======================== 绑定系统后,我有四个女儿 作者:易楠苏伊   作品简评:   游手好闲的混混到了二十五岁还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一朝绑定系统,成了四个女儿的爹。为了能给女儿们创造好的生活环境,让她们将来能过上好日子,他开始奋发图强,拼搏向上,最终成为教育家和慈善家,受万人敬仰。   本文描绘底层百姓为了过上好日子,努力拼搏。本文以亲情为主,则婿为辅。主角和配角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勤学苦读。作者文笔朴实,剧情跌宕起伏,明明是古代这样严苛的时代,却开创一代清明盛世。文中从一个小家,慢慢扩展到朝堂,以小见大,发人深思。 ======================== 第1章   雪花纷飞,刺骨的寒风伴着树枝发出吱呀的脆响,麦子早已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小路上,一个黑瘦的身影歪七扭八往前走,好几次差点摔到旁边的沟里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脸色通红,他醉眼迷蒙,摇头晃脑,嘴里哼着不入流的散曲。   “美酒!”男人打了个酒嗝,嘴朝着掌心哈出一口热气,嗅到鼻端闻了闻,惬意地眯了眯眼,得意洋洋道,“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好酒!”   他,陆时秋,二十五岁,终于跟对大哥,才三天,他就喝上了好酒,还吃了前半生都没吃过的好菜。   这才是神仙日子!是他陆时秋才应该过的日子。   一路到了家,还没推开门,老远就听到堂屋大嫂刺耳的声音传来,“不定又跑到哪里去了。都多大年纪了,吃个饭还让人叫。这要是我儿子,早就一嘴巴呼过去了。”   大哥陆时春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回头再把咱爹给惹怒了。”   “听到又咋样。满村就没找到老三这样的。哪怕是四弟一个读书人,都知道赶海挣口粮。三弟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不缺胳膊不断腿的,居然不知道挣钱,偏偏爹娘还这么宠着惯着。这什么毛病?”   洪氏怎么也想不通。她在娘家时一直很受宠,爹娘就她一个闺女,担心她受婆家欺负,就把她嫁给了大表哥,亲姑姑当婆婆,怎么也不会苛待她。再加上陆家四个儿子都很正干,日子怎么也不会差。   谁成想,刚嫁过来没多久,她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家子都是勤勤恳恳,唯有老三是家里的搅屎棍,整天啥活不干,海也不出,一天到晚跑的没影。   偏偏公婆还惯着,连句重话都不肯说。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又是过年。一家子好不容易休息,倒腾出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   公公非要他们找小叔子。冰天雪地,路又滑,脚上连双像样的棉鞋都没有。   这么跑出去,脚还不得冻坏喽。   陆婆子见她越说越离谱,悄悄看了眼老头子的脸色,在对方发火前,开口打断,“老大家的,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嫂,管小叔子的事儿,你够格嘛!”   洪氏委屈,她是真委屈。虽然老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偏心,但是这么偏心的,实在是少有。   其他人一声不吭,只是他们坐在凳子上不挪动,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老三积蓄的不满已经很久了。   陆老头磕了磕烟袋,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心里不满,我知道。但是今年不同往年。咱们前几天去城里,看到什么,你们都忘了?”   众人脸色都变了。   今年九月,盐俭县就换了新县令。一开始大家谁也没当一回事。用句老话来说,叫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就没一个好饼。   可谁成想,新县令手段狠辣,只用了三个多月,就把盐俭县最大的土匪窝给端了。   三个土匪头目全部被砍了脑袋,尸体就悬挂在城门口。   他们这些渔民进城卖海货,一抬头全看见了,差点没吓死。   陆婆子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老头子,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提这么渗人的事儿。”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咱家老三,我们忙了一整年的人都知道在这天吃点好的,他那么精,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照我说他指不定窝在哪个朋友家吃香喝辣的呢。”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叹了口气,“老三也是你儿子。”他看了眼三个儿子,又在两个儿媳和女儿脸上扫了一圈,苦口婆心劝道,“要是老三真的出了事,你们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老大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爹,我去找!”   老二两口子紧随其后也跟着起身。   洪氏心里不乐意,但是也确实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情不愿起身,只是嘴里还是嘟哝着,“明知道今天过年,不帮着做饭烧火也就罢了,还到处瞎溜达!好,溜达也成,在村里溜达呗,非得跑到外头。”   老大扯了下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少说两句吧。”   出了屋,北风夹杂着雪花直直灌进脖颈,洪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愁眉苦脸道,“老三外头那么多朋友,这大冬天的,我们去哪找啊?”   眼见着人就要到门口,陆时秋装作才回来的样子,埋着头径直往里走,跟老大撞了个满怀。   陆时秋很快站定,“大哥大嫂,哪去呀?”   陆时春揉了揉胳膊,松了一口气,“三弟回来了,快进屋吃饭吧。饭菜还热着。”   陆时秋点头,错身进了屋。   进屋后,他没有直接坐到自己位置上,而是勾着头看着桌上还是那几样菜,只是比平时多了点油水,他嫌弃地撇撇嘴,“我吃饱了。你们吃吧。”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陆老头急了,“你在哪吃的?”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颠了颠,里面铜板哗啦啦响,得意洋洋地冲着洪氏笑,“我挣到大钱了,在酒楼吃的。你们吃吧。”   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进了屋。   陆时秋很美,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进屋就躺在炕上,打了个饱嗝,心里暗爽,以前他小打小闹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银子,这回跟了大哥,这么快就吃到肉了,还喝上了酒,神仙日子,真是神仙日子。   就在他打着酒嗝,眯着眼,快要陷入梦乡时,一个软萌萌的娃娃音自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将有牢狱之灾,是否绑定?】   陆时秋半眯着眼在屋里扫了一圈,哪个孩子在说话?   【本系统不是孩子,本系统来自二十一世纪,可以帮助宿主养娃。】   听不懂!什么系统,什么二十一世纪,通通听不懂。陆时秋只听懂养娃两个字。养个屁娃啊。他连婆娘都没有,哪来的娃?   这个熊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说要帮他?陆时秋懒洋洋地说:“那你怎么帮我养娃?”   【根据你的身体状况,本系统会为你挑选合适的妻子。有了妻子,你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有自己的孩子?陆时秋讽刺一笑,信口开河,“娶妻然后生子,这不是很容易吗?我不用绑定什么破系统,就可以。”   【根据扫描状况,你不可能有孩子。】   陆时秋不敢相信,瞪大眼睛!   那道稚嫩的嗓音再次响起,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只要你绑定系统,你将有个亲生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和四个儿子共用一个世界,但不影响。喜欢的亲们多多支持哦。   预收文《万能老妈》求收藏~   简介:   单身狗江舒涵绑定万能老妈系统,穿到各个世界给人当妈。   爽文!绝对爽! 第2章   陆时秋脑袋有些晕呼呼的,今天喝了太多酒,他打了个哈欠,想再问,一阵醉意袭卷而来,没一会儿就鼾声四起。   系统一阵无语。   第二日,天光大亮,陆时秋是被大嫂故意制造的噪声弄醒的,着急忙慌醒来,才想起昨天刘哥说要带他去干票大买卖。   他边穿衣服边思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拧着眉想了半天,脑袋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摇了摇脑袋,捡起床边的棉衣,套了双棉鞋,连早饭都没吃,踩着积雪,就往刘家村跑。   刘家村离红树村有十多里地,他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刚进村子,一阵尿意袭来,陆时秋急急忙忙溜到刘家屋后撒尿。   砰!   声音大到吓人,陆时秋吓得连尿都憋了回去,他提好裤子,四下望了望,很快找到发声源,他趴在墙边,歪着身子侧耳倾听,就听刘哥家传来一阵求饶声。   刘哥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他熟得很,往常是嚣张跋扈,现在却跟个娘们似的,软趴趴的,甚至还夹杂着哭声和求饶声。   怂!太怂了!   但也正因为怂,陆时秋本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溜着墙根一点一点往刘家篱笆院走去。眯起一只眼看过去,又飞快缩回来,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人!全是人!刘山家的院门口堵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还有多余,不少人站在篱笆外勾着脑袋往院子里瞧。   许多人站在刘山家篱笆外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没人回头瞅他。   当然这些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人不算什么。作为一个混混,陆时秋的脸皮那必须得的厚的,还得的厚成城墙的那种。   要不然怎么好意思手心向上管不认识的人伸手要钱花呢。   让陆时秋害怕的人是院子里站着十来个身穿皂衣的捕快,齐齐整整,手握佩刀,表情严峻,昨天还耀武扬威的同伙此时活像小鸡仔。   其中以刘山最惨,他被一个身型高大的捕快头头提着领子上下打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那捕头拍了拍刘山的脸,“不是说挺能打的吗?怎么就这么点本事。白瞎我顶着风雪骑马跑了两个多时辰。”   一片寂静,此时的刘山已是鼻青眼肿,他两颗门牙掉在地上,满嘴鲜血,一脸惊惧看着面前这人。这他娘的什么人,身手咋那么好!三两招就把他制服。   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刘山只能认怂。他舔着脸,跪在地上,拱手向捕头讨饶,“大人,大人,俺将功折罪,昨天抢那行脚商银钱的不止这几个,还有一个姓陆……”   陆时秋一个哆嗦,调头就跑。这瘪犊子,怂包蛋,就打掉两颗门牙就把他给招了。   什么生死患难的好兄弟!骗人的,都他娘骗人的。   好在他没告诉过这些便宜兄弟他家在哪,要不然还不得被他们掀了老底。   陆时秋一口气跑出老远,差点没把他腿跑瘸喽。   陆时秋呼哧带喘,好不容易跑出村子,往自家方向走,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将有牢狱之灾,请问是否绑定本系统?】   陆时秋想起来自己忘了啥,昨晚他跟这个叫系统的东西对话,说只要绑定了系统,就有自己的孩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   陆时秋满脸惊喜,自他十五岁那年冬天在海里泡了一夜,他这辈子再无子嗣的可能!他做梦都想有个亲生孩子。   但是!惊喜尚且维持不到一秒,他又很快丧气!   当年把他从鬼门关接回来的老大夫都帮不了他,一个熊孩子说的话,能信吗?他敢信吗?   陆时秋踢掉脚边一颗土坷垃,不想说话。   【本系统来自两千年后。不是熊孩子。昨晚本系统就提醒过你,你会有牢狱之灾。】   陆时秋将信将疑,“那你出来!藏头露尾不是英雄好汉。”   【本系统存在于你的脑子,出不来。】   陆时秋四下望了望,真的假的?这东西居然还能钻到他脑子里。   作为一个资深混混,陆时秋不仅会讹钱,他还会骗钱。甚至也有不少回怪力乱神,充当神棍。   骗得多了,他对这些子虚乌有的鬼神之说就不怎么信了。   现在有人钻进他的脑子里跟他对话,又让他犯起了嘀咕。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   “那我问你,你昨天为什么说我会有牢狱之灾?你是怎么算的?”   【本系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昨天被你们打劫的行脚商心有不甘,没回家,掉头就去了县城告状。捕快马不停蹄赶来,将你们逮个正着。】   陆时秋掐着手指。按照行脚商的速度。那行脚商刚到县城,这系统就给他报了信。   这么说来,这系统还真有两把刷子。   陆时秋信了几分,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一脸警惕: “你想让我干什么?”   【买一送三,你只要再养三个便宜女儿就成!】   陆时秋:!!!!   狠!太狠了!比收高利贷还狠!   心里再吐槽,陆时来还是咬牙,“绑定!”   【欢迎宿主绑定养娃系统,本系统代号1111】   “乙乙乙乙?四乙?”陆时秋腹诽,这什么名字,也太随便了。他要有个孩子,一定起个最带劲的。   “四乙,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你还没娶妻!】   陆时秋愣住,对哦,他还没娶妻,“那我回去就找媒婆!”他一定要娶个最漂亮,最能干的婆娘,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四乙,我跟你说,我认识好几个漂亮姑娘。盐场的桃叶很漂亮,张家村的杏花听说长得也带劲。王家村的柳儿长得也很美。哎呀,这么多漂亮姑娘,我该挑哪个当我婆娘呢?”   他脚上生风,整张脸都在表达这甜蜜的苦恼,好像下一秒就能搂到心仪的姑娘似的。也不想想,他这样的泼皮无赖,哪家爹娘心大到能把姑娘说给他?   不过周围没有旁人,自然也没人打断他的美梦。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是下一秒,他满面春风的表情就裂了。   因为---   【根据你的身体状况,本系统会为你挑选合适的妻子。】   “什么?我不能自己挑选?”陆时秋咬牙,想了想,又觉得亏了。   【你的身体早些年受过极大的伤害。必须得找最有福缘的女子,才能孕育出优质胚胎。】   “哎呀,娘咧,说的啥话,又听不懂了。”   【就是你不能让所有女人怀孕。只能本系统帮你选。】   陆时秋不乐意,但是形势比人强,也只能认了,催促道,“行!就听你的,你快点选,我要等不及了。”   【正在筛选当中!】   而后,1111就一直处于忙音状态。一路上,陆时秋问,1111就回答,“有福缘造化大的女子太少了。”   总归一句话,谁让他身体太差。可供挑选的婆娘太少呢。陆时秋憋着气,很快到了红树村。   他刚要拐进村,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正要回头,一阵风吹过,扬起的灰尘吃了他一嘴。   呸呸呸!   这些瘪犊子!仗着有马就不把他们这些没马的当人看。   他扯着嗓子就要咒骂,却不想那几匹马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跟人问路。他再看,就见那人正指着自己。   陆时秋毕竟做贼心虚,抬眼一瞧,竟是早上的那伙捕快,吓得撒腿就跑!   咋回事!他不是没跟那些便宜兄弟说他家地址吗?这些捕快咋找来的?   陆时秋拐进村,蹬蹬蹬跑得飞快。   “站住!陆时秋,你给我站住!”   陆时秋额头滴汗!他娘的,到底哪出了问题。怎么连他名字都知道?   这些捕快骑着马,没一会儿,就追上了陆时秋。   陆时秋腿已经跑出残影来,眼见后面的马蹄声近在咫尺,好像下一秒就要追上来,他飞快拐进旁边的小巷子。这可不是城里那种小巷子。而是户与户之间,留的一道小缝隙,只容得一人的那种。   马根本进不来。   捕快下马去追。但是小巷子很短,只几个瞬息,陆时秋就跑得没影了。   “算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去他家等他!”其中一个捕快抬了抬手。   【宿主,他们去你家了。你不去看看吗?】1111提醒道。   “去我家才好呢。让我爹赔银子,他们就不用抓我了。”   1111哑口无言。   新宿主不仅是个地痞无赖,还是个没孝心的。1111很怀疑自己选错人了,就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不等他回答,陆时秋终于缓好了气,“你找到人了吗?到底谁适合当我婆娘?”   1111沉默,很想问上一句,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找婆娘?   陆时秋很焦急,过年正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他们红树村是个渔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回官爷。谁成想,居然大过年来了好几个官爷。大家都跑出来瞧热闹。   陆时秋侧着身子躲着这些人,一只眼睛还不忘看着村口这些不闲事大的男女老少。心里腹诽,有啥好看的。   不等系统开口,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软趴趴的东西碰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混混主角。男主角是个真混混,也是极品。前期别期望他有多好。感谢在2019-11-12 22:51:40~2019-11-15 20: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陆时秋低头一瞧,就见一个小女孩正目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小女孩他认识,村里唯一一个傻子。今年五岁了,个头跟七岁孩子差不多,又壮又结实。听说这孩子一顿饭就能干掉五六个窝窝头,天生神力。   也得亏她爹常年贩货,挣得比别人多。要不然根本养不起这孩子。   此时,她正唆着手指,木呆呆地看着他。   陆时秋微蹙眉头,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这边不通,你快回家吧。”   小女孩还是看着他,陆时秋跟她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传来,“二丫?二丫?”   小女孩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看着陆时秋。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时秋更加紧张了,冲着于二丫呲了一声,“你娘喊你吃牛皮糖。”   于二丫张嘴就回,“娘,我在这儿!”   陆时秋闭了闭眼。   【宿主,说谎是不对的。你不该骗她!】   陆时秋:“闭嘴吧你!”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尽头,“二”丫?   不等女人说完,她已经发现陆时秋,只是目光有些疑惑。陆家闹哄哄的,当事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躲在这里。   陆时秋紧张地动了动脊梁骨。这人是于二丫的娘,村子里唯一一个货郎于大郎的娘子,村里人都叫她于娘子。   他还记得于大郎成亲时,他跟着一起闹新娘,这女人被揭开盖头时的那一刻,当真美得不可方物。他还听到不少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没想到短短几年,她就苍老这么多。   陆时秋正在愣神的时候,于娘子已经收回视线,搂着二丫转了身。   陆时秋看着她的背影,咦?就这么走了?   【宿主,根据本系统的扫描,她很合适你!她前九世都出身穷苦,不是活不过二十就是出家为尼,九世积攒下来的福报,她这辈子必定会福源广进,子孙满堂。】   “她成亲了。”陆时秋咬牙切齿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就是再没品,也干不出夺人婆娘的腌臜事。   【宿主请放心,本系统继续为你挑选合适对象,已经扩大到了方圆百里。】   陆时秋点头,“那就继续找。月国这么大,女人那么多。总能找到的。”   【宿主心态很好,值得鼓励!】说完,脑海里响起一阵鼓掌声。   陆时秋被它吵得脑壳疼。   一个时辰后,陆时秋饿得饥肠辘辘时,才听到马蹄声响起。   陆时秋竖着耳朵偷听,没一会儿,几个捕头骑着高头大马上啪嗒啪嗒离开了陆家村。   围观在陆家的村民们才终于散了。   “造孽哟,一两六钱银子。这陆老三还真是败家。不会挣钱,只会花。”   “谁说不是呢。陆老头那样的厚道人居然摊上这么个混账儿子。这要是我还不得活活气死。”   ……   陆时秋从旁边小巷子里跳出来,叉腰骂道,“干你们屁事!要你们多嘴!老子花的也不是你家银子。”   冷不丁从旁边跳出个人来,哪怕是青天白日,也够吓人的。   这两个老婆子登时被吓得不轻,再看看面前之人,竟是八卦之人。   看样子是听到她们说的话了。   作为传播小道消息的八婆,她们不觉得自己背后讲人有什么不对。她们又不是信口胡诌,也没有添油加醋。   她们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被她们讲的人才应该觉得丢脸。   这年头还真是活见鬼了!这事要摊到她们头上,被人这么讲究,还不得臊死,连门都不敢出。   可人家倒好。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理直气壮的很!   两个老婆子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也懒得说他,一抬脚走了。   他大踏步往家走,路上遇到村民们,被对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凶神恶煞回瞪对方。   这脸皮真是绝了!   陆时秋得意洋洋道,“长舌妇!整天东家长,西家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宿主,她们说的好像也没错。你确实不孝。】   “闭嘴!赶紧给我找婆娘!”陆时秋才不听这些废话。   他花别人家银子了吗?他吃别人家大米了吗?成天只知道东家长,西家短,也没见这些人发财。   此时的陆家正吵得不可开交。   “爹!娘!我们辛辛苦苦挣了一整年才挣来了二两银子,一家人省吃俭用,就这么被老三糟蹋了一大半。往日老三不挣钱,不出海,咱们养他也就养了。总归是吃到自家人肚子里,我也不觉得心疼。可是他居然拦路抢劫。咱们全家都跟着一起丢脸。”   洪氏真是气疯了。他们一家七口人,哪怕风吹雨打都要出海,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好不容易才攒到那么一点银子。   搁手里还没捂热呢,转眼就替老三补了亏空。   陆老头抽着旱烟,看了眼陆时春,“老大,你也是这么想的?”   轻飘飘的一眼让陆时春头皮发麻,他冲着婆娘挥了一巴掌,“吼什么吼,咱爹说啥就是啥,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嘛。”   洪氏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涨红着脸,眼泪汹涌而出,扭头扒床上哭了。   陆时春也不管她,“爹,孩他娘也是急了,您放心,我教训她。”   陆老头点头。看了眼老二两口子,见他们低下头,一句话都没有,终于满意了。   倒是老四陆时冬开了口,“爹,娘,大嫂说的话不中听,但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您别忘了城门口挂着的那三具死尸。新县令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他连雁山那么大的土匪窝说端就给端了,还怕收拾三哥一个地痞无赖吗?”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平时只知读书的小四居然开了口,劝爹娘管老三。   就在这时,一个欠揍的声音在门边响起,陆时秋咧嘴冲着众人笑,他溜了眼院子里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哟,挺热闹呀?谁要收拾我?”   小四是个厚道人,头一回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抓个现行,脸上涨得通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陆时秋似笑非笑看着他。   小四忍过刚开始那点羞臊,苦口婆心劝道,“三哥,你去县城卖海货不知道。咱们县换了新县令。他手底下有不少能人,连县蔚和县丞都给杀了。甚至就连雁山那些土匪都杀了一多半。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爹娘,那雁山最大的三个土匪,尸体还挂在城门上呢。我没骗你。”   陆时秋微皱眉头。   陆时春将歪倒的椅子扶正,给陆老头坐。   陆老头看着三儿子,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袋子,语气生硬道,“老……老三啊,你以后别出去了吧。你不是喜欢吃猪肉吗?明儿就让你娘给你炖,你就待家里,别再跟那些泼皮无赖后头混了。”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软和,更像是在求他。   洪氏趴在门边,心里犯起嘀咕,这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她就没见过说话这么软的一家之主。   明明公爹对着其他几个儿子一点也不软啊。管得几个儿子服服帖帖,连个屁都不敢放。偏偏对老三宠得不像话。   刚刚丢了一两六钱银子,公爹居然连个批评都没有。简直了!   陆时秋随手捡了个凳子坐下,不可无不可道,“好啊。”   陆老头松了一口气,其他人没把这话当真。每回都答应,可下回照样犯错。   大家默默收拾地上的东西,陆时秋却抬手打断,“行了,先别忙,我有话说。”   众人齐齐看向他。   “爹,我想成亲。您老给掏多少银子?”   陆老头抽旱烟的手一顿,下意识看了下儿子的腰间。   只一眼,就让陆时秋炸毛,气急败坏道,“不妨碍成亲。”   他只是不能有子嗣,那玩意又不妨碍使用,老头子这是什么眼神?   陆老头狠狠吸了口旱烟,又慢条斯理呼出。众人都被这话惊呆了。   陆婆子却是乐闻喜见,成亲了就有婆娘管着,兴许真能掰回来。她之前不是没想过给老三张罗婆娘,可每次只要一提,老三就是给她一顿呲。   现在他终于愿意娶了,陆婆子立刻表态,“哎哟,那行啊。明儿娘就去找媒婆给你张罗。趁着过年,大家走亲访友,你多相看几家。”   众人都没有意见。   到了岁数,男婚女嫁,都是应该的。老三今年已经二十五,在村里这岁数还没娶婆娘的少之又少。   甚至就连屋里的洪氏都是赞成的。兴许老三有了婆娘,有了孩子,能改好也不一定。   就算改不好,等老四成亲了,她就撺掇婆婆分家。总归不能再养着三弟这个只闲饭的懒汉。   众人都好像都从老三娶婆娘这件事上,看到了一束光,那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代表他们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个累赘。   但偏偏一向最宠陆时秋的陆老头却头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   众人一脸石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老头沉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往堂屋走。   陆婆子快步跟了上去,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老头子,干啥不同意。咱三儿好不容易想成亲,你咋还拦着?”   这世上还有儿子想成亲,做老子的反而不同意,非要拦着,这到哪都说不通啊。   四兄弟也都跟了上去。   儿媳们和孩子们也要跟进去,陆老头让唯一的女儿陆时暖站在堂屋门口拦着。   啪嗒一声,把门关上。 第4章   陆婆子看着老头子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独自生闷气。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声音涩涩地,有些难以启齿,“老三啊,爹对不起你。这些年你怨爹恨爹,爹都受着。是爹活该。”   四个儿子都不说话,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   为什么在这个家老三不用干活,都是因为十年前那场暴风雨。   那年,老大老二都定了亲,家里需要大笔银子成亲。偏偏陆老头生着病,老大老二带着陆婆子乘着大船出海打渔。老三独自乘着家里那艘小船打渔。   小船小,老三只能在近海补渔,很快就回来了。   但大船却迟迟未归。陆老头焦心他们,非让老三驾着小船出海找人。   却没想遇上了暴风雨,小船被巨浪掀翻,船身支离破碎,老三紧紧拽着一截木板在海里泡了整整一夜。   那时正是初冬,夜里温差很大,海水冻得人身子都僵了。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大他们乘船,在海里发现一个小岛。担心风浪大翻了船,就在小岛歇了一夜,他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躺在海滩上昏迷不醒的老三。   那时的老三高烧不退,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大夫说他身子骨在海里泡了一夜,这辈子都难有孩子。   好在老三最终还是活了过来。知道这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三天,出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之前有多懂事,后来就有多荒唐,整日游手好闲,别说出海,就连赶海他都不干。   颇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样子。   陆老头对老三愧疚到了极点,也只能随他去。   陆时秋扯了扯嘴角,“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凭什么不让我娶婆娘?只有大哥二哥是你儿子,我就不是?”   没有孩子,他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奔头。还不如快活一日是一日呢。   陆老头张了张嘴,面上有些愁苦,“爹让你娶婆娘,你又不能让人家怀孕,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要说陆老头是真的实诚,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就拿他当里正来说吧,给村里人办事,从来不要人家一丁点东西,清廉的很。村里人都服他。   对几个儿子也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心态。什么你是我儿子,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活着就要报答我。陆老头没有这种想法。   在他看来,儿子的命也是命,他没有资格夺走。   话又说回来了,他这人也认死理。他觉得对不起老三,所以就由着老三不干活只吃饭。   他知道其他儿子对老三不满意,但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他和老婆子还能出海挣钱,这些钱就够老三造的。他也打算一辈子养着老三。   但是老三现在要娶婆娘,那就触他底线了。   明知道老三不能让婆娘怀孕,还把人娶回来,这不是害了人家嘛。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婆娘将会面临怎样的流言蜚语那是不敢想像的。   他也不能跟别人说,是老三不行。那还不把他儿子毁了?所以他对此事严防死守,不仅给了大夫封口费,还让老婆子和几个孩子不许乱说,甚至就连儿媳都不告诉。   陆时秋倒是接受得很快,摊了摊手,“那我将来怎么办?”   等他老了,谁给他养老?等死了,谁给他摔瓦?谁给他烧纸?   陆老头看向老大,“你大哥有三个儿子,他同意过继一个给你。”   陆时春抿了抿嘴,低着头没说话。   说实话,谁愿意把儿子过继给别人?但是看着三弟每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爹又无底线宠着,婆娘每天抱怨,闹得家无宁日。他也只能妥协。这事年前爹就探过他口风,他琢磨半个月才答应,就这还瞒着他婆娘,要是他婆娘知道,不定又怎么闹呢。一想这,他就头疼。   陆时秋瞅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大哥,站起身,踢了踢凳子,嗤笑一声,“我才不替别人养儿子。当我是冤大头啊。”   就大哥家生的那仨蠢蛋,看着就窝火。他陆时秋才看不上呢。   陆老头也来了气,老三这事他有错,但他也在尽心尽力弥补。不能生,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过继,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老大。   偏偏老三还不领情,还当着大伙的面说这么外道的话,这多伤人心呐。   何着在他心里,他大哥是外人。他养侄子就是冤大头。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陆老头都能拿烟袋锅子抽过去,他压住心底那邪火,“我不同意,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你要是敢祸害别家闺女,我把你腿打断。”   瞧那样子是真生气了。   陆时秋憋着火,跟亲爹互瞪对方,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谁也不肯让步。   【宿主,你为什么不跟你爹说,你能让女人怀孕。】   陆时秋在心里嗤了一声,“我说话他能信?”   1111没话说了。宿主过往劣迹斑斑,比如:谎话连篇,装神弄鬼,串通外人骗家里钱等等。他说自己能让女人怀孕,陆老头也得信呐。   偏偏1111还扎他的心,【宿主,你为之前的行为后悔吗?】   “滚犊子!”   陆时秋眼睛都瞪酸了,其他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成为两人出火筒。就在这时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那火急火燎的样子,肯定是出了大事。   陆婆子也顾不上劝儿子,打开堂屋门,只见两个儿媳及孩子们全都站在大门口,村里好事的大娘正在眉飞色舞讲着什么。   “发生啥事了?”陆婆子问女儿。   陆时暖小声道,“娘,听说是于家大哥出事了。”   于家?   陆时秋一怔,那不是于娘子的相公吗?   陆婆子小跑到门口,问那大娘,“于大郎咋了?”   “哎哟,刚刚有个行脚商过来传信,说他们半道上,遇到乱党,他跟于大郎一起被乱党头头韩广平抓去充军。朝廷派兵镇压,他趁乱逃了出来,于大郎就没那么幸运,人已经被砍死了。告示都贴出来了。”   陆家一阵唏嘘。却也不妨碍他们跑去于家看热闹。   既是看热闹,也是打探消息的意思。   红树村靠海,渔民们常年打渔,消息总是来得不及时。   就比如县里换县令都三个多月了,他们才知道。   韩广平早在一年前就占了兴元府自立为王,他们也不知道。   如果真是战死,也是一种殊荣。朝廷也能发抚恤金。但是谁让于大郎是作为乱党,被砍死呢?不仅一点银子也没有,还要担心朝廷秋后算账。   于家已经乱成一团,昨天才被陆时秋打劫的行脚商手足无措站在边上。   于娘子搂着三个女儿哭得撕心裂肺。   于婆子跪在地上,夸张地拍着大腿,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啊,你两腿一蹬,可让我怎么活呀。”   周围人纷纷上前劝阻。   陆时秋全部精神都在行脚商身上。怪不得他会被暴露呢。原以为是他的那些便宜兄弟。现在看来竟是这人。   只是他怎么不记得认识这人。   【方圆五十里,姓陆,年龄二十五,还游手好闲的男人只有你。他之前听于大郎讲过你的事迹,知道你的名字。】   陆时秋暗暗咒骂一声。于大郎怎么跟个娘们一样喜欢叽叽歪歪。   陆时秋瞪了那行脚商一眼,就想转身离开,却被旁边的话吸引。   旁边那好事的媳妇正在跟人咬耳朵,“以前也没见于婆子这么疼于大郎,现在居然哭这么伤心。”   “于婆子再偏心,于大郎到底是她亲儿子。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大,能不伤心嘛。”   那媳妇不信,嘟哝着嘴,“哎,于大郎这一走,留下这孤儿寡母,真是可怜。于娘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于大郎常年在外走商,盖的三间大瓦房让村里人很是羡慕。他这一走,于二郎和于三郎还不得眼馋。   于婆子向来偏心小儿子,这于家还有得闹呢。   这些话尚没有说出口,就见刚才还痛哭不已的于婆子突然暴起,冲着于娘子就扑了过去。   于娘子护着三个孩子,被对方打了好几下。   “你个扫把星,就是你克死我儿子。我儿子在外面跑商那么多年,一直顺顺利利,为什么娶了你,连命都没了。”   大伙忙上前阻拦。   于娘子左脸被扇了一下,脸都肿了。可见她力道有多大。   二丫瞧见亲娘受伤,一脚踹了过去。   这孩子不仅吃的多,力道还特别大,于婆子猝不及防腿肚子被踹了一脚,直接跪倒在地,差点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5 22:40:23~2019-11-16 21:2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娇??龚娇绮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于婆子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顾不上拍,劈头盖脸就要打孩子,众人见她跟一个孩子计较,忙伸手阻拦,“她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犯不着跟她计较。”   “对啊,孩子也是护着娘才动手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吧?”   于婆子气得破口大骂,“我呸!小小年纪就打长辈,这还有王法吗?”她指着于娘子眼睛瞪得老大,“说!是不是你撺掇她的!”   于娘子搂着于二丫,急切解释,“娘,我没有。”   旁边有人劝,“于婶,你这话就是亏心了。怎么可能是于娘子教的。咱们村谁不知道二丫这孩子是个傻子。谁教得了她?”   教得了的,还能是傻子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于婆子脸色铁青,人又多,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于娘子搂着三个孩子,哭得伤心不已。   陆老头作为里正,也说了几句场面话,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云云。   热闹一直持续两个时辰,大伙饿得饥肠辘辘,纷纷回家烧饭。   于大郎的死太过意外,回家的路上,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陆时秋也暗自嘀咕。   今天四乙刚跟他说于娘子很适合他,于大郎就死了。这也太凑巧了吧?   该不会是系统搞的鬼?   可仔细一想,不对啊,他今天才绑定的系统,按照行脚商归家时间来算,于大郎怎么也得死了有一个月了吧?跟他有啥关系?   陆时秋把这想法抛之脑后,“四乙?你说绑定系统,我就能有亲生孩子。你是不是得先给我治病?”   【这药得在同房前半个时辰内服用。你现在服用会损伤身体。】   同房前半个时辰内服用?原本陆时秋还想着先把身体给治好了,到时候让他爹带他找郎中看病,他爹肯定会同意给他娶个黄花闺女,现在看来不行了。   晚上,陆时秋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就是想不到好法子。   第二天一早,于家给于大郎办了丧事。   于大郎死了,也没有尸骨,只能找几件旧衣放进棺材里,这叫衣冠冢,专门给没有尸体的人立的。当然像这种死在外头的情况,也不能入祖坟。   于大郎的坟墓就葬在山脚下。据道士说,这里靠山靠海,风水好。村里出海死的人都是埋在这里的。   头七这天,于大郎的棺材刚下葬,于家就发生一件大事。于婆子要把于娘子赶走,满村人都站在于家门口看热闹。   陆老头做为红树村的里正,饭吃到一半,被人叫去主持公道。   陆时秋撂下碗筷,也跟着一起去了。其他人也纷纷捧着饭碗追了出去。   到了于家门口,只见于婆子把于家院门紧紧锁着,于大郎的三个女儿在院子里哭着要娘,于娘子跪在于婆子面前不停磕头,“娘,娘,大丫她们在哭,你快点放我进去吧。我不能没有孩子,你行行好。”   陆老头背着手拿烟袋锅子走过去,“怎么了这是?”   于娘子像听到天籁之音,转过身,膝行几步跪在陆老头面前,边哭边求他作主,“陆里正,求求你。我有三个女儿呢,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于婆子呸了一口,“什么舍不得女儿,我都说了,会把大丫她们养大。你克死我儿子,我看到你就来气,赶紧给我滚,我于家没有不要你这个扫把星。”说着用脚踹人。   陆老头让大儿媳扶于娘子起来,“地上凉。快起来。”   于娘子抹着泪站起身。   陆老头看也没看于婆子一眼,冲着于娘子和颜悦色道,“你嫁给于大郎后孝顺婆婆,友爱邻里,咱们村都看着呢。我看谁敢休你?还有这房子是属于你们这一房的。谁也夺不走。”   于娘子感激涕零,她就知道里正叔是个厚道人,不会任由婆婆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陆老头知道寡妇的难处,再加上一个村住着,他对于婆子也多有了解,这人特别重男轻女。   生了两个女儿,为了高彩礼,全都嫁给品行极差的人家。   如果于娘子真的想改嫁,他也不说什么,但他总不能看着于大郎留下的三个女儿被人作践。   陆老头看向于婆子,沉声道,“休不休不是你一句空口白牙就成的。国有国法,家有家法。你们于家难不成要把没有犯七出之条的媳妇休弃?”   说完,他看向于家其他人,于家上了岁数的人纷纷表态,“没有。我们族里没有说要休了她。是三弟妹自己做的主。跟我们无关。”   红树村大部分都姓陆,于家是百年前王明颠覆迁进来的。发展到今天,也只有八户人家,跟陆氏一族根本不能比。这些人也不敢得罪陆老头。   于婆子憋着气,“里正,从古至今,房子和地都是属于我们于家的。我住进来有什么不对?”   陆老头点头,“我没说这房子要给她们带走。但是这房子属于于娘子和三个孩子的。除非于娘子改嫁,三个孩子嫁人,你们才能收回房子,否则你们就没有资格。咱们红树村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家,不允许有人恃强凌弱。”   村民们纷纷点头,“就是。于娘子又没改嫁。三个闺女还没嫁人,你就把她们撵走?心咋这么狠呢?”   于婆子见村民们都这么说,知道直接夺房是不可能了。她抹了抹眼泪,指着于娘子,对陆老头道,“她克死了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休她?”   陆时秋嬉笑着上前,“于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我说于大郎是你这个娘克死的更有可能。我记得于大嫂在嫁给于大哥之前,于大叔就死了。我看你不仅克夫还克子,还把责任推到儿媳头上。你这是贼喊捉贼啊。”   围观群众看于婆子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于大叔死了多少年了,谁还记得他是哪年死的。现在冷不丁被人提起来,竟然还挺有道理。   于婆子额头滴汗,嘴唇哆嗦,气急败坏反骂回去,“你!你才克夫!”   众人一阵哄笑。   陆时秋反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于大娘,我是男人,我怎么可能会克夫?”   于婆子老脸涨得通红,急忙改口,想说他克妻。可他连妻都没娶,哪有的克?克父克母?人家父母好好的呢。   见她还要再闹,陆老头已然没了耐心,“赶紧把门打开。要不然我命人把门砸开,你得掏钱修。”   于婆子吭哧半天,只能掏出钥匙。   陆老头把钥匙丢给于娘子,看向于婆子,“如果你不服,尽可以到县城告我。”   无论什么年代,农民都怕告官,一是嫌丢人,二是怕花钱。   于婆子见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心虚,只能灰溜溜走了。   转眼过了半个月。   每年一到三月是鱼孵卵的日子,也是渔民们的休渔期。   红树村的男人们都会在这段时间进城打短工。只是短工不怎么好找,挣不到钱不说,还吃不饱。   不过今年是个例外,听说他们县的那些盐碱地都被大户人家买了,正好需要他们这些短工帮忙灌水。   红树村的老少爷们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实在干不动重活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当然陆时秋是个例外,他才不会当那种廉价劳动力呢。   不想听大嫂在家里叽叽歪歪,陆时秋便出来溜达。   【宿主,根据本系统推测,离这里有三百里的方家有一个小姑娘很适合你。】   陆时秋嘴里叼着茅草,兴致缺缺地问,“哦?她多大?”   【今年六岁。】   陆时秋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系统是个缺心眼的,“我今年二十五了,我等得起吗?”   【本系统再给你搜寻。】   陆时秋看向端着木盘走到河边,用石块敲击冰面。   盐俭县是月国最北方,现在又是冬天,河面结冰足有三寸厚。她还来洗衣服,这是不要命了吗?   陆时秋驻足,就见几个大娘媳妇拎着水桶走过来。   大冬天的,她们只是过来河边提水,回家烧火,用热水洗。   有个穿绿袄的大娘蹲到于娘子旁边,侧头瞧了一眼,惊讶大叫,“哎哟,于娘子,你怎么就这样洗了?这水得多冰啊?”   于娘子抿着嘴,“家里的柴只够做饭的,洗衣服太费水,只能用这个了。”   绿袄大娘倾着身子问,“于娘子,你今年多大了?”   于娘子愣了愣,还没等她回答,就听那大娘道,“你说你一个人过也怪可怜的。你这么年轻,也没个儿子,下辈子也没个依靠。我娘家有个表弟,前年刚死了婆娘,人也能干,跟你正合适。”   于娘子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低低地,“大娘,不用,我有三个孩子,不是没有依靠。”   “哎哟。傻,真傻。”绿袄大娘碰了碰于娘子的胳膊,“你想守,别人也得给你守啊。你那婆婆眼馋你家那三间大瓦房已经很久了。前儿个,我还看见她去柳婆子家呢。”   柳婆子是隔壁村的媒婆,专门给人保媒拉纤的。   于娘子捶衣服的手顿住,侧头看着绿袄大娘,想看看真假。   “我也看到了,于娘子。那老婆子可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咱们村的老少爷们都出去打短工。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要是她真存心不容你,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于娘子死死捏着手里的捣衣砧。   其他女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自打于大郎走了,于婆子再也不会帮于婆子带孩子。   于娘子最小的闺女才两岁,话都讲不利索,却能跑能跳,最是不省心的时候,家里哪能离得了人。也难怪她没法捡很多柴禾。   等这些大娘媳妇都走了,又来了一群跟于娘子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如果刚才的那群妇人是善意的提醒,这群妇人纯粹就是排外了。   这群媳妇年龄比于娘子大不了多少,长得不如于娘子好看。寡妇门前事非多,这些人对于娘子由一开始的同情变为忌惮,她们生怕家里的老爷们被于娘子勾走。掬着自家男人不让他们跟于娘子说话。   就这还不够,甚至她们私下来还打赌,看她什么时候改嫁。   有个婆娘夸张地拍了拍腿,“哎哟,于娘子,你怎么还用干这活呢?今早,不是有人送你柴禾了吗?”   于娘子怔住,随即皱眉,“刘大姐,你可别瞎说,哪有人送我柴禾了?”   “还说没有。我今早就看到你跟我大哥在山前鬼鬼祟祟的,他还摸你后背呢。你当我瞎啊?”   于娘子脸色涨得通红,“我没有。那是我绳子断了,刘大哥刚好看到,帮我系上而已。”她看着其他人,声音抖然拔高,“真的,你们要相信我。”   其他人将信将疑,刘大姐却冲着于娘子挤眉弄眼,“哎哟,你看上我大哥也使得。他是鳏夫,你是寡妇,刚好凑成一对。”   “我没有。”于娘子更急了。刘大姐怎么能瞎说呢。她跟刘大哥真的没什么。   “哎哟,没什么就没什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看你这是做贼心虚呢。”刘大姐见她矢口否认,也有些不高兴了,撇了撇嘴。   于娘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因为嘴笨,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捧雪花直直砸向刘大姐的后领,冻得她一个哆嗦。她怒目而视,回过头来,看到站在河岸的人是陆时秋,知道这人惹不起,只能憋气转过身。   又一捧雪花砸下来,刘大姐气急败坏地转身瞪向陆时秋,“你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是里正的儿子,就可以欺负人。”   陆时秋吊儿郎当地踢着雪,雪花哗啦啦全踢到刘大姐身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刘大郎长得那么丑,穷的叮当响,还有两个儿子。只要眼不瞎脑子不坏的女人都看不上他。你不就想坏于娘子名声,让她不得不嫁给刘大郎嘛。谁还不知道你的小算盘。咋地就兴你欺负人,不许别人欺负你啊?”   被戳中心思,刘大姐脸色爆红,“你放屁!”说完,提着水桶,慌里慌张走了。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纷纷溜走了。   陆时秋冲着这些人露出不屑地哼哼声,于娘子站在河边,仰着脖子向他道谢。   陆时秋蹲下来,看了眼她的手,又红又肿,“你嫁我吧。我娶你。”   于娘子呆愣当场,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我不改嫁。我现在就很好。”   说完,她也端着木盆慌里慌张走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陆时秋叫住了她,“你婆婆不可能放弃那三间瓦房的。与其将来被她害了,你还不如嫁给我,至少你可以天天看到你的女儿。”   于娘子死死抿着唇,埋头就走。   这是不答应的意思,陆时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拧着眉问系统,“四乙,你说她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这些日子,他想好了。他爹不同意他娶黄花闺女,那他就娶寡妇好了。   想到系统说于娘子是有福之人,他细细琢磨,觉得这主意不错。   首先他绑定系统就得白白养三个便宜女儿。与其领养不认识的,还不如养于娘子的三个女儿。至少她们将来也能孝敬于娘子,他作为枕边人也能跟着粘光。他养着也不亏了。   其次嘛,于娘子长得不错。哪怕被婆母磋磨这么些年,她的五官还是很标致的。你看她生的三个闺女就知道了,一个比一个漂亮。为了他孩子,他也要找个好看的。   但他没想到于娘子会毫不留情就拒绝他。   他是头婚,也没有拖累。嫁给他,总比被于婆子胡乱配人强。   1111奶声奶气地道,【女人心海底针,本系统也不懂。】   陆时秋嫌弃得不行。之前还说帮他娶婆娘,就是这么个帮法?   1111不服气,敲了三下,【请宿主注意,本系统是养娃系统,不是追女人系统。】   陆时秋无语,他捏了捏下巴问,“四乙,那个于婆子真的找媒婆了?”   于家最大的孩子就是于娘子生的大丫头,今年才七岁。怎么也不会是给她找婆家的。   如果于婆子真的找媒婆,只有可能是给刚刚孀居的于娘子。大儿子死了还不到三个月,于婆子就这么着急给儿子戴绿帽,这老太婆真是疯了。   1111这回果断回答,【是!前天下午三点十分。】   “说人话!什么点啊分的,我能听得懂吗?”   【申时一刻左右】   陆时秋终于满意,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们说了什么?”   1111有片刻迟疑,【涉及到别人的**,本系统拒绝回答。】   陆时秋:“……”就不能指望你。   1111问:【宿主想娶于娘子?】   陆时秋点头,“你不是说她很适合我?”   【可她已经成亲了。】   “没人归定,一个女人只能嫁给一个男人。”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6 21:20:20~2019-11-18 18: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书虫一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夜色寂静,月光迷蒙,冷风呼啸,周围的树木吱呀乱响,荫影照应在屋前屋后,时不时闪动两下,村子里偶尔有狗吠响起。   村民们陷入沉睡。陆时秋倚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不时搓着手。   1111默默调出温度计,【宿主,现在是零下五度,四级台风,当心感冒着凉。】   陆时秋缩着脖子,搓了搓冻僵的手,吸了吸鼻子,“我谢谢你了。”   真关心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于婆子到底打算哪天害于娘子。   【宿主,于婆子只是找了媒婆,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会害于娘子呢?】   陆时秋像老农民一样,把手互相揣自己的袖子里,默默回道,“那个老货不是个好东西。休弃不成,就想把人嫁出去。但是于娘子铁了心不想改嫁。她肯定会想歪主意。”   【宿主,你守在这里是想英雄救美?】   陆时秋笑了,“哎哟,你个小屁孩,居然连这都能看出来。”   【宿主,这主意不好。你救人之后,要怎么跟人家解释,这么晚不睡觉突然出现在人家巷子里呢?】   陆时秋动了动僵住的腿脚,“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这是救命之恩,她肯定会以身相许。”至于理由?说不说又能怎地。   1111无言以对。   红树村靠海,夜里温度骤降,冷风更是极大。陆时秋守了三个晚上,就冻得头重脚轻,发起了高烧,脚步虚浮回了家。   陆婆子把自己屋里的被子拿给他盖,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地,责备道,“家里就属你的被子最厚实,你怎么还能冻了呢?”   陆时秋把自己裹成蚕蛹,冻得直打哆嗦。   他心里也憋闷得不行,他就是想要英雄救美,怎么就那么难。差点没折腾掉他半条命。   就在这时,洪氏推门跑进来。   带进一股冷风,不等她说话,陆婆子先责备起来,“把门关上,不知道你三弟冻着了嘛。”   被训斥,洪氏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顺手把门关上。   陆婆子瞅了她一眼,“啥事这么高兴?”   洪氏神神秘秘道,“娘,我刚才听隔壁大娘说了,于娘子家的三间大瓦房被于家小儿子家占了。”   陆婆子惊讶地啊了一声,“那她住哪啊?”   “住于家小儿子的房子呗。”洪氏道,“于家二房不乐意,正在于家闹呢。娘,你去看不?”   陆婆子八卦劲头也来了,“走看看去。”   屋里又剩下陆时秋一个人。   1111明显带着嘲笑的声音响起,【宿主,你的英雄救美泡汤了。】   陆时秋吸了吸鼻子,气急败坏道,“闭嘴,老子不聋。”   看完热闹的陆婆子回来后冲着两个儿媳道,“看看!你爹只要不在,这个村子就全乱套了。”   洪氏撇撇嘴,“这于娘子也真是傻。她婆婆让她搬,她还真就搬了。”   陈氏倾着身子,压低声音道,“我听村里好些人说,于婆子找了媒婆,想逼于娘子改嫁?她也是没办法吧。”   寡妇太难了。于娘子性子柔,上头又有孝道压着,公爹这个里正又不在,她能怎么办?只能任于婆子宰割。   洪氏正在给孩子做衣服,针挠挠头发,听到这话,“我看于婆子也是个傻的。现在抢回去又能咋地。等咱爹回来了,那房子还不得还回去。折腾来折腾去,好玩呐?”   于娘子也不傻,于婆子再怎么威逼,她都没把地契拿出来,就知道她是打算等公爹回来,再要回房子呢。   陆婆子编草鞋的动作顿住,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担心于婆子会使阴险手段,便让二儿媳到于家陪着于娘子,“你爹不在家,万一出点事,他回来要怪咱们的。你拿被子去那边住,白天还是在家里吃。别占人家便宜。”   陈氏对于娘子也是万分同情,点头应了。   里屋的陆时秋听到亲娘这打算,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当天晚上,陈氏就住进于娘子家。   陈氏和于娘子只差一岁,陈氏头胎生的是闺女,底气远远不足洪氏,跟于娘子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   于娘子拿着针线缝衣服,于三丫人小觉多,在里屋床上睡着了,于二丫坐在吃饭桌前玩贝壳,谁也不搭理。   于大丫给陈氏开的门,又给陈氏拿凳子。   “太麻烦你了。”于娘子有些不好意思。   陈氏坐下,手里提的筐子放到膝盖上,开始编草鞋,“你这就跟我外道了吧。”   于娘子抿了抿嘴,又有些不放心,“你来这,家里的孩子谁看着?要不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吧?”   陈氏摇头拒绝,“俩孩子都睡了,我婆婆帮我照看。”   于大丫手肘撑在桌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于娘子想让她回屋睡,她又不肯。   陈氏往于娘子旁边挪了几步,小声问,“你婆婆最近有没有再逼你改嫁?”   于娘子摇头,“没有。”   虽然没有,但她一点也不敢大意。   婆婆和小叔子一家只是暂时搬了进去,只要她手里握着那三间大瓦房的地契,他们就不会放弃。   陈氏压低声音问,“咱们村那些大娘大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婆婆担心你婆婆会坏你名声。”   于婆子年轻时名声不好,当了婆婆后,又极为刻薄,跟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有过龃龉。   陈氏所说的,也正是于娘子所担心的。前几天,刘大姐刻意抹黑她名声,虽说当时就被陆时秋给呲了回去,但村子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甚至有不少好色之徒用那种露骨的眼神看着她。   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只好待在家里,连赶海都不敢去。   于娘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侧头看见大妇儿已经睡了,二女儿不知何时也枕着胳膊睡得香甜。   陈氏帮于娘子一起把孩子抱到里间。   天色已经黑透,陈氏明早还要起来赶海,直接到偏房睡了。   于娘子锅里正坐着热水,要给她端,陈氏摆手,“我在家洗过了,你也早点睡吧。”   于娘子点头应了。   陈氏睡觉浅,到半夜,突然听到院外有声响。   她立刻爬起来,穿好衣服,透过窗户,正好看到有个身影正顺着墙根猫着腰往堂屋方向走。   陈氏从屋后拿了个扁担,刚要打开房门,就听于娘子已经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冲了出去,嘴里大喊,“抓贼啊。”   陈氏开门,就看到于娘子追着黑影跑。   陈氏当即立断用扁担一拦,直接让黑影摔了个狗啃泥。   听到动静的村民们全都吵醒,爬起来看热闹。   等他们进了于家院子一瞧,于娘子和陈氏把一个黑影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抹布,正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谁啊?”有人用马灯照去,不是本村人,瞧着有些眼生。   但也有认识的,“哟,这不是山后面马家村的马老二吗?”   其他人开始围着那人问起马老二是谁。   红树村右面就是娘娘山,娘娘山后头就是马家村,马老二是马家村有名的鳏夫,他娶过两个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   他尤其爱喝酒,一喝酒就发疯,家里有点钱就花出去。   等他爹娘一走,分了家,马老二把分到手头的银钱全部败光,日子便一落千丈。   他这把年纪,没有婆娘,没有孩子,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偏偏他还不知悔改,总喜欢往寡妇家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这些媳妇大娘平时喜欢说人事非,从来也没作过主,当过家。这会子也只知说长道短,并没有谁拿主意。   嗡嗡声此起彼伏,于娘子和陈氏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于婆子和陆婆子一前一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陆时秋,他身上正裹着陆老头的棉袄。   于婆子进来后,众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手里拿着一个铁勺直接冲于娘子挥过去,陈氏眼急手快,把于娘子扯到一边。   于婆子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手里的铁勺直接掉到地上。   于婆子其他两个儿媳立刻把人扶起来,于婆子想要再打时,陆婆子已经把人拦住,“我说于婆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才进门,事情还没弄清呢,你就动手打人,这是打量我家老头不在家,你又开始作威作福了,是吧?”   于婆子撑着腰,指着地上的马老二,恶狠狠道,“这还用问吗?这个贱人,一定是看我儿子死了,就想偷汉子。”她冲着其他人喊,“你们这些人可得把家里的男人看紧了,她连马老二都看得上,可见她那裤腰袋得多松。”   这话可就是居心不良了,不少女人看于娘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陆婆子呸了一声,“放你娘的屁!”她看向陈氏,“你来说!”   陈氏手里拿着扁担,示意大家安静,“我娘说有人趁我公爹不在,连人家的房子都占了,担心有人丧心病狂使计害于娘子,就让我住进来。马老二也是被我和于娘子一起逮到的。”   于婆子涨得老脸通红。这意思就是说马老二是她找来的,她当即骂道,“你瞎说。”   陆婆子拦在陈氏面前,哼了哼,“你也不用担心。我家老头子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作不了主。只能把人送到官府,让他们帮着审案。”   于婆子这下是真的慌了。   其他人看到于婆子这脸色,立刻明白了这人心里有鬼。   大伙窃窃私语,说于婆子这次是倒了大霉。   于氏族人个个脸色难看。要是真告到官府,那他们于氏还有甚名声可言。   于氏族长拄着拐杖,冲着于娘子道,“木氏,你也是咱们于家人,自家人知自家事。要是真告到官府,坏了于家名声,你三个女儿该怎么办?她们还怎么嫁人,你可得三思。”   于娘子果然有些犹豫。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陆时秋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我呸!你们于氏还有名声吗?我陆老三在外头的名声还不如你们于家响呢。你还敢拿名声威胁。你个老货,一把年纪不知道主持公道,只知道偏心这老婆子。我看你俩年轻时没少偷腥吧?”   众人都被陆时秋这话给惊呆了。   于婆子年轻时就守寡,养大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本就不容易,少不得做些皮肉生意,赚些银钱花。这种事一点也不新鲜。   但是于氏族长可不是普通人,按照辈份他应该是于婆子的叔伯辈。这两人要是有瓜葛,那就是乱lun了。   于氏族长老眼瞪得溜圆,他确实不是德高望众的族长,只是仗着辈份高,才坐上族长的位子。   平时处事也多有偏颇,族里不少人对他有意见。但他还从来没被别人空口白牙骂不检点。   于氏小辈们举着拳头个个义愤填膺看着陆时秋,“放你娘的屁!”“我打死你个烂嘴!”   这些都是半大孩子,哪敌得过陆时秋这个大人,没一会儿就被制住了。   陆氏族人也过来帮忙,把孩子撵出去。   陆时秋不嫌事大,添油加醋道,“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他俩之间要是没有猫腻,能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我陆老三在外头的名声是不好,但我还从来没欺负过老弱病残。你们于家就行。”他指着于婆子,声音老大生怕后头人听不到,“这老货公然抢人家房子,也不见你这个族长出来主持公道。还说没猫腻。骗鬼呢!”   于氏族长被陆时秋气得撅过去。于家人担心闹出人命,也顾不上争辩,着急忙慌把老爷子抬回去。   于婆子也是面红耳赤,她年轻时确实勾搭过不少汉子。老一辈的人都心照不宣。   但年龄大了,也没人再拿几十年前的破事说。   没想到,临到老居然被陆老三这个嘴上没把门的给胡咧咧出来。   而且还是跟叔伯乱搞,这要是传出去,于婆子还有何名声?   于婆子咬牙切齿,冲着陆时秋张牙舞爪扑了过去,“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陆婆子挡在陆时秋面前跟她干起来,“你凭啥打我儿子?你以为你那些破事,我不知道?”   接着就把于婆子年轻时勾搭哪些汉子全说了出来。   女人本来就喜欢八卦,这种事又特别敏感,何况当时她还被村里婆娘堵着门捉过奸,不少人都知道,于是大伙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   偷一个也是偷,更何况她还偷那么多。这会没人怀疑于婆子跟于氏族长之间没有猫腻,反而开始回忆两人相处时的异常。   于婆子其他两个儿媳只觉得丢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趁着大伙不注意溜了。   于婆子没人护着,场面更乱了。   最后,于婆子被打得鼻青眼肿。   陆婆子有那么多帮手,脸上倒是没受伤,得意洋洋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咱们村谁不知道。你自己不检点,就污蔑儿媳,你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她左右看了看,“马老二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纷纷往后退,只见马老二瘫在地上,身上全是一道道脚印。   刚才她们打架,马老二想趁乱爬出去,没想到被人踩中脊梁骨,再也没爬起来。   陆时秋把人扶起来,马老二只剩下半条命,半睁着眼幽幽醒来,“我承认还不行嘛。是于婆子叫我来坏这家寡妇名声的。我就是想占她便宜,没想偷东西。我刚进院子,连堂屋门都没撬呢,就被她俩逮住了,你们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了你?那我可作不了主?”陆时秋看向于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于娘子脑子一团乱麻。   她当然想惩恶除凶,但是于氏的名声也必定因此受损,那她三个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陆时秋瞅着她一脸为难的表情就猜到,大手一挥,“行了。这事太大,你做不了主,我来帮你解决。”   说完,不给她求情的机会,直接拎着马老二的衣领出了于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8 18:03:14~2019-11-19 19:1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陆时秋把马老二扔到板车上,踏着夜色,独自往村外走。   陆婆子担心于氏族长出事,连觉也不睡,催大儿媳去外头打探消息。   没一会儿,洪氏就回来了,“人已经醒过来了。我看他八成是装的。”   只要没出人命就成,陆婆子也就丢开不管,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你三弟一个人拖马老二去县城还不知道要啥时候才能回来呢?”   洪氏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四弟不在家,除了三弟,还能谁做?看来娘心里还是有三弟的。   第二日,天光大亮。   全村人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于娘子不想被人问来问去,就让大丫在家看着小女儿,自己带二丫上山砍柴。   陆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去赶海,回来时,又被人拦住问话。   于氏一族听说陆时秋要告官,一个个面色如土,恨不得把于婆子骂个半死。   陆婆子不想当作焦点,带着两个儿媳借口回家处理海货,回了家。   “把门关上吧。吵得我脑壳疼。”陆婆子昨晚就没睡好,又一大早去赶海,困得慌。   洪氏和陈氏把海货倒出来,一边唠嗑一边干活。   “你跟于娘子关系这么好,我看你还是劝她改嫁吧。发生这种事,以后于家名声都臭了。她三个女儿也挑不到好人家。何苦留下来受罪呢。”   陈氏动作飞快,“她舍不得三个女儿。”   洪氏叹了口气,没法再劝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拍响。   洪氏和陈氏不想回答,孩子们还得睡着,放人进来,还不得把他们全吵醒了。   “大嫂,二嫂,给我开门。”   是老三的声音,洪氏立刻起身去开门。   陆时秋把空板车往院子里拖。   洪氏惊讶起来,“马老二呢?”   也就走了两个时辰,应该还没到县城吧?   陆时秋走了一路,身上热得全是汗,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半道上遇到上回抓我的那些捕快,我就把人交给他们了。他们说先去处理别村案子,晌午再过来。”   洪氏看着老三脱下外头那件厚棉袄回了屋,扭头冲陈氏道,“你说官府来了,这事咋解决?”   陈氏想了想,“我出嫁前,咱们村有户人家也抓过小偷。那家人报了官,捕快判那小偷赔银钱给那家人。”   “都上门偷东西了,家里还能有钱赔吗?”   “没有,后来那小偷被打四十大板。那户人家好像还倒搭银子给那些捕快。后来村里再也没人肯报官了。”   不仅没得到赔偿,自己倒是出了血。这是犯到谁头上都得呕。   “也不知新县令咋判?听说他可狠了。”   洪氏头也很好奇。   上回老三参与抢劫,那个行脚商认识他们家,主动说只要赔双倍银钱,就不告他。   他公爹这才给了钱。   看来官府的人还是参照苦主的意愿为主的。   到了晌午,捕快果然来了,陈氏和于娘子都录了口供。两人也成为主告方。   根据马老二所言,他想坏这户女主人的名声。但是里面住着两个女人,所以两人都是主告。   念及两人都是女子,不适合到县衙抛头露面,捕头还特地找来了状师,给两人写状子。   审案时,就不用两人出面。   但是走的时候,捕头居然要把于婆子也带走,于婆子的两个儿媳都惊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凭什么要抓走我婆婆?”   捕头表情严肃,却是耐心十足,“据马老二交待,他是受你婆婆主使。案照律法,她坏人名节当判牢狱之刑。”   这话把众人都唬了一跳。竟会这么严重?   不等大家再问,捕头已经带着人走了。   于家儿媳这下子是真的慌了,婆婆这么被带走,等她们男人回来,还不得把她们打死。   这两人开始跪下来求于娘子,“大嫂,咱娘可是你的婆婆,你不能这么做啊。”   陆婆子扯着陈氏往回走,“人家状师不要钱,白给你写状子,你回头再改,不得再花银子啊?咱们挣钱容易嘛。”   这话也提醒了于娘子,她当即摇头,“我没钱。”   两人不死心,“你把案子给撤了,就不用写状子了,哪还用再花银子。”   于娘子咬着唇,陆时秋抱着臂嗤笑一声,“咋地?我们家这么帮你,你还想害我和二嫂被打板子啊?”   她要是撤案,那他就是报假案,就得打他板子。   于娘子那点犹豫,登时不见了,甩掉两个妯娌的手,拔腿就往家跑。   两人追在于娘子身后骂,围观群众瞧见这一幕,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老人还说于娘子太狠心,于婆子到底也是她婆婆,她怎么能状告长辈呢?   陆时秋白了对方一眼,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们不知道疼。就会说风凉话。   【宿主,你帮了她,她正对你心存感激,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气她。你这不是败坏好感吗?】   陆时秋撇了撇嘴,“我这是让她认清现实。她现在除了改嫁,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等于婆子的两个儿子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于娘子。   她不另作打算,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当天下午,陆时秋居然在饭桌上吃到猪肉。   他也顾不上生病,吃得那叫一个欢。   洪氏和陈氏忙着给孩子夹菜,还不忘问,“娘,哪来的猪肉啊?”   陆婆子就笑,“于娘子送来的。感激你和老三帮了她大忙。”   陆时秋翘起嘴角,“她还挺识相。”   陆婆子给老三夹菜,“她一个寡妇本就不容易。你呀,别什么事都帮人家作主。”   “娘,她那婆婆心眼坏到家了,这次要是不惩治,以后还不知道又出什么歪点子。心善是好事,可不能无底线。”   陆婆子见他脾气上来了,忙安抚他,“行啦,娘也就是顺嘴一说。你不高兴听,那娘就不说了。”   洪氏附和老三,“三弟这话说的对。于娘子自打跟于大郎成亲,咱们天天听于婆子在家骂儿媳。忍着有啥用。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不如豁出去跟她鱼死网破。”   陆时秋难得给洪氏一个好脸,“大嫂说的对。”   陈氏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天,陆时秋的感冒好了,案子审讯结果也下来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于婆子居然也被判了罪,“于婆子被判了三年?这么严重?”   “她是主谋,跟马老二属于同罪。”   于氏一族这回可算丢大脸了,本来于氏在附近几个村子名声就很差,经此一事,更是雪上加霜。   没多久,于氏族长就换了人,族人也跟着老实起来,不再作妖。   大家一开始同情于娘子,等案子下来,大家又转了风向,开始同情于婆子。   于娘子走到哪,都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只能装作不知,专心照顾孩子。   而陆时秋这边,对案子审讯结果很满意。就得让那老货知道厉害,别仗着辈份就随便欺负人。当他陆时秋的婆娘是好欺负的吗?   【宿主,她还不是你媳妇。】   陆时秋自信满满,“很快就是啦。你等着瞧吧。”   1111暗暗吐槽,也不知道宿主哪来的自信,明明于娘子对他根本没有意,好不好?   陆时秋可不知道四乙又在吐槽他,他病刚好,就伸手问陆婆子要钱,“娘,给我点钱花花。”   陆婆子拍掉他手,“干啥又要钱。你前段时间生病,就花了两吊钱。家里哪还有银子给你造?”   陆时秋瘪着嘴,“你给我五十文就成,要不然我就跑去找我爹要。到时候他给我就不止五十文了。”   陆婆子瞪眼,臭小子还学会威胁了。   陆婆子看了眼屋外,见洪氏不在,只好进屋数了五十文钱给他,“省着点花,不要再折腾了。我听说那个刘山也被判坐了三年牢。你自己看着办吧。”   行脚商放过陆时秋,可没放过刘山。陆时秋挠了挠头,他能说他在遇到那捕头,对方就告诉他了吗?   陆时秋拧着眉,又浑不在意道,“知道了。”   手里有钱,陆时秋第一时间就到隔壁村的货郎家买了二十颗牛皮糖。他回来的路上,嘴就没闲着,等他到了家,只剩下三颗牛皮糖。   1111又把他一顿吐槽。   于娘子新家离陆家只隔了两户人家。   于娘子每天忙着照顾孩子,大丫头每天傍晚都要背着竹篓跟着村里半大孩子一起赶海。   于是陆家人很快发现陆时秋居然难得勤快一回,跟她们一起赶海。   洪氏跟陈氏咬耳朵,“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呢。他居然知道赶海。”   陈氏想了想,迟疑道,“三弟就是真有坏招,也不用憋着吧?”   洪氏:“……”好像也是。   那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勤快?别说改好了?她才不信。   洪氏原想时刻注意老三,可到了海边,看到那么多蛤蜊,她全忘了。   陆时秋拿着小铲子靠近于大丫身边。   于大丫攥紧小背篓,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刚咧嘴冲她笑的陆时秋眼睁睁看着于大丫背着竹篓走远了。   出师不捷的陆时秋之后又试着靠近她三次都没能成功。   陆时秋叹了口气,这孩子小小年纪,防备心还挺重。   陆时秋有些泄气,也不找海货,拎起竹篓跟着于大丫一起往回走。   洪氏看到这一幕,碰了碰陈氏的胳膊,“瞧见没?装样子呢。”   陆时秋的竹篓里只装了一点点海货,一阵风吹过来,差点把竹篓掀翻了。   陈氏叹了口气,得亏她从来没指望老三挣钱。要不然还不得气着自个。   于大丫不如妹妹,她的力气不大,背的竹篓也不高,但她的竹篓却装的满满的。大多数都是蛤蜊。这种东西是这片滩涂最常见的东西。价格便宜不说,份量还不轻。   只她身后这一篓,起码得有三四十斤,小姑娘脊背都压弯了。   陆时秋上前几步想要帮她,小姑娘扭头看到他吓得撒腿就跑。   陆时秋:“……”   1111好心告诉他,【宿主,她怕你抢她的竹篓。】   陆时秋沉着脸,“我看出来了,不用你特地告诉我。”   1111提了个建议,【你应该先把你的牛皮糖拿出来。孩子见到糖比什么都亲。】   陆时秋哼了哼,“幸好没拿出来,恐怕她以为我在糖里下毒,回头再把那糖给丢了。”那就浪费一颗糖了。   这孩子真警惕。   接近于大丫失败,陆时秋也不气馁,打算先接近于二丫,那丫头可是个吃货,嘴馋不说,脑子还笨,肯定会要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许多,哼着小曲,慢条斯理往家的方向走,谁知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于大丫被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娃子团团围住。   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在打劫于大丫。   陆时秋眼前一亮,现成的好机会,他立刻飞奔上去,像个英雄一样出场,指着那伙人,“都给我住手!”   他一把上前拨开这几个熊孩子,将于大丫护在身后,“她是我护着的人。想要抢她东西,得问问我的拳头。”   说完,他握紧拳头警告似地看着他们。   几个男娃子吓得调头就跑。   陆时秋洋洋得意,回头拍了拍于大丫的肩膀,“行啦。他们吓跑了。”   于大丫睁着一双大眼睛,双手攥紧竹篓上的肩带,抿了抿唇,“你为什么帮我?”   她年龄小,大人们说话都不避讳她,她一早就听村里那些大娘大婶们说,这人是个泼皮无赖,专门抢人东西。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一颗糖,直截了当开口,“我想当你爹。”   于大丫瞳仁都大了两圈,呆呆地看着那糖,果断摇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只能为了一颗糖就把娘让给你。”   陆时秋看着这个七岁的小丫头,明明比二丫大两岁,个头却调了个儿。   陆时秋把糖塞到她手心,“你不想要爹吗?如果我当你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于大丫愣了愣,握紧手里的糖,一路上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到了村口,陆时秋就跟于大丫分开了。   陆时秋回家就把背篓放在水缸边,走出家门准备讨好于二丫。   这小丫头年纪还小,玩心重,正站在一群小孩子旁边看着他们玩。   这些孩子嫌她傻,不愿意带她玩。   陆时秋走到小丫头身边,小丫头仰着脖子看他。   陆时秋掏出那颗牛皮糖。小丫头二话不说就夺了过去,连外面那层油纸都没来得及撕掉,直接塞进嘴里。   陆时秋刚想开口让她把油纸撕掉,这小丫头似乎以为他想夺回去,倒退三步跑了。   陆时秋哭笑不得。   却不想脑子里传出四乙那软萌萌的声音,【感恩值+1】   陆时秋停下来,“什么是感恩值?”   【他人接受你的帮助,对你产生感恩之情,根据感情程度给予不同数值。】   陆时秋听懂了,“这有什么用?”   【感恩值可以用于抽奖。】   “怎么抽?”   【等宿主锁定三个便宜女儿,系统就可以解锁界面。】   陆时秋听了个一知半解。界面是什么东西?   系统给他讲了半天,他才弄明白。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感恩值就是个摆设,得等这三个女儿真真正正成为他的女儿,界面才能打开。   至于他能抽到什么奖,系统只有两个字“保密”。   陆时秋也就丢开不管。   陆时秋打算接近于三丫,只可惜这孩子太小,于娘只让她待在家里,陆时秋想接近她,还真不好遇见。   他站在河边想法子,一回头就看到于娘子端着大木盆过来。   于娘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躲开,反而开门见山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以后不许你再接近我的孩子。更不要蛊惑她们。”   陆时秋脸上带笑,心情非常好。虽然于大丫没有感激他,但是却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并且还传达给了他娘。   陆时秋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心里很不是滋味。初见这个女人时的惊艳,他至今还能记得。但是短短几年不到,她竟瘦成皮包骨,也不知那于大郎是不是眼瞎,居然任由老娘欺负他婆娘。   陆时秋挑了挑眉,“大丫被熊孩子欺负,你这个当娘的,就不心疼?”   于娘子表情裂了。   陆时秋似是没看到,继续滔滔不绝,“你要是嫁给我。我保证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于娘子身体颤了颤,颇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当然知道女儿在外头被人欺负,但她找上门,回头那些孩子更会变本加厉还回来。她能怎么办?   于娘子深吸一口气,侧头将陆时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闭了闭眼,“我自己养三个孩子都够辛苦的了。嫁给你,再养一个,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呢?”   说完,她调头就跑,身后的陆时秋一阵风中凌乱。   他这是被人嫌弃了?   【宿主,她把你当小白脸!】   陆时秋面无表情问,“什么是小白脸?”   【就是女人养家,男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陆时秋气得直跺脚,“我什么时候吃软饭了?”   【你现在不是不挣钱,靠着爹娘和两个哥哥养活吗?】   扎心了。陆时秋感觉自己被系统这个瘪犊子插了一刀。   【宿主,你得让她看看,你是一个大男人,你能养得起家。】   陆时秋:“……”   被自己看上的女人看不起,陆时秋脸上一阵火辣辣,同时心里还有一种不服气的感觉。   她凭什么看不上自己?   村里的那些老爷们有他年轻,有他长得好,有他嘴甜吗?   【宿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有男人挑媳妇才看中脸,女人看的是男人的养家能力,而这方面,你几乎没有。】嗯,不仅没有,家里还得倒贴。   这话就扎心了。要是四乙站在陆时秋面前,估计他恨不得把人揪过来揍一顿。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第8章   陆时秋下定决心要让于娘子瞧瞧他的本事。   还没等他想出点子,上面就派衙役下来统计人口了。   当然统计人口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为了征税。   月朝的税明面上分为四种:以人丁为依据的来进行征收的人头税(丁税),以户为依据的财产税,以田亩为依据的土地税,每户需出一位成年男子(也就是十五岁至六十岁)服徭役和兵役等等。   红树村家家户户没有田,他们不用交田税,但会换成渔税。   渔税的收取方法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按照他们向盐场购买的渔盐数量来计税,二是按照他们每天打鱼量,按一定比例征收。   像成年男子一年打鱼的收入大概在十五六两,如果只按照朝廷归定的这些税,手里还能有十两左右。   但是前任县令庸碌无能,被县尉和县丞架空,底下的衙役贪婪无度,巧设明目,对底下的百姓征收苛捐杂税,最后他们手头连五两都剩不了。   陆婆子作为里正婆娘负责招待这些衙役,在陆氏祠堂门口摆了几张桌子,让大家按照户牌前去登记。   吃饭时,陆婆子心情极差,冲陈氏发火,“蛤蜊里放这么多盐干啥?不知道盐贵啊?”   陈氏连连道歉。   陆时秋尝了一筷子,没觉得咸啊。   他细想了想就明白他娘这是心里不痛快,找出气筒撒气呢。   陆时秋也没有为陈氏说话的意思,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陆婆子见大家吃得狼吞虎咽,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心口更疼了,把筷子一丢,回屋躺着了。   陆时暖安慰陈氏,“二嫂,咱娘心里不痛快,着急上火,嘴上都起燎泡了。你别放在心上。等她气顺了就好了。”   陈氏摇摇头,表示不放在心上。她是儿媳,婆婆骂两句,还能反嘴不成。   洪氏也跟着叹气,“哎,新县令手段那么狠,这次咱家不知道又要交多少银子。四弟今年还得下场,又得花钱,咱娘可不就得着急上火嘛。”   历来科举都是大事,这要不是家里壮劳力多,还真不一定能供得起。   三个女人垂头丧气,陆时秋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笑了起来,“没钱就不考呗。读了这么些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我看他啊,就没那个命。早点回来打鱼,还能早点娶婆娘。”   瞧着他这不正经的样子,洪氏磨牙,“你让四弟打鱼,你自己怎么不去?”   陆时秋眨了眨眼,“我又不考秀才?”   “你是不考秀才,这些年你造的钱比四弟多多了。”你还有脸提。脸咋那么大呢。   陆时秋丢下空碗,也不知从哪里抽了根草枝子剔牙,“我乐意,我花你钱了吗?这个家你当啊?”他冲着洪氏恶意满满,“要不要等我爹回来,看看他是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洪氏被他这厚脸皮给惊呆了,刚要发火,陆婆子从屋里出来,气势汹汹瞪着两人,“别吵了。”   洪氏低下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陆时秋瞧了陆婆子一眼,转身进了屋。   陆婆子叹了口气,拿着钱袋子出去交税了。   等陆婆子走了,孩子们也都丢下碗筷,撒泼玩去了,洪氏心里不舒坦,碗筷也不洗,跑外面听人唠嗑去了。   屋里的陆时秋补了个午觉,他昨晚思考赚钱路子,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觉就睡了一个时辰,他是被陆婆子那高亢的声音给吵醒的。   瞧那声音里透着的兴奋劲,止不定有多大好事发生呢。   陆时秋披着衣服出来,就见他娘在小板凳上坐着,板凳腿翘得老高,勾着脖子跟女儿和陈氏,说起大喜事,“哎哟,咱们可算是摊上好县令了。我刚刚去交税,你知道交了多少吗?”   众人齐齐看向她。   陆婆子比划了下手指,今年交的钱比去年少了一半。   陈氏微皱眉头,“会不会是等秋天再交啊?”   他们渔民交的税分为两次,春天是人头税和财产税。秋天是渔税和徭役税。   陆婆子乐得合不拢嘴,“不是。我刚刚特地问过了。他们说新县令不允许他们多征税,一旦有百姓举报衙役多收税,立刻把人革职查办。”   她拍着巴掌,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子,“哎哟,这可好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之前的阴霾灰暗一扫而空,眼前全是康庄大道,“没想到,咱们还能摊上个清官。”   她把剩下的银子往屋里放,没一会又端着她那筐子出来编草鞋。渔民天天要到海边赶海,最是费鞋。棉布鞋穿不起,只能穿草鞋。   陆时秋穿好衣服,往外走。   陆婆子看了眼儿子,“上哪去?”   陆时秋随口道,“我出去溜达溜达。”   洪氏从门外冲进来,脸上闪烁着八卦之光,“娘,我跟你说件大事,我刚刚去隔壁,许婆子说于娘子打算改嫁了。哎哟,我就说吧,她守不住。”   陆时秋脚步顿住,竖着耳朵听。   陆婆子微微有些惊讶,“不能吧?咱们交的税挺少的呀。她为啥还要改嫁?”   陈氏背对着陆时秋,说了句公道话,“于婆子出了那事,等她两个小叔子回来,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呢。再加上,秋收后要征徭役,她也没钱交啊。”   只靠赶海捡的那点海货,勉勉强强能养活三个闺女。但她们家没有男人去服徭役,就要交二两银。她哪拿得出来。   古代男人是重要生产力,寡妇养活孩子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陆婆子咬断手里的线头,“那她可真傻。之前有那三间大瓦房,她好歹能说个好人家。现在只能往次了找……”   就算带不走房子,可好歹也能撑场面。哎,就这么让出去了。   洪氏幸灾乐祸道,“哎哟,我看次一点的人家也不好找。”   陆婆子惊讶,陈氏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   陆时秋也看着洪氏。   六双眼睛齐齐看着洪氏,她不禁有些得意,神神秘秘揭秘,“她想带三个丫头一起改嫁。一个拖油瓶都够掉价的,她还一气带三个。哪家那么阔绰这么遭禁粮食?”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但也确实是实情。   寡妇,尤其是于娘子这样的年轻寡妇,想要改嫁,有的是人娶。   但是带着三个闺女,那可就不好找了。   洪氏非要拉着陈氏去看热闹。   家里没什么活,陆婆子也由着她们。   陆时秋凑到陆婆子身边,一开口就把陆婆子给震住,“娘,我娶于娘子。你帮我提亲吧。”   陆婆子搓草绳的手顿住,大睁着眼看他,“你娶她?”   陆时秋努嘴,“咱爹不让我娶黄花闺女,怕我祸害人家。我娶于娘子,还带着仨闺女。不正好吗?以后就有人给我养老送终了。”   陆婆子拧着眉,果断反对,“姑娘总要嫁人的。怎么给你养老送终?”   她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老头子不让儿子祸害黄花闺女,娶个寡妇带儿子的不就成了?   虽然替别人养儿子总归不好听,但总比孤家寡人强。   陆婆子还真就琢磨开了,在脑子里翻找附近几个村子,哪家有寡妇还带着孩子的。   陆时秋碰了碰他娘的胳膊,“娘,仨闺女才好呢。到时候我给她们挑好人家,等我死了,就让侄子给我摔盆摔瓦。”   陆婆子正在思索,冷不丁被他这荤素不忌的话给气着了。   一鞋底打过去,“瞎说什么呢?还没出正月呢,就死啊死的。你这是咒自己呢。”   三儿子再不正干,也是她生的。哪能听得了这话。   陆时秋拽着她胳膊,晃了晃,“娘,你就听我的吧。你就忍心看我孤家寡人一个嘛。我也是你生的。大哥和二哥都有儿子。你不能这么偏心。”   要说陆时秋自夸自己嘴甜,还真不是夸大。   其他三个儿子就是木头桩子,唯独老三在外头见得人多。讨好起人来,能让人甜到心坎里,陆婆子还真就吃这一套,琢磨开了,“她带着仨闺女呢。咱家哪养得起啊。我看不如找个带儿子的寡妇。”   陆时秋瞪大眼睛,急了,“娘,你让我给别人养儿子。那我不成了冤大头?”   这孩子!陆婆子气道,“闺女和儿子不都差不多吗?”   “怎么能差不多呢?”陆时秋掰着手指给她算,“要是儿子,我得给他买地基,得给他盖房子,得给他娶媳妇。要是儿子不孝顺,我半辈子的辛苦都打了水漂。要是女儿,我只用给她出副嫁妆钱就成,撑死了也就几两银子。养三女儿也不如养一个儿子费劲。再说了,儿子不得认祖归宗?要是他过得好了,他的那些本家是不是会凑上来。到时候我白给他们养儿子,自己还捞不到好。”   陆时秋算是掰开了揉碎了解释,陆婆子越听越有理。   还真是啊,照儿子这么一算,还真的是养闺女合算。   而且于娘子是个勤快人,就算将来分了家,三儿不正干,靠着赶海,他儿子也不会饿死。   “如果闺女不孝顺,大不了,以后就不来往。靠着养恩,谁也不能说我不对。”   陆婆子本就是耳根子软的。听到儿子这话,还真心动了。   不过她一直都是以夫为天,不敢做这么大的主,“那等你爹回来,我跟他说。”   陆时秋也没为难她,“娘,那你去找于娘子探她口风。她现在有心改嫁,上门说亲的人肯定很多。”   陆婆子点头,“等我手里的草鞋编好,我就去帮你问。”   陆时秋终于满意了,但他还是不放心,“这事不要往外漏,尤其不能被大嫂知道,要不然全村人都知道了。”   陆婆子咬牙答应了。   到了晚上,陆时秋背着竹篓,跟着大伙一起赶海。   他有十年没干这么累的活了,好不容易找了一竹篓,站起身,腰酸背痛腿抽筋。   他娘咧,这要是天天干这种活,他还有命活到他儿子出生那天吗?   “四乙,你能不能提供挣钱路子?”   【本系统只帮助宿主养娃,其他不提供。】   陆时秋重重叹了口气。   陆时秋到家,把竹篓丢院子里,想着等大嫂二嫂回来收拾。   他自己坐在板凳上歇息,这么干活可不成,他根本不是这块料。   他抚了抚额,干点什么才能来钱快呢?   “老三?你这么快就回来啦?”陆婆子很快回来了。看到院子里的竹篓,她乐了。看来三儿真的知道挣钱了。   “娘?你竹篓呢?”   “你大嫂二嫂在后头用推车。”陆婆子连衣服也没换,拉着陆时秋的手,神神叨叨道,“我刚才赶海的时候,跟于娘子搁一块,我特意打听了。给她说亲的对象都不是好人家。比不上你。”   陆时秋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陆婆子继续道,“不过我半开玩笑,问她能不能当我儿媳。她说,配不上你。”   陆婆子担心儿子当真,忍不住戳穿这种善意的谎言,“这就是客套话。她呀,其实就是看不上你。”   谢谢您咧。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还能听不出好赖话嘛。   “她一个人养孩子,那么辛苦。想改嫁,也是想让仨个孩子能吃饱饭。你也知道那个二丫有多能吃。”   陆婆子又唠唠叨叨道,“所以呀,你得让她看出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男人得正干,才会有女人要。于娘子又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能被你三言两语就给勾搭走了。她是母亲,知道让孩子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重重叹了口气,独自去收拾陆时秋扔在缸边的海鲜了。   陆时秋琢磨了一夜,都没能想到好法子。   第二天早上,陆婆子倒是给他提供了一条路子,让陆时秋去卖干货。   “于大郎这一没了,咱们这些干货也卖不上价了。外头来收干货的货商一个个都黑得狠,给的价不高不说,还缺斤少两。你进趟城,看看能不能把这些干货给卖了吧?”   陆时秋也没想到挣钱路子,他也确实不想赶海,太苦了。不适合他。去县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活适合他干的。陆时秋满口答应。   唯独洪氏有些不乐意,老三卖干货,得来的钱又不上交公中。   那不是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洪氏讪笑道,“娘,让四弟去吧?他去过县城好几次,熟的很。三弟……”   没等陆时冬开口,陆时秋似笑非笑看着大嫂,“大嫂,我也熟得很。”   洪氏噎住。   陆婆子想也不想就回绝,“你四弟还要读书呢。八月就要参加县试了,他哪有空去县城。”   陆时秋冲洪氏得意洋洋笑了笑,洪氏气得抠手心。   洪氏的大儿子看见亲娘鼓着腮帮子,“娘,你怎么生气了?”   洪氏脸色涨红,气得拍了下大儿子的后背,这熊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心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税赋来自百度百科。 第9章   陆婆子把家里晒好的海货装了一麻袋,“蛤蜊,鱼干,大小虾干等等。”   这是他们家赶海半个月晒出来的份量,加起来有一百来斤。另外还给他塞了两个包袱。   “你爹和两个哥哥在城西帮东家灌水。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带里面的衣裳,我瞅着也该换换了。你顺便带给他们。”   陆时秋点头。   陆时秋坐村里的牛车,先到镇上,再换别的牛车。连人带货只需六文钱。   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县城,天色已经擦黑。   县城什么东西都贵,陆时秋手头也没什么钱,打算先去城西找亲爹凑和一宿。   等他坐牛车到了城西,老远就看到许多男人正扛着锄头往田梗上走。   陆时秋暗暗吐槽,这些地主不把短工当人看。这么晚了才下工。天天干这么晚,还不把身子骨累坏了。   干活的人太多,陆时秋站在地头,不错眼地瞪着人瞧,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他爹。   陆老头和两个儿子走在一起,周围都是他们村的人。   陆老头被大儿子提醒,扭头看到老三,脸上带笑,“你咋来了?”   陆时秋侧了侧身,让他们看麻袋,“我娘让我进城卖海货。还让我给你们带换洗衣裳。”   陆老头点头,让他跟着一块走。   陆老头正跟村里一个老头唠嗑。   老人说,“我听福管事说,先紧着这片地灌,等整好了,就栽占城稻。”   陆老头踢了踢脚下的盐卤,“没想到这地还能种稻子。搁这几十年了,咱们也不知道。真是白瞎了。”   “你老哥也别觉得可惜。前面那条大河就是顾家去年年底请长工现挖的。手头没钱,谁敢这么干。”   两人说着话,一个矮个子,身材微胖的老头走过。   大家伙齐齐跟他打招呼,“福管事。”   陆时秋回头瞅了一眼,嗯,穿着粗布棉袄,脸上晒得黑红,瞧着就是农民打扮。   陆时春小声跟他解释,“这就是福管事,城西这一大片地都是他在管。听说有十万多顷,大吧?”   陆时秋点头说了大,心里暗想,这么大的地应该是大财主吧?   陆时秋看着那个老头背着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时不时跟旁边人打招呼。   陆时春小声道,“你别看他管这么大的地,人家一点架子都没有。比我以前见过那些地主老财的狗奴才好多了。”   【宿主,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话明显带着调侃,但陆时秋没生气,反而虚心请教他,“他为啥对大伙那么和气?”   陆时秋曾经无数次被人看不起,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有一天有钱了,一定穿金戴银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面前得瑟,闪瞎他们的狗眼。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个不是扮猪吃老虎。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整天上蹿下跳,被人三两句话就激得找不着北。】   陆时秋总觉得四乙这话像是意有所指,他没再搭理系统,拧着眉,跟在两个哥哥身后。   到了住的地方,陆时秋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间巴掌大的地方,除了一张四尺宽的木板床,能走动的空隙尚不足三尺。   “这地方咋这么小?顾家就这么抠搜?”   这床勉强睡两个人,睡在边上的人还得担心会不会掉下来,但睡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   陆时春打开门,亮出门后的木板子,又从床底抽出一个条凳,“用这些板子扩一下,就能睡了。”   说着话,陆老头抬了抬手,制止他们谈话,“咱们先去打饭。”   说完,陆时秋从床底的包袱里找出三个木盘子。上面好几个坑,看样子是往里面放菜的。   陆时秋坐在床上,没一会儿,陆老头三人就回来了。   盐俭县这边的主食是面食,多数是馒头和煎饼。   他们每人碗里是两个馒头,两个煮熟的红薯,咸菜,白菘(大白菜)和萝卜炖肉。   “咱们去的晚了。好肉都被打走了。”陆老头有些可惜,把自己的盘子递给陆时秋,自己拿了个馒头啃。   “这边的伙食还挺好。”陆时秋都有些惊讶了,居然还有肉菜。   他可是听他两个哥哥说过那些地主老财恨不得只给喝他们清水。   陆时春坐下来,让亲爹跟他一起吃。   陆时春乐道,“你知道那片地是谁家的吗?”   陆时秋摇头,“谁家的?”   “县令家的。”陆时春乐道,“前几天,我还看到县令家的老夫人来看过,听人家说是她让福管事让咱们每餐加一顿肉的。那老夫人才是真正的善心人。”   说实话,大锅饭做出来的菜不怎么好吃,但谁让这些菜有油水呢,陆时秋吃得津津有味。   “这边长工只要肯出力,一天能挣到三十五文。”   “那你们呢?”   “咱们是短工,一天也能挣三十文。不过那也比其他家好。咱们每个月还有一百文的住房费呢。”   陆时秋了然,怪不得他们住这么窄的屋子,他拧着眉,“那别人也不像你们干得那么晚,天黑了才放你们休息。”   “哪里呀。”陆时春摆手,“他们这边不是按天的,是按照量来的。想挣多少钱,就让福管事给你划地方。”他笑了起来,“离家近的,还会让婆娘孩子过来帮忙。”   陆时秋想了想,他娘说的对,于娘子想找个能养家的男人,在娶到他之前,他怎么得也得装装样子,等娶到了,家里那么多人还能饿死她们不成?想通了之后,陆时秋咬咬牙,“爹,要不然我也留下干吧。”   陆老头差点呛着了,抬头看他,“你?”   不是他看不起,老三居然肯吃苦了?这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陆时春和陆时夏也是大睁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时秋看了眼大哥和二哥,欲言又止。   陆老头见此,哼了哼,猜到他还没打消娶婆娘的念头,却也没主动戳破。   当天晚上,陆时秋跟着他们一起挤一屋。   本来床就小,三个人挤就费劲,又多了一个人,哪怕是侧着身都不够。最终只能横着睡,一边两个,坐着靠墙,上衣也不脱,才勉勉强强睡得下。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陆时秋没有去卖货,让大哥带他去找福管事。陆时春着急干活,扛着锄头走了。   福管事看了眼他的身板,“行,你今天就来干吧。我让伙房给你多做一份饭。”   见他要走,陆时秋忙道,“福管事,我从家里带了些蛤蜊干,你们这要吗?”   福管事一怔。   “蛤蜊干也是肉菜啊,价格还比鸡便宜多。而且没有骨头。”   这时代的蛤蜊确实很便宜。一来是打渔不像种地,不需要成本,出海,好的时候,一天能打两三百斤,再差也能有一百五十斤。二来是蛤蜊只需要晒干就能卖出去,不需要用盐腌。   凡是用盐腌的东西,价格都会比本来东西贵三倍。这也是鱼干卖的极贵的主要原因。   福管事低头看向他的竹篓,伸手往里抄了抄,一点水份都没有,抬头看着陆时秋,“多少钱一斤?”   陆时秋眼睛一亮,“十文一斤。”   外面的贩子到他们村只给六文,但他这是运到城里,价格肯定要翻一翻。   福管事听到这个价格直咂舌说贵,手上摸着东西嫌弃不已,“你这也没油水。这样吧,八文一斤,每个月月底给我送两百斤,直到稻子栽完为止。”   陆时秋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哪里知道做生意的道道。虽然他想让对方再加点价,但是又怕对方不肯要,咬了咬点头答应,“好,就按这个价。”   陆时秋这次带的货比较少,“蛤蜊只有四十斤,过两天,我再回去运。还有些鱼干和虾干,你要吗?”   福管事又问了两样价格,拧着眉,想了想还是要了。只不过还是给砍了些价。   陆时秋忍不住露出笑模样。   福管事让伙房秤了重量,报上价格后,“978文。你给抹个零950吧。”   这一眨眼就去掉28文,三四斤蛤蜊干没了,陆时秋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这可不成,我大老远运过来,还得加车钱呢。”   福管事细想了下,“那就960吧。你让一步,我让一步。”   陆时秋还是摇头,“真不行,太多了。”担心他不要,又加了一句,“970文。最低价了。”   福管事不满意,“0不吉利。不如8好,发嘛。给968文。两文钱就不要讲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   福管事当场给他结了钱。   陆时秋接过一两银锭和一袋铜板。回头看了眼福管事,这么大的管事咋还这么抠搜呢。他也不怕别人瞧不上他这副小家子气?   不过仔细想,像这样会给雇主省钱的下人,他也乐意雇。   陆时秋心情格外好,他卖的价格比在家贵了一小半。每次两百斤,就是多赚四百文,去除车费,还能有三百多文。还有五次机会,那就是一千五百多文。。   陆时秋头一次觉得挣钱这么容易,乐得差点疯了。   “四乙,你看到没?我要挣钱了。怪不得于大郎能盖得起三间大瓦房,他可真赚啊。”   【不见得。他运道不好。之前的县令是个糊涂官,盐俭县是土匪窝。他好几次货都被土匪抢了去。】   陆时秋揣着银锭子用大拇指蹭了又蹭,他还是头一回碰到银子呢,“那是他没福气。你看我刚要做生意,县令就换了。”   【宿主,县令去年就换了,在你做生意前头。】你别太自恋了。   陆时秋也不生气,“总归我是赶上好时候了。”   这话系统没法辩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9 22:42:54~2019-11-20 17: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莉be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陆老头得知三儿已经把海货全都卖给了福管事,比陆时秋还要激动,“福管事真是个善心人。他肯定知道咱们这些短工有难处。”   陆时秋撇了撇嘴,把福管事砍了好几文价格,然后还要抹零的事说了。   陆老头却也不生气,“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陆时秋没把钱交给陆老头,“我回去就用这银子跟人收货。到时候直接赚差价。”   “钱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侧头问他。   陆时秋喜滋滋点头,“还差点。”   于大郎收货,经常赊欠货款。换成是他,村里人未必肯。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陆老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   陆时秋眼急手快,一把夺过钱袋子,数了两串,又扔了回去。   要是往常陆老头肯定追在他身后讨要。但这次没往回要,转了话题,“那你还在这干嘛?”   说实话,做生意来钱这么快,陆时秋还真不想留在这儿灌水洗田。   但是他之前都答应福管事了。担心自己在福管事那边印象不好,所以咬咬牙还是按照先前计划来,“留下来。”   陆老头松了一口气。陆时秋又把今年少交税的事情说了。   陆老头眉眼含笑。只是他为人严肃,比陆婆子看起来拘谨许多。   陆时秋见陆老头心情好,三言两语就把于婆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敢说是自己自作主张坚持要告官,只说刚好有捕快到他们村办事,正好撞上了。   陆时春和陆时夏面面相觑。   陆时春嘀咕一句,“于婆子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锅子,叹了口气,“于娘子糊涂啊。她把婆婆告了,她自个倒是出气了,她三个孩子以后还怎么说亲呢?”有这么个狠心的娘,别家会不会怀疑她闺女的人品呢。糊涂啊,糊涂。   陆时秋有些心虚,把脸扭到一边,一声也不吭,心里也难得反思了下自己。   当天下午,陆时秋就跟着大伙一块干活。   陆时秋巴巴凑到陆老头身边,四下瞅了瞅,小声把自己要娶于娘子的想法跟陆老头说了。   他的名声太差了,但于娘子对他家老头这么信任,说不定由老头子去说合,这事能成。   陆老头挖土的脚顿住,像个木桩子杵在那里,思量半晌才侧头问道,“你真想好了?不过继你侄子?”   娶寡妇可以,但是寡妇的孩子身上又不流他的血。陆老头不明白老三为什么不愿过继侄子。   陆时秋把之前说服陆婆子的那套拿来说服陆老头。   陆时秋的未来可以说是陆老头的一块心病,日夜折磨着他。   要是他当初不坚持让老三出海去找老大他们,老三后来就不会自暴自弃了。   现在老三想要娶婆娘,完全合情合理。   他不想让老三糟蹋黄花闺女,但是寡妇带着孩子,不失为一个选择。   于娘子有仨个闺女作为依靠,将来留下一个招赘,老三也能有人养老送终。   最主要的是于家根本不稀罕闺女,陆老头也不怕于家人会来抢。   要搁以前,陆老头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但是于娘子刚把于婆子送官,名声还搞得那么坏,陆老头心底有点介意,“他娘那么狠,你就不怕再养出个白眼狼出来?”   说实话,陆老头自问看人很准,他对于娘子的印象一直很好,老实本份,勤恳持家,也不多嘴多舌,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但是于娘子把婆婆告到坐牢这事,那就是颠覆他的认知了。好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陆时秋脸上有些热,他之前推到于娘子身上只是不想被打,但他没想到他爹却介意这事儿,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不是她要告,是我给她拿的主意。”   陆时秋往后退了两步,讪笑两声,“我就是看不惯那于婆子倚老卖老害人。就该让她长长教训。”   陆老头差点气了个倒仰,恨不得给他一锄头。他还没把人娶过门呢,居然就敢替人家拿这么大的主意。   “你怎么这么糊涂!等村里人知道你向她提亲,旁人会不会以为你俩早就有什么猫腻?咱们陆家清白名声都被你一人毁了。”陆老头脸色相当难看。这瘪犊子胆怎么那么肥呢,连这种主意都敢拿。   被亲爹恨恨瞪着,陆时秋丝毫不当一回事,吊儿郎当道,“我管别人做什么。他们是我爹还是我娘啊。人这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我只要我自个心里舒坦就成。”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陆老头指着陆时秋的手都有些哆嗦,“人活就为一张脸。你为自个心里舒坦,连脸都不要了?”   陆时秋撇撇嘴,“爹,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还有脸似的!”   陆老头:“……”   这瘪犊子就会气人。歪理还一套一套的,陆老头说不过他,突然福至心灵问,“你想留下干活,是不是想表现给于娘子看?”   陆时秋嘻嘻笑,“什么事都瞒不过爹。这事,你同意不?”   陆老头被儿子的厚脸皮弄得没着了。于娘子纯粹是被老三给坑了呀。他都能想像于娘子在村里的名声得臭成什么样。除了改嫁这一条道,再也没有别的出路。偏偏她还要带着三个女儿一块改嫁,连个好人家也说不了。这孩子怎么竟干糊涂事呢。真是愁人!   陆老头越想越气,又不能打儿子,吭哧吭哧埋头刨地,动作太急,差点刨到自己的脚。   过了半个时辰,陆老头才给答复,“只要于娘子同意,我随你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的身体状况得跟人家说清楚,可不能瞒着。”   陆时秋点头,“成!”   陆时秋在这边待了两天,干活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大哥二哥,但到底是真的在干活,不像以前只知道混日子。   村里人瞧见了,也都赞他一句,懂事了。   到了第三天,陆时秋向福管事请假,坐牛车回了村。   陆婆子正在家里晒海货,见他回来,忙过来,“见到你爹了吗?他过得怎么样?”   “好着呢。他们那儿的伙食特别好,他们还胖了呢。”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他们家靠捕渔为生,家里没有地,平时吃的都是粗食,喇嗓子的那种。   顾家给的馒头却是半粗半细,口感比家里的好很多。最重要的是量也特别实在,成年男人都能吃得饱饱的。   可惜陆婆子一点也不信,她以前又不是没去打过短工。   别说没有馒头,抠门的甚至只有一碗稀的。饿得她前胸贴后背,大病一场,挣的钱还不够医药费的。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打短工了。   陆时秋没注意亲娘的脸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挣钱。   “对了,那些海货,你卖了多少钱?快点给我。”   陆时秋捂紧口袋,一副生怕他娘过来抢的架势,“我把那货卖给咱爹那边的管事了。对方让我回来再运两百斤蛤蜊干,这次回来就是收蛤蜊的。我爹也同意了。”   陆婆子将信将疑。   陆时秋也不管她信不信,直接把灶房那个破个大洞还没去补的铁锅拿出来,拿着勺子满村敲,大声吆喝,“收蛤蜊干喽,全村老少,家里有哈利干的,赶紧拿来哦,先到先得。”   陆婆子看傻眼,赶紧跟出去。   大伙听到动静,一个个都出来,看到收货人是陆时秋,也不怎么相信。   主要是这人连亲爹亲娘的钱都敢坑,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陆时秋磨牙,“我给现钱。先到先得,只收两百斤,晚来的不要。”   听说给现钱,大伙这才真的信了,“多少钱一斤?”   “六文钱。不压秤。”陆时秋甩甩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   这个价钱不满意,听到不压秤,大家眼前一亮,很快有人拎着袋子过来了。   小半袋蛤蜊干放到陆时秋面前,“刚才我在家秤过了,三十斤。”   陆时秋这才想起自己没拿秤。   陆婆子见儿子这个糊涂样,跑了趟家替他拿来了秤和麻袋。   陆时秋不会认秤,陆婆子就在旁边教他,顺便还教他认。   他们红树村家家户户都有秤,这人也在家秤过,见数字对得上,立刻笑眯了眼。   接过陆时秋递过来的钱,把蛤蜊干倒他袋子里,走了。   众人见此,纷纷回家拿蛤蜊干。   于娘子听到大丫说有人收蛤蜊干,不扣秤,很快拎着自家的蛤蜊干出来,看到是陆时秋在收,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在陆婆子很快发现她,解了她的尴尬,主动上前帮她拎袋子,“这是蛤蜊干吧?你人利索,蛤蜊干肯定弄的也干净。”   于娘子低头谦虚了几句,始终也不曾抬头。   给钱的时候,陆时秋笑眯眯道,“我现在也会挣钱了,也能养活一家老小。你等着吧。”   于娘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飞快跑走了。   就在这时,其他人家也都拎着袋子跑过来,陆婆子见儿子还看于娘子的背影,担心别人看出猫腻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他,“快点秤吧。”   陆时秋这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好。”   两百斤蛤蜊干,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全部收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0 17:41:59~2019-11-21 16: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陆时秋回屋收拾几件衣裳,出来就跟陆婆子说自己一个月后再回来。   陆婆子惊讶道,“怎么要这么久?”   洪氏和陈氏也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她们在别人家唠嗑,听说自家三弟在收蛤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跑了回来。   “我也要去打短工。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呢。吃得还好。”   众人也是一脸惊讶。   陆时秋看了眼大嫂和二嫂,“不如让她们也跟着一起去吧。那边是按量干活的。她们也能帮着干点活。”   虽然不可能签她俩当短工,但是干活还是行的。大不了就让大哥二哥匀些吃食给她们。   说实话,陆婆子有些怀疑。她总觉得这次老三回来,特别会吹。以前还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可这次回来,说话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她都分不清他到底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该不会是想把他大嫂二嫂骗出去给卖了吧?   不是她多想,而是她三儿就不是个好饼,之前骗了家里多少银子。大大小小加起来都有十几两了。要不然老大媳妇能忍了九年,才憋不住吗?   陆婆子攥着自己双手,正在作思想斗争。   旁边的洪氏听到三十文钱,眼睛都亮了。   她们一家子把命别在裤腰袋上,出海捕鱼,一年到头,也只能有两三里盈余。就这阴天下雨,还得歇业。   现在能挣三十文,两个激动起来,“娘,我要去。”   陆婆子有些拿不了主意。但她也不傻,知道不能当儿子面怀疑他。   只好把大儿媳拽到一边,把自己的担忧说了。   洪氏瞪大眼睛,“不可能吧?”声音都颤了。仔细一想,三弟啥事干不出来啊?之前都敢拦路抢劫,这会想要卖她们,有什么不可能的?   洪氏有些拿不准主意。   可又实在放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把陈氏叫到旁边说话。   陈氏唬了一跳,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拍了下洪氏的肩膀,走到陆时秋面前问,“三弟,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跟我爹他们一块干活呢。福管事也签我当短工了。”陆时秋有些得意。   陈氏低头看了眼他手心。三弟常年不干活,那手比女人还白还嫩,现在却是有好几个剪子,她眼睛一亮,“好,我们去。”   说完,把自己的发现给洪氏和婆婆说了。   洪氏这才下定决心,跟着一起走。她心里也有计较,一路上绝不吃老三递过来的东西,哪怕一滴水都不能喝。   陆时秋可不知道这两人在防备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这次回家耽误了些时间,到县城,天都黑透了。   陈氏和洪氏跟在陆时秋身后,两人牵着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婆婆说的是真的。   可没等走几步,就见他们进了一户村庄,到一户人家,陆老头正在院子里抽烟袋。   看到两个儿媳过来,陆老头差点把自己呛着了,“你怎么把她们也带过来了?”   陆时秋理所当然道,“她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着一起干,能挣点是点啊。”   陆老头看了三儿一眼,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要说还是老头子了解儿子呢。陆时秋带她俩过来,可不是好心,而是他实在不想跟他们挤这一张床了。他都快挤成夹饼了。   带他们过来,老头子肯定会给他们单独找房间住。那他就不用这么挤了。   陆时春和陆时夏听到三弟的声音,忙从屋里出来,瞧见自己婆娘,眼里全是惊喜。   四个说了会话,陆时春上前问,“爹,今晚怎么住啊?”   陆老头从怀里掏出五十个铜板,“你去村里问问,谁家还有多余房子,再租一间给我们。”   陆时春接过钱,刚要走,陆时秋把人叫住,“爹,一间哪够住啊?大哥二哥一个月没看到大嫂二嫂了,人家两口子要说会私房话呢,你怎么这么不讲人情呢?”   四个人脸都红透了。   陆老头瞪了老三一眼,“多租一间房,不得再花钱啊?你上下嘴皮一张,倒是让老子掏钱。咱家攒点钱容易嘛。”   话虽这么说,陆老头还是狠狠心,多租一间房。   陆时春和陆时夏隐晦地向陆时秋表达谢意。   为了省钱,陆时春找的两间房子还要小,但好在他们也没那么多东西,将就着住吧。   夜里,陆时春搂着自己的婆娘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过后,洪氏说起婆婆的怀疑,又说起自己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老三把自己给卖了。连东西都不敢吃,只吃了些自己带的干粮。   陆时春心疼坏了,起身向房东要了碗开水。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二弟,两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洪氏爬起来喝了半碗,又问陆时春,“孩他爹,老三真的改好了吗?”   陆时春生性谨慎,迟疑道,“我看暂时改好了。”他琢磨了好几天,把自己的猜测说给自家媳妇听,“三弟八成是想讨好咱爹好娶上婆娘。”   任何人的改变都是有理由的。   三弟在家里有爹无条件宠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唯一不如意的大概就是娶婆娘这件事。   他爹性子执拗,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三弟想要讨好爹,八成是行不通了。   陆时春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三弟。   洪氏也觉得这理由靠谱,她捧着大海碗,笑起来,“你还别说。三弟要真能为了娶婆娘就变好。咱家倒省事了。”   她和陈氏都是勤快人,婆婆又是软和性子,从来不磋磨她们。   她们三人也没什么摩擦。唯一不省心的大概就是老三了。   有了洪氏和陈氏,他们干活的速度倒是更快了,原先爷四个一天能挣110文,现在六口人一天能挣160文。   同村人瞧见,也向福管事请假回家找自己婆娘。   这活一直干到三月底,陆时秋终于活过来了。   他捡了柴禾,自己到灶房烧水,痛痛快快给自己洗了个澡,准备神清气爽回村。   没想到陆老头却把家里人都叫过来,开门见山道,“我打算一直干到栽完稻。”   陆时秋还没开口。陆时春纳闷了,“爹,为啥?休渔期只有三个月啊。咱们打渔一天比短工强多了。”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我看你就是榆木脑袋。哪里强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打上来的鱼不用交税吗?渔盐不要花钱买吗?”   就算县令不贪,但渔税本身就及其昂贵。   陆老头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出海打渔,生怕遇上危险,但也只比现在多挣几十文。我看还不如留下来,挣这份安稳钱呢。爹只想看着你们都安安稳稳的。”   陆老头这话让家里人都沉默了。   个个眼圈微红,抿着嘴,黯然垂下头,脸上写满难过和心酸。   打渔不仅仅只是说着那么简单。像老三遇上暴风雨,命大才侥幸活了过来。更多的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事就这么定了,就连陆时秋都没坚持要回去。   哎,老头子也不容易,看他说得那么可怜,就再干三个月吧。   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陆时秋故作坦然一笑,“我看留下来也挺好,回家都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陆时春去开门。   是同村人,过来问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这些人是不会花钱坐牛车的,之所以这么问,是打算让陆老头带他们一起回村。谁让他们方向感不好,会迷路呢。   屋里太小,坐不下,陆老头就出去把自家的打算说了。   大人有些犹豫。在这边吃的好不假,但是挣得确实不如出海打渔。   但也有不少人留下来,打算干到六月份。   陆老头给打算回村的村民们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让他们顺着路线回家。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陆时秋很快发现,周围的人少了三分之一。看来大家还是更想挣钱啊。   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于家那两个祸害,他不能不当一回事。   下工的时候,陆时秋向村里人打听,得知于家两儿子也回去了。   陆时秋哪里忍得住,立刻请假回家。   他原本想坐牛车,但是去的太晚,牛车都已经走了,他只能步行往家走,第二天天黑才走到镇上。实在走不动了,他特地拦了辆驴车,给对方十文钱,对方才答应送他回红树村。   等他到了家,天已经彻底黑透,周围静悄悄的。   “四乙,现在几更?”   1111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三更了】   陆婆子已经躺在床上,硬生生被他吵醒的。   “你怎么回来了?”陆婆子揉了揉睡得惺忪的眼睛。   陆时秋捂着自己的胃,忍着饿,两手搭在亲娘的肩膀,晃了几下,“娘,我问你于娘子有没有发生啥事?”   陆婆子被儿子晃得头都晕了,瞌睡虫也撵跑了,“是啊,于家那两小子下午刚回来,就到于娘子家砸了一通,把三丫头吓着了。二丫头发了疯,直接把两人踹出去了。听说尾巴骨都摔断了。走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半个时辰,那就是说现在还在镇上。陆时秋放了心,嚷嚷着肚子饿,让陆婆子给他做饭。   陆婆子气得拍了他一下,“我真是欠你的。”又重重叹了口气,“早点娶婆娘,也能让我少操点心。”   陆时秋撇嘴笑了起来,“我也想早点把人娶进门。谁让咱爹非要干到六月份。”   陆婆子和面,擀面,揉面,切面,下面。折腾半个时辰才做好。   陆时秋吃得饱饱的,抹了下嘴,听到外面有动静,猜到于家两儿子已经从镇上看完病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本文同一个世界的完结文《穿越后,我有四个孝顺儿子》,喜欢的亲们可以看看哦,么么哒。 第12章   今夜,于娘子注意是睡不着了。三丫头一直哭闹不休,她只好把孩子搂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哄。   孩子渐渐睡去,于娘子独自坐在床沿,看着三个孩子。   大哥二哥今天伤得不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弯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陶罐,孩他爹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五两银子,交了一两多的税,还剩下三两多。   现在看来连这点银子也保不住了。   于娘子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该怎么办?这日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担心吵醒三个孩子,她出了里屋,坐在堂屋抽泣。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于娘子吓得眼泪都憋了回去,立刻跑进屋,看着三个孩子。   二丫白天玩疯了,现在睡得正沉。   三丫正是睡得正酣的时候,还没有吵醒。   倒是大丫已经揉了眼睛醒过来,看到她娘通红的眼睛,声音怯怯的,“娘?”   就在这时,门又被人踢了一脚,比刚才更重。   大丫吓得身子一哆嗦,立刻爬到亲娘怀里。   于娘子紧紧搂着女儿软呼呼的小身子,“大丫别怕,娘在这儿。”   愣神的功夫,大门已经被人打开。   之前这房子是老三家的,一把锁要不少钱,于娘子就没有换。于三娘子给她锁的时候,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手头多留了一把钥匙。   见于娘子不开门,于三娘子就回家拿钥匙,把家里的小子叫醒,让他翻墙进去,把锁打开。   脚步一声声逼近,于娘子把大丫放到床上,“别怕,好好看着两个妹妹,娘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她三两步出了里屋,飞快把门关上。   转过身的时候,于家人已经到了堂屋。   于娘子的头发被于三娘子揪住,“你个黑心肝的,你看你家二丫把我男人打的,那郎中说尾巴骨都打断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你心咋这么黑呢?”   于娘子每根头发都在疼,可她不想让孩子担心,硬是咬牙忍着,一声也不吭。   不等她们上前泄愤,就有一个欠揍的男声从后面传来,“哟,这里挺热闹啊?”   于二娘子和于三娘子看到来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于三郎和于二郎早已从婆娘口中得知是陆时秋坚持把他娘送官的。对他的恨意不比于娘子少。   于三郎到底还清醒一些,知道这人得罪不起,忍着恶气,上前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管。”   陆时秋还没开口,陆婆子从后头蹿出来,抢先一步回道,“怎么不关我们的事。我家老头是村里的里正。他不在家,当然是我儿子管了。”   于三郎都要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就他还帮陆老头管村子?他连自个都管不好,还好意思管别人。   于三郎算是对他的厚脸皮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忍不着不耐,“既然你们来管,那行。我们被二丫打断尾巴骨,郎中让我们这十天都不要干重活。你们看怎么办吧?”   陆时秋嬉笑,“这事先不急。咱们得从头到尾掰扯,不能不讲缘由,就直接给你判银子,那也不现实。”他侧头看了眼陆婆子,“娘,你去把于氏族长叫过来。”   陆婆子看了于家四人,担心他们欺负老三,有些犹豫。   陆时秋笑了,“娘,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快去吧。”   陆婆子点头,跑出院子去叫人。   于氏新任族长叫于问山,年纪四十多,跟于二郎一家关系已经有点远了。   看到陆时秋,他眼皮跳了跳,陆时秋让陆婆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让于问山进屋瞧瞧被于大郎于二郎摔碎的东西。   于问山心中有数,给定了个价钱。   陆时秋见他识趣,便也乐意说些好话,“我呢,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们来于娘家子连砸带抢,这就不是人干的事。你娘被判坐牢,那是官府给判的。你要是不服,你可以去告官。欺负寡妇孩子算什么本事?”   于三郎和于二郎气得脸皮紫涨,“她是儿媳妇,状况婆婆,这还有没有天理?族长,把她给休了。”   于问山就是个墙头草,哪肯为了于二郎两人就跟陆时秋作对,上前打圆场,“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先来算你们摔东西的账,然后再来算你的医药费,一样样来,急什么。”   这话也不算偏帮,两人憋着气认了。   陆时秋却是不依不饶,“他们来家砸了一通,只赔点银钱就算了吗?两人跟土匪一样,进来就把孩子给吓着了。是不是该给人家赔不是?”   于三郎和于二郎都惊呆了,“什么?凭什么?二丫把我们打了,我们还要给她赔不是?”   于问山又打圆场,“先道歉。道完歉,再赔银子。”   于三郎和于二郎忍着气,见他不肯认步,最终还是开了口。   声音不太大,但好在大家都听得见。   于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看了眼陆时秋。   陆时秋冲她安抚一笑,于娘子下意识低下头。   于二娘子瞧见,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狗男女。   于问山再次把破坏东西的价钱说了一遍,于家四口人自然不同意。双方经过讨价还价,达成一致。   说到医药费,陆时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他却笑嘻嘻道,“你把郎中开的方子拿出来。我到镇上去问问价钱。若是多了,那可不成。”   两人听到这话,都有些心虚。   这年代也没什么精神损失费,他们在医药费的基础上,自己往上加了价钱。   于问山看见两人脸色,当即就笑,“你俩受了伤,也不能走动,既然陆老三不嫌费事,就让他帮你们抓,还省了你们走一趟呢。”   于三郎和于二郎只能掏出方子。   于娘子付完银钱,于三郎和于二郎就嚷嚷着把于娘子休了。   于娘子哭个不停,于问山叹了口气,“休妻可是大事。你们两个是小叔子,长嫂为母。有甚资格休妻?还是等你娘家来再说吧。”   这明显是推诿。   于三郎转了转眼珠子,“问山叔,我明儿就去看我娘,让她写个休书,能行吧?”   于问山额头滴汗,这小子还挺机灵。   儿媳妇把婆婆告到坐牢,无论在哪家,都只有被休的份。   于问山下意识看向陆时秋,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他打着哈哈,“你病还没好,等好了再去也不迟。”   于三郎只当他答应了,拿着银子,得意洋洋往家走。   等人都走了,陆婆子安抚于娘子,“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陆时秋扯了下他娘的袖子,“娘,家里的碗还没刷呢,你先家去。”   陆婆子瞪了儿子一眼,这是想把她支开呢?可他也不想这么晚了,他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儿合适吗?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   陆婆子只能妥协,跟于娘子告了别,就往院外走,只是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守在院门外。   陆婆子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于娘子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忍着尴尬,低声道了谢,“今天多谢你了。”   如果没有他,她都能想像今晚会被打成什么样儿。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还是有点用的。   陆时秋翘起嘴角,吊儿郎当道,“那你嫁给我啊?以后于家人再也不敢为难你。”   于娘子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头发,“我听人说,你在县城给人打短工?”   “对啊。跟了我,我保证你三个孩子都能吃饱,还没人欺负。”   于娘子脸色通红,怎么就又不正经了,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能一直这样正干吗?”   在油灯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像闪动的星子,好看又耀眼。   陆时秋的心像是被羽毛挠过,痒得厉害。等他回过神来,暗骂一声糟,这婆娘真是不好糊弄。   只干两个月就让他掉了一层皮,一辈子都这么干,让他怎么活?   陆时秋两眼朝天,指着屋外满天繁星,“你看今天好多星星啊?”   于娘子:“……”   陆时秋余光窥视她一眼,怕她再问,打了个哈欠,“天已经晚了,你先回屋吧,我睡觉了。”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于娘子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出了院门的陆时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陆婆子忍着笑,追上去,“瞧吧,人家不傻。”   陆时秋后悔不迭。他刚才干啥要岔开话题啊。   他骗她一回,就把人娶进门,她难道还能和离不成?   再说了,他骗过的人还少吗?不痛不痒的,谁也奈何不了他。   哎!都怪她,眼睛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让他心一软,都不忍心骗了。   第二天,陆时秋照旧收蛤蜊干。   只是大伙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   陆婆子也看出来了,出去一打听,气愤填膺,“老三,村里人都在传你跟于娘子早就勾搭上了。还说你这么年没娶,就是为她。我打听过了,是从于二娘子那里传出来的。”   陆时秋将手里的秤杆一甩,跑到于二郎家门口,“于二郎,你给老子滚出来!你敢造老子的谣?”   于二郎一家正在吃饭,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陆时秋狠狠踹了他一脚,“你个瘪仨,敢编排老子。”   于二郎被踹倒在地,于二娘子也吓傻了,“你干啥?”   陆时秋撸袖子,瞪了于二娘子一眼,瞎话张嘴就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流言是你传的。你不就是怪我不愿跟你好吗?你个臭娘们!欺负老子不打女人就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是吧?”   这话够劲爆,于二郎都顾不上还手,扭头就看向自家婆娘。   于二娘子也没想到陆时秋居然污她名声。什么叫她要跟他好?哪有的事。   “你放屁!你说的话谁会相信?”   “我不跟你吵架!”陆时秋一拳头打到于二郎身上,“你给我把你婆娘管好了。别再让她到处撩骚。长得那么磕碜,谁看得上她。我陆老三就是再不挑食,也不能找这么丑的女人暖被窝。”   这是□□的羞辱,于二郎脸气成猪肝色,跟他扭打在一起。   陆时秋可是个泼皮无赖,论起打人,于二郎哪里是他的对手,陆时秋很快就占了上风,骑在于二郎身上,一拳一拳打过去。   这么狠,哪个敢上去劝架。   好在没一会,陆时秋担心把人打出事来,自己还得掏药费,过过手瘾就停了手。   走的时候,陆时秋揪住于二郎的衣领,声音带着一丝恶意,“于二郎,你说你娘跟那么多男人好过,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是于家的种呢?你跟你大哥,你三弟,长得也不像啊?”   这话可以说是蚀骨之言,围观人群一片哗然,看着于二郎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陆时秋冷哼离去,敢造老子的谣,老子就让你们一家都不痛快。 第13章   陆时秋轻飘飘的一句话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于婆子对于二郎的漠视,他比预产期提前半个月出生,他跟两个哥哥不一样的长相等等都被村民们拿出来讨论。   他们一个个仿佛都有火眼精金,把于二郎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地方都盘查了一遍。甚至还暗自猜测谁是于二郎的亲生父亲。   话题中心人物于二郎羞于见人,只能躲在家里打骂婆娘。要不是她犯蠢去惹那个煞星,他怎么会被怀疑不是于家的种。他都可以想象他们这房一辈子都洗不清,被人指指点点。于二郎呕得要死,却又拿陆三郎那个混人没法。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六月,县城已经洗过的盐碱地全部种上了占城稻。   结钱的时候,福管事还多给他们一百文钱,并且希望秋收的时候,他们一家能再过来帮忙。   陆老头满口答应。   回去的路上,大家伙都乐呵呵地,好像过年一样。   陆时秋凑到陆老头面前,伸手就要钱,“爹,我在这边干了五个月,你好歹也给我点零花钱吧?”   陆老头把烟袋锅子抽了下他手心,眼睛一瞪,“你不想娶婆娘了?”   陆时秋磨了磨牙,这老头子是吃定他了是吧?   洪氏见老三吃瘪,忍不住笑了。   陆时秋回头瞪了她一眼,又腆着脸凑到陆老头身边,小声问,“爹,那你回去是不是就给我提亲?”   陆老头多磋磨老三半个月,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回到家第二天,陆老头就让大儿子到隔壁村割两斤猪肉,带着陆婆子一起到于娘子家。   于娘子昨晚就听人说做短工的人都回来了。   于家的休书迟迟没有给,她猜测两个小叔可能是被陆三郎吓着了。   此时见陆里正和陆婆子拎着猪肉上门,有些惊讶,想到对方来的意图,她多少有些紧张。   陆老头把猪肉放桌上,“孩子,叔这次来,是为我家那不孝子来的。”   于娘子搓着手有些干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请他们先坐下。   陆老头叹了口气,“叔知道这事挺难为情的。但是叔没带媒婆上门,就是想亲口问问你。”   于娘子如坐针毡,“叔,我是个寡妇,还带着三个女子。你家老三现在改好了,多的是黄花大闺女,何必要娶我呢。”   如果之前她还看不上陆时秋,嫌他不会挣钱,那现在情况就掉了个儿。   陆时秋说改好就改好,而且还跟别家男人一样,吃苦耐劳。   他爹还是里正,什么样的媳妇说不着,干啥非要找她呢?   陆老头看了眼外面,见外面没人,才开口道,“叔跟你说实话吧,你可不能往外说。”   于娘子见他表情严肃,点头,“叔你说吧,我保证不外传。”   “我家老三十年前出海,伤了身体,大夫说他不能让女人怀孕。”陆老头叹了口气,“都怪叔啊,非要他出海寻人。”   于娘子还真不知道这个,她张了张嘴,发生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打那以后,老三就彻底变了。不肯出海,有一天,过一天。我知道他在怨恨。可我也没办法啊。这世上也不卖后悔药,我要是一早知道他后来会出事,我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于娘子抿了抿嘴。看得出来,里正叔是真的后悔。难怪他那么纵容陆老三。   “叔知道你不放心我家老三,但是叔答应你,只要你嫁给我家老三,我保证把大丫她们当自家亲生孙女看待。将来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你一个女人家独自带三个孩子太苦了。就光徭役,就能把你苦死啊。”   于娘子心里明白,这半个月,给她说的人家条件一个比一个差。年纪大不说,家里还有孩子。   后娘难当,但凡有一点做得不对,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能把你说嘴,所以她不想给人当后娘,她更怕委屈了自己孩子。   只是她这样的条件,想找那没孩子的鳏夫。条件先不说,找个人品好的都难。   说实话,她也不信陆时秋。   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呢?   她信的是陆里正的人品,她嫁进红树村这么些年,对陆里正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人很正,从来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贪东西。   他说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说会拿三个孩子当亲生孙女就一定会。   于娘子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既然陆叔看得起我,那……”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说了。   陆老头笑呵呵站起来,“那我回去就找柳媒婆过来商量婚事。”   于娘子送他们出来。   陆老头突然回头问,“对了,你们于家那三间瓦房还要吗?”   于娘子想了想,“不要了吧。但是必须得让于家同意我把三个孩子带走。”   “让她们改姓陆成吗?”   于娘子怔了下,想了想,“留一个成吗?到底是大郎的根。”   陆老头点了点头,“也行。”   出了门,陆婆子有些不满意,小声嘀咕,“她还想着她前头的男人呢。”   陆老头却没那么想,“这也说明她这个念旧的人。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   陆婆子想想也是。   要是把三个孩子都改了,也确实说不过去。   于大郎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   陆老头让儿子把于氏族长,于二郎和于三郎请来商谈。   于二郎看到陆时秋,身子本能反应就是缩着身体,低下头一声也不坑。   于婆子画押的休书一直放在于氏族长这里,但他不敢得罪陆里正,只说自己做不了主。   于娘子接过休书,一点没有犹豫。   就连陆时秋也只是站在旁边,并没有为她出头的意思。   于二郎和于三郎有些意外他们这么快就妥协了。倒是于氏族长约莫猜到一点。   之前村里就传出于娘子要改嫁的流言,只是说亲的对象都不行,于娘子咬紧牙关没松开。现在看,她多半是找到人家了。   陆里正接着道,“于娘子想把三个孩子一块带走,而且会给二丫和三丫改姓。但是于家不能一点嫁妆都不给。现在她住的房子就留给大丫吧。将来是招赘还是自嫁都由她。”   于三郎嗤了一声,“要给娃改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改不改有必要吗?”   于三郎不想放弃那个老房子,虽然那房子不如三间大瓦房,但是好歹也能值点钱。凭啥要留给一个丫头片子,他很是愤怒,“那是我们于家的房子凭什么给一个丫头片子?”   陆老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就一点也不念你大哥一点好?好歹你们住的三间大瓦房还是你大哥挣的。”   于三郎瘪着嘴,“之前咱娘就让他把那个女人给休了。他死活不肯。现在好了,那女人把我娘给告坐牢了。这种黑心肝的女人凭什么住我们于家的房子。”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锅子提醒他,“咱现在不说于娘子的事。咱就说三个孩子。我问你,你大哥在地底下,谁给他烧纸?”   于三郎憋着气道,“他不是有三个女儿嘛。”   “用到的时候,就说有三个女儿,不用的时候,就说是泼出去的水。何着你们只想拿好处,不想任何付出。”他把写好的契约拿出来,念了一遍,让他签字,“于娘子说了,如果你们不把那房子给她,她就不带孩子改嫁了。那房子就属于三个丫头的。得等她们全部改嫁,才能归入你们于氏。”   三丫才两岁,也就是至少还得十三四年才能拿到房子。到那时候,那房子得旧成什么样?   于二郎和于三郎只能硬着头皮在契约上画了押。   陆家找柳媒婆上上于娘子提亲,得到准信。成亲日子定在八月十号。   很快这件事成为红树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根据陆老头的说法就是于娘子的名声被老三所毁,他应该负责。   里正都这么说了,大家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还是装作信了。   不过大家对他们有没有私情不感兴趣,倒是对陆老三能不能改邪归正展开热切讨论。   有人说,“肯定能改,之前不是打了半年短工,还收蛤蜊干卖的吗?”   “我看悬。这小子都浪了十年,连亲爹都管不住,于娘子性子那么软,我看他俩成了亲也是个事儿。”   农村人说亲,也有自己的一套。   他们更喜欢互补那一套,比如儿子要是老实窝囊,就想给他说个厉害点的婆娘。儿子要是有本事,就给他找个贤惠温柔的婆娘。   陆时秋和于娘子性格虽不同,但绝对不是互补。   不止村民们不看好这对,就连陆家人也是这么想。   晚上睡觉,陆婆子问陆老头,“你觉得咱家老三能改好吗?”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吞云吐雾,一声不吭。   这是拿不准的意思。陆婆子叹了口气,“我看老大媳妇挺高兴这事的?”   陆老头终于动了,看了眼陆婆子。   陆婆子试探道,“她听人说,有那分产不分家的。”   陆老头紧皱眉头,目光沉沉望着她。   陆婆子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提到嗓子眼儿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等小四结婚,咱们就给他们分家吧。到时候不在一个锅吃饭,矛盾也能少点。”   陆老头腾得站起来,脸色铁青,捏着烟杆的手背青筋凸起,声音硬得发寒,“我去找老大,老子还没死呢,他就想分家,这是想什么意思?”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老大媳妇,他不好管,他还管不了自己儿子?这个忤逆不孝的玩意儿,居然想分家?这是当他死了还是咋地?   陆婆子唬了一跳,老头子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找上门,老大还能有得了好?   她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攥住老头子的胳膊,“别去,别去!我就是试探着问问你。你别怪老大媳妇。她以后要跟咱们养老送终的。”   陆老头回头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惯的。”他沉沉看了她一眼,严肃道,“这次我给你这个面子,你告诉你那侄女,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家就不能分。”   陆婆子吓得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陆老头叹了口气,“你别整天就听老大媳妇瞎捣鼓。我看她就是个窝里横,还不如老二媳妇懂事。”   陆婆子不敢顶嘴。老二媳妇是贤惠,但老大媳妇才是她娘家侄女。人心都是偏的。她就偏心老大媳妇怎么了。   陆老头开了箱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数了数只有九十五两,这其中还包括这半年打短工挣的二十七两多。哎,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底,只剩下这些了。   他咬了咬牙,拿出三十五两,“给老三那间屋子拾掇拾掇,打两个大木箱子,再做几床被褥。老三是头回成亲,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陆婆子张了张嘴,“老头子,也没必要给这么多吧?”   老大成亲才给了二十两,轮到老三居然给这么多?   陆老头硬邦邦地道,“是我对不住他,多给他点银子,也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婚事规格就按老大他们那时候的办,剩下来的银子就交给老三媳妇保管。放在老三那里,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又花了。”   陆婆子知道他的心事,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只能默认了。   儿女都是债啊。小儿子和小闺女的婚事还没着落,剩下这么点银子够干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主打亲情向,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只有家常里短。 第14章   陆老头借着成亲这事,勒令老三必须找点事做,要不然就把婚期往后延。   陆时秋只能想法子挣钱。   他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做生意。上次他把蛤蜊干卖给福管事,一倒手就挣了一两多银子。   来钱多快啊,又不用出海,倒手就能赚钱,这简直就是照着他的优点来的。   陆时秋把家里出海捡来的蛤蜊全部放到木桶里,里面放满海水,晚上天刚黑就包了村里一辆牛车到县城卖。   到了县城,东边的太阳缓缓升起,城里人都是这个时辰买菜的。   牛车不能入城,陆时秋拎着两个木桶进城。剩下的都放在牛车上。   他桶里放的昨天新捕来的蛤蜊,还吐着舌头,很是新鲜。   他一路问人到了东市,这边是专门卖菜的地方。   各种菜都有,价格比镇上要贵上两成。   陆时秋学着别人的样子喊,“蛤蜊,新鲜蛤蜊,三文钱两斤。”八斤蛤蜊可以晒出一斤蛤蜊干。蛤蜊干卖六文钱,新鲜蛤蜊大老远运过来,光包牛车的费用都要六十文,怎么也得三文钱两斤才划算。   新鲜的蛤蜊运到城里,已经过去六个时辰,必须在两天内卖完,要不然蛤蜊陆陆续续就会死。   所以二道贩子到渔村只收蛤蜊干。   新鲜蛤蜊多数都是渔□□进城卖的。   今天也有两个渔民在卖,价格跟陆时秋的一样。只是两人桶里的并不多,似乎一点也不愁卖,悠闲的很。   陆时秋带来的不少,自然不能像他们那样。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叫卖。   你还别说,叫卖之后,过来看的人很多。   陆时秋笑眯眯介绍,“这是昨晚刚捕上来的,你看舌头都吐出来的,还活着呢。”   “你给便宜一点。”   陆时秋心急第一笔生意,“你要是要十斤,我送你半斤。”   他刚才看旁边卖菜都是这样讨价还价的,那小贩并不直接给人家便宜,而是说送。这样到手的钱比直接便宜要多。   这客人似乎不差钱,点点头,“成!就给我来十斤。”   客人拿着捞鱼网往陆时秋弄好的鱼网袋里放,秤重的时候,陆时秋动作有些生涩。   客人打趣他,“一看你就知道是生手。瞧瞧秤杆都拿不稳。”   陆时秋笑眯眯道,“头回进城卖东西。这还是头一笔生意,老哥让我开门红,我再送您一把。”说着又从桶里抓了一把放进对方的麻袋里。   没有人不喜欢赠品,客人笑呵呵道,“小兄弟为人实在,不错。”   “吃着好,下回再来买。”陆时秋接过铜板,心里压制不住的兴奋。   客人点头离去。   有了这一单生意,接下来就顺畅多了。   陆时秋也渐渐学会一些小窍门,比如秤重的时候,你一定要给对方看称,哪怕他看不懂,你给他看了,也能代表你的秤没有问题。对方心里也会舒服。   陆时秋很快将两桶卖完,又马不停蹄去城门再拎两桶。   赶牛的三堂叔看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微微有些惊讶,试探着问,“卖的挺好吧?多少钱一斤?”   陆时秋从福管事身上学会的一点,就是内敛,哪怕你真的很有钱,你也要学会低调。这样别人才不会把你当冤大头。他哭丧着脸,“里面也有两个渔民卖蛤蜊。他们来的比我早,有许多熟客,我只能比他们卖得便宜。还有城里卖东西还得交税。难着呢。”   三堂叔听后,安慰他几句。   陆时秋拎着两桶蛤蜊飞快走了。   陆时秋没想到自己还是乌鸦嘴,刚刚说要交税,还真的就来收税了。   “这是牙行的地方,你占的地方少,交十文钱吧。”牙行的人见陆时秋满脸惊讶,就猜到这小伙子是个新手,语气还算和善的解释一句。   陆时秋见别人都交了,自己也乖乖掏了。   等人走了,他跟旁边人咬耳朵,“一天十文,我才占这么丁点的地方,也太贵了吧?”   “这还贵?那是你不知道去年。”旁边卖菜的大叔见他这么说,当即就给他科谱,“咱们新县令是个清官,家里开着大酒楼,不缺钱,也不让衙役乱收好处费。咱们今年交的摊位费比去年少了一半。”   陆时秋有些汗颜,也顺着夸了几句。   卖菜大叔絮絮叨叨跟他说了一点,“晚上还有夜市,各种小吃都有,许多有钱人都会出来逛夜市。”   陆时秋懂了,早上买菜的都是做惯菜的,一点东西都跟你计较。   可晚上有钱人多,肯定是不下厨的,手里也能宽松一点。   接下来的两桶,陆时秋卖的不如之前。速度慢上许多。   一直到下午人陆陆续续都走快完了,最后两桶,才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卖掉。当然里面也有一部分死蛤蜊。   陆时秋原本想在这边逛夜市,但想想自己包一次车就得花掉六十文钱,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陆时秋拎着水桶,蔫头耷脑回到牛车。   三堂叔见他这样,猜到这次过来不划算,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闷声赶车走了。   到了家,天已经擦黑,陆时秋数了铜板给三堂叔。   三堂叔不好意思收钱,但陆时秋还是给他了,以后还得常合作,这个小便宜不能占。   三堂叔客套一翻,还是收下了,瓮声瓮气道,“时秋啊,做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头一回,能卖出去已经很好了。”   陆时秋抿抿嘴,低头说,“我不敢出海,只能做这个。”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可怜,三堂叔也知道这孩子是被十年前那场暴风雨吓怕了。   当时谁都以为这个孩子没救了,谁成想,竟活了过来。只是后来,也被海吓怕了,不敢轻意出海。   想想他,要不是因为瘸了一条腿,他也不可能靠赶牛车为生。   都不容易啊。   回到村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村里那些好事的娘们问三堂叔,陆时秋进城卖的咋样,三堂叔照实说了。   不少人都说陆时秋就是眼高手低。非要学人做生意,这下子好了吧?白折腾一场,还不如直接卖给贩子呢。   其他人怎么想,陆时秋一点也不在乎。   他回到家,把六个水桶往院子里一扔,不理会家人好奇的目光,径直回了屋。   洪氏跟了他两步,“哎,老三,你卖得咋样啊?”   陆时春拉了下婆娘的袖子,“还用问嘛。肯定是不咋地。”   “那再怎么不好,这东西卖出去了,怎么也得给家里点钱吧?”   他们辛辛苦苦出海捕上来的,卖亏了,咱也不怪你。可你卖来的钱也得给家里吧?他可倒好,全揣到自己兜里。这啥人呢。   陆婆子也觉得大儿媳这话没毛病。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没说话。   而陆时秋呢?   他此时正在屋里数钱呢。   数啊数,六个木桶,加起来有四百来斤。卖了五百零三十二文。   去掉六十文车钱和十文钱税,他还有四百六十二文,他们这边的蛤蜊运到镇上卖,一文钱两斤。就这还不好卖,因为卖的人实在太多了。   除去成本两百文,他还能剩下两百六十二文。   折腾一天两夜,累得他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差点磨破,脸也差点笑僵,才挣这么点钱,陆时秋是真不想再干。但谁让老头子心狠呢?他只能咬牙认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陆时秋唬了一跳,抄起钱袋子,四下望了望,就往床底塞,想了想,又从里面抓了一把。似乎觉得有点少,狠狠心又抓了一小把。   他从桌上重新找个钱袋子装上,这才打开房门。   陆老头进来,“昨天刚打上来的蛤蜊,新鲜着呢,你明晚还去卖吗?”   这是过来打探消息的,陆时秋心里哼了哼,“不了。我累了一天了,还没睡觉呢。”   事实上,他在牛车上睡了一夜,这会一点也不困。   但他必须得让家里人知道,他其实没挣着钱。   陆时秋把钱袋子塞到陆老头手里,“县城卖东西得要交税,还包括给三堂叔车钱,我只挣来这么些,钱少,你收着吧。”   陆老头接过来,也没数,反而安慰他,“头一回做生意,能全部卖出去已经不错了。”   陆时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原以为少拿点钱给他,能让他打消让自己去外头挣钱的念头。谁成想,这老头心还挺宽,这么亏得起。失策,真是太失策了。   陆老头拿着钱走了,等他走到门口,陆时秋突然道,“剩下的蛤蜊晒成干吧。卖鲜的,太亏了。”   陆老头笑了,“没事,你卖不完的肯定得晒成干。”看了眼儿子,“你累了一天了,快点睡觉吧。等饭好了,我让你娘喊你。”   说着,还把门关上。   等他出了门,陆婆子立刻从旁边蹿过来,一把夺过陆老头手里的钱袋子,数啊数。   洪氏也凑过来。   两人没一会儿,就数好了。   陆婆子原以为老三脸色那个样儿,肯定是没卖好,她已经做好亏大本的准备,谁能想,居然还能有这么些,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哎哟,还能有一百六十三文呐?我还以为连一百文都没有呢。”   洪氏撇嘴,“三弟走的时候,我还特地用家里的秤秤过,六桶加起来有四百二十斤。”   她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到底卖了多少文一斤。但是她还是知道是比镇上卖的两斤一文少的。   陆婆子瞅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又不高兴呢,把钱袋子塞到怀里,“行啦。你三弟能给卖完就不错了。你以为晒干了就划算吗?又得上山砍柴又得挑水,每天还得翻晒,一斤也只能卖六文钱。还不如直接卖了,咱们出海,也能放点心。”   这要是刮风下雨,他们出海还得担心家里的蛤蜊没人收。被雨淋过的蛤蜊准得发霉,就得自家吃。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行啦。你三弟又不能下海,他现在干正事,不出去鬼混,不给家里丢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陆老头不相信只有这么点铜板,老三就不是个老实人,指不定手头还偷偷留了些钱,不过只要老三能干点正事,他就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谁让他亏欠老三呢。   洪氏:“……”   行吧,照这么想,他们也算是舍小财消灾了。   只要陆时秋不去抢劫,不找借口要银子,只是祸害点蛤蜊,他们也就随他折腾。可以说家里人对陆时秋的容忍度那是相当高的。   屋里的陆时秋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没当一回事。   1111却有些不解,【宿主,你挣到钱,为什么不跟家里实话实说,反而撒谎?】   陆时秋躺在炕上,双手靠在脑后,撇了撇嘴,“你傻啊。说实话,我还能得这么多吗?”   最主要的是他爹还不得借这事多磋磨他为家里创收啊。   而且家里人要是知道他挣到钱了,大嫂那张破嘴还不得满村瞎嚷嚷。到时候大伙都去县城卖,他还怎么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轻松点的来钱路子,就这么被人截胡,他不得呕死。他才不给自己招祸呢。   发财还是低调些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3 18:45:32~2019-11-25 20: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卿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陆时秋一连在家歇了三天。全村都知道陆时秋在外头没挣到钱,背地里都笑话他眼高手低。   陆时秋脸皮厚,早就习惯了。家里人多半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也没有帮他辩驳。   第四天,陆时秋打算再进城卖蛤蜊干。   一百斤的蛤蜊干,装了整整一麻袋。   洪氏见他又要糟蹋蛤蜊干,心疼得直抽抽,他们拼死拼活出海挣的,老三卖的还不如外头贩子来村里给的价。   趁着公爹不注意,她剐了陆时秋一眼,“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家,别折腾嘛。”   陆时秋冲她作个嘚瑟的表情,“我乐意折腾,你管得着嘛。”   洪氏气得半死,眼睁睁看着他背着麻袋走了。   这次陆时秋没有包牛车,而是跟村里人一起,先坐牛车到镇上,再转车进县城。   坐车的时候,于三娘子也在,故意寒碜他,“哟,陆老三,你这又要进城发财啊?”   陆时秋瞅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对方沾到自己,“你别往我身上靠啊。我陆老三一心想要改邪归正,你可别让我犯错误。”   于三娘子:“……”   其他人都知道这两家不睦,看见于三娘子涨得脸色铁青,一个个全都憋着笑。   陆时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也不搭理。   到了镇上,其他人去卖海货,陆时秋搭别的牛车进县城。   这一倒腾,直到天擦黑才到县城。   进城的时候,守城的衙役说,他赶巧了,太阳完全落下,他们就得关城门。   陆时秋扛着一麻袋蛤蜊干,原想找个脚店住下,想起上次青菜贩子说的话,他打算先到夜市逛逛。   夜市很好找,进了城沿着这条道一起往前走,发现前面有灯笼的地方就是夜市。   陆时秋到的时候,夜市还没开始,不少贩子正在支摊。   陆时秋也想试试水,提着海货占了个地方。对面就是个大酒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没带板凳,在旁边捡了石头坐下,旁边的货主看到立刻就道,“哎,这地方有主了,你屁股底下那石头就是标记。”   陆时秋歪头看了眼石头,丝毫没有让地方的意思。对面大酒楼上面一排灯笼,刚好给他照亮,到别处,连他货都看不清,谁会买。   陆时秋摇头,“不成,我不走。这地方是大家的,他拿块石头就占地方,我还要告他扰乱街道安全呢。”   那摊主见他这副不怕事的样子,也不想再惹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没一会儿,有个五大三粗的壮实汉子推着货车过来,看见自己地方被人占了,“哎,小兄弟,这地方是我的,麻烦你去别的地方。”   陆时秋摇头,“不行。我比你先到,这地方是我的。”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地,“这边有的是地方,你用就是。”   汉子看了眼那儿有石头,“这边有人。”他指着那石头,“这是夜市的规矩,你这人不能不讲规矩。”   陆时秋撇了撇嘴,“这规矩谁定的?”   汉子好声好气道,“大伙一块定的。县令大人也同意的。”   见他似乎不信,汉子左右看了看,走进对面大洒楼,很快有个身穿蓝衣,头戴方巾的年轻掌柜被汉子请了出来。   汉子先是介绍了这人,“这是县令大人的大哥。咱们夜市都是这样。”   汉子又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年轻掌柜点头,“确实是这样。”他指了指旁边的道,“这条街都是夜市,地方宽阔的很,足够你摆摊的。”   陆时秋没想到今儿个还遇上县令大人的大哥。   他转了转眼珠子,站起来,满脸歉意,“兄弟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现在就让你。”   说完提着麻袋麻溜给对方倒腾地方。   那汉子向掌柜拱手道谢,对方点了点头,进了大酒楼。   陆时秋提着麻袋跟了几步,眼见对方进了大酒楼,忙把人叫住,“掌柜的,你要蛤蜊干吗?”   掌柜回头,冲他笑了笑,“对不住,小兄弟,我们店刚送来两袋蛤蜊干。”   陆时秋垂头丧气,扛着麻袋,又进了旁边一家小饭馆。   好在这家是真的需要,得知八文钱一斤,立刻还价,“七文成吗?”   陆时秋自然不肯卖,那他跑一趟就不赚了。他摇头,“八文真的最便宜了。”   掌柜沉吟片刻,见他不肯让价才要了二十斤。   陆时秋还特地送了一斤,又冲对方笑,“掌柜的,你啥时候还要蛤蜊干?我下回还给你送过来。这是我自家晒的,干净的很。”   小店能省一点是一点,这小伙子给的价格比之前他买的要便宜,掌柜笑眯眯道,“我们饭馆每月差不多用掉二十斤,你每月初一给我送过来。”   陆时秋刚刚只是厚着脸皮说一句,没想到真的成了。   开门红,陆时秋更有信心了,他又问,“你们这要新鲜蛤蜊吗?”   掌柜摇头,指了指旁边顾家饭馆,“咱们这条街只有他家和胡家酒楼卖新鲜蛤蜊。其他家做得再好吃也卖不动。”   陆时秋虚心求教,“为啥?”   晚上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的也很闲,掰着手指跟他讲道理,“新鲜蛤蜊不贵,也就一两文钱一斤。但是油盐酱醋贵得很,还有伙计和大厨等人的工钱,两样加起来,东西就贵了,能进咱们这小店都是实惠人。哪吃得起啊。”   新鲜蛤蜊,一大半都是壳,比蛤蜊干用的调料要多一倍不止。   “那为啥他们两家卖得动?”   “进那两家吃饭都是不差钱的。进咱们这店,都是兜里没什么大钱的主儿。”   陆时秋似懂非懂,向他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陆时秋又跑了几家,得到的都是拒绝。   他也不气馁,最后一家到了胡氏酒楼,胡掌柜特地翻了账本,“前几天刚送过来七十斤蛤蜊。”   陆时秋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我再去别家问问。”   胡掌柜却摆手,“让我看看你们这蛤蜊怎么样?”   陆时秋大喜过望,这就是想要的意思。   他立刻把袋子打开,胡掌柜抄了一把,又放在嘴里嚼了嚼,“嗯,不错。”   又问了价格。   陆时秋还是报八文,胡掌柜笑眯了眼,“行,小兄弟挺实在,剩下的,我全要了。”   陆时秋惊讶瞪大眼。   大酒楼就是不一样啊。店里摆设不仅的比别家好看,人也大气。   陆时秋结完钱,还主动给抹了零。   胡掌柜也没推辞,陆时秋又舔着脸问,“你们店下回还要吗?我下回再给你送。”   胡掌柜倒是真的想了想,“我们原先有专门供应的货商,但是他家最近出了点事。这样吧,你给我送三回。每月初一送就成。”   陆时秋压下心头的雀跃,又问,“你们要新鲜蛤蜊吗?我可以保证当天捕当天送。”   胡掌柜笑眯眯点头,“行啊。每隔一天给我送一百斤。必须得是活的。价格按每斤一文。”   一文,好歹能有一半的差价,不用他叫卖,拎来就能收钱,陆时秋没有理由不同意。   陆时秋拎着空袋子,看了眼大堂,几乎人满为患,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都是饭馆,这差距还挺大。   陆时秋出了胡家酒楼,随意逛了逛。   他很快发现,在黑市上买东西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最喜欢看一些热闹的杂技表演,比如胸口碎大石,耍猴,吞剑等等。   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买那些方便携带的吃食。   比如刚刚跟他吵过一架的汉子,此时正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铲炒栗子。   还有糖葫芦,糖画,蜜饯点心之类的。   当然像元宵,馄饨,饺子,凉皮卖得也不错。支上一个小摊,摆上几张桌椅板凳,客人逛得累了,叫一碗吃食,坐下来边吃边聊。   陆时秋看到那个卖栗子的汉子,一个时辰下来,他整整卖了一百多份。   哪怕一份只挣一文钱,他这一个晚上也挣了足足一百文。   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十六两银子。富,太富了。   陆时秋看着那汉子一家人收钱的动作很是眼热。栗子一文钱一斤就能买到。但是他一包却卖十文钱,那一包也就一斤的量。就算糖很贵,也不用翻十倍吧。   陆时秋又逛了一圈,发现还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只是卖得远远不如那家好。看来炒栗子也是有门道的,不是简单用糖炒栗子那么简单。   逛完夜市,陆时秋到脚店随便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跟着牛车先坐到镇上,再从镇上辗转到了家。   家里人都出海去了,只有孩子和陆时暖在家。   院子里的空地全部铺着帘子,陆时暖正在翻晒蛤蜊,孩子们时不时围着帘子跑。陆时暖时不时提醒他们,要注意些,别踩到蛤蜊。   陆时春的大儿子陆宏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脚步不停往前跑,却不小心扎到陆时秋身上。   陆宏抬头见是三叔,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结结巴巴道,“三叔,你回来啦?”   其他孩子立刻打止打闹,缩着脖子往后退。   陆时暖担心三哥发火,也顾不上手里的活,赶紧爬起来把陆宏一护在身后,笑着问,“三哥,你吃饭了吗?”   脚店里的气味太差,陆时秋一晚上都没睡好,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没有。”   陆时暖笑着解释,“天热,没法留饭,我现在就给你下面去。”   说话时,顺带把陆宏一拉走,“给姑姑烧火去。”   陆宏一乖乖跟在她身后,   吃完早饭,陆时秋在村里溜达一圈,又回家补觉去了。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家里人也全部回来了。   今天是难得的大丰收,光蛤蜊就打了三百来斤,还包括一些鱼虾之类的。   陆婆子心情特别好,脸上挂着笑。   陆时秋把蛤蜊干卖来的钱给了陆老头,当然这个钱,还是按照六文钱给的。除去坐车十二文,还有住脚店十文,他还剩下一百七十八文。   陆老头有些惊讶,“蛤蜊干居然全卖了?”   “我几乎跑遍全县城大街小巷才把那袋蛤蜊干卖完。”他重重叹了口气,“像福管事那样有钱的主真的太难遇见了。”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沉重,陆老头接过他递过来的钱袋。   陆时秋又跟他说打算明天再运新鲜蛤蜊到城里卖。   陆老头坐直了身体,试探道,“价格卖那么低,还不如晒干了卖呢。”   陆时秋却理直气壮道,“爹,哪有人头一回做生意就赚的。我多卖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到门道了。”   陆老头看着他执拗的样子,叹了口气,“随你吧。”   洪氏瘪了瘪嘴,到底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5 20:53:40~2019-11-26 23: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额(⊙o⊙)…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二天晚上,陆时秋又包了三堂叔的车到县城。   三堂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去一趟县城,就是一个来回,两趟车钱。比他往镇上拉划算多了。   只是三堂叔有些好奇,“上次不是没挣到钱吗?”   陆时秋低低道,“我想再试试看。”   三堂叔没再说什么。   到了县城,东边的太阳刚刚升起,县城街道行人来来往往。   陆时秋用扁担一边挑一桶蛤蜊,经过顾家饭馆,那掌柜的正站在门前,一眼瞧见他,看了好几眼,赶紧跑过来把他拦住。   木桶里的水溅到对方衣服,陆时秋唬了一跳,立刻松开扁担,知道对方身份,也没敢生气,只是有些疑惑,“掌柜的,你这是?”   顾永伯没想到严家这么不靠谱,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会按时给他送货,今天居然就掉链子。   客人催着饭菜,着急上火,他催小二到东市去买,人却迟迟没回来。   顾永伯低头瞅了眼水桶里的蛤蜊,壳张着嘴儿,一看就是活的,他眼前一亮,“哎,大兄弟,你这蛤蜊是不是要卖?”   陆时秋眼睛一亮,“这些是给胡家酒楼送的。我车上还有好几百斤呢?你还要吗?”   顾永伯连连点头,“要,我要两百斤。”   就算小二买来也不怕,大不了明天不买就是了。   陆时秋笑弯了眼,“有的,等我把这两桶送到胡家酒楼,我就给你送来。”   顾永伯心急,但也知道先来后到,点头说好。   陆时秋脚步飞快,送完胡家酒楼,又送了四桶到顾家饭馆。   价格也是一文,结完钱,陆时秋又问,“后天还送过来吗?”   顾永伯恼了严家,“可以,还是按照两百斤给我送过来。”   陆时秋笑眯眯应下,心里高兴极了。上次他运来四百多斤,有两桶都是一文钱卖的。他以后运四百斤,送给他们三百斤,剩下一百斤就可以慢慢卖,也不用喊得口干舌燥了。   陆时秋收了钱,正要转身离开,刚好听到有个客人喊小二加菜,“给我再加一盘爆炒蛤蜊。”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有客人跟朋友介绍,“你别看一盘蛤蜊要八十文,但是这味道真是绝了。够味儿。”   陆时秋差点摔了一跤。   啥玩意,居然要八十文。   之后的几天,陆时秋有意打探,多大的份量,居然敢收八十文。   确实很够份量,以陆时秋这些日子摸秤的水平来看,应该有两斤。   但是油盐酱醋再怎么贵,也不至于翻了四十倍啊。   陆时秋简直要怀疑人生。   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么贵的菜还有人抢着点。要他说,这县令大人家开的饭馆太黑,明摆着宰那些冤大头。   陆时秋回去后,就跟家人说,自己每隔一天就要送新鲜蛤蜊到县城。   他告诉家里人只卖了两斤一文钱。   洪氏觉得老三傻透顶了,“这个钱在镇上就能卖,你干啥非要跑县城啊?还得包牛车送去。费时又不挣钱。你傻啊。”   陆时秋在路上就找好了理由,“车钱饭馆给。不用我出。我这是给县令大人家的饭馆送蛤蜊,要是能攀上他们家,说不定我还能捞个活干。”   家里人都觉得他在吹牛。   陆老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婆子也没吱声,反正他爱折腾就折腾去吧。左右他成天也不干正事。新鲜蛤蜊就这个价,没多赚是不假,可也没亏啊。还省了他们上山砍柴呢。   洪氏碰了碰陈氏的胳膊,意思让她劝。陈氏哪敢跟公爹对着干,装作没看到,忙着给孩子夹菜。   家里人谁也没说话,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没多久,村里那些大娘大婶几乎全都知道陆时秋为了攀上县令大人,愣是不嫌辛苦,把那蛤蜊送到人家饭馆。   “我看这娃是傻了。县令大人是啥人呐。人家能缺他那点蛤蜊嘛。你至少也得整个龙肝凤胆啥的,人家才能看得上眼。蛤蜊?我的老天爷,一文钱两斤。他都不稀得吃。”   “谁说不是呢。你想啊,当官图啥啊?不就是图钱吗?这个县令大人可倒好,一文钱都不稀得捞,你想他家里得多有钱。你就是把全部家产都给他,估计都不够置办他一身衣裳。陆老三用这招讨好县令大人,我看不好使。”   “那指定不好使。”   大多数村民都觉得陆老三还是那个陆老三,没有因为要娶婆娘就变好的迹象。   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进入八月,陆时秋依旧每隔两日就进城送蛤蜊。   一开始村民们还唱衰,后来有人琢磨出味来了。   陆老三可不是那种吃亏的主啊。他能白白让人占便宜?还送上门的那种。   而且县令大人是啥人呐?他一个平头百姓能见着?   这里头指定有猫腻。于是经过有心人一打听才知,原来陆老三给饭馆送蛤蜊是真的,但是他也进县城卖新鲜蛤蜊。   “一斤能卖一文五?”   村里那些大娘大婶都炸了。   镇上两斤一文,他卖一文五,翻了三倍。怪不得他包得起牛车呢。   骗他们说是给县令大人家饭馆送的,所以价格不高。看来是怕他们跟他抢生意,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这瘪犊子心眼子忒多!   瘪犊子陆时秋此时却不怎么好,他得知一个坏消息。   胡掌柜有些歉然,“我们店的蛤蜊都是由严家供应的。前些日子,他们家出了点事,供货不及时,所以才从你这边买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整顿好了,以后你就不用送货过来了。”   陆时秋犹如晴天霹雳,他张了张嘴,“哪个严家啊?”   胡掌柜指着对面那个门店,“就是那家。”   陆时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严氏食材铺。   来县城这么多次,陆时秋自然听人说起过这家铺面,从外表看着不起眼,但里面的货品很全,全到什么程度呢,在月国只要能吃进嘴里的食材,他们铺子都卖。   而且他们店的信誉也很好,也是盐俭县几十年的老牌子。   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处于关店状态。   陆时秋想了想,如果不是严家出了点事,恐怕他连这点空子都钻不到。   陆时秋笑了笑,“没事,以后掌柜有需要,可以到东市找我。我一定给您送最新鲜的蛤蜊。”   胡掌柜笑着点头,“好!”   出了胡家酒楼,陆时秋提着水桶,心情格外沮丧。好不容易挣到点钱了,居然这么快就给他断了。   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怎么样。   “四乙,你知道严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老太爷突发急症去世,严家忙着处理丧事。】   “也用不了这么久吧?谁家丧事办了一个月啊?”   六月份,他就到这边来卖蛤蜊,现在都八月份了,足足有一个多月。   【严家几个老爷质疑老太爷遗嘱作伪,打起了官司,县太爷把所有铺面的掌柜都叫到公堂,一一会账,又有两个关键证人被人杀害。凶手追查了一个月才落网。】   陆时秋叹了口气。分家不均起争斗,看来孩子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宿主,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你只有一个亲生孩子。】   它可不认为宿主会对四个闺女一视同仁。   陆时秋:“……”丝毫没有被你安慰到。   “那后来谁赢了?”   【严家长子在张家帮助下分到六成家产。那个食材铺也是严老大家的。严家免费送他们一个月新鲜蛤蜊。】   免费送的,自然比花钱买划算。陆时秋叹了口气。有钱人随手送的东西却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人跟人的差别可真大啊。   陆时秋蔫头耷脑回了牛车,三堂叔见他表情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陆时秋把木桶往牛车上一扔,仰躺到牛车上,“最近几天不用来了。”   他叹了口气。先歇歇,再找别的出路吧。   跑集市卖,他是真不情愿,那样太累了。   而且他怀疑前段时间之所以能那么快就把蛤蜊卖出去,是沾了严家铺子没开的光。   明儿要是再运来,他的蛤蜊多半要砸在手上。   陆时秋回了红树村,村民们围在他家门口,纷纷过来打探消息。   “陆老三,你那蛤蜊卖多少钱一斤啊?我怎么听人说,你一斤能卖一文五呢?”   陆时秋心情正糟呢,也没心情应付这些八婆,从牛车上跳下来,连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没好气道,“卖个屁啊。明儿我就不去了,你们想卖就自己去。”   众人看着他急促离开的背影紧紧皱着眉,回头看向三堂叔,“他这是怎么了?”   “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亏钱了。”   众人将信将疑,有人攥住三堂叔的胳膊,“县城蛤蜊卖多少钱一斤啊?”   虽然陆时秋每次都说自己没挣到钱,但是三堂叔也不是傻子,他还不会跟人打听吗?   不过他只有一个儿子,性子木讷,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就算知道陆时秋挣到钱,也没打算抢陆时秋生意,只当不知。   现在听到陆时秋不想卖蛤蜊,可他牛车还要赶啊。于是就实话实说道,“一斤卖一文五”   众人听了都心动不已。只是这些人谨慎惯了。包次牛车就得花几十文,量少了还不顶车钱,量多了,又怕卖不动,就有些犹豫。   不过还是有人动了心思。于二郎跟陆时秋早就接了梁子。得知他挣了大钱,心里嫉妒。   当天晚上,他就包了三堂叔的牛车,也运了六桶。   没成想,一文五根本卖不动。   还是有个买菜的大婶跟他说主街有家食材铺,复业大酬宾,新鲜蛤蜊只要一文钱一斤。   没办法他们只能跟着降价。即使降价,也没用。   严家铺子开在县城最热闹的地方,量比他们还要足,而且人家还送包装袋。   而他们呢?啥东西都没有,还得买家自备麻袋。   摆了一整天,只卖了两桶。   也得亏蛤蜊能活两三天。要不然剩下的四桶还不得臭死。   进城卖蛤蜊远远不如出海打渔挣的多。   于二郎的失败很快传遍全村,再也没人冒险进城卖新鲜蛤蜊了。   这天下午,陆时秋背着竹篓去赶海。   盐场场主杨保财过来找他,“小秋啊,我有几个朋友想赶海,你嘴皮子利索,去教教他们。”   他们腌鱼用的渔盐都是从盐场买的。陆时秋不敢得罪杨保财,点头跟着他去了。   陆时秋一眼就看出来杨保财的朋友都是有钱人。   四个人当中还有个老太太,她大概四十来岁,眉眼带笑,看着你的时候,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从外表上,也就是个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但让陆时秋比较惊讶的是,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不像村里人说我夫家姓什么什么,而是直截了当道,“你好,我叫林云舒。”   一听这名字就是正儿八经的闺名。这名字也大气,不像他们乡下姑娘叫什么花啊,丫啊,草啊的。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倒叫陆时秋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站在她旁边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粗矿,手里正拿着一把做工精美的宝刀,据说是她的三儿子。   “你就叫他顾三。”   那个红衣女子腰上别着一根鞭子,像是走江湖的女侠,是她的二儿媳。   “我叫凌凌”   另一个斯文俊秀,皮肤白皙细腻,看着就是读书人,是她的四儿子。   “你叫他顾四。”   顾三,顾四一看就是姓氏加排行,陆时秋猜到这四人身份不俗,想着如果能攀上这些人,就算不能入对方眼,哪怕跟人吃酒,吹牛也倍有面子。于是他耐心给四人讲解怎么用工具找海货。   四人听得很是认真。   按照他的方法,没一会儿,大家的木桶全都装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本男女主见面啦。感谢在2019-11-26 23:05:18~2019-11-27 21:4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太阳还没落山,每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陆时秋便热情邀请他们,“不如去我家歇一会吧。我娘手艺好着呢。让她给你们做几个拿手好菜,让你们也尝尝我们乡下人的手艺,也不枉大老远来一趟。”   大家找了这么久的海货,确实累坏了,只想找个地方歇歇,喝口水。   林云舒开了口,“那就去你们家吧。”   陆时秋主动接过林云舒手里的木桶,又将自己的木桶提了,喜滋滋走在前头带路,“那跟我来吧。”   他耳朵尖,听到凌凌跟老太太咬耳朵,“这小伙子还是个自来熟。”   陆时秋笑了笑,没有回头。   红树村离海边很近,很快就进了村。   陆时秋刚好看到隔壁许大叔提着水桶,冲他打了声招呼,许大叔瞧见他笑骂道,“时秋啊,你又偷懒了?成天不干活,当心你老子揍你。”   陆时秋羞臊难得,担心他再说下去,脸都没了,只好冲着他道,“大叔,我带客人到咱家歇歇。”   许大叔瞧着他身后跟着几人,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心里琢磨这小子是从哪里请来这么有钱的客人?   陆时秋凑上前看他的鱼篓,“大叔,你刚刚是去鲜鱼岛?有没有逮到鲳鱼?这些都是城里来的贵客,就爱吃新鲜的,你有的话,卖我吧。”   许大叔将鱼篓放下,在鱼篓里扒拉两下,找出两条大白鲳,“给你!”   陆时秋立刻喜滋滋接过,小声说了句,“我晚上再给你钱。”   许大叔哈哈一笑走了。   凌凌凑上去,瞧着那两条鱼上面大部分鱼鳞都掉了,纳闷起来,“这都死了呀?”   其他人也都凑过来。鲳鱼腌过就不怎么鲜了。渔民们捕上来都是卖给二道贩子。这四人老家是西风县,离这儿挺远,没见过鲳鱼,更没吃过。   林云舒想了想,猜测道,“这鱼是不是出海就会死?”   陆时秋笑眯眯拍了个马屁,“老夫人英明。”给大家解惑,“鲳鱼的鱼鳞特别小,捕的时候特别容易脱落。出海没多久就死了,所以要是运到城中,得要用冰镇,价格贵不说,味道还不怎么新鲜。这两条是刚捕上来的,回去就让我娘做给你们吃,保管新鲜。”   凌凌眼前一亮,“多谢你了。”   陆时秋又笑着解释,“这种鱼一般都是长在深海里,想要捕到这种鱼只能去鲜鱼岛。”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四开了口,“鲜鱼岛?这名字听着就很新鲜。”   陆时秋见他感兴趣,口若悬河解释起来,“听老人们说鲜鱼岛在很久以前被海盗占过。后来咱们国家禁止出海,那个岛上的海盗就上岸谋生了。那边海水深,渔民们时常去那里捕鱼。”   陆家住在村子最前面,很快就到了。   今天是二道贩子来收海货的日子。陆老头和陆婆子便没有出海,这会子正待在家里晒海货。   刚进院子,陆时秋就冲着里面喊,“爹,娘,咱家贵客登门了。”   陆婆子人未到声先到,“这么早就回来?你又成心躲懒是吧?什么贵客?我们陆家八百年都没有一个城里亲戚。”   说着话,人已经从里面走出来,瞧见三儿子身后果真带好几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傻眼了,扭头冲屋里大叫,“老头子快出来,咱家来客人了。贵客!”   下一秒,陆老头从屋里出来。   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乍然间看到这么多贵客,有些手足无措。   陆时秋像是看不到亲爹亲娘像木头桩子杵在院子里,转身冲他们道,“我爹娘从来没见过贵客登门,都欢喜得傻了。”   陆老头被儿子说傻,气得想拿鞋底子抽他,只是顾忌着客人在场,不敢动弹。   林云舒上前跟陆婆子搭话,“是我们冒昧打扰才对。”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其实三人都没听懂,但都能从她的笑容看出来,她应该没有介意他们的失态。   陆婆子的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慌忙请他们进屋。   陆时秋将他们一行人的来意说了,陆婆子涨红着脸,小心翼翼道,“我做的菜能成吗?”   这些人一看就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她只会做家常菜,人家能看得上?她暗暗瞪了三儿子一眼,肯定是他乱吹牛,把她手艺夸大,才将人引来他们家。   林云舒瞧出她不自在,善解人意道,“我们正巧想吃家常菜。”   陆婆子立时放心了,“那成,我这就给你们做。”   林云舒笑了笑,“我去帮帮你吧。我也会做一点。”   陆婆子惊讶万分,这么富贵的老太太居然也会做菜?   陆时秋见她们在灶房忙活,让陆宏一去隔壁村把陆时冬叫过来陪客。   陆宏一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听说跑那么远就有些不情愿,陆时秋只好给他一个铜板。   陆宏一这才欢欢喜喜去叫人。   陆时秋进了屋,发现他爹正在跟顾四闲聊。   “以前咱们渔民辛辛苦苦打上来的鱼,一大半都要交上去。咱们只能得一小半。现在好了,有个好官,咱们渔民也能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刚说完,就见凌凌噗嗤一声笑了,顾四脸色爆红。   陆老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对方发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顾三对凌凌暗含警告,冲陆老头笑道,“您不用理她,她就是个人来疯。”   凌凌瞪了他一眼。   没多久,陆时冬带着书本回来了,陆老头立刻给他介绍,“这是我四儿子,是个童生。”   顾四站起来,还了个书生礼。   陆老头觉得自己站在这些人面前,太过突兀,便吩咐陆时冬,“你好好陪陪客人。外头的鱼干该收了。”   说着就出去了。   陆时秋也顺势出来,陆老头瞪了他一眼,“你不在里面招呼客人,怎么跑出来了?”   陆时秋振振有词,“我去娘娘山提一桶泉水。”他可是看出来了,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如果他们吃着满意,说不定能赏他点银子呢。   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居然会主动去提泉水,而且还是跑到山上,陆老头打量着儿子,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时秋笑了笑,提着木桶,飞快跑走了。   老大两口子和老二两口子出海回来了,看到这么多客人待在家里,他们有些拘谨。   饭菜摆上桌,陆老头让老大和老二一家到别家搭火。林云舒邀请他们一起吃。   陆老头瞧着自己家那张八方桌,老婆子把家里的细面全做成了吊饼。虽然看着很多,但未必够这么多人造的。   他果断拒绝,“不用,让他们去旁人家搭火。你们吃吧。”说着,也想往外走。   林云舒哪肯,他们借地方吃饭,但也不能直接将人家的地方占了不是?   于是好说歹说,请他们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陆老头最终让了步,留下他和老婆子以及陆时秋和陆时冬,将其他人都撵出去。   陆时秋给每人倒了一碗泉水,将这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是娘娘山的泉水,水特别甜。你们尝尝看?”   林云舒脸上微微有些惊讶,她端起碗细细品尝,入口清甜,又凉又甘,这样热的天喝上一口,浑身舒爽。   家有贵客登门,陆婆子比平时省得倒油,甚至还特地从隔壁要了些花椒叶。   凌凌尝了一筷子清蒸鲳鱼,夸道,“陆婶子烧的这道鱼味道不错,看来陆小哥没夸张,您的手艺确实很好。”   顾四尝了一筷子,“这鱼肉味道鲜美,肉质细嫩,一点腥气都没有,不错!”   陆婆子被他们这么一通夸,老脸通红,“客气了。”   凌凌瞧着那鱼上面几截绿叶,夹了一筷子,刚想尝尝。   陆婆子忙伸筷子阻止,“这个是去腥味的,最好别吃。”   凌凌闹了个大红脸,“不是生姜和大蒜去除腥味吗?你们怎么用这个?”   陆婆子被夸后,老脸通红,但是腰板却比刚开始要挺,人也自在了些,“咱们住在海边,靠海吃饭,平时吃个蔬菜得要到镇上买。这个是花椒叶,屋前屋后种两棵,就够一整年用的了。”   凌凌恍然,“这花椒叶的味道不冲,好多了。”   大家对陆婆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林云舒胜赞,“这菜看着很粗野,却很入味,是农家独有的味道,是那些大酒楼比不上的。”   陆家人都不懂。以为她是在宽慰他们,毕竟他们这菜哪比得上大酒楼。   尤其是他们尝到林云舒做的那道爆炒蛤蜊,一个个都惊呆了,这颜色就不说了,瞧一眼就诱人,香味也是直扑鼻端。   尝过之后,味道又辣又香,吃了一筷子,恨不得将这一盘全装进肚子里去。   杨保财朝林云舒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开饭馆的,这厨艺真是绝了。”   林云舒微微一笑,“见笑了,我这只是寻常手艺,主要还是东西新鲜。”   哪怕是淳朴如陆老头也听出她话里的谦虚,暗暗瞪了三儿子一眼,瞧吧?丢人了吧?让你把你娘的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跟人家一比,你娘这手艺都见不得光。   吃完饭,夕阳落山,西方的天空像火烧似的,呈现大片橘红色的晚霞,云朵。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背着光的鱼船以及海岸一旁的红树林形成墨色。一红一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云舒临走前给了陆时秋一两银子,“多谢款待。”   陆时秋笑眯了眼,“多谢老夫人。”   等人走了,他乐得一蹦三尺高。   银元宝啊,白白胖胖可人疼的银元宝,他往上抛了抛,以他的手感,起码得有一两。他居然一次就挣到一两银子。虽然没有打探到这些人的身份,但这也够他美一阵了。   洪氏从旁边蹿出来,看到陆时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当即就道,“这是属于咱家的。你得交上去。”   陆时秋把银元宝往怀里揣,理直气壮道,“这些客人是我带来的。”   洪氏急了,“那蛤蜊还是我跟你大哥捞的呢。”   都是一家子,老三一天天就知道吃独食。   陆时秋想了想,从怀里的钱袋子抓了一把铜板,约摸有两百多个,“瞧见了吧?这些够买几百斤蛤蜊了。我连油盐酱醋一块付了。”   洪氏这才满意了。只是心里嘀咕,刚刚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银元宝?   仔细一想,吃一顿饭而已,怎么可能会给银元宝?这不是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21:41:23~2019-11-28 21: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哥哥、漫步净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时间一眨眼到了八月十号,陆时秋成亲的正日子。   陆家请了乡下人家办事的大厨张罗十来桌好饭好菜,喇叭吹了一整天,十几挂鞭炮掐着点放,大伙贺喜声不断,这婚事办得非常热闹。   等客人散去,陆婆子带着两个儿媳把剩菜,剩酒全都折在一起。   他们家不种地,也就没有养家禽。这些东西都省不得扔,估计够他们吃上好几天的。   陆家给陆时秋准备的新房是两间西屋,一间是原先陆时秋的房间,翻新后,又添了些家具。   另一间是给孩子们住的,之前是做为家里的杂货房。收拾过后,又买了新床,足够孩子睡的。   今天老三头一天成亲,三丫跟着陆婆子和陆老头一起睡。   孩子太小,天黑后,吵着闹着要娘。   陆婆子和陆老头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却只能找些新奇的东西吸引她注意力。   一直到四更天,三丫还没有要睡的意思,陆婆子有些撑不住,“这孩子精力可真旺盛啊。”   说完,没听到有人附和,侧头一瞧,陆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陆婆子打了个哈欠,侧耳偷听新房的动静。只可惜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   被亲娘惦记的陆时秋从入了洞房就笑得合不拢嘴。   他在村里没什么朋友,所以也没什么人过来闹新房。现在屋子周围静悄悄的。   陆时秋端了饭菜给于娘子,然后找了个借口溜进灶房。   “四乙啊,我的药呢?”   刚说完,他面前就出现一个透明界面,上面写着繁体字,陆时秋只认识一些简单好认的字。   1111便耐心跟他解释,【左边图标已经点亮,你可以点击领取。你身体太差,一次只能服用一粒。】   陆时秋点了下,很快一颗药从界面掉了下来,落到他手心。   陆时秋摸着黄豆大小的药丸,散发朦胧微光,颜色是浅浅的粉红色。倒不像药,跟糖豆差不多。   陆时秋吃进嘴里,还真是甜的。连丝药味也没有。陆时秋倒是没怀疑这药是假的,主要是太玄幻了。   “四乙,我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1111觉得宿主真是傻了,【这应该问你自己。药再好,生孩子也得靠你自己。本系统不是送子观音,只帮助宿主养娃。】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不负责任。   陆时秋磨牙,“你不是说绑定你,我就能有个亲生孩子。”   【根据你的姻缘线,你应该有一个孩子。加油!】   陆时秋终于放了心。   只是刚松口气,肚子里却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翻滚,烤得他从内而外的焦躁。   “这药怎么这热?”   【你体内凉气太重了。身体凉气越重的人,体内灼热感就会越重。对了,服用半个时辰内效果最佳。】   陆时秋咬着牙关,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体内的火热。而此时的他脸上全是汗,好像刚从热水里淌过似的。   时间这么紧,陆时秋哪还顾得上再洗一次澡,三两步就跑回卧房。   于娘子刚好吃完饭,正打算起身收拾碗筷。   陆时秋立刻把门关上,拉起她的手就往床边带,“别收拾了,早点睡。”   于娘子脸色爆红,尤其是感觉到他掌心滚烫,心里砰砰直跳。   她忍着羞臊,侧头打量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都八月份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天也不热啊,他怎么全身都是汗,“你怎么了?”   陆时秋哪顾得上回答,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衣服脱掉,而后急不可耐伸手扯她的衣领。   于娘子唬了一跳,刚要往后退,可想到自己已经跟他成亲,只能安生坐着,纵是如此,她还是紧张,脚趾紧紧扣着鞋底,脸上很快被红霞染过。   待他触到她脸上,含着她的嘴唇,于娘子脑子晕呼呼的。   陆时秋他从来不知道这事这么愉快。   虽然一开始不怎么顺畅,但后来,他还是很厉害的。   别看于娘子已经结过一回婚,但性子还是很腼腆,见他一连来了三次,担心他继续折腾,推了推他,“快些睡吧。真的很累了。明天还要早起敬茶呢。”   陆时秋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太着急。   累了一天的于娘子很快睡着,陆时秋双手背在自己脑后,脑子里好像有个小娃娃正在冲自己招手。   陆时秋正要仔细看清小娃娃的眉眼,脑子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于娘子早早起来,到灶房跟陈氏一起煮粥,而后回房,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   回到卧房,见陆时秋还没有起来的意思,于娘子只好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快点起来了,今天还得要敬茶呢。”   陆时秋咕哝一声,不情不愿。   于娘子抿了抿嘴,有些局促。   最终,陆时秋是被二丫那大嗓门给喊醒的。   这孩子玩起来比小子还野,笑就大声笑,哭就大声哭。说多少回都不好使。   大丫见亲娘坐在板凳上,时不时瞄一眼房门,转了转眼珠子,把昨天得到的一颗糖给了二丫,让她笑。   二丫当即乐出声,这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陆时秋被吵醒,也睡不着了。穿好衣服,出来,就对上二丫那张无辜的脸。   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陆时秋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陆老头洗完脸,催促他,“快点吃饭吧。今天还要出海呢。”   陆家在一起吃的是两顿饭。早饭和晚饭。中午那顿饭,出海的人在船上吃。这是因为出海都要到很远的地方,来不及往家赶。   所以早饭,他们吃的会好一点,主要吃饱才有劲干活。   早饭吃的是玉米面疙瘩,配上红薯和粗粮蒸的馒头和昨天的剩菜。   陆家没有分食的习惯,一向都是管饱不管好。   吃完饭,就是新媳妇敬茶,陆婆子按照陈氏的标准,也给了她一个红封,里面是一百文。   于氏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做了一双鞋子。还给小辈们每人也做了一件罩衣。   她长得瘦弱,绣工却很好。洪氏和陈氏看了很是满意。   轮到女方这边,于娘子的三个孩子按道理也要改口。   三丫太小,一时半会叫不出来。   大丫和二丫叫其他人很是顺畅。只是大丫叫陆时秋时,却迟疑了好几秒,在于娘子的再三催促下,她才开口叫了声爹。   陆时秋给三个小丫一人一个红封,三人转手就给了于娘子。   敬完茶,女人们都忙活开了,陆老头问陆时秋,“你今天打算怎么办?还是闲在家?”   陆时秋摊了摊手,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婆娘都娶上了,我还干个屁啊。”   洪氏和陆时春对视一眼,撇了撇嘴。哎,还是相公说的对,就不能指望老三改好。   不能因为最近半年勤快了,就以为他改好了,他其实还跟以前一样不靠谱。   陆老头气得想揍人,“你都成亲的人了,你就不能担起男人的责任?你还有三个闺女呢。”   陆时秋摊了摊手,“爹,我这三个闺女之前可没吃家里一口粮,大哥家的三个儿子养了这么些年,你可不能偏心。”   好嘛,拿这话堵他。都是儿子,凭什么你只养孙子,不养孙女。   陆老头揉了揉眉心,刚要再劝,陆婆子对儿子早就不报希望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忙把他拉住,“行啦。都耽误那么久了,快点走吧。等晚上回来,你再跟他讲吧。”   陆老头也只能作罢。   陆老头,陆婆子,老大两口子,老二两口子全都走了。   陆时暖带着孩子到院外玩。   于大丫刚到陆家还不习惯,所以没有跟着一块去。   于娘子收拾好碗筷,见相公坐在堂屋门前晒太阳,忍着气,“相公,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帮爹娘吧?”   一个大老爷们总待在家算怎么回事?   陆时秋睁开眼看她,双手背在脑后,抖着腿,吊儿郎当道,“咋地?我没让你吃饱啊?”   于娘子捡着凳子坐下,好声好气道,“现在吃饱有啥用啊?你得想想以后。将来分家,我们怎么办?”   “分家再说分家的事儿。”   于娘子:“……”   于娘子见他说不通,气哼哼走了。   【宿主,等你孩子出生,你打算怎么养它?】   陆时秋睁开眼,“养孩子?”   说实话,陆时秋真没想过。但是他心里大约有个想法,反正不能像大哥家那仨蠢蛋那么笨。   “我要让他变得很聪明。”   【宿主是说让它读书?】   “读书?那也行。考上秀才最好。到时候他不用出海,在家里开个私塾教书。我四弟的先生就是个秀才。不打算再考科举了,听说一个月光束脩就有三两多呢。他家盖着好几间青砖大瓦房,比于大郎家还富。而且秀才公见官不用跪,也不用服徭役,还免二十亩田租。好处多着呢。”   【读书要花钱的,你有吗?】   陆时秋就笑,“放心吧,我已经攒了十两银子,都是留给他花的。谁也不给。”   【据我所知不够。书本费,束脩费,衣服费,十两银子恐怕连两年都支撑不到。】   陆时秋蹙眉,这么多?   【如果要考上秀才,你至少得给他准备三百两。】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三百两?可他现在只有十两。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四乙不说话了。   陆时秋却是着急上火了。   他想当秀才公的爹,就不能不掏钱。他没想过让他爹掏,主要是他家也掏不出来,这些年供老四一个人就够吃力的。他爹再疼他,也不可能伤大哥二哥的心。   陆时秋很明白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开始琢磨怎么挣钱。   就在他入神思考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二丫那充满魔性的笑声,等他寻声望去,就见二丫正举着井边那口大缸。   这口大缸足有八十斤。她轻而易举就举起来了。   就这还不算,下一秒,就见她倒仰在地上,两脚不停踩着那口大缸,粗笨的大缸在她的脚上不停转圈圈,却一点滚落的迹象都没有。   于大丫和于三丫在旁边不停给她鼓掌。二丫咯咯笑,脚上的速度越发快了。   一直在灶房忙活的于娘子出来舀水,这才发现不对劲,“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能玩缸呢?”   于娘子吓得心砰砰乱跳,一口大缸也要几十文呢,这孩子要是玩砸了,不得要花钱再买嘛。   只是一错眼没盯着,这孩子就把缸给举起来了。怎么那么欠呢。   于娘子越想越气,刚把孩子揪起来,作势吓唬她,手刚扬起来,就被旁边一只大手握住。   刚才还像个大爷的陆时秋冲着她笑,“这么点的孩子怎么能打呢?别吓坏孩子。”   说完笑眯眯牵着二丫的手往外走,“走,爹带你玩。”   于娘子刚还有些暴躁的心顿时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21:46:03~2019-11-29 18: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陆时秋打量着二丫,小小年纪,圆圆的脸又黑又结实,身板又壮又敦实。   这么点的孩子就能举起那么重的东西,这不是天生干杂耍的料吗?   陆时秋摸着于二丫的头,脑子灵光乍现。他突然想起在夜市上看到的那些杂技表演,观看者无数。铜板像雪花似的往那些人身上扔,喝彩声不断。   照他来看,那些人整得都是虚头巴脑的,哪比得上二丫实在,力气是实打实的。   陆时秋带二丫到隔壁村买牛皮糖,回来的路上,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他蹲下来问,“二丫,你想不想每天都吃牛皮糖?”   二丫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糖。   陆时秋解开牛皮纸袋,从中取出一颗,亮在她面前。   二丫一把夺了过去,飞快塞到自己嘴里。   “哎,还没撕油纸呢。”陆时秋抚了抚额,他怎么就忘了,这孩子傻,根本听不懂呢。   【感恩值+1】1111提醒声响起。   二丫飞快吃完一颗,又眼巴巴看着陆时秋。意思是还想要。   这次他学乖了,不肯先递过去,“你还想不想再吃糖?”   二丫傻不愣登地看着他,脑袋一点。   陆时秋心下一喜,这孩子能听懂他的话,那就有门了。   陆时秋四下望了望,很快看到路边有块石头,“你把那个石头搬过来,我就给你糖。”   二丫歪着脑袋,显然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陆时秋指着那块石头,做了个举起来的动作。   二丫终于动了,她三两步走到石头面前。这块石头并不大,约莫只有十来斤的样子。   二丫很轻松就举起来了,转过身走过来,陆时秋瞧见心下一喜。看来这孩子还没傻到家,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突然她将石头狠狠往他面前一掷。   陆时秋只觉得有一团东西狠狠砸过来,下意识躲闪,却不想他还是晚了一步。那石头砰得一声,扔到他脚上,他‘嗷’得一嗓子整个人跳起来。   双眼很快弥漫出生理性盐水,陆时秋皱巴着脸,挪了挪脚,弯腰把石头掰开。鲜血已经透过黑色的鞋面沁了出来。陆时秋心头蹿起一股邪火,劈头盖脸就冲着伸手问他要糖吃的二丫,“你瞎啊?你不能轻点放啊?”   二丫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依旧伸着手,固执得说道,“糖!”   陆时秋:“……”   去你娘的糖!你把老子砸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要糖。   滚犊子!   陆时秋一瘸一拐往家走。丝毫不理会二丫跟在他身后一遍遍要糖。   “糖!”   这次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陆时秋依旧充耳不闻。傻子!大傻子!原以为他带她挣大钱,到时候给她买糖吃!谁成想钱没挣着,她先把他脚给砸了。   这家伙给他疼的,血流了不老少,也不知道得躺多久。   陆时秋欲哭无泪,把二丫骂了个半死。可惜二丫根本听不懂。   他走了好几步,发现小丫头没出声,有些疑惑,回头一瞧,差点没把他吓死。   “你干什么?”陆时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只见二丫不知何时又把那块石头举起,正一脸凶神恶煞瞪着他,“糖!”   陆时秋一哆嗦!很想抖一下父亲的威风,但是他打不过她。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给她就是。他飞快从牛皮纸袋里抓了一把递给她。   二丫眼前一亮,随手把石头甩向一边。   石头落了地,滚了两圈,陆时秋拍了拍胸口,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一言难尽看着连糖纸也不剥的二丫,转身就走。   1111那软萌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感恩值+1】   陆时秋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二丫,轻轻叹了口气。   “你脚怎么了?”于娘子见他一瘸一拐回来,也是吓了一跳。   陆时秋回头看了眼二丫,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那好闺女干的好事?”   于娘子拧着眉。她生的孩子她知道,二丫不会无缘无故发疯。   只是他也没有必要冤枉二丫,于娘子将信将疑,弯腰给他脱鞋。   脚上破了一层皮,好在只是碰到脚面,并没有砸到骨头。   陆时秋让于娘子翻出家中常备的草药,敷上一层,又用纱布包好。   “你到底怎么惹到二丫了?”于娘子轻声问。   陆时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没说自己要带二丫去卖艺,担心于娘子不肯。   于娘子叹了口气,“二丫三岁那年发烧,脑子被烧坏了。郎中说她的智商只有三岁。她可能没听懂。你以后想要让她做什么事,你先给她演一遍。她能照做的。”   她又解释道,“这孩子有点轴。就是你答应她的东西,如果不给,她就会暴躁。所以你别随便乱许诺。”   说完,她就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很快,二丫回来了,手里的糖已经全部吃完。   陆时秋侧头看着二丫兴致勃勃表演翻跟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重重叹了口气,看来挣钱之前先摸清楚她的性子才行。   陆时秋叫了大丫出来,给她掏了几颗糖,“二丫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大丫刚刚已经听到他跟娘说话,知道他脚上的伤是妹妹弄的。心里有些歉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对二丫需要注意的地方说多也不多。   最重要的条就是这孩子绝对不能饿肚子,一饿肚子就发火。除了于娘子,谁都不好使。   陆时秋叹了口气。   “二丫特别宝贝家人。只要有人打我娘,我还有妹妹,她就会发疯。上次她就把二叔三叔给踹出去了。”   这事陆时秋当然知道。尾巴骨都摔断了,可见得多狠。   “二丫最多能举多少斤的东西?”   大丫仔细想了想,“得有两三百斤吧。陆家祠堂门口那个石磨,二丫就给举起来过。”   才五岁的丫居然能举得动两三百斤的东西?等她长大,上千斤都不是问题啊。   陆时秋又喜又忧。   大丫又讲了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她最喜欢吃糖。不挑食。她还特别能吃,一用大力就容易饿。”   陆时秋点了点头,这些他早看出来了。   了解完这些后,陆时秋开始给二丫制作一套流程。   二丫力气很大,可以举缸,越笨重,显得她越强。她翻跟斗也不错,居然还会连环翻,他都不会这个。   怎么样把这两样表演融合贯通呢?   陆时秋看过那些胸口碎大石的,每次精彩刚结束,就代表他要说一套打赏的好词。   陆时秋琢磨一个上午,又开始用糖吸引二丫。   他自己先用个木桶表演一翻,然后让二丫表演一遍。   当然轮到二丫就会换成大缸。   “不能让缸掉下来,速度还得再快点。对,对,就是这样。”   二丫动作很熟练,这点重量对她来说很轻松,只不过这次不是用脚蹬,而是用头顶,还要转圈圈。速度越快越好,不能把缸给摔了。   一套流程下来得要一个时辰,二丫还没玩够。   大丫趴在门旁帮忙看人,“我娘回来了。”   陆时秋立刻让二丫把大缸放下。   给三个孩子每人手心塞了一颗糖。   陆时秋很快听到系统两次提醒【感恩值+1】。   二丫意犹未尽,陆时秋又往她手心塞了一颗已经剥掉糖纸的牛皮糖,她立时笑开了花。   于娘子端着洗好的衣服进门,就发现三个闺女又在吃糖。   “怎么又给她们吃糖?”于娘子看了眼罪魁祸首,有些生气。   孩子吃太多糖,就吃不下饭了,他到底知不知道?   陆时秋摸着二丫的脑袋,冲她笑,“没事,孩子乖,奖励她们的。”   于娘子叹了口气。要说新相公哪哪都好,就是不爱挣钱。   她说话也不好使,看来还是等公爹回来,由他来说了。   于娘子晾好衣服,出海打渔的人已经回来了。   一桶桶海货往家里搬,烧热水的烧热水,处理鱼虾的处理鱼虾,家人彻底忙活开了。   吃完晚饭,于娘子去洗碗,陆老头把老三叫到屋里,“你就这么待在家?啥事也不干?”   陆时秋笑容满面,“我明儿准备去趟县城,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活计。”   这还像人话。   陆老头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能不挣钱呢?”   陆时秋不置可否,“挣钱可以,但是我得自己收着。”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犹豫不决。不同意吧?这孩子估计就不肯去挣钱。同意吧?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罢了罢了,先把他这懒病给治了再说。   “行,我同意了。”   陆时秋翘起大拇指,给他戴起了高帽,“爹,你是好爹。”   陆老头差点呛到自己,抬头看去,儿子已经推门出去了。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陆时秋就要带着二丫一起进县城。   于娘子有些惊讶,“你进城干活带她合适吗?”   陆时秋转了转眼珠子,随口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力气这么大,也许能帮我搬东西呢?”   于娘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细想,二丫力气这么大,那么能吃,要是真能挣点钱,大嫂也不会嫌弃二丫,便没有拦着了。   陆时秋走的时候,还特地把家里那口破铁锅拿着了。   他找的借口也简单,进城找铁匠把锅补上。   于娘子便没再说什么了。   大丫一脸羡慕看着两人走远。   陆时秋带着足够多的干粮,路上二丫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么粗的馒头吃得还这么津津有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到了县城,天已经擦黑,陆时秋带着于二丫先去之前住过的脚店,向店主买下他们家后院那口闲置的大缸。而后让二丫扛着去了夜市。   他之前已经让二丫演练了好几遍,二丫这孩子一点也不怯场,事实上,这孩子玩起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周围有人。   为了让观众参与其中,陆时秋还特地点了几个观众上来石搬这口大缸。   八十斤的重量,许多成年男子都没问题。但是对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就让人惊讶了。尤其是她还能把那口大缸转得翻滚,丝毫不见吃力的样子。   围观群众看得嘴巴合不拢,一个个发出惊奇的声音。   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得呆了,手里的书本被人挤到地上,他竟也没发现。   旁边的小厮弯腰去捡,不想被人踩到手,疼得他尖叫起来。   但是周围喝彩声不断,他的叫声一点也不明显,还是他拍打对方的小腿,那人才反应过来。冲着小小厮连连道歉。   一颗颗铜板像雨点似的,扔到地上,陆时秋咧着嘴,动作飞快。   表演一个时辰,他就收工,陆时秋把之前就买好的牛皮糖给二丫,感恩值再度加1。   等他全部收完,二丫的糖也吃完了,眼巴巴瞅着他,陆时秋摇头,“不行。一次只能吃三颗糖,吃太多,你的牙就要长虫子了。”   他四下望了望,给她买了份糖炒栗子。   那汉子倒是忘了陆时秋这号人,但不妨碍陆时秋对这栗子念念不忘。炒过的栗子颜色呈深棕色,油光锃亮,一看就很有食欲。   “这栗子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栗子上开了个口,稍微有点力就能掰开。陆时秋放进嘴里一颗,香甜可口,乖乖,这栗子这么好吃?   二丫学着他的动作,吃了一颗,她眼睛一亮,速度抖然加快。   1111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感恩值+1】   陆时秋没有理会四乙,他现在忙着吃板栗。   两人抢着吃,没一会儿就把一斤重的栗子全部吃完了。   又是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陆时秋狠心移开,牵着她的手,“走,咱们去脚店。”   二丫失落不已,时不时还回头瞅一眼那卖栗子的摊子。   陆时秋这次没有急着回去,一连表演三天,直到观众大幅减少,他才决定回家。   陆时秋带二丫吃了早饭,买了些干粮,走到半道上,刚好看到有人卖糖葫芦,想到家里的几个孩子,他咬牙买了四串。   杂技表演挣钱又多又快,但是不能天天这么干,百姓会厌烦。   陆时秋心里犯起嘀咕,他怎么就想不到一个长长久久发财的点子呢。   回到家,陆时秋把糖葫芦交给于娘子分配。   大哥家三个孩子,二哥家两个,他们家三个,加起来八个孩子。四串糖葫芦,一人一半。   陆时秋坐在堂屋前发呆,就在这时,又听到系统那软萌萌的声音响起,【感恩值+1】   【感恩值+1】   ……   陆时秋终于直起腰板,“我的感恩值一共有多少个了?”   【已经有八个了。】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多少个可以抽奖?”   【十个。】   还差两个。陆时秋眯着眼思考。   陆时秋挣得钱没给公爹。洪氏有些不高兴。他们挣得钱都要交公,凭啥三弟不交?   陆婆子试探问了一句,“老三,这几天打短工挣了多少钱啊?”   陆时秋扒拉着饭,头也不抬回道,“挣得钱不都买了馒头和糖葫芦了吗?哪还有钱。”   那玩意才值几个钱,纯粹就是糊弄她。   陆婆子来了气,对着儿子不能发火,对儿媳就没有顾忌了,她咬了一口馒头,冲着于娘子不满道,“你今天蒸的馒头怎么放那么多细面啊?这么糟蹋,家里的粮食够吃几顿的?”   这声音吓了大丫一跳,仰着小脑袋担忧地看着她娘,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缩了缩小身子。   于娘子抿了抿嘴,低头小声回了句,“是,娘,我下回少舀一点。”   陆时秋抬起头看着陆婆子,“娘,我婆娘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打扫家里,洗衣服,蒸馒头,做饭。她就没个闲的时候。”他端着饭碗坐到于娘子旁边,曲起手指在于娘子面前的桌子敲了几下,命令道,“听到没?咱娘嫌你放白面放多了,以后不许再蒸馒头,这么糟蹋粮食,你有钱赔吗?”   于娘子木呆呆地看着她。以前于婆子骂她的时候,于大郎从来不会护着她,只会让她听婆婆的话。她所有的委屈,于大郎通通看不见。碍于孝道,她每次也只能受着,有时候太委屈,她只能偷偷在灶房里哭,生怕孩子看出异样。   没想到陆时秋看着不靠谱,竟肯为她说句公道话。   女人们也都看着陆时秋,这明显就是正话反说,故意在给于娘子撑场面。   陆婆子气得直哆嗦,“你?”   陆时秋不闪不避,看着他娘。   陆婆子气得老脸通红,拍着大腿干嚎,“我的老天爷呀,娶了媳妇就忘娘啊。你才成亲几天啊,你就这么偏袒她。老三,你不孝啊,你。”   这作派陆时秋看不上,更没有安慰,反正振振有词,“娘,不是你嫌她蒸的馒头放白面太多了吗?我这是以绝后患,不给她犯错的机会。我这是站在你这边啊?你咋还说我偏袒她呢?”   陆婆子被他噎住。这瘪犊子说话咋这么气人呢。   他不让他婆娘干活,那家里的活谁干?那她要这个儿媳有啥用?   洪氏看不下去了,“三弟,照你这么说,犯了错还不能指正了?谁要指正,就得撂挑子不干,那以后咱家的饭由谁做?”   陆时秋拍了拍手,“犯错指正,谁也不能说什么。但咱娘真的是在指点吗?咱家这馒头粗得都快拉不出屎来了?哪有细面呐?不都是麦麸吗?咱娘分明是故意找茬。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怎么的,你没长眼睛啊?”这最后一句,明显带着挑衅。   洪氏努着嘴,气得心口疼。   陆时春作为大哥,忙上前打圆场,“三弟,你大嫂是无心。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咱娘,你别放在心上。”   陆时秋是啥人呢?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混混,无理搅三分是他的看家本事,吵架斗殴是他的拿手绝活,更何况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婆媳问题。   这是关他儿子未来的科举银子上不上交的大事,他就是闹得家里天翻地覆也坚决不能把钱交上去,更不能认输。他冲陆时春挑衅一笑,“大哥,她是我大嫂,我怎么可能把她放在心上呢。大哥,你说这话是怀疑我的清白啊?”   陆时春:“……”他就是客套一下,老三嘴咋那么欠呢。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万能老妈》求收藏~   简介:   单身狗江舒涵绑定万能老妈系统,穿到各个世界给人当妈。   爽文!绝对爽! 第21章   陆老头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行啦, 都好好吃饭。一天天累得慌, 连吃个饭都不安生。”   陆婆子憋了一肚子气, 话也没吃几口就回了房。   陆老头知道老伴心里不舒坦,也跟着一块进屋。   陆婆子见他跟过来,心里舒服点了, 嘟哝道, “老头子, 你看看你给老三娶的什么婆娘。我一个当婆婆的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行啦。是人家的错吗?不是你儿子怼的你说不出话来嘛。”陆老头抽出烟袋锅子, 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老三啥性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不肯吃亏的主。你说那话不就是嫌大丫几个吃得多嘛。他将来还要指着那仨闺女孝敬, 他能让你欺负了?”   说实话,陆老头还真没指望老三能挣到大钱。主要老三根本不是个能吃苦的。出去一趟,吃吃喝喝, 买买东西,手头剩下十文, 都算他会过日子了。老婆子生气不只是儿子挣钱不给她, 还因为家里多了仨个娃吃饭。   要说还是陆老头了解自己的老伴。   陆婆子确实心里不怎么舒坦。她儿子一个俊秀小伙娶个寡妇都够吃亏的,更何况这寡妇还带着仨闺女。尤其是看到二丫一顿饭就吃掉八个馒头,她心疼得直抽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又听到老三敷衍她, 她心底的火蹭蹭直往外冒。没忍住,就冲于娘子发去了。最后被儿子骂。火气不仅没消,反而越攒越多。   陆婆子气得心口疼, “这孩子的性子咋这样呢?不肯吃一点亏。”   陆老头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老伴,“我看不是老三的问题,是你心养大了。”   陆婆子瞪圆眼睛,“我心怎么养大了?”   陆老头吸了口烟袋锅子,吐出烟雾,慢条斯理道,“咱家老三已经有大半年没问我们要钱了。你还不知足吗?你还想让他像老大老二一样听话,你这不是为难自个吗?”   陆婆子捂着心口,更疼了,她一个当娘的,辛辛苦苦把孩子养这么大,居然连他挣的钱都摸不着。这也太憋屈了。   “行啦。你想想他之前过的那十年,花了咱多少银子,我还得跟在他后头擦屁股,咱们家全跟着他一块丢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红树村有个泼皮无赖叫陆时秋啊。你再看看现在,他也不出去折腾了,也不干那缺德事了。这还不好吗?”   陆婆子张了张嘴,深深看了眼自己的老伴,“你对老三的要求还真低啊?”   陆老头理所当然点头,“你要是对他现在不满意,你就想想你之前过的那十年,你就会像我一样知足。”   没有对比,就永远不知道现在的老三有多好。   陆婆子脸上一言难尽。   陆老头叹了口气,“你也别被老大媳妇撺掇几句,就去找老三家不自在。虽然都是亲生的,但我欠着老三,所以咱们家的碗是端不平的。你要真为她好,就让她趁早死心。咱家才能早点过消停日子。”   陆婆子若有所思。   外面,陆时秋非要拉着两个哥哥喝酒。其他人全被陆时秋撵出去了,陈氏到灶房处理海货,洪氏想听墙角,没想到陆时秋让大丫守在门旁看着,谁也不许靠近。   陆时秋把成亲时剩下的半瓶酒拿出来,吭哧吭哧连喝三碗。   陆时夏好酒,见他这么糟蹋,就有些心疼,忙拦住他,“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陆时秋扒拉开他的手,“别管我,我心里难受。”   陆时夏和大哥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时秋打了个酒嗝,脸上已经有些发红,“不瞒大哥二哥,我啊,一直羡慕大哥二哥。”   陆时春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三弟,你大嫂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心不坏的,你千万别放……”说到一半,想起刚刚被三弟噎住的话,忙改了口,“别生她的气。”   陆时秋摇头,“我没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嫌家里多三个丫头吃饭。但是我不服。她这话说的就不对。”他掰着指头给两人算账,“大哥,你有三个儿子,宏一九岁,宏三六岁,宏五三岁。加起来就是十八年,就算他们一人一天只花两个铜板,这十八年也花了家里十三两银子。而我呢?我没孩子,没花家里钱。就这大嫂还不满足。心咋这么硬呢?就因为咱娘偏着她,她就把这个家当她自个呗?把我们一家当外人呗?”   这话臊得陆时春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尤其是老三最后反问的那个‘呗’,更像是扇他的脸。   陆时春扶住陆时秋的胳膊,“三弟,我代你大嫂给你赔不是。她就是个娘们,心眼就针尖大小,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时秋推了推陆时春,“大哥,咱爹为啥偏疼我,你知,我知,三弟,四弟都知。弟弟有时候就想,如果我也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宁愿不要这份偏袒。说实话我羡慕你们,有亲生儿子,将来有孝敬人,我呢?仨闺女,还不是我的。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这话说得陆时春和陆时夏都跟着难过。他们都是男人,儿子就是传承,就是他们的根。三弟却连个根也没有。怎能不苦?   “我为啥不乐意像你们那样拼死拼活挣钱?”陆时秋赤红着双眼看着两个哥哥,“你们挣钱是为了给儿子盖房子,给女儿嫁出去,给儿子张罗媳妇。我挣钱有啥用?”   陆时春和陆时夏张了张嘴,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可细细一琢磨,好像也没错。   他们挣钱不就是为自己的下一代嘛。老三没有孩子,可不就没盼头嘛。   陆时秋激动得拍桌子,“以往大嫂给我气受,我一个大男人也没必要跟她计较,但是她往后还这么干,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领回来的仨闺女怎么办?她们本来就不是陆家人,听到大嫂那一句句指桑骂槐,心里得多难受。大哥,二哥,婆娘该宠的时候要宠,该管的时候得管。下回再这样挑拨离间,弟弟我不介意拿对付外人的法子来教她们做人,你们信不信?”   刚刚还哭得伤心欲绝,这会子就威胁上了,陆时春都看呆了。   同时心里又琢磨,原来老三是给他们面子,所以才没有直接对他婆娘动手,他还是顾念兄弟情份的。   想通后的陆时春立刻表态,“三弟,你放心。我以后会管好你大嫂,不让她瞎说话。”   陆时秋冲着他笑了笑,给他倒酒,“大哥这么说,弟弟我就放心了。”   三兄弟痛痛快快喝了一场,似乎感情更好了。   陆时秋脚步蹒跚躺到炕上,问四乙要药,却不想被它拒绝了。   理由是【醉酒会降低精子质量,不利于孕育胎儿,不发放。】   陆时秋也没有坚持,他双手背在脑后,听到耳边传来大嫂尖叫声,翘了翘嘴角。   他婆娘可不能像二嫂那样被人欺负,哪怕是他娘和大嫂都不行。太丢他的脸。   陆时秋爬起来,从自己的秘密点取出木匣,将这几天挣的三两多银子放进去。   三百两?可真难挣啊,这得挣到猴年马月呢?   陆时秋思想放空的时候,门被人敲了几下,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木匣塞回秘密点。   重新躺到床上,他轻声咳了咳,“进来吧。”   大丫端着热水进来,放到他脚边,“娘说让你洗洗再睡。”   陆时秋揉了揉她脑袋,这娘们事就是多,脚放进温水里,他惬意地眯了眯,真舒服啊。   他突然睁开眼,看着搅着双手站在一旁的大丫问,“现在还有人欺负你吗?”   大丫摇了摇头。   陆时秋很满意,冲她笑了笑,“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大丫一愣,眼睛有些发红,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感恩值+1】   陆时秋笑了,这是个好孩子。   等大丫出去,于娘子收拾好碗筷进屋,躺到床上还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   陆时秋自然发现了,侧过身打量她,被她看得脸都红透了,“你想分家吗?”   于娘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时秋就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算了。分家一点也不好。家里啥事都得你干,孩子也没人看。现在就挺好。”   于娘子心里很甜,抱着他的腰,“只要你向着我,我就不觉得累。”   陆时秋头有点晕,之前可没这个待遇。她对他总是淡淡的,现在居然主动抱他,他想了想,估计是之前说的那番话起了效果,却也没打算告诉她真相,主动揽着她,“你是我媳妇,我对事不对人。只要你是对的,我肯定给你出头。”   于娘子轻声‘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翘起。   二房这边,陈氏正在铺床,听到大嫂哭叫声,手下意识抖了两下。   陆时夏坐在旁边瞅见,声音有点闷,“三弟刚刚在饭桌上说了,以后谁要欺负他媳妇和孩子,他非饶不了。”   刚刚在饭桌上,看到三弟为三弟妹出头,陈氏心里羡慕又是嫉妒。婆婆每次心里有气,都拿她撒气。她男人从来没有为她说句公道话。没想到老三那个混不吝居然肯护着三弟妹。   听到他这话,她来了气,一屁股坐到床上瞪他,“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们了?”   陆时夏撑着脑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欺负最好。”到底是结婚好几年,对枕边人也算多有了解,“三弟为什么不单独找大哥,偏偏拉上我。说明他在提醒你。你别不知好歹。”   陈氏来了气,说到底三弟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公爹偏心,她就想不通了,公爹怎么那么宠老三,几乎啥事都由着他。   每回她问她男人,她男人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句都不肯说。   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一句,“老三都敢跟婆婆杠,咱爹居然没骂他,咱爹怎么那么惯着老三呀?”   陆时夏把她从床上扯起,脱了鞋子躺到床上,背过身去,“累了一天,你早点睡吧。”   陈氏气得干瞪眼。又是这样!   第二日,洪氏看到陆时秋明显躲着走。   陆时秋冷哼一声,看来是真学乖了,一扭头发现他娘正看着她,腆着脸冲她笑,“娘,你昨晚睡得挺好呗?红光满面的。”   陆婆子瞪了他一眼,“叫大丫三个出来吃饭吧。”   陆时秋挠头,冲她身后的陆老头看了一眼。啧,还是老头厉害。   陆老头问陆时冬,“你是一个人进城考试吗?”   两年前,陆时冬考上童生,却止步于院试。这次进县城直接参加院试。   参加院试的学子必须五人互结保单,再加两名本县秀才作保,才能参加考试。光作保一次就得五两银子。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说科举烧钱的原因。   陆时冬摇头,“我跟几位同窗一起去。到时候就在先生家汇合。”   陆老头点头,“那也行。”   陆婆子有些不放心,叮嘱道,“给你带的盘缠一定要拿好了。”   陆时冬应是。   等送走陆时冬,洪氏忍不住又开始跟陈氏咬耳朵,“你说小叔这次能中秀才吗?”   陈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院试考三天,陆时冬回来后,就把默写好的卷子给先生看。用先生的话来说,若是学政官是个实干派,他百分百能中。若他是注重辞藻,那陆时冬基本上就没戏了。   院试是由学政举行的考试,而这些考生对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官根本就一无所知。   能不能考上,完全就是听天由命。   陆家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就连孩子们都变得老实起来。 第22章   中秋佳节这天,陆时秋带着二丫再去县城找活干。   中秋晚上, 县城有灯会, 游人众多。   他还特地加了个顶碗的项目, 引得观众连连叫好。陆时秋赚了个盆满钵满。   陆时秋给二丫买了不少好吃的,回来后,大部分都给自家孩子, 少部分给了大哥家和二哥家的孩子。   当天晚上, 陆时秋搂着婆娘就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第二天早上就得知一件大喜事。   【昨天晚上, 你媳妇体内的卵子已经和你的精子结合, 将在六天后着床。】   陆时秋没听懂。   1111只能用通俗的语言告诉他, 【你婆娘怀孕了。】   陆时秋目瞪口呆, 隐隐猜到刚刚系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你这么厉害,昨晚刚那个了, 你就能知道有没有怀孕了?”   1111骄傲的声音响起,【本系统来自两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 上知天文……】   陆时秋抚了抚额, 又开始自吹自擂了,他搓着手打断它,“我婆娘怀孕了, 那可咋办?”   1111是个直肠子,下意识道,【生下来啊,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亲生孩子吗?】   这宿主是不是欢喜傻了,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要是往常陆时秋还有兴致跟他打嘴仗,但现在他被这个好消息冲击得六神无主了,“我不是不能让女人怀孕吗?”   【你婆娘已经怀孕了,本系统将停止供药。】   陆时秋:“……”   这么小气!   算了,跟这种直肠子就不能绕弯,只能提醒它,“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身体有没有好?”   【没有,我们只是用药物提高行房那段时间的精子质量,并不是直接治愈你的身体。】   陆时秋捏紧拳头,已经不想吐槽这个系统了。   他以为吃那药是治他身体,没成想根本不是。亏了,他绑这破系统亏大发了。   “我身体没好,我婆娘却怀孕了,其他人会不会以为这孩子是我婆娘给我戴绿帽子的产物?”   1111之前完全没想到这点,它居然忘了,这年代没有DNA的,自然也没有亲子鉴定。所以宿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1111茫然,【那怎么办?】   宿主这身体想治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主要是他根本买不起那药。   陆时秋琢磨了半天,才终于想到法子。   这天刚吃完晚饭,趁着家里其他人都忙着收拾海货,陆时秋特地找陆老头说话,“爹,我认识一个老道士非常厉害,他手里有一种药,包治百病……”   不等他说完,陆老头气得想拿擀面杖抽他,好不容易才忍住,“这才多久,你又要骗钱。你是不是一天天不骗我,你身上就痒痒。”   陆时秋抿抿嘴,低头看着地,好半晌才幽幽道,“爹,不能让婆娘怀孕,又不是我想的。”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忧伤,陆老头心里又涌起一阵愧疚。   陆时秋咬了咬牙,“爹,只要你给我十两银子,我可以答应你这一年都不出去惹事,好好进城干活,每个月还给家里交三百文。”   说着,还把自己的钱袋子抽出来,“这是我好不容易攒的三百文,给你!”   陆老头抽烟袋的手都顿住了,不可思议看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陆老头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可又拼命给压住了,开始讨价还价,“你这一整年也只能挣三两六。你至少得给家里交三年钱,才能把十两银子挣回来。”   甭管是不是真的,先让他干三年活再说。   陆时秋思索好一会儿,就在陆老头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重重叹了口气,“行吧。”   陆老头最终还是给他拿了银子,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那道士在哪?我跟你一块去见见。”   陆时秋摇头,“在县城呢。谁能比我更忧心孩子,这事我真没骗你。”   陆老头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一回儿子。   陆时秋拿回药,当着陆老头的面吃了。   陆老头瞅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皱巴着老脸,“这药真有效吗?可别是被人骗了。”   啥药啊?长得跟糖豆似的,居然卖那么贵。   陆时秋抹掉脸上沁出的细汗,甩了两下,“谁说没效果,你看我脸上不是直冒汗吗?”说到这里,他想起这药半个时辰内效果最佳,也不跟他爹废话了,麻溜跑了,“药吃了,我得去试试效果。”   陆老头老脸一红,这孩子这么大岁数了,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陆时秋买药是瞒着大家的,陆老头担心几个儿子知道这事,心里再有想法。毕竟之前就因为这事吵过多回嘴。能不说就不说吧。   相比陆时秋的好心情,其他人就不那么美了。因为老四又落榜了。   倒是他一位同窗好友挂了个倒车尾,通过院试,成了秀才。   陆时冬的心情糟糕透顶,哪怕陆时秋心情好,也不得不拼命压仰自己的好心情,生怕撞到他爹枪口上。   陆时冬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不知不喝,谁叫门也不开。   第三天终于出来,趁着家人都在,陆时冬跟陆老头说,“爹,我不想再考了。我今年已经二十了,一年又一年,总是考不上,就不拖累家里了吧。”   这话大家都有些惊讶,陈氏搂着儿子,看着小叔子这话,眼神闪了闪。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眼睛瞪圆了,“胡说!秀才那么好考呢。你才考过两次,今年也才二十岁,比你年纪一大把大有人在。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呢?”   洪氏嗫嚅着嘴唇,照他来说,小叔子不想考,就不考了呗。   一次就要花五两银子,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陆时冬扒拉着头发,“爹,可是家里……”   “家里怎么了?家里不过年挺好的吗?咱们还摊上个好县令,今年盈余都比往年多一倍,往年辛苦的时候,都没让你放弃读书,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反而要退缩了。”   陆时冬幽幽地道,“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主考官的问题,是我自己的文章不够好呢?”   陆时秋心情好,吊儿郎当道,“那还不容易,你找个会看的人帮你看看不就行了?在这瞎猜,有啥用?”   陆老头叹了口气,“他们先生给他看过,说主考官如果是个务实的,他就能取。如果不成,就不行。”   陆时秋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道,“何着你们先生知道你文章问题出在哪,却不教你怎么改正。这啥先生啊?这么不负责任。”他侧头看了眼陆老头,语气有些嗔怪,“爹,要我说这事也怪你。找个先生也图便宜,一文钱一文货,你不该给他找这个考了三次才勉强取中的秀才当先生。你要是给他找个案首当先生,好歹也能教他改正自己的错误。”   光纠错,不帮着改错。这年头的先生这么好当吗?   陆时冬见三哥诋毁先生,有些急了,“不是先生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主要他没过过好日子,学不会那些风花雪月。比如用包子写一首诗,他只会写用什么馅儿,又联想到农民种粮食有多辛苦。人家却是描绘包子的外形,通过包子的褶皱联想到锦绣江山。   陆时秋撇了撇嘴,“有啥不会的。做文章就跟包包子是一样的。你不能指望每个买你的人都尝过你的包子。你包的外形也得好看才行。你既然知道你的文章外表不好看,那你就多看看外形好看的呗。总让别人来挑你,你就不能改改你自己啊?”   陆时秋总觉得四弟是读傻了。要是他这辈子碰上都是那种喜欢锦绣文章的主考官,那不就是说他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那得糟蹋家里多少银子啊?这个败家子,他要的钱好歹是吃进自己肚子里,也不亏。老四可倒好,直接把银子扔水里,还听不见半点响。   陆时秋这话虽然糙,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陆老头琢磨了下,“你们先生也是务实性子,他就不认识会写锦绣文章的人?”   陆时冬摇头。   他其实也能猜到一些。人是以群分的。就拿他来说,他在外头认识的学子多半都是跟他一样出身不好的贫家子。而那些出身良好的有钱学子也不大看得上他。自然不肯接纳他。   陆时秋想起自己在县城,好像还看到几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学子在街上走动,他有些好奇,“咱们县城不是有书院吗?你好歹也是童生,应该也能进吧?”   陆时冬摇了摇头,“那些最低也得要秀才。童生想进要交大笔借读费。”   他没说具体数额,但看同窗的表情也知道他们这个家出不起。   陆时秋挑了挑眉,“那就买些锦绣文章回来读,读得多了,说不定就会了。”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陆老头叹了口气。   陆时冬也知道自己弃读这条路行不通了,只能咬咬牙应了。只是眉宇间还是添了几分忧愁。   陈氏小心翼翼道,“爹,家里的孩子都大了,您是不是该给他们启蒙了?”   陆宏一今年都九岁了,还不会认字。其他孩子就更不会了。   陆时秋似笑非笑看着陈氏,他就说嘛,他大嫂就是个棒槌,真正的聪明人在这儿呢。   洪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对,爹,你教教他们认点字,说不定宏一能接你的班当上里正呢。”   陆老头也没拒绝,抽了口烟袋锅子,“那就每天早上教五个汉字,让家里的娃学。”   大人们都很高兴,唯有小孩子一个个哭丧着脸。   回屋后,于娘子试探着问陆时秋,“相公,大丫她们也能跟着一块学吗?”   “那当然。识点字,将来也不会被人骗。”陆时秋理所当然道。   于娘子握紧双手,很是高兴。   她今天心情好,想着晚上,相公要的话,她一定忍着不睡,多配合他几次。   谁成想,等她收拾好躺到床上时,相公早早就睡了。   一开始,于娘子只当陆时秋白天忙着挣钱太累了,没想到就这么过了半个月,陆时秋都没有碰自己的意思,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想起陆时秋每次都是带二丫去县城的。于是就叫二丫过来问,她进城后干什么去?   这一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二丫居然被陆时秋带去卖艺了。   这……   街头卖艺也算是下九流行当。相公怎么能这么糊涂。   当天晚上,于娘子忍不住跟陆时秋分辩,“二丫太小了,你怎么能让她去卖艺呢?这样抛头露面,以后谁还敢娶她?”   陆时秋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双手背在脑后,敲着二郎腿,不紧不慢道,“二丫脑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让她嫁人。你这是亲娘吗?”   于娘子瞪圆眼睛,“什么?你不打算让她嫁人?”她急了,“姑娘怎么能不嫁人呢?”   “正常姑娘肯定要嫁人。但二丫这脑子嫁人,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你想让你闺女去别家当苦力吗?咱们留二丫在身边,看着她。等咱们走了,再把她托付给大丫或三丫。凭二丫的力气,你还怕她被人骂吃闲饭吗?”   这话说得倒也对。二丫才这么点年纪,力气都那么大,下地干活肯定是把好手。   “你呀,有时候别太死板了。卖艺是不体面,但是她又不用嫁人,被别人讲究几句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咱们挣点钱攒在手里,让她吃得好一点。不是很好吗?”   于娘子细细琢磨,正常男人都不可能会娶二丫。就算娶了,也未必肯善待二丫。倒不如留在家里,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她默默叹气。算是被他说服了。 第23章   十月的一天,于娘子在灶房烧水, 居然晕倒了。   把于大丫吓了一跳, 立刻到堂屋喊姑姑。   陆时暖把人扶到屋里躺着, 又打发大侄子去叫行脚大夫。   村里有个行脚大夫,会些简单医术。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他也会诊脉, 他上前摸了脉, 脸上带笑, “这是怀孕了。恭喜恭喜啊。”   陆时暖脸色就有些古怪。   怀孕?他三哥不是不能怀孕吗?三嫂怎么会怀孕?   陆时暖差点把三嫂摇起来骂一顿。   只是想到父亲叮嘱,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三哥的病, 硬是掐着自己的手指忍住了。可还是生气。   陆时暖送大夫出来, 刚要回院子找三嫂算账, 就见三哥牵着一头小毛驴从巷子里进来。   “三哥?你这是?”   陆时秋就笑,“看到没?这是咱爹让我买的小毛驴,怎么样?”   现在二道贩子给的价太低了, 陆老头就想让陆时秋进城时,顺便帮着卖。陆时秋趁机提出买个小毛驴。总是带二丫坐牛车, 钱都被别人挣去了。买了毛驴, 运东西也方便。   家里添生畜是农家一大喜事,陆时暖本该高兴的,但她只要想起三嫂的事就崩不住, 忍不住落了泪,“三哥,三嫂, 她……”   说这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三哥为了三嫂,连她娘都敢怼,没想到三嫂居然给三哥戴绿帽子。要是三哥知道这事,还不得把那奸夫打死。这该怎么办?   陆时秋把毛驴栓到院子里的栅栏上。   回头就见妹妹哭得梨花带雨,眉峰紧皱,“咋了?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撑腰。”   陆时暖抹了泪,上前一步,小小声道,“三嫂,她怀孕了。”   陆时秋故作惊喜,“当真?”   他脸上的笑把陆时暖都吓懵了。被戴绿帽,她三哥还高兴?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陆时暖认认真真看了三哥好几眼,生怕他下一秒就冲进屋里杀人。   就在这时,家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陆时暖立刻把这消息告诉爹娘,末了又道,“你们劝劝三哥,可千万别把人打死。”   陆婆子哪还顾得上儿子,她自己就气得火冒三丈,老脸扭曲,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抖个不停,她一把拨开女儿,撸起袖子就往西屋冲,嘴里骂道,“这贱人!”   陆老头见她这样,赶紧追上去,硬生生把人拦住,“慢着,那孩子兴许是老三的。”   陆婆子傻眼。啥玩意?是老三的?   陆老头走到西屋门前,听到里面老三那爽朗的大笑声,悬着一半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扭头冲着家人道,“前儿个,你三弟认识一个道士,对方手里有种药,说是吃了能生孩子。当时我还不信,熬不过你三弟又哭又跪,还许诺以后他每个月会给家里三百文,我心一软就借给他了。谁成想,还真怀上了。”   陆婆子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下意识反问一句,“真的假的?”   不是她怀疑自个儿子,实在这是太悬乎了。十年前,郎中直截了当跟他们说,老三身体坏了,这辈子都没法让女人怀孕。现在说道士给的药治好了。还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怎么看怎么像假的。   陆老头也没怪老太婆瞎想,“这事还能有假吗?”   陆老头看向陆时暖,“你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吗?你三嫂有跟外男见过面吗?”   陆时暖还真仔细想了想,“没有啊。”   除了刚成亲那几天,三嫂整天待在家里整理房间,后来都是跟他们一起去赶海,一起带孩子做家务。好像没有单独出去过。   洪氏和陈氏对视一眼。她们显些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啥意思。老三以前不能生吗?   陆时春和陆时夏也经过短暂的惊讶后,改为惊喜,“哎哟,看来孩子真是三弟的。那三弟以后可就有后了呀。”   陆老头也觉得身体说不出来的轻松,好像一直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终于移开了,他脸上每一个褶子都写满笑意,“是啊,是你三弟命里带福。”   连这种药都能买到,可不就是有福嘛。   屋里,于娘子悠悠醒来,面对的就是一张张笑脸。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不想陆婆子笑得一脸褶子把她按了回去,“你还是躺着吧。”又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手,“哎,可怜见的,之前身体亏太多了。郎中说你身体太虚,以前生孩子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这胎怀上不容易,前三个月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   于娘子眼睛瞪大,显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相公,有些糊涂了,小声问,“娘,你不是说相公他不能……”   说了一句,意识到两个嫂子还站在边上,忙住了嘴。   陆婆子踏实了,就冲老三媳妇这反应,孩子指定是老三的,她最后那点疑虑也消失不见,笑容比刚才更大,拍着她的手,“是老三找了个道士,人家给了药,已经治好了。”   于娘子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可思议。   “好孩子,你怀这胎不容易。好好歇着。”陆婆子扭头冲洪氏和陈氏道,“家里的活,你们俩先做着。这是老三头一个孩子,不能出一点事,要不然老三得给你们急。”   洪氏和陈氏连连应是,心里却腹诽,这才一个多月,又不是肚子大到不能动了。婆婆就不让她做事,等生了孩子,是不是啥事也不用做啊。   不提这两个,堂屋里,家里的男人们纷纷向陆时秋道喜。   小孩子们缠着陆时秋要糖吃。   陆时秋心里高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一人张了一个铜板。孩子们乐得一蹦三尺高,嘴里嚷嚷着,明天要去买糖吃。   陆老头连烟袋锅子都没抽,眯着眼睛问老三,“你这头一个孩子也不能保证是男娃,我看你再向那道士多买两颗药吧。”   陆时秋怔住。是哦,他之前都忘了问系统,这孩子是男还是女。   他这边刚有疑问,就听脑子里四乙软萌萌的声音传来,【本系统遵循二十一世纪《华国母婴保健法实施办法》不做男女检测。】   陆时秋在心里啧啧两声,叹了口气,“爹,那道士神出鬼没,我也是在夜市上见过一回。后来再去找,人家都说他已经走了。”   陆老头皱了皱眉,有些遗憾。   陆时春打圆场,“没事,那药既然这么管用,说不定已经治好三弟的身体,以后三弟妹肯定还能怀上。”   陆时秋默默叹气,没好意思说,自己身体还亏着,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   不过有一个孩子已经满足他当父亲的心愿了,陆时秋也知足,他望着陆老头,“爹,这孩子可能是我唯一的娃,我婆娘之前在于家亏太多了,身体有些虚。您瞧瞧才一个多月就晕倒了。你可得让小妹给她好好补补。”   陆老头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五十文,“行。你明儿从镇上买只母鸡回来,让你妹给炖锅鸡汤。”   陆时秋笑眯眯接过,嘴上像是抹了蜜,“还是爹疼我。”   陆老头见他高兴,“有了孩子,你以后可得正干。不能像以前一样稀里糊涂的。”   陆时秋笑得合不拢嘴,“那肯定。我好好挣钱,将来让我儿子读书考个秀才。”   这才像话!陆老头很满意。   晚上,陈氏揪住陆时夏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三弟不能让女人怀孩子?”   陆时夏是真心为三弟高兴,以前老三是没孩子,所以没奔头,现在有了孩子,也有为孩子打拼的意思,老三一家不会再拖后腿了。   听到媳妇这话,他登时不高兴了,“不都治好了吗?”   陈氏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她扯了下陆时夏的胳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时夏把衣服往床尾甩,“咱爹早就警告我了,谁把这事泄露出去,他就把谁撵出去。你想我们一家被撵走啊?”   陈氏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住了,知道他这是发了火,不敢触他眉头,岔开话题,“那他怎么会得这个病的?”   陆时夏见她没有揪住刚才的话题,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陈氏这才明白公爹为何会偏宠老三,原来是愧疚。   同一时间,洪氏也知道这事了,心思和陆时夏差不多,认为老三这次肯定能改好。   于娘子这一怀孕,家里的地位显见提升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自在,陆时秋却道,“你就算不为你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可是我盼了二十五年的孩子。”   于娘子还能说什么。哪怕浑身不自在,也只能歇在家里,啥事也不干。   陆时暖炖好鸡汤,陆时秋根本不让其他人碰,把鸡汤全都盛到瓮里,端到卧室,盛一碗出来递给于娘子,“先吃鸡肉,你看看你瘦得。”   于娘子抿了抿嘴,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鸡肉了。   她嫁到于家,就是婆婆当家,她男人给她留些钱傍身,她只能买些馒头偷偷给孩子吃,像鸡这样金贵的东西,根本舍不得。   有一回,她带着二丫去镇上卖蛤蜊,二丫就站在饭馆门口,看着客人喝汤,流着哈喇子被店小二驱赶的模样,她只要想起一回,心就疼一回。   于娘子先是尝了一口鸡汤,鲜香味扑面而来,好吃到差点咬掉舌头。   陆时秋瞧着有些好笑,“慢点喝。汤还烫,你先吃肉。”   于娘子又吃了几口,这才想到几个孩子都不在,有些纳闷,“孩子们呢?”   陆时秋知道她惦记三个孩子,便道,“我让他们去东屋念书。今天谁考第一,我就奖励他一碗鸡汤。”   于娘子也知道每人一碗不现实,比赛决定也算公平。   只是她也知道二丫不可能考第一的。   陆时秋今天心情格外好,他大约也能猜到他媳妇一点小心思,“明天我带二丫去县城,到时候给她买个鸭腿。也给大丫和三丫带,你乖乖把所有鸡都吃了。别让我盯着。”   于娘子这才大口大口吃鸡肉。   陆时秋看她吃得这么香,自己也馋了,也不盯着她了,借口道,“我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耍滑。”   回答他的是于娘子吸溜喝汤的声音。   下午,出海打渔的人都回来了,刚进院子,洪氏就猛吸鼻子,东嗅嗅,西闻闻,“鸡汤?咱家炖鸡了?”   陆时春猜到这是三弟给三弟妹买的鸡,担心婆娘待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攥住婆娘的胳膊提醒她,“嘴咋那么馋呢。三弟妹身体虚,好不容易吃一回鸡,可把你馋的。”   洪氏感受到相公手上的力道,不敢惹他,只能抿了抿嘴,表示自己知道分寸。   所有人洗好手,全都进了堂屋,这才发现陆时秋正坐到堂屋,家里所有孩子都捧着自己的沙板学写字。   沙板是老四教给他们的,陆老头给打的框架,家里孩子写字用的都是这个。不费纸,不费墨,很是省钱。   瞧见他们进来了,陆时秋就笑,“家里今天炖了鸡汤。但是不够这么多孩子分,我就想着让爹考他们,谁得第一,就奖一碗汤喝。爹,你最是公正,由你来出题。”   众人面面相觑。   洪氏和陈氏也不急着去灶房端菜。杵在堂屋看孩子比赛。   陆老头摸着胡子,露出赞赏的笑容,“这主意不错。那就由我来出。”   家里的孩子刚启蒙,陆老头从《三字经》教起的。   陆老头就按照这些日子的内容来出题目。   第一轮考的是默写,结束后,大哥家的三个孩子全部淘汰。   陆时秋看到大嫂那铁青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   “四乙,我就说大哥家的三个孩子笨吧。得亏我当初没有同意过继。”   【他们智力的确比其他几个孩子低,也不怪他们,谁让他们的父母是近亲结婚呢?】   陆时秋懵了,“什么是近亲结婚?大嫂是我表姐,不姓陆啊。”   一表三千里,怎么能算是近亲呢?   【你们古人认为堂兄妹不能成亲,表兄妹可以。但后世研究证明,血缘关系一视同仁。表兄妹这种情况就是属于近亲,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发生畸形的机率比较大。智力低下不算什么,更多的是畸形。】   陆时秋听呆了,他原以为三个侄子笨是遗传大嫂,没想到是因为近亲结婚。这一瞬间,他开始同情这三个侄子。如果他爹没给他大哥找大嫂,大哥的孩子是不是不那么笨了。   洪氏见三个儿子都被淘汰,气得从外头拿烧火棍追在三个儿子后头打。   陆时春觉得儿子丢人,把人全部拎到院外,任由婆娘把他们揍得屁股开花。   第二轮考的是背诵全文,结束后,陆宏夏的女儿宏二被淘汰,只剩下陆时夏的儿子和大丫。   当然二丫和三丫没参加,这两个人,一个是脑子不好使,一个是年龄太小。   屋里,陆时秋瞧着一脸紧张的二哥二嫂。   看来他们私底下没少给宏四开小灶。要不然一个屋里读书,宏四也不比大哥家几个勤快懂事,怎么可能记那么多。   第三轮考的是释义,大丫出了一回错,宏四胜出。   陆时暖把鸡汤端过去,宏四在一帮孩子羡慕中,喝完了那碗汤。   大丫眼睛有些红,陆时秋揉揉她脑袋,夸她,“已经非常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认不了这么多字呢。”   洪氏打完孩子,看到老三对大丫这么好,阴阳怪气道,“一个丫头片子认字有啥用?又不考状元。我看你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陆时秋嬉笑,“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不考状元,认字将来也能教儿子。咱爹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又不费钱。”   洪氏看了眼老三较真的模样,算了,他这嘴皮子连村里那些老娘们都吵不过,她哪是他的对手。想到自家三个儿子,她心里又蹿起一股火。   房间内,于娘子安慰完大丫,让她先带妹妹回房睡。侧头冲陆时秋笑,“看来宏四这孩子挺聪明的。”   平时还真看不出来这孩子的聪明劲儿。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读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时秋撇了撇嘴,聪明?四乙可是说了,他们整个陆家村就没天才。都是普通人的智商。   宏四学得那么好,只能说是二嫂私下里盯着他学的。   陆时秋看了眼老实巴交的婆娘,“我知道你跟二嫂关系好。但是我跟你说,大嫂比二嫂更好懂。”   于娘子有些好笑,“你天天跟大嫂吵架?没想到还能这么想?大嫂要是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陆时秋哪稀罕大嫂夸,苦口婆心劝道,“大嫂多好懂啊,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但是二嫂,你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于娘子摇头。她又不是二嫂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时秋神神秘秘道,“二嫂想让宏四代替老四考科举。”   家里就那么些钱,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二嫂平时不吵不闹,不就是想给老头留下好印象吗?当他看不出来吗?   于娘子瞳孔缩了缩,“什么?”   这不可能吧?宏四刚学《三字经》而已。公爹怎么可能会让老四放弃,让宏四读书呢?   陆时秋摆摆手,“没什么不可能的。老四明年要是再考不上秀才。二嫂肯定会提出让宏四读书的。”   他扔下这么一个惊天大消息,翻身睡了。   于娘子想了一会儿,对这话将信将疑,想了想,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谁参加科举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便也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9 21:59:34~2019-12-02 18: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贞德 60瓶;罔川清秋 20瓶;maple、嘉~ 10瓶;大长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洪氏自问什么都比陈氏强。儿子生得比陈氏多,嫁妆也比陈氏多。婆婆也更疼她, 可没想到三个儿子今天让自己丢足了脸。她平时很少打孩子, 这次却狠下心把三个儿子胖揍了一顿, 让他们不许整天只知道捞鱼摸虾,要好好学写字。   下次要是再比不过宏四,她还要打。   三个长相颇有几分相似的男娃挤在一起, 嗡声嗡气应了。   等大人们出海不在家, 三人找到宏四。   陆宏一觉得丢人, 头扭向一边, 不肯开口。宏五仗着年纪小, 扯着自己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脸, “宏四, 你看我脸上的伤,你下回别考那么好了吧?”   宏四撅着嘴,有些为难, “可我娘说要是我认真识字,她就给我买糖吃。”   宏五年纪小, 最是馋嘴的时候, 立刻忘了身上的疼。眼睛直冒光,一脸羡慕看着宏四,“你娘真好!”   哪怕三人都是一样蠢, 陆宏一到底年纪大点,还懂得一些小伎俩,转了转眼珠子, “咱们也让娘给咱们买糖吃。”   宏三有些不信。他娘不管钱,偶尔能从奶奶手里得了几文。就这他娘都是攒着,说是将来给他们娶媳妇用。   让她买糖,她舍得嘛。   陆宏一也有些不确定,最终还是糖占了上风,咬牙道,“没事,反正她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不学。”   陆宏五呲着牙,“可我不想被打。”   陆宏一出主意,“这次是咱们没防备,下次咱们机灵点,一人跑一个方向,让咱娘逮不到。”   为了糖,宏三和宏五咬牙答应了。   晚上,老大房间里,陆宏一三兄弟等爹娘都上坑了,才站在门旁跟他们商量这事。   洪氏一听就炸了,“好哇,我就说宏四怎么可能会那么多字呢。原来二弟妹是拿糖钓着孩子啊。”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炕,三个孩子以为娘要过来打好他们,吓得就要夺路而逃。   陆时春把婆娘拽住,“行啦。二弟妹想儿子出息,拿自己的钱买糖给孩子吃,你找咱娘有什么用?”   这婆娘是不是傻,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有事没事就要找他娘做主。这明显不占理的事,说了也没用啊。   洪氏犹豫了,“那咋办?”   陆时春斜睨了三个儿子,“还咋办。你也拿糖激他们吧。”   洪氏一脸肉疼,有些舍不得钱,犹豫道,“要不咱还是打吧。这仨皮猴子,我看就是一天不打,他们就得上房揭瓦。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陆时春还不知道她嘛,每次都吵吵把火说要打,可真把人逮到跟前,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今天打这么狠,还是头一糟。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咱们挣钱也是为了他们,你舍点小钱给他们买糖,等他们都学会就给他们断了。”   三个孩子脸上露出惊喜,“真的?”   洪氏没好气道,“谁考得比宏四好才能有糖吃。”   宏五有些不自信,倒是宏一和宏三摆了摆手,“没问题!”   他们两个都比宏四大,没道理会输给一个小娃子。   老二房里,难得点了油灯。   陈氏捧着宏四的小脸亲了又亲,又狠狠夸了一通,让儿子不要骄傲,下次一定要继续得第一。   宏四小脸通红,挺直小脊背,点头应是。   陈氏的女儿宏二,抿了抿小嘴,一脸羡慕看着弟弟。   陈氏没注意到女儿的神态,让陆时夏先教宏四新的内容,“你先学一遍,等你阿爷教了,就会学得比别的孩子快。你阿爷也会更喜欢你。”   宏四眼睛亮了起来。做为家里的一份子,他还是知道家里说话最管用的人是阿爷,当然更想讨阿爷喜欢。   他这边没问题,可怜陆时夏还是小时候被亲爹启蒙过,这些年也没怎么接触过书本,认识的那些字早就忘了大半。   听到儿子问“幼不学,老何为,下一句是什么?”   陆时夏懵圈了。他咬了咬牙道,“你三叔认的字比爹多,他白天没事,你可以问他。”   宏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爹,你不是说三叔啥也不会吗?你怎么让我问他呢?”   陆时夏:“……”   他们经常在房里说老三天天不干正事,宏四听多了,自然也记在心里。只是现在他爹现在问三叔字。好像又跟爹娘说得不一样。   陆时夏有些尴尬,儿子的脸上好像在问“你说三叔没用,但是为何他认字,而你不会?”   好在陈氏是个贴心人,过来给相公解围,“你三叔其实很聪明的,念书的时候,你三叔学的又快又好。可他懒啊,不肯学,贪玩。儿子,我跟你说,人笨没关系,但是不能沾个懒字。人一旦懒,就啥事都干不成了。儿子,你可不要学你三叔,一定要勤快。”   宏四恍然大悟。   而懒人陆时秋此时正在县城夜市卖力吆喝。二丫表演得更卖力。因为爹说了,等她表演完会给她买鸭腿。   百姓叫好声连绵不绝,铜板一个接一个往场中扔。   陆时秋收完钱,把早早买好的鸭腿递给她,让她待在旁边啃。   这鸭腿上都是肉,价格也要比别的贵一些。这卤货摊一天也只有几个。陆时秋担心一会卖没了,早早就买了两个。   这鸭腿卤味香浓,卖得极好。二丫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没一会儿就把一个鸭腿吃完。陆时秋人自己那上面撕下一条肉,剩下的都给二丫。   二丫也不客气,嘿嘿傻笑,吃了起来。   其他人瞧见这一幕,没人怀疑他们不是亲父女。   吃完了,陆时秋让二丫扛着大缸往脚店方向走,“走吧。”   第二天晚上,陆时秋带着二丫回来了。   他归心似箭,比往常早回来半个钟头,家里人出海还没回来。   陆时秋把自己从镇上带来的卤鸭腿给三个孩子,每人一个。多的一个是于娘子的。   又从包里拿出白面馒头给每人发了一个,“这卤鸭腿有点咸,就着馒头吃。”馒头有点凉,但是家里孩子都在,放在锅里热,被人看到,到底不太好。   于娘子吃了一口,有些不自在。他们在屋里偷吃东西,好像不合适吧?   陆时秋见她还没几个孩子吃得快,“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于娘子摆了摆手,她小声问,“咱们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   “你傻啊。谁不吃独食啊?他们也在房里偷偷吃。要不然只靠咱家那粗得喇嗓子的馒头怎么活下去?”   于娘子这下心里才好受了些。   陆时秋还给她买了一篮子鸡蛋,“我买得多,那摊主还把篮子送给我了。你每天三顿都要吃一个。身体才能好。”   于娘子心里甜滋滋的。   看着他埋头数鸡蛋,她抿了抿嘴,有些迟疑,想问他“如果我生的还是女儿怎么办?”,到底没敢问出口。   陆时秋可不知道她所想,数完鸡蛋,拿三个出去,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人,站在院子里喊,“小妹。”   陆时暖从堂屋出来,脸上带笑,“怎么了?三哥。”   陆时秋把三个鸡蛋递给她,“你三嫂身子不好,我给她买了一篮子鸡蛋补补。你做饭前,都到她屋拿一个给她煮。这三个鸡蛋,你给打个鸡蛋汤,让孩子们都喝一碗尝尝鲜。”   尝鲜的意思就是以后都没有。陆时暖笑着应了。心里又暗暗羡慕,三哥对三嫂可真好。又是买鸡又是买鸡蛋。   陆时暖到灶房煮鸡蛋汤去了。   陆时秋回屋,却不想看到三丫正蹲在屋里拉屎,满屋子全是臭味。   大丫和二丫正在吃鸭腿,不敢叫小姑进来帮忙,只能加快速度,想着等鸭腿吃完,再给她弄。   陆时秋忍不下去,转身到灶房端了盆水,把三丫叫过来洗。   于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怎么能做这事呢?”   家里三个孩子吃喝拉撒,于大郎可从来没有问过。除了大丫,他还抱过几回。二丫和三丫一次都没抱过,更不用说把屎把尿了。   陆时秋却……   大丫忙跑过来,把剩下的鸭腿放到床前,“爹,我来,我来。”   陆时秋摆摆手,“不用,你继续吃。顺手的事儿。”   想到这儿,他又笑了,“正好学学,等生下孩子,你照顾不过来,我也能上手帮忙。”   这个大了,也不怕摔。他儿子年纪小,可不能摔了。   大丫和于娘子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全都一脸感动看着他。   【感恩值+1】   陆时秋倒完水,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已满十分,请问宿主是否抽奖。】   陆时秋点头,“抽!必须得抽!”   【恭喜宿主抽到一个幸运星!】   陆时秋还没问,幸运星是什么,就听陆时暖正侧睁着眼看着他,“三哥,你要不要也喝一碗。我烧了一整锅。”   陆时秋点头,“好,大家都喝。”   说着话的功夫,家里出海的人全都回来了。   听说有鸡蛋汤喝,大伙非常高兴。   吃完饭,大家收拾海货,忙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下来,他们才纷纷回屋睡觉。   陆时秋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第二天睁眼,天光大亮,就连他婆娘都洗漱完毕,正在给孩子做衣服呢。   瞧见他醒来,于娘子就道,“孩子在院子太吵,我让他们出去玩了。你赶紧起来吃早饭吧。”   陆时秋点点头,陆时暖正在晾衣服,看到三哥回来,立刻给他热饭。   陆时秋吃饭时,突然想起问系统,“什么是幸运星?”   【就是使用后,十二时辰内,宿主幸运值爆棚。】   陆时秋望了望天,他自小好像没有比别人幸运的地方,跟村里同龄差不多。唯一比较悲惨的就是十年前那场暴风雨。想到这里,他出了院门,直接道,“使用!”   走出院子,陆时秋就发现二丫正坐在院外树下,呆呆看着哥哥姐姐玩。   陆时秋招了二丫,“走,陪我到海边走走。”   在村子里估计是碰不到好事了。不如去海边看看,说不定他能捡一篓子海鲜。   两人背着竹篓,拿着铲子靠近海边。   此时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海边没什么人。只隐隐约绝能看到几条船。   陆时秋拿着铲子在海边找,现在不是潮落的时候,照理说不会有海鲜。可谁成想陆时秋接二连三碰到蛤蜊,不是藏在沙里的那种,就这么大喇喇瘫在沙滩上。他弯腰捡过来。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时,后摆的衣服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他扭过身一瞧是二丫,此时她正一脸惊恐看着大海,嘴巴张成O型。   陆时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庞然大物从海里横冲直撞往这边袭来。   陆时秋以为是渔船,眯了眯眼,突然瞳孔缩了缩心,都跟着颤了几下,我的天老爷,这……这是? 第25章   “鲸鱼?”陆时秋已经不是能用惊恐能形容的。   此等庞然大物,他也只是小时候从老人口中听过一点。说是海里最大的鱼, 最大的能比一间屋子还大。   那时他是不信的, 吹牛的吧。啥鱼能长那么大。那还不得老死啊?可是现在比屋子还大的鱼就在他面前, 他不得不信了。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那些人明明说鲸不会无缘无故伤人,为什么它会直直冲他们来?   他可没有招惹它?   陆时秋拉着二丫连连往后退, 一直退到海边的红树林里, 确定树林的间隙足够密, 鲸鱼不会冲过来, 才停下脚步, 心惊胆战看着。   陆时秋喘息未定, 这才想起, 二丫直到刚才就未发出过声音,他侧头一瞧,就见二丫已经被吓傻了, 两眼直愣愣地瞅着那鲸。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来就傻, 再被这么吓, 不知道会不会更傻。   陆时秋正思忖着,只听二丫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陆时秋抬头去瞧,只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鲸鱼此时一半身子在海里, 一边在沙滩上。   它这是搁浅了?   【宿主,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这是你的超值幸运星带给你的好运。海里最大的鱼。按斤卖, 你也发了。】   陆时秋愣了一瞬,这么大的鱼,哪怕天生神力如二丫也没法撼动它分毫吧?   陆时秋把竹篓里的蛤蜊往树林里倒,拿着铲子就往鲸鱼跑去。   “二丫?”跑了几步,他才想起来,二丫还没动静。   这个一直憨憨的丫头此时意是一脸惧意,根本不敢靠近。   陆时秋咬了咬,冲着她做了个手势,“去!把你姐姐喊过来!”   二丫每次表演都要一个时辰以上,陆时秋都是根据手势指导她接下来做什么动作。   二丫终于回神,脚底抹油似地一溜烟跑走了。   陆时秋想要靠近了看,海水冰凉,冻得他脚脖子又冷又僵,要是以往他肯定受不住。但他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他发现鲸鱼眼睛还耷拉着没断气,但是陆时秋并没有心软。   这等大鱼,村里有人一辈子也没碰见,更不用说捕到了。   这样好的机会,他怎能让它溜走。   陆时秋没有杀过超十斤以上的大鱼,没有经验,担心杀它时,会被它甩进海里。   “四乙,这鱼怎么杀?”   【它已经死了。】   陆时秋往后倒退了几步,瞅了眼鲸鱼的眼珠,的确已经阖上,他立时放了心。死了就好,省得他动手了。   另一边,大丫正跟着宏一几人玩跳房子。二丫呼哧带喘跑过来,指着海的方向,傻傻地说,“爹,爹!”   大丫当即就猜到是陆时秋找他们,扭头冲宏一道,“爹找我们有事,咱们快去吧。”   宏一撇嘴,“三叔能有啥事啊?大海正涨潮呢。”   大丫见他不愿去,其他人也都不想挪动的迹象,有些恼火,“昨天你才吃爹买的鸡汤,今天就不听话,以后我爹买啥好吃的,不给你们吃。”   宏一见她来真的,有些怕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道,“行啦,怕了你了。”   宏一又招几个弟妹一起走,边走还边挖苦大丫,“于大丫,你一口一个爹叫得还挺顺畅。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于啊?”   大丫不想跟他吵嘴,她把三丫送回院子里,跟陆时暖说一声,就飞快跟上大部队。   等一行人到了海边,就看到三叔正站一个庞然大物面前,挥着铲子切割鲸鱼肉。   宏五抖着小短腿,摔倒在沙滩上,“三叔?这是……鱼吗?”   看样子是鱼,可是咋这么大啊?这是成了精吗?   陆时秋见他们来了,抹掉脸上的汗珠,“宏一,你赶快回去拿麻袋,等村里人知道都来割了。”   宏一这才反应过来,让其他人待在这里,他回去拿东西。   小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个个都吓傻了。   大丫心里害怕,身子一抖一抖的,可还是慢慢靠近,“爹,我来帮你吧?”   陆时秋忙得很,指着海边二丫那把铲子,“用那个刮油,这个可以用来点灯。”   大丫闭着眼,不看那些血腥,颤抖着拿起铲子开始刮油。   其他孩子都吓懵了。一动不动看着他们。   宏一是拉着陆时暖一起来的。   两人手里拿了七八个麻袋,看到这么个大鱼,陆时暖也是吓得一哆嗦,这啥东西,咋这么大呢?   陆时秋一块块割鱼肉。陆时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可在孩子们面前,她只能强忍着不适,咬牙靠近了。   宏一也过来帮忙,他到底是大孩子,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胆小,速度虽慢,但好歹也弄了一小袋子。   等他们弄了四五袋,村里终于有小孩子发现鲸鱼,很快就叫来好些个村民。   而后,这上百吨庞然大物渐渐被村民们瓜分干净。   陆时秋瞅了眼天色,把拿来的袋子都装满了,让二丫背回家。   说来也怪,二丫怕整条鲸鱼,却不怕已经分割成块的鲸鱼肉。   其他孩子也是,跟大人一起把麻袋抬板车上。   回到家,陆时秋冲陆时暖道,“我运两袋子到镇上卖。剩下的,我明儿运到县城吧。”   陆时暖点头说好。   到了镇上,陆时秋扯着嗓子叫卖,“海里最大的鲸鱼,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鱼。三文钱一斤,先到先得了啊。”   现在的猪肉一斤卖十七文,淡水鱼是七文钱一斤,海鱼只有四文一斤。他这属于海鱼,量又多,只能三文钱一斤卖。尽快卖出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天凉飕飕的,东西能放很久。   大伙见这么便宜的鱼肉都有些惊讶,有那贪便宜的人都凑上来买了几斤。给家里孩子打打牙祭。   快到天黑,陆时秋卖了一袋,还剩下一袋,他也不打算便宜卖。主要是担心之前卖出的人得知他便宜卖,再回头再找他退钱。   就在这时,有个家里办喜事的汉子凑过来问他,“你剩下这一袋,我全要了。你能不能算我便宜点?”   陆时秋四下瞅了瞅,“兄弟,你要实在要,我给你便宜两文五。最低价了。”   这汉子又跟他讨价还价一番,陆时秋都不肯再降价,最终还是都要了,“我有个侄子考中了秀才,家里想给他办流水席。但手头没什么钱。又不想只办素菜,就让我到镇上买点鱼。好歹也算是荤菜。没想到赶巧了。”   陆时秋立刻一脸羡慕,“秀才老爷的大伯啊,真是失敬。”   说着,还自动给他抹了零,对方很是满意,跟陆时秋客套一翻,就让陆时秋送他到村子。   陆时秋应了,这村子离镇上不是很远,只拐两个弯就到了,陆时秋一直给他送到家门口。   对方谢了又谢,陆时秋便赶着驴车往回走。   回到家里,陆老头等人都回来了。   他们当时在海滩上看到那么一大滩血迹和鲸鱼骨架,也猜到一点真相,回到家从陆时暖口中得知消息,纷纷觉得惊奇。   陆时秋又给他们讲了些鲸鱼突然搁浅,他当即立断上前分割鱼肉。   陆时暖今晚还特地做了一锅,“我从来也没做过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就炖了一下。你们尝尝看?”   陆时秋没有夹。   在海边生活这么些年,他吃过那么多好东西,还是知道一个道理。   活得越久的东西,它的肉就越老且粗。   鲸鱼肉口感肯定不咋地。   正这么想着,就见饭桌上其他人正一言难尽看着这菜。   这是陆婆子捂着腮帮子,“哎哟,这肉咋这么老呢?我这牙口都嚼不动。”   陆时春也皱巴着脸,捂住鼻子,“这鲸鱼肉腥味也太重了吧?”   陆时暖有些委屈,“我已经放了两块姜,还把咱家剩下的蒜头全都放进去了。”   头一回吃这个鲸肉,陆时暖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奈何鲸鱼肉本身的肉质不好,所以怎么做都不好吃。   陆老头不想浪费,勉强把肉咽了下去,“用那么多调料烧的,你们几个全给吃了吧,别糟蹋了。”   陆时秋不肯吃,从小到大,家里天天吃鱼,他早就吃得够够的,现在这鱼肉老得很,他更不愿意下筷子了。其他三个儿子都是老实性子,听到亲爹这话,全都乖乖吃了。   小孩子牙嫩,吃了一小口,就再也不肯下筷子。   陆时秋瞅见大家皱巴着脸吃鲸鱼,心里闷笑,不想吃还逼着自己吃,可真是受罪。他轻声咳了咳,“爹,我吃完饭,就带着二丫进县城卖。正好赶县城早市。”   陆老头没有意见,只让他多注意安全。   其他人吃完饭也都纷纷散了。   于娘子担心地看着他,“其实你明晚再去也行。昨天刚跑过,这么折腾,得累啊?”   陆时秋冲她笑了笑,看了眼她的肚子,“那也没办法。县城人都精怪着呢。不是新鲜的东西都卖不上价。天气现在冷了一点,但也没到结冰的地步。我还是早点卖完早安心。”   他还要给他儿子攒束脩呢。这鲸鱼肉也算是送上门的好东西。能多卖一点是一点。   于娘子知道劝不住他,只能给他拿了些厚衣服。   二丫躺在驴车上,盖着褥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时秋哈了口冷气,搓着手,挥着驴鞭走了。   陆时秋到了县城,先是请看牛棚的人看着驴车,然后就带着二丫一家家拜访他之前去过的酒楼。   得知是鲸鱼,不少店家都很好奇,但还真没人愿意要的。   陆时秋也不气馁,带着二丫到了东市叫卖。   县城这边,他要价四文钱一斤。   这边的购买力比镇上好,到晌午时分,鲸鱼肉全部卖完。   陆时秋给二丫买了些好吃的,就往家赶。   经过镇上的时候,他看到村里不少人卖鲸鱼肉。   他们居然只要一文钱一斤。就这还卖不动,因为卖的人太多了。   昨天那只鲸鱼起码得有二十万斤。去了差不多有两百多户人家。平均下来,每家也有一千斤。   想想这个数量,多恐怖,再想想他们把价格卖这么低,也就不算太奇怪了。   陆时秋担心昨天买肉的人来找他退钱,也顾不上看热闹,挥着驴鞭跑了。   回到家,陆时秋就把两次挣来的钱全部倒出来数了一遍。   他比村里人先发现鲸鱼,八个麻袋,起码得有四千多斤。   他一共卖了一万五千两百文。折合银子也有十五两多。当然他手头大多都是铜板,只有五块碎银子。   于娘子瞧着这边多铜板,“是不是要分点给小妹他们?”   毕竟他们也帮了些忙。   陆时秋点头,把五块碎银子收进怀里,剩下的铜板打算全部交给老头子。   于娘子看见他的动作,有些心虚,小小声问,“私藏银子不好吧?”   他们运来的八袋鲸鱼,许多人都瞧见了。大嫂要是闹起来,多丢脸。   陆时秋自信满满道,“村里那些人去镇上卖,一文钱一斤,我是三文钱一斤。大嫂不会知道的。你放心吧。”   于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   陆时秋笑她傻,“你以为我大哥二哥就不藏银子?他们这是没机会。”   他开始给她洗脑,“等赶明咱分了家,家里的钱至少有六成是大哥的。剩下的四成还要三人分。你觉得公平吗?我现在不偷着攒点,以后咱们这个家连屋子都盖不起。”他看了眼她的肚子,“我攒的钱也是花到咱儿子身上。”   于娘子抚了抚肚子,知道自个说不过他,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陆时秋一次上交十两银子,家里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连一向爱跟陆时秋掐架的洪氏都难得给了陆时秋好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2 18:04:19~2019-12-02 21: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013100、熊纠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誓言 2瓶;31234953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过着,很快到了腊月。   海水结了冻, 红树村的村民们出海打渔从早出晚归改变晚出早归。也从一日三餐, 改为一日两餐。   今年好事连连, 村里也没有人抱怨。   早上,陆时冬一大早就起来读书。吃饭时,他说起一件事, “爹, 娘, 三日后休沐我想邀请同窗来家里做客。你们看行吗?”   陆老头自然没什么意见。   陆婆子来了兴致, “谁啊?叫啥名?”   陆时冬抿了抿嘴, 提醒道, “就是之前我跟你们提过的, 考中秀才的那个,他去县城书院读书,我俩好久没见了。”   陆婆子笑了, “那咋不行。你要是有功课不会的,正好问问人家。”   陆时冬点头。   陆婆子又问, “对了, 我之前好像听你说他家里挺有钱的,他怎么不邀请你去他们家啊?”   不是她不想招待客人,而是他们家穷的很, 担心给儿子丢脸。   陆时冬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   陆时秋就看不上他这点,有啥就说呗, 吞吞吐吐跟个娘们似的,“你不说,回头咱们要是说错啥话,做错啥事,你可别怪到我们头上。”   陆时冬心想也是,便不打算再隐瞒,“他是家里的庶子。”   庶子?家人都有些陌生。   别说他们村,就是附近几个村子也没听说过谁家纳妾的。   娶个婆娘都能把家底赔上去,哪家还能纳得起二房。   能纳妾,足以证明对方家底不薄,陆时秋心中一动,“他叫啥名啊?”   “张又新,和我同岁。”   家里人都是地道渔民,去县城也就是卖卖海货,自然没机会认识有钱人。   听到这个名字,也只觉得陌生。   倒是陆时秋自己卖蛤蜊的时候,四乙好像顺嘴说了一句,严家老大是因为张家帮助才当上了家主,“张家跟严家啥关系?”   陆时冬有些惊讶,没想到三哥居然知道严家,不过他想到三哥经常跑县城,也就释然了,“张家和严家是姻亲。”   陆时秋恍然,没兴趣再问下去了。   洪氏最爱八卦,见三弟问到一半居然不说话了,有些急,“老三,这严家是哪家啊?我咋没听过啊?”   陆时秋慢条斯理喝粥,“是我在县城听过的大商贾。家里很有钱。张家能跟这样的人结亲,家里来头恐怕也不小。”   “张又新的爹是举人。我听人说张叔父从秀才时,严家老爷就资助他。后来退了亲,娶了严家小姐。前年,严老爷还给张叔父在府城谋了个从七品州判。”   官老爷的儿子,哪怕是庶子也是金贵人。   陆老头捧粥的手都顿住了,咂摸两下嘴,“他爹是举人,他怎么跑这边拜师?”   老四的先生就是个秀才,还是多少年也没中举的秀才。   陆时冬把这其中的缘故说给他们听,“张叔父祖宅就是隔壁村的。他嫡母不喜欢他,张叔父就让他和他姨娘待在乡下。每年给他寄银子,并不管他。”   一个庶子而已,估计张州判也不放在心上。   洪氏撇了撇嘴,“当姨娘生的孩子也都低人一头。你同窗娘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俩银子就把女儿推进火坑。”   陆时冬想起那黄家伯父伯母对张又新很是怜惜的模样,应该不是他们推女儿进火坑的。只是原因如何,他还真不知道。所以只能沉默。   陆时秋倒是有些好奇,“那个严小姐家里那样有钱,为什么还给夫君纳妾呢?”   张又新的年纪应该跟老四差不多。张老爷中举的事,他记忆里倒是没听过。可见至少是在他记事之前发生的事。   陆时冬解释,“他姨娘就是当初跟张叔父定亲的姑娘。被人退亲,她就寻死。后来跑到张家院门上吊。被张家人救了下来。张家以为她想讹钱,就给她两百两银子作为赔偿。谁成想,那姑娘说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就是不肯。”   陆婆子一拍大腿,“哎哟,这姑娘傻了呀。有二百两银子作为嫁妆,嫁给谁家都是吃香的喝辣。她咋这么想不开呢。”   陈氏的小叔就是读书人,一大家子供了他几十年,哪怕他到最后只是考中了童生,可靠着给书肆抄书,也比她爹娘打短工来得强,她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读书比种地要轻松,所以也算心有感悟,“娘,你这样想,可人家不这么想啊。好好的举人夫人当不成,却当个平头百姓的正妻,还得起早贪黑,多辛苦啊。”   陆婆子细想了想,也对。她觉得好,人家未必觉得好。   “最后,张家就纳了她当小。”   陆时秋失笑摇头,这姑娘恐怕脑子不好使。姨娘最是上不得台面,瞧瞧那张又新考中秀才,张州判也没打算把儿子接过去。可见庶子有多不受待见。   陆老头喝完撂碗,“这事咱们听就听了,等人来了,千万别揭人伤疤。”   大家齐声应是。   陆婆子不敢怠慢,当即吩咐陆时暖,“到时候,你多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他。”   陆时暖应了。   陆老头还特地让三儿子到镇上买了一只鸡,几斤猪肉和青菜之类的。   除此之外,就是做些海鲜。   陆时暖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让宏一给自己烧火。   她一准备了四菜一汤:爆炒蛤蜊,清蒸海鱼,母鸡炖蘑菇,猪肉粉丝和紫菜蛋汤。   这规格比去年过年还要丰盛。   孩子们竭力控制不去瞅桌上的饭菜,怕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但是这肉太香了。孩子们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大孩子们还好,离远点,看不见,闻不到,也就忘了。   小孩子们控制不住,哭着喊着要肉吃。   大丫把哭闹的三丫抱走。   但是二丫不行,她就是个傻子。执拗的很。   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她像饿狼一样往桌上扑。   好在陆婆子眼见手快,把人拦住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个瘪犊子,怎那馋!”   陆时秋原先还站在门旁瞅一眼老四的同窗到底长啥样。看看以后能不能借他名头占点便宜。扭头就见亲娘揪着二丫领子打骂。   这可不得了。   陆时秋唬了一跳,眼见二丫捏紧拳头,朝老太太身上招呼,他大喊一声,“二丫,吃鸡蛋。”   二丫的拳头擦过陆婆子的脸,瞬间转了个方向。   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唠嗑,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   陆婆子这下炸了,她活了这把年纪,除了小时候调皮被爹娘打过几回,后来再也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揍了,就算没揍着,那也是起了歹心的。   她一把揪住赶过来的老三的胳膊,指着二丫,“你给我把丫头撵出去。打长辈,我们家给她吃给她穿,她居然要打我!这种狠心的丫头,你养她有啥用?”   陆时秋拦在二丫面前,心平气和道,“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二丫脑子有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做得不对,你说她,她就当个屁给放了,反正她也听不动。但是你跟她动手,她又不是瞎子,她能不知道还手?”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拉架。   洪氏嫌这孩子吃得多,心里早有不满,这会子见二丫闯祸,立刻添油加醋道,“对,照我说这丫头也不是三弟的种,我看还给于家算了。”   只会吃,一顿吃得比她三个儿子都多。这谁供得起啊。   陈氏只顾着安抚陈氏,“娘,您没事吧?”   陆婆子气得直抚胸口,瞪着老三,“你看我这样能没事吗?你个白眼狼,亲娘被人气成这样,你还偏着她。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来气我的?”   越想越心酸。虽然老三不是她最疼的孩子,可到底也是她辛辛苦苦生养到大的。没想到一点不知道心疼她。只知道偏着这死丫头。   陆时秋觉得自己真冤。   他这是讲道理好不好?啥叫不心疼她?他不心疼她,能把卖鲸鱼得来的十两银子交上去吗?   陆老头见闹得不成样子,大发雷霆,“行啦。就算二丫做的不对,可这孩子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啥怪到老三身上。我看你呀,就是歪理多。”   陆婆子气恼得瞪了他一眼。甩开胳膊上的手,转身回了屋。   陆老头在后面直哼哼,“每次就会来这招。你也不闲腻。”   他安抚众人,“行啦。你娘就是下不来台。”他招了陆时秋,小声道,“等我们都去出海,你进屋哄哄她。你娘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时秋纳闷,“咱娘不跟你们一起出海吗?”   “这么冷的天,让她歇一天吧。”   陆时秋点头应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外面啪嗒啪嗒使来,一直站在村口的陆时冬把人领了进来。   马车送完人,又回去了。   陆时冬进了院子,热情洋溢地高喊,“爹,娘。”   落后陆时冬半步的少年头戴方巾,长得白净俊秀,身穿青色细棉长袍,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就是他腰间戴的那个玉佩,没有盛气凌人,更没有故作谦虚。   陆老头把烟袋锅子别在裤腰上,脸上挂着笑。   陆婆子不能不给四儿子面子,也顾不上生气,从房间里出来迎客人。   双方互相介绍后,陆老头请客人进屋。   洪氏帮着端茶倒水,嘴里说着客套话,“农家菜,烧来烧去就那几样,招待不周,张秀才,可千万别客气。多吃点。”   张又新自然夸了又夸。   男人们在堂屋吃饭,女人和孩子是在灶房吃的。天越来越冷,到了冬天,他们都是在灶房吃。   但是来了客人,只能把菜移到堂屋。   吃完饭后,陆老头便借口带着儿子儿媳出海了。   陆时秋适时道,“除了休渔期,我爹娘和两个哥嫂每天都出去打渔,不是特地避开你的,你别拘谨。”   张又新大松一口气。   陆时秋没兴趣陪客人,想拉着亲娘到屋里聊聊。   谁知二丫刚好从外面跑进来。张又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眼睛一亮,“这丫头不是在县城表演顶缸的吗?原来你和陆贤弟是一家子。”   陆时秋刚迈出步子,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   他旁边的陆婆子也听到了,扭头就问,“什么顶缸?”   陆时秋有些心虚,故作镇定道,“我不是说了,我带着二丫去县城挣钱。要不然我每个月给你们的三百文钱哪来的。”   陆婆子对三儿子的话向来都是半信半疑。哪怕他此时解释得头头是道,但陆婆子还是觉得这里头有事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折了回去,坐到张又新身边,“你刚刚说顶缸?”   张又新本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了眼陆时冬,见他也一脸懵,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婆子冲陆时冬使了个眼色。   陆时冬本想岔开话题,但亲娘一直在旁边催着。、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张又新,“什么是顶缸?”   张又新见他追问,只好多说了几句,“就是杂技表演,这丫头顶缸特别厉害。”接着就把二丫的绝技说了一遍。   陆婆子听得云山雾罩的。在夜市顶缸给人看?这干啥呢?   砸么两下,她才反应过来,这不就跟那胸口碎大石一样一样的吗?   陆婆子有些迟疑,“这能挣钱?”   张又新点头,“能挣啊。”   至于能挣多少,他还真不知道。但是一天下来总得有几百文吧?   他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把陆时秋坑苦了。   陆婆子火气再也压不住,每次问他挣了多少钱。他都说没挣着。何着挣到钱了,全揣自己兜里去了。她火气蹭蹭蹭得直往脑门钻,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四下乱转,“老三,老三,你给滚出来!”   满院子找,陆婆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老三早跑没影了。   陆时暖听到动静从灶房跑出来,“娘,你怎么了?”   张又新觉得事情不妙,心里歉然,忙跟了出来,迎面碰上个娇俏小姑娘。   刚刚介绍的时候,陆时暖没有出来,主要她还未嫁人,出来见外男不合适。所以就留在灶房帮着烧水。   乍然间看到外男,陆时暖有些拘谨,冲对方点了下头,忙对亲娘解释,“娘,三哥已经赶着毛驴出去了。”   陆婆子扭头找二丫,不想这丫头也不见踪影。   陆时暖还不知道发生何事,陆时冬倒是知道,解释道,“估计二丫被三哥带走了。”   于娘子从窗户探出头来,“娘,你找相公和二丫有什么事吗?”   陆婆子到底还是知道分寸,顾忌于娘子怀着孩子,没有揪着她问,自己给自己顺气,“没事,我找他们有事。”   于娘子这才放了心。 第27章   书房里,张又新有些局促, “陆贤弟,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陆时冬也有些头疼, 都怪他被他娘撺掇几句就没招了。   他笑了笑,“没事,这事迟早会知道。你只是让这事提前了而已。”   张又新心里好受了点, 想到之前陆婆子追去要揍儿子的情形, 他忍不住想笑, “其实你们一家也挺有意思的。”   陆时冬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哪有意思了?”   这事他大嫂还不知道, 要是大嫂知道了, 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想想就头疼。   “可我觉得很温馨啊。过日子, 吵吵闹闹的,过后又不记仇。这才是一家子。”他们家就是太冷了。时时刻刻让他觉得孤单。   陆时冬细细一想,好像也是啊。   大嫂虽然每次都跟三哥吵嘴, 好像也没怎么着。   陆时冬担心他太过自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可能不了解, 我爹很宠三哥。根本舍不得揍他。这事吵吵几句,也就算了。”   张又新点了点头。   晚上,出海的人都回来了。   陆婆子把陆时秋带二丫到县城表演的事说了。   家里人都听傻了。陆时春挠挠头, “我看过二丫举缸。那玩意能挣钱吗?真的假的?”   洪氏看了眼局促不安的于娘子,“三弟妹也知道这事吧?你家二丫那么能吃,她挣到钱了, 你居然一点都不交?”   于娘子心里苦。相公带二丫挣到钱是不假,可他没交给她啊。   于娘子抚了抚肚子。   陆婆子盯了她肚皮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行啦,以为娶你回来能管管老三。你可倒好。啥事不管。赶紧回屋躺着吧。要是老三回来,你再出点事,他还不得发疯。”   她算是看明白了,老三这是防着于娘子呢,担心她把钱都给前面三个丫头。所以就留在自己手里。   陆老头抽着旱烟,“你三弟瞒着大伙是不对,但他每个月也按时交了三百文。前儿个还弄了鲸鱼肉卖,给了家里十两银子。人呐,得知足。”   陆时春羞愧地低下了头。陆时夏眼神闪了闪。   洪氏有些无语,“爹,你这话说的,他之前花了家里那么多钱。现在挣了钱还瞒着家里,是不是不应该啊?他这是挑战你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你咋不生气呢?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锅子,“可那钱也不是你三弟挣的。是二丫的。当子女的挣钱给父母,天经地义。你要是看不过去,也让你三个儿子挣钱给你。”   这话就完全没道理可言了。明明没分家。哪还分儿子孙子。   洪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被陆时春拉住,暗含警告,行了吧,他爹摆明就是偏心老三,你说再多有啥用啊。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锅子,“何况我一早就答应你三弟让他攒钱了。”他叹了口气,“不答应不行啊。你三弟那人没有大毛病,小毛病太多了。尤其是这懒病。不治不行。”   洪氏无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把大笔钱财给让出去,可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对陆老头这一做法,大家表面没说什么,心里都不怎么认同。   第二天一早,张又新看到陆时秋回来,陆家人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发火的迹象。他也就释然了。   “你昨晚睡哪里的?”陆老头还是很关心儿子的。   陆时秋就笑,“我带着二丫去镇上,找了家大通铺将就了一宿。”   陆老头便没再说什么。   另一张饭桌,洪氏盯着二丫,见她动作飞快,一会功夫就干了四个馍,眼见就要朝第五个进发,她忙把簸箕拿开。   二丫还没吃饱呢。   这可是大事。她跳到凳子上,劈手就给洪氏一巴掌,把簸箕夺了过来。   二丫的力道那是杠杠的,洪氏半边脸都肿了。   陆时春和陆婆子都心疼上了。   于娘子皱着眉,刚要开口,陆时秋走了过来,“吃几个馍可把你给心疼的。以前你家三个孩子吃馍,我可从来没说过什么。二丫一根筋,你要是不怕死,你就惹她吧。被打了,你也别嚷疼。吵得我脑壳疼。”   洪氏捂着腮帮子欲哭无泪。   张又新看得叹为观止。   陆老头有些尴尬。陆时冬也觉得有点丢人,脸色涨得通红,上前打圆场,把陆时秋拉回座位,“三哥,大嫂这人心眼不坏。她就是看不惯你藏私房钱。我看你还是把钱给咱爹吧。”   陆时秋看了他一眼,果断拒绝,“我偏不。”   吃完饭,家人出海。   陆时冬和张又新在书房讨论功课。   陆时暖担心两人渴,就给他们送热水。   没一会儿,张又新出来如厕。   回来后,要热水净水,陆时暖给她舀水,她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像云一样轻,又像棉花糖一样甜。   张又新忍不住翘起唇角,“你大嫂和三哥闹成那样,你就不担心?”   “啊?”陆时暖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随即又镇定自若答他,“他们三天两头拌嘴。我都习惯了。”顿了顿又担心他会自责,便劝道,“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别放在心上。”   张又新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轻轻点了下头。 -*   当天下午,张又新告辞离开。   到了晚上,陆时秋回屋睡觉。   于娘子哄完三个孩子才回来,见他对白天的事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由得悲从心来。   “有事说事。你现在哭,将来生出个爱哭鬼怎么办?”陆时秋睁开眼,盘腿坐起来,没好气道。   于娘子试探道,“二丫饭量大,要不我们还是交点钱给家里吧。”   陆时秋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傻不傻。二丫是我闺女。凭什么就因为她多吃就得多交钱给家里?这是谁定的规矩?”   于娘子没他这么乐观,“可二丫到底不是你亲生的。”   陆时秋掰着指头给她讲道理,“那你就更不能这么想了。她既然跟我姓,那她就是我亲闺女。你多交钱,多给银子,就代表向他们示弱,就意味着你心虚,你打从心底认为二丫不是我闺女。”   于娘子都要被他绕晕了。可是二丫本来就不是他闺女啊。   陆时秋抱着臂,反问她,“再说了,你怕二丫多想。就她那样,她能多想吗?”   于娘子拧着眉,叹了口气,“是!二丫不会多想,可大丫会啊。她都七岁了。啥都知道。”   而且大丫还没改姓。于家就在村里住着。瞒都没用。   陆时秋沉了脸,“那就是你这个当娘的不对。你要跟她说,这个家是她的。她不是客人。更不要让她刻意让着谁。这是不对的。在咱们这个家,她就是其中一份子。跟别的孩子没有区别。”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是谁能真正做到呢。于娘子搅着手反问他,“你说三个丫头都是你闺女,那你将来能一视同仁吗?包括我肚子里的这一个。”   陆时秋被她问住了,却也理所当然道,“那肯定不行。亲生的怎么能跟不是亲生的一样呢?”   于娘子被他这双标逻辑给震住了。   你这个当爹的都做不到,怎么能要求家里其他人一样对待呢。   她脸上的表情都明明白白写着,陆时秋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我对她们咋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自己要拿自己跟这家里的人一样。人想要过得好,脸皮就要厚,心还得强大,才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就激得没理智,更不会被人欺负。”   于娘子被他这思想弄得没边了。   他可真会说啊,明明都是歪理,还一套一套的。   第二天一早,咸咸的海风伴着枯黄的树叶在村子里起舞,天似乎又冷了一点。   陆家在吃早饭前,陆老头宣布一件大事,“以后大房二房出海,每月给你们一百文当你们的私房钱。你们可以给自己孩子买吃的或者扯布做衣裳。”   洪氏原先耷拉着脑袋没当一回事,听到这话,猛得眼前一亮。一百文?   陈氏有些惊讶,转了转眼珠子,猜到公爹是想补偿他们两房。崩管咋样,都是好事,她高兴起来,“谢谢爹。”   洪氏也有些意外,“谢谢爹。”   陆老头叹了口气,冲陆婆子使了个眼色,背着手离开了。   陆婆子给两人一人一包铜板。里面是一百个,哗啦作响。   两房的孩子围在亲娘身边要钱买糖吃。   洪氏搂着孩子,一迭声说好。   陈氏却是义正言辞看着儿子,“这钱要给你买笔墨纸砚。你现在都会写字,可从来没在纸上写过,你不想把它写出来,留作记念吗?”   宏四手指点着下巴,确实很心动。可他也想吃糖。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陈氏却笑着道,“娘可以给把买笔墨纸砚剩下的钱再给你买一颗牛皮糖。你要专心读书才行。”   没想到还能两全齐美,宏四欢喜的傻了,一蹦三尺高,“是,娘。”   陆时秋挑了挑眉,跟在陆老头身后出了堂屋。   陆老头正站在院子外的大树下,眯着眼睛抽着旱烟。   陆时秋发出点声响,走到他旁边,“爹,你?”   陆老头抬了抬手,缓缓吐出一口烟,“你呀,从小心眼就多。”   陆时秋挠头装傻,踢开脚边的土坷垃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老头像是在回忆,“你打小就聪明,看透这世上许多事。知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你大哥是长子,他再愚钝,但占个长字。按照律法,他将来就得分六成家产,到哪都是这么判。爹知道你不甘心把钱都上交。爹也不怪你。爹只希望你以后能正干,好好教孩子。”   陆时秋讶然。没想到他的心思老头都知道。   是,他就是觉得律法不公平。凭什么同样是儿子,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大房却要占六成。   什么狗屁律法,他才不管呢。   他挣的钱,他就得自己留着才对得起那份辛苦。   他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离经叛道,不让别人看出马脚,生怕被别人当异类。   没想到他爹都知道,不仅不觉得他这思想有问题,还很能理解他,支持他。   甚至他爹只希望他能走上正途。这样卑微的小愿望,他却一直没能做到。   陆时秋眼眶有些湿润,眨了眨眼,故作不在意道,“我肯定能当好爹。我要让我儿子考秀才。不让他出海挣那份辛苦钱。”   陆老头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你要好好努力!别光说不做。”说着,还拍了下他肩膀。   陆时秋嘴角微勾。他肯定能当个好爹。而且还必须像他一样聪明。   陆家又恢复往日的和谐。全家人也都默认老三带二丫挣钱不交公。   孩子们倒是越来越喜欢三叔。只要他进城,每次回来必定都会给他们带好吃的。他们可喜欢三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12点 第28章   陆时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天他刚到家,把从县城买到的松子糖给孩子们每人分一颗。   得到一个感恩值。   走出院子, 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四乙, 我现在的感恩值多少了?”   1111软萌萌的声音响起,【回宿主,六个】   陆时秋捏着掌心的牛皮糖, “不对吧?我这都买了好几回糖了。之前每次给她们买东西, 她们都会增加感恩值的啊?”   1111笑嘻嘻道, 【宿主, 这应该问你自己啊。你娶了个好媳妇。】   陆时秋拧着眉。他总觉得四乙的笑不是在夸自己, 更像是嘲讽他。   他扭过身, 趴在窗前看到大丫正在卧室跟他婆娘说话。   大丫举起那颗糖送到木氏(于娘子, 以下称木氏)嘴边,“娘,这个糖真好吃。里面还有松子呢。爹说这个糖很贵的。你也尝尝?”   陆时秋蹙眉, 他说过这话吗?随即反应过来,大丫口中的爹是于大郎。这一瞬间, 心里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木氏笑着移开, “娘不喜欢吃糖,你吃吧。”   大丫咬了一小口,“等我将来长大了, 也给爹娘买松子糖。”   陆时秋心里舒服了,这个爹肯定说的是他。于大郎都没了,想吃也吃不着了。   木氏抬头看着她, “是啊,你爹说了这个家就是你的家。不要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孩子,心里就过意不去,觉得低人一等。更不用自卑。等你将来长大了,你要好好孝顺他,好好报答他。”   【你娘子很听你的话呢。】   陆时秋有些自豪,这媳妇很听话,没娶错。他又问,“那跟感恩值不增加有什么关系?”   【大丫把你当亲爹了呀。将来她会报答你。在她心里,这其实就跟等价交换没什么区别。自然就不会产生很强烈的感恩之情了呀。】   陆时秋:“……”   所以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时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随口说那么一句,他婆娘居然真就当成圣旨教给孩子了。   怪不得他发现大丫最近开朗许多。   “四乙,你不是说你可以帮助我养娃吗?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吗?让她们产生强烈的感激之情?”   【建议宿主给孩子做饭。】   “做饭?”陆时秋愣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真的假的?她有饭吃。咱家也没人亏待她啊。”   【那不一样。姑姑做的饭和爹做的饭怎么能一样呢?她是孩子,也会有感性的一面。】   虽然说的挺有道理,可他是男的呀,男的怎么能进灶房呢?咱们村也没一个这么干的呀。他要是进灶房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还想不想要感恩值了?】   陆时秋想到上回那个无敌幸运星。摇摆开始不定,做饭能让孩子们有感恩之情。   他心里还在想着。   这天进城卖艺,歇在脚店,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二丫到东市买了些白米。   这是占城稻打下来的米,价格并不贵。   他赶着毛驴回到家,孩子们都去赶海了,陆时秋便让二丫在院子里逛。   他到灶房开始学习怎么煮粥。   陆时秋这时候才觉得四乙这个系统靠谱了一点。   一点一点教他怎么洗米,煮粥。   【不过你是不是应该炒个菜啊?】   陆时秋把淘好的米放到一边,“你怎么不早说?”   【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先泡米,可以很快把米煮稠。还省柴禾了呢。】   陆时秋将信将疑。   他左右看了看,在四乙的帮助下,找到需要的东西。   他没买菜,所以煮的是家里现有的食材,比如新鲜蛤蜊。早上赶海,一直泡在水里吐沙子。现在拿出来正好用。   他喜欢吃辣椒,还特地从柜子里拿了几颗辣椒,“上回那个老太太做的爆炒蛤蜊,味道真是绝了。”   【本系统提供的只是家常做法。】   陆时秋失望极了,“你不是说你啥都知道吗?”   【我是有素养的系统,不能偷窥别人**。那是人家的秘方。我告诉你,这就是偷窃。】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配上它的小奶音有种纸老虎的感觉。   陆时秋知道自己是学不会了,“四乙,你这么有原则的系统,为啥要选我当你的宿主啊?”   1111又恢复平时的软萌,【如果连最差的人都能当个好爹,不就证明本系统非常有用吗。】   陆时秋气得脸都青了,何着他还是最差的人了。   太气人了。   接下来,陆时秋没再跟它说废话,他怕气到自己。   在四乙的帮助下,陆时秋做了三个菜,爆炒蛤蜊,红烧沙丁鱼和蒜蓉海虾。   煮了一锅浓稠的白粥,锅开的时候,放上蒸屉,再摆上昨天就蒸好的馒头。   等陆时暖回到家,就看到三哥身上系着围裙在灶房忙活。   她捂着嘴,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三哥,你在灶房干什么?”   满屋都是烟雾,还有点辣辣的,很是呛人。她三哥该不会是饿了,想自己做饭吃吧?   陆时秋听到动静就开始盛粥,盛好了才道,“我看你们还没回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给大家做顿饭吃。”   陆时暖光顾着惊讶,眼睁睁看着三哥把大丫三个招过来,每人盛了一小碗粥,“这是爹亲自给你们煮的。尝尝看?”   大丫捧着碗,有些犹豫,“爹,是不是要等其他人一起回来啊?”   陆时秋摸摸她的头,“爹头一回做饭,你先帮爹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时暖有些幻听了。从来只听说请别人尝菜,还没听说要帮人尝粥的。   大丫果真尝了一口,“很好喝,大米真香。”   而后就把碗放到锅台,再也不肯吃了。   陆时秋也不为难她。   二丫倒是不管不顾,吃得飞快。她根本分不清谁是亲爹谁是假爹,在她心里,只要给她好吃的都是爹。感恩值早就增加过了。陆时秋也终于明白,他的那些感恩值都是哪来的了。   二丫捧着空碗,还想再要,陆时秋揉了揉她的脑袋,“等家里人全部回来,让你吃个够。”   二丫听懂了,把空碗塞到他手里,跑出去玩了。陆时秋随手搁在锅台上。   陆时秋低头看向才到他膝盖的小豆丁,三丫正捧着小碗吃得很香,她人小,动作很不利索,糊得满脸都是。这孩子太小了。连个整句都不会说,让她理解什么是亲爹和假爹有些困难。   陆时秋自然没能从三丫这边得到他想要的感恩值,试探着问,“三丫,这是爹亲自做的。你感觉怎么样?好吃吗?”   三丫大睁着眼睛,不明白他做的和以前做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好吃。”之前是糙面疙瘩,现在是大米,很香。反正是没感动。   陆时秋又换了问法,“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很感动?”   三丫歪着脑袋,不理解什么意思。   瞅着这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软萌萌的,陆时秋一颗老父亲的心立时软化,放弃了。   没一会儿,出海的人也回来了。   陆时秋没跟家里人说饭是自己做的,大丫和陆时暖也没多嘴。   孩子们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都是渔民常吃的菜,可惜顿顿吃,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今天做的却格外好吃,味道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洪氏吃得那叫一个香,秃噜一大口白粥,含糊不轻道,“小妹今天这菜烧得不错。”   陈氏也赞了一句,“是很不错。小妹这是新学来的手艺吧?”   陆婆子却是心疼极了,“好吃是好吃。可你也不看她倒了多少油。”   这三个菜里的油比平时多了三倍。这孩子啥时候这么会糟践东西了。   陆时暖没有解释,陆时秋却主动承认了,“今天这菜是我做的。”   众人夹菜的手顿住,齐齐看向他。   陆时秋没能从大丫和三丫那边得到感恩值。不甘心自己做顿饭啥也没得到,就想借着这事表表孝心,酝酿了下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看爹娘赶海辛苦。就想着你们生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就想给你们做顿菜,好好感激你们。”   陆婆子和陆老头都有些感动。老三真是懂事了呀。   洪氏和陈氏却是心生警惕。   老三弄这一出,这是想整事的节奏啊?   陆时春和陆时夏对视一眼,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陆时秋没注意,反而一个劲儿给陆婆子和陆老头夹菜,“今天这大米也是我买的。还是占城稻的米呢。香吧?”   陆婆子点头。   陆时秋见大丫的感恩值还是没有增加,夹了菜到自己碗里,跑到小孩那桌,把自己的菜给大丫,“多吃些。”   这边小孩多,桌上的菜都已经没了。   大丫吃着菜侧头看了陆时秋,笑了笑。   那笑容是显晃晃的满足。   【感恩值+1】   陆时秋摸摸她的脑袋笑了。   吃完饭,大家在院子里收拾。   一个小时候后,躺在炕上。   洪氏翻来覆去睡不着,推了推陆时春的胳膊,“孩他爹,你说老三又想干啥呀?”   陆时春翻了个身,盖上被子,“我哪知道啊。”   洪氏在被窝里搓了搓手,“我怎么觉得老三这是又想憋大招呢?你说他咋那么多事儿呢?咱们家好不容易消停了,他又搅事。真是烦人。”   “也许老三就是想孝敬咱爹呢。你别想那么多。他不是那人。”   “他不是谁事啊?”洪氏撇嘴,“我算是看出来了,老三不是个善茬。他呀,做啥事都有目的。”   说完,也没能等到对方反应,侧头一看,陆时春早已乎乎大睡。   而二房,也差不多。   陈氏盯着宏四写字,对他很是满意。爬到床上,问出跟洪氏一样的话。   陆时夏心眼比陆时春多一点,但他再聪明也不可能钻到陆时秋脑子里,“不知道。”   陈氏笑了,“管他呢。反正我只要咱家宏四有出息,将来能考上个秀才,我就满足了。”   陆时夏点头,“《三字经》已经全部学完了。再过几天,就没法出海了。咱爹肯定要考较他们的。到时候咱就跟咱爹提让咱家宏四念书。”   “好。”陈氏心满意足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气寒冷,冰块冻得足有一尺厚。   风呜呜刮着,根本不能出海。他们在家里处理海货。   外面有个穿着喜庆的大娘扭着水桶腰,甩着帕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陆老哥在家吗?”   众人齐齐看去,是隔壁村的柳媒婆。   陆老头停下抽烟袋,从凳子上站起来,“柳媒婆,你怎么来了?”   “哎哟,天大的喜事。”   大家齐齐进屋,柳媒婆四下打量看到陆时暖,“哎哟,这才几天不见,你闺女更俊了。”   陆婆子反应过来,这是给她闺女说亲的。   她让家里人都出去,只剩下她和陆老头在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万能老妈》求收藏   简介:   江舒涵失恋醉酒,无意之中绑定万能老妈系统,从此穿到各个世界给人当妈的故事。 第29章   外面,陆时秋倚着西屋门框往自己嘴里扔一个江米条。   木氏坐在旁边纳鞋底, “你说给小妹说亲的人是谁啊?”   自打陆时暖及笄后, 就陆陆续续有人给陆时暖说亲。   隔壁村里正的二儿子, 张家庄小地主的三儿子,刘家村许木匠家的老儿子都来提过亲。条件也都不错。   一家有女百家求,陆老头和陆婆子疼女儿, 自然要慎之又慎, 所以一直在考虑。   陆时秋想了想, “这次可能是个条件很好的人家。比之前那些人家都要好。”   木氏拔掉鞋底的锥子, 扯了下细线, 惊讶抬头, “你怎么知道?”   陆时秋回头冲她笑, “你没看到柳媒婆这次笑容都比以往真诚些了吗?”   木氏哭笑不得,继续手里的活不停“媒婆说亲,还有不真诚的吗?”   陆时秋啧啧两声, “那可不一定。条件太差的,知道说不成白跑一趟。那脸上的笑也是假笑。今天这个就完全不一样了。”   木氏细细一想, 好像也是。今天柳媒婆的脸上的笑容确实比以前真诚多了。   过了半个时辰, 堂屋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陆婆子和陆老头一块出来送客,柳媒婆扭着屁股离开了。   洪氏一马当先跑到陆婆子面前, 挤眉弄眼冲她笑,“娘,是不是给小妹说亲的?”   陆婆子警告道, “这事还在考虑。你不许传出去坏你小妹名声。”   洪氏连连点头,挽住她胳膊,“娘,这我还能不知道吗?”   屋里的陆时暖听到外头的动静,羞红着脸,想知道是谁,又不敢出去。只能站在窗户前,勾着脑袋往外瞧。   晚上,女人们把各自的孩子哄睡了,其他人全部在堂屋集合。   陆老头抽着旱烟,看了陆时冬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今天你那同窗向咱家提亲来了?”   陆时冬试探道,“张又新?”   陆老头点头。   陆时冬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眼陆时暖,其他人也都看去。   陆时暖脸色通红,搅着手指,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就向她提亲?这也太突然了吧?   其他人则是在想,前些日子张又新过来,虽然小妹一直避着他,但是一个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两人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陆时冬揉了揉脸,想起之前张又新向他打听他小妹有没有定亲。他当时还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想,张又新当时可能就对小妹动心了。   陆婆子轻声咳了咳,“我和你爹呢,一直想给你小妹找个好人家。条件好点,你小妹也能过得舒服一点。不要像我们整天出海累死累活。”   这话是铺垫,众人听出来了。这是老两口担心大家以为他们是卖女儿。其实他们显然多想了。   陆老头和陆婆子平时多宠女儿啊。像别家姑娘十岁开始就跟着父母出海。陆时暖都十六岁了,一次海没出过。她的皮肤也比别家姑娘要白净。   小妹嫁进张家过好日子,大家对这门婚事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陆时冬却有不同想法,不得不提醒爹娘,“娘,张又新是我同窗。我俩也是知己好友。可他毕竟是庶子。你们别看张家看着富,可没张又新什么事。要不然他们住在府城,也不会留他一人住老家了。”   他琢磨出味来了,他爹娘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他跟张又新接触最多,知道张家是怎么对待张又新的。对这门婚事就不怎么乐意。   陆婆子笑容淡了一点,“就算没家产,他也是个秀才,嫁过去你小妹就是秀才娘子。也不用干重活啊。”   陆时冬急了,“娘,你没听过吗?穷秀才,富举人。张又新这么年轻,肯定是往上考的。到时候小妹还得供他念书。你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陆时暖一直攥紧的双手缓缓张开,心里七上八下。   陆婆子拧着眉,“考不上举人,他还不会放弃吗?”   陆时冬愣了一下,“他跟我说,如果三十岁前还没中举,就不打算再考了。”   陆婆子大松一口气。   洪氏这个八卦小能手,见老四对这门婚事很抵触,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张又新是不是有什么坏毛病?比如勾搭寡妇啥的?”   陆时冬脸通红,手摆个不停,“没有。没有,大嫂你咋这么想呢。”   洪氏脸上讪讪的,“我这不是见你一直不同意,觉得有些奇怪吗?”   陆时冬侧头看了眼陆时暖,“他是我同窗,我俩交情匪浅也是真的。但小妹是我亲妹妹。我总不能为了有个秀才妹夫,就把小妹给卖了吧?那还是人嘛!”   陆时冬应该说是家里最憨厚的人了。这也就是陆时冬说,大伙才信。要是陆时秋说,估计大家只当个乐子来听。   一直没有出声的陈氏笑了,“爹,娘,我觉得小妹嫁给张秀才挺好的。咱小妹心灵手巧,人也好看,合该嫁进好人家享福。怎么能随便嫁给泥腿子呢?”   陆时冬张了张嘴想要再说。   陈氏先一步劝他,“小叔,你也是童生。你也说了,将来张家分家,就没张又新的事儿。等你考上秀才,咱们家和他家就是门当户对。谁也不比谁低。”   这话说的倒是入情入理。   陆时秋心里腹诽。这二嫂可真会说啊。还他们家跟张家是门当户对。张又新的秀才已经板上钉钉考上了。而老四呢?将来中秀才,这不是还没中吗?她怎么就能肯定老四一定考中秀才呢?   陆老头对唯一的女儿也是疼爱的,他没有说死,“我会找人好好打听。”   其他人面面相觑。   其他人都希望这事能成。哪怕张又新是庶子,可就凭张家的富贵和张又新的秀才功名,哪怕分家,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陆时秋对这事从头到尾没发表过意见。主要是他对张又新的印象不坏。   他还特地问四乙,“你觉得张又新怎么样?”   1111软萌萌道,【张又新家境良好,相貌端正,安分守己,为人诚实磊落,智力中等偏上,孝顺父母,友爱邻里。】   得,这评价还挺好,陆时秋放心了。   他洗漱好回到屋里,看见木氏靠在床头发呆,“你怎么了?”   木氏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小妹嫁进这样的人家,将来可能不太好。”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   陆时秋侧头看她,“有啥话就说。”   木氏斟酌再三道,“你是男人,可能不知道女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小妹嫁进张家,她将来就有两个婆婆啊。一个婆婆就够头疼的了。更何况还是两个。”   像陆婆子这样都算好婆婆了,要是轮到于婆子那种尖酸刻薄的。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刚成亲时,于大郎也曾待她过,可在于婆子的挑唆下,他对她越来越不满。哪怕他不说,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冷淡。   所以婆婆好不好也是至关重要的。   陆时秋还真没想到这点,“那个嫡母估计不喜欢张又新,所以根本不想让他回府城,那以后不回就是。至于他那个姨娘脑子不好使,我觉得不是啥大事。你觉得是对付一个聪明人容易还是对付一个傻子容易?”   有个聪明婆婆,儿媳只有被欺压的份。有个蠢婆婆,双方还有过招的可能。   这话还挺有道理。   木氏还是不死心,“你把我这些担忧说给爹娘听。”   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做嫂子的拦着小姑不让她高嫁,也说不出口。   陆时秋念她是孕妇,哪怕心里不以为然,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陆时秋就把陆老头叫到背静处,把他婆娘担忧的事情说了。   男人和男人想事情大多是一样的。   陆老头显然也和陆时秋同一个思维,很是不以为然,“嫁进谁家没有婆婆?好婆婆哪那么容易找呢。”   就这一句话,陆时秋已经猜到陆老头真动了把陆时暖嫁给张又新的心思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他们家高攀。张又新好歹还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多的是闺女想嫁进张家。   陆时秋摆手,“行吧。我就是说给你听,你不听拉倒。”   陆老头满脸欣慰,“我知道你是为你小妹好。但是十全十美的人家真的太难找了。”   今年一整年,上门向小妹提亲的人家有十来户,张家算是里面最拔尖的了。   吃完饭,陆时冬找到陆时秋,“三哥,我跟你一块去县城。”   陆时秋掏了掏耳朵,“你今天不休沐啊。去县城干啥?”   陆时冬看了眼四周,小声道,“我想去县城书院找张又新。我跟咱爹说了,去同窗家讨论功课。在人家里住一天。”   老实人居然也会撒谎了,可真稀奇。不过陆时秋也没打算告状,抬了抬下巴,“行啊。我们要三天后才回来,你呢?”   “我明天自己坐牛车回来。”三哥这么好说话,陆时冬松了一口气。   三人一路到了县城。到了城门口,三人分开。   接下来几天,陆时秋时不时就给二丫开小灶,这丫头憨厚,吃一回就给一家感恩值,陆时秋终于把感恩值升到十分了。   吃到鲸鱼的甜头,陆时秋心痒难耐,马不停蹄开始抽奖。   【盯,恭喜宿主,你抽到了金舌头。】   “这是啥意思?”陆时秋有些迷糊。但带金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就是你尝过任何一样菜,舌头马上分辨菜用了哪些调料。哪怕再细微都能尝出来。】   陆时秋眼前一亮,这不相当于买了份菜,就把人家的秘方给弄到手了吗?   1111呵呵笑。   作者有话要说:  4号更新挪到晚上23点,届时两更送上。么么哒   隔壁《万能老妈》求收藏   简介:   单身狗江舒涵绑定万能老妈系统,穿到各个世界给人当妈。   爽文!绝对爽! 第30章   话说陆时冬到县城承德书院找张又新,对方带他到饭堂吃饭。   陆时冬路上吃了饼子, 还不饿。   张又新只好带他去藏书室, “这里是书院的藏书。学子可以勉强借阅。”   他笑着道, “上次我带给你的那几本书就是从这里抄录的。”   陆时冬看着这一架架书册很是眼馋。   张又新带他进去,“我也不知道你想看哪些书,你先挑出来, 等我下了课, 就过来借阅抄下来给你。”   陆时冬摆了摆手, “此事先不急。”他左右看了看, 拉着张又新到背静处, “昨天你家遣了媒婆到我家提亲, 这事你知道吧?”   张又新耳尖通红, 轻轻点了下头,“从你家回来后,我总算明白书里所说的知慕少艾是什么滋味了。陆贤弟, 你以前问我想娶个什么样的姑娘。我一直没有概念。但是现在我有了清晰的念头,我想娶你妹妹这样善良温柔的姑娘。”   陆时冬紧皱眉头, “你姨娘也同意?”   张又新愣了一下, “前几天,我爹回来祭祖。我亲自禀告的他。”他又多解释几句,“我的婚事, 我姨娘做不了主,做主的人是我爹和嫡母。你也知道我嫡母根本不管我。”   陆时冬见他想得周到,原先有些不情愿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只到底有些不自在,“你会待我妹妹好吗?我小妹心思单纯,不懂得大户人家的道道。我怕她适应不过来。”   张又新无奈苦笑,“陆贤弟,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你真的觉得我们家是大户人家吗?”   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只有几间瓦房,连祖田都没有呢?   他们家所有东西都是嫡母带来的,除了张家庄的祖宅和五十亩良田以及他爹身上的功名,其他写的都是他嫡母的名字。   根本就没他什么事儿。他很清楚这些。   陆时冬有些尴尬,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冒犯,他忙解释,“你这样挺好的。真跟你嫡母住在一起,日子未必有现在舒坦。”   嫡母看庶子少有顺眼的。远着些就挺好。   张又新笑着点头,开始打探他们家的口风,“陆叔和陆婶,他们对我有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陆时冬想起自己极力反对的事儿,有点不自在,岔开话题,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哎呀,这书不错。”   张又新:“……”   陆老头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出海,他特地到张家庄找人打听张家的情况。   张家是名副其实的好人家,张家老爷每隔一年都会回乡祭祖,还会出钱办族学。   张又新能考上秀才,也多半是比小四早点启蒙,多读了几年书的缘故。   陆老头对张家很满意。   回来后,亲自问了女儿的意见。   陆时暖已经由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憧憬。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然也想找个俊秀的少年相伴一生。   她从小接触的人当中,最熟的就是家人。   如果非要在她认识的人当中选一个类型当她相公。   她绝对不会选大哥二哥这样的渔民,且不说朝不保夕,就说他们时不时叱骂媳妇,她就很不喜欢。   三哥这样的,爹娘都管不住,就更不用指望其他人了。   只有四哥这样饱读圣贤,知礼懂礼,不随意打骂人,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对象。   陆时暖点了头。   陆老头想到张家的情况,向女儿许诺,“你放心,张家给的彩礼,爹娘一分不留,全给你带回去。”   红树村有不少人家嫁闺女,都会留一半彩礼,当然也部分人家全留的。很少有一分不要,全让闺女带走的。   陆时暖知道自家条件不好,劝道,“还是留一些吧。四哥还要考科举呢。”   陆老头斩钉截铁道,“不行。女人的嫁妆是底气。多些钱财傍身总比少些好。”   陆家这边很快给柳媒婆答复。   腊月初八,张老爷一身八成新蓝色云翔直襟长袍,带着张又新正式过来提亲,震惊整个红树村。   张老爷的大名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他可是最近几十年来离唯一一个考上举人的老爷,听说在府城当了官。具体什么职位,他们不知道,但是能当官,就很了不起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向陆家提亲,为的是自己的庶子。   农村人不懂得什么叫庶子嫡子。在他们心里,庶子也是自己儿子。   张老爷给儿子娶门第这么低的人家,有点门不当户不对的感觉。   无论别人怎么想,陆家收了张家的定亲礼。   陆家当场许诺会给陆时暖五十两银子的嫁妆。   村里人听到都觉得陆老头这是下了血本了。娶个媳妇也不过二十两,嫁女儿居然倒搭五十两。这还真是高攀啊。   围观的百姓说什么的都有。不少人说陆老头太傻了。   好不容易攀上高亲,不想着捞好处,居然倒贴。   也有人说陆老头才是真精明。有个当官的亲家指点功课,陆四郎的秀才功名等于板上钉钉。   在众多百姓及媒人的见证下,张老爷和陆老头互相写下定亲文书,而后交换,这门婚事算是定下了。   结婚正日定在明年六月六。   从这日开始,陆婆子便不让陆时暖出去赶海,而是留在家绣嫁妆。   一眨眼过了十天,天越来越冷,海边结冰,陆家人不再赶海,打算进城卖海货。   这些海货都是攒的稀罕货,平时卖不上高价。只有过年时,价格才能提一些。   陆时秋赶着小毛驴带他们一起去。   陆老头,陆婆子和陆时夏三人去东市摆摊。陆时秋和二丫是在县衙斜对面的空地表演杂技。   到了年底,进城买货的行人特别多,不少人停下来观看。   这些给的赏银不多,多是一文,两文。但架不住人多。二丫表演了一上午,也挣了有三四百文。   他让二丫把大缸扛到脚店。   回来的路上,二丫傻不愣登地看着他,“吃!”   每次表演完,他都要给二丫买好吃的。有时候是肉包子,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卤鸭腿。   陆时秋指着顾家饭馆,“待会爹带你去这家吃。”   二丫这会倒是听懂了,主要是这家酒楼的饭菜太香了,她每次都会驻足很久,陆时秋哪肯带她进这饭店吃饭,所以每次都把她拉走。现在见他指着这地方,二丫欢喜得直拍巴掌。   陆时秋带着二丫到东市。   快过年,大多数人家都舍得给家人做好吃的,图个好意头。   陆老头带来的鱼干卖了一大半,他们心情格外好。   “爹,我请你们吃好的。走!”   陆老头抽着旱烟,“吃啥好的。县城东西那么贵。你去给我们买几个馒头吧。我把剩下的这些鱼干给卖了。”   陆时秋把剩下的鱼干全扒拉到袋子里,“爹,今年大家手头有钱,你这些东西不愁卖。听我的吧。”   陆老头想想也是。今年比去年好卖多了。客人也没有为了一文两文就讨价还价半天。   三人跟在陆时秋身后。   他们经过一家包子铺,陆婆子想起家里几个孙子好久没吃肉了,停下来问,“伙计,肉包子多少钱一个?”   伙计拿着棕叶,笑着回答,“三文钱一个,您要几个?”   吓得陆婆子连连摆手,“这么贵?我的老天爷,一斤肉才十七文,你这一个包子还没半两肉呢。卖这么贵,抢钱呐?”   伙计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   陆时秋觉得丢人,立刻拢着亲娘的胳膊,“娘,儿子请你下馆子。”   陆婆子胡乱点头,嘴里还嘟哝,“太贵了。”   她身后的伙计一脸鄙夷,“肉包子都吃不起,还下馆子。唬谁呢。”   陆时秋带他们走到一家饭馆门口。   这饭馆一看就很有档次,往来的客人都是穿着锦衣长衫。   陆老头捏着烟袋锅子有些犹豫,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老三,你……”   陆婆子也赶紧把人拉住,“老三,你干啥?咱能进这种地方吗?这里的菜是咱能吃得起的吗?”   这孩子是不是疯了?这店一看就便宜。里头小二穿得比他们都好。   陆时秋咧嘴笑,“这次我请你们吃。”   就算是他请客,陆老头也舍不得,他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别以为他没见过卖艺,喊得嗓子都哑了。还有二丫顶着那么重的大缸在脑袋上转,他看着都眼晕。   这份辛苦钱不比出海来得容易。   陆时秋架着他爹的胳膊,“爹,你辛苦半辈子了,你儿子我想孝敬你一回。”   陆老头还是不肯,在门口跟儿子来了拉锯战。   就在这时,站在门旁的小二看见了,脸上挂着笑,热情邀请他们,“几位是来吃酒的吧?”   被小二看到了,陆老头也不好意思再拉拉扯扯,只能任由陆时秋拽他进去。   几人到大堂坐下,陆时秋笑道,“给我们来六样你们店最拿手的菜。”   小二刚要喊,陆时秋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店的爆炒蛤蜊不错,记得上一盘。”   陆婆子急了,“你唬啊,咱家那么多蛤蜊吃不完,你下趟馆子,还点这菜。”   陆老头和陆时夏也觉得没必要点蛤蜊。   陆时秋笑着安抚他们,“他们店的爆炒蛤蜊做得特别好吃。你们尝尝。”   陆婆子有些无语,蛤蜊再好吃,不也是蛤蜊吗?还能是旁的味儿?   陆时秋冲小二点了下头,对方冲着柜台喊了一嗓子。   三人拿陆时秋没法子。点都点了,拉拉扯扯也不像话。   陆婆子凑到陆时秋面前小声道,“咱就五个人,你点那么多干啥?多遭禁东西啊?”   小二给几人满上热汤,“这是红茶,你们喝点暖暖身子吧。”   陆婆子大睁着眼,“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居然拿红茶招待我们。”她抖着嗓子问,“这不会收钱吧?”   其他客人听到她的叫声,全都寻声看来。   小二愣了一下,脸上也没有嫌弃她大惊小怪,摇了摇头,“不用不用。”   陆时夏被这么多人打量,有些不自在,扯了下亲娘的袖子,“娘,你小点声。”   陆婆子也察觉到自己丢人了,脸上讪讪的。   菜端上来,每一样看着都可以用色香味浓来形容。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来这么贵气的地方吃饭呢。   瞅瞅其他客人的穿着打扮,用餐时细嚼慢咽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们出身肯定很好。   于是他们也不自觉放慢动作,哪怕再好吃,也只敢眼睛发亮,速度加快,不敢咋咋呼呼。   但二丫就不一样了,她动作飞快。就差上手抓了。风卷残云般,把盘子的底子都舔得一干二净。   要是以往,陆时秋还知道劝劝二丫,但他现在忙着品尝这些菜肴。   他之前做过一回菜不假,可家里的调味料只有简简单单几样,而这些菜的调料,他吃都没吃过,怎么可能分辨出是哪些调料。一时之间,有些麻爪。   周围人看着这小丫头惊人的食量,一个个全都惊呆了,筷子掉在地上,也没发现。   更有不少人,看着她猛咽唾沫,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只是看着她吃,就觉得饿。   陆时夏拍了拍亲爹的胳膊,示意他看向四周。   陆老头老脸通红,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想让老三管管二丫,拍了下老三胳膊,没动静,一扭头才发现对方正慢条斯理嚼菜。   陆老头只好冲二丫道,“慢点吃。”   二丫哪里肯听他的话,动作反而更快了。   不过她吃得快,却也没浪费。每个菜都砸得干干净净。   陆老头心里涌起一阵心酸。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没用。连让孩子吃顿好的都办不到。   六个菜,除了陆时秋最熟悉的那道爆炒蛤蜊,用的调料都是他往常见惯了的。剩下的陆时秋根本分不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菜全吃完了。   二丫面前堆了小山似的贝壳等物,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其他人,“爹,娘,你们吃饱了吗?”   陆老头叹了口气,他光顾着劝二丫了,哪还顾得上吃饭。   陆婆子心疼得直抽抽。这么一桌好饭好菜,她就尝了个味儿,全被二丫一个人造没了。   陆时夏倒是知道机会难得,趁爹娘劝二丫的时候,自己捞了些菜,吃得肚子鼓鼓的。   陆老头心疼钱,点了点头说,“吃饱了。”   陆时秋起身去柜台接账,陆婆子忙跟了上去。   顾永伯正好也在,两人之前就认识,顾永伯还主动给他抹了零。   即使如此,陆婆子还是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啥?八百四十文?你抢钱呐?”   这一顿呲把顾永伯都弄懵了。   陆时秋窘得脸一下子红起来,忙把人拉住,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了过去。   顾永伯收完钱,笑眯眯道,“欢迎下次再来。”   陆婆子出了店门,嘴里不停抱怨,“还下次再来?这么贵,谁还来啊?”   陆时秋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有个卖包子的门店,买了四个大肉包。给爹娘每人两个。   陆婆子这会子也不觉得三文一个的肉包贵了。   她嘴里依旧喋喋不休骂儿子,“一顿饭就吃掉八百四十文,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他爹刚刚明明就是没吃饱,陆时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四周都是人,陆老头抬手打断她,“行啦,吃都吃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陆婆子拉过包子,吃了好几口,突然道,“我看呐,你手里就不能有钱。有俩钱,你就胡吃海喝。”   陆时秋心情好,没有多解释,把剩下两个肉包子给陆老头。   下午,陆时秋没有带二丫卖艺,而是在东市帮陆老头和陆婆子卖海货。   他嘴皮子利索,卖东西的速度比他们三人加起来都快。   明明他招待的那些顾客看着不像有钱人,到最后总能买下他们的东西。还真是稀奇了。   陆婆子看得叹为观止,同时又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有这本事,干啥非得带孩子卖艺呢。干点正事不好吗?”   在她看来,卖艺跟骗人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卖东西来得实在。至少你没让人家空手啊?   陆时秋也不解释,抖了抖空麻袋,“走吧,咱们回家。”   接下来的几日,陆时秋把陆家的海货全都卖完了。   陆婆子难得大方一回,割了五斤猪肉,买了十斤细面,打算过年包饺子吃,还给家里人都扯了花布。   回到家,家里的婆娘忙着裁布做衣裳。男人们则在村子里溜达,唠唠嗑。   日子过得悠闲又有奔头。   这个年,陆家过得相当热闹,准备的饭菜也都很丰盛。孩子们真真正正体会到过年的乐趣。   除夕这晚,他们还特地到张家村看铁树梨花,那亮如星子的火花在天空炸开,化为一颗颗星星缓缓划落,流光溢彩,美妙多姿。   他们一定会越过越红火。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陆时暖会定张家。因为张老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渣男,张夫人不坏,两人还特别有意思。 第31章   过完年,就是休渔期, 陆家男人们照例要进城打短工。   饭桌上, 陆老头宣布完这事, 洪氏问,“还是去顾家吗?”   “对。他们的盐碱地还没洗完,再加上除草, 需要大量短工。你们也跟着一块去。”   洪氏应了。   陈氏端碗坐到大桌这边, 冲旁边的相公挤眼睛。   陆婆子无意间抬头瞧见了, “老二家的, 挤啥眼睛啊, 有事说事。”   其他人听到动静, 纷纷抬头看她, 陈氏面颊发烫,尴尬地看着众人,干笑两声, 开了口,“爹, 您已经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教过了。咱家宏四也有读书天分。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先生啊?”   众人瞪大眼睛。   找先生?这不就是要考科举的意思吗?   洪氏嘴里还嚼着东西, 听到这话,急了,刚张嘴, 喉间的辣椒直接滑进喉管,呛得她整张脸如同煮熟的虾子。   除了陆时春,没有人在意她。   陆婆子头一个反对, “那怎么成。家里哪供得起两个读书人?”   陆老头拿出腰间的烟袋锅子,点好后,惬意的吸了口。众人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陈氏硬着头皮道,“爹,以前老三不懂事,咱家只供得起老四一个。但是现在老三懂事了,也不花家里钱了,咱们还摊上个好官,税都比往年少交一半。再供宏四应该能成吧?”   陆婆子撇嘴。老三是不乱花钱了。可他挣的钱也没交给家里啊。反而一大家子都要他们养。这事就不说了,说多了,老头子又该发火了。   陆老头叹了口气,他真是看走眼了。以为老二媳妇是个好的。原来人家才是真精明。平时不搅事,勤勤恳恳挣钱,村里谁不夸她是个好媳妇。名声好的很。   没想到,家里刚刚转好,她就打算让宏四读书。   同意吧?接下来,大家又得勒紧裤腰袋过日子。   不同意吧?伤了老二一家的心,毕竟他们小两口一直任劳任怨,不争不抢。孩子又有天份,人也勤奋,不供读书说不过去。   陆老头还没回答,终于缓过劲来的洪氏跑过来,“爹,你可不能偏心,咱家宏一也能读得下去的。”   之前洪氏也用糖诱惑孩子读书。宏一年纪大,坐得住。有好几次比赛,都跟宏四并列第一。   陈氏看了眼洪氏,苦口婆心劝道,“大嫂,宏一今年已经九岁了。他是长子,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他要是读书,考上秀才怎么也得要二十四五,他两个弟弟还怎么成亲?”   长幼有序是规矩,成亲也得先紧大的来。   洪氏急了,“考秀才和结婚是两码事。也没听说秀才必须得未婚。到了年龄,我让他成亲,不耽误宏三宏五。”   陈氏捂嘴笑,“大嫂,成亲容易。如果宏一成亲后考上秀才。宏一媳妇待人接物拿不出手,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洪氏还真没想那么远。何着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陆老头深深叹了口气,“老四才二十一。如果今年他还没中秀才,我就从小一辈中选出一人读书。”   院试每三年考两次,去年是八月,今年是六月。   “你们还有半年时间教孩子,到时候我就从这三本书中抽题,谁得第一,咱家就供谁读书。谁也不许耍赖。”   只要不涉及老三,陆老头还是相当公正的。这法子也得到大家一致认同。   第二天,大家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去县城,宏四背着小包袱出来。   陆婆子拧着眉,“宏四,拿着包袱干啥?”   陈氏笑着解释,“娘,宏四太皮了,我跟相公不在家,我担心您和小妹看不过来,让他跟我们去县城帮忙做点事。”   陆婆子眼睛都瞪圆了,“宏四才刚六岁,你当娘的这么狠心?”   陈氏不自在地挽了挽发丝,“娘,你这话说的,我是他亲娘,我还能害他不成。他在家也是到处疯玩。还不如带着去干活。”   陆婆子摆了摆手,“随你吧。”   陆时春拧着眉,推了推旁边的媳妇,“咱们要不要也把宏一和宏三带上?他俩都比宏五大呢。”   洪氏果断拒绝,“带啥?你一人的口粮分我都够呛,再带两个孩子,难不成咱们要饿肚子过活?”   到了县城,没锅没灶,用柴禾都得花钱。一点也不划算。   到了县城,他们一家很快圈了一片地。   洪氏没看到宏四,有些好奇,“你家宏四呢?不是说让他来帮忙吗?”   陈氏一脸心疼道,“孩子太小了,我担心把他累坏了。早上让他待在家里。中午就他到地里帮忙。”   洪氏担忧道,“这可不是咱们村,他要是跑出去玩,回不了住的地方咋办?”   陈氏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没事。我已经把门给锁上了。”   洪氏拧着眉,把儿子带过来锁上?这是陈氏干出来的事儿?   她本能觉得这事有蹊跷。   下了工,她装作内急的样子,急急忙忙跑到老二两口租住的房子前。想了想,她没有推开大门,而是跑到窗户底下。里面传来宏四清朗的读书声。   她瞪圆眼睛,从后面绕到前面。   陈氏刚好回来,推开大门,“大嫂,你刚才跑那么快干什么?”   洪氏跟在她身后进了屋。陈氏开了门,宏四正坐在床前,书本早已被他收拾起来了。   洪氏气炸了,这个二弟妹太奸诈了。   为了让她儿子能读书,陈氏就让宏四跟来,为的是可以每天监督他读书。   这么点的孩子,自控力很差。如果没有大人在旁边督促,孩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她都可以想像,宏一这会肯定将书本扔到一边,在村里招猫逗狗疯玩呢。   洪氏推开房门,在屋里乱翻一通。   陈氏没想到大嫂会突然发疯,“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到我们屋里乱翻来了?”   洪氏不理她,很快从枕头底下找到书,冲着陈氏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原来你是让宏四跟过来读书。你也太阴险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陈氏也不装了,把书夺过来,“大嫂,我怎么就阴险了?我又没害人。你说这话可就丧良心了。”   洪氏没想到陈氏这么咄咄逼人,一时间竟愣住了。   就在这时,打饭的男人们也回来了。   洪氏像是找到了同盟,立刻到公爹和相公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陆老头也有些惊讶,看了眼有些局促的陈氏,啥话也没说,从自己的木盘里拨了些饭菜给陆时夏,转身走了。   公爹不给主持公道,洪氏急了,扯了下陆时春的胳膊,“你看爹,还向着二房。”   陆时春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屋。   等洪氏也坐下,他无奈道,“你让咱爹主持啥公道?是你自己不把宏一带过来。你能怪得了谁?”   洪氏僵硬得扯了扯嘴角,是!她确实不想让宏一过来。宏一才十岁啊。正长身体呢,地里的活多重啊,要是把脊梁骨压弯,长不成大高个,以后咋说媳妇啊?   洪氏愤愤不平道,“陈氏太不是东西了。她摆明是故意的。她怕我也把宏一带来,所以才故意撒谎骗我们。”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得多傻。陆时春给她拿了双筷子,安慰她,“算了,这事已经这样了。”   洪氏小心翼翼道,“你说我能不能跟咱爹说,回去把宏一带过来?”   陆时春无奈了,反问她,“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洪氏还真不知道,她咬了咬牙,“我可以到县城坐牛车回去,这边离县城很近的。”   陆时春扒饭,“咱们刚来,你就要回去,咱爹肯定不同意,而且回去一趟,光路费就得花十二文。回来还得二十四文,里外里三十六文,挣钱那么容易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洪氏气得趴在床上哭起来。   陆时春也没安慰她,低头扒饭。   相比洪氏,陆时秋可以说是心情正好。   干杂耍终究不是成久之道,刚开始一天还能挣四五百文,到后来,一天连一百文都挣不到。   当他抽到“金舌头”的金手指,他就在想怎么用这东西挣钱了。   年前下了那趟馆子,五个人花了八百四十文。简直就是暴利。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吃食挣大钱,就像夜市上那个卖糖炒板栗的汉子一样。   等家里人都去打短工,陆时秋就去镇上一趟,把爆炒蛤蜊所需的材料全部找齐了。   然后在家试着炒。炒完一锅,他才发现,炒菜不是他想得那么容易的。   一道菜的味道,不仅只取决于材料本身,放调料的顺序和份量,以及火候的大小也至关重要。   一连炒了十来天,家里人一天三顿都是爆炒蛤蜊,吃得家里人的舌头都长出燎泡了,他才终于把方子复制出来。   这也得亏这方子本身并不复杂。最关键的一点是去腥和用大火。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改良了方子。比他在顾家饭馆吃的还要好那么一点点。   等家里人都满意,陆时秋就琢磨进城卖蛤蜊了。   他用自己的积蓄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房主个老太太,还有个寡妇儿媳和五岁大的小孙子。三人相依为命,只能靠收租子生活。   陆时秋租的房子是他们家新盖的茅草房。地方不大,勉强够住。   1111不明显他为什么要做顾家饭馆的招牌菜,【你就不怕县太爷知道了会拿你开刀?】   古代官员的权力还是很高的。顾家饭馆是县太爷家开的,宿主完全是在撸老虎须啊。   陆时秋却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是说咱这县太爷好名声吗?像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明着来。那些奸商就不一样了,多半是用阴招。”   1111觉得宿主这是傻了,【县太爷好名声,那也不是你能欺负的。你咋想的呀?】   陆时秋想得也挺开,“我先挣上一两个月,等他们发现这事,大不了,我还带二丫卖艺去。”   1111:【你高兴就好。】   陆时秋把家里的那个破锅修补好,然后又置办跟糖炒栗子一样的推车,又买了炉子,蜂窝煤,勺子和调料之类的东西。   光置办这些东西就花了近二两银子,把陆时秋心疼得够呛。   他这次进城没带二丫,而是让大丫跟着。比起二丫的粗手粗脚,显然大丫更适合帮他忙。   这次依旧是夜市,他没敢明目张胆摆在顾家酒楼对面,而是摆在夜市另一头。   那边卖的都是混沌,饺子之类的热食摊子。   大丫头一回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路过一家包子铺,她馋虫都快勾出来了。   陆时秋瞧见了,安慰道,“等咱挣了钱,明天就给你买。”   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到底不比二丫,还是知道大人挣钱不容易的。   她懂事得摇头,“爹,不用。我吃馒头也是一样的。”   当她看到陆时秋卖力吆喝,她不再东张西望,而是跟着他一块喊,“爆炒蛤蜊,七十文一份喽。”   陆时秋没敢要八十文,主要他这是小摊子。不比顾家饭馆是个大酒楼。   但即使如此,他的要价还是比别家贵很多,摆了半个时辰,一个客人也没有。   大丫站着腿都酸了,坐在条凳上,双手捧着小脸,一脸羡慕得看着旁边混沌摊来来往往的客人。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青衣长衫的书生走过来,听到陆时秋报的价格也没有嫌贵,反而大咧咧坐下,“给我们来四份爆炒蛤蜊。”   陆时秋立刻应是。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炒了四盘上来。   他每份给的蛤蜊很足,甚至为了让客人常来,他还特地把新鲜蛤蜊去壳,放进去一块炒。   这就相当于,一盘虽然是两斤的量,但是里面的肉却有一斤半。   除了量足,蛤蜊泡水加上香油和盐,吐过一天沙,期间反复换水,搓洗干净,确保里面没有一粒沙子,才运过来卖。甚至他泡蛤蜊用的不是普通的淡水,而是娘娘山的泉水。   四个客人吃着很是满意,还给他了十文赏钱,“你这炒得很入味儿,比顾家饭馆的还要好。”   陆时秋将铜板放到旁边的盒子里,冲着大丫笑,“看吧,开门红。”   大丫也很高兴,她还以为他们今晚会卖不出去呢。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来的客人大多都是条件稍微宽裕的书生。   大丫也没嫌着,帮忙洗碗筷或者跑腿。   有不少客人想就着饼或馒头一起吃,就会请大丫帮他们跑腿。   有那大方的客人还会给一文两文的跑腿费。   两人一直忙到子时,夜市上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陆时秋才叫醒坐在石头上,睡得迷迷瞪瞪的大丫,“咱们快些回去吧。”   大丫揉了揉眼,发现周围都在收拾自家的摊位,顺便打扫地面。   大丫有样学样,也从自家小推车下面的框子里取出扫把。   收拾妥当,两人一起推着推车回到住的地方。   院子里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房东一家早就睡了,陆时秋把推车放到院子里,和大丫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出租屋里。   简单洗漱了下,陆时秋拍了拍大丫的背,“你累一晚上了,明天可以晚点起来。”   大丫爬到自己的小床,拉上草帘子,沉沉睡去。   陆时秋把钱袋子数了两遍。   一个晚上,得了1450文。再干一个晚上,他就能回本。这可比在街头卖艺强多了。   陆时秋心情格外好,只愿顾客饭馆晚点发现,他多攒点钱。   收好钱袋,陆时秋躺到床上,沉沉睡去。梦里,他又梦到上次那个小孩冲着他笑,那胖嘟嘟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陆时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32章   陆时秋醒来的时候, 已到巳时。   在院子里洗漱后, 陆时秋带着大丫去吃包子, 叫上一碗混沌, 美美吃个饱。   大丫笑得眼睛都弯了, “怪不得二丫那么喜欢进城呢。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陆时秋吃了口肉包子,香气四溢, “你不想你娘啦?”   大丫点头, “想啊。但是我想帮爹挣钱。”   陆时秋很是欣慰。这孩子没有二丫力气大,但她手脚麻利, 人也聪慧,他只是教了一遍, 她就学会怎么算账,是个有用的小帮手。   当天下午, 三堂叔帮陆时秋送来六桶蛤蜊。   没想到一同前来的还有二丫。   三堂叔摊了摊手, 无奈道,“你娘说这孩子在家又笑又闹, 非要吃包子。吵得你家不安生。你娘让我把她送过来。”   二丫直接从牛车上跳下来, 飞奔到陆时秋面前, 扯着他的袖子喊,“包子。”   说话时, 嘴角都流出哈喇子了。   陆时秋给了大丫十来个铜钱,让大丫带她去街上买包子,自己把木桶提到出租屋里。   三堂屋看到屋里堆的东西,“好好干。后天我再给你送过来。”   陆时秋送他出去。   县衙后院, 林云舒正坐在院子里看凌凌耍剑,两个丫鬟给她捏肩捶背。   顾永伯心事重重走进来,“娘,夜市那边有个摊子在卖爆炒蛤蜊。味道几乎跟咱家的一模一样。甚至里面也有少量柠檬汁。”   蛤蜊是海鲜,一般除腥用的是生姜,蒜,醋,酒之类。但少有人会想到用柠檬汁。他不认为这是意外。   林云舒微微有些惊讶,“确定不是咱们店的厨子泄露出去的?”   顾永伯摇头,“这人之前来咱店送过蛤蜊。没有接触过咱们店的厨子。应该不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林云舒扣了扣桌子,侧头看着他,“他卖的好吗?”   “很好。他炒的蛤蜊比咱们店的还要好吃一点点,估计是把方子改良过了。而且他的量也足。每到晚上,咱们店的爆炒蛤蜊几乎卖不动。”   林云舒拧眉沉思,别说这古代不管抄袭,就连现代都杜绝不了。她有心考较大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顾永伯还真的想到几个法子,“一是换菜单,二是把人请到咱们店当厨子,三是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别在夜市上卖了。”   林云舒摆了摆手,“你这二和三根本就不靠谱。既然他都做起来了,应该尝到做生意的甜头。怎么可能稀罕你给的那份工作。至于给银子,恐怕也行不通。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   “那就只能用第一条了。”顾永伯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菜单,“这是早上那道酥鸭。方子在这儿,您给瞧瞧怎么样?”   林云舒看了一眼,“这菜单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方子泄露始终是个刺儿。我看你不如想法子试探看看他从何处得到的方子。”   爆炒蛤蜊是她前世的父母实验许多回才制出来的配方。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呢?不查出这个事儿,她没法放心。   顾永伯点头应了。   这天下午,陆时秋带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清洗推车,就见一个小厮拦住他。   陆时秋认得这人,他是顾家饭馆的小二。   果然,对方立刻自报家门,“这位小兄弟,我是顾家饭馆的伙计,我们掌柜有事跟您商量。劳驾您移步顾家饭馆?”   陆时秋有些心虚。他摆摊才半个月,顾家饭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打了个哈哈,“我们还没吃饭。等我们吃完饭,再去吧。”   1111感受到宿主心跳得那么快,笑话他,【看吧。再好的脾气也没办法吃下这个哑巴亏。我看你怎么办?】   陆时秋紧张得不行,根本分不出时间来搭理四乙。   伙计从善如流笑道,“那正好啊,我们掌柜正要请您到顾家饭馆吃饭。请您务必赏光。”   这人脸上的笑容和善,话也说得很软和,但陆时秋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潜台词,今儿你是不去也得去。   陆时秋挤出一抹假笑。得了,谁让人家是县令大哥呢,有权有势,他得罪不起。还是去吧。   一行人到了饭馆,伙计带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这雅间很宽敞,布置清雅,美轮美奂,但陆时秋却没心情打量。   顾永伯站起来,请他们落座,而后对伙计说,“上菜!”   陆时秋有些闹不明白他这唱得是哪一出,忐忑不安站起,“顾掌柜,你这是?”   顾永伯招呼他坐下,“咱边吃边聊。”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白玉瓷瓶给陆时秋倒酒,“这是咱们顾家饭馆的佳酿云中仙,也不知陆老弟有没有喝过?”   陆时秋瞅了一眼酒杯。酒色纯澈,没有一丝杂质,酒水荡起轻轻的细纹,酒香影影绰绰,醇馥幽郁。   陆时秋之前不是没打过这酒的主意,可惜这酒太出名了,带来的利益太大,担心把县太爷惹毛,再给家人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放弃了。   但不妨碍他品尝,“小弟早就听说过云中仙的大名。听说这酒还抓过一个江洋大盗。”   “咳咳咳”顾永伯呛着自己。赵飞要是知道自己劫贫济富得来的侠盗之名被人说成江洋大盗,不知道会不会呕死。   顾永伯没接这话,只是劝他喝酒,“陆老弟尝尝看。这酒可是今上钦赐的御酒。不喝可惜啦。”   陆时秋确实是个好酒的,而且酒量极大。这酒比他以往见过的酒都要香。他刚刚还悬着的心终于受不住诱惑,端起来浅浅饮了一口。   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当属世间好酒,怪不得能被选为御酒。   顾永伯又给他倒了一杯,而后招呼两个孩子吃菜。   二丫早就按捺不住,飞快吃起来。那速度惊得顾永伯都顾不上看陆时秋。   大丫在旁边劝妹妹吃慢一点。   眼见酒菜要没了,顾永伯立刻招小二继续上菜。   陆时秋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酒。   这云中仙是林云舒这个后世之人所酿的白酒,度数极高,哪里是陆时秋寻常吃的那些低度酒。   半瓶下肚,他的脸颊开始滚烫发红,犹如染上一层晚霞。   大丫担忧地看着陆时秋,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爹,你怎么样?”   陆时秋晕晕乎乎地看了她一眼,眼前大丫的人头已经出现重叠。   他晃了晃脑袋,醉眼迷蒙,无力地摆了摆手,“顾掌柜,我有点醉了。”   顾永伯给他夹菜,“吃些菜压压肚子。”   陆时秋拿起筷子,哆哆嗦嗦夹了面前那个爆炒蛤蜊。放到嘴里,砸吧两下,“炒得不如我。”脑子有些沉,又趴下睡着了。   顾永伯微微一笑,朝旁边的丫头看了一眼。这孩子从刚才开始屁股底下好像长了刺。   顾永伯好心建议,“你要不要上个厕所?”   大丫抿了抿嘴,有些犹豫。   顾永伯笑了起来,“你爹在这儿没事。你先去上厕所。顺便让小二做碗解酒汤来。”   大丫想了想,点头应“好!”   二丫依旧在旁边吃个不停。顾永伯把其他菜往她面前递了递,“别噎着。”   二丫冲他咧嘴笑了下。   这孩子是个憨傻的,不足为虑。   顾永伯推了推陆时秋的胳膊,“陆贤弟,再吃些菜吧?”   陆时秋再次醒来,又尝了一筷子东坡肉。   顾永伯问,“你知道这菜里都有些什么吗?”   陆时秋打了个酒嗝,咧嘴傻笑,“当然知道。”接着,就把这个菜用了哪些调味料说得一丝不差。   顾永伯越听越心惊,又给他换了最近才研制出来的新菜,这道菜至今还没售卖。   陆时秋同样说得一丝不差,甚至就连里面的蛋清,他都能准确无二说出来。   顾永伯已经不是用惊讶能够形容的了。   这新菜是他娘子才研制出来的。厨子可能会为了利益出卖他。但他娘子不可能啊。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他不信邪,又把其他菜也试了一遍,毫无意外答案都是对的。   顾永伯让小二照顾这三人,急急忙忙回了县衙。   林云舒正在后院花剪花枝,旁边两个丫鬟帮她。   顾永伯连说带笔划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云舒听罢微微挑眉,“哦?他竟有如此本事?”   “是!”   林云舒神色凝重了些,“你确定他真的只是渔民?没有跟别人勾连?”   顾永伯知道他娘说的旁人指的是信王。去年他们家把老信王给斗死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新信王恨不得咬死他们一家,找人来整跨他们家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顾永伯摇头,“我使人查过。这人以前就是个混混。家里几代都是渔民,父亲还是个里正,他是娶了娘子,才开始变得勤恳。他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信王。”   林云舒点了点头,掐着手指沉吟。   “娘,这怎么办?”顾永伯是真的慌了。连新菜都能尝出来。这怎能不让他惊慌。   林云舒淡淡一笑,“怕什么!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上次给你的烧烤方子,你拿去跟他谈分成。”   顾永伯有些不情愿,“那烧烤架好不容易打出来。我们店还没开始卖呢。直接给他?”   “对!”   顾永伯没有他娘这份大气,肉疼得不行,“娘,你就一丁点都不怕?”   “怕什么!”林云舒拨了拨花枝,“你都说了他只是个渔民,在县城没有根基,他最多就是看你四弟老实,才敢挑衅咱们店。你就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咱家打擂台。先理后兵,要是他真敢得寸进尺,咱们再对付也不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顾永伯原本还慌乱的心立时踏实下来,“娘说的是。”说完,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18点哦,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04 20:59:31~2019-12-06 10: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奈排第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0553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4瓶;水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顾家饭馆, 醉得迷迷瞪瞪的陆时秋被二丫那高亢的笑声吵醒。   他脑子还是很沉, 肚子饿得咕咕叫, 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醒酒汤。先喝些。”坐在对面的顾永伯推了推面前的汤。之前的饭菜全都消失不见了。   陆时秋揉了揉眼,拿起汤勺喝了几口, 才反应过来,“我睡多久了?”   “不多,就两个时辰, 在这么多客人中, 你算是醒来最快的了。”顾永伯脸上还是挂着那浅浅的笑容。   陆时秋却是猛然惊醒, “什么?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他拍了下额头。再过一会儿,夜市就要开始了呀。   他着急忙慌喝了几口汤, 起身就要招呼大丫和二丫下楼。   顾永伯把人叫住,“先不急。我先跟你谈点事。”   陆时秋眨了眨眼,是哦, 他找自己来有事的,重新坐回去,“你刚还没说啥事呢?”   他心里忐忑不行。该不会命令他以后不要再卖爆炒蛤蜊了吧?   “你那爆炒蛤蜊跟我们家的口味很像。你刚刚喝醉的时候,把所需的材料都说了。我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饭馆里的方子?”   陆时秋冷汗涔涔, 他喝醉会说醉话吗?怎么没人跟他说过?   陆时秋面上挤出一抹假笑,心中忐忑,嘴上还在做垂死挣扎, “巧合吧。你也知道这菜其实没什么难度的。”   对,确实没什么难度。除了里面用了柠檬,其他都是他惯常见的调味料。   他当时研究的时候, 里面尝点里面有点酸的味道,以为是醋。没想到他放醋进去,味道全变了。后来才想起来用果子。在系统的提醒下,得知柠檬很酸,而且适合做菜。于是他从严家食材铺买了一个。放进后,味道果真跟他之前吃的一个样儿。   顾永伯点了点头,“一个菜巧合,我还能相信。可是刚才点那一桌菜,你都知道。甚至就连我娘子前几天刚研制出来的新菜,你也知道?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陆时秋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寒冷的冰凝结住,只有冰凉和搐动,这人外表憨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想到是只笑面虎。   他该怎么解释?他能怎么解释?   1111还在那儿幸灾乐祸,【看吧,露馅了吧?就你那点道行,还跟人家斗。】   陆时秋定了定神,半真半假道,“说实话,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方子。但是我只是舌头好使,能尝出菜的味道而已。”   顾永伯眯着眼打量他,弯了弯唇角,似是信了,“原来如此。”   陆时秋大松一口气,不动声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顾永伯支起下巴,“其实我挺欣赏你的。你明知道我弟是县令,还敢充我们顾家饭馆下手。这份胆识让我刮目相看。”   陆时秋心虚,这话太过夸大。他不过是相信县令大人名声好罢了。   “掌柜太客气了。我就是无知罢了。家里婆娘怀孕,想多挣点钱养家。”   成亲多年才得了一个儿子的顾永伯听到这话,有了一丝认同,让小二上菜。   陆时秋边吃边聊。两人没一会儿就熟悉起来。   顾永伯说话也不像刚刚那样咄咄逼人,“陆老弟,我说句实在话。你舌头这个本事千万不能漏出去。全国独一份,你家就是普普通通的渔民,随便一个捕快都能给你们家定罪。你要想过安生日子,你就不能再用你这舌头。”   陆时秋将信将疑。   “你一直待在盐俭县,可能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朝廷有三大党派争斗,信王党,卫党和太后党。咱就说信王党吧。他就住在府城,离咱这只有几十里。他现在最是缺钱的时候。你说他要是听说你舌头这么好使,不得把你抓过去帮他分析各大酒楼的菜谱吗?就算一个方子只卖十两,一百个方子,也有上千两了吧?更不用说顶级佳酿,那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如果你真成了信王的狗腿子,万一他哪天被卫党和太后党斗垮,你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陆时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渔民,别说太后、王爷这等金贵人,他这辈子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他爹--里正。现在经顾永伯这么一说,自己好像还是个香饽饽。而且他也意识到他把金舌头想的太简单了。   也对啊,他没学过做菜,接触的材料也极少,他只练了十来天就能把顾家饭馆的招牌菜做出来。如果他是个厨子,精通做菜的步骤,拥有精湛的刀工,能够掌握火候,也能拿捏住每份调料的份量,这世上再难的菜,他都能原样做出来。   他就成了香饽饽,可他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的能力。那些缺钱的人必定会如顾掌柜所说那般行事。   怪不得系统抽奖给的那么干脆呢。何着这金舌头的坏处不比好处少。   陆时秋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站起身,冲顾永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顾老哥,你是个厚道人。说实话,我这么对你们店,你对我还能这么好。我心里感激。”他给顾永伯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双手举起,“顾老哥,你救了我一命,我敬你。以后你就是我哥。以后我再也不卖蛤蜊了。”   说完,一仰脖子,酒全喝了。   顾永伯也跟着啜了一口,“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农民出身。要不是我弟当上县令。我哪能开得起饭馆呀?”   陆时秋点头,“这话我信。”   “我娘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没有后台,你在任何地方开铺子,不赚钱就罢了。但凡赚钱,你就跟那小儿抱金子在街上走没什么区别,谁都能上来抢走。力小而任重,不可取。”   陆时秋静静听着。除了最后一句话没听懂,其他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永伯继续给他倒酒,“我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不提你舌头的事儿,你还真有点本事。咱家的蛤蜊卖得那么好,但是你居然能改良得更好。这点我服你!”   陆时秋不好意思地挠头。   见火候到了,顾永伯也不再废话,挑明来意,“这样。你那蛤蜊别卖了。我给你一份独一无二的方子。卖烧烤,你就放在夜市卖。卖了钱,你给我一半。你看怎么样?”   陆时秋睁大眼,“烧烤?”   他原以为对方提点自己,就算是好心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指名一条出路。   顾永伯笑着点头,“是我娘给的方子,特别适合在夜市卖。价格也不贵。”   陆时秋刚才说不卖蛤蜊,心里还有些肉疼,这会子只有惊喜了。   独一无二的方子。那不是比卖蛤蜊还要好?   陆时秋再次给他敬酒,“多谢顾老哥,多谢你信任我。”   顾永伯笑着摆手,“没什么。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只要来找我。”   陆时秋笑着接纳了。   两人就原材料选用展开热切讨论。   顾永伯这边不会插手烧烤生意,至于摆摊时间也由陆时秋来定。可以说给他绝对的自由度。   陆时秋装似不经意道,“顾老哥,你就不怕我贪了去?”   顾永伯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陆时秋琢磨两遍,在心里问系统,“这是不是信任我的意思?”   【不!他的意思是这点小钱,他根本看不上。】   陆时秋:“……”   第二日,陆时秋收到顾永伯遣小二送来的烧烤架,一同前来的还有顾家饭馆的厨子,一点一点教他。   还别说这味道真的很独特,逛夜市的时候,吃着也方便。   学了三天后,陆时秋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到了第四天,带着大丫和二丫到夜市摆摊。   烧烤的利润比不上蛤蜊,但它的量却是蛤蜊的好几十倍。   第一天摆摊,生意就很火爆,队伍排得老长。   大丫帮着收货,陆时秋忙得不可开交,   二丫闲着无聊,在陆时秋后面的空地上表演顶碗,一个人玩得也很嗨。   客人们边排队边看二丫的杂技表演,丝毫不觉得无聊。   等到了收摊,三人累得精疲力尽。   尤其是二丫,玩累了,她就坐下来吃,吃完了再接着玩。   陆时秋生怕她胃吃坏了,在旁边劝她少吃些。   第二天,陆时秋让三堂叔不要再给他送蛤蜊,换成扇贝,生蚝,海虾,鱿鱼,鲍鱼,毛蛤蜊,海参等。   这些都很适合做烧烤,而且价格也很便宜。   三堂叔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改了行,蛤蜊才卖了没两天,又换新吃食,这也忒不靠谱了。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按照他说的告诉陆婆子。   陆婆子跟三堂叔一个想法。   只是她心里不乐意,还是按照老三说的给他送。主要是这儿子特别能折腾,她要是不给,等老头子回来,她指定得挨骂。   为了自己能过消停日子,送就送吧。   就这样过了十天,陆时秋盘点这些天挣的钱。   他每天都会计算各样食材的重量,这些都是成本,他和顾永伯要平分利润,不能把成本也包括在内。   十天,除掉所有开销,他一共净赚了二十两多。两人平分,他也能得十两。   一个月算下来,他能赚到三十两。   陆时秋欢喜得整个人都傻了,“四乙,你看到没?我只要辛辛苦苦挣这一年,就能挣上三百多两。等我儿子考上秀才,我就是秀才老爷的爹。咱们村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少爷们都得敬着我。”   1111一言难尽,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婆娘肚子里的是个闺女。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陆时秋思量着,他爹也该回家了。   陆时秋一大早到顾家饭馆结了银钱,顾永伯接过钱,还特地送了他一小坛云中仙,“回去再喝,现在就喝,赶车太危险了。”   他不说,陆时秋也不敢喝。   这酒好是好,就他娘的后劲太大了。他这么好的酒量连三杯都撑不住,忒丢人。以后再不敢跟别人吹自己千杯不醉了。   这次挣着钱,陆时秋不再藏头露尾了。   主要他这份烧烤是独门手艺,而且他还是跟县令家搭的伙,也不用担心被谁抢了去。   他带着两个丫头在县城大肆采买了一通。   细棉布,花布,蓝布,上好的细面,上好的精米,猪肉,点心,麦芽糖,糖葫芦等,满满当当买了一车。   担心两个丫头路上饿,他还特地买了十几个肉包子。   晚上出发,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早起赶海回来,正好看到拉着一车东西的陆时秋。   “哎哟,时秋,你这是打哪发财呀?”隔壁许大叔背着竹篓嘴巴张得老大。   陆时秋笑得合不拢嘴,“我现在在县令大人家的饭馆干活,挣了些银钱,买些东西回来孝敬爹娘。”   有人拍着细面袋子,揉搓了两下,发现真是细面,赞道,“哎哟,陆老三可真孝顺,瞧瞧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   要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害臊,可陆时秋是啥人呢?不妨碍他利益的情况下,他比谁都喜欢显摆。   他甚至停下来,让他们看个真亮,还一一给他们介绍东西的价格。   大伙听得直咂舌,一口一句,“太贵了。太贵了。你这车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这时候,陆时秋就分外谦虚,“给爹娘买的,多贵都不算贵。”   于是陆时秋二十六年的坏名声,经过这一车东西和简简单单几句话硬生生给洗白了大半。   他人还没到家,看完热闹的村里人就匆匆忙忙赶到陆家报喜。   陆家人刚赶海回来,背还没来得及直,就听到这些大娘大婶一人一句“你家三子真孝顺”之类的话,把陆婆子都弄懵了。   陆老头率先反应过来,“我家老三回来了?”   “哎哟,可不是嘛!老多东西了!”   洪氏眼睛一亮,赶紧跑出去看。   正好跟陆时秋撞个对面,瞧见陆时秋真的拉一车东西,她笑得合不拢嘴。   陆时秋在看到陆老头的那一刻,叫得比哪一回都大声,“爹,娘,你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好东西?!”   陆老头硬是听了半个小时大伙的恭维。   陆婆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因为老三得到村里人的夸赞,她还以为自己的面子早就丢没了。   待大伙都散了,东西一样样搬进家。   孩子们一人得了一串糖葫芦,满院子瞎蹦跶,一口一句,“过年啦!”   屋内,洪氏眼巴巴瞅着桌上的东西。   陆婆子拉着陆时秋的手,“你在县城挣钱也不容易,咋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   找回面子是重要,但是钱握在手心更重要。这孩子有点钱就要撒出去,咋这么不会过日子呢。   陆时秋半真半假道,“我现在在帮顾家饭馆做事。一个月有二两银子。娘,您好不容易生养了我,我得孝敬您。”   这话喜得陆婆子见牙不见眼,摸着陆时秋的耳朵稀罕得不行,“哎哟,我的好儿子哟。你可真孝顺。”   陆时秋拿了块细棉布,“娘,这是给孩子扯的细棉布,剩下的东西,您做主吧。”   陆婆子点头,“应该的。孩子皮肤嫩,是得要细棉布。让你媳妇做几件新的。”她算了下日子,“对了,你家孩子应该是在六月生,那时候天热,记得做开档的。”   木氏从自己房里出来,听到这话,应了一声,“是,娘。”   洪氏听到三弟一个月有二两工钱,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可惜她也只能羡慕,公爹偏疼老三,肯定不会强求老三交公的。   陆时夏不太信,“老三,你怎么攀上顾家饭馆的?他们那么大的饭馆怎么会要你呢?我看他们店的伙计挺机灵的呀。”   陆时秋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不是在店里面干活。而是在夜市。他们饭馆推出一项新吃食。适合在夜市卖的。就想找个口齿伶俐的,我跟那饭馆掌柜认识,他就让我不要卖蛤蜊了,跟着他干。”   说到这里,他还掏了个小本子,“家里每次送过去的海鲜我都要记账,然后再交上去。”   他翻到最后,从怀里取出个钱袋子,“这是我们掌柜结算的海鲜钱。你们数数,一分不少。价格是按照县城那边的价格。比你们卖给二道贩子还贵了呢。”   陆婆子瞪圆眼睛,迫不及待接过钱袋子,数了又数,比她之前预想的多了一两多银子。   全家人都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将来的海鲜都有了着落。   陆时春拍拍老三的肩膀,“哎哟,还真让你攀上了县令家。老三,你可真有本事。”   县令大人家啊?想都不敢想。没想到老三不辞辛苦,大老远送蛤蜊给县令家的饭馆,真的搭上了县令家。老话说的好,舍得了孩子套得住狼。   作者有话要说:  顾永伯是县令大哥哦,并不是县令本人。上次并没有跟着一块去赶海。陆时秋教他们赶海的四人组是林云舒,凌凌(顾二的媳妇),顾三和顾四。感谢在2019-12-06 10:18:21~2019-12-06 18:0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3 30瓶;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时间一眨眼到了五月, 陆时秋敏锐发现二丫的感恩值也不怎么涨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四乙是怎么一回事?   1111耐心解释, 【你之前给她吃的牛皮糖,肉包子和糖炒板栗。她一开始吃着觉得新鲜, 能够产生强烈的感激之情。但次数多了, 她自然吃腻了,也就没法产生强烈的感恩值了。】   陆时秋眉毛都快能夹死苍蝇了,“你的意思是我得给她买她没吃过的东西, 她才能增加感恩值?”   【对!】1111还啧啧两声,【其实你已经占便宜了。如果她不是傻子, 她就会和大丫一样, 感恩值几乎不增加。】   陆时秋摸着下巴, “照你的意思来看, 她根本不是在感激我,而是感激我给她带来了新鲜又好吃的东西。”   1111幽幽道, 【在吃货的眼里,喜欢你的东西就等于喜欢你这个人。】   陆时秋无言以对。   【友情提醒:感恩值有效时间不超过半年。你最早的感恩值已经超过四个多月了。要是再不兑换,系统将会自动清零。】   陆时秋怎么也没想到感恩值居然还会定期清零。   他当即就道,“抽奖!”   1111笑嘻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盯!恭喜宿主得到“欢迎下次再来”!】   陆时秋挠头, “啥意思?”   【就是没中奖。】   陆时秋腹诽。没中奖就说没中奖呗,还整什么“欢迎下次再来!”   “再抽奖!”   1111敲了三下,“宿主,你的感恩值仅剩一个。不够。”   陆时秋咬牙。不就是新鲜又好吃的东西吗?他买还不成嘛。这夜市里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他又不是买不起。   于是接下来几日, 陆时秋不再让两个孩子吃肉包子,而是带他们一家家吃新鲜的东西。   混沌,饺子,凉皮,汤圆,烧饼等等,所有好吃又不贵的小吃摊,他都带两个孩子光顾过。   二丫喜吃甜食。像汤圆能增加两次感恩值。其他东西,只能增加一次。   在陆时秋的不屑努力下,他终于把感恩值凑到了十个。   他迫不及待找四乙,“我要抽奖!”   【叮!恭喜宿主抽中“逢赌必赢”技能。】   陆时秋猛咽唾沫,逢赌必赢。这可是他当混混那会儿,梦寐以求的技能,他居然现在才得到。   【这个技能,有效期只有一天。是否现在就使用?】   陆时秋懵了,只有一天?   说实话陆时秋已经一年半没沾赌桌了,手早就痒痒了。   反正只有一天,他正好去看看这玩意到底好不好使?   他没敢找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主要是对方人多势众,赢了他未必能带着赌资全身而退。   还不如去县城赌坊,那里好歹有县令大人坐镇,街上到处有衙役巡视。万一对方耍赖,他就跑到大街上喊人,谅他们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可是宿主,你赢了之后就不怕被赌坊的人认出来吗?】   陆时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我赢了三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还去摆摊。你当我奴隶啊。”   怼完四乙,陆时秋立刻赶毛驴进城。   陆老头见他走得这么急,“不是说明早再进城吗?怎么提前了?”   陆时秋谎话张嘴就来,“我想起顾掌柜交待我一件事,我忘了做,先回去给他办了。这次就不带大丫和二丫了。”   陆老头见他要办正事,催他,“那赶紧去。别耽误了。”   陆时秋甩了下驴鞭走了。   陆时秋一路到了县城。他把毛驴停到县城门口,请人看着。   到了晚上,陆时秋走进县城唯一一家赌坊--四海赌坊。   这里人山人海,每个赌徒情绪都很激扬,拍着桌子,嘴里分别喊着“大大大”,“小小小”,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   陆时秋带了十两碎银。   “四乙,使用‘逢赌必赢’技能。”   【好的】   陆时秋到摇大小点的那桌,周围的赌徒也很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桌上有不同赔率,最大的赔率可翻二十倍。   庄家坐在中间,板着脸,老神在在表演摇色子技巧。   不多时,色盅扣下,庄家冲着众位赌徒吆喝,“来,来,来,押注喽。”   赌徒们交头接耳讨论押大还是押小。   陆时秋按照系统提示,将两锭一两银子压在小上,选的赔率是二十倍。   其他赌徒一脸惊讶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会选么大的赔率。   陆时秋扫了一眼,淡淡一笑,他看到有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担心被熟人认出,飞快低下头。   紧接着,其他赌徒都下了注,大多数都是押大,不过都是一角两角的碎银,数额远远不够,庄家押了四十两银子在大上。   而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揭开色盅,露出里面一二三。   “六点!我赢了!”陆时秋激动得两眼放光,上半身扑到赌桌上,将对面的银子全哗啦到自己面前。   其他赌徒纷纷竖大拇指,赞他运气好。   庄家趁机道,“看到没?这位小哥赢了四十两银子,大家快来一起押啊。机会难得!”   陆时秋默默收起银子,思索押哪个。   【宿主,你赢太多银子就不怕赌坊找你算账?】   “有句老话叫富贵险中求,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   1111被他打败。为了钱,宿主居然敢拿命搏。   接下来,陆时秋没空搭理四乙,他全部精神都在赌桌上,当然他不敢赌大,而是选择一倍赔率。   即便如此,他手头的十两银子很快就变成一笔巨款。   也不知第几次下注,他根据系统提示押小。   开了后,果然是小,周围全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陆时秋,“这人又赢了,运气真好!”   陆时秋扒拉着银子,不想再赌。他转身想要离开,谁知刚才还慈眉善目的庄家变了脸,指着他大声喝道,“这人一定是抽老千。要不然他怎么次次赢?我明明摇出的是三个六,怎么会变成五点了?”   陆时秋转过身,皱紧眉头,看来这赌坊是想耍赖了。他也是个混人,跳到赌桌上,冲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我连你的色盅都没碰到,如何作假?怎么着?就兴你们赌坊赢客人的钱?不兴客人赢钱吗?”   此言一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许多输急眼了的赌徒纷纷响应,“就是!我看你们赌坊才作假糊弄人呢。快还我银子!”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陆时秋在里面煽风点火,场面越发乱了,许多打手上前拉架,陆时秋见火候已到,立刻开溜。他飞快跳下赌桌抱着包袱从围观群众的腿缝中钻出来。   陆时秋暗自偷笑正要溜出门外,却被守在门旁的门卫伸手拦住。   陆时秋知道今晚他想毫发无伤带着银子离开不太可能了。他正要来个天女散发甩掉银子逃跑,就见身后走过来个黑衣男子。   他伸出宝刀,冲着那门卫喝斥道,“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赌坊还真只能输不能赢?”   门卫看到这人,脸上露出惧意,立刻去请管事。   另一个门卫好声好气解释,“顾捕头,他确实是抽老千。”   陆时秋打量这黑衣男子。看到对方有些熟悉的脸庞,突然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去年到海边赶海,他招待过的那个顾三。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捕头。   他立刻躲到顾三身后,朝那门卫色厉内荏喊了一句,“你放屁!我今天出来可是找算命先生算过的,他说我今天手气特别好,逢赌必赢!所以我才进赌坊来的。要不然我脑子抽风了,来这里赌钱?谁不知道这赌坊是世上最黑心的地方?我又不傻!”   那门卫气得脸色铁青,拳头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却碍于捕头在这儿,硬是不敢动手。   赌坊管事宋升就在这时走了过来。   听到陆时秋这话,宋升来了兴致,“当真是逢赌必赢?”   陆时秋仰着脖子,“那当然!不信,咱们只管来一局。看看我是不是运气好?”   宋升点头,“那成!若这位小兄弟果真逢赌必赢。那不如来一局,若真是如此,我们赌坊必定放小兄弟离开。再不为难。”   陆时秋怀疑地看着他身后的门卫,“当真?”   宋升伸手,“当然。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请顾捕头做个见证。”   顾三见宋升自信满满,将身后的陆时秋拖出来,低声提醒他,“你真的能行吗?可别瞎吹牛。”   他从来没听过有人能逢赌必赢。   陆时秋拍着胸口自信满满,“放心吧,我能赢的!”   宋升让底下人清了一桌,许多赌徒围在四周看热闹。   “一局定输赢!我将银子都押上,赔率一比二。”陆时秋将怀里揣的银子全部推到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宋升摇色子。   宋升将手里的扇子别到腰带中间,接过旁边打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准备完毕后,不慌不忙表演他的技能。   顾三以前走镖为生,路途无聊也会跟同伴赌钱,他也会摇两下,花里胡哨的技能一概不会。   可是宋升居然可以将色盅从头左手臂轮到右手臂,而后抛起来转了几圈,又在额头上转了几圈,又在手掌转了个无数个圈,期间这色子一直发出清脆的转动声,最后宋升将色盅扣到桌面上,“押吧!”   只这一手,顾三就能肯定宋升绝对是行家里手。   陆时秋额头滴汗,抿了抿嘴,似是不确定,动作缓慢将银子全推到小的那边。   宋升微微眯了眯眼睛,打开色盅,只见三个色子叠在一起,最上面是个六点。   “这是大还是小?”   只看到一个,无法辨别大小。   大家跟着着急,顾三将最上面一颗色子移开,下面是个一点,众人瞧着手心直冒汗。   已经是七点了,剩下这个,四点以下为小,三点以上为大。   待顾三移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是一点!”   众人一脸佩服看着陆时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讪笑了,“侥幸而已。”   宋升冷着脸,随意挥了挥手,手下人端着一盘银子上来,“小兄弟,你赢了,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陆时秋抿了抿嘴,将银子往自己怀里揣,冲着宋升傻笑,“我先家去,等我给媳妇买了好吃的,再来!”   说完,他拽着顾三的袖子往外跑。   两人出了门就往旁边的巷子跑,一步三回头。陆时秋生怕后头有人跟着,直到绕了好几个弯才停下来,背靠在墙上,一副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儿。   他气还没喘完,就见顾三抱着宝刀,眼珠子紧盯着他看,抬着下巴问他,“哎,小兄弟,你这本事跟谁学的?”   陆时秋抚了抚额头上的汗,不服气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今天出门算过命。逢赌必赢!”   顾三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   陆时秋见他不信,也没解释,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扔过去,“这次要不是有你,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这银子谢你的。”   顾三接过银子,却又给他抛回去,“算了吧。我好歹也是捕头,保护百姓是我的职责。”   陆时秋捏着银子笑了,“对了,老夫人最近怎么样?”   顾三怔了怔,打量了他好几眼,他居然认识他娘?   陆时秋见他居然忘了自己,提醒他,“你忘了吗?去年八月,你,你娘和你弟弟一起到我们红树村赶海。还是我教你们怎么找海货的呢。你们还在我家吃了一顿。记起来了吗?”   顾三这才想起来,猛拍额头,“是你啊!”他拍了拍陆时秋的肩膀,“赌坊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今天你要不是碰到我,恐怕摊上事儿了。你以后还是别去赌坊吧。那种地方可是吃人不眨眼的。”   陆时秋心有戚戚,他也发现了。他以前跟那些狐朋狗友玩色子,顶多把他身上的银子搜刮干净,可看那打手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跟他动刀子。   陆时秋拍着胸口做保证,“我以前只跟村里人玩过。不知道城里赌坊的水这么深。这次也是运气好,我才来城里的。你说得对,这些人太狠了。以后不来了。”   顾三见他听话,满脸欣慰,“那好,你快些回家吧。”   陆时秋有些不放心,拿了一块银子放到他手里,“我能不能请你送我回家?咱们也算是认识,你帮我这个忙吧?我怕那些打手还来找我。”   一天路程就能得一两银子,比他走镖还划算,顾三瞧着他怕成这样,啼笑皆非,“就这点胆子,你也敢来赌坊?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陆时秋讪笑两声,眼巴巴看着他。   还别说,顾三怕他真出事,抬头看了眼天,“天色已经晚了,先在我们家住着,明儿我派衙役送你回去。”   陆时秋点头说好,跟着他进了县衙后院。   “这不是县令家吗?你怎么住这?”   顾三哈哈大笑,“我不住这住哪,县令是我四弟。”   陆时秋惊讶万分,“那顾永伯是你大哥了?”   顾三微微有些惊讶,“那当然。”有些好奇,“你认识我大哥?”   “对啊。我在夜市摆摊卖烧烤,就是他给的方子。”陆时秋放了心,原来都是熟人。   等等!这人是顾三,县令是他四弟,那上回去他家的那个白面书生顾四岂不就是县令大人?   陆时秋试探着问。   顾三点头大笑,“对啊。四弟去盐场视察,我们跟着一块去的。”   陆时秋冷汗涔涔。他没说错什么话吧?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跟县令说过几句话,又把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   顾三招了管家过来,“你先带他去客房歇息。”   管家应了声是。   顾三又道,“我待会可能要你帮点小忙,你先别急着睡。”   陆时秋点头应是。这个点,正是卖烧烤的时候。他根本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6 18:04:24~2019-12-06 20: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过了半个时辰, 陆时秋跟着下人来到后院, 大堂里坐满了人,他一眼便瞧见坐在大堂正中间的老夫人以及她身边桌上摆放的果篮。   那果篮里的水果,他一个都不认识。想到他婆娘最近害喜的厉害, 他视线一直落到这水果上, 许久也未移开。   林云舒主动拿了个蛇果递给他,“吃吧。”   陆时秋接过来, 抿了抿嘴, 小心翼翼问,“老夫人叫我过来有事吗?”   林云舒看向旁边的顾四。   顾四笑道,“是这样的?你说你今天逢赌必赢,可是真的?”   知道这个是县令,陆时秋就没法像之前那样随便了, 额头滴汗,“是真的。”   顾四笑盈盈道, “是这样的,赌坊管事宋升牵扯到一起杀人案。我们正在找证据,可惜那人滑头得很, 我们一直拿他没办法。我想请你配合演一出戏, 到赌坊赢上几千两银子。”   陆时秋腿都软了, 他只赢了几百两银子都提心吊胆的,他们居然要赢几千两银子?心比他黑多了。   转眼一想,他们是官,只要赌坊还想在盐俭县开下去, 就不敢得罪他们。可他就不一样了,他一个升斗小民哪惹得起赌坊。   他跪下来,“大人,你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跟赌坊斗,我怕他们饶不了我。”   顾三扶他起来,“你怕什么!有我保护你。”他指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老头,“此人会变妆,保管把你变得谁也不认识。”   陆时秋将信将疑。   顾三也不废话,立刻让老头给自己变妆。   老头让顾三先换身衣服。   顾三原先穿的都是朝廷发下来的公服,动作利索,非常方便。   现在要变妆,自然先要选好身份。   可他这一身匪气,变起来还真不容易。   “不如就扮成暴发户吧?”林云舒觉得他这块头也就暴发户最像。   众人面面相觑,老头点头,“那你学几步。”   顾三抬着下巴,吊着眼角,一脸的倨傲。顾二将手里扇子扔给他,顾三学着顾二平时摇扇子的样子,大摇大摆,将个目中无人的暴发户演得十成十。   大家纷纷叫好!   凌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哎,你还别说,三弟也就扮暴发户最像。谁让他以前就爱仗着武功好,拽得二五八万的。”   顾三冲她呲牙咧嘴。回到自己房里将自己的衣服都翻出来,找了一套金钱扣绸缎衣服,这面料还是他从京城买回来的。样式是盐俭县所没有的。这面料油光水滑,瞧着就富态。而且是他娘子亲手给他做的,充场面时才会穿。自打来盐俭县,他就没穿过。   换完衣服和鞋子,头发也不是平时胡乱扎的一个发髻,而是整整齐齐扎好戴上方帽,瞧着多了几分斯文。   衣服换好,头发梳好,老头开始给他变妆,浓黑且粗的眉毛剃掉一半,把顾三心疼得直抽抽,再三确认,“这能重新长出来吧?我全身上下就这对眉毛长得好,你还给我剃了,以后我就没法见人了。”   老头点头,“放心吧,能长出来的。”   顾三这话倒叫其他人都笑喷了。   凌凌捂嘴大笑,“往常见你拽成那样,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长得磕碜啊。”   顾三梗着脖子瞪她一眼,“谁说我长得磕碜了。我这是豪迈!你懂不懂。”   一向喜欢怼顾三的林云舒难得附和他一回,“老三这是男子汉气概,男人嘛,野性,强壮也是一种美。老三这样就挺好。娘就不喜欢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看向林云舒,想看她是不是说反话,可她表情认真,态度诚恳,一点也不像平常怼人的样子。心里恍然,原来他娘喜欢这样的。   接着又开始修饰脸型,眼睛和嘴唇。   老头提醒他,“嘴上涂了膏,你不能喝水,也别舔嘴唇,要不然就露馅了。”   顾三咕哝一声,“这可真遭罪。幸好只是半天功夫,要是一整天,我可受不了。”   过了一刻钟,焕然一新的顾三转过身,让大家瞧。   还真是大变样!众人围着他叹为观止,“虽说身型没变,但老三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原先的粗眉大眼,换成了短眉小眼,原先匪气凛然,现在却是张扬跋扈。”   赌坊里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只靠外型未必能蒙混过关,林云舒到底不放心,再三叮嘱,“对了,你说话时,嗓子要掐着一点,嗓门不要太大,听过一句话吗?有理不在声高,你态度要颐指气使一点。如果怕露馅,那你就不说,吊着眼,用一种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顾三虚心接受,看向陆时秋,“行了,轮到你了。”   陆时秋还是有些犹豫。   林云舒猜到他不敢跟赌坊作对,想了想,“这样吧,你就扮演别的赌徒,若是押大,你就拽下摸下自己的右耳,若是押小,你就摸左耳。要是都不押,就不动。”   陆时秋大松一口气,只要不让他跟赌坊正着杠就行,“那行,就这么办吧。”   老头给陆时秋也化了一个妆,他长得俊秀,老头给他整成掉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普通人。   陆时秋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倒也不怕别人认出来。   弄好之后,林云舒给了顾三一百两银票,“输完了就回来,不能倒欠银子。”   说是逢赌必赢,可万一运气不好输了呢。得给他定个底限。   顾三接过银票,“娘,我都听你的。”   两人从县衙后门出去,绕了几条巷子才到了四海赌坊旁边的巷子。   陆时秋担心被他们识破,挣扎了很久还是不敢进去。   顾三决定给他打个样儿,“我先进去,你待会再进来。”   陆时秋点头,一直守在巷子里。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街道上的商铺已经都关了门,倒是不少人推着车子过来,摆起了夜市。   不大的街道摆得满满当当,只余一人走路的地方。   陆时秋缩着脖子守在巷子里,抿了抿唇走了出来,他站在赌坊门口,勾着脖子往里看,一副想要进去,却又犹豫的样子。   两个门房冲他招手,“小哥是不是缺钱?进来瞧一瞧,说不定就能发了呢?”   陆时秋下意识摸向钱袋子。之前赢来的银子都被他留在县衙的客房里,现在只剩下几个碎银塞在钱袋里,从外型上看,鼓鼓囊囊倒也有几分份量。   两个门房一左一右不停说好话怂恿他,陆时秋装作被两人蛊惑的样子,狠狠心一咬牙进了赌坊。   两个门房对视一眼,眼里直冒精光。   赌坊还是那个赌坊,只不过赌徒更多了些,人声鼎沸,吵得人脑壳疼。   陆时秋很快就找到顾捕头,这人哪怕变了妆,可这身量在人群里还是很扎眼。   买大小点的地方围满了人,陆时秋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他站在顾三斜对面。   待色盅扣下后,陆时秋立刻摸了摸左耳,这是买小,顾三从钱袋里掏出那袋银子押了小,赔率是一比一。   顾三眯了眯眼睛,将银袋随意往小上面一丢,还很欠揍得来了一句,“小!输就输!反正爷有的是银子。”   庄家低头一瞧,竟是一百两。他押在一赔五上面。   众人齐齐看向顾三,“好阔气,有钱人!”   顾三左手把玩两个白玉石球,姿态闲适得好像他进的不是赌坊而是茶馆,他也没在意是不是赢了银子,眼睛随意瞄了眼四周,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大家都觉得这人心大,一百两银子,他居然半点也不在乎。   顾三不在乎,其他人就没他那么淡定了,纷纷开始押注。   石球摩擦的声音在这个吵杂的场所几乎听不见,顾三竖着耳朵听大家的呼喊声,眼睛无意间瞄到宋升进了那间房,有个人从外面推门进去,很快又将门关上。   顾三正要转头,就听耳旁有人已经喊出声来,“真的是小!”   顾三肩膀被人拍了下,一张脸凑过来,“兄台!你赢了四百两银子!可真能耐啊。”   顾三低头朝赌桌上瞧了一眼,这才如梦方醒,“哦,我赢了呀。那就承让了哈!”   其他赌徒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庄家将银票扔给他,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通,又开始摇色子。   这次色子摇得有点久,顾三也没在意。他将一百两揣回自己袖袋,将剩下四百两用来押注。   庄家摇色子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瞧,却发现这人根本没有仔细听色子的声音,心里直泛嘀咕,色子向来都是听声的,他连听都不听,究竟是怎么判断大小的?   色盅押下,陆时秋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下右耳,自己却从钱袋里掏出一两碎银押到小上面。   顾三心下暗笑,这小子还真是滑头,生怕别人发现他有蹊跷。   顾三将四百两全部押到大上面,赔率依旧是一赔五。   庄家似笑非笑看着他,“押定了?”   顾三摊了摊手,“那当然。我方大富是差钱的人吗?”   庄家平时最爱这种大方的主儿,可此时却是有些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瞧着也眼生,难不成是外地来的富商?   自打盐俭县的土匪窝被顾四端了后,城中涌进不少富商过来寻找商机。   庄家将信将疑将色盅打开。   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声,“又赌对了!”   旁边有人紧跟着附和,“太厉害了。这回赢了一千六百两。这也太厉害了吧?”   庄家额头直冒汗,示意旁边的人去请管事。   没一会儿,宋升来了。一天两次被人砸场子,哪怕宋升再淡定此时也有些崩不住了,目光沉沉盯着顾三瞧。   又是一通表演,待色盅放下后。   这次陆时秋没有押,事实上其他人也没有押,全都看着两人斗场。   陆时秋没有摸耳朵。   顾三微微蹙眉,努努嘴,“就押这一次,赢就赢,输就输。”而后轻飘飘丢了一百两银票上去,却是一比一的赔率。   宋升眯了眯眼睛,慢慢揭开色子。这次三个色子没有叠在一起,以三角形的方式排列,每个色子的点数都是一。   押大押小表面上胜负是五五,其实并不然。赌场有条额外规矩,叫大小通吃。就是当色数是一样的时候,无论赌徒押大还是押小,都算赌场赢。   陆时秋抿了抿唇,看来之前宋升没想得罪顾三。这会顾三不在,宋升便没了顾忌,直接使出杀手锏。刚刚系统问他要不要把色子调换。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输一次。   顾三收了扇子,将扇子往自己手心拍,“庄家好本事!”   他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儿我累了,明日再过来玩!”   说完,大摇大摆出了赌坊。   陆时秋很快注意到宋升朝旁边几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他抿了抿唇,待宋升进了房间,也才装作很丧气的样子走了。   陆时秋出了赌坊,直接闯进人声鼎沸的夜市。   这次他输了很多钱,身后自然没有尾巴跟着。   几天后,外出的顾永伯回来了,陆时秋刚刚吃完早饭。   顾永伯是从三弟口中得知陆时秋居然去赌坊赌钱,差点被赌坊的打手关起来,便苦口婆心劝他以后别去。   陆时秋也被吓得够呛,连连保证自己不会再去。   顾永伯带陆时秋到后院见他娘。   林云舒请两人坐下,先是向陆时秋道谢,“那宋升太滑头,身上背了好几个人命。老三带着捕快查了好些日子,一点证据都没找到。这次要不是有你帮忙,他们未必能抓住他。多亏你了。”   陆时秋摇头说不用,“我也是盐俭县的百姓。能够帮到县令大人,是我的荣幸。”   林云舒笑着点头,“不错!你这次帮了大忙,老三和老四都很感激你。”   又提出问他想要什么谢仪。   陆时秋想到家里的婆娘,也没有推辞,开口要了些国外运来的水果。   这些水果很珍贵,得来不易,但老夫人还是很大方给他装了一篮子,几乎每样水果都有。   陆时秋驾着毛驴回了家。   水果太难得,他谁也没给,全给木氏一人解馋。   木氏的孕吐情况果然好了许多。   陆时秋见她终于不吐,一直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   晚上,他躺在炕上,双手枕在脑后,美滋滋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这次有惊无险,好在挣到了五百三十两银子。   陆时秋不想再去县城卖烧烤了。日夜颠倒,太折腾人了。   1111不放过他,“这点钱够考秀才,但是你其他三个女儿呢?难道你就不想给她们准备嫁妆吗?女人的嫁妆就是底气,关乎到她们到婆家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陆时秋拧着眉,“剩下的两百三十两足够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了。”   【那还是不够。你又不想出海打渔,也不想打短工。一辈子那么长,这些银子勉强够你一个人花销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孩子一定能考上秀才呢?如果她考不上,她养自己都够呛,还怎么养你。】   陆时秋怒了,坐起来,“照你这意思,我岂不是要挣一千两银子才够。”   【一千两恐怕不够,至少得要两千两。如果你孩子考中秀才,你三个女儿肯定也得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她们的嫁妆怎么也得三百两银子。三个就得要九百两。你算算,你手头的这五百两怎么够?】   陆时秋瞠目结舌,两千两?这他娘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陆时秋觉得这系统太阴险了,它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督促他挣钱。他--陆时秋怎么能成钱的奴隶呢?   1111幽幽道,【难道你想你的孩子辛辛苦苦考上秀才,却被三个姐姐拖后腿吗?】   陆时秋不想,于是他决定再坚持卖烧烤。   歇息了两天,陆时秋带着大丫二丫进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文推荐,喜欢的亲们记得去看哦~   《女配锦绣荣华(快穿)》 by 沉云香   文案:   里,主角总有千奇百怪的金手指,他们顺风顺水,还要踩着女配走上人生巅峰?   只可惜主角们有多大主角光环,在宁蓁蓁面前都是浮云。   谁让她是一颗福运人参精呢?^_^   ※有的小故事有cp,有的没有   ※女主气运值满,是修炼成人的人参精   小世界:   【重生归来真千金】女主是重生归来的真千金,硬生生留下想要离开的女配,撺掇亲生父母把女配打包给上峰做小妾,女配被毒打流产,女主全家升官发财。   【三个大佬心尖宠】妹妹有万人迷光环,霸道继兄喜欢她,温润校草珍惜她,还有神秘矜贵霍少占有她。恶毒的女配姐姐,被当替身被挖肾,惨淡一生。   【女主是我婆婆】   【不养白眼狼】   【退亲的未婚夫被穿了】   科技兴国参赛理由:女主在穿越的多个世界攀登科技树,成为科技届大佬,推动国家科学技术发展,实现科技兴国。 第36章   又过了十天, 六月初一, 浅蓝色的天空,飘浮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像被太阳烤化了的棉花糖。   微风轻轻的吹, 太阳散发的热量洒向大地。路边嫩绿的野草打了卷儿,野花懒洋洋地垂下了头。   陆时秋驾着毛驴,带着两个女儿刚回到家,就听到院子里有女人在尖声喊叫。   这嘶力竭的哭喊声是那么的熟悉。他猛然猜到这定是他婆娘在生孩子。   陆时秋跳下毛驴, 飞快往院子里奔。   他娘正站在院子里指挥大嫂煮面。   陆时秋看不清里面状况, 攥住陆婆子的手,“娘,怎么样了?生了吗?”   “早上发动, 稳婆说快生了。我刚烧了一锅开水送进去但是你娘子还没吃饭。我让你大嫂给下了面条。”   洪氏着急忙慌端着面条从灶房出来, 还没走进去,就见陈氏抱着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娘,生了。”   陆时秋也凑过去,看着软嫩嫩的小婴儿,他不自觉露出笑容,“哎哟,我儿子出来了。”   激动, 高兴,喜悦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的心就像一锅刚刚烧开的热水,沸腾, 热切。又像大海激起的浪花,每一滴水都在欢腾。他真的是太开心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开心到眼泪忍不住顺着他的眼眶流下,怎么擦都擦不完。   陆婆子虽说没有老三那么激动,但也跟着老三一块笑,拍着巴掌想要抱孩子,“是儿子啊?太好了,咱们老三也有根了。”   陆时秋见女儿要哭,赶紧把孩子送到陆婆子怀里,但眼睛还是盯着孩子看。   陈氏有些尴尬,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提醒两人,“娘,是女儿。”   得亏陆时秋现在没抱着孩子,要不然他肯定会摔着孩子,因为他自个就摔了个屁股蹲。   他脸色登时变了,爬起来,脑子里疯狂呼叫1111,“四乙,你不是说儿子吗?怎么变成女儿了?”   担心家里人看出异样,陆时秋像一阵风似的往外冲,脚步不停,一直跑到海边。   1111早已预料,处变不惊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儿子了。是你自己说的。”   陆时秋细想了下,还真是啊,四乙从来没说他婆娘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他咬牙切齿道,“那我说儿子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1111无辜的声音传来,【你又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为什么要反对?】   陆时秋快要气死了。这啥系统这么坑他?让他像个傻子似的任它摆弄,像个黄牛似的每天晚上不睡觉就为挣钱给儿子考科举。现在事发了,它不仅没有愧疚,还振振有词。他陆时秋再不是东西,可他好歹没骗过它吧?也没有把它耍得团团转吧?   1111感受到他上下起伏的胸口,还不怕死道,【宿主,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恨不得吃了我。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生男生女取决于男人,不是女人。有句老话叫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你别把自己的错误怪到你婆娘身上。那不是男子汉所为。】   陆时秋更气。气得肺要炸了。   1111继续苦口婆心劝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宿主,你不该重男轻女。】   陆时秋拧着眉,咬牙切齿道,“怎么能一样?生儿子,将来我给他娶婆娘,以后生的孩子都姓陆。”   1111沉默良久,等他心情稍微平复了点,给他出了个主意,【你给女儿招赘,生的孩子也姓陆啊。而且绝对是你陆家的种。】   陆时秋没有孩子那些年,经常祈求上天,哪怕是给他一个闺女也成,只要是他的种,大不了他以后给女儿招赘。   后来他婆娘怀孕了,也不知谁打头的,他就希望自己有个儿子,攒钱给娃读书,将来他就是秀才爹。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哪怕陆时秋再生气,他现在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倒不是说女儿不好,而是觉得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群体里,生而为男,从出生就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现在他孩子没有这种优势,他觉得很可惜。好像痛失了几百两银子。   他勉强接受女儿招赘的说法,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气急败坏道,“就算能招赘,但是我想当秀才爹。你赔我秀才爹。你明明知道我婆娘肚子里的是个女儿,你还忽悠我,让我以为是儿子,说考秀才至少要给娃攒够三百两。你就是个撒谎精。”   越说越委屈。委屈大发了。如果系统跟他说是女儿,他认。也不会有啥意见。反正都是他的种。可他失去的不只是儿子,还有秀才爹这个身份啊?它给了自己扬眉吐气的希望,现在却又轻飘飘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个儿想的,跟它没有关系。还能更气人吗?   1111稚嫩的小嗓音都要哑了,女娃差啥了?不都一个样儿吗?它反正理解不了,宿主为啥这么激动,但它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系统,哪怕宿主再疯,它也能用它春风般的声音安抚住他,【宿主,你虽然不能当秀才爹,但是你可以让你女儿考科举啊?将来她也能当官。】   陆时秋都忘了伤心,懵逼了一瞬,“四乙,你是不是傻了?”   虽然骗了他,可好歹这系统确实让他有了孩子。他还是不希望这系统傻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被抓来当劳什子系统,也不知谁家父母这么狠心。   1111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稳重些,【本系统来自两千年后。未来将有女皇登基,极力提高女子身份,未来女子也能考科举。】   女皇登基?陆时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真的假的?你还知道未来?”   虽然知道这系统比较神,但是没想到它还会算命。   1111有种不被信任的委屈,义正言辞道,【宿主,对你来说是未来,对来自两千年后的本系统而言,这是历史。知道啥是历史吗?就是过去发生过的大事,本系统都知道。】   陆时秋心下一喜,“四乙,那我的将来,你知道不?”   1111觉得宿主真是傻到家了,【历史的车轮太大了,宿主又太过渺小,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就淹没在黄土之中。】   陆时秋咬牙切齿道,“说人话!”   1111立刻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历史只记录大人物大事件。宿主不够格。你想知道未来,不如找道士算命来得快。】   这是看不起他呢,陆时秋很委屈。可细想一番,又觉得这事很正常。他本来就是个小人物。书上没写就没写呗,有啥了不起的。他还不稀罕上呢。   他脑子里开始琢磨女皇登基四个字。开始只觉得新鲜,细细一品,我的天呐。月国岂不是要变天?   他刚想问女皇是谁?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他知道是谁,他也攀上不去啊。他知道那么多有啥用啊?   1111见他情绪不那么激动了,开始循循善诱起来,【宿主,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会是你女儿吗?】   陆时秋:“……”这个弱智问题,他需要回答吗?   1111似乎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你知道你女儿前面九世过得有多凄惨吗?】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怎么凄惨了?”   【你女儿前世都是女娃,前面九世都是生在重男轻女家庭。刚出生就被孩子的父亲或奶奶溺毙。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陆时秋心头涌起一阵心酸,他恨恨道,“她都过得这么惨了,上天为什么还不让她变成男胎呢?”   1111耐心跟他解释,【上天见她可怜,百忙之中抽空见她。就在她这世投胎之前,说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上天以为她想要变成男胎,可她并没有,她的心愿是想要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父母。而你和你娘子刚好符合这个条件。】   陆时秋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不想变成男胎?”   1111反问他,【你觉得变成男胎就可以过得幸福吗?实验证明生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孩子,他们的幸福指数远远低于男女平等家庭。变成男胎顶多可以看看这个世界。想要过得好,原生家庭教育很重要。人最终靠得只有自己。】   陆时秋深深吸了口气,把不断往外汹涌的热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的心像是被酸水浸泡,胀胀的。   这样坚强的姑娘将来会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陆时秋吸了吸鼻子,“四乙,你快跟我说说女子怎么考科举?”   就冲她这不气馁的劲头,他闺女就很适合参加科举。   1111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可还是如实回答,【女子科举不是从童生开始考,而是直接参加会试。知道啥叫会试不?】   陆时秋摇头。他四弟连院试都没过,他哪知道什么叫会试?   1111也没嫌他笨,好声好气跟他解释,【就是举人往上一级参加的考试叫会试。会试通过就是进士,只要殿试时礼仪没出岔子,进士就能授官。】   陆时秋听懂了,跟举人一起考?他四弟读了十几年书,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混上。现在让她女儿直接跟举人一起考?那不是更难?   他女儿还有机会吗?   1111察觉他心情有些低迷,好心建议道,【宿主,其实我觉得你的智商不低,与其指望你女儿,不如你以身作则。】   陆时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都二十六了,读十几年书参加考试。我都四十多了,就算考上,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还有那些嘲笑过我的人,估计早就作古了,考上又有啥用?”   1111无言以对。何着他考科举只是为了挣回自己丢掉的面子。   陆时秋咬牙道,“四乙,你骗我说有个秀才儿子。你说谎了,你伤害了我脆弱的心房。我要你把我女儿培养成进士。”   这是硬赖上自己了?1111瞠目结舌,却没有跟他争辩,它本来就是养娃系统。宿主想把孩子培养成啥样,它就会提供相应帮助。   1111不打算解释,好不容易让他情绪平静下来,它还是别惹毛他了。它笑眯眯道,【好,只要你供得起她的花销,本系统没有问题。】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考个秀才都要两千两银子。考进士那不得……?   1111替他回答,【至少得两万两】   陆时秋腿差点软了。他咽了口唾沫,抖着嗓子问,“两万两?还至少!”】   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番了十倍。让他挣两万两,那他岂不是还得卖二十年烧烤?累死他算了。   察觉出他的声音似乎已经有了一丝退意,1111给他打气,【但是考上进士,你们整个陆氏都将扬眉吐气。哪怕县令见到你,都得客客气气的。那些嘲笑过你的人通通都得闭嘴。】   心动,陆时秋可耻的心动了。   当官啊?想都不敢想。   1111在他耳边信誓旦旦地做保证,【宿主,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的。你继续加油!】   陆时秋腿站稳了,握着拳头,强做镇定道,“好,我给她挣银子,你给我提供帮助,咱俩合作,一定能供出个官老爷来!”   1111给他放了首鼓舞人心的歌曲,陆时秋越听越激动,好像他女儿马上就能参加科考了似的。   烈阳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热气飘荡在空中。   小婴儿张大着嘴巴,哇哇的哭,哭声嘹亮又肆意,像冲破桥墩的洪水,汹涌而下,永无止歇。   木氏睁开眼,屋里屋外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侧头看了眼躺在她身边的四女儿。   这个生下来只有五斤一两的小婴儿是那么脆弱。在她肚子时,生龙活虎地折腾,没想到生下却是这么小小一只。   她满脸苦笑,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手下面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她刚刚听到稳婆说是她生的是个女儿,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之前她怀孕,听到他男人跟公公说他要改邪归正,努力挣钱给儿子考科举。想来他心心念念的是儿子。   结果事与愿违,偏偏她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而此时那个会因为她孕吐,就急得焦头烂额的相公不见了。之前她昏过去的时候,还依稀听到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想来失望透顶的他这会根本不想看到她和女儿吧?   木氏叹了口气,脸贴着孩子的小脸,轻轻揽着她入怀,想要给她喂奶。就算所有人都嫌弃,她这个母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门帘就在此时被人掀开,一束光从外面直射进来。满屋都是阳光,刺眼的很。   陆时秋听到女儿的哇哇声,心肝都跟着颤了几下,不自觉咧嘴笑,弯着腰把孩子抱起来,“哎哟,爹爹的小心肝饿着了吧?”   他动作极为笨拙,态度却是小心翼翼的。   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丑得很,脸上皱巴巴的,但他却怎么都瞧不够,甚至还冲着木氏笑,“我女儿长得真好看。”他仔细打量着眉眼,似是在分辨什么,“长得像我。这眼睛细长,还有这头发可真密啊,又黑又亮。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又美又有才,将来他家的门槛都会被人踏破。   木氏抿了抿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河水滋润,暖洋洋的。   “你现在有奶水吗?”见女儿越哭声音越大,陆时秋有些慌了,看着木氏有些手足无措。   木氏擦了擦眼泪,接过女儿,撩起衣摆。   陆时秋坐在床边瞧着两人。她脸上还残留着泪渍,显然也很难过。   生了四个女儿的她压力肯定比他大多了,再加上村里人的风言风雨,性子稍微软和一点的女人都受不了。而她就是这样的人。   陆时秋想了想,“女儿不比男孩差。将来咱们好好教她。她一定会有出息的。”   木氏有点懵。女儿要怎么出息?给她嫁个好人家吗?   两个时辰后,陆时秋拧着眉,“怎么还裹啊?你是不是没奶水啊?”   木氏弯了弯唇角,“不是。刚出生的孩子不饿的。现在让她嘬是为了让她学会吸。”   陆时秋放下心来,看了眼外面没什么动静,“家里人都出海了。我给你烧点粥吧。”   木氏点头,搂着女儿笑了起来。他没嫌弃是个女儿就好。   到了灶房,陆时暖正在盛粥。这是陆时秋买的大米,专门给木氏吃的。里面还卧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   “我来吧。”陆时秋故意发出声音。   陆时暖刚才专心做事,突然听到声音唬了一跳,“三哥,你来盛饭的吧?已经做好了。”   陆时秋接过碗,转身就要离开。   等他快走到门口,陆时暖突然把人叫住,小声道,“三哥,娘好像不高兴。你快去她房里看看吧。”   陆时秋点头,端了粥到房间,孩子已经不哭了,木氏倚在床头,揽着孩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陆时秋坐下来,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陆时秋觉得这粥啥滋味都没有,担心她口馋,想了想道,“明天我让咱爹到鲜鱼岛打点鲳鱼。那个清蒸更适合孕妇吃。”   木氏忙道,“不用了。我吃这些就可以了。”   陆时秋刚才被她哭的声音弄怕了,他当混混的时候,就没怎么跟女人接触,不会讨好,更不会哄,此时只能干巴巴冲她道,“那怎么行。你是产妇,以前身体就虚,这次月子再不养回来,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木氏心底涌起一丝甜意,轻轻‘嗯’了一声。   陆时秋喂完粥,又看了眼乖巧裹奶的女儿,让木氏先休息,自己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穿越后,我有四个儿子》的亲们应该知道,未来女皇登基。女子的地位有了明显提高。   感谢在2019-12-06 21:40:56~2019-12-07 20:1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苦海无涯 回头是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需要急救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陆婆子心情很差。差到她根本不想出海。   原因也很好懂, 木氏生的是个女儿。老三还是没后。   陆时秋推门进来。陆婆子朝他重重叹了口气, 拍了拍他的后背,悲从心来,“哎哟!娘的老三哟, 你的命咋这么苦呢。”   陆时秋已经接受现实了。女儿就女儿吧。再过几年女皇登基,姑娘跟小子也不差啥了。他想通了,也不会再纠结这个。   只是陆时秋有些诧异他娘的态度。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他娘偏疼大哥,而他几乎没得到过什么母爱。可现在看到他娘哭得这样伤心, 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抚了抚她哭得上下起伏的后背,“娘,女儿就挺好的。您别这样。”   陆婆子哭得脸都皱巴了, 一叠声说怎么能一样。   陆时秋不好跟她说太多, 毕竟他也不能拿未来发生的事跟她说。他只道,“大不了以后给她招赘呗。反正女儿也是我的种。”   陆婆子抹眼泪的手顿住, 低眉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老三现在一个月能得二两银,省吃俭用,一个月也能攒十两,三年后就能盖个青砖大瓦房。招赘绝对不是难事。像那些家里穷,儿子多,养不起小子的人家真的会入赘。   陆时秋陪她坐了一会儿。听到隔壁有孩子哭, 赶紧走出来。   刚刚三岁的三丫正坐在门槛上哭,又脏又红的小脸满是泪痕,“娘, 娘。”   陆时秋上前将三丫抱起,“怎么了?”   三丫指着屋里,眨巴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娘不抱我。”   三丫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之前一直是由木氏带的,今天亲娘在产房生宝宝,家里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注意她。   她也乖巧跟着哥哥姐姐玩,没有哭闹。等家里人都去出海,她才溜进房间,看见亲娘抱着个小娃娃,不肯抱自己,心里难受得不行。   陆时秋好脾气道,“你娘刚生完妹妹,身体还很虚,不能抱你。爹来抱你也是一样的。”   三丫抹了眼泪,歪着脑袋打量他,很认真地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这个小人儿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亲娘才是最重要的。   陆时秋担心她吵醒女儿,抱着她往外走,“走,爹带你买好吃的。”   二丫从旁边跳出来,拍着巴掌乐道,“爹,糖!”   陆时秋把三丫丢到她背上,“行,走。咱们买糖去。”   三日后就是洗三礼,家里要买些喜糖送给客人。   二丫驮着妹妹,咯咯笑。   陆时秋赶着毛驴。临走时,他还不忘叮嘱陆时暖,“好好照顾你三嫂。别让她饿着。”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   陆时暖见三哥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   大约都是女人,由己及人,快要出嫁的陆时暖真的不希望家人因为三嫂生了女儿给三嫂脸色瞧。那样三嫂就太可怜了。   听到他要给自己买吃的,她微微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用。   陆时秋叶没再劝,想着待会儿去街上,他看着买点。   一直躲在院外的大丫仔细打量陆时秋的表情,见他没有露出不喜的神情,总算是放了心。   陆时秋从镇上买了糖,青菜,鸡蛋和母鸡。   买完东西,天已经擦黑。三丫早就睡着了,二丫紧紧抱着她,防止她滚下驴车。   到了家,陆时秋扔了一颗糖给二丫,吩咐她,“把你妹妹放到你们那屋睡。注意轻点放。不许直接摔。”   边说边给她做动作。二丫咧嘴笑。   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陆时暖给两人下了面。   就在她回屋睡觉时,陆时秋塞给她一包窝丝糖,陆时暖接过来心里甜甜的。   陆时秋和二丫吃得饱饱的。   吃饱喝足后,陆时秋洗漱好回屋,躺到床上。   他们家这条件自然不会专门给孩子打婴儿床。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小婴儿放在最中间。   到了半夜,小婴儿醒了,哭闹不止,木氏怎么都哄不好。   陆时秋也被吵醒了。   1111在他耳边聒噪,【宿主,产妇休息不够,月子会落下病根的。】   陆时秋只能任命爬起来,接过木氏怀里的孩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还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婴儿,到他怀里居然不哭了。   陆时秋乐了,困意一扫而空,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神情也是颇为自豪,“哎哟,到底是我亲闺女,这么点就知道找爹。”   木氏被他这话逗笑了。却也没拆穿他。   陆时秋打着哈欠,回头冲他娘子道,“你继续睡吧。我来哄她。”   木氏担心他没多少耐心,有些犹豫。   陆时秋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下了地,嘴里哼着不知名曲调,孩子也不再闹腾了,睁着云山雾罩的小眼睛看着他。   木氏这才放心睡去。   过了半刻钟,孩子又开始闹腾。   1111在旁边提点他,【宿主,孩子应该是渴了。你可以给它喂一点点温开水。】   陆时秋有些头疼,这么晚了,烧开水?喝点泉水得了呗?   1111没想到宿主这么不靠谱,【不行,喝凉水容易生病。】   陆时秋腹诽,他从小到大喝得都是生水,也没见生过病。   不过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把陆时暖喊起来烧热水,还特意嘱咐她,要用山泉水。   陆时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可她实在太困了,没精力为这么点小事跟他争辩。麻利爬起来舀水去烧了。   烧好后,陆时暖回房睡觉。陆时秋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用两个大海碗来回荡开水。   等四乙说水温可以了,他才小心翼翼喂给女儿。   小婴儿的胃很小,她只喝了两口,就再也不肯喝了。   陆时秋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全喝了。这山泉水就是好喝,哪怕烧开了,也比井水甜那么一丝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小婴儿眼睛才阖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陆时秋心下一喜,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弯腰想把小婴儿放到床上,不成想,刚沾了床,小婴儿立刻皱巴着小脸嚎起来。   陆时秋要崩溃了,打了个哈欠,这啥孩子呢?这么精。   【宿主,根据本系统测定,你女儿智商属于普通人范畴。】   陆时秋:“……”   一天天不泼我冷水,你心里不舒坦是吧?   【我说的是实话。】   陆时秋气结,“实话不好听。”   1111委屈巴巴地道,【那我不说了。装死~】   陆时秋闲着无聊,“等等,四乙,你不是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啥啥都知道吗?你给我女儿取个名吧?”   1111哇哦一声,兴奋得尖叫起来,【宿主,本系统可以提供上亿个名字。你听哈,觅曼,凝安,寻卉……】   刚说了几个,陆时秋立刻打断,“你这啥名啊?咋那么拗口呢。你就不能起那些大气点的名字?比如林云舒这个名字就很好听。”   1111沉默好几秒,来了一句,【宿主,你确定让你女儿姓林吗?】   陆时秋要被它气笑了,“我是说这样好听的名字,不是说让孩子姓林。难道我们姓陆就没有好听的名字吗?”   1111接着又说了几个,全被陆时秋否决了。   1111也来了脾气,【本系统是人工智能,所有名字都是随机产生。】   陆时秋张了张嘴,随机?那我还找你干啥?   他不指望系统了,自己琢磨取个好名字。   他脑子里蹦出十来个名字,前一刻还觉得好,下一刻就嫌弃得不行。   到最后,他就像熊瞎子掰苞米——掰一个扔一个。   第二天一早,公鸡打鸣声响起,木氏揉着眼睛醒来。而她旁边的陆时秋还在呼呼大睡。   小女儿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酣,半边脸侧着,努着粉嫩的小嘴,小肚皮一鼓一鼓的。   她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刚动了下,陆时秋就醒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木氏冲他笑了笑,小小声道,“你昨晚几更睡的?”   陆时秋打了个哈欠,他们家也没沙漏,他还真不知道是几更。好像天已经发生白光时,女儿才睡。   想起昨晚,陆时秋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成果分享给她听,“我昨晚想了一夜名字。你觉得叫囡囡怎么样?”   木氏一言难尽看着他,这么俗到家的名字还用想一夜吗?   陆时秋见她似乎不认同,拿出推销东西的架势劝她,“人家不都说贱名好养活。你想啊,如果上天想收回咱们女儿,可叫囡囡的姑娘那么多,老天爷或许就抱错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木氏不忍心泼他冷水,行吧,他觉得这名字好,就这么叫吧。反正只是小名,叫啥不是叫。   陆时秋坐起来,苦恼地扒拉下头发,“可我想了一晚上,就是没想出叫啥大名。”   木氏担心他给女儿再起这种俗到家的名字,立刻怂恿他,“你想不出来,可以请小叔起啊,他识字那么多,肯定比你我起的好。”   陆时秋眼前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也不困了,顶着两只熊猫眼去找老四。   陆时冬正在家里温习功课,还有几天就要院试了,先生让他们回家复习功课。   得知三哥来意,陆时冬还真就翻了几本书。叽叽咕咕念叨半天,起了好几个名字,让他从中挑选。   “文慧,青青,雪茹,芳柳”   陆时秋越念,眉头皱得越紧。这啥名字啊。   陆时秋指着第二个名字,“还青青,你咋不直接叫红红呢?正好跟二堂叔家的黑黑凑成门神。”   陆时冬无奈,好脾气解释,“这是出自《诗经》里的诗句,青青子吟,悠悠我心。很有诗意的。三哥,你不懂欣赏就不要乱说。”   他也生气了,这么好的名字,三哥居然这么嫌弃。   陆时秋细品了品,还是没觉得有多好。   其他几个名字听着倒是还可以,但是有点太俗了,不大气。   “四弟,这名字以后你自己留着吧。我再找别人起。”   陆时冬被他气笑了。   一整天,陆时秋都在琢磨名字的事儿。   到了晚上,陆家人回来了,陆老头今天是满载而归,把打来的鲳鱼递给他,“这是从鲜鱼岛打上来的,早点蒸了,天太热,要不然该坏了。”   陆时秋笑眯眯接过木桶,里面有三条鲳鱼,每只都有一斤多。   他侧头瞧了一眼陆老头手里那只木桶,居然有只大龙虾,个头很大的那种,足有两三斤重,水桶里有海水,龙虾还活蹦乱跳的。   “爹,这虾给我吧。”   这大龙虾是稀罕物,值不少钱,陆老头拧着眉,“你要这干啥?”   “我想送给县令老夫人。”   陆老头听到这话,二话不说递给他,“行啊。你在人家饭馆做事。是该送点海货过去表表心意。”   陆时冬担心时间久了,龙虾会死。   吃完晚饭,他就带着大丫和二丫去了县城。   他不好带着两个丫头去县衙后院,就让大丫和二丫待在出租房里,自己提着木桶去了县衙。   守后门的婆子对他有印象,进去通报,得到允许后,就让他进去了。   陆时秋提着木桶到了后院,老夫人正坐在院子里纳凉。她的儿媳坐在旁边陪她说话,两个丫鬟给她打扇。   陆时秋上前给她行礼,“老夫人,这是我爹昨天打上来的龙虾,也不知你们见过没有。特地送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林云舒抬了抬手,知雪上前接过木桶,递到林云舒面前。   这么大的龙虾,就连林云舒都惊讶了一瞬,就不用说旁人了。   “这龙虾很难捕吧?”   “这么大只确实很难捕到。小点的倒是很常见。”   林云舒道了声谢,让丫鬟拿钱给他。   陆时秋不要钱,顺着杆子往上爬,腆着脸讨了个要求,“老夫人,我前天新得了个女儿。想请老夫人给起个名字。不知可不可行?”   林云舒冲着几个儿媳得意洋洋道,“你看看,我要给你们几个的孩子起名字,一个个头摇成波浪鼓。没想到吧,陆小哥还特地找上门来让我帮着起。你们呀,就是不识货。”   凌凌撅着嘴,委屈巴巴道,“娘,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也觉得你起的名字好,可相公不干啊。说他好不容易当回爹,孩子的名字得由他起才有意义。”   其他儿媳也凑趣几句。   陆时秋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听着。   笑闹后,林云舒又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   让丫鬟进书房拿了两本书,照着一通算,便报了几个,“陆清薇,陆宛如,陆令仪,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秋在嘴里琢磨两遍,陆清薇很文雅也好听,陆宛如朗朗上口,陆令仪就很特别。   他觉得每个都不错,都比四弟起的好听,他想了想,“陆令仪是啥意思?”   林云舒便道,“这名字出自《南有嘉鱼之会》中《湛露》一文中最后一句: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意思是这些和悦平易的君子,看上去无不风度优美。令仪是风度优美的意思。”   陆时秋望着她星星眼。这名字寓意可真好。而且还有出处。哎哟,这老夫人可真有文采,出口成章啊。比他四弟强太多了。   他咧嘴笑,“我个人是钟意这名字的。不过还要回去跟我娘子商量商量。”   林云舒不仅没生气,反而赞了一句,“不错。是个好郎君。”   陆时秋挠了挠头,咧嘴笑了。   陆时秋留在县城又卖了一晚烧烤,第二天一早才带着两个女儿往家赶。   回去的时候,他买了一袋大米,细面以及好几只下蛋的母鸡。   家里人天天赶海,几乎十天半个月才去镇上买回东西。   他媳妇正在坐月子,鸡蛋肯定要天天吃。   夏天鸡蛋容易坏,远不如买下蛋母鸡来得新鲜。   大丫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抱着三只母鸡,一动不动坐在驴车上。 第38章   陆时秋到村口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黑透,还没进院子, 就听到囡囡哇哇大哭。   他当即冲进院子, 迎面跟人撞到一块,他连招呼都没跟对方打一声,就跑进自己屋。   此时屋里, 木氏正站在床边, 怀里抱着囡囡,轻声哄着她,“吃点吧?娘的小乖乖, 别哭了。”   陆时秋拧着眉,“囡囡怎么了?”   木氏脸上颇为疲惫, “不知道啊,昨晚也一直哭, 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早上郎中来看过,嗓子有点红, 这么点孩子,他也不敢用药。今晚又是一直哭, 也不知道咋了。”   陆时秋摸摸囡囡的额头, 不是发烧。   他刚要掀开尿布, 木氏道, “刚换过,干净的。”   “那他怎么一直哭?”陆时秋心都抽了,“是不是饿了呀?”   “刚喂完奶。”木氏摇头。   陆时秋小心翼翼接过来, “来,爹爹抱。”   说来也奇怪,陆时秋刚调整个姿势,小婴儿就不哭了。   木氏都愣住了,“这孩子怎么回事?娘和小妹,甚至大嫂和二嫂都来抱过。不管谁抱都哭。你一抱,她就不哭了。”   陆时秋咧嘴笑,心头涌起一股自豪感,“说明咱家娃聪明,她知道我是最疼她的。”   木氏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疼她了?我也很疼她的,好不好?”   就算是女儿,也是她生的。别人都嫌弃囡囡,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可能嫌弃。   陆时秋见她炸毛,忙改了口,“我是说我是最疼她的,你是第二。”   这还像话,木氏也不是小气人,立刻不生气了。看着女儿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就在这时,大丫和二丫进了屋。   大丫抱着的篮子里还有三只母鸡,正勾着头四下乱看。   大丫颇有些苦恼,“爹,娘,这母鸡放哪呀?”   木氏看着陆时秋有些疑惑,“咋买母鸡了?咱们家又不种粮食。”   陆时秋解释,“天太热了,鸡蛋容易坏,我就给你买三只母鸡,天天下蛋给你吃。”   木氏接过篮子,抬了下母鸡的鸡爪,这三只都是老母鸡。别说天天下蛋,三天能下一回都算它能干了。   她没忍心说他,转过身,冲他笑了起来。   木氏的眼睛非常好看,看着人的时候,好像会说话。   陆时秋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样。他慌了一瞬,尴尬得咳了一声,故作不满道,“笑啥笑。跟二傻子似的。”   木氏不理会他的言不由衷,催促两个孩子去洗脚,她把母鸡放到外面筐子里。   那筐子平时是用来装海鲜的,能盛两三百斤海货,足有半人高。木氏担心夜里黄鼠狼会来家偷吃母鸡她又在筐子上面加了个锅胚。这锅胚是木质的,很敦实,母鸡轻意顶不开,黄鼠狼也弄不下来。   看着自己的成果,她拍拍巴掌,很满意。   木氏给三人煮了面条,吃饱喝足后,两个孩子去睡了。   陆时秋抱着孩子吃得比较慢。吃完后,他让木氏把碗筷放到灶房,说有事跟她商量。   木氏还在做月子,也不能一直干活。   她回了屋,陆时秋迫不及待把三个名字拿出来,问她的意见。   “我觉得陆清薇很不错。一听这名字就很秀气,很文雅。”木氏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好听。   这名字乍听确实好听。可陆时秋不是想把女儿培养成小淑女,他想把女儿培养成官老爷。   这名字一点气势都没有,软趴趴的。如果他女儿将来当了官,有那看名字下菜碟的下属,会不会觉得他女儿是个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他坚决不给女儿拖后腿。他还是觉得陆令仪更特别。   他把自己的喜好跟木氏说了,“我觉得令仪不错。那老夫人说这名字是形容君子的。咱家老四不是成天把孔子,君子挂在嘴边吗?这人指定很厉害。别人一念这名字,就觉得咱女儿也很厉害,多好!”   木氏总觉得有哪不对。女人家的闺名能随便让别人知道吗?怎么听她男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把闺女当男娃养了。   她低头想了想,如果自己这辈子生不了男娃,囡囡肯定要招赘的,起个厉害点的名字也挺好,便点头同意了。   陆时秋笑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囡囡,你的大名叫陆令仪,好不好听?”   木氏有些好奇,“这名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起的。你找谁起的?”   陆时秋咧嘴笑,“刚开始我找老四给囡囡起名字。可他起的那些名字太土了。有一个还叫青青,他还说我不懂欣赏。你说气不气人?于是我就想起顾掌柜他娘。她去年来海边,我还教她怎么赶海的呢。她一看就是读书人。那浑身气度都跟别人不一样。”他拧着眉看着她,有些奇怪,“你没印象?”   木氏想了想,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时秋这才想起,那时候他们还没成亲,没有说这个。   他挠头笑,“其实我想找县令起的。但县令是个大忙人。我去的时候,没见着他。就请了老夫人。她一下给起了仨。个个都比老四起的好。”   木氏心中一动,“另两个名字就给大丫和三丫吧。”   二丫不用嫁人,有没有大名也没事。就二丫这个名字,除了家里人叫,村里人叫的都不多,那些小孩都“傻子、傻子”的叫。   陆时秋无所谓,“行啊。一只龙虾换仨名字,值了。”   木氏也很高兴。   这一晚,陆时秋又是一宿没睡。   这次不是他想事情想得太入迷,而是他怀里的小祖宗怎么哄都不睡,精神好的很。   偏偏他一放下就哭,根本撒不开手。于是他只能一整晚都抱着她。   第二日,家里人发现那三只老母鸡。   一问才知是三儿子买的,陆婆子有些无语,“你买下蛋母鸡,居然买这么老的?你可真行。”   陆时秋没想到那卖鸡的小贩居然骗自己,害他丢足了脸,他梗着脖子道,“没事。正好我婆娘身子虚,给她炖锅老母鸡汤也成。”   陆婆子有些吃醋。老三挣得钱,她连边都没摸着。没想到他居然肯为了婆娘这么舍得撒银子。   她伸手问老三要钱,“你不是要下蛋母鸡吗?张家村有种地的人家养了十几只鸡。我给你逮两只下蛋的。”   陆时秋犹豫片刻,还是给了钱。   陆婆子数了数,“这点哪够啊。刚开始下蛋的母鸡几乎一天一个蛋,农家轻易不会卖的。你至少每只得多给三十文才够。”   陆时秋拧着眉,很怀疑,他娘该不会看他不懂才故意忽悠他吧?   1111插话,【宿主,你娘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   陆时秋最终又给了六十文。   陆婆子见儿子抠搜的样儿,气道,“也不知跟谁学的,小气吧啦的。整个一貔貅只进不出。”。   陆时秋没反驳,心想,他还要攒钱给他女儿考进士呢。不省着点花怎么行。   给完钱,陆时秋却发现他娘根本就没去买鸡。   陆时秋催促她,“娘,你该不会想贪我买鸡的钱吧?”   自打他每月能挣二两银子,他娘时不时就撺掇老头让他交公。可惜老头没理会。   陆婆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催啥催,娘还能少了你的鸡不成?等着,今儿保管给你两只母鸡。”   就在这时,外面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陆时秋出来一瞧,原来是张家把聘礼送过来了,满满当当装了三大车。   都是极为实用和寓意极好的东西。   比如说,五十两聘金,一担聘饼,八式海味,两对鸡,四罐酒,三斤猪肉,十斤重的大鱼,四京果(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生果,茶叶、芝麻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斗二米,帖盒(内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等。   陆家也要把嫁妆摆出来。妆匣、木床、衣橱、樟木箱、压箱底,子孙宝桶,痰盂,红尺,喜盆,鞋子,碗筷,龙凤被及被单,枕头。   跟张家给的聘礼相比,陆家的嫁妆就逊色多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比其他家强。   陆时秋看着那两对鸡,终于明白了。何着他娘想拿这鸡给他。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客人面跟他娘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家里人忙活得不可开交,陆时秋嫌唢呐声太吵,就抱着孩子到木氏之前住的地方。   这房子是属于大丫的,但是他们一家不住。陆时秋一大早就过来把这边打扫干净,又带了些婴儿需要的床单和尿布。   木氏这个产妇自然也要过来。   不过因为两家离得近,也不能完全隔绝声音。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   木氏给孩子喂奶,瞧见床上呼呼大睡的陆时秋,“相公,你不回家帮忙吗?”   “帮啥忙啊?”陆时秋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嘴里嘟哝一声,“我先睡一会儿。”   他这一睡就睡到晌午。   洪氏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   陆时秋打着哈欠回了家,洪氏喋喋不休道,“小妹明天就要结婚了,你不在家帮忙反而躲出来。你这也是当哥的?”   “我不在。大丫和二丫不是留在家给你们使唤了吗?”陆时秋没好气道。   洪氏不高兴,“她们是她们。你是当哥哥的。不一样。”   陆时秋没心情跟她吵嘴,他肚子正饿着呢。   到了家,陆老头也没说什么。   陆时秋让大丫送些饭菜给他娘。陆时暖特地给木氏炖的鱼汤,水煮蛋和细面蒸的馒头。   家里其他人还是吃的粗面馒头。   一家人吃完饭,陆老头让几个儿子商量菜谱。   陆老头提议,“老三,你不是会炒蛤蜊吗?不如你给掌勺,给每桌炒一盘怎么样?”   陆时秋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大哥二哥和三弟送妹妹出嫁。   他们红树村多半都是姓陆的,亲戚特别多。他的堂兄弟十几个,不缺人端盘子。   陆时秋爽快答应,“行啊。”   剩下的菜单,陆老头比照陆时秋结婚时的规格来。   不过嫁女和娶亲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就是嫁女只吃早上那一顿,娶亲吃的是中午和下午两顿。   当天下午,陆老头赶着毛驴带两个儿子去镇上买菜。   回来后,厨师先做准备工作:熬制卤汤和高汤。   一直准备到半夜,才离开。   成亲正日这天,陆时暖换上一身红嫁衣,搅面,上妆,戴头冠。   外面,陆时秋穿着粗布短打,颠着铁锅,锅里立时起火。他挥着勺子翻炒了几下,香辣味飘荡在上空,呛得人流出眼泪。却又被那香味所吸引。   村里人瞧见了,聚过来夸赞,“不愧是在大酒楼做事啊。这炒菜的架式看着就靠谱。”   不少人羡慕陆时秋能得这么好的差使。   纷纷上前问他用的是什么调料。   陆时秋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只顾着炒菜。   大伙瞅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可能告诉他们了。   坐席时,大伙不自觉伸向那盘菜。蛤蜊,大家打小就吃。要说味道嘛,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他们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蛤蜊。   蛤蜊完全没有平时的腥味,调料全部入味,又辣又香,蛤蜊肉很是劲道,很过瘾。   因为这顿蛤蜊,他们都开始相信陆时秋手艺是真的好,也真的是在顾家饭馆当厨子,是真的出息了。并不是撒谎骗人。   吉时开始,新郎张又新胸口扎着大红花带着张家村的人过来迎亲。   红色的八抬大轿,张又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一套流程后,往回走。喇叭走在前头,张又新跟在后头,紧接着就是轿子,再接着就是陆时暖的十六台嫁妆。   红树村独一份。寻常姑娘出嫁,几身衣裳就完事。哪像陆老头给闺女准备这么多东西。   村民们议论纷纷,许多云英未嫁的姑娘都羡慕陆时暖的好命。   待嫁妆抬出去,陆家彻底安静下来。   陆时暖成亲后,陆家人很不习惯。   首先是饭没人做。木氏还在做月子。陆老头便让陆婆子留在家做饭。   其次就是孩子没人照看。陆婆子年龄毕竟大了。她不可能看住所有孩子。一不错眼,孩子就溜出去玩了。吃饭时,也不知道归家。陆婆子又不是那狠心人。于是家里的孩子回来,只能吃凉的。   也就是现在天气热,孩子才没有生病。   要是换成冬天,来来回回折腾,肯定受不住。   最后就是木氏的饭没人帮着做。   陆婆子心疼钱,不肯全部用细面。   陆时秋发现后,也不去县城了,留在家照顾木氏。   陆老头得知后,陆时秋振振有词,“我女儿晚上没有我,她根本不睡觉。我不放心。”   陆老头拿他没办法,所幸由他去了。   陆时暖三朝回门,陆家人做了桌好吃的招待新姑爷。   陆时冬特地请了一天假陪他。   洪氏和陈氏在灶房做饭。陆婆子拉着陆时暖回房谈心。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陆婆子担心女儿过得不好,拉她进房间,第一句话就是问,“你那婆婆好相处吗?”   陆时暖脸上有一丝嫣红,“张夫人没有回来。不过姨娘挺好处的。”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公爹昨天就走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陆时暖也闹不明白。不过她能看出来公爹对姨娘似乎不怎么友善,两人之间淡淡的。   “公爹临走前还警告姨娘不许摆婆婆的谱。”   陆婆子惊讶地张大嘴,她脸上的欣喜多过惊讶,要是旁人,她还能附和一句,这啥爹也忒不是东西了。   可这是她女儿。自然站在她女儿这边,“那挺好。你公爹这意思就是说你只能认嫡母为婆婆。看来这个负心人更喜欢你那嫡母。”   陆时暖也觉得是。她看着姨娘可怜巴巴的样子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觉得公爹太过狠心。明明是他负了姨娘,却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   陆婆子知道女儿心善,劝道,“虽然她是姨娘,但是你也不能真的拿她当下人使,就当个普通长辈即可,不必太远,也不要太近。他们老一辈的事,你也别掺和。左右跟你没什么关系。”   陆时暖脆生生应了。   陆婆子看着气色很好的女儿,心里很高兴,“我女儿就是有福。张家有五十亩良田,足够你们开销的。到了秋收,我让你几个哥哥去帮你们干。”   陆时暖摇头,“那怎么行?他们家都是招小工的。”   陆婆子摸摸女儿的脑袋,“傻闺女。招小工是好。但是让你几个哥哥帮忙秋收,也是间接给你撑腰的意思,提醒他们家不要轻瞧了你。”   陆时暖还年轻,哪里懂得这些道道。   见亲娘这么坚持,也就没有推辞。   而男人们也在堂屋谈得正欢。   一开始是张又新问起陆时冬学业以及这次院试有没有把握。   陆时冬没什么把握,只说了一句听天由命。   张又新便没再追问,他转尔问起陆时秋,“我听娘子说,三哥是在顾家饭馆当厨子?”   “是啊。”陆时秋随意道。   “那你一定见过县令大人了?”   陆时秋点头,他还真见过。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见过。   张又新便问起县令大人怎么样?   陆时秋仔细想了想,“看起来一点官威也没有。很好相处,跟书生差不多。”   张又新笑了起来,“咱们这位县令可不是个善茬。以前咱们盐碱县人称土匪窝,后来又是贼窝,骗子老巢。他来了之后,土匪,小偷,骗子全被他端了。就是可惜,没能见过他本人。”   陆时秋拧眉,县令有啥好见的。   “他可是奉元十年的榜眼。如果能得他指点,将会受用无穷啊。”   他们书院的先生是上面派下来的,几十年也没培养出一个举人。可见有多不用心。   陆时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奇起来,“你爹不是举人吗?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张又新脸上笑容一顿。   陆时冬发现他面色不对,立刻打起了圆场,“三哥糊涂了,张大人在府城任职,哪有时间给妹婿指点功课。”   陆时秋心里啧啧两声,觉得这张家水太深。他也就没说什么。   张又新在陆家吃了顿午饭,一直待到下午,带着陆时暖回了张家村。   虽然来接人的不是马车,但好歹也是车接车送。比寻常人家还是强上许多。   又过了几天,院试时间到了。   陆时冬收拾行囊,再次进县城考试。家里的人心再次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7 20:41:09~2019-12-09 11: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055382、竹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香、佛晓之、木子 10瓶;菲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陆时冬的成绩尚未出来, 陆时秋先惹了陆老头的眼。   陆老头一直忧心陆时秋,总担心这孩子懒病又犯了。   自打上次进县城买完东西, 老三就一直待在家里, 除了晚上哄孩子,白天啥事也不干。   陆老头瞅着他这游手好闲的样子就碍眼。   饭桌上,陆老头敲了敲陆时秋面前的碗, 拧着眉看着他, “老三,你不能总待在家啊?你该回去上工。总这么待在家里,人家掌柜该有意见了。”   之前老三明明说过, 夏天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就这么耽误了, 多可惜。   陆时秋倒是不那么急迫,主要他手头已经攒了将近七百两银子。离他闺女科举还早着呢。   陆时秋慢条斯理道, “爹,我想等我媳妇出了月子, 带她们一起县城。”   陆老头拧着眉。一家全进县城?这可不容易。   一家子只有老三挣钱,哪够吃的。   除了陆老头, 家里其他人倒是很赞同。尤其是洪氏恨不得立刻把老三一家打包送出去, 她搁下筷子, 笑开了花, “爹,老三想带一家进城,我觉得挺好的。孩子还小, 老三总往家跑,来来回回,多浪费钱啊。”   小妹置办嫁妆花了五十两银子,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不如让老三进城,家里也能少几个人吃饭。   陆时秋似笑非笑看着大嫂。这么急着赶他走,这是把他当瘟神了。   陆老头有些犹豫。他只是想让老三去挣钱,没想赶他走啊。   陆时秋却丢下一颗炸1弹,“爹,我们一家去县城,估计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我看咱们不如分家吧。”   分家?众人大吃一惊。全家滚刀肉居然主动要分家?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陆老头咳个不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没好气道,“老三,你爹我还没死呢?!”   自从上回逢赌必赢得了几百两银子,陆时秋就一直琢磨分家。   只要他们一天不分家,他手头攒再多银子都是见不得光的。万一老头没了,他大哥二哥和四弟以没分家名义让他交出银子。他咋整?   他不占理。   所以他就想趁老头还在的时候,先把家给分了。   只是最近家里一直不得闲,他才没开口。现在正好没啥事,他就提出来了。   陆时秋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说着掏心窝的话,“爹,你说我这也当爹了。总不能一直啃老。我搬去县城,也不能伸手问你们要银子。别说我不好意思,就是大哥二哥也得有意见。我不想你再因为我伤了大哥二哥的心。”   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可听着咋这么假呢?   至少洪氏和陈氏一个字都不相信。老三可是啥便宜都占的人,他居然主动提分家,指定心里有鬼。   只是他心里有啥鬼呢?她们琢磨不出来。   可是就算知道他有鬼,洪氏和陈氏还是觉得把老三分出去好。   主要老三就是个滚刀肉,她们根本占不到他一点便宜。   就拿老三在饭馆干活好了。他一个月能拿二两工钱,可他每个月只给家里三百文钱,多一文都不给。他们还得帮着他养他那一大家子。你说这叫啥事啊?   分出去,赶紧分出去。   他们现在也不指望占老三便宜了,只希望对方别占他们便宜就成。   陆老头瞅了眼儿子,仔细琢磨了下。猜想老三这是在为未来铺路呢。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试探道,“你可想好了?要是分家,光徭役你就得花掉二两银子。还有其他税,七七八八加起来,你们一家也得至少六两银子。你真的愿意?”   这话没法接了。他要是说自己愿意,不就随认他手头攒了不少钱嘛。   六两银子可不是少数,以他之前报给家里的工钱根本不可能轻轻松松拿出来。   陆时秋拧着眉,果然有些为难。   洪氏担心三弟打退堂鼓,立刻道,“爹,可以先不分家。但是我们可以析产啊。”   所谓析产就是分产不分家。她早就打听好了。   一旦一家之主没了,这析产协议就会生效。跟分家协议一样重要。无论是族里还是官府都认这个。   陆时秋眼前一亮,析产也行,到时候他可以在自己名下置办田地和房子。   他冲着洪氏翘了个大拇指,“这法子不错。”   洪氏:“……”   陆老头没有给出准确答复,“你让我再想想吧。”   从头到尾,陆婆子都没有插嘴。只要涉及到老三,她就觉得这事不简单。老三指不定又想干啥坏事呢。   晚上睡觉,陆婆子忍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跟陆老头说了。   陆老头当即皱眉,“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老三。他就是懒一点,小心思多一点。哪有你说得那么坏。”   陆婆子哼了声,不以为然道,“他是我生的。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跟你说,他手头指定藏不少银子。担心我们没了,他的银子就得归公。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分家。我还不知道他。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   藏银子肯定藏了的。哪怕偏心如陆老头也承认这点。   他家老三就不是吃亏的主。那银子是老三日夜颠倒挣来的,怎么可能愿意分给别人。哪怕是亲爹也不行。   “我就是觉得分家了,老三就离咱们远了。”陆老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他多疼老三啊。一开始是愧疚,疼着疼着就成了习惯。乍然要分开,老三一家都去县城,他还真舍不得。   陆婆子就不一样了。她最疼的是老大。将来养老指望的也是老大。   老三那不吃亏的性子,常常引发家庭矛盾,她早就烦透了。还不如离远些。说不定还能远香近臭呢。   思考了一夜,陆老头答应析产,把族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请过来。   这个析产不是所有人都析产,只是把属于老三的那份先分给他。后头再分家,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陆老头说了场面话,“我家老三要带婆娘孩子去县城。可能三五个月才能回来一趟。我决定把他们一家分出去。但是不分家,只分产。”   众人面面相觑,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过还是有些疑惑。   陆老头可是最疼这个儿子的,就连老四都比不上。   现在却要把他出去,咋透着古怪呢?   只是瞅着这家人,好像都挺乐意,也没有啥矛盾。   甚至陆时秋话也说得漂亮,“我爹娘生我养我,还给我娶妻成家。哪怕他们只分我一双筷子,我都没有怨言。你们就看着给吧。不用偏心我。”   左右家里也没啥钱。他也不稀罕三瓜两枣的。当个好人也不错。这口气还挺大。   洪氏和陈氏瞪大眼睛瞅他。暗自琢磨老三是不是真的发财了。   陆老头抬了抬手,“你是我儿子。我对你有愧。家里属于你的必须给你。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陆家没有田地,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这个宅子,存款以及陆家的两艘船。   你别小看这两艘一大一小的船。价值并不低。   大的那艘当初可是花了九十五两银子买的。   小的要便宜些,三十五两。   但是这是用了十来年的旧船,肯定值不了这么多。   按照月国律法,陆时春先继承六成,其余家产由三兄弟平分。当然陆老头和陆婆子要由陆时春伺候终老。   陆时秋之前为了生儿,花了十两银子买药。交了三两银子给家里。但还有七两没还。   一通算后,陆时秋分得九两银子,除去还掉的七两,最后得了二两银子和两间房子。   他接过银子,冲着众人拱手道谢。   写完析产文书,一式三份,每份都盖上陆氏印章。   陆时秋珍之又重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收起来。   木氏还有十天才出月子,陆时秋也不急着走。   他照旧跟大伙一块吃饭。只是要上交口粮。陆时秋二话不说,先交了五天。   第二日,陆时冬的院试成绩下来了。陆时冬的同窗亲自来报的消息。   又没考上。陆时冬沉闷了好几日。   陆老头抽烟袋锅子的频率都比以往多了些。陆时秋也尽量不在他面前晃,省得碍他的眼。   只是村里发生一件大事,让众人的关注点移开了。   那就是村里有户人家男人出海打渔,一夜未归。第二天,有人在海滩上发现男人泡发了的尸体以及他周遭支离破碎的木板。   这种事情很常见。海上风浪大,海里什么样的鱼都有。危险无处不在。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村民们帮着收敛尸骨,他家人很快为男人操办丧事。   男人这一走,留下的孤儿寡母就成了难题。   寡妇不足二十,留下的孩子只有一岁,根本没办法顶门立户。出殡后的第七日,也就是头七过后,她娘家人接寡妇回娘家。   这是打算改嫁,而且不想带拖油瓶。   孩子没人养,只能交给孩子的大伯。   说起来,这孩子也跟陆时秋沾点亲,往上数三代,他们的太爷爷是同一个人。   陆家人自然要过去帮忙。陆老头还代表自家,送了点钱。   陆氏族人有这个习俗,一旦族里有人出海死了,沾亲带故的亲戚都要送点钱财表示一下心意,希望他们能早日度过难关的意思。   回来后,陆老头心情格外沉重,看了眼陆时冬,“老四,在生死面前,没考中秀才,根本不算大事。你要早点打起精神。”   陆时冬抿了抿唇,重重点了下头。   这天吃完晚饭,陈氏旧事重提,提出让宏四读书。   陆老头也想通了。   没有老三一家拖累,家人又勤恳,他们家勉强能再供一个。   陆老头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他们出题。   洪氏恨恨瞪了一眼陈氏。   休渔期那三个月,她没能督促宏一学习。   等她回来后,问了宏三宏五,得知宏一在家根本没有碰书本。   她心里已经有数。宏一这次估计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陈氏恍若未觉,一只手紧紧攥着宏四的手。   比赛结果确实如洪氏所料。   宏四比宏一多答了近十道题,取得压倒性胜利。   陈氏得偿所愿,抚着宏四的后背,叮嘱他到了学堂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许贪玩。   宏四很是乖巧,知道自己读书机会来之不易,轻轻点了下头。   而另一边的宏一败给宏四,看到亲娘那伤心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陆时秋坐在旁边看了场好戏,没有发表只言片语。心里想着,其实宏四胜出也挺好。大嫂那样的性子也教不出聪明娃。反倒二嫂脑子清醒,一直在为孩子努力,哪怕手段不怎么光明,可一切都在众人能接受的底线之上,胜得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她半点不是。   宣布结果后,陆老头又说了一事,“老四也不小了,原想他考上秀才,结了好亲,可是他……哎,我和你娘决定先给他娶妻。总不能把他的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陆时冬猛然抬头,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其他人也都没什么意见。老四都二十一了。像老大这个年纪,宏一都能打酱油了。   陆老头看了眼众人,下了个狠心,“老四,如果三十岁之前,还是没能考中秀才。那就别读了。”   陆时冬点头应是。   说实话,陆时冬也不想一直花家里钱,压力太大了。   陆老头此举也是宽大家的心,让他们知道家里不会一直贡下去。此举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说完这事,大家各回各屋。   又过了两天。   木氏铺床准备睡觉,陆时秋在旁边抱着女儿陪她玩。   大丫敲门进来,小声道,“爹,娘,我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叔哭了。”   陆时秋和木氏对视一眼,眼里有些许迷茫。   “不可能吧?你叔哭什么?院试成绩都下来好几天了,他都没哭。怎么今天倒哭起来了?”   大丫也不知道,但她很肯定道,“我确实看到了。”她指了指外面,“二丫也看到了,不信你们问二丫?”   说着就要出去叫二丫。   陆时秋把人叫住,“行,行,爹相信你。”他想了想,随意给老四找了个理由,“你四叔因为大头爹死了,伤心难过才哭的。”   大丫立刻信了。如果她的小伙伴没了,她肯定也会哭的。   陆时秋催促她,“快回屋睡去吧。你四叔面皮薄,别把这事说出去。”   大丫脆生生应了。   等她关上门,木氏忍不住道,“你说老四哭啥呀?还被孩子看到了。”   陆时冬也猜不透。虽说老四跟大头爹年纪差不离,但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主要是老四从六岁就读书,跟村里人接触得并不多。   为对方哭,绝对不可能。所以老四究竟为啥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11:55:43~2019-12-09 16: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肉、一叶知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陆时秋很快发现老四总是闷闷不乐的。偶尔还拿着书发呆。   “你怎么了?”陆时秋夺过他手里的书, 发现这书居然拿反了,他啧啧两声, “咱们一家对你抱这么大的希望, 你居然这么不用心。你对得起咱爹嘛。”   陆时冬羞愧得低下了头,抿了抿嘴,“三哥,我知道错了。我会用功读书的。”   说着,就要把书夺回来。   陆时秋把手往后挪了挪,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背, “你先告诉我, 你昨晚为啥哭?你小子小时候被狗咬了都强忍着没哭。究竟发生啥事?”   陆时冬抿了抿嘴, 双手搅在一起, 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看这怂样,事情还挺大。   陆时秋所幸激他一激, “你不说,我就去告诉咱爹。”   陆时冬急了,赶紧伸手阻止, “三哥, 你别去。”   陆时秋抱着臂, “行啊。让我不去,你先告诉我, 因为啥事?”   陆时冬手心冒一片冷汗,声音低低的,“我心悦先生的女儿。她对我也有意。原本我们约定好了, 如果这次我中秀才,我就让爹娘去先生家提亲。可是……”说到这里,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明明那么努力了,除了吃饭睡觉,我几乎全待在屋里读书。可还是不行。就是考不中。三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毕竟是亲弟弟,陆时秋当然不能在他伤口上撒盐,“其实你考中童生已经很厉害了。小时候,咱四兄弟一块读书。咱爹抽查功课,只有你能全部答对。”   陆时冬眼圈都红了,“可我还是考不中秀才。慧兰还等着我呢。我真是没用。”   陆时秋没想到他这老实巴交的四弟还能自个找媳妇,他抬了抬下巴,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先让咱爹娘找媒婆试试看呗?也许你先生不一定要把女儿嫁给秀才呢。”   陆时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有个同窗今年中了秀才,他家已经向先生提亲了。”   陆时秋看他像是要哭,心里很是同情,“你先生已经同意了吗?”   陆时冬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是我那个同窗家里条件很好,家里有三十亩地和两头牛。而且他还是老大。”   也就是说家里绝大部分家产都是他的。   陆时秋觉得老四还真挺惨。头一回心仪个姑娘,居然遇上这么强悍的竞争对手。   陆时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试试?试过之后,如果还不成,你也就没有遗憾了。”   陆时冬有些犹豫。   “你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活该你娶不上喜欢的姑娘。”陆时秋叹了口气,把书本丢给他,拍拍他的肩走了。   早死早超生。一个人躲起来哭,也太窝囊了。   回到屋里,陆时秋就把这事跟自己婆娘说了。   木氏也很惊讶,过后又有些唏嘘,“秀才的闺女。跟对方也是门当户对。”   如果是她闺女,人品差不多的情况下,她肯定也会选条件更好的。   陆时秋不乐意听,“咱家老四哪孬了?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像老四这么实诚的人。”   他以前让老四跟他一起去路上碰瓷,就冲老四那憨厚劲,保证一碰一个准儿。他甚至许诺给老四大头,老四都不心动。像他家老四这样有原则的人,世间难找。   老四喜欢这姑娘,哪怕将来发达了,都不带变的。   那秀才公能成吗?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懂得欣赏老四的优点。   木氏知道他是护短,所以也没跟他争辩。   陆时秋问四乙,“我四弟都考三回院试了,为什么就是考不上秀才呢?”   1111直截了当道,【你四弟敦厚实诚,勤奋刻苦。可他天资愚钝,不是读书的料。你还是劝他早点死心吧。】   陆时秋不乐意听,“可他坐得住啊。他很小的时候,就能一整天都待在屋里看书。不都说勤能补拙吗?”   1111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他学一整天比不上别人学一个时辰。这说明他学习效率很低。而且不懂得举一反三。勤能补拙是不假,如果别人比他聪明,还比他勤奋,他还有什么优势?】   陆时秋恼系统说话太直,却也没办法跟它掰扯,直接问,“你觉得四弟能在三十岁之前中秀才吗?”   1111没有说死,【一切皆有可能。】   这话就跟放屁一样,陆时秋换了个说法,“就按我四弟现在的水平来看,你觉得他有可能中秀才吗?他是运气不好还是实力不够?”   1111沉默良久才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过你四弟接连三次都没考中,的确是他实力不够。如果按他现在的水平,他考中秀才的概率不足两成。】   两成?陆时秋默默叹气。   1111给出一个还算靠谱的建议,【如果他能拜得名师,找对学习方法。别说秀才,就连状元都没问题。】   陆时秋眼前一亮,“什么样的名师?”   【因材施教的名师。后世有位教育大家,儿子生下来是弱智,最后都被他培养成博士。你可能不知道博士是什么。在后世,博士代表学识很高。】   陆时秋想到自己的囡囡,心中一动,“咱们这里有这样的名师吗?”   1111很遗憾地回答,【没有。这里的大家招收弟子非天才不要。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把所有天才都培养成功。可见他们教育成果有多惨烈。】   陆时秋没理会四乙的嘲讽,默默思索。   就在这时囡囡醒来。陆时秋先她一步去抱。没想到孩子根本不愿让他抱。   “娘子,为什么咱家囡囡只有晚上要我,白天就不肯要呢?”陆时秋也是奇了怪。天一亮,囡囡根本不瞅他一眼,只往他婆娘怀里钻。   晚上,只要天一黑,立码伸手要他,谁来都不好使。   木氏也觉得这孩子真是有意思,她想了想,“大概我白天要喂她奶,她想吃奶方便吧?”   陆时秋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只是他还是有些头疼,“那明儿咱们到了县城,孩子咋办?”   他在夜市卖烧烤,晚上可没时间抱她。   木氏也傻眼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如我去夜市卖烧烤,你在家带孩子?”   这话也就是跟他才能说。要是换于大郎,她根本不敢开口。   再一个,她想多挣些钱,到时候给大丫和三丫挑个好人家,多给她们些彩礼,让她们在婆娘过好日子。   她已经不指望让大丫招赘了。那是害了大丫。只要女儿能幸福,相信于大郎这个当爹的不会介意的。大不了,等将来她到了地下,她的孩子烧给她纸钱,她分一些给于大郎。也算全了往日的夫妻情份。   陆时秋听罢,呆了呆,随即咧嘴大笑。反正家里一时半会不缺钱。有人挣钱养家,他当然乐意。他当即点头表示同意,“我看行。”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那囡囡饿了咋办?”   夜市那边油烟太大,对孩子也不好,他抱过去不合适。   【宿主,你可以买只羊。喂她羊奶。】1111主动开口。   陆时秋点头,“可以。就用羊奶。等咱进城,就买一只羊。”   木氏也同意。   县城外面有不少田地,地头的野草长势喜人,羊很爱吃。到时候让大丫二丫去割些回来。   第二日,陆时秋一家开始收拾行囊。柳媒婆再次登门。   陆老头正想找她帮忙,很客气地招呼她进屋。   家里人全都撵出去,只留下老两口。   陆老头刚要张嘴,柳媒婆先打断了他,“老哥,我也不跟你来那虚头巴脑的。张家村的里正爷,你认识不?”   陆老头随口道,“张莫斗?那咋不认识。”   柳媒婆就笑,“哎哟,认识就好。”她倾了倾身子,“他让我来问你件事。如果你老哥同意,自然好。如果不同意,就当他没说,你千万别恼他。”   陆老头被她弄懵了,咧嘴笑,“他有啥话还不当我面说,还特地让你来传话。这整得我都有点紧张。”   柳媒婆叹了口气,“他这不是惹火你吗?”   陆老头挠头,他们两个村的,从来也没干过架,他还能惹火自个?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你说?”陆老头收了脸上的笑容。   陆婆子也是聚精会神看着柳媒婆。   柳媒婆酝酿再三,尽量让自己的话软和些,不那么伤人,“陆里正,你也知道张里正只有一个闺女。先前那仨儿子接二连三全没了。好容易养大个闺女,家里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他就想着给女儿招赘。”   张里正的三个儿子说来也奇怪,都是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得一场大病。郎中也说不清是啥病,反正治不好。只有个闺女从小连个头疼脑热都没得过。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心中多少猜出点意思了。但他没说,只点头示意,“你接着往下说。”   柳媒婆在两人脸上溜了一圈,没琢磨出他们俩是啥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家有四个儿子。他就想着能不能……”   陆老头还未表态,陆婆子先就炸了,一拍大腿,腾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啥玩意?我们陆家是穷到吃不起饭了?还想让我儿子入赘?做啥春秋大梦呢。他张莫斗还真敢张嘴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他还开口。他脸咋那么大呢。不行!这坚决不行!”   别说陆家本来就指望陆时冬考中秀才好光宗耀祖。就说陆家就不是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咋可能同意儿子入赘。想都不要想。   柳媒婆也知道自己白来一遭了。她老脸笑成一朵花,冲两人讨好道,“哎哟,老哥哥老姐姐。我就是个媒婆,也是受人之托。你们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去回了他。你们就当我今儿没来过。千万别嫉恨张里正,也别埋怨我。”   她说话的时候,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她这话说得软和,陆老头不好再端着架子,声音也开始放轻,“如果张家嫁闺女,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可以坐下来谈谈。但是入赘,那指定不行。我陆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百年。从来也没有男儿入赘过。我要是同意把我儿子送给别人。那就是丢了我们陆氏一族的脸。你让他别只想着自己。也为他闺女将来想想。他们张家那么多人家,就不能找个没出五服的孤儿过继一个吗?非得难为自己的女儿。”   柳媒婆讪讪一笑,“是,陆老哥说的在理。我回去把你这话转达给他听。”   她刚要走,陆老头叫住她,“正好说起我家老四,也想请你帮着张罗张罗。我家老四是读书人,还是个童生。你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个识文断字的姑娘。”   柳媒婆拍着胸脯,“行,包在我身上。”   她站起来,冲着两人道,“我回去就帮你们好好张罗。有好人选再过来通知你们。”   两人站起来送她出去。   一直送到大门外,陆老头背着手转身进了院子。   他一眼便瞅见站在门旁读书的老四,冷着脸道,“你跟我进屋。”   陆时冬见亲爹脸色不太好,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了上去。   陆时秋站在门旁瞅见爹娘那黑到锅底的脸色,摸了摸下巴。老四这是要挨训的节奏呀。   他啧啧两声,没再管,继续收拾东西去。   堂屋内,陆老头盯着儿子的眼睛,把柳媒婆今儿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陆时冬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额头隐隐滴汗。   瞧瞧紧张成这样,还不是心里有鬼。陆老头拧着眉,“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张丫头有没有见不得的关系?”   张丫头?陆时冬一个咯噔。该不会是三哥告密了吧?陆时秋脸色爆红,头摇成拨浪鼓,“爹,我没有。”他支支吾吾道,“我们只是说说话而已。”   陆老头轻轻叹了口气。没啥瓜葛就好。   陆婆子瞅了眼老头子的神色,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儿子啊。如果张家丫头是个人品好的。我们也不愿意拆散你俩。可她是入赘啊。你是咱们老陆家的种,怎么能跑他们张家去呢?这不是丢人嘛。你以后的脸搁哪?以后孩子跟他们张家姓。你在那个家就是个外人。你能受得住?”   陆时冬脑子一懵,猛得抬头,“什么入赘?”   不可能啊,先生有两个儿子呢,怎么可能留女儿招赘呢?   他拧着眉,瞪大眼睛,“爹,娘,你们说的张丫头是谁啊?”   陆老头抽出烟袋锅子,没好气道,“还能有谁?张里正家的闺女呗?咋地,你不认识啊?”   一个村住着,不可能不认识啊。   陆时冬在脑子里想了想,才记起张里正的闺女是谁。他确实跟那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是去先生家找慧兰玩。他跟她刚好碰过一面。   就这一面,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找媒婆过来谈入赘。   陆时秋哭笑不得,“爹,娘,我跟她就见过一面,说过一回话而已,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陆老头也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张里正的闺女暂且不提,“你刚刚说的是谁?”   陆时冬捂住嘴。原来三哥没有告密。他羞红了脸,将事情和盘托出,“我想娶先生的女儿。可是我有个同窗也向先生提亲了。他是个秀才,而且家里条件也好。我……”   陆老头认真看了他两眼,想起过年他带儿子去张秀才家送礼,见到的小丫头,确实文静秀气,应该是个知礼懂礼的。   只是人家父亲是秀才,未必能看上他们家啊。   陆老头试探道,“如果你真的心仪这姑娘,爹娘可以找媒婆试试。但是人家未必能看上咱家。”   陆时冬迟疑了两秒,冲他爹拱拱手,“爹,娘,你们帮我一下吧。”   陆老头很爽快就答应了。   等陆时冬推门出去,陆婆子急了,“啥姑娘啊?咱还没打听呢,你就同意?这不是瞎胡闹吗?”   陆老头安抚道,“那姑娘看起来挺秀气。老四喜欢她,咱们就去试试。别伤了孩子的心。”   主要他没报太大希望。   陆婆子拍了下大腿,“你看没听到吗?有个比咱家条件好的也喜欢那姑娘。明知道这事不成,还把脸送上去给人踩。你也不怕丢脸?”   “怕啥。一家有女百家求。有啥丢脸的?”陆老头看了她一眼,“咱家小五当初也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咱们拒了那么多家,也没见谁对咱有意见啊?”   只要事情做到位,别太伤人面子,多给媒人钱,让对方帮忙说好话,就不会结仇。   陆婆子见他执意如此,便随他去了。   陆老头答应老四,也不含糊,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了柳媒婆,让她帮忙说和。   柳媒婆给那么多人说媒,都是事后才给红封。唯有陆老头,事前就给五十个大子,哪怕不成,他也不会往回要。   就冲他这份大气劲儿,她当然乐意替他跑一趟。反正不会白忙活。   柳媒婆捏着帕子,乐颠颠去了。   只是去时有多高兴,回来就有多狼狈。   一向打扮喜庆的柳媒婆此时却是头发散发,臊得老脸通红,她颇为晦气道,“陆老哥,不是我柳媒婆说他张家坏话,而是他那婆娘太不是东西了。她要是不同意这门亲,直说就是。我也不是那死皮赖脸的人。可她才听我报上名字,就骂我们老四癞□□想吃天鹅肉。周围人全看着,我老脸都丢没了。”她叹了口气,“我丢脸倒没什么。可是老四以后咋整?”   她是知道陆老四在张秀才开的私塾读书。好歹也是师徒。被师母这么骂,脸都没了。   陆老头微微蹙眉,“张秀才呢?就没出来?”   柳媒婆叹了口气,“就在边上看着,连句呵斥都没有。”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拧眉沉思。   陆时冬有些难以置信。师母待他说不上有多好,可也不会这么下他面子啊。   就在这时,门外有马车响动。众人看去,原来是张秀才进了门。   陆老头站起身相迎。无论他心里有多生气,可老四毕竟是他学生,不能让老四染上坏名声。   张秀才进了屋,看到柳媒婆,笑了笑,“刚送完客人,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他叹了口气,“刚刚贱内说话太冲了。”   他冲着柳媒婆拱拱手,“刚才张某人正在跟未来丈人商量小女的婚事。您这贸然登门,要为小女求亲。贱内担心坏了女儿名声,一时心急言辞犀利了些。望您海涵。”   柳媒婆瞪大眼睛。这么巧?   陆老头看了眼门旁的四儿子,重重叹了口气。   两人寒暄一阵,解了误会,陆老头送张秀才上了马车。   转身,陆老头拍了拍四儿子的肩膀,“好好收心。多读两年书。婚事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16:36:00~2019-12-09 22:3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10瓶;晴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二天, 天还没亮,陆时秋一家就收拾好行囊出发。   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 衣服只带夏天的, 像冬天的被子、衣服,打算后天陆时夏进城送海鲜给他们带过去。   这次是由陆时春送他们一家进县城。   走到镇上的时候,陆时秋要停下来买粮食,“县城啥都比镇上贵。咱们刚搬进县城,方方面面都要省着花。还是买点粮食吧。”   陆时春见老三知道节省,还特地多瞅了他两眼。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他打量的目光, 领着二丫进了一家粮店。   问了下价格, 陆时秋当即就皱眉, “啥玩意?前几天我们来时, 一两银子能买220斤糙米,今天再来就只能买200斤了。你这也太黑了吧?”   “小兄弟, 不是我们黑。是现在粮食涨价了。你可能不知道,金国那边干旱,不少黑心商人贩粮到那边卖。咱们这边的粮食跟着一块涨。”   月国和金国接壤, 盐俭县位于月国最北边, 属于月国边界。两国之间也有贸易往来。只是粮食不属于交易范畴。但还是有不少商人挺而走险。   陆时秋还真不知道这事。   他忍着肉疼, 买了一麻袋糙面和三麻袋细面。   陆时春见三弟买这么多细粮,眼睛都瞪圆了, 扯了他的袖子小声道,“你买这么多细粮干啥?咱爹就给那么点银子够干啥的?”   陆时秋瞎话张嘴就来,“这些细粮是我用来蒸馒头做烧烤卖的。饭馆给的银子。不是我们自己吃的。”   陆时春这才放了心, “那就好。”   陆时秋让二丫把粮食都搬到驴车上,摸着下巴想了想,“金国那边干旱,离明年春收还有段日子。估计粮价极有可能会涨。你回来时,给家里买几麻袋糙米吧。”   陆时春点了点头,只是摸着自己的腰间有些尴尬,“我身上没银子。等我回家拿钱再来买吧。”   陆时秋担心他爹娘忙着挣钱,不把家里的粮食吃完,不肯过来买。想了想,他从身上掏了二两碎银递给大哥,“这钱就当借你的。明天二哥给我送海鲜,你让他给我送来。”   陆时春见他随手就能拿出二两银子,心情格外复杂。他要是有老三这份本事,他婆娘也不用为了给孩子读书跟二弟妹弄得不愉快了。   是的,自打宏一输给宏四,洪氏看陈氏越来越不顺眼。几乎三天两头找陈氏麻烦。   陈氏也都好脾气受了,并不跟她呛声,这让洪氏有气发不出,每到晚上,就会跟陆时春抱怨。   陆时春一方面很头疼,另一方面又恨自己没本事,连给孩子读书都没办不到。   到了县城,陆时秋让大丫到包子铺买了两个大肉包,让陆时春半路上吃,就目送他离开了。   回了院子,陆时秋打算重新找住处。   他们一家六口人,这么点的房子自然不够住的。   还没等他找牙行,陆时秋的房东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   “我们家人口少。我们家东厢房租给你们。”   说是东厢房其实是堂屋旁边的东侧屋。一直是老太太住的。   这家孤儿寡母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如果陆时秋搬走,他们家就少了这份租子,日子更难过。   还不如把东侧屋租出去,家里也能多点进项。   陆时秋去看过屋子,房间比之前租的那间通透,面积也大。   只是他四下看了看,“那您呢?”   这户人家只有一间瓦房,用两堵墙隔着三间,东和西各是一间屋子,可以住人,中间是堂屋,招待客人的。外面院子只有茅房,灶房和陆时秋眼见住的那个临时搭的茅草房。   这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给这老太太住。   老太太指着灶房旁边堆放柴禾的地方,“我打算把那块收拾出来。然后搭个小棚子。我这把老骨头了,过一天少一天。住哪不是住呢。”   陆时秋看着那块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大,张了张嘴,“这不合适吧?”   虽说是这老太太主动要求的,但是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占人家房子呢?   老太太似是洞察到他的心思,“没事儿。你就当帮帮我。之前我也没打算租房子。家里儿媳守寡,多个外男进来,惹人说闲话。可是这些日子,我瞅着你们怪老实。回头牙行再找找人,我信不过。”   她的儿媳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   之前担心旁人说嘴,她硬是咬牙不肯对外租房子。可眼瞅着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儿媳也动了改嫁的心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租出去。   牙纪带陆时秋父女来的时候,她其实不怎么乐意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和她儿媳年龄正当。回头别发生啥龌龊事儿。   她观察好些日子,发现这小伙日夜颠倒。她们睡的时候,他去挣钱。她们忙的时候,他在家呼呼大睡。   而且他几乎没有瞅她儿媳一眼,轻易也不凑上来说话。   有啥事都是问她这个老太太,眼神很正。   老太太就觉得这小伙子还行。不是那种喜欢占女人便宜的好色之徒。   这会见他把家当搬来。她就猜到他想搬走了。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精力考验新房客的人品。刚才跟儿媳在屋里商量过,就想把人留住。   陆时秋站在院子里思考。说实话,他也不想搬家。主要是这家人口少,院子宽敞,能放他的推车,再加上离夜市近。出了巷子拐个弯到了。   见这老太太坚持,还说得这么入情入理,他要是不答应,显得他这人很没有人情味儿。   陆时秋最终还是同意老太太的要求。   老太太笑得老脸的皱纹都跟着颤了颤,“那我让人过来搭房子。天黑之前就给你倒腾出地方。”   陆时秋笑眯眯道,“不急。”   东西全都堆放在院子里,已经到了饭点,木氏准备张罗吃食。可这院子里只有一个灶,他们平时只会烧些水。并不会在上面做饭。   正是饭点,房东一家肯定要用灶。他们自然不好跟人家抢。   木氏来了,他总不能带孩子去外面买着吃吧。   陆时秋想了想,把烧烤架搬出来,“正好我还要教你做烧烤。烤完自己吃,也不浪费。”   木氏点头。   怎么串菜,不用陆时秋教,大丫就能帮她。主要是烤东西,火候和调味料。   木氏到底是在家做惯吃食的,学起来比陆时秋还要快。   她动作也麻利,跟大丫配和亲密无间。   一会儿功夫,她就学会了大半。   陆时秋放了心,当天晚上,他们搬进东侧屋。   木氏母女三人赶着挣钱,搬完东西,立刻去夜市摆摊,陆时秋独自在家带孩子。   老太太瞅见,大呼惊奇,“你怎么不去夜市,让你娘子在外头抛头露面?”   陆时秋抱着孩子,无奈道,“没办法,这孩子到了晚上只要我。谁也不要。”   老太太有些不信,想要接过孩子。   陆时秋也没说什么,把孩子递给她。   正如他刚刚说的那样,孩子一换了手,立刻嚎啕大哭。小婴儿的哭声是毫无顾忌的。它根本听不懂人话,自然也就不会收敛。   老太太上了年纪,自然听不得孩子哭。当即把孩子递回去。同时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胸口,“你这女儿嗓门可真大啊。”   她就没见过哭声这么嘹亮的丫头。   陆时秋很是高兴,“嗓门大挺好的。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女将军?”   老太太哭笑不得。女将军?他们月国多少年都没战事发生,男将军都用不完,还女将军?   陆时秋抱着孩子回了屋。   刚开始孩子还很老实躺在他怀里,直到囡囡渴了。   陆时秋倒暖瓶里的水给她喝,她只尝了一点点,怎么都不肯再喝。   1111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你之前给她喝的是山泉水。她现在喝不惯这个。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到哪去给她整山泉水?娘娘山在老家呢。”陆时秋没想到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当初为啥想不开,非要给她喝山泉水?   她喝好了,受罪的人成了他。   囡囡粉嫩嫩的小嘴嘟在一起,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模样让陆时秋如临大敌。   陆时秋担心女儿哭起来没完没了,回头再把房东一家给折腾醒了。   只好坐到床上,女儿搭在膝盖上,用两手扒着眼皮做鬼脸给她看。   【她现在还小,看不到那么远的。】   陆时秋觉得有时候四乙说得也不一定都是对的,他抱着女儿得意洋洋道,“可她确实不哭了呀?”   1111无言以对。   等木氏三人回到家,陆时秋脸都快笑僵了,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孩子还是很有精神。   木氏刚回到家,陆时秋就把女儿塞了过去。   谁知囡囡咧嘴大哭,陆时秋只能手忙脚乱又接了过来。   他离得近了才闻到木氏身上全是烧烤的味道,倒是不难闻,还很香。可是他女儿受不了这么重的味道,他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你先去洗个澡吧。这些味道太呛鼻子了。”   木氏心疼女儿,拿了换洗衣物很快出去。   等木氏喂完奶,囡囡又不要她了。陆时秋接过来,哄了她半个时辰,她才沉沉睡去。   木氏也没急着睡,而是把今天卖的铜板拿出来数。   数完钱后,她眼睛眯成一条线,“竟赚了这么多?”   她相公之前跟家里人说有二两银子,她当时就觉得挺多的。也没怀疑相公的话。   没想到她自己摆一晚就能挣到二两银子。   陆时秋笑着解释,“还有一半是给顾家饭馆的。毕竟是人家提供的方子。”   就算只有一半,那还有一两银子啊。一个月就能有三十两了。   她咧嘴笑,“我的天,顾家饭馆太大方了。”   陆时秋没有多解释,“好了,把钱收起来,赶紧睡吧。”   第二天一早,陆时秋就去东市牵回一只羊,这羊就交给大丫和二丫羊。羊奶四个丫头分着喝。就这还剩不少。陆时秋,木氏和老太太的孙子也都跟着一块喝了。   也正因此,老太太才没有嫌弃他们家里养羊。   过了两天,一家人吃完早饭后,陆时秋独自去了牙行。   就算他不打算换房子,可他手头留这么多闲钱也不是个事儿。   他就想买些良田,每年租出去,还能收三成租子,让钱生钱。   牙纪得知他来意,十分遗憾地跟他说,“咱们盐俭县的田,绝大多数都在那些有钱有势人手中。他们轻易不会出售。至于那些家里有田的平民百姓,除非家里发生大变故也不会卖田。”   田地是农民的根,卖田是败家之兆。轻易不会有人出售田地的。就算有,那也会优先卖给族里,而不是到牙行这边。   陆时秋没想到田地那么难买,刚要转身离去。   牙纪把他叫住,“如果您手头的钱不急着用,不一定非得买田产,买宅子也不错。每个月租出去,也能收不少租金。”   陆时秋有些好奇,“这边宅子都什么价位?”   牙纪见他来了兴致,立刻热心介绍,“如果你想方便租出去,建议你选择离书院比较近或是县城中心的田产。价格从百两到上千两不等。”   陆时秋瞠目结舌,这么贵?   牙纪摇头,“其实不贵的。县城的房子很少,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买下来也不愁租。”   陆时秋让牙纪带自己去看房子。   他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县城中心地带。也就是他居住的这片区域,离夜市最近。很好租出去。   但是价钱把陆时秋吓住了。   占地大小只有两分,一间漏风漏雨的土坯房,半边墙都塌了,屋顶的茅草早就飞得无影无踪,外面连堵院墙都没有,只有枯树枝扎成的篱笆,在他们乡下连一吊钱都不值,在这里居然要一百两。   抢钱呐?   又看了几家,一家比一家贵。   陆时秋越看越心塞。他想要能住他们全家至少得要四间青砖瓦房,这样的一进院子居然要四百两,几乎花掉他的大半身家。   陆时秋当然不舍得。   红树村才是他的根,他的家,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他还打算明年开春回老家盖上三间大瓦房呢。在县城买这么贵的房,他下不了决心。   他的钱要花在刀刃上,买田可以有产出,也很利于出手,在他心里是上上之选。   于是他冲牙行道,“如果你们这边有田产,哪怕不多,几亩也成,到葫芦巷第一家找我。我叫陆时秋。”   牙纪面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可对方不买,他也没办法。   天快黑的时候,陆时夏送来四桶海鲜和几麻袋粗粮。   他动作麻利把东西全部搬进屋里,接过大丫递过来的水,坐下来咕嘟喝个精光,喘了口气才道,“爹让我跟你说,孩子还小,日子还长着,让你省着点花。”   说完把剩下的钱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都被老头这一手给弄懵了。   粗粮?他也就是蒸馒头的时候,才会放点进去。大多时候吃的还是细粮。   陆时秋也没纠结这个,大不了这些粗粮当房租给老太太,反正他们家吃的都是粗粮。   陆时秋请陆时夏进屋坐,“二哥,你让大哥后天过来时,给我送一桶山泉水。我家囡囡不喜欢喝这边的井水。”   陆时夏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老三,娃才这么点,你就这么惯着?”   不喝就渴着。这么点的孩子就这么作,长大还得了?   天黑了,囡囡又开始找爹,木氏抢在她哭之前,把她送到陆时秋怀里。   陆时秋动作极为自然地抱着囡囡,低头看了眼女儿圆呼呼的小脸,笑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她一哭,我就受不了。”   陆时夏看着三弟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其实应该是同情的。但是他真的忍不住想笑,拍拍他的肩膀,往他心口插了一刀,“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你女儿是在为咱爹报仇来了?”   从小三弟就爱惹是生非,他爹怎么打都不管用。后来发生那事,三弟更嚣张了。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今儿可倒好,被个小娃娃弄得束手无策。他敢保证,三弟这副样子,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极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过这种痛并快乐的日子。   他原先还羡慕三弟可以在县城生活,现在完全不那么想了。比起三弟,他两个孩子好太多了。他闺女老实乖巧,他儿子勤奋好学,都是好孩子。   陆时秋见不得自家二哥那嘚瑟样儿,无所谓道,“她折腾我,我就折腾你们呗。”   上山打水的人又不是他?他都不知道自家二哥是怎么做到,不得不帮他收拾烂摊子还能幸灾乐祸笑话他的?   陆时夏脸上笑容收住。得!这天没法聊了。求人办事,还这么嘚瑟,真不愧是老三。   送完粮食,陆时夏就回去了。后天再由陆时春送海鲜过来。两兄弟轮着来,谁也不吃亏。   陆时秋不偏不倚,也让大丫买了两个肉包子给他。刚买来,还热呼呼的。   陆时夏接过包子小心翼翼放进怀里,丝毫不觉得烫肚皮,还笑着道,“昨天大哥到家带回两个肉包子,大嫂分给宏一宏三宏五吃。宏二宏四瞧见了,馋得不得了。跟我又哭又闹,这下好了,他们也有得吃了。”   陆时秋瞠目结舌,“买给你们吃的,你们可倒好。饿着肚子带回给孩子。”   陆时夏讪讪笑了,拍了拍车上的一个包袱,“我带了干粮的。这两个包子留给娃吃。好多天不见肉味。”   说完,他挥动驴鞭走了。   陆时秋抱着孩子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作一下~感谢在2019-12-09 22:36:03~2019-12-10 17: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孙抠抠coc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君、我爱吃西瓜、?'孙抠抠coc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院子里, 陆时秋接过二丫从隔壁担过来的水,倒进大木桶里洗菜。   大丫帮旁边帮着择菜,陆时秋负责洗。二丫负责担水。   这些菜都是要白天洗好,串好, 然后晚上再卖。   老太太在旁边瞧见三人干活有条不紊, 对旁边坐在条凳上的木氏道,“你这相公不错, 知道疼人。”   木氏脸上露出浅笑。   老太太瞧着婴儿, “两个月了吧?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儿,长得多快啊。”   木氏笑着道, “是啊,前几天刚做的衣服,今天穿上都短了一截。”她侧头看了眼屋里, “今天天气这么好, 怎么不见嫂子出来啊?”   老太太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即若无其事道,“她在屋里纳鞋底,不爱出来。”   木氏没再说什么。   两人聊着,老太太的孙子从外面跑进来,喊着, “娘, 娘,我的炒黄豆没了。”   侧身经过的时候,老太太注意到孙子脖上的东西不见了, 扯住小孩子的胳膊,“你脖子上的银锁呢?”   小孙子这才注意到刚才玩得太疯,他脖子上的银锁不见了。   老太太急了,“快找去。这可是你爹买给你的平安锁。保平安用的。”说着,把屋里的儿媳喊出来。   刘氏得知平安锁没了,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出来找。   木氏也起身帮忙找,“最后一次见那锁是啥时候啊?”   小孙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大丫和陆时秋也过来帮忙。   最终刘氏在院外的草丛里找到了那块银锁。也不知道这孩子啥时候弄掉的。   老太太心有余悸,撩起衣摆小心翼翼将把平安锁擦了又擦,同时还不忘叮嘱小孙子,“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哪怕咱家日子过得再辛苦,奶也没把它卖掉。你要好好戴着。不许摘掉喽。”   陆时秋还从来没戴过这东西,搬了个板凳在旁边坐下,“大娘,戴这东西真能保平安?”   老太太咧嘴笑,“寓意是好的。我们老家那边就兴这个,尤其是父亲买的平安锁最管用。对了,你家娃买了吗?”   陆时秋摇头,“没呢。”想了想,他立刻站起来,“那我去给娃买一个。”   木氏哭笑不得,“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陆时秋觉得孩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想想二丫,生下来好好的,发个烧就成傻子了,可见小婴儿有多脆弱,他越想越急,“不行,我现在就去买。”   说完,他回屋换衣服。   大丫听到也要跟着去。陆时秋答应了。   两人出了巷子直奔街头那家首饰店。   此时是中午,正是吃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小二闲着无聊正在弯腰擦拭柜台,看到有客人登门,他笑脸迎上来。   陆时秋表明来意,小二便带他到其中一个柜台,“这里全是给小婴儿戴的。平安扣,平安锁,金银手镯都是喜庆,可以保佑孩子长命百岁的。”   陆时秋一样样拿起,每样都觉得不错,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又有客人登门,对方是个穿着很阔气的老爷。不说那身华丽的衣裳价值不菲,就说他两只手上戴的戒指就值不少钱。   一进店就非常嘚瑟地喊了起来,“小二,你这店有没有大金链子?”   小二眼睛一亮,这位可是大主顾,他的腰不自觉低了几个度,跑上前伺候。很快从柜台捧了个最粗的金链子递过去。   阔老爷嫌弃地扫了一眼,很不满意,“怎么这么细呢?还有更粗的没?”   他朝自己的脖颈比划两下,跟他那又粗又肥的脖子比起来,这项链确实太瘦了。   小二笑眯了眼,“严三老爷,我们店可以定做金饰。您想要多重就能做多重。”   “那你给我定个两斤的吧。长度得够我的脖子。”他嫌弃地把手上的金项链扔回柜台上,一脸嫌弃,“这也忒短了。戴脖子哪够啊,我看戴手腕还差不多。”   小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很想说,您这吨位确实不够。   “你们店是付全款还是先付定金?”   小二脸上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回严三老爷的话,金饰要付全款。”   对方也没有生气,扔下一张银票,小二看了眼,很快给他开了单子。对方拿单子走了。   等人走了,小二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他今天居然接了个大单,他这个月的奖金妥了。   “爹,那人好有钱哦。”陆时秋父女见识到严家财大气粗的一面。尤其是大丫羡慕不得不行。   小二冲着大丫翘起大拇指,“那当然。他可是严三老爷。知道严家不?河间府首富,光咱们盐俭县就有十来家铺面。富得很。”   大丫听得迷迷糊糊。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附和,“富!很富!”   陆时秋心里不是滋味。他给女儿买个东西还犹豫不决。可人家呢?两斤重的金项链眨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人跟人的差别还真大啊。   许是被刚才的事刺激了,陆时秋也决定大方一回,把手里的金锁和银手镯全买了。   他也给大丫和三丫买了一对银手镯。二丫经常要帮家里干活,再加上她不喜欢手腕上戴东西,所以就给她买了个银项圈。   就这个项圈比大丫三丫两个加起来都贵。   大丫迫不及待将手镯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爹,太好看了。”   陆时秋摸着她的头笑了。   出了首饰店,他又买了两个油炸鬼回去给二丫。   大丫不想吃油炸鬼,陆时秋无奈,“那你想吃什么?”   大丫咧嘴笑,“想吃肉包子。”   陆时秋只能带他到卖肉包子的铺子,要了一个,给小二三文钱。   谁知对方还向伸手,“客官,还少一文。现在粮食涨价了。我们肉包子现在是四文一个。”   陆时秋拧着眉,付了一文。   大丫见陆时秋似乎不高兴,小声道,“爹,这包子给你吃吧。我不饿。”   陆时秋回神,“不用。我刚吃完饭,你快吃吧。”他摸摸她的脑袋,“爹是想事情呢。”   大丫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家,陆时秋把油炸鬼给二丫,大丫扯着木氏的手让她进屋。木氏好脾气地任由女儿折腾。   刚进屋,大丫就迫不及待箍起手腕,亮出自己的银手镯,“娘,你快看,这是爹给我买的。好看不?”   木氏摸摸手镯,这么粗,得要不少银子吧?   她冲陆时秋露出感激的笑,虽然他不能把大丫几个当亲生的,可做到这地步也不差了。   木氏担心女儿会弄掉手镯,“娘给你收起来吧?等你出嫁,再给你。”   大丫有些舍不得,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陆时秋坐下来,“不用,戴这是保平安的。你收起来,还怎么保平安。”   大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木氏,木氏张了张嘴,到底同意了。   陆时秋把其他首饰也拿出来。二丫那个是木氏给她戴上的,同时还叮嘱二丫,谁要都不许给。   二丫似懂非懂点头。   三丫和囡囡也都戴上了银手镯。   金锁太贵重,陆时秋担心小孩子压不住,想等她大一些再戴。   将三个孩子都赶出去洗菜,陆时秋把粮食涨价的事儿跟木氏说了。   木氏听后也有点担忧,“上回那粮店掌柜不是说金国那边干旱,咱们这边才涨的吗?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存点粮?”   这还没入冬呢,粮食就涨了这么快,等入了冬,那粮价还不得翻了一番。   陆时秋点头,“等我大哥下午来时,你记得跟他说回家多多买粮。”   等一家人洗完菜,串好菜,囡囡也睡了,木氏到灶房做饭。陆时秋待在院子里也没事,就跟木氏说,“我去找顾掌柜。”   木氏回头看他,颇为不解,“你找他干啥?早上不是刚送完钱吗?”   陆时秋觉得顾永伯好歹是县令大哥,他应该能知道金国那边的情况,“我有事问他。”   陆时秋心里砰砰乱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他在路上问四乙,“粮价会一直往上涨吗?”   【不知道。】它是养娃系统,又不是经济系统,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你不是知道历史吗?”   【历史书上没写这个。】1111回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陆时秋被他噎住,就不能指望它,啥忙都帮不上,整天就知道戳他心窝子。   陆时秋很快到了顾家饭馆,可惜顾掌柜不在饭馆。   陆时秋退而求其次,找到店里的二掌柜,“顾掌柜什么时候来店里?”   二掌柜也正头疼呢,“不知道啊。他中午回家吃饭就没回来。”   陆时秋拧着眉,又去了趟县衙。县衙门口正张贴告示,他认识大部分字,也凑过去看。   原来县衙又要招新衙役。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自打去年开始,县衙就对全县百姓招衙役。说是剿匪,人手不够。   可是盐俭县的山匪不是全部被端了吗?怎么又招人呢?   陆时秋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绕去后门,这次守门婆子连通传都没去,果断拒绝他的探视,“主子们正在商量大事。暂时不见外客,如果你没啥大事禀告,暂时先回去吧。”   陆时秋自然是没什么大事要禀告的,可他听到婆子的话,心更慌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顾家饭馆等人。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顾永伯才姗姗来迟,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似是被什么难事困住。   陆时秋上前跟他打招呼,顾永伯都比平时迟钝了一些。   陆时秋左右看了看,倾了倾身子,小声问,“顾掌柜,是不是发生啥事了?”   顾永伯手里攥着茶杯,叹了口气,“没事。你别管了。”   陆时秋又问县衙为啥又要招人。   顾永伯随口解释,“我四弟让城北的百姓牵到城西。县衙人手不够,所以对外招人的。”   陆时秋挠挠头发,“为啥要让城北百姓迁到城西啊?他们能乐意?”   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突然让人家搬迁,搁他也不乐意啊。   顾永伯摆了摆手,“没事,我四弟给百姓补偿。一亩地换两亩。免费帮他们盖房子。”   还有这等好事?看来县令大人这次是下了血本。   可他为啥宁愿亏本,也要干这事呢?   城北?城北之外是临渝关,再往北就是金国。金国干旱。   陆时秋瞳孔一缩,“顾老哥,你跟我说实话,金国是不是打过来了?”   顾永伯瞪大眼睛,张了张嘴,起身招呼客人去了。   陆时秋站在二楼,观察半天,发现他注意力并不集中,显然心里有事。   可惜对方不肯说,陆时秋只能先行离开。   陆时秋大老远就看到大丫和二丫站在院门口等他。   看到他回来,大丫扯着他的手,“爹,妹妹哭了。你快去抱她吧。”   陆时秋抬了下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刚刚只顾着想事情,竟把女儿都给忘了,真是该死。   陆时秋懊恼得拍下额头。   屋里,囡囡正哭得撕心裂肺,木氏在旁边耐心哄着,却拿她毫无办法。   听到外头大丫的叫声,紧接着就是相公推门进来,木氏立刻把孩子往他怀里放,“快些抱吧。我真怕她嗓子哭哑了。”   陆时秋接过来,孩子立刻不哭了,眼睛滴溜溜看着他。   陆时秋调整下姿势,让女儿躺得更舒服些,推了推媳妇提醒她,“你快点去夜市吧。”   木氏这才回神,急急忙忙换衣服,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女儿出了家门。   这次木氏比以往早回来一个时辰。   陆时秋回眸看了她一眼,“今天卖得这么快啊?”   木氏找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叹了口气,“哪有啊。今晚也不知道咋回事,来夜市的人特别少。才亥时(21点)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陆时秋本能得觉得事情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17:53:18~2019-12-11 11: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嘉~ 10瓶;菲妮、379435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木氏去粮店买粮食, 回来后告诉陆时秋一件事, “有两家粮店被官府封了。现在只有严氏那家铺子还没关。是不是发生大事了?”   “可能那两家粮店卖粮食给金人才被封的。”陆时秋猜测。要不然说不通。   木氏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 大丫从门外跑出来,“爹,娘,我刚才看到严家所有铺子都关了。”她跑得太急,扶着门框直喘气,“我还看到那个严三老爷驾着马车往城西去呢。”   “你这孩子干啥大惊小怪的。他可能是去城外庄子。”   大丫跺了跺脚, “不是的。他后头还跟了好几车的货。看样子, 是要出门奔逃。”   陆时秋也觉得这事有点悬了。   看来他之前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他立刻出城打听。   可谁成想, 城北这边的城门只进不出。他问起进城的百姓, 对方却说城北好着呢。   陆时秋从东城门出去, 租了辆牛车,走到一半,路上遇到衙役, 又把他们赶回来了。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陆时秋每天都出去打探消息,可惜全都一无所获。   有天早上起来买包子, 看到有人站在街口大喊,“临渝关有金兵来袭。大家快逃啊。”   临渝关是盐俭县和金国交界的关隘,那里有个四方城,常年驻扎十万军队。   可是月国已经一百年没打过仗,入军的士兵也不是吃不起饭不得已才当的兵, 而是走关系进去白领俸禄的软脚虾。让他们跟金国那些饿急眼的人打仗,胜负显而易见。   陆时秋四下看了看,很快发现街道两边有几个身穿皂衣的衙役,可是他们并没有出来阻止,想来这事多半是真的。   陆时秋拔腿跑到顾家饭馆,顾掌柜还是不在。   不过二掌柜悄悄拉着陆时秋说,“顾掌柜刚刚使人通知我们,让我们快点逃。原来前些日子,金国就有十五万大军突袭临渝关,守城士兵奋力抵抗。可惜金人太过悍勇,人数又多,我们这边抵抗不住。前天金人还杀了守城将军。临渝关快要撑不住了。你赶紧逃吧。”   陆时秋一颗心砰砰乱跳。他冲二掌柜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   说完,他也顾不上跟二掌柜客套,拔腿往外冲。往日繁华喧闹的街道,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奔走的百姓,每个人神色都很仓皇。   陆时秋一路疾驰到了家,关上门,冲还在舀水做饭的木氏急声吩咐,“快,快,快点收拾东西,咱们回老家。金人打过来了。”   木氏手里的葫芦瓢啪叽一声掉到木桶里。她瞳孔缩了缩,整个人慌乱起来,而后急急忙忙往屋里冲,翻箱倒柜收拾衣裳。   三个丫头站在院里,齐唰唰用那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陆时秋吩咐大丫二丫把粮食全部搬到院子里。   他们一家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了房东。老太太,小孙子和刘氏看着他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   陆时秋握住老太太的手,对方有点耳背,他声音拔高,“大娘,临渝关那儿打起来了。你们快点收拾东西往府城逃吧。”   说完,他也不管她,冲屋里的木氏喊了一嗓子,“我去城外租马车。你们动作快点。”   话音刚落,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身后的老太太面皮都跟着颤抖起来,她扔掉拐杖,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们在府城那边也没亲戚,去那边可咋整啊?”   本来就指着房租过活,搬去府城,他们全家连唯一的指望也没了。   老太太只觉得死到临头了,拍着自己的老腿嚎起来,“我的老天爷,你下道雷把我劈死吧。我不活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要遭这份罪。   刘氏也开始慌了,她身子下意识抖了起来。   待看到木氏忙着收拾东西,并不过来劝她们。她弯腰把老太太扶起来,抹着泪,“娘,快起来吧。孩子还小呢。”   这话像是提醒了老太太,她死了不要紧,可她大孙子怎么办?   老太太立刻也不嚎了,从地上爬起来,一叠声吩咐刘氏,“快点去收拾粮食和衣服。带上娃,赶紧走。”   一家三口终于忙起来。   刘氏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有些迟疑,“娘,我们要不要叫些邻居一块走啊。”   老太太想着人多,一块走也能相互照应,“那你快去通知。”   刘氏跑出去。   两家人就像比赛似的,一会功夫就收拾了好几个包袱,全都堆放在院子里。   陆时秋是一个人回来的,垂头丧气地拍了拍门框,“城门外别说马车,连头毛驴都找不着。城里已经乱得不成样了。”   木氏边收拾衣服边问,“县令大人就没出来主持大局?”   “我问牲口的时候,县令大人正在催促城北的百姓牵到城南,看样子是要关北城门。这消息肯定是真的。”   县城到临渝关这条路,唯一住的就是城北的百姓。   一旦金人破关,城北百姓头一个遭殃。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县令大人也不看好临渝关的守城士兵。所以才提前做了那样的准备。   陆时秋看了眼天色,脸上有一丝庆幸,“再过两个时辰,我大哥会来给我们送海货。你带着孩子先在家等他。我再出去打探消息。”   木氏抿着唇,想攥住他的手,可是他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只好道,“好,你小心些。”   陆时秋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城门一时半会还破不了。”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县令大人早就有准备。去年冬天就到吐吐蕃买了上千匹骏马,训练了许多骑兵。”   木氏瞪大眼睛。   县令大人怎么会练兵?   陆时秋没跟她解释太多。事实上,他也是无意之中看到顾掌柜招待十来个身手不凡的客人,听到他们谈话,才知道县令大人私下居然干这种事。   他也不敢告诉旁人,生怕引起骚乱,一直憋在心里,这些天,情况越来越不对,他只要想起这件事,焦躁的心就能平稳下来。   陆时秋关上院门出了巷子往县衙门口走去。   县衙门口是一片很空旷的地方,此时正站着几千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骑在马上的。一字排开,整整齐齐,排了四五十列。   平时那个看着文弱白净的县令大人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中挥舞着长剑,冲下面喊话。   大意就是让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确保县城的百姓能平安离开。   士兵们热血激昂,一声声高喊“保家卫国。”   随后,这些人分别往各城门涌去。他们走后,有不少人正往县衙里挤,其中还有一个是他认识的牙纪。   陆时秋扯住他袖子,从身上摸出一把铜板塞到他手里,“这些人是干嘛的?”   牙纪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自然不记得陆时秋这号人了。他将铜板塞到自己怀里,指了指拥挤的人群,给他解释,“不都说城要破了吗?有许多人就想转让田地和房产。”   如果金人攻下临渝关,他们这些百姓就是俘虏,哪有资格拥有田地,契书自然也就不奏效了。   陆时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有些困惑,“明知道要亏本,还有人冒险买?”   牙纪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总有人想捡漏呗。平时良田七八两才能买一亩,现在只有一半。房子就更便宜了,只要平时的四成。”他抬了抬下巴,指着里面一个身着蓝衣男子,“那个是严大老爷的管事。半天时间就买了上千亩地和七八处房产了。”   陆时秋握紧双手。   牙纪小声嘀咕,“就算金人真的来袭,他也亏得起。如果金人败了。他不就赚了吗?”   说完,他扒开人群往里挤。   陆时秋看着不少人举着地契跑过来。这些人也不看好月国能打过金国,所以就想卖田卖地逃跑。   陆时秋很是心动,之前他就想置田,可田地太难买了,属于有价无市,眼下就有好机会,而且田价还挺便宜,“四乙,你说这场仗到最后谁胜?”   1111只回了他四个字,“无可奉告。”   陆时秋叹了口气,他发现了,四乙太吝啬,除了抽奖几乎不会让他走任何捷径。   1111听到他心里话,来一句很高深的话,【风险与机遇并存。你自己决定。】   陆时秋在嘴里念叨了两句,“风险?机遇?”   他要给女儿攒两万两银子。可他辛辛苦苦卖了将近一年的烧烤,又冒着被赌坊打手动刀子的危险才攒了七百两银子。   这次战乱也许是他难得的机遇。   他咬了咬牙,一跺脚,冲着那些举着田契的人大声喊道,“谁手头有百亩良田,我要!”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居然花了四百两银子买了一百亩的良田。   如果金人攻进来,他这四百两就等于打了水漂。   买家着急逃跑,匆匆忙忙办完红契,就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出来的时候,陆时秋意外碰到了顾永伯,对方正吩咐下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看到陆时秋的时候,顾永伯微微皱眉,“我不是让下人到你家报信,让你早点逃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连县令大哥都要逃,看来这盐俭县是真的要守不住了,陆时秋连跟他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   从县衙出来,他两条腿都是飘的。   1111看他这没出息的怂样,笑话他,【你手头好歹还剩下三百两银子。不会饿死的。】   就是这句话,让陆时秋又精神抖擞起来,“你说得对。我好歹还有三百两银子。不会怎么样的。”   说完,他拔腿往家跑。   经过街市的时候,有许多家店铺都被无赖抢了。街上的衙役根本管不过来。   说实话陆时秋看着这些无赖发财眼馋得很,可他脑子里立刻浮现他女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将来还要指着她考科举。如果他身上留下污点,她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了。   忍着肉疼,他转过头,拔腿往家跑。   到了院子,木氏抱着囡囡,大丫三个站在她旁边。他们家收拾好的东西全部堆在门外。周围时不时就有板车经过。有的抱怨他们东西挡道了。   木氏就会连声向他们道歉。   陆时秋走过来,“怎么东西都在外面?”   木氏解释,“他们先走了。要把门锁上。所以我们就把东西搬到门外。”   陆时秋也没说什么。那孤儿寡母只有木板车,府城路途遥远,肯定要比他们早走。   木氏又道,“刚刚县衙有下人过来传话,让你赶紧带家人离开县城。”她攥紧拳头,“怎么办啊?大哥直到现在还没来?”   陆时秋拧着眉,“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   就在这时,有声响从巷子外传来,陆时秋小心翼翼探头往外瞧,大喜过望,“大哥,你可算来了。”   陆时春从驴车上跳下来,一头雾水,“我一个时辰前就到你们县城门口了。可北城门封上了。我只能绕远路从东城门过来。对了,我刚刚进城,发现街上全乱套了。许多人就跟疯了似的。咋回事?”   当然他没告诉三弟,刚刚还有人要抢他的驴车。要不是有衙役阻止,他这驴车未必能保住。   当街就敢抢东西,你就说得发生多大的事吧。   陆时秋催促他赶紧搬行礼上车,“待会路上说。咱们先回家。”   看样子真是发生大事了,陆时春也不废话,立刻帮忙搬东西。   驴车太小了,放不了那么多东西。   陆时春把四个木桶里的水全部倒掉,海鲜全部折在一个桶里,也不管它会不会缺氧死了。   剩下的地方全部堆放东西,只留一点点空地给木氏和三丫坐。其余人都得步行。   一行人脚步不停歇,也只在第二天下午到了家。   还没进院子,老远就听到他爹娘正在吵架,喊声震天动地。得亏村民们都出海,没人过来看他们家笑话,要不然这老两口半辈子的脸面都没了。   “我都答应女儿要去帮他们家收粮食。你现在跟我说不去?”陆婆子气得火冒三丈,“老二,你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就赶紧跟我去。”   陆时夏有些为难,“娘,爹不让。”   陆老头声音不大,却比她要强硬,“去啥去?他们家往年请的不是短工吗?我们一家去帮他们收粮食,那不代表我们家和他们家下人一个地位吗?你长脑子没?”   陆婆子也知道自己之前想得欠妥,“可我都答应女儿了。说秋收会带两个哥哥去帮她收粮食。她就没请短工。女婿又去府城参加乡试,人还没回来。她那个姨娘又不管事。你让咱女儿怎么办?难不成你让她一个人去地里收粮食?”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轻飘飘道,“那就请人。”他指了指娘娘山,“山那边不都是人吗?我让老大跑一趟,你让小五出工钱。”   陆婆子不可置信,花钱请人?钱多烧得慌!   眼见老两口又要吵起来,陆时秋丢下驴鞭,大步进了院子,大吼一声,“别吵了。丢不丢人?”   吵得正凶的老两口根本没听到外头有声音。   老两口瞧见老三回来了,惊讶地张了张嘴。   陆婆子捡起屋后的扫帚就打过去,“你说谁丢人呢?你个瘪犊子,你到县城过好日子,把你爹你娘丢家里不管。还好意思说我们丢人。”   陆时秋飞快躲到他爹身后,陆老头夺下陆婆子手里的扫帚,回头问陆时秋,“老三,你今天咋回来了?咋没让你二弟带信呢?”   陆时秋没回答这个问题,三言两语就把县城发生的事全说了。   陆老头整个人懵了一瞬。   金国打过来了?   一时之间,全家人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1 11:39:37~2019-12-11 16:2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点玉 20瓶;路人乙丙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战争?陆家人自然是没经历过的。可陆家村有几家外姓人。是百年前搬过来的,哪怕经历好几代, 他们与村里也一直格格不入。   逃难, 就意味着要搬家,陆家人不想搬。可眼下却不得不搬。   陆时秋见家人全都惊慌失措, 推了推他爹的胳膊, “爹?咱家买粮了吗?不够的话赶紧再去买吧。”   一直在旁边劝架的洪氏急了, “买啥粮啊,咱们快点逃吧。”   陆婆子也不吵了, 拍着大腿, 催促两个儿媳, “你们先商量,咱们快回屋收拾东西。”   陆婆子和两个儿媳各回各屋收拾衣服。   陆老头握紧拳头。一开始太过惊讶,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现在终于理出点头绪,他长年深锁的眉毛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老三,你说县城的人都往府城去了?可府城能容得了那么多人吗?”   陆时秋也很认同这话,所以他在路上就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爹,咱们不去府城, 咱们多带些东西去鲜鱼岛,那边地方大,能容纳不少人。”   百年前,鲜鱼岛住着一群土匪。后来, 月国停止海上贸易,岛上的土匪没有船只打劫,全都上了岸。现在岛上还留下不少腐朽的旧房子。   虽说那些旧房子已经不能住人,但是只要在原处搭建房子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陆时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爹,如果临渝关失守,你说那些金人会不会朝府城打去?到时候咱们不是还得再搬家吗?咱们搬去鲜鱼岛好歹饿不死。”   周围都是海,他们有船,靠海吃饭,总能活下去。   陆老头很快就同意了,当即吩咐陆时秋和陆时夏去县城买粮食,盐,油,菜等物。   他吩咐陆时春和二丫把东西往大船上搬,“装好了之后,你们先运去鲜鱼岛。”   三个儿子都站起来应是。   陆时秋想到二丫不能饿着,先让他婆娘到灶房蒸干粮,“多蒸些,鲜鱼岛也没有锅灶,淡水还得运过去。”   木氏让大丫看着囡囡,起身到灶房揉面蒸馒头。   陆老头又吩咐大孙子去张家村把陆时冬和宏四叫回来,顺便通知陆时暖一家。   快到晚上的时候,出海打渔的人才回来。陆时秋让二孙子招集大伙到祠堂开会。   月国已经有一百年没打仗了,大家早就安逸惯了。得知金国攻过来,大家全都慌乱起来。   陆老头并没有告诉所有人他们家要去鲜鱼岛,而是告诉村民,县城百姓都往府城去了。   陆老头说完后,“希望咱们都能好好的。如果守城将军把金人打败,咱们一定要回来。这里才是咱们的家。”   村民们全都失声痛哭。   虽然他们只有茅草房子,可这里才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根。   现在他们却要舍弃他们的根离开这个地方。怎能不伤心。   哭过之后,大家纷纷跑回家收拾东西。   陆老头告诉几个交情好点的人家,说自己一家想去鲜鱼岛,问问他们要不要去。   比起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家更愿意去鲜鱼岛。   他们立刻派出代表去镇上购买必需品。   吃,穿,住,行必需品哪样都不能少。大家全都忙得脚不粘地。   陆陆续续有村民离开红树村。三个时辰不到,村民已经走了大半。   陆时冬是带着陆时暖及张又新的姨娘一块来的。他们带了一牛车的货物。   陆老头让陆时夏先把他们的东西送上船。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不停转动,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   眼看还有两个时辰太阳落山,陆老头让女人孩子先上岛。剩下的男人们再一趟一趟往岛上倒腾东西。   就在大家有条不紊忙着搬家,有个女人抱着孩子从外面冲进来,哭天喊地冲着陆老头跪下磕头,“里正,我们走在半道上,有士卒拦住我们,说要征兵。我家男人被征去了。你救救他吧。”   陆老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女人又冲陆时秋磕头,“陆三郎,你不是认识县令大人吗?求你帮帮忙吧。我们大牛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爹啊。”   征兵?陆时秋眯了眯眼睛。县令大人私下练兵都是以衙役的名义。他怎么可能有胆子对外征兵?这肯定不是县令大人所为。   就在这时,又有人跑过来了,“大家快逃啊。要过来抓壮丁啦。”   大家听到这话,连手上的东西也不要了,拔腿往海边跑。   他们家家户户都有船,谁也不肯去当兵,那可是会死人的。   有十来个士卒骑马从大道那边过来,很快发现许多百姓全往海边跑,扯着嗓子大吼,“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   可惜没人理他,一个个全跑上船。   士卒们追到水里,想把人拦下,村民们跳下海,推动船只,很快一条条船飘荡在海里,越来越小。   士卒们站在海边,面上全是凄凉。   他们上了马进了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的影响。   士卒们也不敢延误军情,又到别村抓壮丁去。   临渝关死伤大半,十万士卒尚不足三万。守城将军别无他法,只能临时让手下抓百姓抵挡敌寇。   百姓没有选择。只要年龄超过十三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男性,全都要到临渝关。   哪怕你是家中独子,哪怕你有秀才功名,都没用。   无论大家有多不情愿,哭得有多惨,最终还是被士卒们带到了战场。   家人一个个哭天抹泪,只能祈求他们能活着回来。   同一时刻,几十条船飘飘荡荡往鲜鱼岛出发。   船上一片寂静,只有船浆拨动海水的声音,大家全部沉默。   照理说他们逃过征兵,应该庆幸。事实上,大家看着苍茫的大海,眼底只有对未来的迷茫。   相对其他人,陆时秋显然更不好。   十一年前那场暴风雨,让他恐惧出海。现在他就坐在船上,哪怕他不用摇浆,坐在最中间,四周都是人。他还是很怕。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捂着脑袋,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摇荡的船像是陆时秋跳得飞快的心脏,在它即将跳出来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陆时秋迫不及待跳下船。   天色已经擦黑,大家也顾不上跟家人寒暄,很快忙活开了。   岛上风大,房子要是搭不起来,他们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男人们到山上砍树。女人们带着孩子清理朽木和石块。   天快黑了,他们也只能清理出一片区域。   当天晚上,稍微有条件的人搭了个简易的帐篷。   用木头做了个三角架子,然后用两床被子用绳子绑上,一边一床,顶上铺两件衣服。就这么将就着睡了。   时间紧急,没有那么多木头,更多的只能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坐在席子上,铺上被子,裹着被子露天睡觉。   海上没有老虎,狮子,野猪之类会袭击人的大型猛兽。可他们处于海中,周围全是海水,蛇虫蚂蚁等物却不容小觑。   他们把带来的硫磺散在四周,提心吊胆过了一夜。   第二天,东边刚升起一点亮光。大家就忙活开了。男人们继续伐木建房。女人们烧火做饭。   陆时秋从没有这么辛苦过,他好像一个陀螺不停地转。   忙了好几天,他们才搭了两间简易的木屋。   偏偏囡囡这时发起了烧。   前几晚没有房子,岛上风大,囡囡嫌临时搭的帐篷太闷,待在里面不舒服,哭闹不止,陆时秋没办法只能抱她坐在外面。   囡囡直到半夜才睡。这么点的孩子,哪能受这么重的海风。吹了没两天,木氏就发现囡囡发烧了。   木氏惊慌不已,要知道二丫就是因为三岁那年发烧,才把脑子烧坏。   陆时秋急得嘴唇上火,问四乙,“囡囡发烧了,该怎么治?”   【她这么小,只能用物理降温。你烧一锅淡水,然后用布巾不停给她擦额头,腋窝和大腿根。一定要不停地擦。直到她体温下降。】1111果断提出建议。   陆时秋立刻大丫去烧水。   【你们搭的房子太潮湿了。最好用火烘干。还有这晚上海上的风太大了。成人吹多了都受不住,更不用说这么点的孩子了。】   陆时秋让他婆娘照顾囡囡。他自己用温开水浸湿布巾不停给孩子擦拭身体,时不时就要问上一句,“降温了吗?”   四乙每次只能闷闷地回了一句,【还没有。】   眼见擦了一锅又一锅,女儿烧得越来越厉害,陆时秋心急如焚,“四乙,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想快速降温,也可以把薄荷捣碎,加入冰片作成冰袋冷敷额头。但是这小岛没有。】   陆时秋停下手头的动作。薄荷不难找,可是冰片?不要说整个红树村没有,就连镇上都没有。只有县城的药铺才有的卖。   陆时秋停下来,想着自己要不要跑一趟县城。   陆老头发现儿子看着家的方向,叹了口气,“老三,你别急,你现在去岸上,极有可能被抓壮丁。到时候你就算拿到冰片,也救不了囡囡。”   陆时秋看着一直哼哼唧唧哭泣的女儿。她的哭声就像一只小猫儿,没有一点活力,像打蔫了似的,可怜极了。   陆时秋心疼得一抽一抽的。这是他念了十一年的女儿啊。她是他的希望,他不能失去她。   就在这时,木氏探了下女儿的耳后,冲着他惊喜叫道,“相公,囡囡的体温已经降下去了,没有刚刚那么烧了。”   陆时秋立刻洗干净手跑过去,探了下女儿的额头和耳后,体温果然降了。   就在陆时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1111的声音传来,【你女儿是病毒性感染。之后还会再复发。这时代没有抗生素,她只能硬抗。如果你想增加她的抵抗力,可以再买些橙子。】   陆时秋拧着眉,颇为不认同道,“可她还这么小,不能吃橙子。”   1111沉默好一会儿,出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你可以多买些,让你婆娘吃,然后她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橙子自然就通过乳汁进入孩子体内。】   这法子只是最笨的方法,可这地方没有条件,也只能用最土的法子。   陆时秋不再犹豫,当即起身,牵了家里的那头毛驴往海边走,回头冲陆老头道,“我担心她还会再生病。我一定要进城去取冰片。”   陆老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我不拦你。你快些去吧。”   陆婆子见老头都不拦着三儿,麻利起来把家里蒸的干粮全给他装上,“我们好好照顾她的,你快点回来。孩子不能没有爹。”   陆时秋点了点头,“娘,麻烦你了。”   陆婆子用那双枯树一般的老手,捂着脸痛哭起来。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的老三啊。   大家全都看着他往海边走。   陆时秋一个人划着小船,动作略有生疏。   那一年,也是这艘小船,海风很大。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他的船上有一点油灯闪亮。   现在他再次划船,他的心跟十一年前一样,满心着急,不停呼喊,可始终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焦急,他狂躁,他害怕,他彷徨,他寒冷,他孤独。   狂风卷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坠入海中。冰水像刀子一样样刮擦在他身上。他的血肉好像被冰水一点点凌迟。那一夜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噩梦。   【宿主,宿主,再坚持,你想想你的女儿。她还在等着你呢。】1111发现宿主不对劲儿,他的心跳得太快了,额头上全是细汗。   陆时秋这才恍然回神,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自己正处海中央。   他晃了晃脑袋,摇动船桨往岸上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婴儿太小不能喝药。冰片和薄荷是退烧贴的主要成份。   感谢在2019-12-11 16:24:03~2019-12-12 11:5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的吃货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陆时秋上岸的时候,海边静悄悄的, 一个人都没有。   他不敢耽误时间, 骑上毛驴就往大路上奔。   短短几天时间,他所经过的村子, 大路, 小路全部空无一人。   甚至通往县城的大路两旁, 沉甸甸的稻穗差点压弯脊背,已是到了非收不可的时候, 可眼下却没有一人在田里忙活。   陆时秋眉心紧紧拧着, 连干粮都顾不上吃, 忍着饥饿,挥舞着驴鞭疾驰往县城方向驶去。   靠近县城的时候, 城门正在缓缓合上, 他一抽驴鞭,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飞奔进去。   推门的两个衙役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阻拦,接着刚才的动作继续关城门。   县城有好几家医馆,陆时秋都有印象。   他下了驴直奔第一家。医馆的门早就被人给撬开了。他直接冲了进去。   往日排得整整齐齐的药格被翻得乱七八糟,甚至有好些个还是敞开的, 药格里面空无一物。   每个药格外面都写着字。陆时秋目光在这些小字上游移。   【第三行,第六列】   陆时秋按照指示打开药格,“这是薄荷吧?”   【对。这家的冰片已经全部被人抢走了。】   陆时秋也没怀疑,四下看了看, 很快发现后面的桌上放着药用纸包,他装了两包,出了这家药堂。   【我刚才已经检索过了,其他家药堂也没有冰片】   陆时秋不信,好几家药铺呢,怎么可能都没有。他一连跑了好几个药堂,把药格翻得仔仔细细,最终都没能找到冰片。   “四乙,整个县城就没有冰片了吗?”   【本系统只能检索铺面,不能侵占别人**,至于百姓家中有没有,本系统无法得知。】   陆时秋呕血。又是**,他都急得上火了,它还在这边跟他讲**。   陆时秋捂着肚子,饿得不行,从包袱里拿了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又抓了把豆子喂给毛驴。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往前走。   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处。   顾家饭馆每到夏天就会卖一种名叫冰饮的吃食,又冰又凉又过瘾,食客们喜欢至极。   为了供应这些食客,顾永伯还专门请人在顾家饭馆的后院建了一座冰窖。每到冬天就会大量储存冰块。   有一回,小二误把冰片当成冰拿到后厨,被二掌柜狠狠骂了一顿。   他当时就站在旁边跟二掌柜讲话,听了个正着。   陆时秋不敢耽搁,直奔小吃街。   自打换了新县令,不少商人涌向他们县。尤其是这秋天,不冷不热,最适合贩卖海货。   此时却如同一座鬼城,就连往常最热闹繁华的小吃街眼下也空无一人。   他一路疾驰到了顾家饭馆,门毫无意外被锁上。   他牵着毛驴绕到后院。   后院的门也被锁上,他抬头看了眼这院墙,一看就是特地加高过的。   【宿主,主人不在,你这样属于偷盗。】   陆时秋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在心里回它,“我倒是想找顾永伯呢。可他不是不在吗?”   【县令还没走。他应该也有钥匙。】   “我去县衙,估计县令大人也没空搭理我。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大不了,以后看到顾掌柜,我给他赔罪。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他再混的时候,都没想过作贼。这不是没办法嘛。   他女儿要是变成傻子了,他哭都没地说去。   陆时秋说完,也不再搭理四乙,而是专心致志爬墙。   他爬到毛驴背上,想借助毛驴的高度上墙。   可惜毛驴不是死物,是个不通人话的畜生,当他爬上背,以为他要走,扒拉驴蹄,想要往外跑。   陆时秋赶紧勒住缰绳,绕头往回撤。   等毛驴回到刚才的地方,陆时秋发现离墙根更远了。   1111实在不忍心看宿主这副蠢样,给他提了建议,【宿主,我看你不如搬块大石头吧。别回头从驴背上摔下来。】   陆时秋四下望了望,“我没看到有大石头啊。”   他又不傻。要是能找到石头,他何必非得踩毛驴上去。   1111沉默两秒才道,【出了这条巷子往南走一里地,那条巷子口有一块石头,足够你踩墙的。】   陆时秋心下一喜,立刻按系统指示往南走。也很快发现那块石头。   嗯,够他踩墙的。但它好像忘了说一句,这石头起码有上百斤重啊。   他搬得动吗?   陆时秋弯下腰,憋得脸都红了,石头离地一指,根本抬不起来。   陆时秋扶着墙,吭哧带喘,“这也太重了。”   他又不是二丫,就算搬得动,也没办法搬那么远的距离。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是决定回去踩毛驴。   1111这次没再说什么,看着宿主拽着缰绳,在小巷里转圈圈,心里暗暗吐槽,得亏宿主没去打仗,就他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体,去了战场也是送命。   就在这时,陆时秋终于站起来,毛驴想要动弹的时候,他脚下一用力,踩着驴背,腾得往墙上跳。   可惜墙太高,他跳不上去,膝盖磕到墙壁,疼得他呲牙咧嘴。   好在他眼急手快,双手紧紧扒拉住了墙头。   他吊在墙头,两条腿胡乱在墙上找落脚点,最终才勉强找到一小块凸起的地方,勉强不让自己掉下。他一个人吭哧带喘好半天,才终于爬上去。   他跨着腿骑在墙头,揉着磕伤的地方,整张脸皱成一团。   他摸着伤口的地方,手腹处黏腻,肯定是流血了。他抬手一瞧,果然是血。   他也顾不上处理,扭头跳下墙头。   顾家饭馆的后院,他借用厕所的时候来过,可他不知道地窖在哪里。   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蹿,最后还是1111看着不忍心,提醒他,【靠近井边的那间屋子。地窖口就在那里。】   陆时秋没想到地窖口居然在屋里。   只是这门上了锁,他四下望了望,找趁手的工具把门撬开。   最终只找到一把火剪。这是用来夹炭的工具,全身上下都是铁。   他把火剪的一头穿过锁,使出吃奶的力气,脸都变型了,才把锁撬开。   丢掉锁头,大步进了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桌子。   【搬开桌子,底下就是地窖。】   他立即照做,揭开下面的一层油布,推开上面那层木板,漏出地窖口,扑面而来就是凉飕飕的风。   地窖不算太大,但里面的冰并不多。冰块上面放着陶制盆,上面还盖着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陆时秋不知道为啥要盖棉被,可他也知道这做法肯定有一定道理。   陆时秋打开棉被,发现里面放着好几袋冰片,他取出两袋,重新把棉被盖上。   出了地窖,陆时秋又在灶房找到橙子,装了满满一袋。   关上门,挂上锁,找来梯子,爬上墙头,跳下墙,骑上毛驴,夹紧驴腹,拽着缰绳,飞快出了巷子,直奔东城门。   可惜的是城门已经关上,只有城墙上方站着两排士卒,每人都身穿盔甲,表情异常严肃。   他刚想下驴,就听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喊打喊杀。   这是战争来临?   陆时秋抱着包袱蹬蹬蹬上了城楼。   还没等他靠近,有个士卒刀尖指向他,“闲杂人等,速速退后。”   陆时秋往后退了一步,“我想出城,你们给我开门吧。我家女儿发烧了。正等着冰块降温。”   士卒拧着眉,“不成!高将军有令。城门关闭,谁来都不开。”   高将军?不是说新任守城将军姓郭吗?怎么姓高了?   陆时秋急了,“那我能见县令大人吗?我真的有急事。”   士卒伸手一指,“县令大人在北城楼!听到这声音了吗?就是北城楼发出的。”   陆时秋身子一抖。这么凄厉的嘶喊,他在东城楼都能听见,可见人数有多少。   可他急着出城,不敢耽搁。于是只能匆匆下楼。   从东城楼到北城楼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越靠近,那嘶吼声越高亢。   城门外,喧嚣声此起彼伏,城楼上的士卒十八般手段全部用上。   用箭射,开水烫,石头滚,凡是能击退敌人的法子,他们都用尽了。   陆时秋根本没办法靠近城楼。每个士卒都忙得不得了。   县令大人更是站在城楼亲自坐镇,饭都顾不上吃,水也顾不上喝,更不可能见陆时秋这个闲人。   陆时秋把包袱找个地方藏起来,自告奋勇帮忙烧水,一直就这么机械的烧水,吃干粮。   等啊等,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   就连陆时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觉得坐着烧火都是一种罪过。   心力交瘁以及对女儿的担忧让此时的他无比煎熬。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士卒欢呼纳喊声,“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胜了?陆时秋瞪大眼睛,抱着包袱,爬起来,探头看向城楼,士卒们三三两两抱在一起。   而县令大人正陪在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身边。看样子,这应该就是高将军。   他刚要上前请县令大人开城门,就见一直紧闭的城门大开。   有个士卒站在城楼上指着远方欢呼,“大人,郭将军回来了!”   县令和高将军也顾不上说话,赶紧迎了上去。   陆时秋急着回家,路过他们的时候,依稀听到什么“女鬼杀人。”   陆时秋从来没见过死人,尤其那么多死人。   城门外,横七竖八躺得都是死人。有的是烧死的,有的是被箭射中的,还有的是被人砍死的。   有金人,也有月国人,当然大多数都是金人。   他们的鲜血混在一起,流进旁边的护城河,河水已经不复清澈,全部染成红色,好像跟天边的晚霞形成一色,妖冶又诡异。   陆时秋浑身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牵着毛驴,踩着尸体之间的缝隙,一步一步往外走。   往北的上空,狼烟滚滚,可见场面远比这里更加惨烈。   陆时秋强忍着不适,给毛驴喂了些豆子。也不知这畜生是不是通灵性,居然不肯吃。   他把豆子塞回布袋,爬上驴背,往家的方向疾驰。   他们月国胜了,他们不用再逃跑了,这是个好消息。   陆时秋喜极而泣,没有谁愿意离开家乡到孤岛生活。   【宿主,你女儿又起烧了。现在已经三十八度五了。情况很紧急,用温水擦拭效果太慢了。】   陆时秋顾不上伤春悲秋,狠狠抽了下驴背,毛驴速度加快,他的身后,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路上,1111不停给陆时秋播报孩子的近况。   【现在已经三十九了。你婆娘一直在给她擦拭身体。她受不了新房子的气味,不肯待在新屋子里,你婆娘担心海风加重病情,不肯抱她出来。你女儿精神就不太好,一直哼哼唧唧。】   陆时秋越听越心疼,路面不平,他坐在驴背上,颠得他七荤八素。他从来没有骑这么快过。这滋味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海边,把毛驴系海边红树上。独自驾着小船往鲜鱼岛行驶。   跟刚刚不同,这次他显然没有任何不适,心急如焚,越伐越快。   等他到了鲜鱼岛,他抱着包袱往自己家的房子奔去。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可他根本顾不上。谁也不理。   “囡囡又起烧了。你婆娘正在给她擦身体,你快去看看她吧。”   有人唏嘘起来,“这么点孩子最容易夭折,哎,也是可怜。”   陆时秋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对方被他这眼神吓得不轻,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机灵。   其他人也拉了扯对方的袖子。那人讪笑两声。   新屋里,木头是湿的,哪怕烘烤过,房间里还是散发木头的味道。大人还能忍受,像囡囡这样小的孩子就受不住这味道。   屋里堆放几个箱子,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木氏正弯腰给床上的小宝宝擦拭身体。   三个丫头站在木床周围静静看着,神情都有些萎靡。   脚步声传来,大家全都抬头看去。   陆时秋头发凌乱,脸上,身上全是烧火时抹上的黑灰,犹如从难民营里回来似的。   木氏眼泪落了下来,“相公,你可算回来了。囡囡又起烧了。这可怎么办?”   村里有不少小孩子都会有这种情况。反复发烧,撑不过,人就没了。   陆时秋拍拍她的后背,让木氏找了个干净的布袋,把冰片装进去,又把薄荷碾碎搅拌均匀,敷在女儿额上。   古代医疗条件太差,哪怕用冰片敷,也只能快速降温,并不能彻底让她身体变好。   天已经彻底变黑,囡囡又开始哭起来。陆时秋按照四乙的指示,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干净的衣服,紧紧抱住女儿。   囡囡在他怀里睡得很踏实。   “每到晚上,她只要你。本来就病着,还一直哭,嗓子都肿了。”木氏重重叹了口气。   陆时秋摸摸女儿的额头,“没事。我照顾就成。她现在体温已经降下来了。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回村。”   木氏呆了呆,“回村?”   陆时秋点头,“金人败了。战事暂时解了。”   正要过来叫他们吃饭的洪氏听到这消息,赶紧跑过来,“三弟,金人败了?咱们胜利了?”   “对。”陆时秋点头。   洪氏喜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只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发现岛上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岛上没有淡水,他们带来的淡水只短短几天时间就用掉大半。   接下来恐怕还得上岸取水。大家一直提心吊胆的。   听到月国胜了,她当即跑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伙。   众人也都高兴起来。太好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原本正在盖房子的人听到这消息,全部停下手头的动作,打算找片地方对付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急,从明天开始恢复一更(12点)。腰疼,天天日万,受不住。缓几天,我再二更,么么哒。 第46章   第二日, 大伙收拾东西回了红树村。   早上起来, 囡囡再次发了高烧。温度不像之前那样高, 可还是很吓人。   陆时秋寸步不离守着她,给她降温, 一旦发现体温下降,立刻把冰袋取下来。   连续发了七八回天烧后,囡囡终于退了烧,没有再复发的迹象。   陆时秋两口子累得精疲力尽。尤其是陆时秋。   他晚上要抱着囡囡。白天补觉, 可白天家里钉钉当当各种响。   如果是自家这样也就罢了, 可全村都是这样。   他只能将就着睡, 神经都快衰弱了。   好在囡囡病好后, 除了神情蔫蔫的,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陆时秋让大丫到灶房烧一锅山泉水, “当时忙着逃跑, 我也没想到去娘娘山灌泉水。咱们在岛上都喝带过去的井水,她就不行,你说这孩子的嘴也不知道咋那么叼呢。”   这样总不是个事儿。难不成以后到京城考试,也把水带着?   等她稍微懂点事了, 他必须把她的这坏毛病给改了。   木氏看到女儿好了, 心情格外舒坦, “她还小。不懂事。等大了再教吧。”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人,木氏透过窗户看过去,冲陆时秋笑, “咱们村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她弯了弯唇角,“终于又能过安生日子了。”   陆时秋想到自己买下的百亩良田,“那你收拾衣裳,咱们明儿一早就回县城。”   木氏看了眼怀里睡得正安生的女儿,“要不再养养吧。囡囡刚好,身体还虚着呢。”   陆时秋问过四乙,孩子已经没事了,就是需要慢慢调养。在家也不好开小灶,还不如回县城,想吃啥吃啥。   “没事。咱们回县城好好照顾就成。”他把自己买了百亩良田的事情跟她和盘托出。   木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哪来的钱?”   陆时秋看了眼外面,冲她小声道,“我之前去赌坊赢来的。”   木氏咽了口唾沫,有心想劝他别去那种地方。   就见陆时秋摆摆手,“那地方,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我想这钱就跟大风刮来没什么两样,就试试运气。谁成想咱们月国真的打胜了。眼瞅着地里的庄稼要烂到地里了,再不收今年可就打水漂。”   是这个理儿,木氏点头,“是该回去张罗人手。”   她小声道,“这事不告诉爹娘吗?”   陆时秋摇头,“不告诉。我这是留给囡囡的。”   钱财动人心,他的家业是留给女儿考科举的。谁都不能动。必须不能告诉。   木氏以为他是在说,这田产不会分给另三个闺女。她对此也没意见。她闺女将来是要招赘的,肯定要多置田,才会有人入赘。   两人商量好了,就向陆老头提出回县城。   家里已经收拾妥当,得知老三要回城,陆老头抽了口旱烟,爽快答应,“行啊。让你大哥送你去。”   他叹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是打了胜仗。咱们折腾一趟也没啥。”   陆时秋点头。   就在这时,柳媒婆登门了。   她进来就握住陆婆子的手,“你们一家都挺好吧?”   陆婆子笑着点头,“都挺好的。你们家呢?”   柳媒婆坐下来,“好,之前那些士兵来家里抓壮丁,家里的男丁都被征走了,就连我家老头都不例外。我带着两个孙女和三个孙子往府城去。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没想到回来后,他们平安无事。一个个都好着呢。”   陆婆子唏嘘,“平安就好啊。”   柳媒婆点头,“可不是嘛。还有什么比人活着更值得庆幸的呢。”   说到这里,她倾着身子,“不过也有没活着回来的。”   陆婆子一愣,“谁啊?”   柳媒婆指了指张家村的方向,“就前段时间,张莫斗不是想找个小伙子入赘嘛。我就给说一家,就住山那头,家里有五个儿子,穷得叮当响,也养不起那么多。就想入赘出去。我跟张莫斗说了之后。他说考虑几天。还没给我答复。”   说到这里,她重重拍了下大腿,“哎哟,前几天征兵,也不知是不是那小伙子运气不好,居然死了。那户人家就赖上张莫斗家了。非说张丫头克夫。”   陆婆子瞠目结舌,“这不是还没定亲吗?怎么就克夫了?”   “谁说不是呢。”柳媒婆翻了翻手,数给她听,“咱们定亲,要么得有媒人,有定亲文书或是定亲信物。她一样都没有,就敢找上门来讹钱。张莫斗能吃那个亏吗?”   陆婆子点头,“那指定不能吃那个亏。”   陆老头轻咳了两声。陆婆子回头看他,“你咋了?呛着了?”   陆老头冲她使了个眼色,陆婆子拧着眉,不明白他啥意思。   柳媒婆把陆婆子的胳膊扯回来,“张莫斗不肯吃这个亏。还说要报官。那婆娘撒完泼,发现没捞到好处,就灰溜溜走了。”   陆婆子拧着眉,“要我说你不就不该给张丫头说这么个人家。”   “哎哟,老姐姐。入赘啊。但凡饿不死的人家谁肯把儿子给别人。”柳媒婆推了下陆婆子的胳膊,“你肯吗?”   陆婆子讪笑两声,“那咋可能。”   柳媒婆重重点头,“可不是嘛。就这个小伙子还是我挑得最好的呢。人老实,不会有花花肠子。可惜命不好。全县征兵十几万,死了115人,他就是其中之一。你说这运气得差成什么样吧?”   陆婆子附和,是挺差的。   她有些好奇,“咦,不是说金国来了十五万人吗?怎么咱们这边死的人这么少?”   就算再不懂战事,她也知道金国肯定死了很多人,这场仗才算胜利。现在他们这边死了一百多口,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柳媒婆神神秘秘道,“说是临渝关有个红衣女鬼把几万口子都杀了。反正传得跟真的似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婆子哦哦两声。   柳媒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试探着问,“你家小四有着落了吗?”   陆婆子呆了呆,还没回答,陆老头抢先答道,“他婚事不急,再读两年书吧。”   柳媒婆笑得一脸褶子,拍着巴掌道,“咋能不娶妻呢。陆老哥,你这可是耽误孩子的终身大事啊。”   陆婆子颇为认同,“我也这么劝他。可他就是不听啊。”   柳媒婆笑了笑,“老哥,上回你说张莫斗要是想跟你家结亲,你能考虑。现在这话还算数不?”   陆婆子惊讶地呆了呆,“啥?他……”她手快摇成残影了,“不成。咱们老四不入赘。绝对不可能。”   柳媒婆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别急啊。不是入赘。他呀,是想通了。想把闺女嫁出去。然后从张家族里挑一个男娃过继。”   陆婆子和陆老头对视一眼。   陆婆子是太突然了。陆老头却是一副了然。他就说吧,柳媒婆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她来肯定有事。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婆子。总是这么傻不愣登的。一点心眼都没有。真是愁人。   陆婆子想到刚刚自己附和柳媒婆的话,有些唏嘘,“这个……这个……我也估不了主。”   看了一眼陆老头,意思是“咱家他做主”。   柳媒婆笑了笑,开始说起张家的条件,“陆老哥,你也知道张里正只有这一个闺女。拿她当眼珠子疼的。他亲口跟我说,会给闺女陪嫁十亩良田,一头牛和五十两银子。”   陆婆子眼珠都快亮成星星了。十亩良田?那他们家岂不是也有田了?   她家给小五置办五十两嫁妆,在附近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张莫斗比他们家还阔气。可真舍得啊。   陆老头抽了口旱烟,十分不解,“他能给出这份嫁妆,啥样人家嫁不着啊,他为啥看上我家老四呢?”   他知道自家条件不咋地。属于不会饿死,但手头很是拮据的人家。在农民里更是属于比不上足,比下有余。   以张莫斗的人脉,绝对可以给女儿找个好人家。   柳媒婆见他问得这么认真,也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意思,把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跟我说他只信任你老哥。还知道老四是个好孩子。相信他俩能过好。”   陆老头沉吟良久,“这事太突然了。这样吧,你先回他,说我们一家要好好商量。明儿就给他回信。”   柳媒婆笑眯眯应下。   陆老头冲陆婆子使了个眼色,陆婆子拿了些铜板给她。   柳媒婆明白他们的意思,推辞几句,笑着接了过来,“放心吧,我指定会好好说。”   等柳媒婆走了,陆老头把陆时冬叫进屋来,“上次问你,你说对张丫头印象不深。那你应该知道张里正吧?”   张里正?陆时冬当然认识。   跟他爹一样是里正,每年都会来他们家两趟,问他们村要不要粮食。   张里正家人口少,种的粮食也吃不了。收上来的粮食都是卖给张家村和红树村。   陆时冬点头,“认识。怎么了?”   陆婆子笑眯眯道,“他托柳媒婆来说亲。想把他闺女说给你。”   陆时冬有些懵,张里正的闺女?他沉默良久。   陆老头抽了抽旱烟,“我原想让你读两年书再成亲,可是做人也要活泛一点。送上门来的好亲,咱们总不能往外推不是?”   陆时冬动了动手指,头低了下去。   “你先生的女儿已经定亲了。你俩不可能了,你得死心。”陆老头语重心常道。   陆婆子也跟着一块劝,“老四啊,你瞅瞅咱们村,谁家不都是父母做主啊。别家不说,你就说你二哥吧,他成亲前连你二嫂长啥样都不知道。不也过得挺好吗?老四,日子是自己过的。你也见过那姑娘一面,估计长得也不丑。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陆时冬仔细回忆了下,已经记不得对方长啥样了。只对她的两只酒窝很有印象,笑得很甜,笑声也很爽朗,他抿了抿唇,低低道,“爹娘,你们做主吧。”   陆婆子乐了,“好咧。老四,你专心读书。成亲的事,爹娘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陆老头也有了笑模样。   第二日,陆老头就给柳媒婆答复。   在陆时秋到达县城的时候,两家人正式见面,在媒人的见证下,写下定亲文书。   当天下午,张又新协带着妻子一同前来致谢。   首先是谢岳父岳母一家带着他妻子和姨娘一起奔逃。二是谢他们帮忙收粮食。   是的,陆老头最终还是帮张家收了粮食。   主要是他们从岛上下来,别人还没回来。   陆老头组织村里有限的几户人家帮忙收割稻子,赶在稻穗腐朽在地里前,抢收完毕。   也得亏这段时间没有下雨,要不然他们的粮食肯定会烂在地里。   张又新在府城考完试,得知盐俭县出了事,本想赶回来,可雁山那条必经之路封了,根本进不来。他只能干等着。   听说月国胜了,张又新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家人平安,粮食收完,张又新携同妻子,带着重礼亲自上门致谢。   陆老头请他落座,“你是我女婿,不用这么客套。”   张又新拱手称是。   陆老头问起他考试情况,张又新很遗憾地摇头,“这次没有通过。”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两个嫡兄都中了举。嫡母特地给他们请了大儒,留我在府城进学。我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这次回来打算接妻子和姨娘一起去府城。”   陆老头下意识坐直身体,陆婆子忍不住泼口而出,“她会这么好心?”   不是自己的孩子,谁能掏心掏肺?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阱。   张又新似乎开朗了许多,“其实我嫡母人很好的。”   陆婆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人好?人好能把你和你姨娘赶在老家。女婿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陆婆子不好说得太直白,担心张又新生气,只好冲旁边一声不吭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小五,娘最近眼睛花了,你跟我进屋帮我认认针吧。”   陆时暖跟进去帮忙。   两人进了屋,陆时暖熟门熟路拿柜子上的簸箕,陆婆子叹了口气,瞅瞅她闺女这实诚劲儿,到了府城,人生地不熟,闺女可咋整哟。   陆婆子只要想想就心口疼。   她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簸箕扔到床上,拉着女儿坐下,小声问,“你真的要进府城?”   陆时暖这才明白,娘是故意叫她进来说私房话的。   陆时暖感动的同时也有些伤感。去府城就意味着她以后不方便回娘家,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相公和姨娘都去,我肯定要跟去的。”   陆婆子握住女儿的手,眼泪也快下来了,“娘舍不得你。”可是也知道不可能不去。她张了张嘴,小声道,“我看女婿有点傻。居然说他嫡母好。不是自己肚皮出来的,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他好。你可不要犯傻,人家说啥你都信。要留个心眼,知道不?”   陆时暖想到姨娘提起嫡母,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她也跟着点头。   陆婆子放了心,又不忘叮嘱道,“不过她毕竟是你嫡母,你把礼做足了,千万不能让她挑出错来。”   陆时暖搂着陆婆子,很是舍不得,声音有点哑,“娘,你也要保重。等到了县城,我会让相公写信回来的。你们别担心我。”   只有嫁了人,才会知道娘家和婆家有很大不同。婆婆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娘。   陆婆子搂着闺女,轻声安抚,“到了府城,早点要个孩子。生个男娃。哪怕将来姑爷真的中了举,你在张家也算占稳脚跟了。”   不是她多想,而是姑爷有大儒指导,考中举人的机率比旁人多不少。到那时,会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真的很难说。   有公爹这个前车之鉴,陆时暖还真没法拍着胸脯说她男人一定会从一而终。   说到底,两人成亲也不过两个多月,感情还远远达不到互相信任的地步。   就像她问他,为什么他会觉得他嫡母好。   张又新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   所以啊,他们现在的夫妻关系是亲近有余,信任不足,还得慢慢磨合。   里面在说悄悄话,外面陆时冬和张又新聊得很是起劲儿。   张又新指点陆时冬功课。陆时冬惊喜发现,张又新的学识比以前提高不少。   “这些都是大儒指点你的吗?”   张又新摇头,“不是。两位嫡兄亲自去京城接人。我还没见到人。”张又新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我爹指导的。”   陆时冬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张又新此次回来,性格开朗了许多。不像以前提起亲爹和嫡母,总有种愤恨的情绪在里面。   张又新被他看得发毛,低低说了句,“其实我爹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陆时冬瞠目结舌,“你爹哪不容易了?”他爹可是个官啊。顶头上司府君大人名声极好,从不苛责下属,怎么不容易了?   张又新闭嘴不言了,打了岔,“我觉得你不如去县城书院读书。”他顿了顿,“不是我说先生坏话。而是他的知识面太窄了。如果你想考中秀才,就得多接触几位先生,听听他们的见解,时常跟同窗切磋。一家之言终究太过浅薄了。”   陆时冬掐着手指,他也想进书院读书,可家里条件摆在这儿。他怎么忍心加重父母负担。   张又新见他没有吭声,也知道岳父一家条件有限。他很想资助四哥,可他自己就是个穷鬼,马上又要到府城,各项开销都得自己掏。他嫡母可不会给他银子花。   张又新自觉失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到了府城,多抄些注解送给你。”   陆时冬冲他拱手致谢。   张又新和陆时暖待到下午,就告辞离开了。第二日一早,一家三口坐马车离开了盐俭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理解与包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努力更新,爱你们,么么哒(*^_^*)   感谢在2019-12-12 17:43:48~2019-12-13 11:2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君 40瓶;菱筱筱 10瓶;2939015 5瓶;错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话说陆时秋一行人到了县城, 就发现城里已是寸步难行。   咋回事呢?   这不月国打了胜仗, 县令就提议商家搞活动庆祝一下。   于是全城张灯结彩,街道擂鼓欢天, 演杂耍的, 耍猴的, 舞狮的, 唱戏的, 乐坊跳舞的,全部齐上阵,比过年还要热闹。   街道上来来往往全是看热闹的百姓。陆时秋一家跟着人|流缝隙一点一点挪到租住的地方,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一家人刚进巷子, 大丫就指着墙头上的白布,惊呼出声, “娘, 你快看。”   木氏看去,心中一凛, 和陆时秋对视一眼, 两人快速交换眼神。这是有人没了?   一家人走进院子, 就看到一口棺材摆在院子中央。   刘氏带着儿子正跪在棺材前烧纸,旁边站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   陆时秋瞧着这人有些眼生。还是木氏小声嘀咕,“这人就住前面那条巷子。”   陆时秋点了点头,看向那口棺材。   真是老太太去了。太突然了,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没了。   陆时秋发出点声响, 刘氏回过头,看着他们,声音哽咽,“你们回来了?”   木氏抱着囡囡上前,有些难以接受,“这……人怎么就没了?”   刘氏手抹眼泪,“我们往府城逃跑,路上难民太多,全挤在雁山那道口,我推板车的时候,被人从后头推了一下,板车被石头绊住,娘从板车上摔下来,当场就断气了。”   刘氏双手捂住脸,身子颤抖,眼泪流个不停,再拿开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推车的时候,稳着一点,娘也不会走了……”   她抱着儿子,发出压抑的痛哭声。   木氏把女儿放到陆时秋怀里,蹲下和反握住她的手,“大娘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怪你的。”   一切都是命啊。谁能想到,大娘会撑不住呢。   木氏宽慰她一阵。   陆时秋没跟刘氏说过话,现在也只能干巴巴说上一句,“请节哀!”   刘氏向两人道了谢。   陆时秋看了眼那壮汉,对方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对方不闪不避冲刘氏道,“你节哀。我先家去了。”   刘氏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些许留恋。   陆时秋舔了舔后槽牙,这俩该不会快要凑成好事了吧?   第二天早上,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老太太下了葬。   陆时秋也跟着去上了一柱香。他也注意到,昨天那个壮汉也在,他丝毫没有避讳,上前宽慰刘氏。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陆时秋也无心管别人的闲事。   回来后,陆时秋便开始张罗人手收割粮食。   他买的百亩良田位于城东,地里种的全是稻子,已经成熟,甚至已经有一小半掉穗了。   他请了三十几个短工帮忙收割,就在地头的打谷场晾晒。全部晒干后,他直接把粮食拉到县城卖掉。   期间,原先田地的主人来找他,想要以一亩八两的价格买回。被陆时秋拒绝了。   好不容易买到良田,他怎么可能会卖掉,绝对不可能。   对方也没再纠缠,而是在县城置了一处房产,听说每个月也能得不少租子。他听说后也很心动。   回到家,陆时秋把卖粮得来的银钱收好。   木氏把女儿交给他,说起一事,“今天早上,我去东市买菜。我听大丫说有个大婶过来找刘氏。”   陆时秋没当一回事,“找就找呗。”   木氏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丫说那大婶很像柳媒婆。”她做了个波浪的手势,“大丫说她走路一扭一扭的。”   陆时秋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是说刘氏想改嫁?”   “应该是。”木氏弯腰铺床,“这几天我做活的时候,她总是说寡妇带着孩子有多么不容易。我看她是想改嫁了。”   陆时秋不关心刘氏改不改嫁。他比较关心这屋子怎么办?   木氏也正发愁呢,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拍响。   木氏去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刘氏。   刘氏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能出来说吗?”   木氏回头看了眼陆时秋。   陆时秋点头,三人到堂屋说话。   刘氏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启齿。   木氏和陆时秋没有打破沉默,只静静看着她。   挣扎了半天,刘氏才轻声开了口,“我打算带着儿子一块改嫁。这几天想把这个房子卖了。”   陆时秋微微皱眉,“你儿子没有叔叔伯伯了吗?”   刘氏一愣,摇头苦笑,“早就没有了。原先我公爹是从兴元府搬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亲戚。而兴元府那边还被乱党占据。他们是不是还活着都两说。”   韩广平残暴不仁,对待百姓更是如猪如狗。兴元府那边的百姓原有的良田全部被韩广平夺去,良民成了佃户,收上来的粮食还得上交五成租子给韩广平。   刘氏这话也不算夸张。   陆时秋沉吟片刻,“这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房子小是小了点,可他手头也只能买得起这么点的房子,再大些,手头就要紧了。   刘氏愣了好几秒,抬头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是认真的,才很快低下了头,想了想,“我今天去牙行问过了,像我们家这样的房子大概能卖到两百两。”   陆时秋却觉得这价钱不划算,“虽说这房子是属于你儿子的。但是如果兴元府的亲人找来,你儿子和这房子都得归族里。”   寡妇是没有继承权的。刘氏的儿子还那么小,未必能活到继承这房子。   刘氏张了张嘴。他这是想杀价的意思?   陆时秋敲了敲桌面,“如果你要卖的话,我可以出到一百八十两。”   木氏在他旁边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刘氏。   刘氏想了想,“让我考虑考虑吧。”   陆时秋点了下头,“如果你真的想改嫁,我建议你嫁远一点的地方。别在附近找。省得将来你儿子的族人找来。”   刘氏抿了抿唇,尴尬得拢了拢头发。   见她沉默不语,陆时秋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他言尽于此,听不听是她的事儿,说完抱着孩子进屋了。   木氏留在堂屋,陪她说了会儿话。   待木氏进屋,陆时秋当即吩咐道,“我明早就去找房子。你带着三个丫头在家收拾东西。”   木氏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不是想买这房子吗?”   陆时秋哼笑两声,“这房子不能买。”   “你不买,你跟人家还价。”木氏有些摸不清他的脑回路。   “我刚刚只是在试探她。看看她能不能作主。如果她真的觉得这房子值两百两,她应该拒绝我。而不是找人商量。将来要是那些族人找上来,我看也是个事儿。”   原先的陆时秋是最不怕麻烦的。可他现在不一样。他有四个女儿。   若那些人狗急跳墙,对付他女儿,他哭都没地哭去。   “有些东西再便宜也不能要。我看刘氏性子软,改嫁后,这卖房钱能不能攥得住都难说。咱们何苦掺和进去。”   钱要是没了,到时候族里找上门来,这房子归属恐怕也是个事儿。   木氏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觉得有道理,“那行。听你的。”   第二日一早,他们刚起来,就听刘氏冲他们不好意思道,“这房子我还是打算卖两百两。对不住。”   陆时秋摆了摆手,一点也不介意,“没事。我待会就去找房子。三天之内肯定搬走。”   刘氏大松一口气,嘴上说不急。   大乱之后,县城的房价比之前要降了一些。   其实这也很好懂。虽然这次他们月国是胜了。但是金国还处于旱灾,对方吃了败仗,极有可能卷土重来。而他们盐俭县必定还要再受冲击。   老家不是盐俭县的商人担心命丧此地,就想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不仅出售房子,甚至有些连铺面也一块出售。跟房子比起来,好铺面更加难得。   陆时秋得知,也不急着找住处,而是打起铺面的想法。   小吃街那排的铺面,有好几家都挂在牙行,但是陆时秋买不起,那都是几千两打头的。   倒是东市有不少铺子,他能买得起。   陆时秋打算开个海货铺子,他天天待在店里收钱。比去夜市强多了。   他手头还有三百两银子。   买了一间离入口最近的地方,面积不大,只有二十来平。可是流量很好。花了他两百两银子。   剩下的一百两银子也买不起适合他们家住的房子,陆时秋只能找租的地方。   牙纪刚刚从他这边赚了一两银子的佣金,心情正好。   很快按他的要求租到一处不错的房子。一进小院,有三间空房间,茅房,灶房,水井一应俱全。   这房子离东市比较近,离夜市要走一小段距离。陆时秋很满意。   他将整个院子租下来,付了半年租金,就着手搬家。   东西重新打包好,用房东的板车,一家人花了两个时辰,就全部搬完了。   二丫和三丫满院乱跑,木氏抱着孩子看着陆时秋和大丫收拾房间,时不时指点几句。   陆时秋跟木氏说起他要开海货店的事情。   木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她也觉得相公应该找点事做。   晚上囡囡哭闹,只要他,那是没办法,她只能接过烧烤生意。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待在家里,啥事不干,是不是也不太好?时间长了,别人肯定要说嘴。   只是木氏没想到他想开店,“你早上起得来吗?”   囡囡每次都到半夜才睡,他们一家都是睡到日上三竿。东市赶的是早集,他们刚好完美错过早高峰。   陆时秋嗤笑一声,“我是东家,我怎么能起早贪黑呢。”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他晚上要哄女儿,身体吃不消。   他早就想好了人选,“宏一不是已经十岁了吗?我打算把他叫过来帮忙。管他一日三餐。我觉得爹娘指定乐意。”   木氏心想肯定乐意啊。这么点的孩子又不能出海打鱼。每天只赶两次海,就满村乱蹿。   陆时秋笑着道,“我吃完早饭过去店里拢账和补货。这才是东家干的事儿。”   他就特别羡慕顾掌柜这一点。饭馆有专人给他看着,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偶尔去一趟也是查查账,看看账本,活没多干,挣得钱却是大头。   他老羡慕了。   等陆时春过来送海货,陆时秋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大哥,我想着宏一天天待在家也不是个事儿啊。给他找了个活干。包一日三餐,专门卖海货。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春以为他在开玩笑,“三弟,宏一才十岁。谁肯用他啊?”   陆时秋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啊。我在东市租了一间铺子。想让宏一过来帮忙。你想咱宏一啥海货不认识啊。我告诉他价格,保证他卖得比谁都好。”   陆时春见他认真的,有些迟疑,“这能行吗?你别看他在家调皮捣蛋,其实很腼腆的。到县城这地方,见得都是陌生人,估计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别回头把你的店整黄喽。”   陆时秋摆手,“没事。我在旁边教他。如果我开了店,咱家的海货也不愁卖了。”   打完胜仗,严家食材铺就一直处于关门状态。这就是难得的机遇。   大约是这次赌对了,陆时秋对机遇这个词非常信服。认为这也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机遇。他要是抓不住,他不就成傻子了吗?   陆时春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老三再不靠谱,也不会坑自己的侄子。   送完陆时春,陆时秋让二丫把陆时春送来的海货倒腾到店里。   卖烧烤本来就需要不少海货,量也多。   而且隔天送一次,他们木桶里都会放一半的海水,许多海货都是活的。   至于他为啥这么心急呢?主要是陆时秋想赶在严家食材铺重开之前,让县城的百姓都知道陆家海货铺的名头。   至于严家食材铺重开,还要打一场价格战,陆时秋表示不急,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   海货运到后,陆时秋充分发挥他的口才。   他本来就对海鲜如数家珍,什么样的海鲜最好吃,他这个地道的渔民比谁都懂。   客人登门,他按照客人的需求,给予相应的建议,很快就将海货卖了一大半。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定的价格并不贵而且东西还新鲜。   两天后,陆时夏送宏一过来。   宏一还有些拘谨,捏着下衣摆,头一直低着,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四周。把好奇又害怕的矛盾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就像在老家时那样,让他到屋里陪几个妹妹玩。   吃饭时,端菜上桌,喊孩子们过来。   宏一看到满桌子的好菜,嘴巴都快张成O型了。   “好好学,将来你也能过上这日子。”   宏一眼睛抖然变得铮亮。   吃完饭,陆时秋带他到店里,手把手教他。   乡下孩子多半腼腆害羞,嘴不够甜,没啥心眼,宏一也一样,不过这小子很是好学。   大约上次跟宏四比输了,这孩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拼命想要证明他比宏四强。让他娘知道他也是个本事人,不是个废物。   陆时秋觉得吧,只要肯学肯干,就没啥学不好的。宏一大约就有这么点意思。   他让宏一放手卖,不要害羞,从跟人讲话,到怎么应对客人讨价还价,一点一点教他。   乡下的孩子没学过算学,陆时秋发现宏一记不住海货的价格。他就把每样海货的价格标下来贴在木桶上,让他就按照这个价格卖。   没多久,陆时秋就发现,这样有不少好处。   有些不喜欢杀价的人更愿意光顾他的店。甚至还称赞他的店,童叟无欺,不是看人下菜定的价。   客人多了,陆时秋发现宏一应付得有点勉强。   “这孩子嘴太笨了。应付不过来,可以冲人家笑笑,说两句好话,对方不就不生气了吗?他可倒好,嘴巴就像被人缝起来似的,搁谁不生气?!”   1111却道,【这也不能怪他。古代的父母都喜欢批评孩子以展示自己的威严。这孩子大约就是被你大嫂批评太多,人非常不自信。】   陆时秋拧着眉,向四乙虚心求教,“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多夸夸他。实验证明,适度夸奖可以增加孩子的自信心。】   陆时秋决定试试。   于是接下来几天,每当宏一做对一点事,哪怕仅仅是跟客人说一句“您拿好!”这样客套的话。   陆时秋都会毫不吝啬的给予他肯定,夸赞他做得好,甚至还给予他奖励。一段时间下来,陆时秋发现宏一越发自信。客人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陆时秋自己都没想到,他只是夸一句,竟能让孩子改变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3 11:22:46~2019-12-14 11: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君 20瓶;茗茶萘萘 5瓶;rgma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开了店之后, 陆家过来送货的人成了陆老头。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两个儿子正值壮年,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过来送货刚刚好。   这些只是明面上的解释, 真正的原因,他是想看老三到底在折腾啥。   听两个儿子说老三开了海货店, 他总担心老三买卖干砸了, 回头再惹出事来。   这可不是在老家,老三整出事来, 十里八乡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能放过他。   这是县城,老三要是惹出事,没人会给他面子。他可不想有天听到老三吃牢房的消息。   陆时秋看到他爹的那一刻,就知道这老头又把他想歪了。他也不费力跟老头解释,而是把自己卖了一天的账理出来给他看。   说实话, 赚得并不多,除掉所有本钱,一天也就挣三百多文。不过他刚开店, 要赚口碑。一传十,传十百,客人才会越来越多。   另外, 他还认识那么多渔民,村里人要是有什么好货,也会第一个想到卖给他。好歹他不会扣他们的秤, 也算是皆大欢喜。   陆老头看过账后,心里总算踏实了。   陆时秋还许诺,“等宏一干好了,过了年,我给他包个大红封。让大嫂别总在家嘀咕说我亏待了宏一。”   陆老头定定看着他,老三还真是了解大儿媳。   现在的洪氏可不就是整天捣鼓老三不是好人。一文钱不花让她儿子给他当免费劳工。   陆老头抽了抽旱烟,“行啦。我先家去啦。”   陆时秋也给他买了肉包子,“这两个也不够分给家里那么多人。你自己吃吧。”   陆老头摸着热呼的肉包子,心中感慨万千。老三终于长大,知道关照家里人了。   虽然陆时秋说了,但陆老头在路上还是只吃了一个肉包子。另一个,到了家,就给了陆婆子。   陆婆子舍不得吃这么好的肉包子,想拿给孙子。   陆老头伸手阻止她,“就一个包子,家里那么多人,别回头打起来。这个说你偏心,那个说你小气。你自个吃吧。好歹是老三孝敬你的。”   陆婆子想了想还是自己吃了,半天过去,肉包早就不热了。   可很久没有沾过肉腥味的陆婆子吃得很满足,同时又有些唏嘘,“老三以前可是个貔貅。你看他现在,居然舍得给我们买包子。可见他日子过得有多好。”   她重重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咱家居然属老三过得最好。”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没说话。   陆婆子还在那边唏嘘,“可惜咱家老三聪明没用到正道上。你说他小时候要是服管教多好。说不定咱家早就有个秀才公了。”   陆时秋是家里最聪明的娃,陆婆子都承认这一点。可他实在太懒了。管都管不好的那种。哎,可惜了。   下午,县城开始对外招兵。   “整个河间府都在招收。我们来的时候,府城那边已经张贴告示了。只要男丁满二十,低于六十,家中不是独子,就必须出一人服兵役。”   这次不是强制性的,但是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人,如果不想去,需要交五两银子。   陆老头懂了。之前征兵是守城将军抓壮丁,不允许逃跑,属于强制性的。可这次面对整个河间府,人口那么多,就不需要强制所有人都当兵了。   陆老头抽着旱烟,陆婆子,三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坐在他对面。   洪氏首先开口,“爹,娃的爹可不能上战场。要是有个万一,宏一他们三个可怎么过?”   陆时春低下了头,他自然也不想去当兵。他长这么大,连猪都没杀过。哪敢杀人。   陈氏平静道,“爹,如果相公去当兵,那他就是军户了,军户的儿子不能考科举的。”   一句话堵死。陆时夏绝对不能去。要不然宏四这书就白读了。   陆时秋不在,可陆老头也知道这儿子最是怕苦怕累,绝对不可能去的。   陆时冬这副身板更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那就交银子吧。你们好好干。”   大家全松了一口气。   五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许多出不起银子的人家只能送儿子入伍。   这次征兵,红树树有二十六个男人入了军。这些人家在村口上演一出悲欢离别的戏码。   话说陆时秋这边,他终于见到了顾永伯。   刚见面,就跟对方道歉。虽说他当初偷冰片也是迫不得已,可偷就是偷,他当混混那会儿,可从来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他之所以不偷东西是因为他怕自己脸上被刻字。   顾永伯早就从二掌柜口中得知此事,“你之前都道过歉了,这事就不提了。”他叹了口气,“我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说一件事。我要进京了。”   陆时秋呆愣了好一会儿,“你进京干啥?”   顾永伯喝了口茶水,“皇上下旨,让我娘进京给玉妃娘娘接生。”   陆时秋懵逼了好半晌。他第一眼见到林云舒,就觉得这老太太富贵,不是从她的衣服体现,而是她的气度,跟他见过的那些老太太完全不一样。   现在顾永伯告诉他,他娘会接生。   稳婆啊?下九流的行当。那么富贵的老太太居然干过这个?   顾永伯看到他惊讶的神色,解释道,“我娘出自衡阳林氏。”   衡阳林氏是月国四大家族之一,虽说河间府与衡阳相隔千里,但也不妨碍林氏的名声。   那是站在月国顶端的家族,林氏守门小厮都比他体面。   “父亲去后,母亲为了生计替人接生。”顾永伯笑了笑,“说起来,我们顾家当初也是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要不是有我娘支撑着,我们未必有今天这等好日子。前几天,皇上还封了我娘为安人。算是奖励我四弟抵御金人有功。”   陆时秋瞠目结舌。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时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为啥衡阳林氏的女儿会嫁给贫民家族的顾家?   不过对方不打算解释,他也就不再问了。   听到林云舒被封为安人,陆时秋向他表示恭喜。   顾永伯笑着接纳了,接着又说起一事,“我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回来。以后烧烤得来的银子你就交给二掌柜吧。”   陆时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他还有些困惑,“京城有名的稳婆应该不少吧?干啥要老夫人去啊?”   千里迢迢过去,外面世道还那么乱。皇上这不是成心折腾人吗?   虽说皇上好像远到天边,离他们贫民百姓好像很远,可他还是听到不少关于皇上的事迹。   对方是个只知享乐的皇帝,其母更是极尽奢华。这两人喜爱花石纲,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其次就是皇上宠信宦官,害死朝中不少忠良之臣。   再然后就是乱贼韩广平就是顶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造的反。例数皇上几百条不是。他一个平头百姓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外头都这么传。   现在听说皇上让老夫人去京城给妃子接生,陆时秋就觉得这皇上不靠谱。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他也好意思提这个要求。   顾永伯笑着解惑,“玉妃娘娘是我堂妹。”   陆时秋恍然大悟,“难怪。”   两人聊了一阵儿,就分开了。   路上,陆时秋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我听顾永伯说顾家以前很穷,他爹为啥能娶到林氏女啊?”   【百年前,两家旗鼓相当,双方家主交情匪浅,结下世婚。哪怕顾家落败,林家也没有悔婚。】   陆时秋闻言,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看来这些世家能屹立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1111对这话也很认同,【肯定的。】   顾永伯走后,对陆时秋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换了个人收钱而已。倒是他的海货铺子遇上了麻烦。   严家食材铺重新开业了。像之前一样,刚开业搞促销,严家铺子里的货物全部打五折。   这个价格等于赔本赚吆喝。陆时秋自然赔不起。   眼见客人全部涌向严家食材铺,陆时秋还是着急了。   “四乙,你给我想想办法,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挣到平时一半的钱就成。”   【他们只打三天折,等恢复原价,客人还会来你这儿的。】   陆时秋没有四乙那么乐观,“不一定。他们家是百年商号,铺面位置好,东西又齐全,我们家只卖海鲜,哪比得上?”   四乙这次没有吝啬,给了点提示,【不能跟人家比货,你可以比服务。】   陆时秋捏着下巴,服务?海货能有啥服务?   他转了转眼珠子,眼前突然一亮,“对啊!我可以免费帮忙杀鱼。”   下厨做菜的都是女人,许多女人胆子小,不敢杀鱼。他们可以帮忙杀啊。   想通之后,陆时秋当即就在门旁挂了“免费杀鱼”的牌子。   盐俭县跟别的县不一样。因为靠近海,海鱼比淡水鱼要便宜,再加上自古以来吃鱼有个很好的寓意,所以百姓的餐桌上都会有一道鱼。   杀鱼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只有除麟,破腹,掏内脏,除鱼鳃四个步骤。   但有一个重要的点就是掏内脏的时候,不会杀鱼的人不小心戳破鱼胆,整条鱼就会变得很苦。   现在这家海货店免费提供杀鱼,不会杀鱼或是不敢杀鱼的人很心动。   这恰恰不是严家食材铺不能给的。   他们店铺东西多,摆得满满当当,自然不可能专门隔一块地方为客人杀鱼。   三天过后,陆氏海货铺慢慢回来不少客人。   他定的价格跟严家一样,却提供免费杀鱼服务,大家自然更愿意到他这边。   发生动乱那会,严家买了不少铺面,严家海货铺的掌柜要打理好几家,自然没那么多精力对付陆时秋。   于是陆氏海货铺就这么存活下来了。   陆时秋每天的净收入在两百文上下徘徊。一个月下来也能有六两银子。   就是有一点不好,宏一早上忙不过来,他不得不早起帮忙杀鱼。   这也导致他彻底日夜颠倒。晚上哄孩子,早上卖鱼,下午睡觉。一段时间下来,宏一越来越红润,他的眼圈越发重了。   陆时秋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样不是事儿。   他想找人帮忙杀鱼,可请个短工来,又担心对方不实诚。总拿不定主意。   最后木氏给了建议,“让二丫留在家里帮忙吧。天越来越冷,天天顶碗把手都冻肿了。她也不知道说一声。我现在比以前熟练多了,不会再让客人排很久的队。”   陆时秋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二丫傻归傻,可这孩子特别适合重复的事情。   比如杀鱼,把一套流程教给她,她能完全复制一遍。而且你还不用担心她会偷懒,她完全没那根弦。   陆时秋先带了二丫几日,让她帮忙杀鱼。甚至还许诺她,每天都多给她买一个卤鸡腿。   哪怕他们家收入不低,陆时秋也没有顿顿给孩子吃肉。毕竟他还要攒钱给囡囡考科举。   他们家每三天吃一回肉,卤鸡腿只有奖励孩子们的时候才会买。   二丫有卤鸡腿在前面掉着,干活麻利又认真。这孩子不知道用热水,陆时秋就让宏一照顾她。   宏一比二丫大,哥哥照顾妹妹,理所应当,点头同意。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在腊月十号,陆老头过来送海货,告诉他们一件事,“你四弟正月初八成亲。”   陆时秋没想到老头动作这么快,“女方是谁啊?”   陆老头这才想起还没告诉老三,于是把情况跟老三说了一遍。   陆时秋自然也是认识张莫斗的,一连死了两个儿子,而且都在十五岁那年得病死的,就像是一种诅咒。   附近没有人不知道这事的。   陆时秋送走陆老头,问起四乙,“他们张家是不是干了啥缺德事?”   人们对于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都喜欢用鬼神之说来掩盖。哪怕陆时秋以前装神弄鬼,也不怎么相信鬼神,可张家这事太邪乎了。   同一种病,还都是十五岁犯病,不是诅咒是什么?   四乙真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可惜宿主看不到,它不屑地哼了哼,【怎么可能!这是血液病。他们往上几代都是近亲结婚。】   陆时秋头皮发麻,“这病会不会传给孩子?”   【近亲结婚对下一代的健康有极大危害。但是隔代遗传可能性很小。】   陆时秋拍了拍心口,松了一口气,本来老四就不够聪明,孩子再得这种要命的病,不得疯!   这次过年,陆时秋买了许多东西。   陆家人全都喜笑颜开,就连洪氏都笑得合不拢嘴。   老三给她儿子包了二两银子的红封。二两啊?这银子是属于她的,不需要往公中交。   这个年,陆家过得其乐融融,一点龃龉都没有发生。陆老头和陆婆子别提多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11:48:01~2019-12-14 21:2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56瓶;月下飞天镜 50瓶;阿Q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正月初八, 陆时冬成亲, 全家人都换上新衣,唢呐班子早在前一天就到了。   全村老少全部挤在陆家院子看热闹。   给儿子娶亲,陆老头也是尽全力给他撑场面。光彩礼就给了五十两, 再加上置办的一些聘礼,生生把陆家给掏空了。   虽说洪氏和陈氏都有些不满意, 可张莫斗早就承诺会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她们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回肚子里。   一连串鞭炮响起, 一抬抬嫁妆抬进院子里,村民们围上来看着这些好东西惊呼连连。   三十六抬嫁妆。不说三十六条腿, 也不说压箱三十六件生活用具,就说张家给的十亩良田,就让村民们羡慕不已。   良田啊?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良田,一亩值八两银子的好田,就这么送出去了。   大家望着新娘子,好像在看金疙瘩。   不少人看着陆时冬的眼神都红了, 婆娘有这么多陪嫁,哪怕一辈子不出海也足够他花了。   木氏抱着囡囡待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心里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四弟妹为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大丫看完嫁妆跑进来讲给亲娘听。   木氏听了,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表情微动。   晒嫁妆,拜完堂,吃喜宴, 再然后是闹洞房。   天色已经黑了,陆时秋没有掺和进去,抱着女儿在房间陪她玩。   大丫三个白天跑来跑去疯玩,累得不行,这会儿已经睡了。   木氏问陆时秋,“我听大丫说四弟妹的嫁妆很多,是不是真的?”   陆时秋丝毫不在意地点头,“是啊。加起来估摸也有两百两。”   多少银子跟他都没关系。他们已经分家了。   木氏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嫁妆多了,在婆家就有底气。你看大嫂为啥比二嫂得娘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大嫂是她娘家侄女,还因为大嫂嫁妆多。”   陆时秋摇着拨浪鼓,随口‘哦’了一声。   木氏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能再接再厉,“咱家都是闺女,囡囡也没个兄弟,将来肯定要三个姐姐帮衬。如果多给她们些嫁妆,嫁个好人家,对囡囡也是一件好事。”   陆时秋终于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木氏坐立难安,他才开了口,“那得看她们是不是有良心。如果她们待囡囡好,我当然乐意给她们寻个好亲。陪嫁也不吝啬。要是没良心,那就一文不给。”   如果囡囡当了官,他肯定会给她们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果囡囡考不上,他得多给囡囡攒点钱,让女儿下半生过得舒坦点。至于另三个女儿,也只能嫁给普普通通的人家。嫁妆嘛,只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他也不是她们的亲爹,这么做,够意思了。   木氏见他这么说,当即点头,“放心,大丫三个都很懂事。你看大丫白天还知道帮我带囡囡呢。”   陆时秋点了点头。   第二日,陆时秋起来的时候,张氏已经做好了饭菜。   张氏是个圆脸,微微有点胖,穿着一身红棉袄衬得她皮肤白皙细腻,看着就讨人喜欢。   陆婆子对这个儿媳很满意。接茶的时候也没有故意为难,很爽快就给了红封。   张氏似乎很喜欢小婴儿,头一回见到囡囡,想要抱抱孩子。   木氏给她打个预防针,“这孩子白天只要我和大丫。也不知道要不要你?”   张氏点了点头,接过孩子。   囡囡在她怀里很是乖巧,不哭不闹,眨巴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木氏瞪圆眼睛,笑道,“她喜欢你呢。”   张氏摸摸囡囡的小脸,从身上掏出一颗银花生,“这是我给孩子的礼物。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送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木氏还是头一回见,推辞不要。   张氏非要给,“我给孩子们都准备了一件礼物。可是这孩子太小了。不适合用。所以就单独买了这个。三嫂可别嫌弃。”   木氏见她这么说,只好替囡囡收下。   张氏抱了一会囡囡,就重新把孩子递回给木氏。   她确确实实给家里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人手一件麻布做的布袋。女娃还多了一样头花。   “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待在家里也没事,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木氏投桃报李,当即就毫不吝啬夸赞起来,“你这手艺真不错。孩子身上挂这个,能装不少零嘴。”   张氏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腮边露出两个小酒窝。   陈氏也点头,“是不错。这样闺女去海边捡海货,上山摘野果都有地方放了。”   洪氏下意识呛她,“这是麻布做的。你当是篮子啊。弄脏就洗不干净了。”   陈氏低下头没说什么,张氏见两人呛起来了,手紧紧攥着,微微有些尴尬。   陆婆子打圆场,“行啦。快点吃饭,明儿还得进城打短工呢。”   大家各找各位。   男女分开座。孩子们有的跟着爹,有的跟着娘。   望着这桌饭菜,陆婆子笑容僵住了,这粥怎么熬得这么厚?而且居然不是面糊糊,是大米粥?   我的天老爷,这老四媳妇是霍霍了家里多少大米啊?   还有昨天宴席那么多剩饭剩菜弄哪去了?这桌上怎么炒的是新菜啊?   陆婆子捂着胸口心疼得不得了。   洪氏不嫌事大,嚷嚷开了,“我的娘咧,四弟妹,你还真是个大小姐啊?早饭弄得跟过年似的。”   张氏捏着筷子的手顿住,神色慌乱地看向其他人,待看到婆母脸色煞白,她咬着下嘴唇,也不跟洪氏争辩,诚心道歉,“娘,我做得不对,您直管说,我一定改。”   这态度好得不得了,哪怕陆婆子肉疼得不行,也没办法再责罚她,“那你下次注意。你两个嫂子做啥,你就做啥。”   张氏点头答应。   陆婆子满意了,又问,“昨晚的剩饭剩菜呢?”   “我都倒了。”见陆婆子脸色僵住,张氏忙补充,“我在娘家的时候,剩饭剩菜都是喂猪喂鸡的。”   洪氏咬牙道,“四弟妹,咱家没有猪,也没有鸡。”   张氏惊讶地‘啊’了一声,想了想,“没事。我待会就去买一头小猪仔。我在娘家时,猪和鸡都是我喂的。”   这下子不仅洪氏目瞪口呆,就连陈氏都侧头看她。   张氏见两人这惊讶的眼神,求救般地看向婆母,“娘,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婆子摆了摆手,“没有。”她张了张嘴,“可是我们家没粮食……”   她说到一半顿住,突然想起四儿媳妇带着良田陪嫁的,她一拍大腿,“哎哟,是应该买小猪仔。你那十亩良田都种红薯,家里也吃不完啊。”   张氏笑弯了眼,“我也是这样想的。”边吃边跟陆婆子说起养猪仔的心得。   陆婆子的想法是未来三个月不出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养几头猪。   张氏却道,“猪仔多了容易生瘟病,养两三头就行。”   陆婆子有些遗憾,但也怕猪真的生病,到时候粮食就打水漂了。于是采纳了儿媳的意见,买三头猪。再买三十只鸡。   洪氏和陈氏见两人滔滔不绝,表情相当精彩。   可以预见,等休渔期过后,张氏肯定不会出海打渔。   而且就冲陆婆子的劲头,张氏未来的地位极有可能会超越洪氏,成为最得她意的儿媳。   女人们的心思,男人们自然不懂,也不会掺和。陆时秋更是毫不在意。   吃完早饭,他就带着一家老小以及宏一去县城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六月。囡囡满一周岁。   陆时秋打算给囡囡办一次庆生宴,特地带她到街上置办抓周用的物什。   杂货铺正好就有抓周用的一整套行头,非常齐全,几乎你能想到都有。   陆时秋不用费功夫找,直接买了一套。   走的时候,囡囡小胖指指着店里一个色彩斑斓的蹴鞠,咿咿呀呀个不停。   陆时秋只能停下来问这个蹴鞠多少钱。   掌柜报了价格。   陆时秋跟他讨价还价半天,对方招架不住,便宜五文卖给他了。   付完钱,陆时秋把蹴鞠塞给囡囡。   小姑娘立刻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小奶牙。   陆时秋瞧着心都跟着暖和起来。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抓周大礼盒出了杂货铺。   两人走在街道上,囡囡乐得咯咯笑。   瞧着女儿高兴成这样,陆时秋有些吃味儿,“也没见你那么喜欢爹。就这么高兴?”   囡囡冲他吐了个泡泡,转头的时候,小手没抓稳,蹴鞠轻飘飘掉到地上。   陆时秋正想弯腰去捡,街尾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越来越快,陆时秋抬头去瞧,马车丝毫不见减速,就这么直直冲了过来。   陆时秋眼急手快闪身躲开,一不小心,崴了脚,疼得他整张脸都皱了。   这啥人呐?   居然在这么窄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差点撞到人了,居然连速度都没减一下。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马车正好撞飞两个百姓。   那两人听到马蹄声,飞快闪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直接摔倒在地,年轻些的小伙子只是磕到膝盖,那中年妇人却是鲜血喷了出去。   车夫瞧见撞到人,立刻勒紧缰绳,禀告马车里的主人。   从马车里扔下一锭银子,冷冽的女声传来,“快走,不要耽搁时间!”   陆时秋就在这时冲上去,拦住马车,“你们不准走。你这马车速度也太快了。刚刚要不是我闪得快,你差点把我们父女俩撞死。你给我下来,跟我去见官。”   车夫一鞭子甩到陆时秋脚边的地上,虎视眈眈看着他,“这是佳慧公主的马车,识相的快点让开。要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佳慧公主?陆时秋脑子呆愣一瞬。   他抿了抿唇,在心里呼叫四乙,“你觉得我去告官能告赢对方吗?”   1111很快答道,【不能。佳慧公主很得皇上宠爱。就算她真的犯罪也得交由大理寺处置,县令没资格审判。你惹得起吗?】   陆时秋憋闷,“这坑爹的世道。她差点撞死我,我还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1111沉默良久,才幽幽道,“这就是古代的封建等级啊。”   就在这时,马车里又扔下一锭银子砸到陆时秋身上,“快走!本宫赶时间!快点去县衙。”   车夫也不跟他废话,当即跳上马车,狠狠一甩鞭子。陆时秋手忙脚乱接过银子,人还没站稳呢,马车就动起来。他赶紧闪躲。   没一会儿这辆华丽的马车就消失在街头。   身后围观群众指着那辆马车,纷纷谴责佳慧公主太过横行霸道。   陆时秋从未像今天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就算他女儿真的当了官,还是有不少人惹不起,比如说这些生下来就尊贵的王爷公主。   陆时秋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可没想到三个月后月国变了天。   “皇上被金人掳走了。”百姓们得知这一消息,集体炸开了锅。   一国之君被金人掳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劲爆的。   陆时秋觉得这消息有些太扯了,皇上远在京城,全国最中心的地方,金国在月国以北,相隔几百里路程,这怎么可能呢?太悬乎了。   去顾家饭馆给二掌柜送钱的时候,陆时秋多嘴问了一句。   对方也没否认,“这消息是那些镖局去京城走镖得来的。千真万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止是皇上,还有太后,贵妃,佳慧公主也一起被掳走了。听说皇宫都被金人洗劫一空。”   陆时秋注意到佳慧公主这个四个字,他脑子里立刻浮现那个撞了人都不下车的公主?好像就是佳慧公主。   他都可以想像对方到了金国将会面临怎样的对待。   陆时秋原本应该幸灾乐祸的,但是他还是有些想不通,“可是金国是怎么掳走的?皇上在皇宫呢。几千人也掳不走吧?如果几十万人到京城,怎么我们啥都不知道呢。”   二掌柜翻了个白眼,“你傻啊。从金国到京城又不是只有盐俭县一条路。太原府也跟金国接壤啊。他们是从那边走的。”   从未出过盐俭县的陆时秋自然不知道这个,他此时也六神无主起来,“二掌柜,你说咱们月国是不是要变天了呀?”   二掌柜点头,“那肯定的啊。皇上都被掳走了,肯定要换新皇帝坐。可惜啊,皇上连个皇子都没有。”说到这里,他有气无力道,“这皇位只能是信王或宁王来坐了。宁王身体不好,八成要落到信王手里。”   陆时秋总觉得他表情有些勉强,“你怎么了?”   就算换个皇帝,二掌柜也不用这副死了娘的表情。   二掌柜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们县令跟信王有杀父之仇。我担心信王登基会找我们县令算账。”   县令要是遭殃,他们这些依附县令的人也会跟着一块倒霉。   二掌柜哪还高兴得起来。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是:女皇登基?   不怪他这么想,而是信王有许多兄弟,他要是死了,皇位怎么也不会轮到女儿。   所以只能是女皇结束这乱世。   陆时秋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四乙也不肯给他提示。   陆时秋得知新皇登基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新皇并不是二掌柜以为的信王,而是身体欠佳的宁王。   用二掌柜的话来说,宁王行武出身,却是个贤王。百姓们也多是听说这人品行极佳。像红薯、玉米这些高产的农作物就是他从海外带回来的。   这样的人登上帝位对百姓来说是件大好事。   到了年底,陆时秋又得知一个消息,县令大人升迁了。从正七品升至正四品,连跳五级。   比起新皇登基,盐俭县的百姓们显然更在乎这个。   皇上离他们太远,一时半会也体会不到换个皇帝有什么不一样。可换了他们的父母官,直到致仕才换了新县令。   百姓们如丧考妣。   谁也没想到,顾县令在盐俭县待了不到三年,居然就要走了。想当初前任县令可是在这地界待了十几年。大家没想过他会升得这么快。   这么好的父母官,一分银子都不贪,百年难遇的清官,就这么走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无数个百姓奔走相告,无一不面如死灰。   就连陆老头抽烟袋的频率都比以前多了些。   陆婆子也垂头丧气,“新县令要是个贪的,可咋整?”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他们要多交一倍的税,她就没办法高兴。   隆冬岁月,寒风刺骨,盐俭县的百姓十分不舍,举着万民伞在县城门口送给县令,一身书卷气的县令亲自出来跟他们告别。   百姓们十里相送,直到新年来临,他们都没能打起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21:21:40~2019-12-16 12: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晴澈 3瓶;菲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换了新县令, 盐俭县百姓的日子又换了个活法。   只因新县令跟以前的老县令一样是个贪的, 他不仅巧设名目,多征税。还让衙役对商人收取保护费。就连夜市上的摊子也不放过。   每天晚上,木氏的烧烤摊子都要交税,哪怕只有二十文,可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文, 也让木氏心疼好一阵。   官员一旦贪, 就等同于让底下那些喜爱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了空子可钻。   于是之前那些被顾县令收拾过不得不龟缩起来的地痞无赖重新冒出了头。   陆时秋去饭馆交钱的时候, 听到二掌柜说了一嘴,担心木氏被人调戏,于是就跟囡囡商量, 让大丫陪着她睡。   囡囡嘟着小嘴,跟他讨价还价,指着大丫身上的布袋,“我也要。”   三个姐姐都有布袋, 她也想要一个, 大丫主动把自己的给她。可这孩子又有点洁癖, 不喜欢别人用过的。所以就想陆时秋给她做个新的。   陆时秋捏捏她的小鼻子, “行, 我让你四婶也给你做一个。”   囡囡终于高兴了,挥着小手, 撵他,“那你快。”   每到晚上只认爹不认别人的陆时秋心酸得不行,挣扎了一小会儿, 还是走出家门。   陆时秋大步去了夜市。   虽说加了税,客人却不见减少。   没有大丫帮忙,木氏忙得焦头烂额,二丫做不了细致活,只能待在后面玩杂耍。来的时候,她还特地拿了囡囡的蹴鞠,利用身体的优势把囡囡的蹴鞠玩得花样繁多。引得客人连连叫好。   就在这时,有个三十来岁的蓝衣男人挤到客人前面。被挤开的男人见对方流里流气,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也不敢跟对方理论,担心惹祸上身,连烧烤也没要就走了。   木氏忙着做烧烤也没注意对面换了人。   做好后,把东西递过去,对方伸手接东西的时候,顺热把她手握住,下流地摸着她的手背,“哎哟,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瞧这小手多白呀……”   话音未落,就见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攥住,他猛得抬眼看去,是个俊秀的男子。   蓝衣男人瞪着陆时秋,“你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时秋把人甩到一边,“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   蓝衣男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瞧着对方吊儿郎当的样子,“哎哟,原来是同道中人啊。行啊,你小子多管闲事,看我不收拾你!”   说完,他曲起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发出一声响。   很快十几个地痞将陆时秋围住。   刚才还排得一溜的客人瞧见这架式全都躲开了。   陆时秋抱着胳膊,抬了抬眼皮,“二丫,过来!”   正在玩蹴鞠的二丫听到有人叫自己,四下看了看,很快发现爹来了。   陆时秋指了指周围的十来人,“把他们全部打趴下。明天带你吃好吃的。”   二丫眼睛亮得惊人。好吃的?   她重重点了下头,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   而后这十几个地痞很快发现,这个长得肉墩似的小姑娘居然天生神力。一拳头打到你身上,如同被车轮重重碾过,疼得不行。   一群人就像滚地葫芦,疼得呼爹喊娘。   陆时秋拍了拍手上前,“我陆老三的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窝在哪里呢,敢欺负我婆娘,找死呢。都给我滚!”   十几个地痞一溜烟全跑了。   木氏有些担忧道,“要不要报官啊?我怕他们再来惹事。”   陆时秋摆手,“报啥官啊。那衙门是那么好进的吗?”   这个县令贪得无厌,找他报官,不送上百两银子,他怎么可能会为他们这些百姓主持公道。   木氏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些食材。   刚刚的客人全都吓跑了,这些卖不出去,明儿就全坏了。   陆时秋扯着嗓子喊,“烧烤八折卖喽。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木氏觉得这词还挺新鲜,“你从哪学来的?”   “我以前听顾掌柜说的。他们家刚开店的时候也是便宜卖,吸引很多客人。”   木氏点了下头。   很快就有不少客人过来,又重新排起长队。   这次打折促销,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卖完。   第二天早上,陆时秋和木氏还在睡觉的时候,囡囡就在床上蹦来蹦去,还不见两人醒。   她趴到陆时秋身上,扯着他的两只耳朵,扯着嗓子喊,“爹,爹,我要吃好吃的。”   陆时秋把她扒拉到旁边,“找你大姐去。让她给你买包子吃。”   困死了,这孩子精力咋这么旺盛呢。   囡囡不高兴地嘟着小嘴,“爹,你答应我吃好吃的。”   陆时秋烦躁地睁开眼,“大早上的吃啥好吃的。当然是中午那顿了。乖,快点去吧。”   倒头又睡着了。   囡囡只好下床找大姐。   大丫昨天睡得早,早上已经买好了包子。   二丫一个人就干掉六个,囡囡人小,连一个都吃不完。   四个小丫头吃完,就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陆时秋起来后,正在吃早饭,门外冲进来几个衙役,将陆时秋团团围住,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叫陆时秋?”   陆时秋点头。   衙役把他双手扣住,“有人告你怂恿女儿打伤人。跟我们去衙门。”   说完,就要带陆时秋走。   木氏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是那些地痞调戏我,我相公才揍他们的。”   衙役冷声道,“县令大人会审清楚的。不用着急。”   陆时秋看向木氏,拍了下她的背,“我去去就回,你别急,安心在家带孩子。”   木氏还是忧心忡忡。   陆时秋自信满满地道,“放心吧,谅县令也不敢动我。”   衙役听到这话,眉头微皱,难不成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吗?   陆时秋被带到县衙大堂,直接被摁倒在地。   告他的苦主赫然是昨天被打的那一伙人。   对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良民,反倒把陆时秋说得十恶不赦。   陆时秋都要气笑了,“你是不是当别人是瞎子啊?昨晚有那么多人看见了。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到,是你先调戏我婆娘,我才出手打你的。”   蓝衣男人跳起来,“行,你不是说许多人都看见了吗?你把证人找出来。”   陆时秋冲后面看热闹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没看到卖东西的贩子前来。   他拱手报了几个卖东西的摊主。   县令大人让衙役去找人。   等几个摊主来了之后,一个个全都说自己没看见。   陆时秋拧着眉,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县令大人,再看向一脸看好戏的蓝衣男人。   他终于明白这两人是串通一气想讹他银子了。   想通之后,陆时秋也不跪了,冲县令没什么诚意地拱拱手,“县令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我陆老三可不像这几个百姓无根无依。我跟前任县令的大哥可是好兄弟。我的烧烤方子还是对方给的。挣来的银钱,每个月都要交一半给他。不信,你可以问顾家饭馆的掌柜,他定时帮把我钱送到京城。   哦,对了,前任县令已经升到了御史中丞。我听说这是四品官,大到可以将你的所作所为禀告给皇上。你说他要知道你欺负他大哥的好兄弟,会不会把你撸下来呢?”   县令大人脸色瞪时白了。   啥?一个卖烧烤的居然跟御史中丞的大哥合伙做生意。   虽说这人未必跟那大哥好到称兄道弟,可是这人应该也不会无的放矢。他只要请人打听这人每个月是否会去顾家饭馆交钱,谎言就不攻自破。   陆时秋弹了弹身上的衣服,老神在在道,“如果你不信,就将我关进牢里等上三五个月。看看到时候,你这乌纱帽还戴不戴得上。”   县令大人脸色更沉,他向来识时务。   就比如他只会贪那些没有背景百姓的银子。不会把主意打到顾家饭馆这样有来头的铺面。   他冲那几个不肯作证的摊主,义正言辞道,“你们快点如实招来。要是不肯说实话,我可要打板子了。”   这几个摊主都傻眼了。   刚刚来的路上,那几个衙役还警告他们小心说话。这会子县令又让他们说实话。   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眼见县令大人眼睛瞪大如牛铃,要把令牌扔下,一个个全都说了实话,“确实是他先调戏的陆娘子。我们都瞧见了。”   于是陆时秋成功洗刷冤屈。   那蓝衣男人及十几个地痞无赖全部被打了四十大板以及罚了银子。   挥退围观百姓,没有外人在了,县令大人亲自把银子递给陆时秋,老脸笑成一朵花,“一共两百二十两银子,就当作是他们赔偿给你的损失。都是误会。陆兄弟,你消消气,这么点小事,就不要惊动中丞大人了吧?”   陆时秋笑眯眯接过银子,“好说好说。”   他收下银子,看着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地痞无赖,哼了哼。   出了县衙,陆时秋捏紧手指,坑爹的县令大人。这次要不是借了顾中丞的名头,他恐怕就要坐牢了。   到时候他女儿还怎么考举人?只要想想就窝火。   【你的烧烤摊子生意那么红火,这些地痞无赖早就眼馋了。宿主,你要小心。】   陆时秋也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是冲烧烤方子来的。   只是顾中丞的名头也不知道能借多久,陆时秋已经一年多没见到顾永伯了。人家贵人事忙,再过几年,未必还记得他这个人。就算对方真的记得,可远在京城,他这边真的发生啥事,对方未必赶得上。   靠人不如靠己,看来他得好好养自己的孩子。   “四乙,你说我是不是该给娃启蒙了?”   1111就没见过这么心急的宿主,才一岁半的娃,刚学会讲话,就要给她启蒙,这也太快了吧?   不过早教有早教的好,1111还是给出靠谱的育儿方法,【你现在首要任务是让你女儿有个健康的身体。定时睡觉,不要让她熬夜。定时定量吃饭。早点让她说话流畅。其次,可以多讲些故事给她听,让她对学习产生兴趣。】   陆时秋一一记在心里。   他扭头到了布庄,扯了几尺布。   木氏见他平安无事回来,松了一口气。   陆时秋把布递给木氏,“下午咱爹过来送海鲜,你把这布给他,让四弟妹帮忙做一个布袋。”   木氏点点头,“不能让人家白帮忙吧?”   陆时秋对这些不在意,“你看着给点东西吧。”   木氏便买了些红糖送给张氏。   张氏很喜欢囡囡,还特地在布袋上绣了朵粉色的小花。囡囡背在身上,兴奋得直蹦跶。   陆时秋跟她约法三章,“如果你每天晚上都能按时睡觉。爹爹每天都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囡囡睁着大眼睛看他,好奇道,“什么故事?”   陆时秋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故作神秘道,“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可好听了。你答不答应?”   囡囡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小模样,“那你先讲一个给我听。”   陆时秋想想还是答应了。   在教育孩子这方面,1111很是大方。免费提供故事给他。   陆时秋看过一遍界面,然后组织语言,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讲给囡囡听。   其他三个孩子也凑过来听。   二丫坐不住,听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就跑去灶房找娘了。   其他三个孩子却被这故事给吸引住了,讲完后,三人也很给面子地鼓掌,“爹,再来一个。”   陆时秋却像锯嘴的葫芦,看着囡囡,“那你答不答应?我每天都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哦?”   大丫和三丫目光灼灼看着小妹,很希望她能立刻答应下来。   好在囡囡也不负两人所望,小脑袋点啊点,脆生生应了个‘好’字。   这个解决了,陆时秋就开始往“定时定量吃饭”努力。   他这次没有针对囡囡,而是给家里所有人定了一条规矩,“咱们家一日三餐都要定时定量。如果过了时间,就得饿着。谁也不许例外。”   说到这里,他还嘱咐木氏,“你把家里的粮食都给我锁起来。”   孩子越大越不好管,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不知道她们又溜到哪里玩了。   一顿饭吃下来,木氏常常要热好几次。   听到相公这么说,木氏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心里甜甜的,点头应了声‘好’。   这条规矩明面上是对所有人,其实针对的还是囡囡。   大丫比较乖,是木氏的贴心小棉袄,总是跟在她后头帮忙。   二丫就是个吃货,再大的事都不耽误她吃,这条规矩对她来说就是废话。   三丫还小,没有两个姐姐带,她根本跑不远。所以只能在院子里玩。到点就吃饭。   只有囡囡仗着父亲疼,母亲爱,无法无天,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   在定下这条规矩的第一天,囡囡就闹了脾气,不肯吃饭。   陆时秋问了她两遍,她都摇头不吃。   陆时秋就让家里人把饭菜都吃光。等囡囡饿肚子的时候,她冲最疼她的陆时秋撒娇,陆时秋原本就是要改掉她这坏毛病,哪怕见她掉金豆子,都没给她做饭。   囡囡见父亲铁石心肠,就开始找亲娘。   木氏瞧着女儿脸上挂着泪珠,好像被雨水打过的百合花,一颗慈母心乱颤,可想到相公的话,硬是咬牙不肯做。   一连失去两个亲人,囡囡小心脏都有点受不住,只好跑去找疼她的大姐。   大丫捏着小妹的小胖手,心里很是同情妹妹。可她不敢不听爹爹的话。   毕竟父母成亲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知道现在的爹不是亲爹。所以也就不敢像两个妹妹那样随意。   囡囡找二姐,可二丫听到囡囡说肚子饿,歪了歪脑袋,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点头,“我也饿。”   囡囡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带自己去买好吃的,只能看向三姐。   三丫也只给囡囡大四岁,连火都没烧过,哪有吃的。好心跟她说,“没事,一会儿就到饭点了。”   接二连三被亲人拒绝,囡囡扯着嗓子站在院子里哭,那哭声嘹亮吓人,把附近邻居都给惊着了。   上门一问,得知这孩子不好好吃饭,罚她饿肚子。于是一个个都劝她,“囡囡,你要好好吃饭。不要不懂事。”   囡囡更委屈了,哭得也越发大声,好像不把房屋哭榻,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家里其他人不忍心看她这么可怜,只能找事情做,来个眼不见为净。   而陆时秋却是躲在房间问四乙,“你都能免费提供故事给我。是不是也能提供科举用的书?”   1111说道,【当然可以。可是宿主不是说不打算考科举吗?】   “我可以抄下来,给我四弟读啊。”   【没办法照抄。你只能先背下来。然后写给你四弟。】   最讨厌背书的陆时秋顿时垮了脸,他要是能背下来,他还用让四弟考秀才吗?他早就自己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加了一点内容:佳慧公主,贵妃和太后都被金国掳走了。   不影响哦,么么哒。感谢在2019-12-16 12:04:53~2019-12-17 12:0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可摘星辰 20瓶;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这是咋啦?”陆老头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囡囡好像看到了救星,蹬蹬蹬跑上去告状, “阿爷,爹爹不给我饭吃。娘也不给,姐姐也不给。”她揉着小肚皮, 可怜兮兮道,“囡囡肚子好饿哦。”   陆老头摸着她的小脑袋, “哎哟,怎么能饿着我们囡囡呢。”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 没发现陆时秋的踪影, 怒吼一声,“老三, 你给我出来。”   陆时秋还没动静,木氏从屋里走出来, “爹, 您来了。”   陆老头牵着囡囡进来, 沉声问道,“怎么能饿孩子呢,她这会正长个子呢。”   木氏觉得挺冤, 刚要解释, 陆时秋倚着门框,没好气道,“爹,我正在教闺女呢。她不好好吃饭。一顿饭让她娘热了好几遍。多费柴禾呀。”   陆老头每次进城都会拉满满一车的海货, 根本放不了多少柴禾。他们家用的柴禾都是花钱买的。   陆老头心疼铜钱,立刻就向着儿子了,扶着囡囡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囡囡啊,可不能不听话啊。”   囡囡没想到阿爷这么靠不住,被她爹一句话给撅了过去。   她瘪着小嘴,又想哭。   陆时秋拍着巴掌给她鼓掌,“哎哟,我家囡囡哭得可真好听。二丫,你要学着点。别整天就知道吃。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哭给他听。”   囡囡哭不下去了。臭爹爹,一点都不好,拿她当唱大戏的了。   兴许是第一次饿肚子的经历太过沉痛,囡囡以后再也不敢闹脾气,到了点就跟大家一起吃饭。   陆时秋瞅着她这小模样,心里哼了哼,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陆老头这次是在这边吃完饭回去的。还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袱,“老三媳妇,这是你四弟妹绣的帕子。你在县城认识的人多,帮忙卖一下吧。”   木氏解开包袱,里面有十来条帕子,花草,小鸟,蝴蝶全都绣得活灵活现。   大丫在旁边惊呼连连,“这太好看了。”   陆时秋微微有些惊讶,“四弟妹不是说要养猪吗?她怎么还有空绣帕子?”   “这不是休渔期嘛。短工不好找,你大嫂和二嫂就待在家帮着养猪,家里闲人多。你四弟妹就用空余时间绣帕子。你二哥家的宏二也跟着她学呢。”   陆时秋看了眼大丫,“大丫,你想不想跟四婶一块学啊?”   木氏侧头见女儿很心动,小声劝道,“绣帕子太伤眼睛。”   虽说绣帕子能挣钱,可她还是不想闺女那么辛苦。   大丫什么都听她娘的,更何况她更喜欢住在县城,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不像老家那些人总说她是拖油瓶。   大丫摇了摇头,“我不学这个。”   陆时秋也没强求。不学就不学吧。反正也不是啥了不得的技艺。   陆老头告辞离开,木氏打算先去隔壁问问价。   隔壁跟他家一样都是租户,在夜市卖糖饼。他们家的摊子摆在夜市中间,大丫帮客人买过好几回,两家住得这么近,一来二去就熟了。   在夜市摆摊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他的的寡妇老娘,他婆娘在家带孩子,偶尔做点绣活贴补家用。   木氏跟她很熟了,打过招呼,就把自己带来的包袱给她看,“这些全是我四弟妹绣的。你帮忙看看能卖多少钱?”   柳氏拿过帕子,仔细辨认了下针脚,“这绣活不错。用的底布还是绸缎。我瞅着这帕子一个能值四百文。”   木氏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么贵?   “其实不贵,这些布料和丝线都很贵。除掉成本,一个也就挣两百文辛苦钱。就这些还不知道绣了多久。”   木氏恍然大悟。天天待在家里绣帕子,好像也比出海划算,怪不得二嫂让宏二跟着四嫂学这个呢。   木氏正要向她告辞,就听柳氏问道,“你四弟妹接不接做衣服的活计啊?”   柳氏见她满脸疑惑,解释,“是这样的。咱们夜市不是有许多家卖吃食吗?有好几家生意忙。家里娘们针线活也不擅长,就托我帮忙,给做几身衣裳。每件衣服能给八十文工钱。这工钱不高也不低。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带着四个孩子。光做我这一大家子衣裳就够费劲的。哪有功夫帮他们做啊?我这不就问问你四弟妹愿不愿意接吗?”   木氏忙不迭点头,“行啊。我四弟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做衣服也很拿手。”   柳氏拍着巴掌乐道,“那行。我把尺寸给你。”说着起身回屋抱着一个包袱出来,另一只手上还有一块木片,“我也不识字,这都是我自己量的。你让她按照这上面的尺寸做。”   木氏打开包袱,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粗布。   “这些布料刚刚好。剩下的碎布头就留给她了,不要了。”   想来剩下的碎布也不会很多,木氏笑着点头。   她拿着包袱回去,到了家就把这事跟陆时秋说了。   陆时秋也不知道做一身衣裳要多久,他想了想,“如果他们觉得四弟妹的手艺不错,你以后可以帮四弟妹多接几家。反正你跟夜市那些人也很熟。”   木氏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她多想,而是她觉得她男人特小气,家里没人能占他便宜。就拿宏一来说,除了年底有分红,平时一文钱都不给。   现在居然无条件帮四弟妹,这都不像一毛不拔的陆老三了,她张了张嘴,“你对她还挺好啊?”   陆时秋对这方面向来没那根弦,要不然他也不会直到二十五岁还没破身。他一抬眼,看到她那怀疑的眼神,才后知后觉道,“我对她好啥。还不是看在我四弟的面上。如果老四真能考上秀才。咱们这么帮他,他不得记在心上啊。以后咱们要是请老四帮忙,他好意思不帮吗?”   木氏恍然大悟。她就说嘛,他帮人咋可能一点好处都不要。   “咱做人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真到那时,就晚了。”陆时秋似乎还特别有心得,教育起木氏。   木氏黑了脸,“我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我平时跟大家处得也挺好啊。”   这话倒是真的。木氏跟人处,不图回报的相处,既不远又不近。平时遇到有人求助,她搭把手就帮了。   别人给她一碗黄豆,她就还人一斤蛤蜊。从不会占人便宜。   这片区域,凡是做生意的人家,她基本上都认识。   这也就是她做衣服手艺不佳,要不然都没柳氏啥事儿。   木氏把卖来的银钱全部交给了陆老头,得知木氏又帮忙接了两个活,笑得一脸褶子,“你们在县城还能帮到家里。不错。都是好孩子。”   木氏笑着摆手,“让四弟妹好好做。只要她做得好,到时候我还能帮忙再介绍几家。”   陆老头笑得更欢了,“行。就冲这价钱,你四弟肯定乐意接。”   在乡下帮忙衣裳,也就是给一篓蛤蜊。满打满算也只能值四五十文。   在县城可倒好,能值七十文工钱。多得二三十文。   也不知道陆老头咋说的,张氏做得特别经心,而且速度还很快。只五天时间,两身衣裳就全做完了。   她甚至还用碎布做了两个钱袋。   木氏把做好的衣裳拿给相识的人家,问他们要不要做衣裳。   对方把衣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哎哟,这针脚可真密实,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好的绣娘做出来的衣裳不仅板型好看,而且还能穿得久一点。   看到衣服,还真有几户人家要定的。   “我们白天要准备吃食,熬制卤汤,还得下乡采买原料。真没有功夫坐下来卖卖做。你四弟妹手艺这么好,我们就放心了。”   除了内衣只能家人做。外衣可以到布店买成衣或是请人,谁也不会说什么。   木氏走了一圈,很快就接了几单生意。布料和尺寸都是对方提供好的。   她接过,把包袱拿好。   有女儿的人家问能不能帮忙做小姑娘穿的裙装,衣服上绣花的那种。   木氏也不知道那衣服要多少钱,只道,“待我回去问问。做那衣裳要费一翻工夫,工钱可能要多一些。”   “没事儿。我闺女正是说亲的年纪,让她穿好看点也能给她说个好人家。”   对方似乎是个疼女儿的,说话也大气。   木氏点头,“等您先去买布,定下款式。回头就帮你做。”   经过木氏的帮忙,张氏时不时就能接到不少单子。   虽然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她手艺出众。   时间一眨眼到了八月十号,陆时秋吃完饭就到顾家饭馆交钱。   还没到店门口,就见二掌柜站在街上指挥不少伙计在布置。   刷红漆,门帘上还贴着一连串的红喜字,就连红灯笼都成新的,比过年还热闹。   陆时秋上前打招呼,“二掌柜,你儿子这是要娶妻了?这么新的铺面又翻新了。”   二掌柜心情似乎格外好,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我儿子成亲,张罗的也是我自家。怎么可能翻新饭馆呢。”他得意洋洋地笑,“不是我,我们东家。”   东家?顾永伯?他咋了?他不是有婆娘吗?儿子好像才五岁出吧?   陆时秋满脸不解。   二掌柜正要张嘴,就见街头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个膘肥体壮的县令大人连轿子都没坐,指挥那群胸口带花的衙役敲锣打鼓而来。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陆时秋喃喃道。   二掌柜拍拍他的肩膀,“当然是来咱们店贺喜来了。”   说话的功夫,县令大人已经走了过来,冲二掌柜拱手,“恭喜恭喜。顾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陆时秋竖着耳朵听。顾家人,他基本上都认识。最有出息的应该就是顾四。   他在京城任四品御史中丞。难不成还能有人比他更能耐?   当所有人都聚拢过来,齐齐看着县令大人,他也就没有再卖关子,扬场高呼,“顾家老夫人当了皇后。我们盐俭县走出一位大人物。”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得百姓云山雾罩。   顾老夫人?那不就是顾永伯他娘?   不是!那么大年纪的老太太咋改嫁了呢?   有四个儿子,个个出息孝顺,干啥想不开要改嫁啊?还进皇宫那种地方?   陆时秋是想不通。其他人就全是佩服了。   能叫老太太,那年纪至少也得五十了吧?居然改嫁给皇上。这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啊。   穷苦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自然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猫腻。可那些读书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会猜。   顾家饭馆今天人满为患,不少人过来沾喜气。   有不少人等菜的功夫就猜上了。   “听说皇上身体不好。刚登基就立了皇太孙。这皇太孙还不是他的嫡亲血脉。而是前年,被金国掳走那位皇帝的儿子。”   “皇太孙那么小。皇上身体又不好,立皇后倒有正常。可是为啥要立个寡妇啊?皇上也不怕赵家的江山被皇后的亲儿子抢了去。”   陆时秋待在大堂里,跟好几人拼桌。   旁边一个书生就道,“我看皇上才是真精明。”   另一个书生惊讶道,“哦?怎么说?”   “那个皇太孙的亲生母亲就是姓顾。皇上登基后,她也被尊称为懿安皇后。你想啊,顾老太太当上皇后,她能让儿子跟顾家女生的皇孙抢皇位吗?那不相当于左手倒右手吗?”   “也不见得吧?亲生儿子总归更亲密。”   “她要真那么做了,就相当于窃国。她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还不如当皇后来的自在。若是皇太孙登上大位,年纪幼小,肯定要她垂帘听政。你想想她有必要冒这个险吗?所以还是皇上技高一筹。”   陆时秋听着这人说的话还挺靠谱。   【四乙,这人说得对不对?】   1111沉默良久才道,【历史书上记载,月武帝立后不仅仅是出于政治原因,对她是真心敬重。要不然也不会把皇位……】   陆时秋听到一半,四乙就卡壳了,“把皇位怎么了?”   1111笑声传来,【没什么。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陆时秋想想也是。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怎么没关系?我当初用一只龙虾就换了三个名字。”他咧嘴大乐,“哎哟,我三个闺女的名字都是她给起的。”   旁边那书生见他乐得手舞足蹈,拍拍他的胳膊,“哎,兄台,你怎么了?”   陆时秋哈哈大笑,“你们知道不?我认识皇后。她还给我闺女起名字呢。陆清薇,陆宛如,陆令仪,好听吧?”   其他人都不信,觉得他在吹牛。   “你们还不信?老夫人可好了。我家的烧烤摊子就是她儿子给我的。我还给她送过大龙虾呢。”   见他说得有理有据,有一人倒是信了。   “老夫人是县令他娘。他见过也不稀奇。其实我也见过一面。”   其他人也点头,“我也见过。就在饭馆门口。顾县令当时就站在她旁边。”   可惜他当时只顾着看顾县令,只是匆匆看了眼皇后娘娘。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越来越多的人都说见过老夫人,一个个说得慷慨激昂。可惜他们内心都颇为遗憾。   要知道皇后坐过的椅子,住过的房间,只要供起来都能留给世人瞻仰。可惜他们只是跟对方近距离接触过,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反倒是陆时秋让众人羡慕不已。要知道他闺女的名字是皇后娘娘起的。   就凭这一点,他三个闺女将来都不愁嫁。   陆时秋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离开了顾家饭馆。   木氏得知这一消息,惊得好半晌都没回神。   直到陆时秋掐了她一下,她才结结巴巴道,“真的假的?”   这些王爷公主,她一直以为这些人就像天上的云,看得见,摸不着。   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能跟对方有过交集。而且他闺女的名字还是人家起的。   陆时秋比木氏还要激动,一把搂住囡囡转圈圈,“我闺女就是有福。”   囡囡咯咯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7 12:08:33~2019-12-18 12: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背带裤超可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府城, 一处院落,郁郁葱葱的柏树、月季花枝叶繁茂,墙上还攀爬着不知名的植物, 整个园子展示出勃勃生机。   秋高气爽,微风习习,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花园正中的亭子里, 一位年轻的小妇人正坐在石桌上, 聚精会神的做针线。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进来,坐到旁边, 饮了一杯茶,看着她高耸的肚子,“孩子乖不乖?”   陆时暖摸了摸肚子,弯了弯唇角,“很乖。”   张又新笑了起来,又道, “再过几天, 大哥二哥就要回来了。”   陆时暖点了下头, 只是又有些迟疑,“大哥二哥此次没中, 你说话要小心些。”   张又新的两位嫡兄在前年就中了举人。只是先生觉得他们中举的希望不大。所以那次就没参加。今年会试是皇上登基后加试的恩科。谁都知道,新皇举行的第一场恩科,只要考中肯定能得到皇上重用。张又新的两位嫡兄也不例外。   张又新不是那不通人|□□故的人。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先生说他们有七成把握。谁成想居然一个都没中。”   张夫人娘家是大商贾,在月国人脉关系极广, 她本人又经营有道,也舍得为儿子砸钱,两个儿子自小就拜大儒为师,再加上他们聪颖过人,二十来下来,不敢说学富五车,起码也是才高八斗的才子。   之前先生还拿往年的卷子考过他们,把握甚大。没想到最后两人都没中。   张又新为两位嫡兄可惜,可听在陆时暖耳里,就觉得她相公也挺奇葩的。   不都说嫡庶是天敌吗?   张夫人对他们不冷不热,两位嫡兄也只是拿他们当寻常亲戚对待,偏偏她相公对他们很是热络。一点也不介意他们的冷脸。   想不通这事,陆时暖也就丢开不想。左右她知道张夫人不是那种刻薄之人就成。   张又新四下望了望,“姨娘呢?”   陆时暖手上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无奈道,“她刚刚亲自在小厨房炖了碗补汤,说是端给爹尝尝。”   张又新抿了抿嘴,神色淡默。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定睛看去,钱姨娘正提着食盒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张又新忙迎了上去,“姨娘?”   钱姨娘看到儿子,更委屈了,她眼睛通红,扑到儿子怀里哭诉,“我昨夜听下人说你爹昨晚看了一夜书。就想着炖点补汤给他喝。没想到他不仅不领情,反而将我大骂一通。说我那些食材是给你娘子补身子用的。我不该炖给他喝。”   张又新接过食盒,看了眼,里面全是名贵食材,怪不得他爹发火了呢。   张又新扶着姨娘到亭子里坐下,“姨娘,爹说话不中听,可你不该这么做。难道你不想我娘子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吗?”   钱姨娘擦了擦眼泪,有些心虚道,“那么多呢,你娘子也吃不完。”   张又新好脾气地解释,“哪里多了。等我娘子生完孩子,身子亏损得厉害,更要大补。这可是爹爹花了大价钱买的。您就这么炖给他喝,他能不心疼吗?”   钱姨娘更是可怜,“都是你爹抠门。我们搬到府城,各项花销都得自己掏钱。你爹也不知道贴补一点。我原以为给他炖碗补汤,他一高兴能贴补我们点钱呢。谁成想……”   张又新抚了抚额,原来姨娘打的是这主意。他就说嘛,姨娘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像年轻时那样天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是个男人都会对她动心。   张又新忍不住劝道,“姨娘,你别打这主意了,咱爹自己都没多少钱。你死心吧。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钱姨娘抹了眼泪,“都是娘不好。要不是娘没有嫁妆,也不会让你过得这样拮据了。”   看看他们这院子,花团锦簇,好看得不行,可也就是表面鲜,她儿子兜里连一块银锭子都没有。出去买东西,都是用铜板结的账。   府里的下人都比他们有体面。   原先的张又新是很在意这些的,可现在么,他倒是想开了。   话说张府书院。钱姨娘走后,张老爷闻着屋里的香气,肚里馋虫被勾起。   他搁下笔,看了眼刚刚画好的画作,还算满意。   他叫来随从,“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中午去她院里用饭。”   随从点头应是。   张老爷拿起扇子,给画作打扇。   待画作完全干透,他小心翼翼把画作卷起来。   张老爷手执画卷,哼着小曲,进了主院。   张夫人没有特地等他,她到了点就用饭。别说老爷,她连儿子都不等。   一个人端着碗动作优雅地用着餐。   看到张老爷进来,她连眼神都没给他。张老爷似乎早习惯了她这样,将下人全都挥退,把手里的画作放到旁边的凳子上。自己端碗盛饭。   张老爷早上被钱姨娘那补汤勾得不行,这会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补汤。   喝了一碗后,他只觉得肚子里都暖和起来。   他满意地发出一声赞叹,“还是夫人这里的汤好喝啊。”   要是寻常女人听到这话,估计都会在心里反问一句,你还在谁那里喝过汤。   可张夫人不在意,自顾自吃着饭。   张老爷没能等到任何反应,不免有些失落,他很快又说起她感兴趣的话题,“大郎二郎啥时候回来?”   张夫人眉头微皱,“什么大郎二郎,土死了。叫他们阿睿,阿笙。说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改?”   张老爷好脾气地应了,“行,阿睿,阿笙,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了吧。我让他们别急。途中慢慢走。”张夫人淡淡道。   “怎么能慢慢走呢?现在世道多乱啊。兴元府那边还没平定呢。”张老爷急了。   “他们这一路又不经过兴元府,韩广平再能耐也动不了他们。急急忙忙赶路,反倒累坏身子骨。”张夫人不当一回事,“上回他们稍信回来,黎先生说他们不通庶务,所以才落的榜。我看是我太惯着他们了。整日只知道读书,连最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大意了。”   张老爷一怔,“真的吗?会试还考庶务?”   “谁知道呢。信里写得也不详细。等两个孩子到了,你再仔细问问。”张夫人不懂这些。   吃完饭,张夫人要去溜食,张老爷忙叫住了她,“我刚才在书房画了一幅画,你帮我点评一下。”   张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过画作,挂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可以。不过最多只能给你五十两银子。”   张老爷腆着脸道,“就不能加一点吗?我花了一早上画的。”   张夫人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行。”她叹了口气,“你最近画的画太多了。没听说过吗?物以稀为贵。你画得太多。名声却没打起来,价值就会自动往下降。为了以后的名声,你还是少画些吧。贵精不贵多。”   说着,从身上袖袋中取出一锭五两的金子塞到张老爷手里。   张老爷心中发苦,他也想啊,可他真的缺钱。   “夫人,你有没有发财的点子?我最近很缺钱。”   张夫人围着他,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最近没有在外面沾染什么脂粉吧?”   张老爷老脸一红,猛烈摇头,“没有。”   张夫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顺着胳膊往他的手上滑,“行啊。如果你晚上能好好服侍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挣大钱的点子。”   张老爷眼睛铮亮,“大钱?多少两?”   张夫人竖起一根手指,保养极好的她,手指白皙而又纤细,“一千两,不过你得忙活两个月。怎么样?”   张老爷搓了搓手,看了眼外面,小声凑到她耳边,“夫人,我现在就有力气,不如……”   张夫人果断推开他,“刚吃饱饭,你想什么呢。”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张老爷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上回她也是给他一个挣大钱的机会。都怪他忘了沐浴,直接被她踢下床。一个月没让他近身。   现在好不容易让她改变想法,他得好好抓住。   张老爷出了主院,就直奔府衙,处理完公务,到了点就急匆匆往家奔,同僚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张兄这副样子,倒好似家里有个美娇娥等着他。”   旁人笑道,“老兄,你是新来的。对张兄有所不知。咱们府衙谁都敢纳小,就他不行。他家里可是有只胭脂虎。他不敢。”   其他人哄笑出声。   而张老爷回府后,就招来随从沐浴,又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头发也不是上衙时那种严苛到极致的紧绷束发。而是要随意慵懒许多。   随从看到这一幕,呆了好一会儿。   张老爷走到半道上,碰到钱姨娘,对方看到他,眼睛一亮,“老爷?”   张老爷冲她点了下头,脚步加快了几分。   身后,钱姨娘紧紧咬着下唇,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已经二十多年了,岁月对他格外优待,已经四十的他,脸上除了增了几道皱纹,一点都没变,反倒是那沉稳的气质给他增添几分魅力。   钱姨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而她呢?已经苍老得不像话。就是扫地的丫鬟都比她年轻。   更不用说雍容华贵的张夫人?   钱姨娘的心思没有人知道,张老爷却是高兴极了。   张夫人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在一连三次得到满足后,张夫人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各府的账目都呈上来了。老爷最近也不忙,就帮着理理账吧。这些将来都是给我们阿睿和阿笙的。你可要尽心。”   张老爷微微有些惊讶,“你愿意我帮你看账目?”   虽然两人是夫妻,但是他娘子带来的嫁妆全部落在她自己名下。不肯让他碰一下。   “偶尔一次,有甚不可的。”张夫人抓了抓身上的被子,姿态慵懒,“何况我儿比老爷也不差什么了。你呀,啧啧啧……”   这未尽之语,明晃晃地嫌弃。   张老爷知道她是说她两个儿子都是举人。要是她想,花点钱捐个官不成问题。她已经不需要来防备他了。   张老爷觉得自己很委屈,目光灼灼看着她,“玉英,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能这样看扁我。”   张夫人搓了搓胳膊,横了他一眼,“我心情刚好点,你能不能别跟我谈感情,伤钱!”   张老爷一腔情思被她一口话堵了回去。只是看着她晶亮的眼神,他只能压下心头的涩然,伸出胳膊搂紧了她,“好吧。那你看在我表现好的份上再给我点银子。我缺钱。”   说完,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还有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19-12-18 12:09:49~2019-12-19 12: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莉be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蛋、 10瓶;静悄悄、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秋高气爽, 云淡风轻,一缕阳光自窗户射进来,张夫人动了动疲惫的身体。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从外掀开, 奶娘压抑不住的欢喜声传来,“小姐, 小姐, 两位少爷回来了。”   张夫人一把撩起帘子, 脸上欢喜毕现,“当真?”   “是, 两位少爷正回屋换衣裳。一会儿就来拜见您。”奶娘边说边给她穿衣服,“奴婢已经让小厮去通知老爷了。”   张夫人脸上欢喜无限,“让厨房准备一桌洗尘宴。我儿这么早就回来,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   奶娘笑了起来,“两位少爷这是心疼您呢。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   没有哪位母亲不喜欢孝顺儿子。张夫人脸上笑容更深。   她换好衣服, 洗漱完毕, 走到大堂, 两个儿子已经跟庶子聊开了。   许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此次恩科就没有跟去,而是拜托自己的同窗好友黎先生帮忙照看。   “参加恩科那会儿,我们原本是中了二甲末等。但没想到会试查出舞弊。皇上大怒,主考官许尚书和两位副主考官全部掉了脑袋。家人也判了流放。六月,皇上自己出题。题目刁钻古怪。我们就落榜了。”   许先生微微有些惊讶, “哦?考得是什么题目?我听黎兄说多是庶务方面的题目?”   “对。而且很多道题目。并不是考策论,也不考词赋经义。皇上出的题目简单粗暴,比如皇上出了十几道有关算学的内容,其中还有兵法,律法,农业,甚至就连木业都有。”   木业?下九流的行当都有?许先生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瞳孔缩了缩,“什么?”   他当即站起来,怒道,“皇上这不是胡闹吗?”   他原以为也就是题目刁钻了一点,没想到皇上这么出人意表。出的题目涵盖方方面面。   张又睿无奈道,“新皇登基不到一年,先是铲除信王党,后是太后党。京城的菜市口已经血流成河。许多大臣劝皇上莫造杀孽,可他根本不在乎,甚至当场把大臣革职。”   跟奉元帝不同,新皇手段更为老辣。而且他是行武出身,文人那点威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甚至有大臣在文士楼写诗辱骂他,有御史参了大臣一本,皇上听罢,不仅不把大臣下狱,还让他担任御史。   他根本不在乎流言,也不在乎名声。   张又笙叹了口气,“立了皇后,皇上才收敛了一点。”   张夫人是个豁达性子,“既然皇上出题广泛,你们以后就多多注意这方面。好好努力,争取后年的会试中了。”   张又睿和张又笙对视一眼,齐齐向张夫人拱手,“娘说得是。”   一直缄默不语的张又新道,“大哥,二哥,你们有没有抄录会试的卷子?小弟想看一看。”   张又睿看了眼亲娘,见她脸上淡淡的,想来是不介意。他便叫了书童去拿他的行礼。   没一会儿,书童就找出卷子。   许先生也凑过来一起看。张又新看到这些题目,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些题目很简单啊。”   第一题就是送分题,用大白话就是“你所在的县,大米多少钱一石?”   第二题也很奇葩,“你家中有多少口人,交税几何?”   许先生皱紧眉头,“这是会试题目吗?怎么像……”调查问卷啊?   张又睿和张又笙很肯定点头,“对。”   这份试卷是他们花大价钱买到的。所有题目都在,一道不差。   “每个地方价格应该不一样吧?这怎么评分?”   虽说参加会试的考生只有三千人。可这些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江南的大米和北方的大米至少能相差十来文。   向来喜欢揣摩主考官心思的许先生都被皇上这一手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又睿和张又笙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张又新试探道,“我觉得皇上不仅仅只是选拨人才,他其实也想看看底下的官员有没有尸位素餐。”   他指着第二题目,“如果知道家中人口,再看看交的税。就能算出来官员有没有贪污。”他摩挲下手指,“皇上必定早就遣人调查各府税收情况。如果填写的内容与他调查出来的大差不差,那说明考生是个诚实正直的人。”   许先生张了张嘴,“就这么简单?”   他当然知道皇上问税收是什么意思。可皇上会想得这么简单吗?   “我是这样猜的。皇上毕竟是武人。听说一直待在军营。没怎么读过书。他大概不会文人那种含蓄的手法。”   许先生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半晌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就算皇上手段粗暴,可人家用的是阳谋,你想考上,就必须站在他这边。   张又睿把卷子往张又新面前递了递,“三弟,你把剩下的卷子都做了吧。”   张又新呆了呆,刚要起身回书房做题。   张又睿把人拦住,叫了自己的书童,“去我书房拿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书童半点不犹豫,转身去了书房。   答题时间并不长,只有一个半时辰。张又新答得很是顺利。   张又睿看了自己的二弟,张又笙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纸,冲大家解释道,“这是我们请状元吃饭,他写的答案。”   几个人凑在一起,把两张答案对了一遍,而后齐齐看向张又新。   张又新脸上讪讪地,“这只是巧合。”   他抹了把泪,这题目简直就像给他定做的。他居然能答对八成以上的题目。   许先生冲张又新摇了摇头,“可惜了呀。”   当然要可惜。明明能中进士,可他不是举人,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张老爷大步走了进来,“可惜什么?”   许先生冲张老爷拱手,“这是此次会试题目,张贤弟不如看看?”   张老爷接过来,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这是会试?怎么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啊?”   这题目他都会做啊。   他的反应也大家预料之内,许先生捋了捋胡须,看了张又睿和张又笙,“此次中了会试的人是不是寒门子弟居多?”   以往会试取中者,世家子和寒门子的比例大约是95比5。   张又睿点头,“确实。头一次取中的,后面大多都没中。”   许先生叹了口气,“历朝历代的皇上都喜欢启用寒门子弟。只是重要书籍都在世家手中。参与书题的官员也都是世家官员。月国成立百年,世家权力越来越大。没想到,皇帝一个釜底抽薪直接让世家翻了跟头。”   张夫人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先生的意思是皇上极有可能还会再出这样的题目?”   “应该是。”许先生很肯定道。   张夫人点了点头,他们家反正也不是世家,她儿子之所以会被刷下,也是平时不接触庶务的缘故。   张夫人看向两个儿子,“既然如此,你们明儿就多花时间在庶务上面。我手上正好有处庄子,正好给你们练手。”   许先生叹了口气。既然考的是庶务,他再留在这边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他当即拱手,“张贤弟,许某对庶务也是一窍不通,既如此,不如我先行归家。两位弟子若是课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给我。”   张夫人想了想,倒是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张又睿却道,“先生且慢。我们兄弟确实还有些问题。您先稍等,待我和母亲商量。您再决定也不迟。”   许先生点了点头,“行。”   说完,他先行离开。   张又新也识趣地告辞离开。   张又睿看了眼张老爷,“爹,你上回让我送到京城的墨宝,我已经帮你卖了。”说着叫书童,“快带老爷去我房间取银子。”   张老爷看了眼大儿子,这是想把自己支开?   这三人说话还特地避开他,眼里半点没有他老子。张老爷很是心塞。   张夫人见他不想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叫人把账目送到你书房了。你不去看看吗?”   张老爷这才想起自己那一千两银子还没到手,他当即点头,“行。我现在就去看。”   等人走了,张又睿才道,“娘,我看咱们不如将许先生留下来交三弟。”   张夫人坐下来品茶,“哦?你就不怕他考中进士,回头欺负你?”   张又睿笑了,“他怎么欺负我?”他摊了摊手,环顾四周,“咱们家的家业都在娘手里。咱爹手头的银子就是全都给的,我都不心疼。”   满打满算连两千两都不到,还不够他的私房多。   张夫人敲了敲桌面,“其实我对他倒是不讨厌。但是我不想养出个白眼狼。你们真的能保证你那三弟能感恩?你们从小不在一块长大。他又有个视我为敌的姨娘。我担心将来养不熟。”   张又睿上前给她捏肩,“娘,他们哪是你的对手啊。再说了,我看他对我们也很恭敬。如果他真是那种居心叵测的小人,应该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为妻。可你瞧瞧他娶的是渔民的女儿。将来就算他考中进士,凭着你这嫡母的身份,他也不敢怠慢您。”   张夫人看了眼二儿子,“阿笙,你觉得呢?”   张又笙也认同大哥的话,“京城非富极贵。我们张家没有人脉。舅舅那边只有生意上的人脉。与官道上走不通。老三为人不错。再加上我们都姓顾。谅他也不敢抛弃家族。”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会试题目都变了。我担心乡试也会变。到时候,咱们就是想拦老三,都未必能拦得住。还不如给他递个青云梯。让他记住咱们的恩情呢。”   这话倒是给张夫人提了个醒儿。   会试都变了,乡试还会远吗?而且张又新为人聪颖,又懂得变通,就连许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们还真的未必能拦住他中举。   张夫人也不是那种恶毒嫡母,别说她没把钱姨娘放在眼里,她连张老爷这个丈夫都不在乎。   她这辈子只喜欢两样,一是她儿子,第二就是钱,没有第三样。   现在两个儿子都这么想,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那行吧。我留许先生教你们三弟。你们两个在家待几天,我带你们去庄子上,让人教你们怎么种地。”   话说张又新回自己的小院子,脸色便不怎么好。   陆时暖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张又新扶她坐下,闷声道,“许先生可能要走。”   “为什么?”陆时暖有些不懂了,就算许先生不是专门给她相公请的,可是两位嫡兄还没考中进士啊。许先生为什么要离开?   张又新把会试变革简单说了一遍。陆时暖听得直咂舌。如果是这样的话,许先生可能真的要走了。   钱姨娘从外面进来,“那你去求你爹啊。是他请来的大儒。不能因为你两个哥哥用不到,就不管你的死活啊。”   张又新叹了口气,刚刚许先生提出告辞的时候,他爹脸上一丝犹豫都没有。   正如他爹所说的一样,他这个儿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一切都是意外。   张又新抹了把脸,“算了,我不去。”   关键是去也不管用。出束脩的人是他嫡母。   钱姨娘却不死心,“你不去,我去!”   张又新赶紧把人拦住,“姨娘,你就别添乱了。”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   就在这时,张又睿的声音传来,“三弟?”   他们这院子没有下人,主要是张又新出不起下人的工钱,所以就没要。   张又睿大老远就听到他们在屋里争执,这才故意大声叫人。   张又新脸上烧得滚烫,忙松开手,“姨娘,你好好照顾我娘子,我去去就来。”   看着儿子那飞快的背影,钱姨娘恨恨地跺了下脚,“这呆样!明明都是儿子,又是自己的亲爹,有什么不能求的。”   虽说陆时暖不知道张又新为什么不愿意麻烦张老爷,可她还是很听话的,当即就扶着自己的肚子,“姨娘,我有点渴了。”   钱姨娘回头,看了眼她高耸的肚子,喋喋不休道,“行,你是小祖宗,我去给你倒水。哎,你说我这命,明明有儿媳妇,可我半点福没享到,还得反过来伺候她。”   陆时暖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扶着腰坐下来。   话说另一头,张又新知道大哥说服嫡母留下许先生,并且是专门教导他的。张又新搓着手激动不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大哥,谢谢你。”   张又睿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都是亲兄弟。你说这话就外道了。”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娘这人性子冷清。不是有意针对你的。你别记恨她。”   张又新唬了一跳,“不敢,她是嫡母,我是庶子,她没有义务对我好。我一点都不怪她,真的。”   张又睿仔细辨认下他的脸色,见他不似作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比我和老二豁达。我娘之所以对你不冷不淡,是被外祖那些庶子吓怕了。你要理解她。”   张又新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张又睿摩挲着杯沿,款款道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外祖家世代经商。年轻时的他喜欢上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以他的身份,女方家自然不同意将女儿下嫁给她。后来外祖父在外曾祖父的包办下,娶了我外祖母为妻。两人过了几年恩爱日子,生下我大舅和我娘。   后来我外祖父喜欢过的那个小姐,她父亲贪污,全家被抄,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那小姐也被夫家体弃。我外祖父得知后,把她接回府中,当了二房。那女人蛇蝎心肠,手段又手辣。仗着外祖父的宠爱,趁我外祖母生子的时候,给她下了药。害我外祖母一尸两命。   我外祖爷舍不得心上人,就说我外祖母是产后血崩。可怜我大舅和我娘一个才八岁,一个才六岁。一开始他们还真的信了。那女人面甜心苦,表面装好人,背地里差点害死我大舅,差点把我娘许给一个断袖举人。出事次数多了,我娘也有了防备之心,渐渐怀疑起那女人。那女人担心我大舅和我娘报复她,就想铲草除根,又想害我大舅和我娘。可惜我娘早有准备,把她抓个现形,又叫来族长,开了严氏祠堂,把人关进家庙。”   外祖父因此而中风,没多久姨娘也疯了。   自幼在长大乡下的张又新哪里听说过这种充满血腥味的宅斗故事。他惊讶了半天,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听张又睿又道,“咱家现在也属于官家。你仔细打量那些人,后院哪个不是很多个小妾。可他们的嫡母都是极尽打压庶子。可我娘从来没有打压过你。甚至我爹时常给你银子,她都知道,可她从来也没拦着。甚至还跟我爹说,可以把家产都给你。你看她心地还是很好的。”   张又新要不是知道亲爹和嫡母之间的秘密,他恐怕都要信了。   嫡母是没打压过他,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把他和姨娘放在眼里。至于给家产,那是因为他爹是个穷鬼。嫡母那么有钱,根本就不稀罕他爹那仨瓜两枣。   大哥这话好像把嫡母说成了菩萨。   张又新从来不知道看起来高冷稳重的大哥这么能言善道。   不过大哥有句话倒是说得很对。就冲嫡母肯为他出许先生的束脩,他就应该感激她。   他站起来冲张又睿拱手,“大哥,娘的恩情我会一辈子记在心上。”   张又睿得到他的感激,心中暗叹,也不枉费他在这边费了这么多口舌,拍了拍他的肩膀,“恩情就不必了。咱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张又新笑了笑。   张又睿站起来要走。   张又新有些迟疑道,“大哥,我有个妻兄院试一直没能过。我想问下能不能把许先生的注解抄一份给他?”   虽然他也跟许先生读书。但许先生并没有收他为弟子。   只要得过许先生指点的人都叫先生。   可现在,许先生留下来教他,那就是弟子了。要正式敬茶的,自然不同的。   张又睿惊讶地张了张嘴,“你问许先生就好,我不方便替他做主。”   张又新挠挠头,脸颊微红,“我就是想问问你。许先生能答应吗?”   张又睿摊了摊手,“这我还真不知道。”   下午,许先生正式喝张又新递过来的拜师酒。   待两人接触得多了,张又新觉得火候到子,亲自问了许先生。   许先生看在弟子的面上,还是给了几本,“这几本可以,剩下的太过浅薄,就不外传了。”   张又新知道先生这是不想传出去。他微微有点遗憾。   九月初,陆时暖生下一子,六斤六两,小名六六,大名张天兴。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夫人不是穿越。她是经历过惨痛的宅斗。所以不相信男人。她只喜欢儿子和银子。   感谢在2019-12-19 12:10:06~2019-12-19 17: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 1mau 2瓶;岁月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八月十五过中秋。前年的今天, 大街小巷全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每个人喜气洋洋。   街上到处挂满红灯笼, 天空绽放五彩的烟花, 陆时秋难得没有出摊, 而是在院子里赏月,吃着月饼, 孩子们围着石桌打打闹闹。   那一刻家是温馨的, 人是满足的。   今年, 街上行人冷冷清清, 卖吃食的小摊比客人还要多。   今天过节, 木氏准备得比往常要少一些,但也只比平时早半个时辰才收摊。   她, 大丫和二丫推着车子, 往回走。   到了家里,三丫和囡囡正在玩花绳,陆时秋正坐在院子里打瞌睡。   两人发出点声响, 陆时秋被惊醒, 揉了揉皮皮, 看了眼天色,“不是说早点收摊吗?怎么这会才回来?”   木氏到灶房端水让孩子们过来一起洗手。   木氏笑着解释, “今天客人太少了,卖得比平时慢。你们累的话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们。”   陆时秋揭开石桌上的菜罩,露出一盘月饼,“等你们回来一起吃月饼。”   二丫眼前一亮, 秃噜下自己的手,也没甩,就直奔到石桌坐下,刚要伸手去拿,陆时秋阻止了她,喊了其他人一起过来。   “平时晚上不让你们吃东西,今天过中秋是个例外。每人一块月饼。”陆时秋看了眼囡囡,“你太小了,给你二姐掰一半,好不好?”   囡囡接过一半,把她递到二丫手里,“二姐吃。”   二丫憨憨笑了。   每人拿到手里都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陆时秋拧着眉,越琢磨越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月饼味道好像淡了一些?”   虽说木氏不爱吃甜食,可月饼本来就是甜食,这里面几乎就没糖,她当即附和起来,“好像全是面粉啊。里面都没什么糖,花生更是没有。”她看了眼月饼的下面,“你这是潘记的月饼吗?怎么味道怎么差这么多啊?”   看到月饼底下确实是潘记的标记。木氏更不懂了,“你这月饼真是在潘记买的?”   陆时秋将剩下半块月饼扔到盘子里,脸色相当难看,“不是。是县衙的衙役送来的。说按人口,每人买一块。一个就花了我十文钱呢。”   十文的价格并不贵,毕竟潘记铺子就是卖这个价。可他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假货。   木氏拍拍他的肩膀,“估计衙役也是想从中赚一笔。这事咱们只能认栽了。”   陆时秋咬牙切齿道,“我明儿就去找二掌柜,我问问他下次写信给京城是什么时候。我非得参他一笔。”   木氏哭笑不得,“好,你写看看。”   就在这时,二丫伸手把陆时秋吃了一口的月饼拿起来,腆着脸笑,“爹,吃。”   说是给他吃,其实月饼都送到自己嘴边了。陆时秋指着二丫,冲木氏哈哈大笑,“咱二丫也会耍心眼了。”   木氏被二女儿逗笑了,笑拍了她一记,“你呀你。”   二丫见两人没反对,一大口咬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陆时秋从店里回来,陆老头过来送海鲜,递给陆时秋一个篮子,“你不是说潘记的月饼好吃吗?这是给你们留的。”   木氏凑过来,“爹,衙门也卖向你们卖月饼了?”   听到这话,陆老头就知道他们也有,无奈道,“就这一个月饼就要十文钱。一次就花掉上百文。你娘心疼得一夜都没睡。”   陆时秋接过来,看了眼油纸,里面放了八块。看来家里人根本没吃几块。   “爹,家里饭已经做好了,你吃完饭再回去吧。”   陆老头佝偻着身子,摆了摆手,“不啦。家里还等着呢。今年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我早点回去,也能多挣点。”   说着就要往回走,陆时秋扶着他,“爹,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饿着肚子回去,回头病了,花得钱更多。”   说着,冲木氏道,“快点给咱爹盛饭。”   陆老头不让,陆时秋非按着他坐下。   陆时秋叫他爹安生坐下,去灶房帮忙端菜。   “爹,你一个人吃吧。家里都吃过了。”端好饭菜和馒头,陆时秋就要出去。   天气凉了,他们洗菜,得先把水烧热了。   陆老头看着细面做成的馒头,心头五味杂陈,吃了一个,想到昨晚心疼一夜没睡的婆娘,又揣了一个馒头放进自己怀里。   拿完馒头,他老脸都烧了。匆匆忙忙吃饱,他冲着还在干活的一家子道,“老三,老三媳妇,孩子们,我走了。”   陆时秋起身送他出来,“爹,你赶车慢点。”   陆老头夹着胳膊,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了眼陆时秋,“我知道你在县城挣得多,但是得省着点花。日子还长着呢。顿顿吃细面,挣再多也吃穷喽。”   陆时秋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节省了一辈子。他能说什么,点了下头,“是,爹。我知道了。”   看着他缩着脖子上了驴车,缩成一团。陆时秋突然觉得他爹真的老了。   老人们常说,人一旦老了,个头就会往下缩。他爹好像比以前矮了许多。   【宿主,你爹不是矮了,他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骨。】   陆时秋无法反驳。是啊,家里要供两个读书人,今年的税比往年多了两倍。老家的日子可不就难过么。   “你怎么了?”木氏见他站在门旁发呆,喊了一声。   陆时秋回神,走过来继续洗菜,“就是觉得我爹很辛苦。你没看到吗?他刚刚缩着脖子。这才八月啊,居然这么怕冷。你说到了冬天,他咋过?”   木氏也觉得公爹好像有点苍老。   陆时秋手上动作不停,“待会儿你去买几斤棉花给他做件厚棉衣。他天天赶驴车,越往后,天越冷。人受不住。”   顿了顿,又想到冬天风大,补充道,“不仅棉衣,还要给他做个毡帽。把整个脑袋和脖子都围起来的那种。”   木氏觉得这主意不错,“行。”   陆时秋想到他娘,“你给咱娘也做一身。咱爹拿来那么多月饼,估计她这会儿心疼着呢。”   木氏噗嗤一声笑了,以婆婆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她知道相公是啥意思。没分家钱,他怎么占便宜都行,旁人也不能说个不字。但是分了家,那就是亲戚,有来有往,占便宜就是坏自己的名声。   不过木氏又道,“我估计咱娘更想你给她钱。”   陆时秋撇嘴,“我给他们钱,他们也舍不得用到自己身上。他们只会省下来,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病。还是算了吧。”   他送给老两口的衣裳,谅大嫂二嫂也不敢扒下来穿在自家身上。   木氏笑了,“其实娘说得不对。你还是很孝顺的。”   陆时秋有些不自在,他孝顺?他只是不想给闺女抹黑罢了。他可是未来官爷的爹。   本来就是嘛,他每个月都满着木氏给老两口三四百文的孝敬银子,都够老两口买几身衣服了。可他们倒好。一次也没花到自己身上。   整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就进城,哥嫂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帮忙置办一身,这种不孝子孙还要个屁啊。   可他爹就是不,还整天拼死累活给他们挣钱,一点也不知道享福。   他有时候都觉得他爹娘就是个榆木脑袋。   婆娘的目光烧得陆时秋呼辣辣地,他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骂道,“这方县令忒不是个东西。那么多税,七七八八加起来得有小二十两。就这还不知足。又弄出个月饼。还强买强卖!狗官,丧良心的瘪犊子,我非得狠狠告他一状。”   不等木氏反应过来,他眼急手快看到囡囡把胳膊往木桶伸,扯着她的袖子就道,“小祖宗唉,你就不用过来帮忙了。你去找你大姐吧。让她给你烤花生吃。”   囡囡拍着小胖手,跟着一块重复,“花生。花生。”   “对,花生,快去吧。”陆时秋把她往灶房方向推。   陆时秋洗完菜,木氏就去买了十来斤棉花。给公爹婆婆做的衣裳,她不好叫人帮忙,就自己来了。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囡囡觉得煎蛋没什么滋味,就想吃卤蛋,陆时秋答应中午给她买。   囡囡这才高兴了。   吃完早饭,陆时秋去海货店忙活,快到中午时去顾家饭馆交钱,顺便请二掌柜帮忙写封信到县城。   二掌柜听到他要告方县令,手有些发抖,压低声音道,“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可讨不了好。”   陆时秋惊讶道,“怎么会被他知道?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有第五人知道。”   二掌柜见他这么天真,给他提了醒儿,“咱们这些信件都是放到驿站。那驿站的驿丞就是方县令的人。听说每封信都会检查一遍,才会给你发出。”   陆时秋没想到方县令这么奸滑。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   陆时秋不想惹祸上身,更不能连累二掌柜,当即就道,“那就不写吧。”   识趣的人总是招人待见的,二掌柜又安慰他,“你放心吧。新皇是个明主,等他收拾好上面那些贪官,就会往下排查。你等着瞧吧。”   陆时秋胡乱点了下头。   他心情极差,把早上许诺的事儿给忘了一干二净。   回到家,饭菜做好了,囡囡看着自己的碗,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控诉地看着陆时秋,“爹,我的卤蛋呢?”   陆时暖猛拍下额头,“对不住,爹给忘了,爹下午就给你买。好不好?你先吃其他菜。”   囡囡心心念念了一上午,推开碗,踢着小腿,“我不要。你说话不算话,你是坏爹。”似乎想到什么,她滑下登子,掐着腰冲他瞪眼,“丧良心的瘪犊子。”   她人小,婴儿肥的小脸上镶嵌一双像黑葡萄似的眼睛,配上她萌萌的小奶音,骂起人来可笑又有趣。   三丫拍着巴掌也跟着学了一句,“瘪犊子。”   陆时秋眉头都快打结了,额头青筋直跳,他抿了抿唇,压仰着怒火,一把夹起囡囡往自己房里带。   孩子们一脸无措,大丫到底年纪大一点,隐隐明白一些,“爹?爹?”   木氏追了上去,拍着紧闭的房门,“相公,你不能打孩子。囡囡还那么小,她不是故意的。”   陆时秋气炸了,他成了丧良心的瘪犊子。他对她这么好?她居然骂他?   1111还是头一回见宿主发这么大火,立刻劝道,【宿主,你冷静点,你吓坏孩子了。】   陆时秋胸口一鼓一鼓的,怒道,“你放屁,如果你掏心掏肺对一个人好,她反来骂你,你能冷静下来?”   1111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是跟你学的。你自己说话不注意,才让孩子学了去。你能怪得了谁?】   陆时秋惊讶不已,“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1111见他忘性这么大,把昨晚他骂方县令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时秋恍然大悟。   原来囡囡真是跟他学的。对哦,囡囡当时就在他腿边玩水。离那么近,肯定把他的话全听进去了。   想到这点,陆时秋身上的火气熄了一大半,把孩子放下来,扶着她的肩膀。   囡囡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她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看着她爹脸色黑沉,本能觉得事情不妙,搅着小手,局促地看着他。   陆时秋心一下子就软了,轻声细语问道,“囡囡,你知道丧良心是什么意思吗?”   囡囡摇头,“不知道。”她就是觉得这词儿很新鲜,从来也没听人说过。她说起来,特别有意思。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那瘪犊子呢?”   囡囡又是摇头,“不知道。”   陆时秋好声好气跟她解释,“囡囡,丧良心和瘪犊子都是骂人的话。爹昨天说的是坏人。才骂他的。你觉得爹是坏人吗?”   囡囡手指抵着下巴,认真想了想,“不是坏人。”她迟疑了下,“可你说话不算话。你没给我买卤蛋。”   还真是轴。陆时秋腹诽,他笑着道,“爹不是故意的。爹下午给你买两个卤蛋补偿你,好不好?”   囡囡眼睛一亮,“两个?”   “对!”   囡囡一下子就原谅了他,“好。”   陆时秋摸摸她的小脑袋,跟她打商量,“那你以后不要再用那话骂人好不好?你现在还太小了,分不清好人和坏人。要是骂错了,人家会生气的。”   囡囡嘴巴张成了O型,想到自己骂错了爹爹,小脸涨得通红,乖乖认错,“好。”   说通了之后,陆时秋牵着女儿的小手出了屋。   木氏在门旁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又好笑又窝心。   她男人居然把囡囡当成一个大人在对话。可真有意思。   大丫站在木氏旁边,看到囡囡平安无事,松了好大一口气。   晚上睡觉时,陆时秋揽着木氏的肩膀,“囡囡才两岁多,居然就能把我的话学了去。看来咱们以后说话得注意点。”   他在县城待得越久,就看得越清楚。凡是有文化有素养的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哪怕生气骂人也都不带脏字。   说话带脏字那是下等人才干的事儿。他闺女将来可是要当官的,怎么能说脏话呢。   木氏忧心忡忡,“我们在家不说,可咱们住的这地儿,什么人都有。你能管得了别人吗?”   这话倒是真人。附近住的都是卖货的小贩子,平时也会跟家人拌几句嘴,跟对门骂战。   只是他现在还买不起房子,“如果他们谁说了,我们就告诉孩子这是脏话。让她们不要学。”   木氏点了点头,“行吧。”   “等咱们挣着钱了,就买个院子,搬到别地儿去。”   木氏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9 17:34:21~2019-12-20 11:3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jy 5瓶;沈梦绮、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中秋过后, 木氏跟陆时秋商量,不让大丫跟着去夜市,“最近生意也不怎么好,我一个人就能照看过来。大丫还在长身体,让她多在家休息吧。”   陆时秋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   于是大丫就彻底解放了。   大丫已经十岁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白天, 大丫带着三个妹妹在东市闲逛。   陆时秋的铺子在东市口,也不怕孩子跑丢了。便由着她闲逛。偶尔陆时秋还会给大丫钱,让她给妹妹们买些吃的。   一次就给了二十文, 这让从来没有过零花钱的大丫好像中了头奖。   一只手把钱袋攥得紧紧地,另一只牵着囡囡往外走。   木氏瞧见了, 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给她这么多钱干什么?小孩子不懂事, 回头就买些不实用的东西。多浪费钱啊。”   陆时秋笑了笑, “大丫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就要给她说亲。你得让她学会花钱。将来她才不会被人骗了去。”   木氏腹诽,她女儿又不是傻蛋, 怎么可能会被别人骗了去。   陆时秋见她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摊了摊手,“外人肯定骗不去。如果是她亲近的人呢, 比如说相公或是婆母。虽然咱们在婚前肯定会好好打听男方人品。可万一咱们看错眼呢?要是大丫攒不住自己的嫁妆,日子得多难熬啊。”   木氏心头涌起一阵甜意,同意又觉得自己在大局方面不如他, “你说得对。”   这两口子聊得挺好,而孩子那边却起了争执。   为什么呢?   因为东市卖小吃的摊子太多了。四个孩子,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选择的东西也不一样,可大丫手里的钱却是固定的。   二丫喜吃甜食,站在花生糖摊前不肯走。三丫喜欢吃油炸,手指着麻花,而囡囡望着五仁酥流口水。   大丫都顾不上挑自己喜欢吃的,就被三个妹妹闹得一个脑袋三个大。   她只有二十文,可这些东西都是论斤卖的,也不按个啊。她手头的钱只能买一样东西。   她细声细气跟二丫解释,“二丫,你是姐姐,让着两个妹妹,好不好?”   二丫憨憨摇头,“不好!”   大丫被她噎住。转了转眼珠子道,“那两样也是甜的。比你那个还要甜。”   二丫终于肯动了,三丫这边,“三丫,这个太硬了,妹妹暂时还不能吃这个。等明年,咱们就来买这个,好不好?”   三丫很委屈,“那些我都吃过了。就这个我还没吃。”   大丫摸摸她的头,“这个不如五仁酥好吃。你相信大姐。”   三丫认认真真打量她的脸色,抿了抿嘴,“好吧。”   哄好两个妹妹,大丫走到五仁酥的摊前。   五仁酥是用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芝麻仁五种料炒熟后,加入麦芽糖调制而成。价格并不便宜。二十文也只是买了五块。   四人一人一块。囡囡是吃不完,二丫是不够吃。多的那块就给了二丫。   吃完后,孩子们看向其他吃食,直流哈喇子。   囡囡看着自己喜欢吃的冰糖葫芦从自己面前走过,拉了下大姐的手,指着红艳艳的果子,“大姐,我要吃。”   大丫把钱袋倒出来给她看,“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囡囡失望地瘪着小嘴。   大丫担心妹妹们哭,就把他们全部带到海货店。   陆时秋正在给客人找钱,一回头就见一个小炮弹冲过来抱住他的腿,低头一瞧是囡囡。   这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让陆时秋心都化了,将她抱起来,“怎么了?”   囡囡指着外面,嘴里喊着,“果子。”   果子?陆时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大丫带着两个妹妹走进来,解释道,“小妹想吃冰糖葫芦,但是我们的钱之前都买了五仁酥。”   宏一惊讶道,“那么贵的东西,你们也买。”   东市卖什么吃食,宏一也都知道。那五仁酥价格贵,只有大户人家才会三不五时买一次。像平民百姓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半斤给孩子甜甜嘴儿。   大丫张红着脸,“可是小妹就是想吃那个。我们也没办法。”   陆时秋摸摸囡囡的小脸,“过几天再吃吧。你今天吃太多甜食。不能再吃了。”   他坚决不肯承认是他抠门。   囡囡瘪着嘴有些不情愿,陆时秋不惯着她,让二丫背她回家。   到了二丫背上,二丫把她当碗转来转去。别人看得心惊胆战,囡囡却乐得咯咯直笑。   陆时秋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上前把囡囡抱下来,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冲二丫没好气道,“这是你妹妹,不是碗。不许这么玩!”   二丫听不懂,可见他好像生气了,缩着脖子像只小可怜,一声不吭站在门前。   陆时秋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知错了就好。赶紧家去吧。”   大丫见爹爹饶过了二丫,忙不迭抱过囡囡,喊了两妹妹往外走。   回家的路上,大丫跟二丫一遍遍讲,“妹妹是个小孩,你把她倒着放,要是摔下来不得了。你下次不能再这么做啦。”   二丫委屈道,“不会摔!”   “我知道你有劲,可是万一呢。”   二丫乖乖认错。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三丫指着门旁的那个小孩,“大姐,那是谁呀?”   大丫走过去才发现这小孩是之前租房子给他们家的那个老奶奶的小孙子。   她还记得这小孩的名字。   “石头,你怎么在这?”   小石头坐在石头上,听到有人叫自己,一抬头发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姑娘。   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分别的时候,小石头已经五岁了,对大丫有几分印象。   大丫蹲到他面前,“我叫大丫,这是我妹妹二丫,之前我们家住在你家院子里的。你还记得我们吗?”   小石头终于想起来了,“是你们啊。”说完,又重新低下了头。   大丫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个树枝子正在画画,好像是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娘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起这个,小石头眼泪啪啪掉下来,无声哭着。   大丫唬了一跳,她再懂事,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安慰人,“你别哭呀,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二丫肚子响了起来。   三丫福至心灵道,“他是不是饿肚子才哭的呀?”   就在这时小石头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小石头有些窘迫,小脸红通通的,他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要走。   二丫把人拦住,“不许走。”   小石头仰着脖子看她,“为什么不让我走?”   二丫挠挠头,是哦?为什么不让他走。   大丫走到小石头面前,“是不是你继父欺负你呀?”   小石头低下了头,“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   三丫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大丫想到自己的亲娘生囡囡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儿还大哭了一声,很中肯地给了个评价,“挺好的呀。”   小石头用袖子狠狠擦了下眼泪,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哪里好?我娘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娘了。”   说完,他跺了下脚以示自己很生气,跑了。   大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手足无措。   三丫歪了歪脑袋,“他是不是嫉妒他弟弟啊?”   就像他爹一样,最疼妹妹。一天起码要抱十几回妹妹,都不怎么抱她。   虽然她是三姐,应该让着妹妹,可是她好想爹多抱抱她啊。   大丫身为拖油瓶,她觉得不能对妹妹产生嫉妒情绪,毕竟不是亲爹,要求不能太高。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进去吧。”   吃中饭时,大丫把刚刚遇到小石头的事情跟木氏说了。   木氏叹了口气,“有后爹就有后娘。好在你爹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很隐晦,只有大丫一个听懂了。木氏的意思是,作为后爹,陆时秋这样已经不错了。   二丫和三丫就不懂了。二丫是因为傻,三丫是因为年纪小,家里人没告诉她。   这会三丫知道小石头有个后爹,心里对他产生了同情。   吃完中午,大丫和二丫帮木氏洗菜,三丫和囡囡在院子里玩。   囡囡要磊屋子,家里小石头不多,三丫自告奋勇道,“我去外面给你找。”   说着就跑了出去。   木氏看到了,忙道,“就在家门口,不许跑远。知道不?”   三丫点头,“好。”   她迈着小短腿很快就在院外找出几块小石头,刚要走,又在对面的柴禾堆看到小石头。   她走了过去,“小石头,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小石头揉着自己的肚子,“我没有家。”   “你有家啊。你娘的家就是你的家。”   “我娘不疼我了。”小石头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的平安锁被娘夺走了,说要给弟弟用。”   平安锁?三丫歪着脑袋,“那个很重要吗?”   “那是我亲爹给我买的。可以保平安的。”   三丫捂着自己的小嘴,跺了下脚,气道,“你娘怎么能这样呢?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石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说我是拖油瓶。就要懂事。”他看着三丫,“我不是拖油瓶对不对?我长大了,会给她买好吃的。我怎么会是拖油瓶呢?”   他泪眼婆娑看着三丫,三丫是个善良的孩子,很肯定地点头,“对。你不是拖油瓶。”末了,她才好奇道,“什么是拖油瓶?你在家常常拖油瓶吗?要是把油瓶打坏了,你继父会打你吗?”   小石头都忘了哭,跟她解释拖油瓶不是他拿着油瓶在地上拖。   三丫追问,“那为什么他们叫你拖油瓶?”   “那些人说我是累赘。只会吃不会干,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小石头抹了下眼泪,把别人说他的话原样复述给她听。   三丫听后,认真想了想,“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你会给你娘买好吃的吗?那你就不是累赘。你是个好孩子。”   被人夸,小石头抿着嘴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他肚子饿了。   三丫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忙道,“你等着,我去家里给你拿吃的。”   她一溜烟往家跑,进院子的时候差点跟木氏撞个正着。   三丫一直没进来,木氏担心她被人贩子拐走了,喊了几声,没听到人答应,立刻出来找。   木氏眼急手快把闺女扶住,“你跑慢一点。”   三丫嘿嘿笑,把手里的石头丢给囡囡,而后溜到灶房。   家里的馒头,要留着晚上做烧烤。   她四下看了看,发现桌边有几个红薯。   她眼前一亮,弯腰捡起一个,到水井旁洗干净。   木氏瞧见了,“刚吃完饭,你又饿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亏你爹没看见,要是他看见了,又得说你不好好吃饭。”   三丫嘿嘿笑,洗好后,也不吃,跑出院子。   木氏追在后面喊了一声,“不许跑远。”   “知道了。”三丫回喊一声,把红薯递给小石头,“吃吧。”   小石头接过来,嘎嘣嘎嘣咬起来,快吃完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男人叫孩子的声音。   三丫竖着耳朵一听,看了眼小石头,“是叫你的。是个男的。”   小石头撇撇嘴,“是我继父。”   “他对你不好吗?”   小石头愣了一下,瓮声瓮气道,“他不喜欢我,也不跟我讲话,我娘说我乱想。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他巴不得没有我。”   “那他为什么还喊你?”   “怕别人说他虐待我。”小石头认真解释给她听,“大人都很怕丢面子。”   三丫若有所思。   小石头站起来,“谢谢你给我的红薯,我走了。下次,我一定还你红薯。”   三丫眯着眼笑起来,“好。”   三丫没把这话当一回事,他还那么小,还不会挣钱,哪来的钱买红薯。   可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他就拿了红薯来还她了,不止一个,而是十几个。   三丫呆了呆,“你哪来的?”   小石头得意洋洋道,“我骗来的。”   三丫歪了歪脑袋,“可是骗人不好。”   “他们把我的银锁都要走了。我凭什么不能骗他们?”小石头很委屈,又想掉眼泪,可他忍住没哭。眨巴下眼睛,把泪憋了回去。   三丫说不过他,反问道,“你怎么骗的?”   “我说我肚子疼。我继父和我娘都忙着照顾小宝宝。我娘给了我二十文钱,让我自己去买药。我就全买了红薯。”   三丫星星眼看着他,“你太厉害了。”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些红薯能放在你家吗?我肚子饿了就来找你。”   三丫拍着小胸脯保证,“好啊。我一定给你收好。”   小石头冲她一笑,“我出来太久了,我得回去了。”   三丫把这十来个红薯拖回家。   木氏看到,拧着眉,“这红薯哪来的?”   三丫到底是孩子,自然不会瞒着自己的亲娘,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木氏觉得这样做不好。可是小石头这孩子又那样可怜,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只是她还提点了三丫一句,“现在红薯两文钱三斤。这十来个,恐怕不够秤。”   三丫一张小脸气得鼓鼓地,“小石头都这么可怜了。那些人居然还骗他,太坏了。”   木氏装作没听到。吃一堑长一智。希望那孩子能快点成长起来。   三丫扭头就把这事告诉了小石头。   小石头眼睛气得通红,小胸脯一鼓一鼓地,一双手紧握成拳,他很想现在就去找卖红薯的小贩算账,可又怕事情闹大,被别人看见。到时候他说谎的事情就穿帮了。   小石头压下心头的怒火,抿了抿嘴,声音小小地,“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点。谢谢你告诉我。”   三丫见他不生气了,把洗干净的红薯递给他,“你快吃吧。”   小石头咧嘴笑了。没一会儿就把一个红薯吃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0 11:31:58~2019-12-20 17: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长腿 5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大姐,买麻花吧。”东市小吃街,三丫紧紧拽着大丫的手,可怜兮兮地央求着,“我真的很想吃麻花。”   大丫看着很不忍心,待侧头看到囡囡望着热气腾腾的糯米糕,她思忖片刻,闭了闭眼,弯腰摸了摸三丫的小脑袋,“三丫乖,麻花太硬了,妹妹吃不了。等明年就给你买。”   三丫掰着指头算啊算,苦恼地问,“明年,到底是多少天啊?”她比着巴掌,“我这只手数完,就到了明年吗?”   大丫表情一言难尽。   妹妹太小,她根本没办法跟她解释明年远比十要大很多。   三丫见大姐不说话,一颗心都凉了半截,脾气也上来了,甩掉姐姐的手,怒气冲冲道,“你偏心,你像爹一样偏心。我都让她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她就不能让我一次?”   听到两人吵架,囡囡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看着两人。   小人儿太小,不明白两个姐姐为什么会吵架。   可她自来跟大姐关系最好,上前握住大姐的手,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担心地看着她,叫了声,“大姐。”   大丫心立时软和起来,她牵着囡囡的手,看着三丫,轻声安抚,“三丫,你要乖。等你长大,就会明白大姐是为你好。你不要跟囡囡比,她是……”顿了顿才道,“她比你小四岁呢。你要让着她。”   三丫鼓着腮帮子,很不服气。让,让,让,什么时候让到头啊。   她踢开脚边的土坷垃,狠狠瞪了大姐一眼,飞奔往巷口跑。   站在不远处的二丫一脸茫然看着她们。   大丫冲二丫道,“去看着三丫。”   二丫没动,眼睛看着糯米糕。大丫气得不轻,拍了她一眼,“等三妹回来,才能买。”   二丫这才追了上去。   囡囡拉着大丫的手,好似听明白了一点点,扯了下大姐的手,“大姐,我让三姐。”   大丫摸摸她的小脸,“可是娘说你现在还不能吃麻花。”   囡囡目呆呆地看着她,只两岁的孩子不明白让三姐跟麻花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看大姐很难过,顺着她的话道,“我不吃麻花。”   虽然妹妹这样说了,可大丫却不能这么做。爹给她这么多钱,如果她一文钱都不花到囡囡身上,爹肯定会不高兴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三丫消失的方向。   一处破败的房屋前,卧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两个孩子并排坐在上面。   “你怎么了?”小石头啃着红薯,见往常叽叽喳喳的三丫一声不吭,不免好奇起来。   三丫抿了抿嘴,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头狠狠往对面的墙上砸,“石头哥,我有时候觉得我是家里捡来的。”   小石头果断摇头,“不可能。你跟你大姐长得那么像。”   三丫丝毫没有被安慰到,撇了撇嘴,“可是我爹和我大姐都很疼我妹妹。”   小石头眉头皱紧,看了眼她身上整整齐齐的衣服,有些不信,反问她,“那你娘呢?”   三丫抿嘴一笑,“我娘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心。”她苦恼地重复一遍,“就是我爹和我大姐特别特别特别偏疼我小妹。”   一连用了三个特别。可见她有多在意这件事。   自打阿奶过世,小石头这一年多天天要看人脸色过活,他的心智远比三丫要成熟许多,想了想,找了个靠谱点的理由,“可能就是偏心吧。就像我娘,明明都是她儿子,她就特别疼我弟。现在都不怎么管我了。”   说到最后,他声音明显带着落寞。   三丫立刻忘掉自己的烦恼,转尔安慰起他,“没事。你还有我啊。我当你的好伙伴。”   小石头笑了起来,“好。”他把自己的红薯掰了一半给她,“你吃吧。”   三丫不饿,可她不好意思拒绝小伙伴的馈赠,关切地问,“你够吃吗?”   小石头点头,“够吃的。今天是我弟弟洗三礼。我吃了好几块糖。”他咂摸了下嘴唇,“那糖可真甜啊。我小时候,爹爹一回来就给我买。可惜他走了,我就再也没吃过了。”   七岁大的孩子说自己小时候,大人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三丫丝毫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不饿,三丫这才放心接过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这红薯在月国不是什么稀罕货,而且也不是在霜降后收的,味道不怎么甜。可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浪费,连皮带瓤一起吃进肚里。   吃完红薯,不远处就传来小石头继父的声音,小石头匆匆忙忙跟三丫分开。三丫拖着小石头的红薯往家走。   这一次小石头没有被坑,二十文买了将近三十个红薯。够他吃上一个月了。   到了门口,由于门槛有点高,三丫提不动,她只好弯腰搬过去。就在她刚把红薯翻个跟头,她脑海灵光乍现冒起一个念头。   “这是麻花。给你一个。”三丫小心翼翼从怀里打开一个油纸包,从里面取出一个。   小石头没有接麻花,咧嘴笑起来,“你大姐给你买麻花了?”   三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胡乱地点了下头,“对。”又把麻花往他面前递了递。   小石头接过一个,两个小孩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荡着小短腿,一齐往嘴里塞麻花,惬意地眯了眯双眼,而后齐齐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真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   三丫又递了一个给小石头,却被他拒绝了。小石头举起自己的红薯,“我吃这个就好。”   两人吃到一半,又传来男人的叫喊声。   小石头吓了一跳,赶紧把半截红薯往兜里塞。   三丫扒在墙边看去,“是你继父。他好像很凶的样子,怎么办?”   小石头抹了下嘴,故作淡定道,“没……”事。   话还没说完,他的后领就被人提起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三丫一抬头,发现对方已经到了跟前,她本能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胆怯看着他。   小石头的继父轻飘飘地看了眼三丫,很快移开视线,扛着小石头就往家的方向走,“你回家给我好好交待。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小石头兜里的半截红薯掉了下来。男人也没在意,小石头心疼坏了,那可是他的口粮,他拍打着男人的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男人根本不听,气势汹汹往家走。   身后,三丫跑过去把红薯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小石头笑了,冲她做了个手势。   三丫点了下头,表示会帮他收好。只是他现在不应该很害怕吗?   他继父看起来很生气啊?   三丫站在原地,害怕得缩了缩脖子,脑子懵了一瞬,立刻往家的方向走,不行。她得去找她爹。要不然小石头会被打死的。   这时候的三丫还不知道自己回家将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此时陆时秋憋了一肚子火,为什么呢?因为他发现三丫说谎了。   木氏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三丫跟你说她肚子疼,问你要钱买药。”   陆时秋点头,“对啊。就是早上最忙那会儿,她带着二丫去找我,说她早上起来肚子疼,我就给了她四十文钱。等我忙完了,不放心,就去几家药铺问,人家说根本没有小孩来看病。”   他指着二丫,“我问了半天,二丫说她今天吃了麻花。”   他这会子是真生气了。   才六岁大的孩子就会骗人了,而且还咒自己生病。知道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看病,还事先把二丫一块叫上。这孩子心眼真不少啊。   木氏也很生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千防万防,还是学坏了,居然会骗家里钱了。   木氏脑门突突地,待看到三丫跑进屋,她立刻气急败坏找扫把,眼睛死死瞪着三丫,“三丫,你给我说,你明明没生病,为什么骗你爹说你病了?”   三丫刚要张嘴向爹娘求助,就被突出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   她从来没见过她娘这么生气,眼里好像会喷火。   【宿主,打孩子是不对的。三丫现在正处于敏感时期,你娘子打她,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   “她都敢骗钱,还不能打?四乙,你该不会是傻了吧?”   【宿主,有无数实验证明,体罚孩子会对孩子的身体和心理产生不可磨灭的伤害。你现在打她,她并不是打心底认同。极有可能只是屈服于武力威胁。】   陆时秋磨牙,说得跟真的似的。   【宿主,你想想你小时候不爱学习,你爹打你那么多次,你改了吗?你回想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陆时秋愣住了。他当时就是觉得打就打吧,反正老子就是不学。有本事打死他。因为知道他爹不可能真的打死他,所以他硬生生扛住了。到最后,他爹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打他只会浪费自己的力气,还是省省吧。   所以说打还真的没用。   于是在木氏一连问了三遍,三丫就是不肯解释,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木氏终于气急败坏挥起自己手里扫把时,陆时秋伸手拦住了她,“不能打孩子。”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   陆时秋比他们还要震惊。鬼知道他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真的信了四乙的话。   他抱着三丫到椅子上坐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问道,“三丫,你要是想吃麻花,直接跟爹说就好了。为什么要骗我呢?我今天把所有药铺都找遍了,担忧得不得了。生怕你得了不治之症。差点没把我心脏给吓出来。”   三丫惊讶地看着他,很想问,爹,你还关心我吗?   可她到底不敢问,搅着小手,微微低下了头。眼眶渐渐湿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泣声也随之而来。   木氏上前搂着三丫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你这孩子。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三丫哭得更大声了。   就在这时,大丫期期艾艾走过来,“爹,娘,是我不对。三妹好几次要吃麻花。我都没给她买。”   木氏回头看着大女儿,“为什么不给她买呢?”   大丫咬着下嘴唇,“因为小妹想吃糯米糕。她吃不了麻花,那个太硬了。”   木氏摸摸大女儿的脑袋,“你是大姐,应该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因为囡囡小,就什么事都让着她。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   大丫歪了歪脑袋,她做错了吗?   “不过你是个细心的好姐姐,居然还记得囡囡吃不了麻花。娘很高兴。”   大丫脸色涨得通红,小小声道,“我……应该的。”   三丫也不哭了。   陆时秋把她放下来,装作不经意地聊天,“装病骗钱这招不错。是谁教你的呀?爹也想跟他学学。”   三丫哪里知道他爹的险恶用心,乐颠颠道,“我跟小石头学的。”   她啪啦着小嘴,把小石头的遭遇全说了。说到小石头骗家里钱自己买红薯,她还心虚地看了眼木氏。   木氏抚了抚额。何着三丫连她都骗。   说完,三丫扯着陆时秋的手往外拽,急得不得了,“爹,你快点跟我去看看。小石头要不好了。他说谎被他继父给发现了。他继父肯定会把他打死的。”   陆时秋跟了几步,“三丫,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爹管不了。”   三丫跪下来,“爹,娘,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跟你们说谎,你们去救救小石头,好不好?他真的太可怜了。呜呜呜……”   木氏和陆时秋对视一眼。   陆时秋到底软了心肠,扶三丫起来,“那行,爹去看看,帮忙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管不管用,就难说了。”   陆时秋没办法拒绝一个孩子的求助。她本来就因为大丫和他偏疼囡囡而介怀。要是他不愿意帮她,她会不会觉得他爹是个没有爱心,又冷血无情的大坏蛋呢?   可是答应了,他却骑虎难下。就算他这次劝住了石头继父,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一个成人男人想要对付一个小孩,随便使点手段就能把孩子整死。他现在上门,只会惹怒那个男人。   唯今之计,只能拖,拖到那男人揍小石头一顿,消了气。小石头才有可能活下来。   三丫知道小石头有救了。破涕为笑,抹干眼泪,“爹,你这么厉害,石头他继父一定会听的。”   陆时秋都不知道他三女儿打哪来的自信。   路上,陆时秋跟在三丫后头,悠闲地散着步,走得要多慢就有多慢。间或还停下来跟认识的人打招呼,外加扯闲篇。   搞得好几个人都纳闷,他们也就是点个头的关系,有必要扯那么多吗?   陆时秋装作看不到这些人疑惑的眼神,笑着夸赞几句。没有人不爱听好话,于是真就跟他唠了下去。   三丫一万次跺脚,拽着她爹的手往前拉,心里着急得不行。爹啊,我知道你平时话挺多的,但是你能不能分轻重缓急啊。那头都要火烧眉毛了,你咋还能跟人扯闲篇呢?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三女儿焦急的脸色,继续跟别人唠嗑,“听说你上上个月回趟老家了,怎么样,那边挺好的吧?”   “好啥啊。我们那疙瘩离兴元府那么近,之前韩广平就时不时去骚扰。后来百姓全跑了。我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花了几十两银子,说扔就给扔了。上上个月没舍得,我寻思那边可能已经打完仗了,回家一瞧,好家伙,三间大瓦房,一点都不剩,那砖头全被人给搬空了。”   “谁搬的?”陆时秋好奇道。   “不知道啊。反正那边房子也没了,我以后也不惦记了。今后就在这边扎根,凑和过得了。不过我来的时候,听人说朝廷派了二十万大军搅灭乱党。韩广平吃了败仗。兴元府不少百姓都逃了出来。”   盐俭县消息闭塞,陆时秋从未听过,不免又多问了一句,“这啥时候的事?”   “得有好几个月了吧?反正跟咱也没关系。韩广平再能耐也打不到咱们这儿。”   陆时秋想想也是。盐俭县离兴元府有几百里路,又是个穷困县,打仗怎么也不会打到他们这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时秋赶在三丫炸毛前,跟对方告了别。   三丫拽着陆时秋的手,急切央求,“爹,你别再跟人聊天了。小石头是我的好伙伴,他要出事了,我会难过死的。”   陆时秋不免自责起来。为了不掺和别人家的家事,他跟闺女使这点小心思,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接下来,陆时秋没再作妖,跟着三丫一起往小石头的新家走去。   刚拐进巷子,远远就看到一户人家院门外围了很多很多人。男人女人都有。不过还是女人居多。   三丫本能觉得事情不妙,一把丢开陆时秋的手,大步跑了过去。   看热闹的人很多,这家又是一人高的砖墙,三丫伸着脖子蹦跳根本看不见。她想透过大人的腿缝挤进去,可人家站得笔直,她根本推不开。   陆时秋终于走了过来,掐住三丫头的腋下将三丫高高举起。   可把三丫吓了一大跳,赶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待看清是她爹,她心里暖暖的,正要咧嘴笑,就听院子里传来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周围议论声四起,“哎哟,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这么点年纪,居然就骗家里钱。这要是我儿子,早就大耳刮扇过去了。”   有人不赞同道,“前头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当亲生的看待,你看这孩子身上穿得多差啊。可见平时这两人有多苛待孩子。”   “对啊,有后爹就有后娘,这孩子可怜了。”   “可怜啥啊?这么点的孩子就敢骗家里钱,可见这孩子从根上就坏了。我看这孩子长大也是偷鸡摸狗的料。”   “切,许大娘,谁不知道你是许屠户的大姐啊,你当然向着自己的亲弟弟了。这么点的孩子知道什么呀?他为啥骗钱?他刚刚可是说了,他肚子饿,要钱是为了买红薯。你听听,这孩子多可怜。你家二弟娶了人家娘,也接纳了孩子,怎么能不好好待孩子呢?”   “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要是喜欢给别人养孩子,你把孩子要过来养。”   “我又没娶他娘。凭什么我养?”   ……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三丫急得小脑通红,拍着陆时秋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爹,你快去帮帮小石头吧。他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众人听到孩子这话,齐齐回头。   陆时秋骑虎难下,只能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给我住手!”   三丫觉得此时她爹好像解救百姓的大英雄,看着他的眼神全是钦佩。陆时秋摸摸女儿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顺着人群自动让开的道大步走了进去。 第57章   院子里,许屠户正拿着个烧火棍往小石头的屁股上招呼, 嘴里还间或骂上一句, “你下次还骗钱吗?说!”   小石头鼻管里全是血, 流到嘴上,血淋淋地, 看着都吓人,可他根本顾不上擦, 两只眼睛不错眼地瞪着许屠户,死死抿着唇。   陆时秋进去的时候, 就是看到这一幕。   三丫跟在爹爹后面挤进去, 小短腿蹬蹬跑上前, 从自己布袋里取出一个帕子给小石头擦鼻子。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她想了想,又从布袋取出一小团棉花, 塞进他鼻管, 鼻血才止住。   许屠户看到陆时秋, 眉心紧紧拧紧,“陆兄弟,这是我们许家的家事。”   陆时秋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你们许家的家事。”他指着小石头,“可这孩子吃不饱肚子买了小半袋红薯藏在我家里。我今儿才知道, 想上门劝劝许屠户,小石头他娘改嫁给你,是带着一个院子。那院子市价也值二百两银子。就冲这些钱, 你也不该这么苛待孩子。”   陆时秋来前确实不想管小石头的事儿。他主要怕自己插手惹恼了许屠户,回头小石头处境更糟。   可他没想到许屠户这么狠。才多大点的孩子,他就敢下这么大狠手。   瞧瞧他把孩子给打地,鼻管流那么多血。到底不是亲生孩子,他不心疼是吧?   他陆老三虽然也是后爹,但他从来也没打过孩子。这许屠户长得五大三粗,跟个孩子置气,忒不是东西。   所以他出声了,而且声音老大,生怕外头的人听不清楚。   围观人群全都无比震惊地看着许屠户。   要说也不怪这些人不知道这事。他们现在住的是城东,多数都是租户。而小石头原来的家,却是城南,周围住的都是盐俭县本地人。别看离得不远,事实上,城南的百姓看不起城东的这些小贩。   城东的租户基本上不会租那片地方。毕竟没有人愿意天天看别人的冷脸。   所以也不怪大家不知道小石头家原来还有个院子。   这会子听到这事,大家看许屠户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么多钱,他居然还说小石头是个拖油瓶,而且根本不给孩子吃饱饭。孩子饿急了,才会骗钱。他却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孩子打了一顿。鼻青眼肿,流鼻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心咋这么狠呢?   有人拍着巴掌道,“我就说嘛。许屠户长得人高马大,老家还盖着青砖瓦房。就算续弦,他想找黄花闺女也不是啥难事。为啥偏偏娶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原来他是看上这孤儿寡母的二百两银子啊?”   “肯定是啊。黄花闺女嫁妆再多,也没有二百两银子啊。”   许屠户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脸色铁青,拳头不自觉捏紧,咯吱作响。他没想到陆时秋居然这么不给他面子,当着大伙的面就给嚷嚷开了。   他低头看着小石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陆兄弟,那银子是给小石头将来盖房娶妻用的。至于小石头吃不饱,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天不亮就去东市卖猪肉,家里啥事都不管的。”   陆时秋嗤笑一声,指着小石头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你不知道他饿肚子,这话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眼睛不瞎吧?你看看他穿的是什么衣裳?要不是一年前见过这孩子,我都以为这孩子是个小乞丐。”   许屠户张嘴又要解释,陆时秋摆了摆手,“你可别再跟我说家里啥事都是你娘子管的。我之前好歹租住过他们家的院子。她就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毫无主见的妇人。小石头是她的亲生儿子,如果没有你授意,她怎么可能会狠下心苛待自己的孩子?你现在装什么大蒜瓣?”   围观群众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是啊,就算男人心粗,可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到小石头身上穿的衣服。再说那刘氏也确实就像这人说得一样。唯唯诺诺,连借针线这么点小事,她都不敢自己做主。”   “我的天,真的假的?借针线都要问许屠户?”   “可不是嘛。”   ……   大家鄙夷的目光直直射到许屠户身上,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堪过。   就在这时,东屋门打开了。   刘氏抱着孩子,虚弱地走了出来,声音有气无力,“你们误会我男人了。是我刚生孩子,没有精力照顾小石头。才让孩子饿了一两顿。这孩子就以为我不疼他了,才撒谎骗钱的。”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大家看着她脸色蜡黄,就猜到她生孩子糟了大罪。   有那心软的妇人还劝道,“你快进去吧。外头冷,可别冻着孩子。”   许屠户也心疼儿子,冲刘氏道,“你快回去吧。以后咱们好好对小石头就是了。”   说完,他冲其他人道,“家里刚添了一个孩子,乱糟糟的。你们先回去吧。”   有些人觉得没有意思,也就走了。   说到底这是许家的家世,就算许屠户娶刘氏真的是为了那二百两的院子。可又能怎么样呢?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管不了。   看过热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散了。   陆时秋看了眼小石头,又看向许屠户,一副好心的样子,“许屠户,我看你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不如这孩子就让我领回家养吧。”   原本想要离开的吃瓜群众猛然一惊,全都回过头来看着陆时秋。   啥玩意?替人家养儿子?   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许屠户脸上也是一僵,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陆时秋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有四个女儿。我正想找个小子给我女儿当童养夫。”   众人一脸石化,童养夫?   小石头一愣,仰头看着陆时秋,显然没明白童养夫是啥意思?   三丫却是一脸惊喜。爹爹这是不是想收养小石头?那他们以后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刚要进屋的刘氏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如果真的能把小石头送人,她巴不得。这孩子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身子骨不好,生他弟弟时差点难产,她命大,活了过来。可孩子那么瘦小,她问他要平安锁给弟弟保平安,他居然不肯,反而说她偏心。一点也不体贴她。   刘氏不由看向许屠户,很希望他能同意。   可许屠户不是傻子。他能同意吗?   他要是同意,他这名声就臭大街了。不出半个月,所有人都知道他贪图钱财娶了个带儿子的寡妇。生完孩子,就把前头的孩子送人了。   而且不是把孩子送给人当儿子,是当童养夫。   童养夫?将来这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许屠户接收到刘氏的目光,心下微沉,这个蠢妇。这事能同意吗?   他侧过头看向陆时秋,冲他客气地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许兄弟,这是误会。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养小石头。就不劳烦你了。”   小石头拧着眉在思索童养夫是什么?童养媳,他知道。那童养夫是男娃去女娃家吗?   他抬头看了眼陆时秋,他想招自己当童养夫?   陆时秋略有深意地看了眼许屠户,“既然许屠户舍不得。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希望你是真心想养小石头,而不是假的。”他末了末,略带警告道,“我在县衙有人。若是有一天小石头遭遇不测。我定会请人查看的。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许屠户瞳孔缩了缩,他这是威胁自己了?   陆时秋冲他好脾气地笑了笑,拉着三丫的手,“走吧,咱们回家。”   三丫有些失望地耷拉着脑袋,冲小石头挥了挥手。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进来。   大家纷纷给他们让道,又有些好奇,这些人到底是谁?   为首是个中年男子,他走进来在院子里打量了一阵,发现谁都不认识,只好扬声问道,“谁是杨同山的婆娘?”   杨同山?刘氏身子一僵,看向来人。   小石头从地上爬起来,仰着脖子,认认真真打量他们,嗡声嗡气道,“杨同山是我爹。你们是谁?”   那中年男子眼睛通红,扭头冲着跟在他身后的老头道,“爹,就是这家。”   那老头年纪很大,头发全白了,拄了根婴儿手臂粗的树枝当拐杖,他脸上写满风霜,步履蹒跚往前走了两步,“孩子?你叫小石头,是吧?”   小石头愣愣地点了下头,“我叫小石头。”   老头喜极而泣,佝偻着腰,伸手想摸小石头的脸,看到自己手脏,又缩了回来,他自顾自抹了眼泪,而后才用那极其苍老的声音道,“小石头,我是你大爷爷啊。你爹是我侄子。”他又哭起来,“你爹还那样年轻,没想到比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要先走。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几个人穿着像乞丐,邋里邋遢的,可小石头对他们很有好感。理由也非常简单,能为他爹的死哭,他们一定是好人。   小石头的心思,刘氏和许屠户自然无从知晓,两人听到老头的自我介绍,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两人呆愣当场。   这古代,财产的划分有明确的规则。   比如女人的嫁妆,如果女人死了,继承她遗产的只能是她的亲生孩子。如果她没有孩子,就由娘家人继承。丈夫是没有继承权的。   男人同样如此。如果男人死了,继承夫家遗产的只能是他的孩子,如果孩子年幼,寡妇要改嫁,孩子由族人收养,财产也会暂由族人看管。待孩子大了,财产就要还给孩子。寡妇是没有继承权的。   所以这些人的到来,让刘氏和许屠户很快意识到一件事,他们是来抢杨家财产的。   这两人想到了,陆时秋自然也想到了,拍着巴掌,笑出了声,“哎呀,你们来得真是太巧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陆时秋不闲事大,也不嫌弃对方手脏,主动上前握住那老头的手,“你们来得太好了。再不来,小石头就要被人打死了。”   杨老头闻言大惊,他刚才就注意到小石头的鼻管里塞了两团棉花,只以为是小孩子玩起来没个正形,不定是在哪磕碰到的。   怎么听这话,倒好似被谁打的?   许屠户脸色沉得都快滴出血来,冲杨老头的大儿子拱手道,“我是小石头的继父。这孩子骗了他娘好几次钱。我只是教育他一下,这孩子自己摔倒磕破了鼻子。一切都是误会。”   陆时秋在旁边煽风点火,“是啊。后来证实,是你和小石头的亲娘合伙虐待小石头,故意不给他吃饱饭。”   许屠户死鱼眼阴沉地看着陆时秋。   陆时秋挑衅地冲他一笑。生气想揍他?他偏要说。反正已经得罪了,也不怕得罪得更彻底。   杨大郎听到许屠户的话,眉头皱得死紧,他家住兴元府,家里有三十亩田,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生了两儿三女。自打韩广平在兴元府称帝,他家的良田就全被占了。他们一家还得给他当佃农。辛辛苦苦种上来的粮食,他们只得一小半。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把粮食全部换成稻糠,麦麸。可孩子们脾胃弱,根本吃不了这些。没几年就陆续生病,全死了。   死的时候,他痛不欲生。可又无可奈何。今年三月份,他们趁韩广平到樊城打仗,带着亲爹和弟弟逃跑了。一路跋山涉水前来投奔堂弟一家。   没想到他们到了堂弟家,开门的居然是新住户。一打听才知,原来堂弟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二婶也死了。而堂弟妹带着儿子改嫁了。   他们问了人,找到堂弟妹。就是想把小石头带回去。   他没有孩子,他就想把小石头当自己的亲儿子养。听到小石头继父打孩子,杨大郎气得要爆炸,看着刘氏发难,“他打孩子,你也不知道拉架?你是小石头的亲娘吗?”   不知为何刘氏面对这几人有些心虚,她讷讷了半天,只好把刚才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杨大郎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心里一阵膈应。   虽然寡妇改嫁合情合理。可亲娘虐待孩子,杨大郎就对她升不出好感来。   许屠户冲杨大郎拱手作揖,“杨兄弟,都是我的错。是我整天忙着杀猪卖猪,没时间管孩子。”他冲着刘氏道,“几位远道而来,你去灶房给大伙张罗几个菜。”   说着就把杨家人往屋里带。   杨家人也正想跟他谈小石头的抚养问题,顺着他的力道往屋里走。   三丫扯着陆时秋的手也要跟进去。   许屠户眼急手快,赶紧把人拦住,“陆兄弟,我们家正在招待贵客,你进去可没你的饭吃。”   这是把陆时秋说成上门蹭饭的无赖。陆时秋笑了笑,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他不就是怕自己把那二百两银子的事抖出来吗?   陆时秋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他现在就把银子的事抖出来,这人会不会当场就把杨家人赶出来呢?想想那几人造成那副样子。这么冷的天,要是跟许屠户干起来,吃亏的还是杨家人。   到时候,他还得把人带回家招待。他钱多烧得慌啊。不行,这坚决不行!   陆时秋心思一转也就没有硬要赖上去,牵着三丫往外走。   路过小石头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   既然这孩子已经知道有二百两银子,如果他自己不为自己争好处。那他也不值得自己这么帮他。   三丫回头看了眼小石头,眼里写满了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1 11:52:37~2019-12-21 18: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354066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 26瓶;有谦米拉菇、嘉~、宁凝 10瓶;书生一笑 5瓶;rgmau 2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陆时秋牵着三丫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前来寻他们的大丫。   两人迟迟没回来,木氏以为两人发生啥事, 不放心就让大丫过来看看。   看见他们回来了, 大丫立刻奔过来,“爹, 你们怎么去这么久?”   陆时秋笑了笑, “小石头的族人寻过来了。”   大丫歪着脑袋, 不明白族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她抓了抓头发, 关切地问, “小石头没事吧?”   三丫抬头看向陆时秋, 她也很想知道小石头会不会再被打。   陆时秋摸了摸三丫的脑袋,“没事。小石头不会再被打的。他可能要有新家人了。”   大丫和三丫一头雾水, “为什么?”   陆时秋耐心十足跟她们解释律法。听罢, 大丫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她娘当初带她们改嫁其实很困难?   过了两天, 小石头一直没来找三丫, 她自个坐不住,担心小石头真的像她爹说的有了新家人,离开这个地方, 再也不回来了,于是决定去找小石头。   到了许家, 许家大门紧闭,门栓反插。她拍了拍门。   刘氏才过来给她开门,待看到是三丫,刘氏沉着一张脸, 啪嗒一声把门关上。   三丫隔着门大声道,“婶子,我找小石头。”   刘氏不理会她。   三丫没找到小石头,站在门口不肯走,不停拍打木门。   刘氏在屋里气得要死,暗骂这孩子就是个祸害。   拍打声越来越急促,眼见孩子被她吵醒,刘氏憋着火只能起身给她开门,“小石头已经走了。不要再来找了。”   见她又要关上,三丫忙用胳膊撑着门缝,“那他去哪了?”   刘氏一把拽掉她的手,没好气道,“我哪知道。”   说完,啪嗒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三丫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小石头走了?他去哪了?她跺了跺脚,觉得小石头的娘真的好坏。亲儿子走了,她居然一点也不关心。   今天是初五,按照日子陆家会买肉,木氏特地一大早去买了一条最肥的猪肉。   炖了一锅土豆烧肉,土豆炖得烂烂的。   孩子们吃得喷香,就连囡囡也不例外。瘦弱费牙,她吃不了,木氏就专门给她夹肥肉,四方块,酱色浓郁,光泽晶莹,看着就很有食欲。吃进嘴里,又软又烂,只吃了几口囡囡小嘴油洼洼的。   木氏扭头就发现三女儿两眼无神,好半晌也没夹菜。她叹了口气,夹了两块肉到三丫碗里。   三丫还是没动静,木氏敲了敲她的碗沿,“三丫,快点吃啊。再不吃,肉就没了。”   一斤多的肉,好几口人吃。一会就能见底,这孩子居然还走神。   三丫回过神,茫然地看着木氏。   木氏不得不重复一次。三丫这才吃了起来。   陆时秋也给三丫夹了几筷子,“三丫,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三丫扒了一口饭,嚼巴嚼巴咽了,用一副快要哭了的语气道,“小石头走了。”   大丫惊讶地张了张嘴,“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三丫愤愤道,“他太坏了,搬去新家也不跟我说一声。亏我这么惦记他。”   陆时秋没想到杨家人跟许屠户这么快就谈好了。该不会杨家人被许屠户给忽悠住,不知道二百两银子的事,所以才这么利索?   不过他虽有疑惑,却没有想去打听。   他之前说要让小石头当童养夫只是用来警告许屠户。并不是出自真心。   他是想给女儿招赘,也觉得自己养一个男娃更放心。可他想要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不是小石头这样的单亲孩子。   亲生母亲健在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会有很多麻烦,坏处多于好处,不划算。   陆时秋安慰道,“也许他刚搬到新家,许多事都要张罗。等他安定下来,一定会过来找你的。”   三丫立刻信了,“那我等他过来找我。”   眼底满满都是期待。心想小石头来找她,她一定要警告他下次不许连招呼不打一声就走。如果他做不到,她一定不原谅他。   陆时秋没想到自己随口安慰孩子的一句话真的成真了。   小石头真的来找三丫了。他换了身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裳,两只手腕还用绳子裹住,一点也不漏风。   亲自找上门,要是以往小石头肯定不敢的。他担心自己身上穿着补丁衣裳会被小伙伴的家人嫌弃。   现在不用了,他有了新衣裳,不会给三丫丢人的。   三丫看到小石头,眼睛一亮,早已忘掉之前要警告他的想法,丢下手里的菜,蹦蹦跳跳往门口跑。   到了跟前,她围着小石头转了一圈,“哎呀,你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   小石头脸色微红,挠头傻笑,走近了,他冲陆家人打招呼,一个个叫人。   其他人都叫了,囡囡仰着小脸期待地看着他,“哥哥?”你咋不叫我呢?   小石头终于看到三丫口中爹最为偏心的小妹。   说实话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陆叔叔会偏心了。   这小娃长得也太好看了,皮肤白白嫩嫩,因为过分一双黑亮的大眼极为醒目,头上戴着个粉布帽子,有两个圆形耳朵,像只可爱的小猫儿。   尤其是她叫的那声哥哥,软萌萌的,让他的心瞬间融化了。   他大步上前,拉着她的小手,“你叫什么名字?”   囡囡歪着小脑袋,冲他咯咯笑,“囡囡”   小石头逗弄她好一会儿,陆时秋才逮到机会问,“你搬到哪去了?”   小石头笑了笑,“住在城南。离这边也不是很远。往右拐,走两条巷子,第三家就是。”   三丫忙道,“那我以后去找你玩。我爹说你有新家人了?他们对你好吗?”   小石头点了点头,“还可以。他们是我大爷爷和堂伯父和堂叔。可是以后我要叫他爹。”至于阿爷和小叔,他没提,对他来说叫这两个称呼并不难。可叫爹就不一样了,毕竟他曾经有过很疼他的亲爹。   三丫没有体会到小伙伴失落的心情,反而替他高兴起来,“太好了。你继父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   小石头怔了怔,重重点头,“对”   陆时秋好奇起来,“你爷爷他们要到银子了?”   小石头点头,“要到了。他们一开始不承认,可后来我爷爷说去衙门告官。他们就不说话了。”   “得了多少两银子?”陆时秋继续追问,木氏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问孩子这个干什么?”   小石头抿了抿嘴,“给了一百五十两。”他踢开脚边的小石头,声音闷闷地,“我娘不肯全给我。说她辛辛苦苦养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爷爷就同意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没再问了,继续洗菜。   三丫听得出小石头话音很是难过,“小石头,你娘?”   小石头咧嘴笑,“我没事啦。”他小小声道,“我爷爷说好歹生养了我一场,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抿了抿嘴,“我也不想我娘拿我当仇人。”   小石头说完自己的事,看着他们洗菜,好奇道,“这么冷的天,你们刚洗完,菜就冻上了。要是卖不完,不就浪费了吗?”   盐俭县冬天也是有反季蔬菜的。但是价格却不便宜。   要是卖不完,确实会浪费。   三丫自豪道,“不会浪费的。我娘每次都能卖完。”她好奇道,“你爹是做什么的?”   小石头对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才干巴巴回答,“我爹说会种地,等开春就可以给人当长工。对了,我三叔还是木匠。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有不少主家找他做桌椅板凳。他一大早就去置办家伙什了。”   陆时秋忍不住赞叹起来,“你三叔年纪轻轻,居然就是木匠,真得了不起。   木氏扑哧一声笑了,“木匠有什么稀奇的?哪个地方没有木匠呢。”   陆时秋摆了摆手,“你这就不懂了。学木匠可不容易。头几年给师傅当学徒,什么都学不到不说,还得当牛使唤任师傅使唤。就这还美其名曰磨你的性子。等你当牛做马四五年,他满意了,才肯教你,而且还不正正教,藏着掖着,生怕教会了你,他没生意。所以许多人都吃不了这个苦。他小叔瞧着也就十七八岁。没想到已经学成了,你想想得多得牛。”   孩子们惊呼连连,“太坏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毕竟是人家吃饭的本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交给你。”   木氏从来没听说学工这么难,听他讲了其中难处,又忍不住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时秋就笑,“我怎么知道。我爹以前送我学过呗。”   木氏惊讶地张了张嘴,“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木匠活?”   陆时秋脸一跨,“那是因为我爹送我去学木匠,师傅让我把一桶豆子给磨了。我干了三天,累得我胳膊都抬不起来,比出海打鱼还要辛苦。关键累一点也就罢了,偏偏他还骂我,说我偷懒,别人能磨两桶,我只能磨一桶,纯粹浪费粮食。我气急了就把一桶豆子给踢翻了,再也不肯学了。”   后来他爹给人家赔礼道歉。还拿了许多海鲜当赔罪礼。后来他知道此事,越想越生气,他让人白使唤三天,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贴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想都吃亏。他趁夜把他家石墨里加了一捧巴豆,让他们一家拉了三天的稀。   现在想想,对方能同意收他为学徒,他爹可是贴了不少人情在里面的。他就这么给浪费了。   不过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想学木匠。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木氏哈哈大笑,这倒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儿。   其他人也都笑。真的太搞笑了。   大丫催促道,“后来呢?”   陆时秋两手一摊,“后来我就开了家海货铺子啦。”   众人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三丫侧头问小石头,“你小叔什么时候做木工?我能去看吗?”   小石头点头,“当然可以了。”   三丫兴奋坏了,“小石头,你太好啦。”   陆时秋听着两个孩子童言童语,脸上不自觉也挂上笑容。   过了几天,三丫从小石头家回来,冲着大伙道,“爹,娘,我要跟小石头学木匠。”   陆时秋惊讶,“你学这个干吗?”   木氏颇为不认同,“你一个姑娘家学木匠,不合适吧?”   在她看来木匠活得要上山伐木,三丫到底是姑娘家,力气有限,学这个不合适。   三丫却坚持要学,“我觉得木匠很有意思。杨小叔做的摇摇椅可好玩了。”   她说完这件事,就兴冲冲回屋了。   她走后,木氏看了眼陆时秋,“真的让她学?”   陆时秋无所谓,“学就学呗。反正她成天瞎玩,也没个正事。”   木氏想想也是。也就不管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1 18:57:35~2019-12-21 21: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僮 20瓶;百无禁忌 5瓶;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时间一眨眼,一年半过去了。   酷暑六月, 烈阳似火, 没有一丝风,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三丫昨晚就听大姐说县城来了一伙卖杂耍的, 表演的是吞剑和喷火, 厉害得不得了。   她听得十分心动, 趁木氏做饭的功夫,偷偷从家溜出来, 想找小石头一起去看。   可到了小石头家, 发现他正在帮他爹择菜, 根本没时间去。她只好独自去西市口。   西市的空地上全是看热闹的百姓,挤得里三层, 外三层。不时传来叫好声, 三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   出来的时候, 她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太厉害了, 这些人太厉害了,嘴里居然能喷火。   三丫张大嘴巴,伸手比划, 怎么也弄不懂,嘴里怎么会有火。   她兴奋得不得了, 很想把这么精彩的表演讲给小石头听。她加快脚步往回走。就在这时,有个老太太拦住她的去路。   三丫唬了一跳,退后两步,仰头看着对方, “你是谁?”   于婆子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眼底满是憎恨。   于婆子坐完牢回来,发现两个儿子已经分了家。再也不听她。她的日子不比坐牢好多少。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她什么坏事都没干却要受苦,而他们这样的恶人居然越过越好。她就把陆时秋和于氏恨上了。连带着恨大丫三个。   她老脸挤出一抹笑,从自己的篮子里摸出两颗糖递过去,“孩子别怕,我是你阿奶啊。你是不是叫三丫?”   三丫愣愣点头,“我是叫三丫。你是谁啊?”   “我是你亲奶啊。你娘带着你们姐妹仨个改嫁给你现在的爹。这些年没见,想死奶了。”说着,她上前几步把小丫头搂入怀。   三丫被她弄懵了。   她亲奶?不是啊,她认识她奶,陆婆子嘛,每年她都跟爹娘一块回老家的。   还有他娘改嫁给她现在的爹?啥意思?   于婆子听到三丫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心里更恨木氏歹毒。就算改嫁,怎么能让孩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她松开三丫,按着三丫的肩膀恶意满满道,“你姓于。你叫于三丫。你和你大姐,二姐是亲姐妹,同一个爹。你那个四妹是你现在的爹和你娘生的。”   三丫不相信,头摇成拨浪鼓,“不可能的。不是的,我姓陆,我叫陆宛如。我爹请人给我起的名字。我不姓于。你骗我。”   说完,她推开面前的老太太,一溜烟跑回了。   身后,于婆子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三丫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吃完饭了。   木氏站在院子里捶打衣服,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见是三女儿,沉着脸,“你跑哪去了?刚刚四处喊你,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到吃饭点一定要准时回来。”   家里孩子多,大人照看不过来,三丫偶尔会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街上看人表演。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改。   三丫心情不好,四下看了看,“爹和姐姐呢?”   木氏当她没当一回事,恨不得揍一顿,可她是个慈母,真不愿打孩子,听到这话就冷哼道,“他们吃完饭,去街上找你了。”   木氏边洗衣服边训道,“你都八岁了,不要总让家人喊你吃饭。”   三丫乖乖听母亲唠唠叨叨说了一通,等她不生气了,才脚底抹油跑到灶房,掀开锅盖一瞧,粥已经凉透了。   三丫往灶膛添了把柴禾,擦着火石,将粥重新热了一遍。   吃完早饭,三丫坐到木氏身边,盯着木氏的眼睛,小心翼翼试探,“娘,我今天碰到一个老太太,她说她姓于,是我亲奶奶。”   木氏搓衣服的手顿住,眼神伶俐看向三丫,声音有些发涩发急,“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三丫仔细辨认母亲脸上的神色,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那老奶奶说得是真的?   三丫捏着衣摆,心跳得飞快,突然喉头发干,不敢再问下去了。   木氏却有些心急。于婆子出来了?仔细想了想,好像前年就出狱了,她抓着三丫的手腕,急切问道,“就这些?”   三丫摇头,抿了抿,闷声道,“她说娘是改嫁给爹的。我和姐姐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娘,我是爹的亲生女儿吗?”这最后一句,她声音极小,却又极为清晰,像是一种求救信号。   木氏很想告诉她,你是你爹亲生的女儿。可她根本没办法昧着良心回答。   她丢掉手里的衣裳,抿了抿唇,眼底一片冷意,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放出来没两年,又想破坏她的生活。   木氏定定看着三丫,声音微冷,带着点命令的意味在里面,“三丫,你记得你姓陆。你跟她没有关系。以后也不许再见她。听到没?”   木氏一直是温柔耐心的母亲,三丫还是头一回见母亲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由有些怔然。   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变相承认,她不是爹的女儿吗?   三丫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就在这时,家人都回来了。   陆时秋急着回海货店忙活,只说了一句“下次饭点不许再溜出去玩”就急急忙忙走了。   大丫跟在陆时秋身后,把东市都找遍了,累得直喘气。尤其早上海货店是最忙的时候,宏一哥都忙不过来。爹忙着找她,没办法去帮忙。偏偏三妹还添乱。   她自认做为大姐,有教导妹妹的责任,扯住三丫的胳膊,气恼地拍了两下,“你个死丫头,又跑去哪了。不到吃饭点,你不溜出去。你咋这么气人呢。”   她的力道很轻,三丫也没躲闪,任她打了两下。   大丫见妹妹不躲,自己反而心虚了,瞧见三妹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担心道,“三丫,你怎么了?我打得太疼了吗?”   三丫神情呆滞,看都没看她一眼,抿了抿唇,飞快跑进屋。   大丫一脸无措看着她的背影,跟了进去。   三丫坐在床头,大丫坐过来,抚了抚她的头发,小声问,“我刚刚打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三丫低着头,绞着手指,还是不肯说话。   大丫见她这样,拿她没办法。三妹从小就鬼主意多,特别能憋事儿,她不想说的事情,谁问都不行。   “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想学木匠吗?我教你,你也不认真听。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小石头很生气。他跟三丫比划凿孔的地方。这么关键,她居然开小差。   三丫丢掉手里的炭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闷声道,“我不学了。”   小石头搬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为什么?”   三丫抱着膝盖,脑袋搭在膝盖上,身体呈现一种保护性的姿势,整张脸都埋起来。   小石头也不逼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等了一刻钟,三丫才用一副快要哭了的声音开了口,“我不是我爹亲生的。我爹是继父。”   小石头很惊讶。他真的没想到陆时秋居然是后爹。   因为三丫吃得饱,穿得暖,家里也不用她干很重的活,任谁都以为她是亲生的。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她不是亲生的。   他这小脑袋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有继父,过得跟乞丐没什么两样。而三丫却可以过得很好呢?难不成他不如三丫讨人喜欢?   三丫挥舞着小胳膊,一通发泄,“我为什么就不是亲生的呢?我想当我爹亲生的孩子。”   “你现在过得已经很好了。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小石头也顾不上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转尔安慰起自己的小伙伴。   三丫用一副快要哭的声音道,“可我想要爹更疼我。我原来以为爹是偏心才偏疼小妹。原以为等我有本事,爹肯定会更疼我。可现在……”她眼泪落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可现在我才知道,爹是因为小妹是他亲生的才最疼她。我以后都没机会了。”   小石头很能理会小伙伴的心情。学木匠很辛苦的,她的手被划伤很多次,可她都咬牙忍了。就是有一天能让她爹知道她是最有本事的女儿。这个目标已经立了一年半了,她每天都在努力坚持。   可没想到,还没完成。这目标就崩塌了。对她来说,绝对是晴天霹雳。   “我爷爷常说,万事不能强求。你改变不了别人,你只能让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不在乎你的人。”   他也曾问过爷爷,为什么同样是儿子,他娘不疼他。他爷爷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现在他原话照搬学给三丫听。   三丫抱着膝盖,沉默好久。 第60章   中午, 陆时秋带着一家到顾家饭馆吃饭。   囡囡坐在凳子上, 小脸红扑扑, 左看右看。发现别桌的饭菜很香, 她指着问小二,“那是什么?”   小二回头瞅了一眼,“那个是辣的, 你能吃辣吗?”   陆时秋拧眉,“小孩子不能吃辣的。”他当即自己点了几个不辣的菜。   小二下去了。   就在这时, 囡囡看到旁边那桌有个书生正在吃冰饮,粉色的花朵,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囡囡非要吃那个,陆时秋拿她没办法, 喊小二过来。   木氏指着旁边那冰饮问小二,“这冰饮多少钱一碗?”   小二答道,“三百文一碗。”   木氏倒吸一口凉气。一碗要三百文, 够她卖半天烧烤的了, 当即皱眉道, “给囡囡买一碗就行。”   大丫也懂事地道,“爹,娘, 我不吃。你们给妹妹买就行。”   二丫听不懂这些话,自然没有插嘴。   倒是三丫蹙着小眉头,咬着嘴唇,看了眼旁边的妹妹, 小小声道,“娘,我想吃一碗。”   木氏皱眉,“太贵了,等妹妹的那碗来了,给你尝一口。”   三丫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陆时秋,小小声道,“爹,我也想吃一碗。”   陆时秋正肉疼呢。听到这话,掀了掀眼皮,“一碗三百文,都够一百个肉包子。三丫乖,点一碗,你和妹妹分着吃。”   说完,也不管三丫有啥反应,冲小二道,“要一碗冰饮。”   三百文一碗,这钱也忒好赚了吧?就算冰真的很贵,也不用贵成这样啊。   一想到自己花三百文买一碗水,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小二点头去了。三丫垂着小脑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木氏瞧见了,摸摸她的头。待冰碗上来了,木氏先给她舀了一勺。   三丫吃着这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冰饮,心里却十分肯定,爹更疼四妹。她真的不是爹亲生的。   三丫旁边的囡囡丝毫没有体会到姐姐的小心思。囡囡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碗冰饮上。   她爱极了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这样热的天,吃这个冰饮刚刚好。可惜一碗冰饮太少了,分给三个姐姐,只剩下一点点。   她举着小手还想要。   陆时秋这次却不再惯着她了,“不行。你才四岁,再热的天,也不能吃那么多冰饮,要不然会拉肚子的。”   囡囡瘪着小嘴,一副将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时秋不为所动,囡囡的眼泪挂在睫毛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在这时,菜上桌了,香气扑鼻的鸡蛋羹,实惠量多的地锅鸡以及肉沫豆腐。   陆时秋试图跟她讲道理,“这冰饮很贵的。一碗冰饮就可以换两盘这个菜。”   他指着地锅鸡跟她说。   囡囡看着那盘地锅鸡,份量很足。这么一大盘,她根本吃不完。   她一头雾水问,“三百文是多少钱?爹,我们家吃不起吗?”   大家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时秋指着那鸡蛋道,“不是吃不吃得起的问题,而是不划算。一文钱一个鸡蛋,三百文能买三百个鸡蛋。你自己算算你吃那一碗冰饮划不划算?”   囡囡歪着脑袋,皱着小脸,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最后也没弄明白三百到底是多少。她放弃了,拿起勺子吃鸡蛋了。   陆时秋见她不再闹,大松一口气。   吃完饭,木氏带女儿回了家,陆时秋把打包好的饭菜拿到海货店换宏一。   宏一尝了几口发现这菜味道不错。他吃得更欢了。   在这边干了三年,个头蹿高不少,身板也结实不少。哪怕小气如洪氏,也对陆时秋没有话说。   陆时秋一边查账,一边叮嘱宏一,“吃饭慢一点。有我看着,你不用着急。”   宏一嘿嘿笑了起来。这菜的味道太好了,一看就是饭馆厨师的手艺。   陆时秋看着已经长成壮小伙的大侄子,脸上露出微笑。   就在这时,1111的声音传来,【宿主,你的感恩值已经十五,再不抽奖,将会有三个感恩值过期清零。】   陆时秋心里打了个机灵,当即就道,“抽!”   【盯!恭喜宿主你抽中一瓶增加思维力的神仙药水。】   增加思维力?这是什么意思?   【人的智力分为注意力、观察力、记忆力、思维力、想象力五个方面。其中思维力是人脑对客观事物间接的、概括的反映能力。当人们在学会观察事物之后,他逐渐会把各种不同的物品、事件、经验分类归纳,不同的类型他都能通过思维进行概括。思维力是智力的核心。】   陆时秋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这个可以提高我女儿的智力。”   【对。你女儿现在的智力只是普通人范畴。有了这瓶神仙药水,她的智力可以提高一个台阶,超过这世上百分之六十的人。】   陆时秋激动直搓手,超过百八之六十的人?那就是说他女儿考科举的几率又提升了?   宏一很快吃完饭,看到三叔满脸惊喜的样子,被他吓住了,喊了几声,见三叔都没反应,只能走上来,拍拍他的胳膊,“三叔?你怎么了?”   陆时秋这才回过神来。他太激动了。露出马脚了。   陆时秋强忍住喜悦,抿了抿唇,压住自己翘起的唇角。   他冲宏一道,“三叔还有事,你继续看着店吧。”   说完,就像身后有狗撵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三叔,你不是说要查账吗?”宏一追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可惜对方根本没听到。三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他只能把后头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想说,三叔,卖海货的钱,您不要了吗?   陆时秋现在哪还顾得上钱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四乙的话。   等他到了没人的巷子,当即就打开界面,领了那瓶据说可以提升思维力的神仙药水。   1111也猜到宿主必定是给小闺女喝的,当即提醒他,【你的孩子太小了,必须得以一比一百的比例兑换给她喝。要不然她身体抗不住这么大的剂量。】   陆时秋点点头。一比一百,他懂。   只是他有些迟疑,“这瓶药水能不能分给两个人喝?”   1111颇为诧异,宿主居然这么好心?【可以。不过这个瓶子一旦打开,必须在一刻钟之内喝完,要不然药效会挥发掉。】   陆时秋记在心里,又问,“二丫可以喝吧?”   他挺喜欢二丫这孩子的。一个傻子固然可以无忧无虑,但是如果能当一个正常人,谁乐意当傻子呢?   1111惊讶不已,【宿主,你居然愿意分给她喝?】   “我这感恩值都是从她那得来的。你别我把想得那么坏,好不好?我陆时秋虽然不是她亲爹,可是她好歹叫我一声爹……我……”   他没说完,1111就打断他的话,【宿主,你能不能诚实一点?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好歹绑定好几年了,宿主这是把它当傻子吗?   “好吧。我女儿将来是当官的人,怎么能有个傻子姐姐呢。”臭系统,就会拆他的台。   1111这才笑了,【我就说嘛。这才是你。】它啧啧两声,【可惜不行。】   陆时秋急了,“为什么不行?不是说可以提高智力吗?都能把正常人变成天才。怎么就不能把一个傻子提升呢?我要求不高,只要她能变成正常人就行。”   【她的神经系统已经被烧坏了。思维神仙药水只能提高思维力,不能从零变有,你听说过拔苗助长,有没有听过不撒种就能长出庄稼呢?】   也就是说二丫的思维能力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可他觉得二丫也挺聪明的呀。交待她的事,她从来不会偷奸耍滑。   【她现如今的记忆力,注意力和想象力足够模仿别人,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也无法做出判断,而人的智力最重要的就拥有一定的判断力。】   陆时秋失望透顶。   不过他很快就打起精神。毕竟这可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回到家,按照系统说的比例,兑换成一大海碗的水递给囡囡。   这大海碗比陆时秋的脸还大,平时用来装硬菜的碗。直径就有五寸,小小的人接过来,差点没拿稳,囡囡嘴唇贴着碗边喝了一小半,再也不肯喝了,她本来就不渴,喝这么些都是不想她爹难堪。   陆时秋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全部喝完。”   囡囡望着这大半碗水,头大如斗,“都喝完?爹,我又不是水牛。”   大丫见妹妹不愿喝,便主动道,“爹,我来替妹妹喝吧。”说着就要接过碗。   囡囡脸上一喜,两人刚要交接,陆时秋伸手拦住,“不行!让你妹妹喝完。”   照他说,大丫又不用考科举。智力提不提升没什么要紧。囡囡才需要喝这玩意。   三丫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嘴唇。   囡囡苦着脸,小小声道,“爹,可是我真的喝不下了,这太多了。”   陆时秋想了想,“如果你把它喝完,爹明天再给你买一份冰碗。”   囡囡眼睛一亮,“好!”   说完,明明不渴的她硬是咬牙全喝了。   一碗水全部喝完,她小肚皮都跟着一起鼓起来。   木氏端菜进屋,瞧见这一幕,瞪了陆时秋一眼,“孩子不渴,你非逼她干什么?我这刚做好的清蒸鲫鱼,她前几天吵着要吃,现在还有肚子吃吗?”   陆时秋无所谓地摆摆手,“那有什么。等她啥时候想吃了,我再给她热饭就是。”   言语中很是宠溺,木氏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理论,主要是他的歪理特别多,自个也说不过他。   囡囡看着那盘清蒸鲫鱼,馋得不得了。可她肚皮鼓鼓的。只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陆时秋心疼女儿,“鲫鱼剩下一半留给囡囡。大家吃别的菜吧。”   大丫和二丫没什么意见,她们从小就吃海鱼,鲜美不说,刺还少,不像鲫鱼那么多刺,吃起来格外费事。   木氏就更不可能跟女儿抢食吃了。只有三丫抿着唇,一脸羡慕地看着妹妹。她喜欢吃的东西,家里人可从来不会特地留给她。她搅着手指,明明不该跟妹妹比,可她就是很想爹爹也能疼她。   吃完饭,天也黑了,木氏带大丫二丫去夜市卖烧烤,陆时秋带三丫和囡囡在家。   囡囡没吃着鲫鱼,气得直掉金珠子,气鼓鼓地瞪着他,“都是爹爹不好,逼我喝那么多水。”   陆时秋心道,把这小祖宗惹毛了。又要折腾他了。   他冲着囡囡挤着笑脸,试图跟她讲道理,“我明天不是给你买冰碗吗?你自个答应的。”   “我不想吃冰碗了。我肚子撑,难受。”她揉着小肚皮,脸上也开始冒汗。   陆时秋唬了一跳,在心里狂喊系统,“四乙,她怎么了?”   【药物起作用了。孩子太小,会有一点点疼,像针扎一样。】   陆时秋气得暴跳如雷,“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你也得听啊?你不是想早点给她启蒙吗?】   陆时秋被四乙噎住,不停拿布巾给女儿擦额头。   对大人来说,针扎跟挠一样,可对于小孩子而言,那就是世上最悲惨的灾难。囡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声控诉他不好。   陆时秋听得心都快揪成一团了,抱着她,许诺她不少好吃的。   过了一阵儿,囡囡终于不疼了,她肚子也饿了。   陆时秋大松一口气,忙不迭起身去给她热饭热菜。   热过一遍的鲫鱼远不如刚做出来的香,囡囡尝了一口皱巴着小脸,冲陆时秋撒娇,“爹爹给我去刺。要不然我不吃。”   陆时秋一点一点找刺。   小小的人把剩下的半条鱼,全部吃了。   吃完饭,囡囡又要陆时秋驮着她睡。陆时秋头皮发麻,都四岁了。他又格外舍得给她吃。足有四十斤重。却要他背着睡。   囡囡见亲爹不乐意,歪着小脑袋,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爹爹,你不疼我了吗?”   这小奶音怎么都透着股凄凉的味道。陆时秋这颗老父亲的心哪受得这个。只能认命,转过身蹲下。   囡囡扑上去,搂着她爹的脖子,得寸进尺,“我还要骑大马。”   陆时秋:“……”   三丫在旁边瞧着,绞着小手,一声不吭。   如果没有人点破,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差别。但当你仔细去观察,你就会发现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   就比如以前她觉得是因为四妹最小,爹爹才偏疼一些。现在,她才注意到爹爹看四妹的眼神好像闪着父爱的光,眼底流露出来的全是真情实意的关切。   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这个事实后,她小小的心都跟着乱了起来。她真的真的很羡慕四妹是爹爹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思维力那段来自网络。 第61章   夏天的太阳毒得狠, 路上的人热得汗流浃背。   囡囡小小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 陆时秋瞧着心疼, 不停给她擦汗。囡囡扯着陆时秋的手, 用一副快要哭了的语气,“爹,我好想吃一碗冰饮。”   陆时秋好气又好笑, 捏了下她的小鼻头,“不是刚刚才吃过一碗吗?还要吃, 你太贪心了。”他笑了笑,“爹娘挣钱不容易,一碗冰饮就要三百文,太贵了。咱们得要省着点花。”   囡囡对这话很是不以为然, 当她不知道吗?她爹每天只有下午才会去一趟海货铺。打打算盘,数数钱,她没觉得有哪不容易啊。   她不高兴地撇撇嘴, 小声嘟哝一声, “小气鬼!”   陆时秋心里腹诽, 囡囡就是这点不好,喜欢吃的东西,就得吃够本才行。你要是不给她, 她一天十八回问你要。   等你妥协了,买给她,她下回还是如法炮制,怎么都不死心。   想想至今都改不掉的山泉水, 陆时秋咬咬牙,装作没听到,甚至他还担心自己受不了囡囡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把脸扭向一边。   囡囡失落地扭过头,旁边走过来一个妇人,胳膊上垮着一个藤编的篮子。里面全是鸡蛋。   囡囡瞧见了,歪着脑袋问,“爹,鸡蛋能不能多吃?”   陆时秋见女儿不要冰饮了,回过头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老家养了很多鸡。鸡蛋随你吃。”   囡囡咧嘴笑了。   陆时秋见女儿满足的样子,忍不住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囡囡这年纪已经知道爱美,担心爹把自己的发髻揉乱,拍掉他的手,故作凶狠地道,“不许揉,我是大人了。”   陆时秋看着女儿炸毛,奶凶奶凶地冲自己发火,差点笑喷了。担心女儿生气,他压了压自己的嘴角,很是给面子地承认错误,“好,我不揉了。”   三丫坐在旁边侧头看到这一幕,捏着衣摆飞快低下了头。   “爹,我要吃这个。”   “好,给你买。”陆时秋笑着掏钱。   就在这时,四乙的声音传来,【宿主,我觉得你应该对三丫好一点。她一直拿你当亲生父亲。】   陆时秋没有回头看三丫,在心里回道,“可我毕竟不是她亲爹。”他拧着眉道,“比起其他继父,我觉得我已经把我能做得全做了。”   这话陆时秋说得一点也不亏心。作为继父,他没有虐待,没有打骂,没有冷暴力,吃饱穿暖,将来还会给她们嫁妆。他不敢说自己是顶好的继父,可绝对超过大部分人。甚至很多亲生父亲都未必有他做得好。   “她要得太多,我给不了。”陆时秋顿了顿又补充,“也没办法给。他爹是我的情敌。我怎么可能把她当亲生女儿疼。四乙,我别把我当成庙里的菩萨。我就是个普通人。”   1111瞠目结舌,【他爹怎么是你情敌了?】   陆时秋知道这个系统看起来知识渊博,可它不懂得人心,耐心解释,“就算我们三人没有感情纠葛,可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介意自己的媳妇跟别的男人好过。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   1111刚要说“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就听陆时秋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我为囡囡难过。】   1111看了眼他旁边的小肉墩吃着冰糖葫芦,笑得一脸傻气,毫无烦恼的样子。   囡囡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殷实的经济条件,将来还能向男娃一样可以考功名。她得到了所有女孩想要的一切。   1111实在想不通,【她有什么值得你难过的?】   陆时秋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她的亲娘不会是现在这个。”   1111更不懂了,【你婆娘挺好的啊。难道你对她不满意?】   陆时秋牵着女儿的手,继续在心里回答,“她很好,可她有四个女儿。她的母爱被分成了四份。囡囡只能分到四分之一。她本来可以有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母亲,可现在只有四分之一。你不觉得囡囡很可怜 吗?”他握了握拳头,“所以我要更疼囡囡,多多给她父爱,把缺失的母爱也补足。”   1111总觉得他说得有点不对。可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反驳。   陆时秋来了一句总结,“我的父爱都给了囡囡,哪还有精力分给别的孩子。人生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的。只能靠她自己想通了。人不能太贪心,贪心的孩子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1111再也无话可说。   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洁白的云,一片霞光自东边升起。陆时秋和宏一天不亮就到海货店忙活。   过了早高峰,客人渐渐变少。陆时秋也能喘口气,坐在柜台前帮忙收钱。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宏一忙迎上去,“刘大姐,今儿有新鲜的鲳鱼要不要来一条?”   这妇人起码有三十多岁,大宏一轮还多,他不叫婶子却叫大姐。陆时秋唇边露出一丝浅笑,这小子的嘴越来越甜了。   “好,我来挑一条。”   宏一带她挑鱼,“你家不是五口人吗?一条鱼够吃吗?”   刘大姐摆手,“哪能五口人都吃啊。我听人说吃鱼补脑。这是给我那念书的儿子吃的。家里其他人哪用得着补啊,能吃饱就不错了。”   宏一笑着附和,“是这个理儿。念书可费脑子了。”   选好鱼,宏一帮忙杀好,妇人提着绳子到柜台结账。   陆时秋秤重,秒报价格,“十文钱。”   收完钱,刘大姐离去,陆时秋心中一动,“四乙,我想送囡囡读书。你告诉我哪里有合适的学堂吗?”   【县城附近的学堂不收女学生。不过你可以单独给她请先生。】   单独请?那岂不是要花大笔银子?   陆时秋只是肉疼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   1111一连报了好几个有学识的秀才。   不是他不想给女儿找举人先生,而是盐俭县的举人老爷太少了。   他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张老爷一个。可惜对方在府城当官,连亲儿子都没时间教,更不用说旁人了。   陆时秋记下这些秀才的地址,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   陆时秋到了家,把自己的打算给跟她说了。   木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个女娃,有必要花钱给她请先生吗。咱爹不就识字吗。”   “你舍得把她送回老家吗?”陆时秋反问道。   木氏无言以对。囡囡只有四岁,她当然舍不得。   陆时秋见她没再反对,低头跟女儿说要给女儿请先生。   囡囡爬到他背上,竖起一根大手指,讨价还价道,“那我要吃一根冰糖葫芦。”   陆时秋心情好,很爽快地答应了。   把女儿放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陆时秋进屋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   他还特地拎了几包点心出门。   陆时秋先去留家最近的卢秀才家。   一般读书人都住在城西,那边不仅治安好,而且书院就在附近,文风特别好。   这卢秀才家境贫苦,自打他读书后,家里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能有钱读书,他把城西的房子都卖了搬到了这城东。一眨眼过去二十年,当初卖房子得的那些钱早就花完了。他母亲和婆娘便以替人浆洗衣裳为生。日子过得苦巴巴地,时间一久,两人就落下了病根。   好在去年卢秀才终于考中秀才,一家人日子才过得好一点。偏偏去年年底,卢母病倒,卢家花光家里所有银钱,卢秀才不得不担起家中重担。   陆时秋找到他,也是知道他以抄书为生。而且有意寻一位主家到府上当西席。   卢家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小院子,土坯房,一家三口都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辣黄。   卢秀才正在家抄书,陆时秋提起想请他到家里当西席,对方很是意动。   两人相谈甚欢,一个尊敬有礼,一个缺钱缺物。一拍即合。   最后,陆时秋起身,冲他拱拱手,“明日我和小女恭迎卢先生到来。”   卢秀才这些年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附近的邻居向来不怎么热络。自然也不清楚陆时秋家里只有女儿。   听到这话,他当即拧眉,“府上是为姑娘找先生?”   陆时秋点头,“对。”   卢秀才脸上的笑容僵住,拱了拱手道,“男女收受不亲,请恕卢某食言了。”   陆时秋皱紧眉头,“我女儿只有四岁。不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吗?”   卢秀才摆了摆手,“女子无才便是德。陆兄弟与其浪费时间让她识字,不如给她找个绣娘教她绣花吧。”   就冲这句话,陆时秋也不打算让对方教了。   啥玩意就让他闺女绣花?他有的是银子给她买漂亮衣裳,何必自己绣。   他女儿将来是要当官的人。怎么能被个迂腐书生教成二傻子呢?   陆时秋想起老四曾经拒绝过他的话,脸色极差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人了。   卢秀才在他身后失笑摇头。   陆时秋不气馁,接着又拜访了好几家。那几家家境比这个卢秀才好。听说要教姑娘,直接拒绝了。连句客套话都没有。态度比卢秀才还要差。   陆时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他很生气,脸色黑沉像是能挤出墨汁,“四乙,难不成我连给女儿请个西席都办不到吗?”   这些读书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愚昧。有钱赚不就行了吗?还挑男女。   1111沉默好一阵方道,【我觉得你不如让你四弟进县城读书。让他下学回来就给你女儿启蒙。】   陆时秋摸着下巴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他家肯定没钱给四弟读书,那这钱就得他出。虽说四弟不是秀才,可好歹也是个童生,等他女儿把四弟的学识都学会了。他再给女儿找个好先生。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四弟进书院读书要多少钱?”   1111飞快答道,【一百两银子的入院费。】   “一百两?”陆时秋瞠目结舌,“抢钱呐?一个月束脩才一两银,他们借读费就要一百两。太狠了。”   陆时秋舍不得银子,太贵了。这等于他婆娘白干半年烧烤。   他捏着下巴想了半天,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我觉得可以给囡囡换上男装。她才四岁,这么点孩子,男女特征还不明显,我觉得可以蒙混过关。”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囡囡除了眼睛长得像她娘,其他都是照他长得。   梳上男童的发饰,再换上男装,妥妥缩小版的他。   1111声音有些尖利,【强烈建议宿主不要让你女儿换上男装。这样会混淆她的性别特征。对她成长很不利。】   陆时秋拧眉,“怎么不利了?”   好不容易想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这系统居然又跳出来捣乱。   1111声音很是低沉,甚至带了几分恐怖,【经后世调查,许多连环杀人犯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其中有一个明显特征,就是他们的父母给他们打扮成女孩的模样。】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连环杀人犯?这么狠?   可他又一细想,“这些人都是男的吧?我家囡囡是个女的。结果未必会一样吧。”   【就算不会成为连环杀人犯。可等她进了学堂,就会发现男女性别的不公平对待。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告诉她,这世界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这话倒是给陆时秋提了个醒,他声音有点艰涩,“可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男女之间的不公平。”   【如果你让她男扮女装,那她在学堂整天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现端倪。她会变得敏感和多疑甚至会产生自厌的情绪。这些对她人格塑造产生巨大的影响。】   陆时秋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完美无缺的主意潜藏的危险那么大。   是啊,囡囡到底只是个四岁的姑娘。有三个姐姐在前面,没有男娃对比,她一直都活得很顺遂,根本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的性格至今都是开朗乐观的。   可她心智未成熟之前,就把她丢到男娃堆里,确实会对她产生巨大的影响。   他差点把她毁了,刚刚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陆时秋打心底感谢四乙,“是你提醒了我。没有你,我恐怕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养娃系统。帮助宿主养娃,是我的职责。】   陆时秋点了点头。却又愁上了。   他找不到先生,也不能让女儿女扮男装,那就只能让老四过来教囡囡了。   让老四唯一留下的方法,只有让他在县城读书。   虽然入院费要一百两,可别无他法,只能帮着出。谁让他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呢。   这个月十号,老四进县城参加院试,住到陆时秋家,跟宏一睡一间房。   陆时冬提前两天来了,白天出去参加各种诗会,跟学子们切磋学问,晚上回家睡觉。   别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时秋未必能碰得到他。   这天晚上,陆时冬回来,陆时秋没睡,特地在堂屋等他。   “吃饭了吗?”   陆时冬点头,“吃过了。”   陆时秋看着四弟发呆,推着他坐下,“你这次院试有没有把握?”   陆时冬感觉自己有所进步,但是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能中,实事求是道,“还不知道。”   陆时秋敲了敲桌子,“是这样的。我打算给囡囡启蒙。如果你此次没有中秀才,我出钱让你在学院读书。”   陆时冬呆了呆。   成亲之后,陆时冬不像以前过得那么拮据。他娘子时常拿嫁妆贴补他。   陆时冬一开始是不接受的,可后来张氏劝住了他,说等他考上秀才,她就可以当个秀才娘子,好好享福了。   陆时冬不忍心辜负妻子的期盼,还是答应了。   这些日子在诗会上与人交流,每每都受益匪浅。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没中院试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看过的书太少了,对文中观点的阐述也流于表面,太过浅薄。   怪不得张又新说他应该到书院进学,听听大家的见解,确实很有必要。   他不是没听过过进书院的条件,可是一百两的入院费,哪怕他爹把所有压箱钱子全拿出来都不够,更不用说每个月还要交一两银子的束脩。   但是现在三哥说他可以资助自己?   陆时冬惊讶地张大眼睛,“三哥,你?”   陆时秋摊了摊手,“你是我四弟,我怎么忍心看你一年年蹉跎下去。你到底是我亲弟弟啊?”   陆时冬那叫一个感动。   他在家经常听大嫂嘀咕,说三哥在县城挣大钱了。他是不信的。   他三哥开了个海货铺子不假,可县城铺面的租金多贵呀,手头就算能攒到银子,也不会很多。   可他三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却愿意拿出来助他。   陆时冬眼眶一热,感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时秋拍拍他肩膀,“不过三哥也求你一件事。”   陆时冬忙擦了泪,“三哥,你说。只要小弟能办到一定义不容辞。”   “是这样的。咱家囡囡也大了。我平时要管着海货铺子,也没时间教她,你能不能给她启蒙?”   原来是这事,陆时冬当即拍着胸脯,“三哥放心,我肯定会好好教囡囡。”   陆时秋不放心,老四不是个聪明人,估计他只是教囡囡一些基础知识,便不会再教了。他提醒道,“你会的东西,全教给她。我家囡囡很聪明的。”   能打败全国六成人,那肯定聪明。   陆时冬却有些迟疑了,“这不好吧?她是个姑娘家,学那些经史子集也没什么用啊?”   “她喜欢学,就让她学呗。总比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玩强。”   见陆时冬还有些懵,他瞎话张嘴就来,“我听人说那些读书人不会随便打婆娘。我将来肯定要给囡囡找个秀才当她相公。我不能让囡囡在学识上输给对方。咱家囡囡得全方面压制男方才行。”   陆时冬被这个理由惊呆了,他嗫嚅着嘴唇,“三哥?你确实给囡囡找的是相公而不是仇人吗?”   夫妻应该相亲相爱,为啥他三哥居然想的是压制对方呢?   陆时秋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老四,你不能这么想啊。你想想咱们这些家,但凡和谐的,必定都是男强女弱。可是咱家囡囡注定要招赘。对方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一直甘心当弱的一方呢?我是为了囡囡的将来考虑。你不懂就别乱说。”   陆时冬为人实诚,哪说得过陆时秋这个歪理特别多的人,只几句就被他给绕晕了。   甚至心里产生一种三哥讲得好有道理的想法。   他点了点头,“行啊。等我考完院试,我就给囡囡启蒙。”   陆时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好好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现在不可能把三丫当亲生的。要一点一点来。感谢在2019-12-21 22:50:40~2019-12-23 12: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3451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ky 30瓶;罔川清秋、呋喃飞 20瓶;静悄悄 3瓶;2939015、暮雨寒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到了十号这天, 陆时冬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七次院试。   大约是失败次数太多, 谁也没想到他这次真的能考中秀才。就连陆时冬自己都不报希望。   发榜这天, 他还慢条斯理教囡囡认字, 想着吃完饭,县衙门口人少了,他再去看成绩, 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官差上门报喜讯的时候,大家全都石化了。   “我真的中了?”陆时冬扶着门框的手都有些发抖, 难以置信地看着官差。生怕对方是报错了姓名。   官差也算是见多识广。科举一道本来就是极艰难的。取者概率犹如后世中彩票一样低。   考得好的,成竹在胸,反应还好一些。   考得不好,突然得知自己中了, 或哭,或笑,或癫。都没什么稀奇的。   陆时冬的反应还算正常, 可往往这样的人发起疯来最吓人。   官差心里有一丝犹豫, 低头看了眼喜报, 核对下住址,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叫陆时冬吧?红树村人氏?”   陆时冬点了好几下头, “对,对,我是叫陆时冬。”   官差一颗心落到实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冲他拱手道喜,“恭喜陆秀才,你运气真好。考中院试第七十六名。”   陆家其他人也凑了过来看那喜报上写的是什么。   陆时秋从怀里递了红封给官差,多嘴问了一句,“院试一共取多少个啊?”   官差颠了颠红封,摸出里面放的是铜板,有些不高兴,笑脸跨了,没好气道,“七十六”说完走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穷鬼。   陆家人丝毫不在意。最后一名咋了,最后一名也是秀才,名副其实考上的秀才。   几个孩子围着陆时冬向他道谢,木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唯有陆时秋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郁闷。   怎么他刚想给囡囡启蒙,老四就中了呢?   这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他作对呀?   陆时冬高兴过后,又把身上的铜板塞给大丫,让她去东市买点喜糖发给左邻右舍,让大家也沾点喜气。   他自己回屋收拾东西,说要回家报喜。   木氏连连点头,“是要回家报喜,公爹指定高兴坏了。”   考了七回,终于考中了。家里人应该也都松了一口气吧。   陆时秋站在门旁,“老四,你还打算考举人吗?”   陆时冬果断摇头,“不考了。再也不考了。”他自嘲一笑,“考个院试都这么费劲,我就不浪费银子了。我打算回家开个书肆教书,也能贴补家里。”   考了七回,还是最后一名取中,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家里人一直支持他,他根本就撑不下去。   陆时秋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陆时冬瞧见三哥眉头紧锁的样子,拍了下脑门,有点讪讪的,“三哥,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更进一步。三哥也跟你说实话吧。我不想浪费你的银子。你挣钱也不容易。这样吧,你要想给囡囡启蒙,可以把她送回老家,我来教她,我保证我所学的东西全教给她。”   陆时秋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吧。”   陆时冬笑着挠头,拎着包袱大步出了院子。   木氏知道他舍不得囡囡,便道,“不如你给她启蒙吧?你不是也认识不少字吗?”   陆时秋被她噎住。如果他只是想让囡囡认字,他何必费心费力给她找先生呢?   陆时秋看了眼院子里吃着糖的女儿,咬咬牙做了个决定,“我打算把囡囡送回老家。”   木氏皱眉,“没必要吧?”   陆时秋很肯定点头,“有必要。她必须得识字,而且得识很多很多的字。”   木氏向来听他的,见他执意如此,也知道劝不了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劝道,“我们囡囡才四岁啊。”她咬了咬下嘴唇,“她一人回去,我不放心。要是有别的小朋友欺负她怎么办?”   陆时秋下了这个决定,心里也很不舍。   送女儿回去,他固然可以省不少银子,可他没办法天天看到女儿了呀。他唯一的骨血,他哪里舍得。   可他又走不开,海货店得靠他张罗,他得给囡囡挣银子考科举。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不舍得也得舍得。   不过他媳妇担忧得也有道理,陆时秋想了想,“不如就让二丫留在家里吧。有她跟着,估计没人敢欺负她。”   陆时秋老早就想过,不把二丫嫁人,所以他每次都会让囡囡给二丫吃的,就是让二丫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跟着小妹,她就有好吃的。   一顿时间下来,二丫也确实跟囡囡亲近许多。   囡囡回老家,家里那么多大人孩子看着,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木氏见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能同意了。   说服木氏之后,陆时秋打算做他女儿的功课。   “啥?要我回老家?”囡囡头摇成拨浪鼓,“爹爹,我不要回去。”说话的时候,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爹爹,你不疼我了吗?”   小奶音哼哼唧唧,可怜得很。   陆时秋最受不了就是这句软萌萌的话,每每听到,心都软了几分,可这次他还是咬牙道,“囡囡,爹会回去看你的。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爹跟你说,老家那边有很多鱼啊,虾啊。”   囡囡确实没怎么玩过鱼虾,主要是她太小了,陆时秋担心她生病,所以每次回去,只让她蹲在旁边看着。   现在拿这些诱惑她,囡囡根本体会不到鱼虾有什么好玩的。   陆时秋决定采用迂回一点的法子,他先带囡囡回去住些日子,她总会明白老家有多么好玩。   陆时冬考中秀才,陆家肯定要办喜宴,陆时秋一家也要赶回去庆贺。   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农村向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夕,没有夜生活。   往常这时候村子里是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光亮的。   可今天是个例外,一个时辰前,有衙役来报喜,陆四郎考中了院试,有了秀才功名。   村民出海回来,从家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换上干净衣服全都赶过来道喜。   陆时冬到家的时候,村民们更热情了,全都围上来七嘴八舌恭维他。   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人。   红树村出了个秀才,不仅仅惠及陆氏一族,就连全村老少都跟着一起沾光。   小到出去有面子,大到娶亲嫁女,都能拿出去说道说道。   这种热闹的场景,等陆时秋回来时劲头都不减。   陆时秋看着人群中那个众星捧月的四弟,往常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现在可真威风啊。   陆时秋抱起女儿,指着陆时秋,小声道,“囡囡,你看你四叔多得意呀。你也要像你四叔一样好好念书。将来也去考科举,好不好?”   囡囡歪着脑袋,“什么叫考科举?”   这个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陆时秋言简意赅道,“就是考试。”   木氏在旁边听到了,推了推相公,“你跟她说这干啥呀。”   老四可是说了,考试前都得光着腚给人家检查的。女儿能去吗?他现在忽悠囡囡说可以考科举,这孩子要是当了真,发狠学习。回头再知道自己不能考科举,肯定要找他算账的。   陆时秋朝木氏使了个眼色,木氏望了望天闭嘴了。   囡囡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揉了揉小肚皮,“爹,娘,我饿了。”   回来的路上,天气太热,带的干粮没滋没味,她只吃了半个就饱了。现在是又渴又饿。   陆时秋心疼女儿,木氏带着大丫躲着人群,溜进灶房准备吃食。   等他们做完饭,村民们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   木氏把饭菜端上桌,陆婆子也没在意她居然炖了好几个硬菜,乐呵呵招呼给她长面子的陆时冬,“多吃些。你瞧你这脸都瘦了。”   陆时秋不乐意了,“娘,你这是说我苛待四弟了?”他掰着手指算给他娘听,“我早上给老四吃的是肉包子,两个鸡蛋,小米粥配咸菜。中午是细面揉的面条或是白米饭,配的菜都是半荤半素。晚上跟中午一样。就这还不够好吗?”   陆时秋想着老四万一能考中秀才,他好歹也能沾沾光,也就没收老四的钱。没想到好处没捞着。他娘还说他把老四饿瘦了。他娘这是啥意思?   陆婆子脸色一僵,这才想起老四进县城是住老三家的,她当即讪笑道,“没有。我这不是心疼老四嘛。他读书太累了。”   提心老三不依不饶,陆老头忙打圆场,“行啦,你娘也就是顺嘴说说而已。没说你苛待老四。你瞧瞧你这吵吵把火,这是你娘,不是你仇人。”   陆时秋咧嘴笑,“我哪敢对咱娘有意见啊。她现在是秀才老娘。村里人都得捧着。”   这话说得本来没有问题,可配上陆时秋的语气,就显得有那么点阴阳怪气,陆婆子也火了,“老三,你怎么一回来就挑事。你要是不高兴回来,就给我滚回去。”   陆时秋嬉皮笑脸地耍赖,“我不!我就不回去。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交待你们的。”   这架式还挺大。熟知老三性子的陆老头也不吃饭了,撂下碗,抽出腰间的烟袋锅子点上,吸了一口,“你说吧,啥事?吃个饭也不安生。”   陆时秋给陆老头夹菜,“爹,咱老四不是考中秀才了吗?他说不打算继续考了,想回家教书。我不瞅着囡囡都四岁,该识字了,我就想着把她放在家里,让老四教她识字。你们平时帮着照看点。可别让人欺负了。”   陆老头松了一口气,冲老三没好气道,“就这点事也值得你折腾全家都跟着不自在。”   陆时秋摆摆手,“不是。这孩子嘴有点叼。又被我从小惯坏了。她得顿顿吃细粮。我给她买,你得看着点,可不能让旁人把她的口粮给吃了。要是饿瘦了,我可不答应。”   好嘛!原来话在这儿等着她呢。陆婆子气急败坏道,“放心吧。家里不缺粮食,没人稀罕你闺女那点粮。”   这话倒是真的。自打张氏嫁进来,他们陆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首先张氏陪嫁的十亩良田,种的都是高产作物,足够他们一大家子吃的。   其次,他们每年能剩下不少粮食用来养鸡和猪。陆婆子年纪大了,不再出海,而是跟张氏在家专门侍弄这些家禽。她们两人都是勤快人,养的家禽都好好的,没有生过病。一年利润也很可观。   最后,就是老四考中秀才。他们家要办私塾,宏四以后就不用去张家村读书了。家里少了两个人读书不说,还能多了一份进项。全家都有了盼头。   陆时秋拍着巴掌,乐道,“娘,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陆婆子重新拿起筷子,瞪了他一眼,“行啦。吃饭吧。”   虽说被老三打了岔,但大家心情还是很好,尤其是这张饭菜真的很丰剩。大家吃得停不下嘴。   快吃完了,张氏想起一事,“娘,相公考中秀才,我们要办流水席吗?”   为什么张氏会这么问呢。因为陆时冬的先生当初考上秀才,就是办了三天流水席。   陆婆子不敢做这么大的主,看向陆老头。   陆老头拧着眉沉吟许久。   陆时秋却慢条斯理道,好奇问,“办流水席起码得亏几十两银子。咱家这么富吗?”   张氏脸色爆红,有些不知所措。   陆时冬不当家,不知道办个流水席要这么多银子,吓了一跳,不停摆手,“不办流水席。”   陆老头眉头也舒展开了,“流水席不办。但是考中秀才给咱家光宗耀祖,怎么也得办一回。后天,咱们办中午的酒席吧。”   流水席跟普通酒席不同。流水席是附近十里八乡只要出点礼金就能吃。哪怕只给你几个鸡蛋,携家带口的都行。大喜的日子,你也不能把人撵出去。   办酒席就不一样了,请的要么是亲朋好友,要么沾亲带故,出的礼金都得十文以上,不仅不会亏,还能小赚一笔。   家里人全都高兴起来。尤其是三个儿媳妇。   办宴席,儿媳妇的娘家人就会过来,洪氏已经半年没见过爹娘了,早就想他们了。   而陈氏,却是想在娘家扬眉吐气一回。   张氏跟洪氏和陈氏都不一样。她娘家离得近,三不五时就回一趟娘家。她爹很疼他,她自然也不需要像陈氏那样跟爹娘赌气。她高兴是因为她爹终于可以放心了。她现在是秀才娘子了。她爹再也不用担心她怀了孕还要干重活。她很快就可以要孩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木氏有些不明白,“吃饭时,你为啥要那么说呀?”   陆时秋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我这叫提前讲好。让咱爹咱娘不能亏待咱囡囡。咱爹那人最是讲信用。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要是办不到,他自己都能臊死。”   木氏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干啥要反对办流水席。家里人都没说,就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明摆着家里办不起,她相公还主动给挑明了。凭白得罪四弟妹,这么蠢的事,她都不相信是她相公干出来的。   陆时秋张了张嘴,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他就知道,只要老四考中秀才,他就不是他爹最宠的儿子了。至于他为啥反对。他嫉妒呗。   小的时候,他爹就是最喜欢老四。理由因为老四最耐得住性子,最听他的话。   现在老四让他爹长脸了,他又有了囡囡,他爹也不再对他愧疚,他爹肯定要疼老四了。   一想到,他一颗心就直冒酸水。   木氏可不知道他这心思,见他不想说,叹了口气,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为办酒席而忙活,大部分人都被陆时秋派出去请客了。就连陆时秋也有事做。   他被陆老头派去采买,陆时秋让大丫几个照看囡囡,就跟着二哥一起往镇上去了。   陆时秋这一走,大丫几个就玩疯了。   乡下能玩的东西可太多了,不像城里,人多,地方小,父母担心他们被拍花子掳走,根本不让他们走远。   乡下就不同了,海边,山上,田里,到处都是玩闹的地方。   囡囡跟着哥哥姐姐,收获许多小礼物。   海边可以捡到很多好看的贝壳和海螺;山上可以摘到很多酸酸甜甜的野果和红红绿绿的野花;田里可以捉到很多色彩斑斓的蝴蝶。每一样都很有趣。   陆时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儿白皙的小脸上划了几道黑泥,活像一只小花猫,看到他回来,她捧着自己的宝贝献宝似地一一数给他看。   陆时秋看着女儿活泼可爱的小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第63章   第二日晌午, 陆陆续续有客人登门。   陆家的男人女人都站在门口忙着招待客人, 小孩子依旧到处疯玩。   值得一提的是陆家还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   这些是从城里来的, 是陆时冬参加诗会时结识的朋友。   得知他中了秀才,这几人打听到他的住处亲自携礼上门恭贺。   陆时冬微微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热情邀请他们进屋歇息。这些人中有一个也是中了秀才的, 另几个还要继续在书院读书。   陆时冬为人端方诚恳, 这几位在诗会时就对他很有好感,亲自上门也是打着跟他打好关系的意思。怎么说这也是个秀才, 处好了,将来也是一个人脉。   陆时冬亲自请他们到里屋吃酒席,还坐下来陪他们天南地北聊了半个时辰。   但他今天可是重要人物,他也不能一直陪着这些人,便去其他桌招待客人。出了屋特地请陆时秋过来陪他们。   陆时秋得知这些人是县城来的,很是高兴,不动声色地打听他们的情况。   这几人家境都不错, 都是家里有几百亩田的小地主。   这些可是有钱的主儿,陆时秋陪了他们好一会儿,趁他们聊天的时候,就出来让他婆娘准备一些海鲜大礼盒。   说是大礼盒其实就是用新篮子里面装上各式各样的海鲜。满满当当装了大半篮子。   张氏在旁边瞧见了,“装这么多干什么?”   陆时秋笑着解释,“那些书生都是亲自上门贺四弟考中秀才的。我听大哥说他们光礼金就给了一两银子。咱们总不能一点回礼都不给吧。这些都是海里打的,也不值多少钱。就当是土特产了。”   普能人家礼金都给的十文,亲近一点的朋友几十文。像他们这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的, 真是难得的豪爽。   张氏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那行。”说着她还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如果刚刚木氏装的篮子是个海鲜大杂烩的话,经过张氏这双巧手,这篮海鲜就如同一个花团锦簇的海鲜家族聚会。   她把花花草草都用来装饰这篮子,又用野草隔成几个小区域,每个区域都摆放几样海鲜。   红的红,白的白,青的青,橙的橙。层次鲜明,干净整洁。   木氏脸都红了,跟四弟妹比起来,她好像就是个粗俗到极点的农村土妞。   陆时秋望着这篮海鲜,朝张氏竖了大拇指,“四弟妹,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可算知道爱美的人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陆时冬送客人离开的时候,陆时秋把篮子提过来,“这些都是自家从海里打上来的。我们家还在县城东市口开了一家海货店。你们以后要是想吃什么样的海货,尽管来。我肯定给你们找到。”   没说要钱,但是这些人都不是差钱的主。想吃海货,肯定会让下人登门。   众人瞧了一眼,见里面各式各样海鲜都有。甚至上面还摆放几个颜色鲜艳的贝壳,“还挺好看。这份礼我喜欢。”   几位书先也凑过来看,也没有客气,提着篮子向两人谢了又谢,还一再说,以后一定会去光顾他们家的店。   等客人走了,陆时冬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三哥,“三哥,这些是我的客人,头一回登门,你就像他们推荐你的海货店,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时秋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开店给你丢人了?”   陆时秋也知道许多读书人都认为商人低人一等。不愿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他担心老四也这么想。   陆时冬倒不是那迂腐之人,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怪尴尬的。”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免费送出去的海鲜,有啥尴尬的。他们还占了便宜呢。”   陆时冬总觉得三哥这话有哪里不对。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便也没再多说。   陆时秋在这边待了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一再叮嘱陆婆子,就囡囡的饮食习惯交待得很是仔细,“第一:她只喝娘娘山的泉水。以后无论是烧好的白开水,还是蒸饭用的水,都得用山泉水。要不然她不喝。”   陆婆子磨牙,惯得她!   只是细想想这山泉水又不要钱,家里孩子又多,不缺提水的人。她要是为这点小事发火,好像有点无理取闹。   “第二:她每天吃三顿饭。冬天也不例外。定时定点定量。早上要吃好,她必须要吃一个鸡蛋,一个肉包子,一碗小米粥或是大白粥,中午……”   还不等他说完,陆婆子忍不住打断他,“一个肉包子怎么蒸?还天天肉包子?有你这么惯孩子的吗?”   陆时秋好脾气跟她解释,“娘,营养要均衡。你看我家囡囡养得多好啊。不胖不瘦,长得又高。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又黑又亮。”说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一事,拍了下手,“对了,我刚才忘了说,她每天早上还得吃一两黑芝麻。”   陆婆子:“……”   这是养孩子还是养祖宗啊?   陆时秋却好似没看到他娘愤怒抓狂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中午的话,要吃饱。记得叮嘱她吃一碗白米饭。也可以让她吃馒头或饼。换着口,不能天天吃一样的菜或是主食。”   陆婆子头疼。   陆时秋继续喋喋不休,“晚上的话,要吃少。吃多了容易积食。菜式和主食也尽量多些类型。不要让她吃那种喇嗓子的糙米。可以吃些玉米,红薯之类的。对了,吃完晚饭,尽量不要再让她吃任何东西。”   陆婆子忍无可忍,手指向门外,“赶紧走。赶紧带她走,你这闺女我养不起。我天天要养那么多鸡,还要喂猪,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帮你养闺女。”   陆时秋递了一锭银子过去。陆婆子眼前一亮,忙不迭抓过来塞自己怀里,老脸笑成一朵花,“好。你说怎么养就怎么养。”   不就养个孩子嘛。她养了五个,不也好好的吗。   搞定了陆婆子,陆时秋看向陆时冬,“老四,你到县城来,我每次都是好饭好菜招待。我闺女留在家里,你可得好好待她,不能让人欺负了。”   陆时冬忙不迭点头,“放心三哥,我和娘子会好好照顾囡囡的。”   陆时秋顺着棍子往上爬,“那就多谢四弟了。”他推了推二丫,“这丫头也留在家里跟囡囡作伴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陆老头惊讶地看着他,“二丫不是要留在海货店帮忙吗?她留在家里怎么成?”   陆时秋摆了摆手,“没事。囡囡留在家,我也不用日夜颠倒了。早上能去帮忙。”   陆婆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居然也能起早?”   她咋那么不信呢?老三自小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他能起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陆时秋也不想早起。可他攒得钱太少了。   两万两银子,他所有家业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五百两。这已经是他勤勤恳恳攒了五年的钱了。   四乙可是说了,接下来他必须得攒更多钱,要不然根本没有先生愿意教她闺女。   陆时秋向两个闺女招手告别,囡囡看着陆时秋,木氏和两个姐姐拿着包袱离开的背影,哇得一声哭出来了。   她迈着小短腿追着驴车跑,“爹,爹……你不要我了吗?我不要你走……”   陆时秋忍着心酸,背过手擦了擦眼泪。   木氏死死捏着包袱,心疼得不得了,“要不咱们还是把女儿带走吧。她太小了。”   大丫和三丫也一脸希翼看着陆时秋,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陆时秋揉了揉眼眶,摇了摇头,“咱们每个月都回来一次。”   木氏还是舍不得,“可是囡囡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我担心她受不住。”   陆时秋回头,看着女儿已经被他娘抱起来,女儿不停踢他娘的肚子想挣脱他娘好下地,胳膊不停往前伸地。   陆时秋还是咬牙,“我们不能耽误孩子念书。”   木氏见他铁了心,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了。只能掐着手指,看着女儿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圆点。   回到县城,陆时秋心情格外差,常常发呆。   木氏气他非要把孩子留在老家,自然没耐心安慰他。   反倒是三丫,看到二姐和小妹都不在。她主动帮家里洗衣服,买饭,煮粥。就连炒菜,她也学会一点点了。   她事情太多,小石头上门教她木匠,她却没有空。   小石头见她不务正业,气得直瞪眼,“三丫,你不是说想当个好木匠吗?这才学了一年多,你就打退堂鼓了。你一点恒心都没有。”   三丫往灶膛填柴禾,“爹娘要挣钱,我得帮家人做事。等我做完,我再去找你吧。”   三丫动作笨拙掀开锅盖,锅盖从缝隙中冒着热气,她用手指掀开一脚,显些把自己手烫着了。   小石头四下望了望,找了块抹布帮她掀开,“你咋这么笨呢?”   三丫抿了抿嘴,“以前都是我大姐烧火的。但是她晚上要去夜市帮忙。这活就得我来做了。”   小石头好奇起来,“你二姐呢?你不是说你二姐天生神力吗?她应该能帮你啊。”   “我二姐和小妹都留在老家了,小妹要跟四叔识字。”三丫叹了口气。虽说是为了识字,可她也想不通,爹为什么要留二丫和小妹在老家。爹和大姐都识字啊。为什么一定要跟四叔学呢。   小石头哦了一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也不识字啊,为什么不把你也留在老家呢?”   三丫愣了愣,捏着衣角,低下头,“识字有啥用啊?我又不考科举。”   她要想学早就跟大姐学了。可她想不出来识字有啥用。   小石头明显比她懂得多一点,“识字有好处。”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三叔也在教我识字呢。我也不考科举啊。可是我三叔说,识字再会算术。等我能接木匠活,我跟主家接触,他们有什么要求,我就得拿笔记下来。木匠活一做就得做好几个月,只靠我自己的脑子记肯定不行。”   三丫听罢,也觉得很有道理。   她抓了抓小手,不甘心落后小伙伴,忙道,“那我也要学识字。”   小石头笑着点头,“好,那我教你吧?”   三丫摇头,“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还是跟我大姐学吧。她就会。”顿了顿,她眼睛又是一亮,“我还可以跟爹学。他也会。”   小石头也没强求。跟她闲聊一会儿,瞅了眼天色,又急急忙忙往家走。   出了巷子,迎面碰上陆时秋回来。小石头匆匆忙忙跟他打了声招呼。   陆时秋一路到了家,木氏上前接过他肩膀上的木桶。   自打囡囡留在老家,陆时秋做生意比以前更尽心。   他不止操心店里的生意,甚至每天都运几百斤海货到西边的县城售卖。那边离海远一点,海货的价格也比这边贵一点。   木氏看着他的黑眼圈,心疼得不得了,“钱是挣不完的。咱们现在攒得钱足够给囡囡招赘了。你没必要这么拼。”   陆时秋没法跟她说。这点钱不够,还差很多,只道,“我还年轻,多给娃攒点钱,等老了,就是想攒,也干不动了。”   木氏拿他没办法,只能默默叹气。   “爹,你洗一下脚吧。”陆时秋在海货铺忙到天黑才回来,三丫帮他热完饭菜,他吃完,刚要回房休息。三丫端了热水进来。   不等陆时秋反应过来,她很快又出去了,没一会儿又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本子。   陆时秋脱下鞋,把双脚没入热水里。   三丫笑呵呵凑过来,“爹,这个字念什么?”   陆时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微微一愣,“你也要学字?啥时候开始的啊?”   三丫点头,“我前几天才学。跟我大姐学的。小石头说做木匠得识字,要不然记不住主家的要求。”   陆时秋很忠恳地点头,“行。识字好。你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和你大姐。”   三丫眼睛一亮,把本子又往前递了几分。   “这是我让大姐给我买的白纸裁的。我娘用线缝上去的。”   陆时秋愣了一下。看来没有那两个馋鬼在家。大丫的零花钱全部用在纸墨上了。嗯,不错。终于长进了。   陆时秋看了眼本子,接过来,“这个字念‘贵’。”   三丫默默跟着念了一遍。   陆时秋洗完脚,三丫要帮忙倒水,陆时秋忙阻止她,“我来就行。你不是还要学字嘛。别你耽误学习。”   三丫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看了眼手里的字,又默默念了起来。   陆时秋回来,发现三丫还没回屋,“怎么了?赶紧回屋睡觉吧。”   三丫仰头看着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妹不在,爹爹好像都不会笑了,脸颊也没了肉,整个人瘦了好多。   三丫不知道怎么帮他,握着小拳头,鼓起勇气道,“爹,等我长大了挣钱给你。你别太累了。”她指着他的黑眼圈,担忧道,“娘说你太辛苦了。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陆时秋怔了怔,摸摸她的小脑袋,“好,爹会注意的。”他顿了顿又叮嘱道,“别用手指指着长辈,这样很不礼貌。”   三丫根本没听到后一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啊啊啊,她的头顶被她爹的手掌压了下。   她眼睛抖然变亮。这个动作,她爹经常对四妹做,每次她都很羡慕得看着。现在爹也对她做了?!   她捧着本子盖住自己翘起来的唇角,差点乐出声,担心被她爹看到,急忙跑出房门。   她背对着陆时秋,陆时秋自然没看到她的表情,走上前,关上房门,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打了呼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3 17:22:14~2019-12-24 12:0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化娘 156瓶;鱼鱼 115瓶;汤圆、苏栗 10瓶;陌陌07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陆时秋走后, 囡囡大哭一场, 陆老头担心孩子嗓子哭哑了, 就带她去赶海。   村里的小孩都在海边踩水,玩得不亦说乎,囡囡见他们玩得那么欢快,暂时忘了伤心, 飞奔过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玩闹一阵, 她又跟着大孩子们一起捡海货,宏二过来教她, 她听着异常认真。   到了晚上,囡囡看着阿爷阿奶的脸,又想起爹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陆老头只能耐心哄她,“明天会有许多小伙伴和你一起玩。你阿奶还会给你做好吃的。”   陆婆子在旁边附和,“对,阿奶给你烙油饼, 可香了。”   囡囡根本听不到这些,依旧哭个不停。   人老了,累了一整天,精神不济。   到最后,老两口就是在她的哭声中睡着的。   囡囡哭了一阵,见他们不管自己,想出去找爹爹,可是她没什么力气, 根本拔不开门上的锁,在门前站了好久,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第二天,家里的私塾正式上课,这也惠及了家里的孩子。   除了宏一不在,其他孩子都可以跟着学。   囡囡头一天上学,兴致很高,早上阿爷还跟她说,要是她能早点学会,她爹就会带她回家。她握着小拳头,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一定要学很多很多。   许是有了目标,囡囡不再撒娇,兴奋得小脸通红,没一会儿又跟小伙伴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大人们见囡囡不再闹了,全都放了心。   而陆时秋陆陆续续从陆老头口中得知女儿的近况,知道她比其他小伙伴都厉害,识字是最快的,最难得的是,这孩子懂得举一反三。往往你教一句,她就能给你扯出一连串问题,有许多问题就连陆时冬都没想过。   陆时冬每每都要写信给同窗向他们请教。他的学识也跟着日益提高。   就连陆老头都遗憾地说,“这孩子像你一样聪明。只是可惜是个女娃。要不然咱们家将来又有一个秀才了”。   陆时秋撇了撇嘴,秀才咋了,他闺女将来能当官。   眨眼过了一个月,木氏见相公没说回去,主动上前跟他攀谈,“我们回去看孩子吧。”   陆时秋也想囡囡,可他更担心自己出现,再让孩子哭。   上次走的时候,囡囡哭成那样,他可不想再经历了。还是先给囡囡找个先生,才能早点结束分离之苦。   就这么过了五个月,陆时秋终于在腊月初,找到一位合适的先生。   也是由四乙提供,【此人中了举人,一直没能考上进士,就绝了再考的心思。他是顾守成托顾四请特地为族学请的先生。】   给族学请的先生都是举人,这顾家还真挺有钱。   陆时秋有些好奇,“顾守成和顾四是什么关系?”   【顾四的父亲和顾守城是亲兄弟,顾四要叫他一声二叔。】   陆时秋了然,这关系还挺近的。陆时秋有些奇怪,“顾家人怎么会跑到这儿呢?他们老家不是在西风县吗?”   【他们顾家在这边有几万顷田地。这边也没个顾家人看着。所以顾守成就带着一家老小搬过来。】   陆时秋有些讪讪地,“那是顾家请回来的先生。我能沾光吗?”   【有什么不可以。对方不日就要到县城。你可以借故攀上去。他们只是农家人,心眼不是很多的。】   陆时秋想想也是,机会这么难得,他决定冒险一次。   没两天顾守成就带着家人到了县城。   他们没有住在西郊,而是选择住在县城。   在县城置办了一处三进院子,一家老小几十口全部住了进去。   陆时秋琢磨半晌,决定买在顾家旁边。   左边那户人家怎么都不愿卖。陆时秋问右边那户人家,当陆时秋提出可以比市价多出二十两银子,对方听罢十分心动,咬咬牙还是卖了。   于是陆时秋不声不响就换了家。木氏知道的时候,房契都已经拿到了。   木氏又气又急,“你买房子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挑啊。再说你怎么把房子买那么远啊?”   他们现在住在县城东边,这地方都是做生意租住的地方。   而陆时秋买的房子位于城西,周围住的都是读书人。   住东边有个好处离东市比较近。做生意比较方便。   住西边固然可以清静,但是做生意要走不少路。   像她的烧烤摊子,车上那么多东西,推来推去也不方便。   陆时秋买房子的时候,哪里想到烧烤,铺子之类的,他满脑子都是不动声色地接近顾家。   可他也知道给娘子带来许多不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咱孩子一天天大了。再住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对咱闺女说亲有碍。搬到西边,到时候也能给闺女说个好人家。”   大丫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都能说亲了,也的确需要注意点。   木氏很快就被他说服。   陆时秋开始琢磨怎么接近顾家,想了想,他决定把主意打到他娘子身上,“咱们搬了新家,不比在这里。那是咱自己的房子肯定要跟邻居处好关系的。等到了之后,你要记得拿些礼物上门。”   木氏瞪圆眼睛,成亲这么些年,木氏还从来没见相公这么大方过。   她刚要问,就听陆时秋道,“就拿些海鲜吧。挑个大,新鲜的鲳鱼和鲍鱼送过去。”   鲍鱼?这么舍得。木氏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你怎么了?”   陆时秋小声道,“我打听过了,那家跟顾永伯是亲戚。咱们打好关系,也是好事。”   木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行啊,没问题。”   搬完家,木氏就带着礼物登门。   开门的是顾婆子的大儿媳晏三娘。   木氏见对方穿着并不华丽,松了一口气,把篮子递上去,“我是住在隔壁的。刚搬来这儿。这是我们家店里卖的,以后都是邻居,多多串门啊。”   晏三娘接过来,她不认识鲳鱼和鲍鱼,在老家海鱼并不便宜,见对方出手这么大方,就有些麻爪,“这……这不合适吧?”   木氏笑笑,“自家从海里打的,不值什么钱。”   话虽如此,晏三娘还是不想占人家便宜,她朝木氏道,“那好吧。你先等我一下,我把篮子腾下来。”   回来的时候,篮子里放了半篮子鸡蛋,“我们家也是刚搬过来的。以后常走动。”   木氏点头,“好。”   在陆时秋的时不时催促下,木氏很快就跟晏三娘熟悉起来,也认识顾家不少人。   晏家一共有四个儿子,这次过来的只有两个,据说还有两个儿子在别的县做生意,没有跟过来。   晏三娘的婆婆顾婆子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只是年纪有些大了,腿脚不怎么好。   一家之主是晏三娘的公公顾守成,对方还是健朗,时不时就会出城查看田地。   有一次,木氏拿鞋样子上门,听到东屋有先生在教书,随口道,“我相公之前也想给女儿启蒙,可请了好些个先生,都不肯教。只能把孩子放在老家。这半年多了,想得不得了。”   晏三娘惊讶地张大嘴,“为什么不肯教?”   “嫌我闺女是个女儿呗。”木氏望着那扇门,听着朗朗的读书声,羡慕得不得了。   大丫在一旁,小声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看妹妹啊?”   三丫也眼巴巴看着他娘,她也很想二姐和小妹。   木氏揉了揉三丫的小脑袋,“你爹说等你小妹学会那三本书就带她们回来。”   晏三娘就喜欢木氏这一点。明明生了四个女子,也没有骂女儿是赔钱货,更没有给女儿起什么“招娣,盼娣”这样的名字。   待她也就更亲近了几分。   陆时秋时刻注意木氏跟隔壁的相处模式,偶尔遇到顾家人,也能打声招呼。既不套近乎,也不谄媚。   1111有时候都弄不明白宿主的脑回路,【如果你下功夫讨好人家,何至于等这么久。你婆娘嘴不如你甜。】   这是嫌弃陆时秋明明想攀上人家,却还端着架子。太虚伪了。   陆时秋却有自己的想法,“我女儿将来是要当官的。我怎么能做那么没品的事。而且我可不想我闺女到他们族学读书就得低人一等。那样会让人看不起的。”   1111没再说什么。反正他总有理。   陆时秋觉得时候到了,就关了生意,带着婆娘和大丫三丫回了乡。   望着越来越近的村庄,陆时秋也变得胆怯起来。他闺女会不会已经忘了他这个爹?会不会不认他了?会不会掉头就跑?   他忍不住攥紧拳头,手心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汁珠。他把掌心在身上擦了擦。   到了村口,不远处跑过来一群孩子。陆时秋很快就发现跑得最快的那个小姑娘赫然是他闺女。   她的个头比夏天高一一截,身上穿着一件俗到家的红色小花袄,活脱脱一个乡下小土妞。   陆时秋翻身从牛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女儿面前,“囡囡?”   囡囡昨天就约定跟小伙伴比赛,看谁找到的海螺最大。为了确保自己能赢,她还特地跟二姐换了位置,刚下课,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他小伙伴追在她身后,谁成想刚到村口她就被人拦腰抱起,眼见他们跑到自己前头,囡囡急得直踢来人,再听到对方叫自己。囡囡抬起了头。   囡囡瞪圆眼睛,直往陆时秋怀里扑,搂住他的脖子兴奋得大叫,“爹爹,爹爹?你回来接我啦?”   见女儿认识自己,陆时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物,他把囡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当然,爹爹这次回来就是接你的。”   囡囡搂住他的头,拍了好几下,又难过起来,“爹爹不要我了,爹爹是坏人。”   小手软啪啪的,一点力道也没有,陆时秋也不觉得疼,更不觉得丢了面子,“爹爹没有不要囡囡。”   其他小伙伴看到陆时秋回来了,也不打算去找海螺了,纷纷跟在后头,仰着脖子好奇地问囡囡,“囡囡,这是你爹啊?”   囡囡低头看着小伙伴,发现自己最高,她挺着小胸脯,骄傲得像一只大公鸡,“对啊。这是我爹!”   小伙伴见她居然坐亲爹脖子上,一个个羡慕不已。   他们爹比囡囡爹还要高大,可从来没让他们骑过。   身后的三丫更是羡慕了,不自觉攥紧自己的手指。   大丫从包里掏出两颗糖塞到三丫手里,三丫侧过头看着大姐,见对方笑盈盈的,“快吃吧。”   三丫把糖放在嘴里,甜味弥漫整个喉咙。   陆时秋回来,家里更热闹了。囡囡比以往更加蹦跶,甚至她还拉着陆时秋的手去找嘲笑过她的小孩们,“这是我爹,我爹这次是回来接我回县城的。他没有不要我。”   看样子,他把囡囡放在老家,村里人说了不少闲话。   孩子们看见陆时秋,一个个吓得小脸发白,捏着衣角,胆怯地看着他。   陆时秋不好跟孩子计较,摸摸囡囡的小脑袋,心里又疼又怜,“对,爹爹是来接囡囡的。”说着,还给囡囡的小布包里塞了些包装精美的糖块。   囡囡慢条斯理把糖剥开,孩子们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动作。   陆时秋听到不少孩子们咽唾沫的声音。   囡囡扔掉糖衣,举起来,在孩子们眼前一一展示,而后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吃了,又笑嘻嘻道,“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不给你们。”   孩子们气得小脸一鼓一鼓,有几个甚至流了哈喇子。   囡囡扯着亲爹的手往回走,笑嘻嘻回头冲他们道,“糖太甜,太甜了。”   孩子们哇得一声全跑回了家。   陆时秋看着有些好笑,捏了下女儿的鼻子,“真不愧是我亲生的。蔫坏蔫坏的。”   囡囡得意地笑了,又扯了下她爹的手,得寸进尺道,“我还要骑大马。”   陆时秋二话没说蹲下来,囡囡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轻轻道,“你还是我爹。”   陆时秋心里一酸。   晚上,陆时秋终于有时间考较女儿的功课。   这五个月来,囡囡学得不错,虽然不是倒背如流的地步,但每句话的意思都是理解透彻。看来四弟教得很好。   当然也有可能有那瓶神仙药水加持,她才学得比别人快。要知道其他小朋友也只学了《三字经》的一半。   陆时秋考较过女儿的学习进展,对囡囡进顾家学堂更有信心了。   他按着囡囡的小肩膀,和蔼可亲道,“囡囡,等我们回了县城,爹给你找个先生好不好?”   囡囡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好。”   陆时秋以为她是舍不得四弟这个先生,耐着性子道,“新先生是个很和蔼的先生。比你四叔懂得还多。”   囡囡还是摇头,“不要。”   陆时秋笑容淡了一点,“为什么不要?”   囡囡像小大人似地开口,“我现在认识的字够用了。读再多的书也没用了呀?我又参加不了科举?”   她的语气很平静,显然对自己不能参加科举没有任何遗憾。   陆时秋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急道,“囡囡,你要是能参加科举呢?”他小声道,“我听人说了,姑娘也能参加科举。你不要对别人说,知道不?爹只告诉你一个人。”   囡囡丝毫没有高兴,瘪瘪嘴,嫌弃得不行,“那我也不要参加。多累呀。”说完,她四仰八叉躺在被子上,学着陆时秋翘起二郎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调儿。   木氏拿着衣服走进来,看到女儿这样,噗嗤一声笑了,“这可真是你亲闺女。跟你一样一样的。”   说完,又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两个父女。   要是以往,陆时秋肯定会自豪地说上一句“那是,我闺女,不像我像谁。”   可他现在完全麻爪了,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闺女竟然不想参加科举。理由是嫌苦嫌累。   偏偏1111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媳妇说的没错,你女儿真的很像你。不仅长得像,就连怕苦怕累这点也很像。】   陆时秋不理会幸灾乐祸的四乙,躺倒在囡囡旁边,跟她脸对脸,耐着性子劝道,“囡囡,参加科举,你就能当官。走在路上,多威风呀。”   囡囡显然不吃这一套,义正言辞地辩驳,“我现在就很威风呀。”她挥着小手,“学堂里的人都听我的。我一叫,哗啦,哗啦全跑过来了。”   陆时秋拧眉,“他们为什么都听你的?”   他可不认为囡囡这么有本事。要知道她才四岁,学堂最大的都有十岁了。怎么可能会听囡囡指挥?   囡囡得意洋洋地坐起来,掐着腰,特别臭屁道,“因为我有二姐呀。我二姐打遍天下无敌手。谁要惹我,我就让二姐打他。看他服不服?”   说着,她还向陆时秋求表扬,“爹,我厉害吧?”   看着女儿可爱的笑脸,陆时秋违心夸了一句,只是还是耐心劝她,“囡囡,当小孩头再威风又能当几年。等你长大了,不是一样有人欺负你吗?你二姐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而且她也不可能打过所有人。到时候你怎么办?”   囡囡捧着自己的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冲陆时秋一笑,“爹,我这么可爱,还会有人打我吗?”   陆时秋:“……”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陆时秋此时的心情。   1111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宿主,她才四岁。根本不懂些。你要慢慢来。】   陆时秋深吸好几口气,重新换上笑脸,“囡囡。你长大了就不可爱了。你看看你娘,她可爱吗?”   囡囡点着下巴,蹙了蹙小眉头,很忠恳地点头,“是哦。我娘不可爱。”她嘟着小嘴,小心翼翼问,“所以我将来也会变得不可爱?”   陆时秋心里虽然觉得他女儿天下第一可爱,可事实就是,长大的姑娘就不可爱了,他很肯定地点头,“是!”   囡囡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我长大了,你还是我爹啊。你会保护我。娘也会保护我。大丫姐姐也会保护我,二丫姐姐也会保护我。三丫姐姐也会保护我。你们都会保护我。我不怕。”   陆时秋:“……”   他深吸口气,“囡囡,你三个姐姐长大了要嫁人。我和你娘会老。到时候你长大了,难道不想保护我们吗?只要你当了官,以后再也没人会欺负你。”   囡囡认真想了想,指着外面,“没事。我还有四个哥哥,他们不嫁人。他们也说了会保护我。”   陆时秋要崩溃了,额头青筋直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老四手里翻了跟斗。他居然把囡囡带到沟里。   陆时秋心头蹿起一股火,要去找老四算账,1111却道,【这不是你四弟教的。你不也不肯考科举吗?囡囡完全是跟你学的啊。】   陆时秋脚步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精第二作。   感谢在2019-12-24 12:06:29~2019-12-24 17: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 10瓶;楚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陆时秋被囡囡打击得一夜没睡, 躺在床上翻来复去想, 怎么才能把女儿掰正回来。   早上醒来时,家里人都起来了。就连囡囡都不见踪影。   等出来一瞧,好家伙, 四岁了, 居然还玩泥巴。   她周围还蹲着好几个小伙伴, 似乎在比赛, 气氛很是紧张。   陆时秋看着女儿这样很是心痛。浪费光阴啊, 四岁正是学习的最佳时机, 女儿却在这里玩泥巴。熊孩子!   陆时秋提起女儿的后领,“走!洗手去。”   囡囡正玩到兴头上, 突然被人打断,气得哇哇乱叫, “坏爹爹,你快松开我。我就要赢了。”   陆时秋不理会她的踢打, 攥着她的胳膊, 执意带她到灶房洗手。   就在这时, 有个小孩大叫,“我赢了。看我炸出来的口多大。”说完,他冲着囡囡作鬼脸, “我赢了。”   其他小伙伴纷纷向那小孩翘大拇指, “哇,你好厉害!”   囡囡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等陆时秋把她小手洗干净,囡囡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亲爹, 想再去玩泥巴。   陆时秋眼急手快把人抓住,带回自己房间,按住她的小胳膊,试图跟他讲道理,“囡囡,我是你爹,你要听话。”   囡囡振振有词,“可你都没听我阿爷话。”   陆时秋:“……”   他脸色变了变,“谁说的。我小时候很听你阿爷的话。”   囡囡怀疑地眼神看着他,“你少骗人了。阿奶说了,你小时候可聪明了,学字比四叔还快。就是不听话,整天调皮捣蛋,在先生的后背画了只大乌龟,还把先生的头上插了根稻草。先生去镇上的时候,别人以为他要自卖自身……”   陆时秋脸色铁青,他娘怎么啥话都跟孩子说呢。这不是成心揭他的老底吗?   陆时秋脸色变幻的时候,囡囡已经推开他,往外跑了。   没一会儿就传来囡囡兴奋的大叫声,“我来了,你这次肯定输。”   陆时秋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偏偏1111还来个雪上加霜,【看吧。你的老底都被你女儿揭了。】   陆时秋咬牙切齿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感受到他似乎很悲伤,1111很是贴心地给他放了首失恋情歌,陆时秋越听越难过。   他斜躺到床上,向四乙讨主意,“四乙,你说我该怎么劝服她?”   1111似乎正等着他,啪啦说了一通,【宿主,后世有一句话叫,最好的学堂是家庭,最好的先生是父母。你想让你女儿继续读书,那你就得以身作则。你想要挣脸面,为什么不自己考呢?反而交托到孩子身上。从根上,你就不占理,也难怪孩子不听你的。】   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让女儿考科举,还得他陪着。那他何苦让女儿考呢?   1111很识趣得没说话。只静静等宿主自己想通。   陆时秋自认没有那个自制力。考科举啊?   那得从童生开始考,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得有八个时辰待在房间里读书,这是学习吗?他怎么看怎么像坐牢。   他就特别佩服老四这点,居然能捧着书在房间里待一整天,丝毫不觉得枯燥。   现在女儿像他一样不愿吃苦耐劳。陆时秋虽然觉得疲惫,还是不想放弃。要知道他女儿可是喝了那神仙药水,智商超过这世上六成人。她有这个天赋不考科举,反而窝在家里,洗衣做饭,生孩子围着男人转。这种生活有啥意思?   她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比所有女人活得都精彩,甚至她将来有一天还能载入史册。他怎么能让她浪费自己的天份呢?   而他?都三十了,再读个十几年书去考科举。等他费劲巴拉考上秀才,黄土都埋到脖颈了。   浪费大把时间,一点用都没有。那不是傻子才干的事吗?   陆时秋第二次沟通失败,并不气馁。很快就制定了新的措施。   他决定来个狠的,“囡囡,你要是不想念书,以后娘娘山的泉水就自己提吧。你没有特权,没人会帮你。”   囡囡看向二姐,二丫正在啃亲爹给的鸡腿,丝毫没有看到到小妹求救的眼神。   她抿了抿嘴,瞪了亲爹一眼,提着小木桶往院外去了。   陆时秋在她背后得意地哼了哼,看你能不能吃这个苦。   等你发现干啥都比读书累,你就会求着读书了。   陆时秋的打算挺好,可惜……   一个时辰后,囡囡就提着小木桶回来了。这水是囡囡自己喝的,她应该不会掺假。   陆时秋双手捏了捏,“这水是谁打的?”   他不认为他女儿这么快就能从山上打水下来了。   囡囡指着外面,“我给宏三哥哥一颗糖,他给我打的。”   陆时秋:“……”   他不动声色问道,“等糖吃完了,你怎么办?”   囡囡拧着小眉头想了好半天,在看到亲爹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气恼地回瞪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子,倔强道,“我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她才不要念书,念书多累多苦啊。是野花不够香,还是鱼虾不好玩,她为什么要把时间全浪费在读书上呢?那绝对不行。   囡囡想啊想,终于叫她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养鸡。   她先是利用自己的可爱攻势,跟张氏借了一只鸡,“四婶,这只鸡我来养,下的蛋也归我,好不好?”   张氏哭笑不得,“你打算怎么养它?你又没粮食,现在冰天雪地也没有虫子给它吃。”   囡囡抱着母鸡往外走,“我去问别人借粮食。”   张氏:“……”   母鸡问她借,粮食再问别人借。何着她一文钱都不花,就能有鸡蛋吗?   囡囡很快找到自己上课时的同桌,“我有一只母鸡,但是没有粮食。如果你拿粮食来喂它,下的蛋,我们平分。你看怎么样?”   小伙伴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我回家拿。”   囡囡在母鸡腿下栓了一根红绳。陆家院门前倒了许多贝壳渣滓,冬天雪地也不会滑倒。   也不知母鸡是不是太饿的缘故,居然开始叨这些贝壳渣。   囡囡担心母鸡吃坏肚子,只能把它抱起来,小伙伴很快跑过来了,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捂自己的衣服兜,四下看了看,小声凑到囡囡耳边,“这可是我偷偷抓的。要是被我娘知道肯定会打我屁股的。”   囡囡冲他笑,“你快点撒,让它吃。”   小伙伴小心翼翼把粮食撒到地上,母鸡叨啊叨,先还吃几颗粮食,后头居然开始找贝壳吃了,囡囡瞧着担心不已,“她吃那么多贝壳,会不会拉不出屎来?”   她要是吃得太干,拉屎可费劲了。鸡肯定也是一样的。   小伙伴也觉得鸡吃这么多贝壳肯定有问题,“那怎么办?”   囡囡咬着嘴唇,担心把这只鸡给整残了,到时候她就不得不去念书了,她不死心,作垂死挣扎,“要不我们待会看它能不能拉屎。”   小伙伴也觉得这主意好,“那行。”   于是两个小孩躲在门口,一眨不眨盯着母鸡屁股。   两人先还站着,后来腿都麻了,干脆回家搬了两个小板凳,一人坐一个,托着腮看着母鸡。   也不知等了多久,小伙伴肚子饿得咕咕叫,隐隐传来他娘喊他吃饭的声音,他不由着急起来,“怎么还不拉啊?”   囡囡也心急着呢。   就在这时,母鸡终于动了,提着自己的右腿,拉了好大一坨屎。   “呀,它没事。”囡囡拍着巴掌,冲小伙伴道,“它吃贝壳没事。咱们以后就可以给它吃贝壳啦。”   小伙伴对于这个发现也很高兴。   那样自己就不用回家拿粮食了,他娘就不会发现了。   他刚高兴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不出粮食好像也不是好事,他小心翼翼问囡囡,“那鸡蛋还分给我吗?”   囡囡想了想,“它可能过几天就不吃贝壳了,你还是拿些粮食来吧。让它换换口。”   小伙伴觉得她真是太贴心了,“好。”   说着,把自己兜里的粮食全部掏出来塞到她手里,“我先回家吃饭了。你接着喂吧。”   囡囡点了点头,“好!”   她把粮食洒到母鸡面前。母鸡并不只吃贝壳,她也爱吃粮食。   囡囡很快就攒到好几个鸡蛋,一个鸡蛋能卖一文钱,一文钱可以买三块糖。   她一颗糖就能换一桶水,也就是说这几个鸡蛋换来的水足够到过年。   囡囡跑到陆时秋面前,举起小拳头向他示威,“爹,你别想让我读书。我不会上你当的。”   陆时秋歪了歪嘴,一言难尽地看着女儿。   木氏见他脸色气得铁青,劝他,“她不想读书就不读吧。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   这几天陆时秋急得嘴上起燎泡,见婆娘还在旁边拖后腿,火气立刻蹿上来了,“不读书干啥?整天傻吃傻喝有意思吗?”   木氏见他发火,也来了气,“怎么就没意思了?谁活着不是为了这张嘴啊?怎么到你嘴里,读书才叫活啊?”   说完,她一甩手,走了。   陆时秋不能把闺女劝下来,倒跟婆娘吵了一架,心头更气。   不仅陆时秋不理解,就连家里其他人也不理解陆时秋的做法。   孩子不想读就不读呗。囡囡又不是男娃,读了还能考秀才,光宗耀祖。她就是个姑娘家,念再多的书又有啥用?   陆时秋有苦说不出。他能跟他们说,将来女娃也能考科举吗?   陆时秋很快发现,闺女不肯跟他们睡了。   晚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找陆老头和陆婆子。   之前的几个月,她就是跟着老两口睡的,刚开始还吵着要他,现在一点勉强都没有,人的适应能力可真强啊。   陆时秋心塞不已,看样子闺女好像生他气了。   “你这不是把闺女往外推吗?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啥。如果咱闺女真的招赘不成,就把她嫁出去也行。你不能这么逼孩子啊?她还小呢。这么点的孩子,你就逼她自己上山打水。你心咋那么狠呢?”   陆时秋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让宏一跟在她身后了。不会让她摔倒的。”   “宏一管用吗?他也才十四岁。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木氏还是不放心。要说放心,得是大人或是二丫这样才能救得了她女儿。   陆时秋沉默不语。   “你让闺女读书,就是想让她招赘更有底气。可是招赘的对象太差了。你看四弟妹之前也要招赘的。找的那家人穷疯了似的。难不成你也想让咱闺女任人挑挑拣拣吗?”   陆时秋捏着下巴。照他的想法就是将来给闺女找个老实头,闺女把人压得死死地,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就行了。   如果他闺女是个官,就更没有问题了。   陆时秋还是不死心,他也不跟木氏争辩。扭头又想到另一个法子,那就是利诱。   吃完饭,陆时秋带着小闺女到背净处,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到她面前,“囡囡,只要你认真读书,背会一本书,爹爹就给你糖吃。”   囡囡歪着脑袋,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果断摇头,“太少了。还不如我养鸡挣得多呢。”   陆时秋磨牙,这小祖宗真不好打发,他把身上的糖都掏出来,两只手都塞满了,“这些够了吧?”   囡囡还是摇头,“我觉得你把糖换成铜板比较好。我有时候不喜欢吃糖的。”   陆时秋:“……”   陆时秋心塞,换上铜板,却比糖多了好几倍。而且他这是求她读书吗?   囡囡接过来,数啊数,“一共是一百六十文。爹,我现在会背三本书了,你再给我……”她掰着指头算,没算明白,只好道,“你再给我两个一百六十文。”   陆时秋揉了揉额头,见女儿执拗的小眼神,只好给了。   他没带那么多铜板,跟囡囡商量了下,用银子兑换,“一角银子是一百文。这里够三百文了。”   囡囡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很大方地点头同意了。   拿完钱,囡囡就要走,陆时秋扯住她的小胳膊,“你别走啊。你还没答应爹背书呢。”   囡囡理所当然道,“我都这么有钱了,还背书干什么?!”   留下一脸石化的陆时秋。   1111哈哈大笑,【宿主,她真是你亲闺女。这么小就知道及时行乐。】   陆时秋气得要跳脚,“你不是说她现在很聪明吗?为啥她就是不愿意读书?”   【她智商在线,可懒病是遗传你的。不是所有天才都能充分利用自己优势的。】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不想要这么像自己的女儿咋办?现在回炉重造还来得及吗?   陆时秋这边还没想到好法子,囡囡那边却是乐疯了,她有很多钱,她想吃好吃的。   许多小伙伴看到她身上有钱,羡慕得看着她。   囡囡得意洋洋道,“只要你们以后也给我提水。我会把好吃的分给你吃。”   小伙伴们全都乐坏了,争先恐后举手,“囡囡,我给你提水。我力气很大的。”   “我来!我会提水。”   囡囡乐得小脸一鼓一鼓的,“都有,都有。今天你给我提,明天他给我提。”   见她分配得很公平,小伙伴们更加高兴了。   囡囡向他们虚心求教,“镇上什么东西好吃啊?我明天就去买。”   这个说“牛皮糖”好吃,那个说“花生糖”好吃,一会功夫,囡囡听到十几个吃食。   她全部记在心里,“都买都买。我好多都没吃过呢。”   陆时秋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像个散才童子把钱都分配出去。   陆时秋看着木氏,“你怎么不像大嫂一样,把钱给夺回来啊。”   木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确定?”   陆时秋点头,“确定。”   再不夺过来,这些钱就全进这些孩子嘴里了。多浪费。   木氏放下簸箕,走到院子里把囡囡抱进屋,陆时秋正在堂屋,看见两人过来,立刻背过身充作当隐形人。   木氏抱着女儿进了里屋,“囡囡,你现在还太小,吃这么多糖不好。这些钱让娘帮你收着?等进了县城,娘给你做件新衣服,好不好?”   四岁的孩子也知道爱美了。可她也很馋,皱着小眉头,思索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头,“好。”   不过她还是留了十个铜板,“我都答应给小伙伴们买吃的了。”   木氏没有难为她,摸摸她的小脑袋,“行,那就留十个。”   囡囡说完,就被木氏推出去玩了。而躲在门旁偷听的陆时秋赶紧闪身,拿块抹布假装擦桌子。   囡囡也没注意到他,径直出去找小朋友们玩了。   木氏收好钱,出来一瞧,就见相公正直勾勾看着屋外笑得正欢的小闺女,她轻轻叹了口气,“孩子现在就挺好。你别总逼她。”   陆时秋一言难尽看着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4 17:45:25~2019-12-25 11: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哄哄就会乖 20瓶;嘉~ 10瓶;樱花 5瓶;Lin 2瓶;快乐的豆豆丫、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二天一大早, 陆时夏和陆时冬要去镇上买过冬吃的粮食, 不方便带囡囡,她只好把钱给陆时夏,让他帮忙买糖。   陆时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陆时秋找到囡囡, “囡囡, 是不是只要爹念书, 你就念?”   他算是服了。这孩子随他, 不肯吃一点亏。她不就是要他跟她一起念书, 她才念吗?行, 他念。   囡囡歪着小脑袋思考半晌,“我说过这句话吗?”   陆时秋很肯定地点头, “你说过。好孩子说话就得算话。”   囡囡打量亲爹的脸色,耸了耸肩膀, 无奈道,“好吧。”她努努嘴, “我现在已经会背三本书了, 爹, 你什么时候背会这三本,我就学新的。”   陆时秋磨牙。   “爹,那我去玩了。”她从椅子上坐起来, 摸了摸亲爹的肩膀, “爹,你好好学吧。”   陆时秋:“……”   眼睁睁看着女儿离开了,陆时秋只能任命拿出一本《三字经》。   明明是朗朗上口的句子, 可陆时秋总是背得磕磕绊绊。   一开始坐着,发现坐着容易睡着,他就站起来提神,背啊背,觉得累,又重新坐下,背啊背,没一会儿又觉得坐着也累,躺到床上。   眼睛渐渐阖上,陆时秋迷迷瞪瞪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起床啦!!!”   陆时秋陡然回神,动了动嘴唇,四下望了望,屋里没人,这才想起是四乙的声音。   【宿主,我知道你想谢我。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特地谢我。】   陆时秋揉了揉眼皮,咬牙切齿道,“谢个屁。”   陆时秋坐起来,重新拿起不知何时被他扔掉的书。   过了一会儿,他整崩溃了,“四乙,这《三字经》怎么那么难背啊?”   1111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宿主的记忆力确实比别人低。不过你可以先把意思弄懂,这样更容易背。】   陆时秋怀疑,“真的吗?”   【你先试试,反正你也不吃亏嘛。】   陆时秋一想也是。他开始打开界面查看。一句句查看。   系统每一句都会给出很详细的注解,这远比陆时冬讲得还要深。   陆时秋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经过系统这么一讲解,居然变得这么多,他立时头皮发麻,心里很是抗拒,“系统,这么多我要学到什么时候?”   【这些注解只需要了解就可以了。并不需要背。】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看过注解,再背诵,陆时秋发现比干巴巴背诵容易很多,“如果我小的时候读书,先生也是先给我讲解。我就不会那么厌学了。”   什么意思都不懂就背,很是枯燥。哪怕到现在,他只要听到背书两字,条件反射就是头疼。   四乙却道,【先生让你们先读,是为了锻炼你的思维能力。这本身并没有错。】   陆时秋撇嘴,先生没错。但是先生让他产生厌学情绪了。   【不过好的先生应该要因材施教,这个法子适合大多数人,却不适合你。】   陆时秋这才高兴了。   1111,【宿主,其实你读书也有不少好处。本系统自带图书馆,你不用花钱就能查阅各种各样书籍,甚至世家珍藏的注解,你也能看到。可你守着宝山,却不想着开发,我都替你着急。】   陆时秋摸着下巴,“咦,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他顿了顿,又问,“你说我什么书都能查,那我想看未来一百年的历史书,你给我找出来。”   【你的权限只能查看当前已经存在的书。未来的不行。】   陆时秋哼了一声,“你总有理由。”   1111装死。   陆时秋待在屋里认真背书。而囡囡跟着小伙伴们玩嗨了。   天气转冷,孩子们能玩的东西并不多。于是就有人提议玩躲猫猫。   立时有十几个孩子响应。   快到晌午的时候,三丫突然从院外冲进来,脸上还挂着泪,木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出去,“三丫,你怎么了?”   三丫指着外面,哭得眼泪直流,“娘,妹妹被人抱跑了。”   这一道声音刚落,就见陆时秋走了出来,“囡囡怎么了?”   三丫指着外面,“我们刚才在外面玩捉迷藏。二姐和囡囡负责当鬼。她们站在村口。然后有两个大人驾着马车停下来问路,他们给二姐一块糖。然后二姐就晕倒了,然后他们就把妹妹给抱跑了。”   这时其他孩子也跑进来,“二丫晕倒了。”   大人们全都跑出去查看。   只见村口那处,二丫正倒在泥泞中。周围蹲着不少孩子,有的推搡二丫的身体,有的捏二丫的鼻子,都没能让她苏醒。   陆时秋低头探了下二丫的脉搏,有节奏得跳动着,二丫应该是被人迷晕了。   他抓住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问,“囡囡呢?”   这孩子之前躲的时候,就细心留意囡囡的动静,担心她偷看。   孩子指着村口那条道,“那两人把囡囡抱上马车,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陆时秋看着路口那道车褶痕迹。   家里其他人也跑了过来,二丫已经被抱了回去。   陆时春当即道,“我去问三叔借牛车。”   他们家的毛驴被陆时夏和陆时冬赶去镇上买东西,现在还没回来。   没多久,陆时春就赶着牛车过来,陆时秋跳上车。   陆时秋有些不放心,“三丫,你也上来。帮我们认人。”   三丫冻得小脸通红,可还是脆生生应了。   进入腊月就是天寒地冻,渔民们难得的休息时间,大家全都窝在家猫冬,路上几乎没有人。   陆时秋顺着车辙留下的痕迹一直追。汇入大路的时候,从旁边小道涌进不少车辙,纵横交错,路线全乱了。   陆时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路,只能咬牙往前追。   一直追到官道的三岔路口,一左一右,两条路。陆时秋不知所措,只能跳下牛车,想从错综复杂的车辙中寻找刚刚那道车印,却始终不得其法。   陆时春也下来帮忙,两人看了好久也看不出来。   陆时秋越发烦躁,转身往牛车的车框上狠狠一踢,三丫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   陆时秋这才注意到她居然没带帽子,两只肩膀夹着自己的脑袋,好像没了脖子。   陆时秋叹了口气,脱掉身上的厚袍,脱了一件夹衣盖到她身上,给她揉了揉耳朵,“别冻着了。”   陆时春上前挤开他,“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我来弄。”   陆时秋穿好衣裳,陆时春四下看了看,“三条路,咱们总要选一条吧。你想好往哪条路上追吗?”   “往县城方向的车辙最多,咱们走那条。”   陆时春点了点头,“你手都冻僵了,我来赶牛车吧。”   陆时秋点了点头,坐到牛车另一边,忧心忡忡看着前方。   心里却在焦急呼喊,“四乙,你知道囡囡在哪吗?”   【知道。但是本系统无法告知,不过可以肯定你女儿没有生命危险。】   知道女儿没事,陆时秋心下稍安,可听到四乙不肯告诉他,囡囡在哪,他很是失望,耐着性子道,“如果我找不回闺女,你这个系统就没用了。我还要你干啥?”   【宿主,你还有三个女儿。】   陆时秋噎住。是啊,对他来说,他的囡囡是独一无二的,可对四乙来说,四个女儿是平等的。   就在这时,一声“阿嚏!”,让陆时秋回神。侧头一瞧,见三丫头上裹着他的夹衣,身子抱成一团,整个人瑟瑟发抖。   陆时秋背对着风口挡了大半冷风,将她抱在怀里,“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到妹妹的。”   这话是对三丫说的。可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三丫头一次跟爹爹这么靠近,心里暖暖的,同时她又有些难过,小妹被人抓走了,会不会被那些人打?   三人一路到了县城,陆时秋特地给守城衙役塞了银子,“大哥,你有没有看过一辆马车进城。赶车的两个男人。”   衙役想了想,“半个时辰前,确实有两个男人赶着马车进了城。”   陆时秋眼前一亮,“你知道他们往哪边走了?”   “不知道。”   陆时秋心里失望,可也知道县城那么多条路,衙役哪看得过来。   “不如我们去报官吧。”陆时春建议道。   陆时秋这会已经完全忘了方县令是个贪官,或者他知道,心里想的也是,就算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他也要把女儿找到。   三人马不停蹄赶到县衙报官。   早在昨天,县衙门口就张贴告示,二十七号到正月十五封笔。不再审案。   陆时秋哪能等那么久,丝毫没有犹豫击鼓明冤。   方县令正在小妾房里陪她一起欣赏金饰。小妾头戴金饰,娇俏的小脸如同一朵花。   方县令连连夸赞,甚至还饶有兴致为她做了首诗。   两人你侬我侬之际,听到急促的鼓声,方县令只觉得扫兴,招了下人进来,怒气冲冲道,“不是说了,正月十六才审案。让他们赶紧滚。”   下人不敢不听,一溜烟往院外跑。   守门的衙役得到指示,立刻上前呵斥陆时秋,不许他靠近鸣冤鼓。   陆时秋冲衙役点头哈腰,“这位小兄弟,我兄弟今年刚中秀才。请你们看在我兄弟的面上,再帮我进去通禀一下吧。”   衙役微微有些惊讶,“哦?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陆时冬。今年夏天刚考中的秀才。”   衙役想了想,还是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并附上方县令的原话,“就算是秀才,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你们赶紧走。”   这是不给秀才面子。陆时秋心急如焚,却又拿方县令没办法。   电光火石间,他头一个想到二掌柜,方县令不敢不给二掌柜面子。   于是陆时秋带着陆时春和三丫急匆匆往顾家饭馆跑。   顾家饭馆倒是还开着,只是二掌柜却不在家,问了跑堂小二才知,“二掌柜这几天都不在。说是要给儿子张罗媳妇。把手头的事情都交待给刘师傅了。”   陆时秋问道,“二掌柜家住哪啊?”   小二想了想,“住城外东郊,许家村。离县城有二十里地。”   陆时秋不敢耽搁,一路急驰到了城外,牵着牛车往许家村方向走。   他们到的很不巧,二掌柜已经带着婆娘和儿子走亲戚去了。   问去哪里了,邻居只道,“说是去娘家了。我也不知道在哪。”   大冷的天,陆时秋急得一脑子门汗。手已经被冻僵了。   陆时春看着三弟方寸大乱,担心他急火攻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老三,你先别急,好好想想,你现在还能找谁。”   陆时秋捂着脸崩溃大哭,他现在还能找谁?   他一个人都不认识。那个狗屁县令就是个混蛋。   什么父母官?那就是个食百姓肉,喝百姓血的昏官。   哪有顾县令好啊……   他刚想到这人,突然脑子灵光乍现,一拍额头,“看我这脑子。我可以去找顾家啊。”   陆时春见他又想到了人,麻溜爬上牛车。   三人又往回赶。   到了县城,陆时秋拍掉身上的雪花,敲响顾家的门。   顾守成来开的门,看见陆时秋冻得脸色铁青,唬了一跳,“陆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陆时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顾老伯,你救救我闺女吧。我闺女被人贩子抓走了。”   顾守成扶他起来,急切问道,“怎么回事?啥时候被抓的?”   陆时秋一把鼻涕一把泪,尽量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把自己敲鼓,方县令根本不理会的事情说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您。您好歹是顾家人。县令大人不敢不听。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请你帮帮忙吧。”   说着,就跪下哐哐哐给磕了三个头。额头都被磕出血了。   顾家其他人听到动静全围了过来。   对陆时秋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   顾守成忙吩咐大儿子,“你赶紧去县衙一趟。让方县令帮忙找一找。”   幸好他反应得够快,也知道那两个人贩已经进了城,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方县令封闭城门,一家家搜,要不然等他们出城,就等于大海捞针。   顾永旦立刻应了声是,陆时秋忙道,“我也去。”   陆时秋抱着三丫,“冷不冷?”   三丫很冷,但看到爹爹焦急的脸色,她把话咽了回去,轻轻摇了下头,“不冷,先找妹妹。”   陆时秋热泪盈眶,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声音有些沙哑,“好孩子。”   旁边的陆时春叹了口气。   四人到了县衙门口,衙役看到陆时秋立刻怒目而视,刚要抽刀阻拦。   顾永旦拧眉,瞪着对方,“我是顾家人。赶紧去禀告你们县令,说我有要事找他。”   衙役听到他姓顾,脑子有点发懵。   盐俭县,说得上名号的人家只有那几个。顾永旦刚从西风县搬到盐俭县,就曾上门拜会过方县令。   听方县令说,这顾家是顾中丞没出五服的族人。   是方县令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守门衙役不敢耽搁,“你们稍等,我现在就去。”说完,脚下生风跑到后院。   陆时秋搂着三丫的手,他这辈子从未有此刻更深刻认识到。功名的好处。   他四弟是个秀才,县令大人根本不看在眼里。而顾家,有个四品京官,哪怕关系隔了一层,都顶顶有用。   后院,光天化日之下,方县令连衣服都脱了,房间也暖和了,色眯眯地看着斜躺在炕上的小妾。   他扭着那个肥胖的身子,捉住小妾的脚,准备来个鱼水交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方县令气得火冒三丈。   “大人,顾家人求见。说有要事。”   方县令一腔怒火根本撒不出去,从小妾身上翻下来,拿起床头的衣裳就往身上裹。还不停问外边的下人,“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还没有。不过看样子挺着急的。他旁边站着的男人之前在县衙门口敲过鼓。”   方县令正在穿靴子,听到这话,身子差点歪倒。   “什么?”   方县令脸都白了,这啥人居然连顾家人都请得动。   他麻溜掀开帘子,连跟小妾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提着袍子就往外冲。   “哎哟,这位大哥快请进。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恕罪。”   这话说得很是谦虚。顾永旦只是个白身,县令却自称下官,只是想给顾永旦戴高帽,平息他的怒火。   顾永旦拱了拱手,也不跟他来这些客套话,“草民顾永旦。这是我邻居陆时秋。他家住红树村,昨天晚上,小女儿在村口被人掳走了。一路尾随,人贩子已经进了县城。想请您帮忙查一查。”   方县令忙不迭点头,“应该的。”   他沉声吩咐旁边的衙役,“吩咐四个城门的衙役,把城门全都关了。然后一家家搜索。哪怕是要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四个衙役领命而去。   方县令看向陆时秋,“你们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知道犯人长什么样子吗?什么脸型,眼睛怎么样,知道不?”   陆时秋看向三丫。   三丫当时离得有点远,记得并不多。   方县令鼓励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三丫仔细想了想,“个头有我爹那么高。一个壮,一个瘦。壮的那个脸上有道疤。很长很长。”   方县令抄着手,眯了眯眼睛,“有疤?”他拍着巴掌赞道,“这是条线索。”   陆时秋摸摸三丫的脑袋,三丫冲陆时秋笑了笑。   方县令吩咐随从,“你把县衙所有值守的衙役都叫过来。”   随从微微有些惊讶,“全部?”   方县令斥道,“废话。当然是全部。”   随从点头。没一会儿,衙役就全来了。   一共七八个,就连刚刚守门的那个都在。   方县令一脸歉然冲顾永旦道,“今儿腊月二十七,衙役也都放假回家过年了。只剩下这几个在县衙值班。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找到再说。”   顾永旦笑着还礼,“多谢方县令帮忙。”   方县令点点头,冲顾永旦拱手,“找人还需一些时间,不如我们进大堂等吧。顾兄弟也来尝尝我们县衙的茶,帮着点评点评。”   顾永旦原想拒绝。   陆时秋却道,“顾大哥,我想跟衙役一起去搜查。我这女儿见过那两个人贩子。要是看到应该能认出来。”   顾永旦点了点头,“行,你们跟去吧。我就在县衙等你们的好消息。”   陆时秋知道他这是怕方县令不上心,所以才多停留会儿。   陆时秋感激涕零,冲他拱手致谢,“多谢!”   顾永旦特别能体谅他现在的心情,冲他摆摆手,“快去吧。”   陆时秋和陆时冬带着三丫跟着衙役一起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5 11:51:21~2019-12-25 17:0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榕、冰淋凤舞 10瓶;瓶子里的天真无邪 5瓶;虎太郎小可爱 2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城门封锁, 八个衙役从城南开始挨家挨户搜索, 凡是能藏孩子的地方全要找,就怕漏了什么地方。   一直到吃中饭的时候,搜了几十户人家, 还是没能找到人。   眼见衙役有了怨言, 陆时秋给每人手里塞了一个银元宝,“这些银子请大伙吃饭了。我女儿现在很危险。请大家帮帮忙。”   摸着手里的五两银子, 衙役们心情好了点。其中一人回去买肉包子。其他人继续搜索。   一直忙活到晚上, 也只把城南这片区域搜完了。   “我们明天再搜城东。”   一片一片区域搜索看起来很细致,其实并不是。盐俭县并没有宵禁, 晚上百姓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如果人贩子已经得到消息, 悄悄把人往已经搜过的地方转移。那他们去城东搜又有何用?   陆时秋心急如焚,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县衙人手就这么点, 根本没办法同时搜。   一行人回到县衙报告, 顾永旦见陆时秋的表情就能猜到没什么进展。   方县令听到手下回报,宽慰道, “前儿我让衙役全部放假。今天人手肯定不够。我下午已经让下人通知所有衙役全部回来上工。明天咱们从四个区域分别搜。肯定能把人找出来。”   顾永旦点头,“只能如此了。此事就拜托方县令了。”   方县令笑眯眯, “没事。”   陆时秋抱着昏昏欲睡的三丫跟在顾永旦身后回了家。   陆时春见他没什么精神,主动接过三丫,“我来帮你抱抱, 你累了一天了。”   陆时秋点了点头。   顾永旦叹了口气,“你们早点回去歇息,明天才是最关键的一天。”   到了家门口, 陆时秋和陆时春向顾永旦谢了又谢。   点亮油灯,陆时春把三丫放到炕上,拿柴禾烧炕。   火光印着陆时秋的脸,把他嘴上燎泡照得无比清晰,陆时春有多疼囡囡,他亲眼瞧见三弟这样就有多心酸,他上前拍了拍陆时秋的肩膀,给他打气“三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囡囡还指望你去救呢。”   陆时秋点头,“会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两人也顾不上洗漱。等炕烧热,直接躺到炕上。   没一会儿就传来陆时春打呼噜的声音。   陆时秋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照理说应该沾枕头就睡,可他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囡囡被人虐待的画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1111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感恩值+1】   陆时秋猛然回神,“什么?”   自打二丫吃遍全城小吃,他已经好久没有收到感恩值了。突然涨了一个感恩值,他本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1111声音极为平静,【这是你小闺女给你加的。她现在被人关到地窖里。她周围有十几个小孩,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贩子给拿走了,你闺女已经饿了一天了。现在正怀念你的好,所以给你加了一个感恩值。】   他女儿居然饿了一整天???   一滴眼泪自陆时秋眼角缓缓落下,一颗接着一颗,怎么都擦不尽。   陆时春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几颗冰凉的水甩到他脸上,他随手抹去,发现手上有些冰凉,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窗边射进来一束月光,照到陆时秋半边脸上,陆时春清晰得看到三弟盖住半边脸颊的手微微战栗着,他不时的啜泣声已经变为了再也压仰不住的嚎啕大哭。   他三弟哭了?   陆时春印象里只记得三哥在那次暴风雨出事后哭过一回。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得三天三夜。出来后,整个人就变了。   后来他三弟有了唯一的女儿囡囡。他三弟待囡囡如珠如宝,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人们说,当你执念是什么,你的弱点就是什么。   别人的弱点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三弟的弱点就是囡囡。   要是囡囡没了,他三弟一定会疯。   陆时春坐起来拍拍他三弟的肩膀,“三弟,囡囡一定会没事的。你已经累了一天一夜,睡会吧。等天亮,我们继续找。”   陆时秋侧卧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米,哭声渐渐减弱,但其中的悲苦却不见减少,那是一种自灵魂深入发出的哀嚎,充斥着绝望与无助。   陆时春的心跟着揪成一团。   第二天醒来,鹅毛大雪自空中簌簌而下,树上,屋顶上,地上,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部被厚雪掩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大地变成银装素裹。   陆时秋把三丫托付给顾家人。天太冷了,陆时秋担心把孩子冻着,今天不打算带三丫一起去找人。   而县城,他也不认识旁人,只能托付给顾家。   顾家人倒是一口答应了,“你们尽管去找。三丫留在我们家,一定会照顾好的。”   两人谢了又谢,刚从顾家出来,就见三丫从家里跑出来,两人刚好碰上。   三丫扑到陆时秋身上,“爹,我跟你一起去找妹妹。”   陆时秋抚了抚她的脸,小孩子特有的细滑皮肤,此时已经逡了,上面有一道道小口子,那是被风刮擦时留下的。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陆时秋就算没办法把她当亲女儿,对她也有几分感情。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三丫乖,天太冷了,你待在家吧。”   三丫握住他的手,眼神执拗,“爹,我不冷。我跟你一块找妹妹。我见过那两个人贩子,我肯定能认出来。我想早点找到妹妹。”   她昨晚梦到人贩子把妹妹随意丢到冰天雪地里,妹妹被大雪盖住,他们走在身边都没看到。   后来,她踩到了妹妹的手,露出了妹妹冻得铁青的脸。就在这时她被吓醒了。醒来后发现,爹和四叔都不见了。   陆时春走过来,“三弟,带着三丫吧。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有她帮忙认人,或许很快就能找到人贩子。”   陆时秋想了片刻,抱起三丫,用身上的大棉袄把她裹在怀里,“要是冷或饿,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不?”   三丫靠在他怀里,眼眶湿热无比。   陆时秋到了县衙,这次衙役比昨天多了三倍,可惜个个没精打采。   看到陆时秋,这些人没有好脸色,全都怒目而视。   陆时秋咬咬牙给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请他们帮忙找人。   衙役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却也不急着找,而是先去买包子填饱肚子。   陆时秋心里着急,主动接口,“我去买吧。你们先去找人吧。”   衙役看了他一眼,打着哈哈,“不急。冰天雪地,先到饭馆吃热汤。”   陆时秋握紧拳头,冷冷地看着他,“大人就没收到县令大人的指示吗?还是说他想得罪顾家人?”   这些人明摆着是想拖延时间。陆时秋心急女儿,只好扯出顾家大旗吓退他们了。   衙役毫无惧色,淡淡瞄了他一眼,“小兄弟,可我记得你姓陆家吧。”   说完,也不理会陆时秋,招呼其他人吃饭去了。   陆时春拧着眉,不明白昨天还算尽心的衙役,今天怎么就变了副样子。   陆时秋在后头,恨得咬牙切齿,“顾永旦没有跟我们来,他们就懈怠了。”   陆时春惊讶地‘啊’了一声,“那咱们去请他吧?”   陆时秋心里不想麻烦顾永旦,可他也知道不去不行。要不然这些衙役根本使唤不动。他咬了咬牙,“我去找。”   陆时春点头,“那你快去。我在这边等你。”   陆时秋给他塞了一锭银子,陆时春推辞不要,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我带着钱呢。”   陆时秋坚持要给,“你那点钱哪够。你们先去买包子。三丫还饿着呢,我随后就来。”   陆时春点头答应了,低头装银子的时候,发现三丫一直看着他   陆时春随手抓了几个铜板塞到她衣兜里,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小就知道钱的好处啦?”   三丫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只是有些疑惑,她爹刚刚花出去那么多银子,为什么那些衙役还是不愿帮忙找人呢?   陆时秋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顾家。   他到的时候,顾家人正在吃饭。   陆时秋有些赧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顾永旦手里还拿着半个包子,边站起来边往嘴里塞包子,“那我现在就跟你去。”   其他人也连连催促,“快去。哎,可怜见的。”   顾永旦一出现,这些衙役的态度全部变了,喝了半碗的粥也不要了,手里的包子往兜里一塞,“快点出发。挨家挨户搜,务必找出人贩子。”   “是!”   顾永旦担心他们再偷奸耍滑,咬咬牙跟着一块搜人。   尽心是尽心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衙役太不专业,还是那些人贩子太刁钻。   一连找了两天,将县城家家户户全部搜了一遍,愣是没有发现人贩子的踪迹。   明天过年,哪怕顾永旦这样的身份。也不能拦着这些衙役,不让人家过年。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的方向走,路上顾永旦也不知踩到什么,跐溜一声,整个人滑倒了。   陆时春眼急手快把人扶住,“顾兄,你还好吧?”   顾永旦低头一瞧,他右脚的靴子前面开了一道小口。   他看了眼其他人,陆时秋和陆时春的棉鞋早就泥泞不堪,鞋面上还落了一层厚厚积雪,两人急着找人,一整天居然愣是没顾得上弹一下。   顾永旦摆了摆手,故作轻松道,“我没事。”   鞋子一旦开口,走路就会发出啪嗒响,冷风透过小缝灌进鞋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忍痛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陆时秋抿了抿嘴,心中一万次感激顾永旦的帮忙。   虽然他们是邻居,却并没有多少情份,对方能这么帮自己,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情意。   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大哥,整张脸被吹得皱巴巴,颧骨处一抹山里红,那是被冻出来的。   陆时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他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无条件帮助他。这照亮他平时不自身宽敞心胸,也让往日自私的他难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功利。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关于他,女儿,妻子,家人,朋友,邻居。反思太多太多方面。   他现在脑子不转,他整个人会疯掉。   到了家,陆时秋向顾永旦道谢。   顾永旦浑不在意,“初一,我再跟你一块去找。你在家歇一宿吧,你眼里已经看不出眼白了。”全是红血丝,可见这些天根本没睡,都熬着呢。   陆时秋抿了抿唇,应了。   这是陆时秋过得最清冷的一个年。   没有美酒佳肴,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大哥和三丫陪着他。   陆时秋心情跌落谷底,可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从炕上爬起来,“我去买包子。今天是过年,咱们吃不了好的,也得吃饱肚子。要不然一整年都得挨饿受苦。”   陆时春把他推回炕上,“你睡着吧。我去。”   陆时秋摇头,坚持要自己去加,“大哥,我待不住。只要一静下来,我满脑子都是囡囡。”   陆时春无可奈何,只能随他。   陆时春闲着无聊,到灶房烧开水。三丫安静得蹲在灶房烤火。两人沉默着,除了锅开发出的咚咚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几天,三人天天往外跑,每每回来,棉鞋早就湿透,陆时春的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脚上已经长了冻疮,一接触到热气,就痒得厉害。他和三丫一人一盆热水泡脚。   他一边泡脚,一边烘烤棉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时春肚子饿得直打鼓,陆时秋还没回来。   陆时春皱着眉,站起身,“三丫,我去找你爹,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   三丫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陆时春想了想,放她一个小孩在家好像也不怎么合适,便指着隔壁,“要不你去顾家吧。”   三丫执拗地摇头,“今天过年,我想跟我爹在一起。”   陆时春:“……”对视一眼,他发出这些日子的第一个浅笑,“好。”   两人换上新烤过的棉鞋,往小吃街走去。   今天过年,许多店铺都关门了,那么长的小吃街,居然只有一家包子铺还开着。   陆时春没看到陆时秋,有些担忧,上前寻问摊主,“请问大爷,刚刚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买包子吗?”   摊主点头,“有啊。”他气急败坏道,“刚刚他要八个包子,正要掏钱的时候,不知看到什么突然跑了。”接下来就是摊主喋喋不休骂声,“大过年的,他还寻我开心。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陆时春打断他的话,“你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摊主指着斜对面,“往那条巷子去了。”   陆时春买了四个包子,给了三丫两个。   两人早就饿了,边吃边走。这条巷子也能走回家。但平时他们都是走前面那条巷子的。那边路更好些。   而这条巷子有些泥泞,但今天似乎很多人走,脚印也很多。   陆时春停下来,望了望,难不成三弟是遇到熟人了?这么多户人家,三弟进哪家了?   他牵着三丫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探头朝人家院里瞅。   两人边吃边走,风雪很大,刚拿出来的热包子,风一吹就凉了。可两人实在太饿了,只能含着风雪咬下去。   两人没一会儿就把包子吃完,就在这时,三丫拉了下陆进冬的袖子,“大伯,你看那边。”   陆时春侧头看去,只见他们右边的小巷子里躺着男人。   看那衣服的样式,好像是他三弟。   陆时春唬了一跳,他三弟该不会是滑倒磕坏脑袋了吧?   他当时也顾不上多想,跑上去,“三弟?三弟?”   就在这时,三丫一声惊呼自他头顶响起,“大伯小心!”   陆时春刚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便挥了过来,他彻底失去意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三丫双腿颤抖,惊疑不定看着面前这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她认识,赫然就是绑走她妹妹的人。   “没想到还有个漏网之鱼。咱们今儿也不算亏了。”脸上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拍着巴掌乐道。   “行了,赶紧把人带走吧。这几天城里到处搜人,我估计就是这两人搞出来的。没想到他们还跟官府扯上关系了。”   “怎么你怕了?”刀疤斜了同伴一眼。   “怕个鬼!那么好的货色,一倒手就能挣上百两银子,我怎么舍得。”   不等刀疤男人回答,三丫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高声喊了一句,“人贩子啊啊啊!”   两人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脸色微微一变,齐齐上前捂住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七天恢复一更。我累死鸟。感谢在2019-12-25 17:07:32~2019-12-25 22:5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 5瓶;胖啾啾 3瓶;夭夭 2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瑟瑟的冷风不停吹打紧闭的门窗, 发出呜呜地声响,屋外高树上的枯枝被狂风卷倒, 咯吱一声掉到地上。   陆时秋醒来的时候,额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睁开眼, 是房梁。   等他意识回笼, 他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   “陆兄弟, 你醒了?”这是顾永旦惊喜的声音。   陆时秋一把握住他的手, “顾大哥, 我刚刚看到了那两个人贩子,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   顾永旦愣了一下, 拍了下他手, “好, 我现在就去衙门报官,让他们去找人。”   顾永旦出去了。   陆时秋捶了捶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   顾老头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顾婆子, 手里正端着一碗汤, 递到他面前,“陆小兄弟,快些喝了吧。你们两兄弟躺在冰天雪地,这要是有人发现, 你们俩连命都要丢了。”   陆时秋没有接碗,“还有谁?”   顾老头坐下来,“还有你大哥啊。你出事的地方, 他就躺在你旁边。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俩差点被冻死。不过他也发烧了,就躺在你旁边呢。”   陆时秋扭头看去,他大哥正躺在他旁边炕上,身上盖着被子,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你大哥烧得比你还厉害。”顾婆子把姜汤往他面前推了推,“快点喝吧。”   陆时秋还是不接,“你们说大哥是跟我一块找到的?”   “对啊。”顾老头解释道,“那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还是住在后头那户人家听到三丫的叫喊声,以为自家孩子被人贩子抱走。跑出来一看,才发现你们躺在冰天雪地上。哎,要不是那人,我估计你俩得冻死。”   陆时秋心头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三丫呢?”   顾老头摇头,“那人找到你们的时候,没看到三丫。”哎,肯定是被人贩子抱跑了。   陆时秋脑袋有些懵,三丫?三丫也丢了?不!不会的。   他两眼发直,大步往外跑去。   顾婆子手中的姜汤没送出去,急道,“哎哟,你还病着呢。喝碗姜汤再去啊。”   顾老头在她身后嘀咕,“他哪还有精神啊。一个没找到,另一个也丢了。”   顾婆子手中的汤碗差点打翻了,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三丫也丢了?”   顾老头背着手,给陆时春额头的抹布重新在温水里洗一下,又重新放了上去。   陆时秋跑到半道上,迎面碰上顾永旦。   对方脸色并不怎么好,“今天过年,县衙关门谢客。只能明天再找了。”   陆时秋的大脑愣住,好似失去指挥行动的能力,他像根木头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发痴看着面前的人。   顾永旦刚要上前,就见陆时秋直直往后倒。   顾永旦大惊,赶紧上前扶住。   也幸亏他反应即时,陆时秋才没有摔倒。   再次响来的时候,他耳边传来议论声。   “爹,怎么办啊?这都昏了两天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们找个大夫啊?”这是顾永旦的声音。   “大夫都回家过年了。药铺关着呢。你上哪去找大夫啊。”顾老头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你放心吧。你大伯母可是说了,这酒精能散热。比敷毛巾还要好。”   陆时秋睁开眼,陆时春激动得声音响起,“三弟,你醒了?”   接着,脚步声传来,顾老头和顾永旦走了进来。   陆时秋抓住陆时春的手,“三丫呢?她……她没有丢,对不对?”   陆时春脸色苍白,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三弟,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那人贩子……我去看你的时候,人贩子没走。我被他们打晕了,三丫估计就是那时被他们带走的。”   陆时秋闭上眼,鼻头一酸,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他喉间发出,他不停捶打着床板,“三丫,三丫,都是爹害了你啊。”   他悲凉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痛苦,自责,悲伤,整个人如同困顿的野兽,浑身充满力量,却很无助。   哭过后,他掀被下床,“我去县衙鸣冤。”   陆时春咬牙,“我跟你一块去。”   顾家人没有拦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悲痛的事了。两个女儿接连被人贩子抓走。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陆时秋说到做到,真的在县衙敲了一天的鼓,哪怕夜里也不例外。   无论守门衙役怎么赶他,他就是不肯离开。   最后闹得没办法,也只能由他去。   而县令大人得知此事,竟也由他。   当两人敲累了,再也没有力气,两人只能蹲在县衙门口的门槛上坐下。   “大哥,你先回去吧。一天没吃饭了。”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我陪着你。”   陆时秋苦着脸,思考半晌才开口,“我们回去吧。”   两人相互扶着,步履蹒跚,一点一点往家走。周围百姓露出头来,冲他们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县衙大门从里打开,从里面跑出几个衙役,一字排开站在县衙门口。   有个衙役站在门口喊,“开城门。”   城门不可能一直关闭。天寒地冻,城内百姓取暖,需要从城外运煤炭进来。吃食同样如此。   理是这么个理,可陆时秋整个人崩溃了,开了城门,人贩子必定会想方设法出城,他就再也找不到孩子了。   陆时秋想要阻止,可他的话哪有人听。   衙役们看也不看他一眼,飞快从他身边跑过,眨眼就不见了。   陆时秋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乙那熟悉的声音在陆时秋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悲痛值已经降到冰点,触发育婴堂届面。请问宿主是否解锁?】   陆时秋声音干涩,用心理的声音回他,“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帮你做事吗?”   【只要你解锁育婴堂,本系统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条件。】   接二连三被打击的陆时秋早已不复之前的天真,他眸间闪过一丝冷意,“要求是什么?”   【开启育婴堂界面,你需要帮本系统建立育婴堂。】   育婴堂?陆时秋愣了一下。   【这古代重男轻女,男女比例已经严重不协调。民间更有许多女婴被溺死。成立育婴堂收养女婴可以为本系统增加功德,而你也能得偿所愿。】   “只是这样?”   【当然不。作为建立者,你必须出资两万两银子。】   陆时秋腹诽,两万两?   许是已经不能再糟了,陆时秋头脑也冷静了一点,“你一开始撺掇我赚银子,是不是就想把它夺走?”   【不。宿主,我们系统是不会不撒谎的。你女儿考科举的确需要这么多钱。而建立育婴堂,两万两仅仅只是个开始,未来还需要更多银子。只要你往系统充钱,你可以从系统商城兑换相应物品,东西很值哦。】   陆时秋将信将疑。   【你不用怀疑我。如果你失败了,我会重新绑定新的宿主。只不过那样要重头开始而已。】   陆时秋也知道自己把怒气全部撒到四乙身上有点无理取闹。如果它能早点说,三丫也许就不用被抓走了。   【育婴堂界面是悲痛值达到顶点才会自动解锁。你之前悲痛值没有达到顶点,本系统也无能为力。】   陆时秋明白了。如果囡囡的失踪让他心力交瘁,那三丫的失踪就等同于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系统只是按章办事,是他迁怒了它。   【感恩值+1】1111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友情提醒,在你昏睡期间你的感恩值已经叠加到二十个。】   陆时秋身体发寒,“都是囡囡给的?”   【不全是,你三女儿也贡献了不少。她们俩现在已经见面。只要你解锁育婴堂界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地址。】   陆时秋忙不迭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们现在被关在城外三里屯。离县城不远,仅十里地。】   陆时秋脚步倏然停下。   陆时春侧头看着他,“怎么了,三弟?”   陆时秋扯住陆时春的胳膊,“我烧得迷糊的时候,囡囡给我托梦了。说她被关到城外三里屯。”   陆时春惊讶不已,“真的假的?”   陆时秋抿了抿唇,“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时春有些怀疑,“你晕睡的时候,县衙不是还没开门吗?囡囡怎么会在城外?”   人贩子肯定是衙役开城门才出的城。可他昏睡是在今天之前。   陆时秋没想到自己随口找的一个理由,居然有时间差。他脑子已经混成一锅浆糊,他努力为自己找理由,“也许之前就是我们搞错方向了。人贩子进了城,囡囡没有。”   陆时春微微一怔,是啊,那守城的衙役只说看到马车,可没说看到囡囡。   也许城里抓走囡囡和三丫不是同一伙人贩子。   陆时春四下看了看,“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不行吧。万一三里屯人贩子很多呢?”   这话也是实情。人贩子必定不会只抓囡囡和三丫两个。他们一般都是团伙作案的。   哪怕陆时秋再不想麻烦顾家人,他现在也只能找顾家人帮忙。   他抿了抿唇,“走吧。”   “托梦?”顾家人都觉得这事有些荒唐。   顾婆子心疼大儿子,搓了搓手,劝道,“陆小兄弟,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失去两个女儿。但是梦话怎么能当真呢?”   陆时秋急着找女儿。他也知道自己找的理由有多烂,可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他再次跪到她身前,冲她磕几个头,没一会儿地上就有血丝渗出来,抬头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顾叔顾婶,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失心疯了。可这是我最后一次指望了。求你们帮我最后一次。真的,求你们了。”   顾婆子见他这么执拗,刚要再劝。顾老头上前打断了她,深深看了陆时秋一眼,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们再帮你一次。”   顾永旦之前帮他们找人,已经冻感冒了。   顾老头心疼大儿子,便让三儿子去,“永辉,你去一趟。务必让衙役跟着跑一趟。”   顾永辉身板不如大哥结实,但胜在机灵,点了点头,“爹,你放心。”   陆时秋喜极而泣,“谢谢顾叔顾婶,顾三兄弟,谢谢你们。”   顾老头挥了挥手,“别谢了,快去吧。希望你们这次能把孩子带回来。”   陆时秋抹了下眼泪,“一定会的。”   顾永辉跑一趟,方县令哪怕再不情愿,还是派了二十个衙役跟着。   衙役们得知此事,看陆时秋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就为了给他找孩子,他们好不容易放的年假被他搅得七零八碎,刚松快一阵儿,他又让他们跑城外,还能更折腾人吗?   只是方县令已经下令,他们只能把不满憋回肚子里。   为首的捕头冲陆时秋道,“你们先在县衙门口等着,我们去驿站借马。”   陆时秋知道他们不满,可眼下也只能装看不到。   陆时春拍拍陆时秋的肩膀,“我们一定会找到囡囡的。”   陆时秋点了下头,向顾永辉道谢。   顾永辉摆了摆手,“希望你的梦是真的。”说完,他裹紧衣服回家了。   过了半个时辰,衙役们才牵着马过来。陆时秋和陆时春不会骑马,只能坐到衙役身后。   冬天的风很冷,夹杂着冰雪的风更是冷得出齐。冰雪刮到脸上如同刀子一点一点在摩擦他皮肤。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   刚走出城门没多久,陆时秋就看到一伙熟悉的人正准备进城。   “爹?”   陆时秋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那人是不是他爹,奈何风雪太大,视野受阴,根本看不清楚。   陆老头听到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刚刚出城的二十多辆马,有一个上面正坐着他儿子。   陆时秋赶着出城,冲陆时春道,“大哥,你留下来跟咱爹说。我们先去找人。”   陆时春哪有不应的,“好,你快去吧。”   他爬下马,催促刚刚带他的人,“你们快去吧。”   那人打马离去。   陆时春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陆老头面前,“爹,你们怎么来了?”   陆老头头上身上全是雪,他整个人冻僵了,鼻音有点重,“你们迟迟没有消息,我在家不放心。就带你大哥二哥和宏一过来找人。没想到城门居然关了。我们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借住,每天跑三趟。今早,我让你二弟过来看看城门有没有打开。他回来告诉我们今天开了城门,我们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怎么样?囡囡找到了吗?”   陆时春摇头,哭丧着脸,“三丫也不见了。”   陆老头瞪大眼睛,陆时夏和陆时冬也急了,“怎么回事?三丫怎么会丢呢?”   陆时春左右看了看,“我们先赶去三里屯,边走边说吧。”   路上,陆时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陆时夏和陆时冬面面相觑,陆时夏瞠目结舌,“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把握人贩子一定在三里屯。”   陆时春沉重点了下头。托梦而已,谁能保证是真的。   哪怕陆时春很想找到囡囡,可梦只能是梦。如果做梦就能心想事诚,他四弟也不会一连考七次才中院试了。   陆时春脸上有丝犹豫,往陆老头身边靠了靠,“爹,老三那么看重囡囡。要是孩子有个万一。老三受不住怎么办?”   陆老头皱纹横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秃噜下自己的脸,“再说吧。咱们先帮你三弟找孩子。之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陆时冬想到三嫂在家已经哭成泪人,如果她知道三丫也丢了,估计比三哥还要难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系统只有图书馆和感恩值抽奖功能,现在多了育婴堂以及系统商城功能。   系统一开始只是让宿主养自己的孩子。育婴堂是帮别人养孩子。   但是一开始宿主肯定不愿意帮别人养孩子。所以系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出解锁育婴堂。感谢在2019-12-25 22:52:58~2019-12-27 11: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不朦 34瓶;哦豁? 20瓶;阿僮 10瓶;好好学和有道理 6瓶;ZZ、里理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三丫幽幽醒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妹那张可爱萌萌的小脸。三丫惊喜地坐起来,“小妹,你终于被找到了?”她咧嘴想冲他爹笑,“爹, 妹妹找到……”了。   还没说完, 她看到周围的环境, 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一个面积不足十平米的地窖,四周密不透风,只有洞口有一点光,上面飘着雪花。   十几个孩子稀稀拉拉抱着膝盖, 神情麻木地看着三丫两姐妹,每个人身上都很单薄。这要是出去,不到半个时辰, 他们就会被冻死。   三丫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上,厚棉袄已经没了,她的银手镯也没了,大伯给的铜板也没了。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看向同样单薄的囡囡, “小妹, 你?”   囡囡抿了抿嘴, 之前她哭过闹过,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她也就放弃哭,她扯住三丫的手, 声音微颤,“三姐,你怎么会来?”   三丫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刚刚在路上被迷晕了。爹和大伯在外面找你找得好辛苦。”   囡囡靠在她怀里,下巴抵着她肩膀,一声也不吭。   就在这时,上面有人喊,“吃饭了。”   话音刚落,上面落下来不少馒头,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小孩子们全都爬了过来,囡囡也松开三丫的手,赶紧爬过去抢。   三丫眼急手快,跑上去帮忙。   她本来就比别的小孩要大,力气也更大些。很快就抢到两个馒头。   反倒是囡囡是里面最小的孩子,开始还抢到一个,硬生生被比她大的孩子夺走半个。   囡囡也没扑上去,而是跪到在地上,动作飞快往自己嘴里塞那剩下半块馒头。   看着这样的妹妹,三丫差点落泪,把自己抢来的两个馒头塞到她手里,“你吃。”   囡囡拿了一个,边吃边示意,“你也吃。”   三丫摸摸她的脑袋,“三姐在上面吃过来的。你先吃吧。”   囡囡将信将疑,可大约是馒头太凉了,她吃完手里的那个就不饿了。   周围孩子全都盯着三丫手里那个馒头。   有些孩子只吃了半个,有些孩子还一点都没吃。   三丫在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把一个馒头塞到自己怀里,冲囡囡道,“等你饿了,找我要。”   两姐妹紧紧搂在一起,囡囡眯着眼靠在她身上,神情很是安详。三丫搓了搓小妹的胳膊,这里可真冷啊。   “别动!”   三丫怔了怔,低头看去,却发现小妹眼睛正闭着,“小妹,怎么了?”   囡囡靠得更近,低声道,“我在地窖上刻字。如果爹找来,说不定能留下线索。”   三丫怔了怔,微微侧头往后看,就着窖口微弱的光,她依稀看到两个字。   三丫点头,“是个好主意。”   囡囡平静地扯了下唇,将头重新靠在三丫肩膀上。石头刮擦着墙壁,留下声响,三丫想了想,哼起了小曲。   孩子们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会儿,上面扔下来一根绳,下面绑着个藤筐,“一个一个上来。”   其他孩子全都围了上去,三丫仗着年纪大,想拉妹妹先上去。囡囡拦住了她,“先等等。”   三丫怔住,小声道,“为什么?”   “上面冷,晚点上去,我们能少冻一会儿。”囡囡淡淡解释。   三丫总觉得妹妹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之前的妹妹是活泼可爱的,现在的妹妹就有种小大人的感觉。可她丝毫不觉得自豪,心里只有心酸。   这几天,他们在外面寻找,吃尽苦头,赔尽笑脸,把世间人情冷暖全都遭了一遍。   她虽没有看过四妹受了多少苦,可看她这样子,可以想像她受的苦只会比他们多。   等所有孩子都上去了,囡囡小声交待三丫,“如果他们用白布捂你的鼻子,一定要先闭气。”   三丫想起自己就是被捂住口鼻才会晕过去的,当即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窖,窖口一个孩子都没有。院子里只有几个人贩子正往马车上搬东西,看他们的步伐和,似乎很着急。   下一秒,两人的口鼻就被人从后捂上,软叭叭倒下。   “大哥,孩子们都弄上来了。数量也对。全部弄上车吗?”   “对。用老办法。”   “好咧。”   人贩子抱着把两个孩子抱进马车。   没过多久,马车就出发了。   他们似乎很急,赶车速度极快,囡囡和三丫时不时听到人贩子挥打马鞭的声音。   七八个孩子躺在车厢里,人贩子大约怕他们真的冻死,直接往他们身上盖了个床被子。睡和三丫睡在边上,囡囡捏了捏旁边一只手,三丫在她掌心挠了挠。   囡囡睁开一点眼缝,侧着身子发现他们正走在一条比较宽敞的官道上,周围全是树木。   她们这是最后一辆。只要她们跳下马车,躲进树林,就没人发现他们的踪影。   还不等她们行动,就在这时,传来人贩子们交谈的声音。   甚至还有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你刚刚是不是又没把车门给锁上?”   “锁啥锁啊,一个个都睡得跟死猪似的,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跑是不会跑,但是生病死了,咱们不就白忙了吗?”那人不高兴道。   人贩子听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嘘得一声停下来。也不知从哪里找了把锁,把车箱门给关上了。   就这么过了七八天,囡囡和三丫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逃跑。   囡囡心情也跟着急躁起来,夜里小小声跟三丫商量,“三姐,我看这地方好像跟盐俭县不一样。我们这是出了盐俭县吗?”   三丫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囡囡指着地上干枯的野草道,“你没注意到吗?我们盐俭县野草都是一块一块的。而这边是成片成片的。”   的确是这样,盐俭县大部分土地都是盐碱地,盐卤少的地方还能长些野草,盐卤多的地方寸草不生,就像牛皮癣一样。   “我爹说府城离咱们县比较近,这应该是府城吧?”囡囡又猜测起来。   不等三丫有反应,周围传来脚步声。   “大哥,孩子全睡了。咱们回屋睡吧。”   “行,记得把门锁上。”   “哎,好咧。”   等人走了,没一会儿又传来锁门的声音。   囡囡睁开眼,看了眼其他人,三丫动作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四下望了望,就着窗外的月光,她俩很快发现这屋还有个窗户。   这窗户是木格按照不规则的顺序做成的镂空装饰窗,上面糊一层纸,并不能打开,只起到装饰作用。   囡囡爬起来,“怎么办?”   三丫抬头仔仔细细观察窗户,“没事。我跟小石头学过怎么做这种窗户。这种窗户只要去掉其中几根,就能把整个窗户给卸下来。”   她没有二姐的力气,可好在有点作用。   只是三丫也不过八岁,力气非常有限。两人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这屋子非常简单,大通铺,上面睡二十多个孩子,只有桌上有个已经吹灭的油灯。   这古代的油灯是铁质,上面是个圆盘,下面底座是喇叭状。拿在手里有点份量。   “用这个吗?”   “对,只能用这个。”   三丫和囡囡将桌子抬到窗下,三丫把油灯别进造型别致的木条缝隙中。她使出全身力气,尝试五六回,才终于把一截木头掰断。   囡囡也过来帮她,两个孩子费劲九牛二虎力气才卸掉四个角,接下来就方便了。   三丫一个人就把窗户给卸了下来。   三丫要扶囡囡爬出去,囡囡却指着两人刚刚睡过的地方。那里空出两个位置,任谁瞧上一眼都能看出少了人,她们得先学会掩人耳目。   三丫明白她的意思。把旁边几个孩子往空出移了移,尽量不让人看出破绽,这才带着囡囡一起跳窗离开。   两人身上还穿着单衣。三丫走的时候,顺便把两人盖的被子拿走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官道上,周围漆黑一片,辨不清方向 ,两人怕那些人贩子追上来,拐进旁边一条小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狼叫,囡囡抖着小身子,声音发颤,“三姐?我害怕。”   三丫也很害怕,可她是姐姐,她得安慰妹妹,她咽下刚刚已经跳出胸口的心脏,故作镇定道,“没事,三姐会保护你的。”   “三姐,我想爹了。”囡囡眼泪落了下来,“我想爹和娘了。”   三丫将她搂得更紧,“爹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一定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饥肠辘辘。   囡囡小声道,“如果爹在,他一定会给我买肉包子。”   三丫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之前藏起来的馒头,“吃吧。”   囡囡只掰了一半,“三姐也吃。”   三丫接过来,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冷馒头。她其实也想吃爹爹买的肉包子,也想吃娘烧的菜,更想吃大姐买的各种小吃。   两人披着同一床被子,脚步不停,走了一整夜。   黎明开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一处集市。   三丫给囡囡找了个藏身之处,巷子最里面,有一户人家门旁堆着玉米杆,斜靠的位置,刚好可以藏人。   三丫让妹妹躲进去,小声道,“你太好看了。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被抓走的。我去把这被子给卖了。给我们换身衣服。”   囡囡把身上的被子递给她,搂着自己的小身子,钻进玉米杆里,她小声道,“三姐,我等你。”   三丫抱着被子离开。   她很快在集市上找到一家布店。   她怯生生走进去,“大姐姐,你要被子吗?我能用这被子跟你换一身厚衣服吗?”   这布店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听到有孩子说话,低头一瞧,居然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再一看她手里捧着一床黑黢黢的被子。   虽然不至于到臭哄哄的地步,可这一看就是那种用了很多年,里面棉花都成疙瘩的旧被子。别说一件厚衣服,连三尺布都换不到。   “大姐姐,我和家人走散了。我能不能跟你换身旧衣服?”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您再给我几文钱就行。”   女掌柜看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肠有点软了,“你跟我进来吧。”   三丫有些迟疑。   女掌柜瞧见她眼里的戒备,却只作不知,“进不进来?”   三丫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好在这女掌柜是个好人,到后院一间房里翻出好几件衣裳,“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穿的棉袄,你穿着肯定大。但是也没办法,我家没有你这个年龄穿的衣裳。你要是不嫌弃将就着穿吧。”   这衣服很是俗艳,但好在很暖和。三丫捧着一件棉袄,谢了又谢。   女掌柜看她可怜又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三丫咬了咬唇,一声不吭。   女掌柜见她不肯说,也没再说什么,收下她的被子,又给她塞了三文钱,“快走吧。”   三丫再次冲她鞠躬道谢,而后抱着衣服往外跑。   她三文钱买了两馒头,一路奔到刚刚那个小巷子。让囡囡换上女掌柜的棉袄。   女掌柜的棉袄特别大,囡囡穿上棉袄下返回到她的小腿肚。袖子也得卷三道才行。   囡囡看了眼三丫还穿着单衣,“你怎么办?只换来一件衣裳吗?”   “那被子太旧了。只能换到这么多。”   囡囡解开盘扣,“那你冻着怎么办?我还是躲在这里,你穿着吧。”   说着就要脱衣服。三丫忙按住,“不用。你先暖暖身子,咱俩换着穿。谁都冻不着。”   囡囡想了想,“行。”   吃完馒头,两人躲进玉米杆里,囡囡小声问,“三姐,咱们怎么回家啊?”   三丫歪了歪脑袋,照理说应该去找衙役。可这些日子找小妹,那些衙役有多敷衍她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她手头也没钱,衙役不可能送她们回家的。   所以她们该怎么回去呢?   她想了想,“爹说钱是万能的。等咱们有钱,请那些衙役送我们回去。”   囡囡歪着脑袋,“他们会吗?”   “会的。只要有钱,他们很乐意的。”   三丫想到她爹当时给每个衙役一锭五两的银子,便道,“只要我们挣到五两银子,就请衙役送我们回家。”   囡囡点头似是信了,又问第二个问题,“那我们怎么挣钱?”   囡囡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三丫沉吟片刻,“我会做小板凳。可是我没有工具做不成。”   囡囡累极了,眼睛半眯在一起,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三丫叹了口气,小声在她耳边叮嘱,“小妹,你先藏在这里睡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   囡囡累惨了,歪倒在玉米杆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丫从玉米杆下爬出来,打了个哈欠,搓了搓手。她也很困,可是钱已经花完了,她得挣钱,要不然她和妹妹就要饿肚子了。   三丫出了巷子,缩着脖子,在街道上四处漫无目的闲逛。   昨晚两人走了一夜,摔过好几回,身上造得不成样子,脸上更是有好几道泥尘。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周围人都躲着她走。   三丫走了一会儿,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她就坐在街边一块大石上,背靠着墙,一片阳光照在她身上,驱走她身上不少寒意。   迷迷瞪瞪时,三丫感觉有什么东西扔到她身上,她抹了下眼睛,睁眼一瞧,竟是一块铜板。   三丫抬眼看去,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中年妇女冲她直摇头,“这么点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三丫捏着铜板,眼角露出一丝喜意。她有钱了,她找到挣钱的点子了。   三丫也不睡了,四下找了找,终于在一个卖吃食摊子的旁边发现一个破碗。   她便拿着这个破碗逢人就向人家讨钱。   这个镇不算富裕,聚了好几个乞丐。但是那些都是年老无依的老人。孩子还是头一遭。   有人往她破碗里扔了一个铜板,不免好奇起来,“小乞丐,你从哪里来的?”   三丫歪了歪脑袋,“我跟爹娘走散了。大叔,你知道盐俭县在哪吗?”   那人惊讶张了张嘴,“盐俭县?哎哟,不近呐。得有八十多里啊。你这……”   三丫见他给自己一个铜板,把他归为好心人,又多问了几句,“大叔,您知道有谁能送我回家吗?我爹娘做小买卖的。到了家,他们会付银子的。”   她发现这些好心人远比衙役要可靠。不像衙役给银子都使唤不动。   那人想了想,“那肯定得找官府。雁山那边检查很严格。普通百姓没有路引过不去。”   三丫这才明白,她得要路引才能回家。她有些失落,可还是向那人鞠了一躬。   三丫乞讨一天得了十二文钱。她兴奋得小脸通红。买馒头的时候,跟人打听,“官府在哪里呀?”   “顺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前走,走二十里路就到了府城。”那卖馒头的伙计看着她,很是同情,小声叮嘱,“你一个孩子上路太危险,记得要跟在大人后头一起走。”   他想了想,“过半个时辰,我爹要去府城卖粮,你跟他的车一块走吧。”   三丫冲他扬起笑脸,“多谢大哥哥。”   伙计摆了摆手,给她拿了九个馒头。   三丫歪着脑袋,提醒他,“大哥哥,你多给了一个。”   伙计笑了起来,“送你的。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多个心眼,千万别被人骗了,知道不?”   三丫冲他鞠了一躬,“多谢大哥哥。”   伙计笑了笑,心里腹诽,这谁家大人这么粗心居然能把孩子弄丢,真的太不像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父女就能见面啦。虽然让闺女吃苦了,但这个剧情改变了三个人。感谢在2019-12-27 11:26:04~2019-12-28 12: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皿▼#) 10瓶;静悄悄 5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太阳躲进云层之中, 刮起了一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   三丫打了个哆嗦,将怀中的馒头抱得更紧了,她一路小跑到刚才那条巷子。   囡囡还在睡着。三丫把她摇醒,送了一个馒头给她, “快点吃吧, 待会儿, 我们要走了。”   馒头还是热的,囡囡接过来往嘴里塞,边吃边问,“咱们去哪里?”   三丫咬着馒头, 低声道,“我们先去府城。这个镇上没有县衙。咱们去府城乞讨。”   囡囡好奇地看着她,“乞讨是什么?”   三丫抓了抓小脸, 神情有些赧然,“就是伸手问人要钱。”   囡囡眨巴下眼睛,“他们会给吗?”   三丫抿了抿唇,沉默好一阵,才道, “有的人会给, 更多的人不给。”还有的人会踢打她。   不过这些三丫不打算说给她听, 细心叮嘱她,“你长得太好看了。待会儿我把你的小脸抹脏。你少抬头,知道不?”   囡囡听话地应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看到三姐冻得瑟瑟发抖, 把衣裳脱下来,“三姐,该你穿了。”   三丫搓了搓胳膊,接过来,“好。等我穿一个时辰,咱们就换过来。”   囡囡点头,继续吃馒头。   吃完饭,三丫就带着妹妹赶到馒头铺。   伙计看到三丫还带着一个比她更小的丫头,再一看这小丫居然只穿了一件秋衣,小嘴冻得瑟瑟发抖,他微微有些惊讶,“怎么就穿那么点衣裳啊?”   伙计看不下去了,回后院找了一件衣裳,“这是我娘的衣裳。她已经不在了,你妹妹将就着穿吧。”   三丫没想到他这么帮她们,她捧着衣服套到妹妹身上,“大哥哥,等我回到家,我一定让我爹给你送钱。”   伙计没当一回事,“只是一件旧衣裳而已。”   不多时,巷子里就出来一辆马车,上面堆满了粮食。   伙计冲那赶车的老头道,“爹,这是我刚跟你说的,跟爹娘走丢的小姑娘。你送她们去府城吧。”   那老头将两个小姑娘打量一通,瞪了儿子一眼,“竟会给我惹事儿。”   伙计冲他爹讨好地拱手,“爹,这俩孩子多可怜啊,能帮就帮一把。”   那老头没再说什么了。让两个孩子坐到粮袋上,一挥马鞭,上了一条小道,走了半个时辰,才开始上官道。   坐在马车上不用自己走路,但风大,马车速度也快,冻得两人直打哆嗦。   两个小丫头挤在一起,时不时搓着胳膊取暖。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碰上那伙人贩子。   到了府城,老头就把她俩扔到府衙门口,“你们进去吧。”   三丫和囡囡齐齐向他拱手道谢。老头甩着鞭子走了。   目送他离去,三丫和囡囡回头看了眼府衙的大门。   府衙比县衙大多了,旁边各矗立一只威武的狮子。   囡囡有些胆怯,握紧三丫的手,小声问,“三姐,咱们真的要进府衙吗?”   三丫抿了抿唇,“先去试试。如果要钱,咱们先问问价,再到街上去乞讨。”   囡囡‘哦’了一声。   三丫牵着她的手,往府衙门口跑。   守门的衙役看到这么点的孩子要敲鼓,上前把人赶走,“去去去!小孩子到别处去玩,这里是衙门重地,岂容你们放肆。”   三丫和囡囡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   三丫鼓起勇气上前,“这位官爷,我们走丢了。想让你们帮忙送回去。”   衙役轻嗤一声,“我们这是府衙,想回家,你们找镖局去。”   三丫愣了愣。找镖局?   囡囡大着胆子问,“那镖局在哪里?”   衙役往右指了指,“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右走,就能看到镇威镖局的字样。”   三丫向他道了谢,牵着妹妹的手往前走。   两人走了没多久,三丫眼尖,很快发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贩子正是那个抓了她俩的刀疤男人。   她吓得一跳,当即拽妹妹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进了巷子,三丫冲囡囡嘘了一声,“人贩子就在前面。咱们先躲起来。”   囡囡点头,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有个筐子,赶紧拽着三丫一起爬进去。   两人躲了半天,直到肚子饿了才不得不从里面爬出来。   这次三丫不敢随意行动,“咱们手头也没钱。估计镖局也不会送我们。我们先挣钱吧。”   囡囡点头,“万一那些人贩子发现我们怎么办?”   三丫抿了抿嘴,“那我不去大街上。我去府衙门口要钱。他们要是在府衙门口抓我,我就喊衙役。”   囡囡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那我跟姐姐一起去。”   三丫有些不放心,可囡囡一句话说服了她,“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要是那些人贩子找来,我肯定要被抓走的。跟着姐姐,还能安全些。”   三丫抿了抿嘴,看着已经瘦了两圈的妹妹,“囡囡,都是姐没用。要是爹在,他肯定早就带你回家了。”   囡囡眼神黯淡,嘴上扯出一抹笑,握住她的手,眼底全是星子,“三姐也很厉害。”   三丫小脸通红。   两人打定主意后往府衙方向走。   只是两人想法挺好。可府衙往来行人并不多。百姓基本上都是躲着府衙走的。根本不敢靠前。她们别说是行乞了,就连一个外人都看不到。   两人只能坐在府衙旁边的石阶上发呆。   好在两人身上还有好几个馒头,一天一个,起码能吃好几天。   只是三丫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妹妹,你渴了吗?”   囡囡嘴唇已经起了皮,“渴,我早就渴了。”   三丫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人贩子的踪影,“那我们先去向人家借水喝。”   囡囡点头。两人又回到刚才的巷子,向人家借水。   到了这时,陆时秋一直想让囡囡改掉的臭毛病不药自愈。别说山泉水,她连没烧开的冷水都照喝不误。   那户人家见她们喝饱,连句多余的光怀都没有,直接关上了门,似乎也不想知道她们为什么小小年纪出来借水喝。   两人在这巷子里待了两天,直到把馒头吃完。三丫才大着胆子出来找吃的。   她不知道人贩子有没有走,或者他们走了,但是府城还有更多人贩子,她只能趴在巷口四下打量这些行人。   就在这时,她看到有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走过来。   她眼前手快,跑过去,拿着个破碗,细声细气道,“好人一生平安,行行好吧?”   她现在已经会说一些比较吉祥的行乞话。   两个富贵人低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下意识往后退,“喂,你这个叫花子离我远点。我这可是刚换的衣裳。你要是给我弄脏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还踹了三丫一脚。三丫下意识躲,但是她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踹自己,反应并不吉时。   背上被狠狠踹了一脚,好半天没爬起来。   另一个男人拉了下男人,“行啦。你跟一个小乞丐计较什么。咱们快点走吧,回头赶不上知府大人家的宴会了。”   男人这才跟着对方走了,只是临走前,男人还冲三丫吐了口唾沫。   两人走后,三丫趴在地上起不来。她的后背好疼好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整个人好像一团棉花,浑身无力。   她半眯着眼睛,想要向人求救,可惜过往的行人那样多,没一个肯停下来伸出援手。   她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靠到墙边,想撑起身站起来,却根本不行。   她自嘲笑了笑,眼前好像出一道道幻影。   她想念她娘几年如一日的饭菜;她想念大姐在她耳边念叨的声音;她想念二姐看着她手中的吃食,明明馋得直流口水,却根本不上来抢的迟疑表情;她想念小石头一本正经教她木匠时的样子;她更想念她爹明明最疼四妹,却也会往她手里塞一块芝麻饼的别扭样儿。   “三姐?三姐?你怎么了?你哪里疼?”   三丫睁开一条眼缝,四妹那张焦急的小脸印入她眼前,三丫微微睁开眼睛,冲她笑了笑,“三姐没事,就是饿了。等缓过劲儿了,就没事了。”   囡囡信了,因为她也很饿。   她看着三姐苍白的脸色,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姐姐没吃的会不会饿死?   三丫看着惊慌失措的妹妹,以前她特别羡慕小妹,有爹爹疼。可是现在两人相依为命,她才发现她妹妹真的很可爱。值得这世上所有人疼。   囡囡可不知道姐姐的心情,她正冲着经过她们的行人一个个磕头,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求求你们,我三姐要饿死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吧。”   她不要三姐死,她不想三姐死。她不能让三姐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府城的人比之前那个小镇冷漠,囡囡磕了好几个头,就是没有人停下来扔一枚铜板。   三丫心疼得像刀绞一样,眼泪不住往下流,她费劲地咳了咳,“囡囡”   囡囡回头,抹了下眼泪,急切地安抚她,“三姐,你再等等,我一定能求到铜板的。你等我一会儿,我一定能求到的。你再等一等。一会就好。”   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死去。她不停地求着过往行人。   三丫摇头,“不是,囡囡,三姐想到一件事。刚刚我听人说府衙正在举办喜宴。说不定人家会施舍馒头。”   囡囡眼睛变得锃亮,忙不迭爬起来,“对,对,对。我现在就去。”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三丫捂着胸口,头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   另一边,囡囡一口气跑进府衙门口,发现很多人带着重礼往县衙而去。七八个衙役分别站在门口两边恭迎客人。   囡囡刚走了两步,有一个衙役眼尖发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驱赶她,“你懂不懂规矩,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想要乞讨绕到后院。那里有馒头。快去吧。”   囡囡也不纠缠,顺着他指着的方向,一直沿着院墙往前跑。   跑的时候,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这院墙可真高啊,这巷子可真长啊。   饥饿,浑身无力,正常人只需一刻钟的脚程,她愣是跑了半个时辰。   等她到的时候,后门婆子正好发完馒头。后院小巷子里一堆乞丐正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啃着馒头。   眼见门快要关上,囡囡飞快跑上前,担心门真的关上,她眼疾手快把手伸进门缝,夹个正常,疼得她嗷一嗓子。   “哎哟,我说你这个小乞丐,你怎么把手往门缝里塞。要是夹到了可不得了。”   守门婆子也是吓了一跳。   囡囡眼泪沽沽而下,她飞快用手背抹了抹,急切道,“奶奶,我姐姐要饿死了,你给我一个馒头,好不好?”   她眨巴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她这样冲她爹撒娇的时候,她爹每每都会投降。   那婆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这丫头长得还怪俊。”   囡囡眼睛瞪圆,她总觉得这婆子的目光有种不怀好意,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我……”   那婆子老脸笑成一朵花,“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馒头战胜了恐惧,囡囡喜出望外,“多谢奶奶。”   不多时,那婆子拿了两个馒头过来,囡囡踹在自己怀里。她谢了又谢,刚要走,那婆子却道,“小丫头,你下回要是还想吃馒头,还来找我。”   虽说囡囡见过的人少,却极为懂眼色。虽说这人脸上带着笑,但她看自己的目光却有一种不怀好意地感觉。   囡囡经历半个月的糟心日子,早已不复往日的单纯,仰起小脸冲着她笑,“好,多谢奶奶。”   婆子心满意足关上后门。   囡囡一扭头就发现许多乞丐围了上来。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转了转眼珠子,抄起一个馒头狠狠往巷子的一头扔去。   乞丐们眼睛一亮,慌慌张张追着那馒头。   囡囡怀揣另一个馒头,飞快往另一头跑。   那些乞丐很快发现只有一个馒头,除了最先捡到馒头的乞丐正往嘴里塞馒头,其他乞丐扭头去追囡囡。   囡囡跑啊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跑,小腿已经跑出残影来。可她人小,腿短,哪跑得过这些大乞丐,没一会儿就被这些乞丐追上。   囡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近在咫尺的乞丐,她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以及那凶狠的眼神。她心脏差点跳出来。可还是不死心继续往前跑。   眼见着就要被对方追上,她手里的馒头就会被抢走,囡囡心疼得快要哭出来。   砰!   她撞到一个人身上。   囡囡摔倒在地,她怀里的馒头也滚了出去,追上她的乞丐眼急手快抢走了馒头,跪倒在地,就这么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囡囡顾不上身上疼,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捶打那个乞丐,大叫着,“那是给我姐姐吃的。我姐姐要饿死了,你不要抢走。求求你了。”   “囡囡?”身后传来痛苦而压抑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嗓音。   囡囡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冻住。她缓缓转身,阳光自上而下洒下来,她想要分辨站在她面前是不是她梦了无数回的人,突然她的身体悬空落进那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一只大掌摩挲到她脸上,那声不确定地声音叫着她,“囡囡?”   “爹爹?”视野清晰了,人也确定了,囡囡的心像一壶刚烧开的热水,整个沸腾起来,她扑到他怀里,小拳头捶打她的胸口,眼泪情不自禁溢出,“爹爹,你怎么才来啊?”   小嗓音里全是哭腔,压仰不住的痛哭,此起彼伏,“爹爹坏,爹爹说会把我养大的。爹爹说话不算话。囡囡好饿好饿啊。”   “囡囡,都是爹不好。是爹不好。”陆时秋紧紧搂着女儿。   此时的他胡子拉碴,哪有往日半点清俊,眼睛全是红血丝。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嘴皮也干得不像话。   “爹?三姐快要饿死了,咱们快去找她。”囡囡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很快想起三姐。   陆时秋抱着她往前走,囡囡却不让,“我自己走,咱们快点去找她。”   这已经不是能懒就懒的闺女,她开始变得懂事。陆时秋颇为心酸。   三丫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爹,我被人关到地窖里,特别特别冷,每天都吃凉馒头。都是三姐问人家要吃的养我。我才没有饿死,可三姐自己却饿晕了。等她醒来,给她吃三个肉包子,好不好?”   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好。让你三姐吃到饱。”   “咳咳咳”三丫瞪圆眼睛,想看看是不是爹来了?   “三丫,你醒了?慢点起来。你后背都紫了。轻一点。”陆时秋第一时间发现三丫醒了,赶紧把人扶起来。   三丫背靠着软枕,眼睛直勾勾看着陆时秋,眼里又惊又喜,“爹,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陆时秋秃噜下脸,“爹一路追过来。饿了吧?爹给你买了肉包子,你快吃吧。”   囡囡赶紧把包子递到她面前,三丫双手接过,捂着肚子,傻笑起来,“是饿了。”   一整个包子被她几口吃完。囡囡端了碗热汤过去,“这是鸡汤,爹爹特地请大夫给你炖的,说是给你补身子。我都没有。你快喝吧。”   三丫接过汤咕噜咕噜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汤,继续吃肉包子。   一连吃了三个,囡囡冲陆时秋得意道,“我就说三姐一定能吃下三个。”   陆时秋摸摸她的小脸,才问三丫,“你后背怎么会紫了呢?”   “被人踹的。”三丫打了个饱嗝,想站起来消消食,却发现后背疼得厉害。   陆时秋把人按回去,“先歇息一会儿。别急着起来。”   囡囡握住她的手,这才反应过来,“三姐,你是被踹疼得不站起来,不是饿得站不起来,对不对?”   三丫没想到妹妹会问这个,点了点头,“对。”   囡囡扭头扑到陆时秋怀里,抱着他的腰,“爹,三姐好可怜。你给她报仇,好不好?”   陆时秋摸摸她的小脑袋。人海茫茫,他去哪□□?   可两个闺女吓怕了,他只能耐着性子哄道,“会的。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大夫走进来,递给陆时秋一瓶药,“这是红花油,一天五次揉伤处。记得要揉开了。如果你不会揉,可以把你闺女带过来,让我们郎中帮忙。”   陆时秋点了点头,“好。”   陆时秋付完药钱,就带着两个闺女出了药铺。   三丫后背太疼,陆时秋背着她,囡囡也乖巧地拽着陆时秋的衣摆,不哭不闹。   “爹,我们去哪啊?”囡囡好奇道。   “我们先去客栈找个地方住下。你三姐太累了,要好好休息。”陆时秋解释。   “好!”囡囡抿了抿小嘴,人也踏实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12:01:49~2019-12-28 21: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ne 30瓶;喵小鱼、我自闭了、点点店的东风 10瓶;静悄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时间回到大年初二。   当陆时秋骑着马跟着衙役一路疾驰到了三里屯, 很快发现那伙人贩子跑了。   车辙的方向通往官道。由于官道上车辙太多,他们根本辨不清对方究竟去了哪里。   衙役们打道回府,陆时秋一个人留在三里屯。   在一个地窖里,发现他女儿留下的字“令仪”, 这是她的名字。   陆时秋待在地窖里,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时传来系统的声音, 【是否继续追踪?】   陆时秋哭罢, “四乙, 你跟我说,那些衙役是不是有鬼?”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全城搜索, 愣是找不到人。   他也不相信自己刚去县衙报信,这些人贩子就逃跑了。   巧合的次数多了, 就是人为。   1111平静道,【是。那些衙役收受人贩子的贿赂。得知你知道他们的下落, 以借马为由先一步使人通知他们了。】   陆时秋气得咬牙切齿,“果真如此!”   1111有些惊讶,【宿主,你居然没有骂我?】   “骂你干什么?是我蠢, 没有提早防备。再说了, 我骂你,你就会改吗?”   【不会。本系统明码标价,一次任务一千两银子,你只是问了我地址, 可没让我给你揪叛徒。宿主,友情提醒你现在已经倒欠本系统两万两银子。倒欠十万两银子,系统会自动解绑。希望宿主谨慎使用次数。】   “你快告诉我,我女儿在哪?”   【你女儿正在官道上,看方向是往府城去的。那些人贩子正在赶车。你现在赶上去,一个人也对付不了他们。】   陆时秋抿了抿唇,“他们有多少人?”   【九个。个个都是身强体健。】   陆时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友情提醒,出府城需要路引。】   陆时秋怔了怔。路引?   “老三?老三?”就在这时,地窖口传来大哥二哥的叫喊声。陆时秋拽着绳子往上爬,“我在这儿。”   陆时夏听到动静,四下找了找,这才发现老三正在地窖里。   他赶紧叫大哥过来帮忙,两人把陆时秋拉了上来。   “我们半道上遇到官差,他们说人贩子跑了。老三,你还好吧?”陆时春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时秋。   陆时秋摇头,他现在很平静。大约已经气到极点,他反而比平常要冷静。   “我们先回去吧。”   大家面面相觑,陆老头有些不忍心,上前拍拍陆时秋的肩膀,“老三,你?”   陆时秋抬了抬手,“爹,我好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要养足精神,先准备好马匹,吃食和路引,然后去找那些鳖孙算账。   说完,他率先走在前头。陆家三兄弟齐齐看向陆老头,老三明摆着有些不对劲儿,咋整?   陆老头看着陆时秋的背影,忧心忡忡道,“你三弟这是还没死心呢。”   陆时春一脚踹到窖口的石头上,“这些瘪孙。让我逮到,我非宰了他们不可。”   陆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快追上你三弟吧。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五人一路往县城赶。   到了县城,陆时秋买了三十多个包子,到了家他一声不吭,一口气吃了五个。而后也不管其他人,径直回房睡觉去了。   他这副样子,让家人更担心。四人聚在堂屋商量。   “这可咋整啊?”陆时春搓着手,“老三这也太不正常了。”   寻常人面对这么大的打击,吼两声都算最简单的发泄方式,更多的是跟人干一架。   可他倒好,没事人一样,吃饱就睡?   陆老头叹了口气,分派任务,“咱们晚上睡觉得警醒点。要是听到隔壁有动静,立刻穿衣起来。”   三个儿子都应了声“好。”   陆时秋身体疲倦,可脑子放松不下来,四乙便给他放睡眠曲。   不知不觉,他真的睡着了。   一夜没有动静,陆老头人老觉少,率先醒来,到隔壁查看,见房间空无一人,立刻把三个儿子叫醒,“让你们一个个看着老三,你们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回事?”   陆时春揉了揉眼睛,“爹,老三会不会去买饭了?”   陆老头劈头盖脸一通骂,“买什么饭。丢了闺女,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他还有精神买饭吗?”   众人愣了一下,终于急切起来,穿好衣服,按照亲爹的指示,一人一个方向找人。   三人刚走到门口,不等他们打开院门,院门已经从外面推开了。   陆时秋手里提着包子走进院子,“爹,你们起来啦,快吃吧。”   他脸上还挂着一抹假笑,其他人都觉得瘆的慌。   陆老头尤其看不过眼,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老三,爹知道你受了打击。可是人要往前看。”他重重叹了口气,“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少有能找回来了。他们一般都会卖得远远的。咱们老百姓连出去一趟都不容易。你……”   陆时秋抿了抿唇,又笑了下,“爹,你这么大年纪了,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待会儿,你先跟大哥他们回去吧。”   陆老头急了,“那你呢?”   “都过完年了。我就留在县城。”陆时秋抿了唇,“我想留在县城好好琢磨挣钱,也许将来还能找到我闺女。”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只是他爹年纪这么大,为了他的事大老远跑过来,冰天雪地,脸上还生了冻疮,他于心何忍。   也许是因为亲自养了女儿,他才明白他爹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   陆老头将信将疑,“你真的想通了?”   陆时秋点头,“想通了。”他顿了顿,“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陆老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确定他没有说假话,松了一口气,才点头,“行。”   吃完包子,陆老头带着三个儿子告辞离开了。   陆时秋亲自送他们出城门,而后他到顾家饭馆找二掌柜。   二掌柜看到他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你让我帮你弄的路引。你确定孩子真的到了府城?”   陆时秋抿了抿唇,“就算走遍全月国,我也要把我闺女找到。”   二掌柜也知道他有多疼闺女,“祝你早点找到人。”   陆时秋冲他拱手道谢。   出了顾家饭馆,他又到牲畜街,买了一匹马和炒熟的黄豆,又买了些馒头和水囊,就这样轻装简行出了县城。   陆时秋从来没有去过府城,好在他有四乙这个系统当导航,也不怕迷路。   【宿主,你没骑过马,速度这么快当心摔着。】   “没事,我骑过毛驴。应该差不多的。”   【差很多,马的速度比毛驴快多了,再加上马比毛驴难驯。你还是当心点。】   虽然陆时秋心急如焚,可四乙提醒的对。他不能冒险,万一他出了事,囡囡和三丫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时秋减速行驶,问四乙,他女儿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们住在一处驿站,你女儿趁夜跑了。”   “跑哪去了?大晚上的,黑漆漆一片,她们去哪?”   “他们走了一夜的路,到了刘关镇。三丫向人乞讨养活她和囡囡。”   陆时秋心揪成一团,捏着缰绳,一甩马鞭,催促马往前走,“驾,驾!”   马疾驰了一天一夜,本就非常困倦,被他这么狠狠一打,也来个脾气,跳起来,长嚎一声,差点把陆时秋甩下马背,好在他一直听四乙的话,狠狠攥住马绳,死也不松手。   马吼了一嗓子,终于安静下来。   陆时秋吓得腿都软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先给马喂黄豆,又给它喂水。   他自己蹲在路旁,啃了一个馒头,歇息了半个时辰,才重新上马离开。   “你女儿已经到了府城了。”   “之前不是说去了刘关镇了吗?”   “她听人说去府城找府衙,可以送她们回去。所以就……”   陆时秋不再追问。   三天后出了雁山。又三天进了府城。   陆时秋把马栓到府城门口的生畜棚,一路飞奔到了府衙旁边的巷子里。   当他看到他养了四年的粉团子被一群乞丐追,他整个人如同刀绞。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抚了抚女儿睡得安详的小脸。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那样瘦瘦小小,像只小猫一样,他抱在怀里,哄她入睡,一把屎一把尿照顾。   白嫩可爱的小圆脸,只短短半个月,已经瘦得能看出骨头。   他握住女儿的小手。之前的小手白白嫩嫩像刚出锅的馒头一样,现在纤纤细细,还有一道道口子。   他不想让她受苦,可偏偏他没有照看好她,让小小年纪的她遭此横祸。   这是他娇养了四年的小闺女啊。他唯一的血脉,他差点就要失去了她。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吃尽了苦头。   他甚至不能为她出一口恶气。他这个爹真的当得很失败。   如果他是个有本事的人,给他闺女请十来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他女儿怎么会丢?   说到底是他没用。   他想活得有面子,却自己不努力,而是让女儿帮他实现他的愿望。丝毫没有想到她只是个小姑娘。   当别家姑娘都在为穿哪件衣服烦恼时,他却要他闺女待在屋里,背那些枯燥乏味的经史子集。   他不是个称职的爹,所以上天才想把他女儿带走。让他失去她。   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没有她。   他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让他女儿永远待在他身边,开开心心地活着。   陆时秋侧头看了眼里面的三丫,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里。   这孩子长得有几分像于大郎,虽说他也算看着她长大,但冲着这张脸,他都没办法拿她当亲生女儿。每次也都忽视她羡慕的眼神。   即使这样,她还是像大姐姐一样,放下面子,向别人乞讨要钱,养活妹妹。   这样有良心的孩子,他真的很难不喜欢。   就在这时,三丫眼睛缓缓睁开,看了过来,轻声问,“爹?”   陆时秋怔了怔,“快睡吧。”   三丫抿了抿唇,“爹?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陆时秋点头,“好。”   三丫侧过身,看着他,小小声央求,“你下辈子可不可以当我的亲生父亲?”   在她知道她不是爹爹亲生孩子的时候,她羡慕囡囡有一个那么疼爱她的父亲。甚至想过,如果他们家没有囡囡,爹爹是不是会把她当亲生女儿?   可是当囡囡失踪了,她才知道,血缘是从出身就注定的事情,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就算没有囡囡,她爹爹也不会拿她当亲生女儿。因为她本来就不是。这个认知一度折磨她。   可当囡囡吃苦受罪的时候,她又受不了。囡囡不该吃这样的苦。囡囡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囡囡。   陆时秋怔了怔,微微一笑,像摸囡囡一样,抚了抚她的小脸,“好。”   温热的大掌摩挲她的脸,三丫发现爹爹看自己的眼神也闪烁着父爱的光,她笑了笑,“爹爹真好。”   陆时秋抚了抚她的额头,无奈道,“快睡吧。”   三丫听话地闭上眼。   “爹?爹?”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条官道上,囡囡独自前行,周围隐隐传来狼叫。她缩着脖子,一点一点往前走,她肚子很饿,嘴唇发干,身上很冷,浑身都在颤抖。   “爹?爹?”她伸手乱摸,想要寻找那个像山一样可靠的父亲,她四处找,转着圈儿地找,就是没能发现他的踪影。   “爹在这儿!”一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囡囡猛然惊醒。   囡囡扑到陆时秋怀里,“爹!爹!”   陆时秋坐在床沿一直搂着她,“爹一直陪着你,都过去了。你别怕。”   眼见旁边三丫挣扎着想要醒来,陆时秋朝囡囡嘘了一声,让她重新躺回去,“快睡吧。爹在旁边守着你们。”   囡囡握住他的手,“那你不要松开我。我害怕。”   陆时秋心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往日那个无忧无虑,会跟他耍心眼,会撒娇的闺女变得小心翼翼,胆怯害怕,像有一把刀子狠狠戳了他的肺管。陆时秋抹了泪,装作若无其事地冲她笑,“不松开,爹不会松开。你快点睡吧。”   囡囡这才放心地闭了眼。   她太累了,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陆时秋让四乙把《三字经》调出来给他看,“我要是困了,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要敲醒我。”   1111难掩惊讶,【宿主,你终于打算考科举了?】   陆时秋眼底一片漆黑,“是!我不仅要科举,还必须得考中进士才行。”   【你想当官?】   陆时秋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年纪已经不轻了,就算考中进士,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我打算边学边带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我的徒弟有一人能有出息。我女儿将来就有了靠山。”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但是他会努力,他一定要努力。他不能让女儿再受这种罪。   以前是他活得太窝囊了。明明是他想挣脸面,可他自己不想努力,总是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理由推脱。反而一心想要压榨自己的女儿。   他真得太不像话了。   愧疚过后,他想要好好补偿女儿。他要给女儿遮风挡雨,让她这辈子都过得顺遂。   陆时秋下定决心后,确实比之前长进不少,精神高度集中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他开始犯困。   当1111真的用闹钟把他叫醒,陆时秋没像之前那样斥责对方,反而很感激对方的帮忙。   1111心里腹诽,宿主变得这样努力,它还真有点不习惯。   就这样,陆时秋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等两个孩子不再做噩梦。他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囡囡和三丫同时醒来。两人脸对脸,相视一笑,“有爹在,真好。”   陆时秋笑了,“快点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囡囡和三丫乖乖起床。看到枕头旁边叠放整齐的新衣裳,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展开往自己身上比划。   昨天他们住进来,要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得干干净净。却发现没有换洗衣服。   陆时秋便让她们光着身子躺进被窝,自己让小二帮忙置办两身新衣服。   衣服拿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睡着了。他给她们换上里衣,外衣叠放整齐放在旁边,“这是我让小二买的新衣服。快看看合不合身。”   两个孩子脸上写满兴奋,立刻往身上套。   陆时秋要帮囡囡穿衣,囡囡摆手,“爹,我自己会穿。”   陆时秋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不见,女儿居然都会自己穿衣服了,他觉得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陆时秋看了眼两人换下来的衣裳,“这是谁给你们的?”   三丫便叽叽喳喳把路上帮助过她们的好心人全说了。   末了,还道,“爹,我跟他们说了,等我回家,一定要感谢他们。”   陆时秋抿嘴一笑,“那我们回去的时候,先去刘关镇好好谢她们。”   囡囡有些惊讶,“爹,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刘关镇。”   三姐刚刚说的时候,可没说她俩去的是刘关镇啊。   陆时秋一脸惊讶看着囡囡。他这闺女反应够迅速。   【系统出品,必是精品。她的思维能力超过这世上九成九的人。】   陆时秋摸摸她的脑袋,“爹来的路上问过人,知道你们经过那个镇。”   囡囡也没怀疑,笑了笑,揭过这一话题。   两人动作不停,很快就换好衣裳。   衣服袖子和长度足够,大约是两个孩子之前挨过饿,瘦了许多,衣服穿在两人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陆时秋一手牵一个下了楼,小二立刻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   囡囡和三丫忙伸手去拿。   见她们急着往嘴里塞,陆时秋忙道,“慢点吃。别烫着自己。”   囡囡和三丫这才放慢速度,相视一笑。   “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陆时秋想了想,“先不急。咱们先去你小姑家。她就住在府城。”   囡囡‘哦’了一声。   吃完饭,陆时秋便结了账。他让伙计帮忙买了些礼物,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往府衙方向走。   三丫扯住他的手,提醒他,“爹,那边是府衙。”   “我知道。当官的都住在这一区域,你小姑家就是当官的。”   三丫眼底满满都是诧异。   陆时秋解释道,“你小姑父的爹在府城当从六品官,具体是什么职位,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住在这片区域,肯定没错的。”   三丫油然升出一种自豪感,“小姑父的爹好厉害啊。爹,如果别人知道我们有这么厉害的亲戚,是不是就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了?”   陆时秋神色一顿,这么点的孩子都知道找靠山了?这是有多么悲哀啊。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对。” 第72章   张府位于府衙后面那条街,大门紧闭, 只开着角门。   陆时秋上门敲门, 守门小厮开门,“你找谁?”   陆时秋没有名帖, 只报了自己的籍贯和姓名。   守门小厮将他们三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眼, 试探道, “你们是找三少爷的吧?”   陆时秋点头, “对。”   守门小厮点了下头,“我进去通报一下。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守门小厮不敢随便把人放进来。虽说他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称不上鄙夷。   要知道宰相门前三品官,守门小厮在面对乡下穷亲戚, 都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鼻孔朝天都算好的,更多的是言语羞辱。   从下人的态度,陆时秋猜测小妹在张家过得应该不算差。至少比他来前想像好太多了。   陆时秋没等多久,张又新就带着守门小厮急匆匆赶到。   两人寒暄一阵,张又新带陆时秋进去。   张又新这是第一次见到囡囡。乡下孩子少有养得这么好的,白白净净, 眼睛有神,一点也不认生,刚进面就冲他甜甜叫了一声,“小姑父。”   哎哟,张又新的慈父心都被她勾起了, 当即把她抱起来,“这是三哥的宝贝闺女吧?真是可爱。”   囡囡换了一身新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又是玉雪可爱的粉团子。   囡囡捂着自己的小脸,眼睛弯弯,小嘴又甜,“小姑父也好看。”   张又新哈哈大笑,带着他们绕过影壁。   张府左右两边都是悠长的抄手游廊,雕梁画栋,镂空花纹,无不精致典雅。游廊附带栏杆,方便人行走或是停下来中途小憩,观赏内院风景。   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造型别致,有的像坐卧的老虎,有的像可爱调皮的猴子。   假山周围藤萝翠竹,点缀其间,还有苍翠欲滴的松树矗立两旁。   再往前走就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有高有矮,有壮有瘦,层层叠叠,可以想见春暖花开时,这花园得有多美丽。   陆时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园中美景,突然迎面走来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   那两人向张又新拱手行礼,张又新刚要回答,就见三丫指着其中一人,惊讶出声,“爹,就是这个人踹了我一脚。”   陆时秋视线落到三丫所指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穿着一身华丽到夸张的绸衣,上面印着铜钱印。无时无刻不张显暴发户的气息。   他旁边那个男人穿着蓝色绸缎衣服,虽没有他那么夸张,却也一样显眼。   张又新低头看着三丫,“他踹你?”   三丫点头,“对。”   张又新目光落在男人脸上,这么点孩子都踹,还有没有人性?   对方微微有些惊讶,将三丫仔仔细细打量一遍,脸上堆笑,“小姑娘,这么小就说谎不好吧?”   陆时秋怒道,“我女儿不会撒谎。倒是你,人高马大,居然欺负小姑娘,你羞不羞?”   对方被骂,气得脸色通红,“我没有。”他怒气冲冲看向三丫,“既然你说我踹你,那你说我何时何地踹的你?”   三丫口齿伶俐,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男人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碰上的小乞丐就是这个小姑娘。   这……   张又新脸上难以掩饰地惊讶。这怎么还成乞丐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张又新崩着脸,沉声道,“如果你们现在就给孩子赔礼道歉,取得她的原谅。我就饶过你。要不然……”   男人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要知道张又新只是个庶子。   他这次上张家,想请张老爷让他们的粮车盖戳,好运往南方。   张老爷现任从七品州判,掌粮、盐、都捕等事宜。   张老爷刚才收到他的礼物很满意,当场隐晦表示粮食若没问题就会放行。   事实上,要是真的没有问题,又哪需要上门打点呢?   盐俭县靠海,有大规模的盐田。许多不法商人都会利用运粮之便,贩卖私盐。   而知府大人好色又贪钱,只要礼物够重,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张老爷想在他手下做事,有时候不得不糊涂一点,收纳一些好处。   男人没把张又新的话放在眼里,只笑了笑,“三少爷,一个小姑娘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他冲陆时秋故作大方一笑,“罢了,罢了,今天算我倒霉,碰上一对拿女儿不当人看的无赖。”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陆时秋身上,“这些银子足够你女儿花的。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否则丢的是三少爷的脸面。”   陆时秋没有接银子,银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陆时秋眼睛死死瞪着男人,双手捏得咯吱作响。这是对他和三丫的羞辱。他要是接了这银子,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孩子。   他气得火冒三丈,刚要挥拳打过去,张又新赶紧把人拦住,对着那男人道,“好,既然你不肯道歉。那就无话可说。”   说完,他拉着陆时秋和孩子继续往前走。   蓝衣男人劝旁边那人,“要不你就道个歉吧。那毕竟是张老爷的儿子,庶子也是儿子。”   “怕什么!听说那张州判对这个三儿子不喜。”他弯腰把银子捡起来,“让我给乞丐道歉,传出去我伍高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知府大人都发话了,张州判敢跟知府大人作对吗?”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蓝衣男人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强逼着对方道歉。   另一头,张又新把人送到自己院子里,陆时暖看到三哥喜得眉开眼笑。   自打搬到府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娘家人了。现在看到三哥,别管在家感情咋样,这会只有亲切。   “三哥,你是特地来看我吗?”   不等陆时秋回答,她低头看向两个侄女,好一阵稀罕,算算年龄,很快就能对号入座。   陆时秋把囡囡抱在怀里,“哟,跟我三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囡囡自然不认得陆时暖,不过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温暖,笑起来也格外真心,她乖巧地靠在她怀里,乖乖巧巧叫了一声,“小姑。”   这声“小姑”可把陆时暖给甜化了。   陆时暖揉了揉她的小脸,看向陆时秋,“还是女娃可爱。比三哥讨喜多了。”   陆时秋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是谁闺女。”   就在这时,张又新向陆时秋拱手,“三哥,我去父亲书房一趟,很快回来。”   陆时秋猜到他是想给三丫出头。他的火气已经压下去了,不好给他惹事,“要不然这事你就别管了。伯父对你一直……别让你们父子关系更紧张了。”   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借别人的手。反正他有钱,到时候雇几个人套那人麻袋,狠狠揍一顿,也一样能出气。   张又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陆时暖听得稀里糊涂,“你俩在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在隔壁睡觉的六六醒了。陆时暖起身去抱孩子。   陆时秋接过她怀里的奶娃娃,岔开话题,“四个月了吧?长得可真带劲。”   陆时暖果然被转移话题,“不到四个月。三哥,你怎么突然来县城了呢?”   陆时秋叹了口气,“等妹夫来了,我一起说。”   陆时暖便没再追问,给两个孩子拿早上大厨房送过来的糕点。   这些吃食在盐俭县卖得不便宜,囡囡和三丫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陆时秋笑道,“这是你们小姑给的,快吃吧。”   囡囡和三丫这才每人拿了一块红豆糕吃了起来。   陆时秋又问了下陆时暖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陆时暖笑了笑,“过得还可以。相公已经正式拜到许先生门下。”   陆时秋怔了怔,之前不就说进府城跟大儒学习吗?难不成之前没有正式拜师?   1111在他耳边回答,【那肯定的。这年头的大儒不会随便收徒的。】   陆时秋又跟陆时暖说了关于家里的情况。   陆时暖听到父母都好,很是高兴,末了有些低落,“可惜我一直住在府城,也没办法回去。”   陆时秋怔了怔。   就在这时张又新回来了,眼底露出一丝喜意,迈进屋就道,“三哥,娘说会帮你出气。”   陆时秋愣了一下,娘?不是说去找爹的吗?他收起惊讶的表情,搓了搓手,“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顾又新摆了摆手,“这人品行不行,咱家跟他早点撇清关系才是好事。”   陆时秋冲他拱手,“多谢了。”   钱姨娘走进来,瞪了顾又新一眼,“娘娘娘,你叫得还挺亲热。恐怕你早忘了谁才是你亲娘吧。”   张又新一脸尴尬,陆时秋不好掺和母子之间的事情,装聋子,自顾自捧茶碗喝茶。   陆时暖低头哄孩子,只有囡囡和三丫好奇打量钱姨娘。   钱姨娘发泄过后,冲陆时秋客气道,“陆三郎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多留几天。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宜。”   陆时秋站起来冲她道谢。   钱姨娘嘴里客套几句,扭头吩咐陆时暖,“这是你娘家亲哥,不是外人,你可要好好招待。”   陆时暖应了声是。   钱姨娘满意得点了点头,甩着帕子走了。   陆时秋总觉得他跟逃难时见过的钱姨娘判若两人。这怎么几年不见,整个人……   陆时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好像看到年轻几岁的柳媒婆走一步抖三下。   张又新轻声咳了咳,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三哥,你们来府城有什么要事吗?”   他不认为陆时秋来府城是为了看他娘子,将近上百里的路,实在是不值当。   陆时秋回神,把囡囡和三丫丢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又新和陆时暖得了惊恐不已,齐齐看向两个孩子。   陆时暖一阵后怕,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哎哟,幸亏找到了。这要是没找到,我都不敢想。那些人贩子真该死。”   张又新也跟着唏嘘,他视线落到囡囡脸上。   这孩子年纪不大,可从五官来看,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养得又好,那些人贩子本就丧尽天良,说不定会把她卖到那种腌臜地。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张又新点头附和娘子的话,“幸亏找到了。”   他顿了顿又道,“听你的意思是那些人贩子跟衙役有勾连?”   陆时秋沉了脸,“是,要不然那么多衙役一起搜都搜不到呢。而且我前脚刚告诉他们地址,人贩子就跑了。也太巧合了吧。”   张又新点头表示赞同,“你觉得县令有没有参与?”   陆时秋想了片刻,老实摇头,“他有没有参与,我不知道。但他这个县令不作为也是真的。我们县一整年加税十多次。比顾县令在的时候,交的税多了一倍不止。他的胃口怎么都喂不饱。老百姓私下里给他取名叫方三多,说他女人多,税多,事情多。”   陆时秋不是没想过向方县令告状,揪出那些衙役。但是方县令有没有参与,他还真的不知道。如果方县令参与了,他找对方告状,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就算方县令没有参与,他本身就是个填不饱的大坑。到时候,纵使自己赢了关司,却也丢了银子,不是上策。   倒不如找顾永伯。   如果顾四真的愿意参方县令一本,方县令和衙役都会倒霉。那些衙役贪生怕死,必定会把人贩子给供出来。那些人贩子差点夺走他女儿,他怎么能饶过他们。不把那些人找出来,他寝食难安。   张又新拧眉沉思,心里想着怎么告状,才能把方县令告倒。   陆时秋见他面色凝重,主动道,“告状这事,你别管了。我认识一人,只是举报信在县城不好送。你能帮忙送出去吗?”   昨晚,他趁两个孩子洗澡的功夫,向小二侧面打听过了。这个知府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县令女人再多,那也是商人送上门的。还不至于强抢民女。可这个知府可倒好,凡是看得上眼的,他都弄进府里。听说他还有一特殊癖好,专好幼女。想想就恶心。   他要是找对方告状,不说能不能告倒方县令,回头还得把自己搭上。不划算。   张又新微微有些惊讶,想到娘子说他在顾家饭馆做事,想来人脉应该是顾县令。   “你知道他的地址?”   “知道啊,我来前问顾家饭馆二掌柜要的地址。”陆时秋笑了笑。   张又新也知道顾县令是个难得的好官,如果对方知道这事,应该会出手帮忙,他点了点头,带陆时秋去书房,帮忙写信。   陆时暖等儿子睡着了,让囡囡和二丫在屋里玩,她去灶房炒几个好菜。   吃饭时,两个孩子都吃撑了。   陆时秋看着好笑,“再怎么喜欢吃,也不能吃那么多啊。”   他昨天就发现了,这两个孩子大概是之前饿过好几回,留下了心理阴影。吃饭一定要吃到饱才会停下。   张又新摸摸孩子的脑袋,“不如去花园溜溜食。今天是上元节,带孩子出去不安全,晚上府里在花园放孔明灯,咱们也去吧,很漂亮的。”   囡囡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问,“孔明灯是什么?”   “就是能在天上飞的灯。很好看的。”张又新低下头耐心解释。   囡囡眼睛亮了起来,扯了下陆时秋的手,“爹,我们去看看吧。”   陆时秋到底是大人,不好意思打扰张家人。   张又新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却也没有说破,“三哥,孔明灯还可以许愿。”   陆时秋很是心动,咬了咬,“那行。我们去。”   张又新抱起囡囡,率先走在前头,“走吧。”   陆时秋牵起三丫跟在后头。   陆时暖要照顾孩子,不能跟去看热闹,笑迎迎送他们出了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22:23:21~2019-12-30 18: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董昀昀我们的师父 20瓶;蓝 15瓶;手可摘星辰 10瓶;sui碎 6瓶;朵朵 5瓶;君司夜、随水而居 2瓶;rgmau、明一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四人到的时候, 抄手游廊站了好几个人。张又新一一上前打招呼。   陆时秋也有幸见到张夫人及她的两个儿子。   说实话, 从相貌上来看, 张又睿和张又笙比张又新出色多了, 浑身散发贵公子的气度。   听说两人早就中了举,也难怪张老爷更疼两个嫡子, 对张又新这个庶子并不上心了。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站在张夫人身边,不停给张夫人出自己写的诗。   张夫人听到自己喜欢的,就会拿笔写在孔明灯上。   这三人其乐融融, 张老爷被挤开,背着手, 板着脸, 不悦地瞪着两个儿子。   陆时秋看着颇有些好笑,张又新带他们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从下人手中取出一个白灯笼, “三哥是自己写还是由我来代笔?”   陆时秋的字极差,但是祈愿的话, 亲生父亲来写, 应该比小姑父写得要有诚意吧?   陆时秋没有客气,也不觉得丢人, 接过笔,写了四个字“岁岁平安”,落款是陆宛如,陆令仪。   张又新念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微微有些惊讶, “这俩孩子的名字挺好听啊?”   提起这事,陆时秋颇有些得意,“那是当然,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取的名。”   张又新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但是看三哥这么骄傲,不像作假,微微有些惊讶,“三哥还认识皇后娘娘?”   顾县令亲娘成了皇后,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三哥在顾家饭馆做事。还真有可能认识。   陆时秋笑眯眯点头,“认识啊。顾县令在盐俭县当县令的时候,那时候我女儿刚生下来没几天,我琢磨给她起什么名字。起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好听。本想找县令大人帮忙取,可那天不巧,他在前衙忙公事。皇后娘娘见了我。我送她一只大龙虾,她非常高兴,就帮着起了三个名字让我挑。我觉得三个都好,就给家里三个孩子用了。”   张又新羡慕得不行。皇后娘娘亲自取名,这是多么大的福气。   这两人说的话,后面的丫鬟也听到了,忍不住打量陆时秋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吹牛。但他表情太过严肃,而且描述得这样仔细,应该是真的吧?   写完字,大家一起放孔明灯。   陆时秋抿了抿唇,仰头望着孔明灯,心里祈求,希望天上的神仙可以保佑我四个闺女能平平安安长大。   囡囡和三丫仰着小脸,不错眼地盯着那灯。见孔明灯真的飞上天,拍着巴掌蹦蹦跳跳,“爹,爹,真的飞起来了。”   “好神奇哦。”三丫眼里全是迷惑,“爹,为什么这灯会飞啊?”   “这个么……”陆时秋挠头,他哪知道。他在心里问四乙。   1111很快给了答复,【这是阿基米德原理。燃料燃烧使灯笼里的空气温度升高,灯笼里一部分空气受热膨胀而从灯笼里流出,使灯笼里部分空气的密度比外部空气小,自身重力相应也会变小。而密度比空气小时,灯笼就飞起来了。】   陆时秋听得云山雾罩,密度?重力?啥意思?   陆时秋就算真的把话重复一遍,估计孩子也听不懂,他果断摇头,“爹也不懂。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发现吧?”   三丫眨巴下眼睛,点了点头。   囡囡拉了下三丫的手,“三姐,咱们回去也要跟娘和姐姐一起放孔明灯。这个好有趣啊。”   三丫也想念娘和姐姐了,笑着回了一声,“好!”   囡囡和三丫欢快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张夫人。   张夫人整天待在府里,除了打理俗事,就是赏花看画,无趣的很。乍然瞧见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那颗喜爱孩子的心便跟着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抱怨两个儿子,“你看看这两个小丫头多讨人喜欢啊。你瞅瞅你俩生的那两个。放孔明灯这么好玩,他俩居然躲在屋里不出来。整个小书呆,都被你们教傻了。”   张又睿摸摸鼻子,又冲亲娘拱手作揖,“娘,他们不是课业繁忙嘛。”   张夫人叹了口气,装模作样捂胸口,一副好不伤心的模样,“哎,男娃就是不如女娃贴心。成天不是武刀弄剑就是看书习字,连陪祖母放灯的时间都没有。”   张又笙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娘,我们不是在陪您吗?”   张夫人嗔了他一眼,“行啦,不逗你了。真没意思。”   张又笙无奈扶额,对他娘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真的颇有些无奈。   张老爷看着二儿子这作怪样,心里酸溜溜的。   放完灯,大家陆陆续续散了。   两个儿子各回各院,张夫人身边的丫鬟自觉让开位置。张老爷终于找到机会挤到张夫人旁边。   张老爷揽着自家夫人往回走,语气颇有些酸,“你说说你。非要叫那两个臭小子干啥。我陪你不就好了?”   张夫人拍掉他的手,“我有儿子要什么男人啊。”她叹了口气,“我呀,这辈子最不如意的事情,就是没有个女儿。哎,没有女儿,有个孙女也成啊。阿睿阿笙生的那两个。两三岁前看着还可爱一点。一上学堂,活泛劲儿全没了。真真无趣。”   进了屋,她慵懒地躺到榻上,张老爷走过来给她捏肩,“你想要女儿,那还不简单。我来帮你啊。”   说着腆着脸凑到她身边,张夫人一把推开他,嗔了他一眼,“行啦。我都多大年纪了。生什么生?你想要我的命不成?”   她坐直身体,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三两句就把张又新来找她的事情说了。   张老爷原先还不当一回事,听到她想对付伍家,眉头不自觉拧紧,“你是说要把伍家彻底拿下?”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伍家有钱,已经把府衙大大小小官员全部打通,他贸然出手,损失得可是大家的利益。   出头梭子总是招人眼的。他只是一个从六品州判,直属上司就有两个,同级的也有三个。以一敌五,真的很难有胜算。他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张夫人拿起小几上的香炉,重新点燃一根香,香味弥漫开来,她扇了扇风,这味道提神醒脑,是个好东西。   她叫了琥珀进来,让对方把这香送到三少爷书房。   而后,她才回答张老爷的问题,“对啊。前几日我大哥从京城传来消息。说皇上近期有意整治下头的官吏。咱们这个知府早就民怨沸腾,你还是早点跟他撇清关系吧。别回头连累了咱儿子。”   自家舅兄天南地北做生意,跟各种官员都有来往,消息本就比寻常人要灵通。张老爷听罢,神色果然凝重起来,“此话当真?”   张夫人掐着手指,冲他点了下头,“不敢说十成十。但是皇上刚登基没多久,朝堂官员接二连三落马。奉元帝时期重用的臣子,如今连一成都不到。信王党,太后党和卫党几乎全部被铲除。可见皇上想要的是吏治清明,海清河晏。那他就不可能只对眼跟前的大臣动刀子。我猜接下来该轮到下头的官员了吧?你想想这个知府,万事不管,能拖就拖,下头的官员也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他这样的蛀虫不倒霉,谁倒霉?”   所以张又新过来跟她说起伍高云欺负他娘子的侄女,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张老爷听到张夫人一通分析,句句在理。他对张夫人最喜爱的一点,就是她的眼界从来不局限于后宅,看人看事,比他还要透彻。他内心也认同她的话。只是他多少有些下不了决心,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几圈,“这次要跟知府唱对台戏。他会不会翻脸?”   张夫人剔了剔指甲,随口道,“你带人把伍家抄了,收上来的好东西,你呈给他看。你看看他动不动心!到时候你要了名,他要了钱。你还能把自己摘出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老爷眼睛一亮。是啊,这伍家在府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平时打点他们都极为大方。这些年运送私盐,家产指定又翻了几倍。   对于送到眼前的珍宝,哪有推回去的道理。知府大人喜得珍宝,到时候他的危机也解除了。   张老爷激动得直搓手,“夫人果真是我的贤内助。就依夫人所言。”   张夫人莞尔一笑,淡淡瞥了他一眼,“好说!”   第二日一早,张夫人起床,张老爷已经去府衙办公了。   丫鬟琥珀给她梳头发,说起一件趣事,“昨天三少爷带的客人,放孔明灯的时候说起一件事,奴婢觉得可新鲜了。”   张夫人正在挑选首饰,听到这话,扬了扬眉,“哦?说来听听。”   琥珀笑了起来,“他说他女儿的名字是皇后娘娘取的。昨儿绿药在房里跟我们提起,翠柳说那人在吹牛,鹦哥觉得是真的。两人差点吵起来了。”   张夫人把挑好的碧玉簪子插到头上,微微一笑,“我看他说得未必是假话。”   琥珀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张夫人抚了抚自己的鬓发,照着镜子,满意得不得了,“我昨晚看那两个小丫头挺讨人喜欢的。你去把两个丫头带过来给我瞧瞧。”   琥珀行了礼,转身出去叫人了。   陆时秋是客人,昨晚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客房。   张夫人住的是主院,他一个外男自然不方便进来。   囡囡和三丫听见琥珀要带她们走,抱着亲爹的胳膊不撒手,“爹,我不要去。”   陆时秋有些为难,张夫人答应会给三丫出气,就冲这一点,他都应该感激她。可俩孩子被人贩子吓怕了,现在寸步不敢离开他。   陆时暖见此,主动开口,“孩子认生,要不然我带她俩去吧?”   琥珀想到夫人也没说不让三奶奶前去,便点头,“行。”   陆时秋担心两个孩子说错话,蹲下身给两个丫头讲道理,“这位姐姐是带你们去见小姑的婆婆。那是个好人。昨天已经答应帮三丫出气呢。”   三丫疑惑地看着爹,帮她出气吗?   不过三丫自来相信爹爹,见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真的。当即松开抓着陆时秋的胳膊,握住陆时暖的手。   囡囡见三姐松开了,她尝试着松开,只是她到底年纪小,比不得三丫懂事,捧着陆时秋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爹爹,你不能丢下囡囡哦。要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陆时秋伸出小指头,“爹爹跟你拉勾。”   囡囡想了想同意了,伸出小指勾住他的,还给盖个章,末了还来了一句,“一百年不许变。”   陆时秋点点她的小鼻子,两个孩子这才一步三回头跟着陆时暖走了。   陆时暖带两个孩子进了主院,进屋就给张夫人行了礼。   张夫人抬了抬手,看着面前两个一动也不动的小丫头。   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个孩子不会行礼,只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夫人,确切地说是看她头上的发饰,两个孩子从来没看过这么耀眼的金饰,直接看傻眼了。   张夫人冲两个孩子招手,“过来我瞧瞧。”   两个孩子回头看了眼陆时暖,见她点头,两个孩子这才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   张夫人一边搂一个,轻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三丫。”   “我叫囡囡。”   “大名呢?”   “陆宛如”   “陆令仪”   张夫人嘴里念叨几句,脸上带了几分笑,“确实是好名字。”她摸摸两个小丫头的脸,“确实有福。”   就在这时,丫鬟端上几盘糕点,张夫人拿给她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囡囡点头,拿了一块给三丫,“三姐吃。”   三丫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真好吃。”皱了皱小脸,怎么放那么多糖?好腻呀。   囡囡也很给面子地点头,“好吃。”   如果她们的小脸不是皱巴巴,张夫人还真要信了,她点了点囡囡的小鼻子,笑道,“小滑头。”   就在这时,丫鬟来禀告,“夫人,老爷说事情已经办好了。”   张夫人点头,“行。”   她看向三丫,“身子还疼吗?”   三丫怔了怔,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张夫人看向陆时暖。   陆时暖昨晚帮孩子揉伤口,义愤填膺道,“回娘的话,后背还紫着呢。我给这孩子揉的时候,她一声都没吭。”   张夫人抚了抚三丫的脸,“是个懂事的。”   三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两个丫头一个娇憨可爱,一个坚韧懂事,张夫人喜欢得不得了,又让丫鬟把给孩子玩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空竹,绕着圈,就能发出脆响。”张夫人演示给她们看。   空竹是用两根小竹棍拴线,缠在木轴上抖动,高速旋转就可以发出声音。   两个孩子从来没玩过这么有趣的玩具,只觉得新鲜。   囡囡转动两下,就给三丫玩。   张夫人又拿了新的东西,“这是九连环。这个一般人可玩不了。”   她手指在上面牵动几下,解下一个环。   囡囡不错眼地盯着这东西瞧。   “要把这些环全部解下来,就成功了。”张夫人见她很感兴趣,简单讲解了下规则就把九连环塞到她手里了。   囡囡没心急动手解环,而是将这九连环的构造从上至下,研究了一遍。   直到三丫玩够了空竹,也凑过来看,她才动手解环。   丫鬟给张夫人泡茶。陆时暖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瞧着两个孩子。   “呀,真的解开了?”陆时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张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刚刚还缠在一起的九连环已经分成两个部分。   “这……”张夫人看着囡囡,“这……你以前解过吗?”   囡囡摇头,“没有。我娘没给我买过这些东西。”   用她娘的话来说,买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根本就没用。   张夫人将囡囡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尤其是那颗小脑袋。看起来是比别的小姑娘可爱,可这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   同时她又叹了口气,“要是个男娃该有多好。”   女娃再聪明也没办法光宗耀祖,可惜了。   囡囡一本正经摇头,“不!我爹说了,男娃能干的事,我也能干。”包括考科举。   张夫人年纪大了,自然不会跟个孩子掰扯,抚了抚她的小脸,吩咐旁边的丫鬟,“把我梳妆台下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   丫鬟点头应是。   没一会儿就捧了个小盒子出来,打开来,里面是一对月牙白玉,“这是京城慈恩寺主持亲自开的光。你们两人一人一个,保佑你们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囡囡和三丫每人拿了一个,学刚才陆时暖行礼,向她道谢,“谢谢张夫人。”   张夫人揉了揉她们的额头,“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篇拯救反派的文文:《反派又黑化了吗(快穿)》,作者:般若罗。   简介:   在狗血时空里,有一群身世悲惨、偏执阴郁的反派,他们不仅与男主为敌,还总抱着灭世的想法。   云青青不幸穿越成为任务者,她的任务目标是阻止反派黑化,拯救全世界。   系统:主人,用你的美貌作武器,将反派推了!冲鸭!   后来,她真的把反派推了……还是“推倒”的那种推。   系统:主人,你推倒的姿势不对!你撩完人家还想跑,反派他狂化了啊啊——   【世界一:被恶毒继母残害的阴狠嫡长子X娇纵炮灰千金】   穿成反派的未婚逃妻,为了抗婚,她选择跳湖,结果没死成。   反派:还跳么,要不要推你一把?   云青青:其实我想嫁的人是你……能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拿走吗?   【世界二:被圈禁的暴躁疯病废太子X试毒小宫女】   云青青:你不是被软禁在南宫吗,怎么突然杀亲叔搞谋反?   反派:为了陪你逛御花园透风,只好把皇位抢回来了。   #沙雕爱美吃货女主VS神仙外表病娇凶狠忠犬男主#   #男主同一个人,会慢慢苏醒记起所有的事情   #   感谢在2019-12-30 18:30:41~2020-01-01 11: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背带裤超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吐槽的读者 40瓶;围观群众 25瓶;lisa 2 6瓶;夜莺 5瓶;懒懒的假期 3瓶;随水而居、李婷 2瓶;莲子、嗔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张老爷动作很快。等伍家粮食运进府城, 他就带着衙役守在城门口一点点检查。   商队管事跟张老爷已经是熟人了,往常少爷都会送厚礼打点官府。对于他的出现, 也没当一回事。   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 偷偷给检查的衙役塞了银子。   俗话说的好,上行下效。上头的官员是啥样,底下的官员就是啥样。   那衙役刚要收下,张老爷轻声咳了下,衙役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张老爷板着脸看了眼那衙役, 招手让自己身边的衙役上前检查, “近日张某收到百姓举报,说你们伍家商队借着运粮贩卖私盐。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商队管事脸色骤然大变,刚要上前说好话,就见那衙役已经当着百姓的面用匕首划开第二层粮袋, 白花花的食盐当即从麻袋里泻下。   张老爷神色一凝,“再给我搜。”   衙役们把麻袋全部划开,一袋袋食盐翻了出来。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月国禁售私盐,贩卖十斤以上够判刑, 超过百斤掉脑袋。   一下搜出千斤私盐,张老爷勃然大怒,当场把商队众人拿下。   伍家商队的管事和伙计都傻眼了, 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求饶。   张老爷丝毫不留情面,他甚至没有请示知府,直接带着众多衙役抄了伍家。   伍高云在宴会上得知这一消息, 急急忙忙赶回家,还没等他见到张老爷,就被衙役拿下,关进牢房。   而知府得知此事,大为震怒,“这个张州判还真当自己是河间府一把手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府。”   底下的官员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答话。   倒不是说张老爷人缘有多好,而是知府脾气阴晴不定,好大喜功。现在附和他,等他消了张老爷的气,回头又该拿他们开刀了。   就在这时,底下衙役来报,“回禀大人,张州判回来了。”   知府目光沉沉看着张老爷,刚要开骂,就见张老爷双手奉上名册,“回大人,这是从伍家搜来的珍宝,请您过目。”   不等知府接名册,他手一挥,十来个衙役抬着十几个造型精致的檀木箱子进来。   众位官员不自觉坐直身体,好奇眨着那箱子。   张老爷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双掌相击,衙役立刻把箱子打开。   只见十几个大箱里,有五箱装着金灿灿的金元宝,有三箱装着银元宝,有一箱是名家字画,剩下几箱都是奇珍异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官员们的眼睛都不会转了。心里暗暗咂舌,这伍家可真富啊。   经过知暂惊讶后,知府心念一转,刚才还气愤到扭曲的面庞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他轻声咳了咳,装模作样拍了拍张老爷的肩膀,“张州判慧眼辨忠奸,不愧是本府的左膀右臂,做得好。我老早就说这伍家有猫腻。经营几家商铺而已,居然出手那么大方,我就让张州判背地查查。没想到真的把人抓到了。不错!非常不错!”   张老爷抽了抽嘴角。何着知府大人这是既想要钱,还想把他的功劳也一并揽了去?   张老爷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下官得大人栽培才有今天,大人抬爱下官了。”   罢了,且让他得意几日。   知府见他这么识趣,仰着脖子哈哈大笑。眼尾扫到那些金银珠宝,他笑容更深了。   伍家一案已成定局,由于本案没有牵涉人命官司,再加上伍家是贩卖私盐被抓个正着,一点悬疑都没有。甚至都不用报给刑部,知府大人就判了伍家主要犯人死刑。而伍家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男眷全部到采石场挖石。   死刑一般都是秋后部斩,伍高云也不例外。但知府想要拿伍高云做典型,所以判完案,就让衙役拉着伍家人□□示众,陆时秋也去看了。   昨日还还嚣张跋扈的伍高云,此时身着囚衣,披头散发,手戴镣铐,头紧紧锁囚车里,蹲又蹲不下,只能仰着脖子任人围观。   当衙役宣读伍家众人罪状后,底下百姓攒动,齐齐向囚车扔菜叶子,臭鸡蛋,土坷垃,嘴里更是高呼,“砍得好!杀得好!”   陆时秋站在人群中,眼底隐隐流光闪动。看看权力多好啊,只要有不开眼地惹到自己,眨眼之间就能让那人身陷囹圄。   而他呢?现在只是个白身,想要把那些该死的人贩子碎尸万段,他还得千里迢迢写信给别人,求对方帮忙。   就算对方肯帮他这个忙,他还得等下头的官员帮忙查,也不知要等多久。   囚车缓慢向前行驶,锣声震天,无数百姓出来看热闹。   陆时秋没有继续跟过去。他还要给了两个孩子买好吃的。可不能耽搁太久。   陆时秋逆着人1流往回走。一刹那,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那身型样貌都极为像他曾经见过的刀疤男人。   他猛然回头,在人群里穿梭,最终锁定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   陆时秋视线微冷,“四乙,抓囡囡的人贩子是那个穿着青衣粗衫的男人吗?”   1111开了口,【是!】   人贩子都是团伙作案,陆时秋自然不能上去跟他硬拼,得到四乙肯定答复,他当即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他先看看这人在哪落脚,找到其他人。然后再想法子把他们一网打尽。   陆时秋并没有等多久,那人贩子在人群里穿梭,视线落到孩子身上。他似乎对那些孩子不满意,所以只是看着,并没有下手。   陆时秋见他绕进一条巷子里,忙跟了上去。   他不敢跟得太近,担心被对方察觉。又不能太远,担心跟丢了。就这么不远不近跟着。   好在四乙一直提醒他,竟一直跟到一条巷子。   刀疤男人拐进后,陆时秋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等路人进去后,他才跟在对方身后走了进去。   这条巷子很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陆时秋猜测对方应该进了某户人家。   “四乙,我猜的对不对?”   【对!】   陆时秋又问,“是哪一家?”   1111声音带着点蛊惑,【宿主是否要提供消息服务?】   消息服务?一千两银子一条?陆时秋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冤大头吗?   四乙不告诉他答案,陆时秋决定守株待兔。   不过他认识那个刀疤脸,那人肯定也认识他。他不能自己守在巷子口打草惊蛇。   他准备找张又新帮忙。   回了张府,他到书房找张又新,对方得知他竟然发现人贩子,脸上难掩惊讶,“行!这次交给我。我必定把人给你看好。”   陆时秋向他谢了又谢。   张又新摆摆手,“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我去去就来。”   张又新手上没有得用的人手。他直接去找张又睿。他身边跟着张夫人从严家带来的护卫,武艺高强。   张又睿正好最近要闭门读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到了下午,那护卫来报,张又睿叫了张又新过来,神情颇有些严肃,“此事有些棘手。”   张又新表情严肃几分。   等他从大哥院子回来,找到陆时秋,表情颇有些古怪,“三哥,这事恐怕要等一等了。”   陆时秋拧眉,“为什么?”   张府连私盐都敢管,人贩子应该不再话下吧。   虽然他不知道张夫人为什么要对付伍家。但他心里明白,张夫人绝对不是因为三丫才要对付伍家。   道理也很简单。伍高云只是踢了三丫一脚,惩罚最重也不过是让他们加倍踢回来。张夫人完全没必要赶尽杀绝,直接把伍家给抄了。   过犹不及,恐怕帮他们是顺带,张夫人自己想要对付伍家才是真。至于什么理由,他暂时还不知道。   可不妨碍他对张夫人钦佩至极。   张又新小声道,“我大哥的护卫亲眼看到其中一个人贩子跟知府大人的管事有过接触。”   陆时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胸闷气短,想动人打人,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人贩子跟知府管事有牵连?这……   他突然想起住店时,小二告诉他,知府好幼女。而人贩子专门拐卖小女孩。   他是不是可以认定人贩子贩卖的幼女就是为知府提供的?不是没有可能啊。要知道这些人贩子跟盐俭县的衙役都有瓜葛,跟知府有牵连,他一点也不稀奇。   陆时秋的面色刹时变成了灰色,他猛拍书案,“这混账东西!简直该死!”   身为朝廷命官,不知为百姓分忧,反而做下此等恶事。简直……简直罪大恶极。   张又新听大哥说起此事,也像陆时秋一样勃然大怒。尸位素餐的官员,他见过不少,但是远远都没有这个知府更可恶。   囡囡才四岁啊,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他恨不得把人打一顿,出这口恶气。   他都这样生气了,听到这个消息的三哥该有多么愤怒。他抬眼看去,陆时秋的脸色已经扭曲变了型,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豹子。   陆时秋拼命想要压住自己的火气,可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己,他还是好气,恨不把知府碎尸万段。可他还尚存一分理智,知道他一个白身连府衙大门都见不去,更不用说对付那人了。   气氛一时之间,诡异至极。   张又新斟酌再三才道,“三哥,我知道这事很让人生气。但是扳倒知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大哥答应帮忙。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在朝中人微言轻。这事恐怕还得你来做。”   陆时秋以为张又新告诉自己这事,就是劝他忍下。没想到张家愿意把知府扳倒。   “我爹对知府早就不满,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不能越级告状。此事只能交由你来办了。”   陆时秋忙不迭,“当然可以。”   他有些急躁,“劳烦你再帮我写一封信。”   张又新坐下磨墨,“之前的信,我不敢告诉家里人,是我自己送到驿站的。此事比较急,我会交由大哥,让他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五日即可到京城。”   这么快就能送到,陆时秋当然高兴。   他把这次的事情经过详细写了一遍,再三请求对方一定要帮这个忙。   张又新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读一遍给陆时秋听,他又补充一些内容,写完后,张又新重新誊抄一遍。   写完信,陆时秋有些迟疑,“那些人贩子兴许还会再去贩卖小孩,咱们要不要先把人抓住?”   张又新点头表示等同,“我大哥的意思是趁人贩子去外地的时候,把人抓住,关起来。不要在府城抓人,以免打草惊舌。”   陆时秋想想也是。在府城这么多大活人不见确实惹人怀疑。出去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张又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爹已经把知府大人的证据给呈上去了,必定不会让此人翻身。”   陆时秋点了点头。   又过了十来日,去京城送信的护卫回来了。   张又新迫不及待把好消息告诉陆时秋,“七日前,皇后娘娘已经派了巡查御史前来查明真相。不日就要抵达河间府。”   陆时秋喜极而泣,“太好了。我就知道顾大人是好人。他一定会帮我们伸张正义的。”   张又新也点头应是,“据大哥护卫说,顾永伯接到信就带他去找他四弟,顾中丞亲自见了他,把河间府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打听了一遍。他大概在河间府州府也有认识的人,很快就在朝堂参了知府一本。”   陆时秋激动得直搓手,就在这时,又有小厮进来,陆时秋认识这人,他是张又睿的贴身小厮。   见到陆时秋也在,他拱手行了个礼,而后上前附手在张又新耳边嘀咕几句。   张又新神色更加高兴,迫不及待道,“大哥说已经把人控制住了。咱们就等着巡查御史来了。”   眼见马上就要大仇得报,陆时秋也不急着走了,一直在府上住了下来。   等人的时间,三丫后背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外面人贩子比较多,陆时秋也不敢带她们出去玩,两个孩子也很乖巧,一次也没闹过。   张夫人时不时叫两个丫头去主院陪她说话,每次都会送她们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玩具。   陆时秋看着这些小玩意,每每都要赞叹,张夫人果然有钱,随手送孩子的玩意都是寻常百姓舍不得花钱买的。   陆时秋偶尔会出府逛逛,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客房看他的书。遇到不会的,他还会向张又新请教。   就这么过了十来日,巡查御史终于来了。   此人名叫杨置,乃是大理寺少卿,原本巡查御史是正五品,大理寺少卿是正三品,但河间府知府贪污款项重多,而且还强抢幼女,行腌臜之事。皇后娘娘愤怒之极,给杨置先斩后奏的权力,让他一定要把河间府所犯之事查证清楚。   杨置此人刚正不阿,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官。   他刚到河间府,知府得知巡查御史前来,急匆匆带着手下官员到府衙门口迎接。   却不想,杨置当场就让随从把人扣下。而后,又雷霆手段把河间府政务接手,并且亲自出告示,让百姓有冤诉冤。   而他则带着自己的手下查府衙的账目,府库以及知府家的私库。   此次知府所犯之事太大,不仅他本人被抓,就连他后院的一干女眷也不例外。甚至杨置担心他们藏匿珠宝,让衙役把府衙掘地三尺。   这一挖不要紧,竟挖出许多小孩的尸骨。   看那些尸骨的骨骼大约能推测出他们的年龄,最小不过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这么小就死了。   看这些人死去的时间,最长的也只有两年。   要知道前任知府高升也不过才两年,也就是说这些尸骨全是现在这个知府干的。   杨置眼神幽深,恨得咬牙切齿,“简直禽兽不如。”   就在这时,有个属下来报,“大人,书房底下还有个地牢,里面关着一个孩子。”   杨置微微有些惊讶,“是死是活?”   “还活着,只是他身体有些虚弱。”   杨置定了定,转身走到门口,属下抱着一个男童出来。看年龄,这孩子大约有七八岁,许是好几天没进食,他显得异常虚弱,眼睛半眯着,要是不是眼睛还有光,他都要以为这孩子已经断气了。   杨置弯腰抚了抚他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有人触碰自己,男童身体僵了僵,半眯的眼睛猛然睁开。杨置没有防备,被这小兽般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微微蹙眉,抬头看着属下,“找个大夫过来。”   属下应声而去。 第75章   大夫很快来了, 诊出来的结果却让很多人咂舌, “这孩子已经饿了三天了。全靠一口气撑着。”   杨置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下属刘大, 心里发急,“刘二去买粥, 怎么还没回来。”   刘大拱手,“我去催催吧。”   他刚走到门口, 刘二就跑了进来,刘二把从饭馆里打包来的米粥打开,小男孩见到这到大白粥, 求生的**瞬间被点燃,也不顾滚烫, 拿起勺子, 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粥是现做的, 刘二担心这孩子饿死,不敢耽搁,一路骑马,打开的时候,冒着热气,吃进嘴便有些烫。小男孩也不嫌烫,更不会舍得丢, 在嘴里含了两下,缓解了热气就咽了下去。   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大人们的注意力却并没有集中在他身上。   刘二刚刚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生还跟着两个男人,刘二跟杨置解释, “我在门口遇到这两人。他们说有重要人证物证要呈给大人。我就带他们进来了。”   杨置看向正朝他行礼的两人,眉峰微挑,“你二人找我何事?”   陆时秋上前一步,“启禀大人,草民名叫陆时秋,家住盐俭县。因为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一路跟到府城。前段时间,发现抓我女儿的人贩子跟府衙管事有过接触。就写信告诉了顾中丞的大哥。”   正在吃粥的小男孩听到这话,咽下嘴里的粥,抬头看了一眼陆时秋。   杨置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皇后娘娘派他来河间府,竟是因为此人告发,他脸色和缓许多,“那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陆时秋看向张又新。   张又新上前一步,“启禀大人,我是张州判之子张又新。我爹手中握有知府大人贪污账目。甚至就连那伙人贩子也被我爹控制起来。”   杨置刚到府城,所有官员都被他下狱,张老爷自然也不例外。   这两人上门,杨置多少猜到他们的用意。   “好。你们先把人贩子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若事情属实,令父也算是戴罪立功。”   张又新面上一喜,“多谢大人。”   见两人还没有告辞离开,杨置又问,“还有何事?”   陆时秋迫不及待道,“大人,当初衙役封锁城门帮我找女儿,可是这些衙役挨家挨户搜了两天,都没能把人找到。草民猜测那些人贩子与盐俭县的衙役也有来往。”   杨置眉心拧紧,“好,这事我会好好审。你们且回去等消息吧。”   杨置动作迅速,只三天功夫就把知府所犯之事全部查清。   贪污贿赂,强抢民女,光这两样就够判夷三族。   至于其他人虽不没有知府那么重,但贪污数额太大,也多是死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夷三族,只是连累全家男丁被斩,女眷没入教坊司。   杨置当庭宣判,有五个犯事的官员被判死刑,于三日后问斩,问斩前,他们还必须被关在囚车,让全城百姓观看。   而知府这个罪魁祸首,被判凌迟处死,要剐三千六百刀,这在剐刑中算是最重的。   判决告示一经贴出,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分享这一好消息。   要知道这知府收受苛捐杂税早就惹得民怨沸腾,现在他落了马,百姓可不就得敲锣打鼓庆祝。   陆时秋和张又新站在酒楼上层,看到底下无数百姓咬牙切齿往囚车上扔臭鸡蛋,心中微动。   张又新叹了口气,“十年寒窗才考上了功名,当了官,却被权力富贵迷了眼。当真可叹。”   陆时秋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轻声道,“所以你要坚持本心,这世上的路千千万万,但凡走错一步,就偏离你原来的路。所以别轻意让自己犯错,就算不小心犯了错,也不要去掩饰,而是改正它,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又新刚开始只是为知府可惜,但听陆时秋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张又新颇为好笑,却还是答道,“三哥,我知道的。”   外面在□□,杨置正在府衙写奏折,完好后,立刻让手下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他希望上面早点排遣新任官员。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离开他处,只能留在府衙处理公务。   就在这时,刘大来报,“大人,那孩子走了。”   杨置从繁忙的公务中抬头,“你们一大帮人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刘大有些汗颜,“最近兄弟们忙得不可开交,真的没留意。”   杨置搁下笔,“这几天还没打听出这个孩子是哪里人吗?”   “那些人贩子说是一年前从陇西那边掳来的。”   陇西?没多远啊。杨置拧眉,“有派人去陇西打听吗?”   刘大摇头,“陇西那么大,这孩子一直也不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们真的没法打听。”   杨置叹了口气,“那你们先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找出来。给他找个没有孩子的家安置吧。”   他们只是在这边短暂停留,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稳妥的方法只能是给孩子收个新家。   刘大点头应是。   刘大带着属下在城里找了半天,愣是没能把人找到。   刚回到府衙门口,就见刘二抱着孩子从马上下来。   刘大气的不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刘二,你把孩子带走,你怎么不跟大伙说一声啊。我们今天可是找了大半天。”   刘二挠头,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带人把那些孩子安葬,谁知道他也跟着去了。我总不能把棺材丢半道,把他送回来吧?我只好带着他了。”   刘大勉强接受这套说辞,但是他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你今天为什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小男孩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刘二担心他哥发火,把人拽到一边,小声嘀咕,“我怀疑这个孩子认识之前死掉的姑娘。他刚才在坟山那边哭得肝肠寸断。而且还叫了两声。”   刘大惊讶,“叫了两声?他不是哑巴?”   刘二点头,“不是。那个郎中之前也没说他是哑巴啊。我估计他是被那个混球刺激,不肯说话了。”   刘大挠挠头,“不至于吧?他身上也没有伤啊。那个混蛋也不好男风。他能受什么刺激呢?”   饿肚子的后遗症顶多是吃撑肚子,没道理连话也不肯说吧?   刘大越想越不对,他让刘二带孩子回府衙,转身去了一趟牢房。   这些人贩子罪恶滔天,此次也被判死刑。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贩子□□时,受得罪比那几个贪官还要重。   每个人脸上都有伤,青一片紫一片,甚至脑袋都被磕破好几个。   刘大一点都不同情这些人,把那么小的姑娘送给恶魔糟蹋,他们简直没有良知。   “我问你们,你们不是说朱贵阳只要小姑娘,那他的地窖里为什么有一个小男孩?”   刀疤脸苦哈哈开口,“大人,我们不是都告诉过你们了吗?那个小孩之前逃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朱贵阳抓到。”   刘大摸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他跑了?”   既然能逃跑,证明这孩子不笨,那他为什么要到府衙去呢?   据管家交待,这孩子可是自愿卖进府里的。   他转身想要去问朱贵阳,除了这个孩子,唯一知道这孩子秘密的人就是朱贵阳了。   他转身刚要走,就被刀疤男人喊住,“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刘大回头,“什么事?”   刀疤男人眼冒精光,“我想吃烧鸡。”   刘大抱着胳膊,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呐!”   刀疤男人毫不在意,“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我还活着,当时不能亏待自己。”   刘大嗤之以鼻,“好,我答应了。说吧。”   刀疤男人面上一喜,两手一伸,“烧鸡拿来,我就说。”   刘大招了个狱卒,丢了块碎银吩咐道,“你去外面买只烧鸡来。”   狱卒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他买了一只烧鸡回来。   刘大也不粘手,直接让狱卒递给刀疤男人。   对方接过烧鸡,刚要开吃,刘大沉声道,“说吧。”   刀疤男人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道,“我之前迷晕这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年纪跟他差不多,我听那个小姑娘叫他哥哥。”   刘大一愣,哥哥?   “那个小姑娘呢?”   刀疤男人咬了一口烧鸡,含糊不清道,“卖给朱贵阳了呗。他出手大方。小姑娘都往他那边送。”   刘大把事情联想一遍,大概猜出来,这个小男孩逃出来想救自己的妹妹,没想到竟把自己搭上。   他转身往外走,经过狱卒身边时,冷声吩咐,“等他吃完,记得好好招呼他。我刘大请的烧鸡,他无福消受。”   狱卒愣了一下,点头应是。这是想让他们把吃的烧鸡全给吐出来?还挺狠的。不过他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谁让这些该死的人贩子不干人事呢。   刘大往后面那个牢房走去,相比其他囚犯,朱贵阳的待遇就要苛刻多了。他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桩子上,手脚全被捆住,就连吃饭,睡觉都不松开。为的就是担心他寻死。   死很容易,可杨置想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朱贵阳披头散发,嘴里还绑着臭袜子,好不凄惨。   刘大进来,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你地窖里关的那个孩子,为什么没有杀他?”   朱贵阳一动不动,刘大抽出佩刀,抵在他的下颚,“说,不说我割掉你的舌头。”   朱贵阳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嘴里绑着东西,说话不怎么利索,但刘大很有耐心,一遍遍重复问话,终于弄明白,对方说了什么。   原来他丢了地契,他以为是那个小男孩拿走的,就想饿死他,逼他交出来。   事实上,那些地契早就被张州判使人偷走了。后来对方交出来,成为朱贵阳定案的证据之一。   刘大猜测那小男孩原本是想接近朱贵阳,找个机会杀他,没想到被朱贵阳率先发现。   哎,这孩子也真是不走运。   刘大回去后,把关于小男孩的事情跟杨置说了。   杨置点头,“我已经给他找到收养他的人家。明日你就送他去吧。”   刘大对这孩子很喜欢,这么点的孩子就想着为妹妹报仇,实在是勇气可嘉。   他忙问,“大人,我能问您给他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吗?”   杨置笑道,“这家男人是个货郎,和娘子成亲十年,也没个孩子,刚好听说我们想要找人收养,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刘大听到,放了心。   第二天,陆时秋来府衙找杨置。正好碰到刘大送小男孩出去。   小男孩看到陆时秋冲他拱手行了个礼,那姿势分明是学士礼。   这孩子念过书?   陆时秋怔怔看着他。   小男孩抬头,面露感激,“多谢叔叔救命之恩。”   陆时秋唬了一跳,“小兄弟,你是谢错人了,救你的人是杨大人和刘护卫,我没有帮到你好。”   小男孩抿嘴一笑,也不与他争辩,率先往外走。   刘大刚开始很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开了口,第一个要谢的人居然是陆时秋。   虽然他们是陆时秋的那封信招来的,但是救他的人是他们啊。   这孩子居然一点也不感激,哎,有点伤心。   陆时秋回头看了眼那个小男孩。几天没见,他脸上倒是长肉了。   陆时秋回头,转身进去。   杨置看到他来,倒是没有太惊讶,“你不来,我也要请人把你叫过来了。快坐下吧。”   陆时秋眼睛一亮,随意找了个椅子坐到他对面,“大人已经查好了?”   杨置点头,“我已经审过那些人贩子,他们也供出两个衙役。我已经让属下快马加鞭,把人压到府城。到时候一块判刑。”   陆时秋微微皱眉,“这么说方县令没有参与?”   杨置愣了一下,点头,“对。”   说实话,陆时秋很失望。这次没能把方县令扳倒,可他也知道杨置只是临时派出来的巡查御史,他没办法插手下面官员的事务。   “陆兄弟可是有难言之隐?”杨置见他表情立时变了。出于礼貌,随口问了一句。   陆时秋也没有瞒着,把方县令所犯之事全部说了一遍。   杨置倒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方县令也是个尸位素餐之人,当即表示,回京后一定要参他一本。   陆时秋立刻道谢,“太好了。我们盐俭县又能有好日子过了。”   杨置点头,“马上就是春闱,到时朝廷说不定会派个年轻一点的县令到下面。新官总是充满干劲,你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陆时秋更高兴了。   如果派来像顾大人一样的官员,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日眨眼即过,犯罪之人在菜市口问斩。   围观百姓自四面八荒涌来,犯人全部被反绑,跪倒在地,刽子手手举大刀,一声“吉时已到”,斩字火签扔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十几颗人头当即落地,尸首分离,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而此次犯案最重的知府朱贵阳此时已经吓尿了。他到底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平时色厉内荏都是对别人的,眼见着刀子要落到自己身上,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   杨置作为监斩官坐在台上,待刘大高喊一声“吉时已到”,杨置立刻扔下一个剐字火签。   话落,衙役将一张渔网缠在朱贵阳身上,所谓三千六百刀就是每个网眼都要割一刀,所以又称鱼鳞剐。   刽子手拿着刀在朱贵阳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叫“祭天肉”;   朱贵阳发出一声惨烈尖叫,整个人抖成风中树叶,鲜血当即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抱着一只流浪小狗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弯着腰,把狗放到地上,那狗骨瘦如柴,显见饿极了眼,闻到有血腥味,当即四处寻找,很快便发现那块“祭天肉”,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它三两下把肉吃进肚子里。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小男孩勾起唇角,眼底露出诡异的光芒。   陆时秋站在菜市口后面的酒楼二楼,可以把菜市口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小男孩的出现让陆时秋微微一怔,他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个小男孩很悲伤,明明是笑的,但他就是觉得他心里在流血。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孩子。   而另一边,杨置经过短暂惊讶后,很快收回视线,冲刽子手沉声吩咐,“继续”。   刽子手一刀接一刀往下割,肉一片一片往下扔,朱贵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与朱贵阳有仇的百姓还兴致盎然地看着,其他围观百姓从一开始热情的高涨,到后来的不忍直视,太血腥了。   “杀得好!这种人死有余辜。”张又新拍着栅栏。   陆时秋笑了笑,“是啊。”他冲对方拱了拱手,“还没恭喜伯父升了一级呢。”   “家父也是因祸得福。”张又新笑了起来,“此事多亏三哥,母亲已在府中设宴,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去吃一桌丰盛的酒席。”   陆时秋笑了笑,“张夫人太客气了。”   他拍了拍张又新的肩膀,“你这嫡母确实与众不同。”   做为客人,陆时秋接触张夫人的机会不多,但两个女儿对张夫人印象非常好。一个有地位的官家太太对平民出身的孩子都能和颜悦色,可见她本身不是个刻薄之人。   张又新点了点头,“是啊。”   又看了一会儿热闹,今日长刑的刀数已经结束了。   剐刑头一天先剐360刀,既要保证数量,又不能让犯人死了,所以会分三天执行,一天比一天多,直到犯人气绝身亡。   陆时秋和张又新下了楼。百姓渐渐散去。   陆时秋明日就要回盐俭县,他昨天写了一封信,想让杨置帮忙带给顾永伯。   便逆着人1流往菜市口方向走。   朱贵阳被衙役拖回牢房,那个小男孩抱着小狗往回走。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小男孩冲陆时秋笑了笑。   陆时秋冲他点了下头,摸摸他的头,“你要往前看,别再难过了。”   小男孩怔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陆时秋目送他离去,直到张又新推了他一下,他才回神。   不知何时,杨置已经站在他身边。   陆时秋忙打起精神,把自己所托之事说了一遍。   杨置接过信,一口答应,“举手之劳。”   陆时秋冲他大大行了个礼,“此事多亏杨大人,坏人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请大人受草民一拜。”   杨置扶他起来,“陆兄弟严重了。是本官失职才是。”   陆时秋摆了摆手。他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杨大人只是大理寺少卿,根本管不了河间府,如何能怪人家。   两人闲聊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幸福每一天,么么哒感谢在2020-01-02 11:55:44~2020-01-02 17:2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水而居 2瓶;Ming.、明瞳、二公举身边的妮吹、是玖玖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 悬在头顶一个多月的乌云终于散开。   陆时秋向张家人提出告辞。   张老爷升了官,心情格外好, 送了他许多东西,俨然是把他当成亲戚来处。   陆时秋说了一堆祝福词, 就收下了。   张又新帮他办好了路引,临走的时候,陆时秋特地带闺女去谢张夫人。   陆时秋原以为张夫人不会见他,没想到丫鬟进去通报后,让他也一起进去。   陆时秋向她行了礼, “在府上住了这么久, 多谢夫人热情款待。”   张夫人笑了笑, “你是老三的妻兄,这是应该的。”她招了囡囡过来。   囡囡冲她笑了笑。   张夫人摸摸她的小鼻子,看向陆时秋,“你这闺女天资聪颖。天资可不能浪费。近日我从京城得知一则消息。天后已经宣布, 女子也可参加春闱。”   陆时秋有点懵, 女子参加春闱?   1111在旁解说,【就是会试。】   陆时秋当然知道春闱就是会试, 只是他心里纳闷, “你不是说女皇登基后,女子才能参加科举吗?”   1111沉默良久,才道,【这一届开始, 女子都可以参加科举。】   陆时秋心情格外复杂,向张夫人致谢,“多谢张夫人提点。”   张夫人便没再说什么。   出了张府,陆时秋和张又新和陆时暖告别,带着两个女儿上了的马车。   待上了马车,两个女儿好奇打量马车里的布置。   陆时秋坐在位子上,老神在在问四乙,“刚刚张夫人为什么说天后,啥意思?”   皇后,太后,他都知道,天后是啥?   【上元节后,皇上自封为天皇,皇后为天后。第二日,天皇在朝堂宣布御驾亲征,天后执掌朝堂。】   陆时秋被御驾亲征给吸引住了,试探着问,“天皇御驾亲征是不是想打金国?”   【对】   陆时秋捏紧拳头,“从盐俭县这边打吗?”   【大军还在路上,得过半个月才能知道。】   陆时秋心里暗想,大军要是到了盐俭县,百姓岂不是又要担惊受怕?   既然知道这事,陆时秋便不打算带孩子回县城,而是直接带他们回老家。   张夫人和兄长合伙做生意,两家掌柜互有来往。   张又新老早就通过下人托信告诉陆家,孩子已经找到。   陆时秋到了村口,陆家人站在村口望眼欲穿。   尤其是木氏和大丫二丫每天都站在村口等他们回来。   等看到两个闺女真的回来了,二丫一声惊呼,陆家人听到动静,全部从家里跑出来了。   木氏抱着两个闺女不撒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掉“囡囡,三丫,你们真的回来了?娘想死你们了。”   虽说他们接到信,说孩子已经找到了,但是没看到人,总归不那么放心,现在看到囡囡和三丫真的回来了。   其他人也都看着两个孩子,摸摸胳膊,摸摸脸,一遍遍喜极而泣,“真的回来了。一点事都没有,太好了。”   被人贩子拐走,除非当场抓到,很难找回来了。   这两个孩子简直走了大运。   不过看两个孩子在外面一个多月,肯定遭不少罪。   陆老头看到孩子回来,激动得老泪纵横,抹了下眼泪,冲着家人大手一挥,“咱们今天才是过年,做些好吃的。”   这个年不仅陆时秋没过好,陆家其他人同样没有过好。甚至他们吃得还不如平常。   外面欢天喜地庆祝过年,他们家大人孩子异常沉默。   这会孩子找到了,压在他们头顶的大石终于挪开了。   囡囡和三丫跟哥哥姐姐们分享她们从省城带回来的零食。   “这些全是小姑父的娘买给我们吃的。可好吃了。你们快尝尝。”   这些点心糖块颜色鲜艳,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很好吃。   孩子们每人都分到几块,手里举着糖,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像过年一样欢快。   木氏站在院子里不错眼地看着两个孩子,时不时给她们擦汗。   陈氏,洪氏和张氏在灶房准备吃食。过年前准备的年货,她们全部拿出来,使出浑身解数要做一桌丰盛的菜肴。   陆老头,陆婆子和男人们在堂屋听陆时秋这一路遭遇,陆婆子心疼得直抹眼泪。   这老两口养了囡囡小半年,囡囡又讨喜,整天围着他们打打闹闹,感情极深。   这一丢,老两口差点没晕过去。尤其是陆婆子,她夜里老梦到囡囡饿肚子,被人贩子打,哭湿好几块枕头。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陆时秋没把月国即将攻打金国的消息说出来。这么高兴的日子还是不要给大家添堵了。   各种好菜端上桌,孩子们直流口水。   这一天一家人吃得都很满足,孩子们也围着大人们要压岁钱,大人们也都很大方的给了。   孩子们都乐疯了,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讨论买什么好吃的。   或许是失而复得,大人孩子都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   天黑了,大伙全都回屋睡觉。   囡囡坐了好几天的车,累得不行,沾枕头就睡,小脚丫踩着陆时秋的肚皮,脸紧紧靠在木氏怀里。   木氏抚了抚囡囡的小脸,让陆时秋讲了一遍找到孩子的经过。陆时秋不想木氏再跟着哭,简简单单讲了一点点。   说完,也不等木氏发泄痛哭,陆时秋说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我准备考科举。我以前觉得咱们家有人考中秀才,足够了。可是等囡囡出了事,我才发现,秀才在那些官老爷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虽说女儿已经找到了,但是陆时秋心里明白,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他这个贫民百姓就得四处求爹爹告奶奶。   那种屈辱,跪到雪地里给人磕头,人家也不理会的心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木氏抹眼泪的手顿住,“啥?”   要不是他现在表情极为认真,她都要以为他在跟她开玩笑。考科举啊?   以前只要提起读书两个字,他就头晕。现在居然说要考科举?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陆时秋双手枕在脑后,下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很难。这意味着他要像老四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要看五六个时辰的书,可他别无选择,“咱家有百亩良田,一个海货铺,还有你那烧烤摊,一年也能有五百两的结余。足够支持我考科举了。”   木氏倒是不愁钱,只是她觉得他可能就是说说而已,坚持不下来,面露怀疑,“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陆时秋点头,“我不想咱闺女再遭这样的罪了。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一点事都不发生。求别人,啥时候能求到头啊?”   陆时秋很感激顾家人帮他寻女儿,可是顾家的根不在这儿。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搬走了?   到那时,家里出点事,他还能求谁?   求人不如求已。他是个父亲,他女儿这么小,都有人觊觎,等大了,长成美若天仙,那些心怀不鬼的小人会不会打女儿的主意?   他不能再让他女儿过那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他要为女儿遮风挡雨,像一棵大树一样,护着她长大。   木氏一早就听大哥说过,他们去告状,县令大人根本不搭理他们,她当时肺都快气炸了。她沉默良久,点头,“都听你的。你好好读书,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和烧烤摊的。”   陆时秋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他有些犹豫,“不过我要读书,肯定就不能再管着海货铺了,我打算让大哥帮着管。这次大哥帮了咱不少忙。”   说实话,这次找孩子,他大哥陪一直任劳任怨陪他在冰天雪地里找,一文钱都不要。这也就是亲哥才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心里记情,也感激大哥的帮助。   木氏自然没有二话,“你决定就好。”   担忧这么多天,木氏难过不比陆时秋少。这会终于能松快下来,没一会儿就睡了。   陆时秋却是睡不着,坐起来,打开系统界面。   “你不是说我解锁了系统商城了吗?打开我看看。”   【好】   陆时秋眼前立刻出现系统商城界面,正如1111所说,产品很齐全,种类也很繁杂,看得他眼花缭乱。   最简单就是现成的物品,如衣服,头饰,帽子,鞋子,化妆品,食物,基础药物,床,车等全都有,这些算是比较便宜的。售价在几两至几百两不等。   稍微贵一点,如各种吃食方子,养殖方子等,算是贵的,售价在两百两至两千两。   最贵的是一些神仙药,如返老还童神仙药,可以解百毒的药膏,甚至就连他之前抽奖抽到的思维力神仙药水都有。但是售价高得吓人,一万两一瓶。   “你怎么不去抢呢?”陆时秋手都哆嗦了。   【越是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就越贵。】   陆时秋抿了抿唇,他对第一类型的物品不感兴趣,用完就没了。一点都不划算,第三类型的产品很好,可惜价格感人。他买不起。   “你们可以赊欠吗?”   【不行。】   “可我已经赊欠两万两银子了?你先赊给我,我生意做成。多赚钱,我再还你,不是一样吗?”   【消息买卖,可以赊欠,但是商城不允许赊欠。不过你可以贷款,只要一分利。】   陆时秋眼睛都快瞪圆了,“一分利?你咋不去抢呢?”   贷一万两银子,一年就得还一千二百两的利钱。   1111沉默良久才道,【你可以拒绝!事实上,本系统比高利贷低很多。】   陆时秋憋着气。   他小的时候,大哥得了一场急病,需要极为珍贵的药,他爹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差十两银子。没办法只能去借高利贷,明明只是十两银子。没想到后来利滚利,到最后要还三百多两。   那几年他们全家人都要缩衣节食。要不是后来,他意外捕到一条从南方迷路游过来的八十斤黄唇鱼,刚好堵住高利贷的缺口,他们家恐怕都活不下来。   从那时起,他就对高利贷深恶痛绝。   是,一分利比高利贷低一半,但也不算便宜啊。   他本来就欠两万两银子,再贷款,他的日子还过不过?   陆时秋有些遗憾,随意浏览了几个方子。   其中一个方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微微有些惊讶,“蛤蜊居然还能人工养殖?”   1111拿出推销员的架势,【当然可以。方子一千两,亩产能达到一万两千斤。绝对物超所值。】   陆时秋默默算了一遍,给系统算一笔账,“亩产一万两千斤,一亩才挣六两银子。去除一半本钱,只剩下三两。也就是说我得干三百三十三年才能把方子钱捞回来。你真的觉得物超所值?”   1111觉得宿主傻了,没好气道,【你算的是一亩产出。如果你一次租五十顷滩涂,一年就是一万五千两。你们古代,很多滩涂都没有开发。实在太浪费了。】   陆时秋捏着下巴,一千两买方子,还要找长工,苗种费用,租滩涂费用等等,杂七杂八加起来,起码得要两千两银子。他攒点家底容易吗?一次就给掏空了。   这实在太冒险了。   接下来1111把这个方子说得天花乱坠,可陆时秋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第二日,天晴气爽,万里无云,除了海边时不时吹过来一阵风,倒是极好的天气。   陆时春和陆时夏在饭桌上跟陆老头提起去打短工。   要不是两个孩子出事,陆时春帮陆时秋找孩子,回来后大病了一场,按照往常,他们这会已经打了一个月的工了。   不等陆老头回答,陆时秋先张了嘴,“大哥,我正想跟你商量件事。”   陆时春看着他,“什么事?”   陆时秋便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了,又说自己管不了海货铺,让给大哥管。   陆老头对于他想要读书的想法是支持的。   他也听老大说起他们去官府,人家根本不理他们。还是顾家人出面才好使。   老三有这个想法,对他,对全家都是好事。家里必须支持。而且老三比老四聪明,要是老三真能下定决心,将来说不定他们家能出个举人。   到时候,就连县令都得给他们家面子。   不过海货铺给老大管,陆老头有些犯嘀咕。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他是一清二楚。老大性子温吞,做事细致,脑子却不灵活,不适合做生意。   陆时春同样不自信,管理海货铺?他想都不敢想,一脸胆怯,“三弟,我能成吗?”   他哪里做过生意。以前卖海货都是爹,娘和二弟去的。他嘴笨,连账都算不好,别回头把三弟的生意给搅黄了。   陆时秋其实也觉得二哥适合,但是谁让这次帮他最多的是大哥呢,他摆摆手,“没事。宏一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跟着他一起学。”   陆时春脸色爆红。他跟着儿子学?他老脸往哪搁?   陆老头也不看好陆时春,“要不让老二去吧。你大哥确实不怎么会说好听话。接待客人就得大大方方的,你大哥从小就缺那根弦。”   陆时春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陆时夏刚刚很羡慕大哥能得这么个机会。但他也知道三弟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感谢大哥,所以也没有争抢。   现在听到他爹要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他眼睛一亮,挺了挺胸脯。   洪氏急了,拍了下陆时春的大腿,生怕陆时秋答应下来,“老三,你大哥肯定能行。你别看他嘴笨,可他长得老实巴交。一看就不是那种缺斤少两的人。”   陆时夏脸都绿了。大嫂的意思,他长得刁钻呗?   陆老头摆了摆手,“无论你大哥和二哥谁去,他们挣钱都要交公中的。不过你大哥连账都算不明白。去了也是添乱。还是老二去吧。”   陆时春握紧手中的筷子,很想说自己行。可是事实他就是不行。他脑子不如老二转得快,嘴皮也不如老二利索。老三待他这么好,他不能害老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时秋也只能叹气,“行,爹,听你的。”   他大哥毕竟不是宏一。随便说几句鼓励的话就能增加对方的自信心。他大哥性格已经养成,短时间改变不了,与其让他战战兢兢卖海货,还不如让大哥做他擅长的事情呢。   陆时夏冲陆时秋拱手,“老三,二哥谢谢你。”   陆时秋摆手,“我们是亲兄弟,谢啥谢。”   洪氏气得捶了一下陆时春的大腿。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陆婆子有些埋怨老头子。既然老三想要提携老大,他就同意呗。何必非要让老二去干呢。   陆老头冲她使了个眼色。心想,你懂啥啊。要是老大把老三生意干黄了,老三还能读得下书吗?他不得重操旧业啊?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挣钱,而是让老三放心,把书给读起来。   相比其他人,陈氏就全是惊喜了。他们是二房,将来分家估计也分不到什么钱。如果她男人有出息,将来分了家,他们也能多条出路。   木氏看了眼自家相公,不是说好了给大哥吗?怎么又换成二哥了?   陆时秋拍拍她的大腿,让她稍安勿躁。   吃完饭,木氏扯着陆时秋回房,“哎,昨晚咱们说好了的。你怎么能改变主意呢?你没看到大嫂都气成那样了吗?”   陆时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已经想到新点子帮大哥了。”   木氏有些怀疑,“你还有什么新点子?”   陆时秋刚要回答,房门被人从外面拍响,洪氏的声音传了进来,“老三啊,你在屋吧?”   陆时秋冲木氏露出无奈的笑容,过来开门。   门外,陆时春站在洪氏后面,偏着身子,低着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洪氏冲陆时秋笑成一朵花,“老三啊,你大哥这次帮你差点把命都搭上去。回来就大病一场,你不能这样待他啊?”   陆时春扯了下洪氏的衣摆,示意她说话注意点。   洪氏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他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洪氏重新堆上笑脸,“老三,不是我说老二坏话。他呀,就不是个好饼。挣钱说不定能揣自己兜里。但是你大哥老实啊,他肯定没那个心眼。”   陆时秋脸色很不好看。是!他承认,他二哥为人不如大哥老实,但他二哥也不是那种坑兄弟的人。他大嫂这么说话可不怎么聪明。   陆时秋抬了抬手,不让她说了。再往下说,他们兄弟的感情就要破裂了。   陆时秋走上前,搂住陆时春的肩膀,“大哥,陪我走走吧?”   陆时春愣了一下,点头,“好!”   洪氏以为他改变主意,拍着巴掌乐道,“老三,还是你仗义。”   陆时秋也没作解释,径直带大哥往院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太长了,上了榜截了一大半。更名为《混混养娃记》   求一波营养液,有的亲们给灌溉一下吧,谢谢啦。   ps:18点还有一更哦。   感谢在2020-01-02 17:25:39~2020-01-02 22: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林 20瓶;静悄悄 5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陆时秋带陆时春到了海边。   红树村这边的海滩潮流畅通, 地势平坦。含沙量高的低潮区很宽, 不适合养鱼虾,只适合养蛤蜊。   有一点四乙说得很对。他们这年代的人根本不懂得养殖蛤蜊。许多滩涂都浪费了。   红树村以南有很长一段滩涂, 面积少说也有几万顷。其他村的百姓也会过来赶海。   他们还真是守着宝山不知怎么开发。   【宿主,你决定开发养蛤蜊了?】   “我想赌一次。”陆时秋欠着两万两的外债, 这么多钱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还是早点把钱还了才是。   陆时秋指着右边那片宽阔的滩涂,“大哥,如果我把那片地租下来,你能帮我养殖蛤蜊吗?”   陆时春脑袋有点懵了, “你说什么?养殖蛤蜊?”   陆时秋点头, “你没听错。就是养殖蛤蜊。”   陆时春定定看着他, “为什么要养啊?海里那么多蛤蜊,出海打就是了。”   陆时秋摇了摇头,“出海能打多少。自己圈一片滩涂专门用来养蛤蜊,不是省很多?而且还没什么危险。”   陆时春瞠目结舌, “可是没人养过啊。我不知道怎么养。”   陆时秋笑了笑,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养。”   “你知道?真的假的?”陆时春不错眼地盯着陆时秋瞧,生怕他又在吹牛, 面上带了几分严肃, “老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能吹牛。”   “我没吹牛。”陆时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是我赚来的银子。我打算全部用来养蛤蜊。”   陆时春接过银票,这……这么多?“这些银票真的假的?”   陆时秋背对着他,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这几年在县城,每个月只挣那二两银子吗?”他笑起来,“怎么可能。实话和你说吧。顾家饭馆并不是雇我,而是直接给了我一个方子。我每个月交一半银给他们。另一半是属于我自己的。而养殖蛤蜊也是一样。你有没有兴趣?挣钱,我也带你分。”   陆时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有些发抖,“老三,你……你这……”   这事怎么这么悬乎呢?   陆时秋见他不信,把银票夺回来,带他到河泊所。   河泊所是征收渔税的部门,当然也负责管渔民的一切,比如说渔民出海时间,滩涂管理,渔船管理等等。   陆时秋进去后,就找了河伯所负责处理杂事的小吏,“我想租滩涂,请问找谁?”   那小吏一头雾水,“你租滩涂干什么?”   陆时秋笑了笑,“我想养蛤蜊。”   小吏眨巴下眼睛,“养蛤蜊?你养过吗?”   “没有。我想试试。”陆时秋没做任何保证。陆时春见三弟来真的,吓得不轻,不停扯他袖子,拉他没人处,小声劝道,“三弟,别闹了。你都没养过,怎么能这么大胆呢。”   陆时秋扶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哥,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盐俭县那么多盐碱地,几百年了,也没人想办法。直到顾县令来了,花了大价钱买了地,种了占城稻。顾家才发了大财。不试试,你就永远赚不了。”   陆时春拽陆时秋的手不由自主松开。是啊,顾家人都知道种占城稻。连烧烤也知道,知道怎么养殖蛤蜊,也没问题吧?   陆时秋见大哥不反对了,继续上前问。   小吏从来没听过有人要租滩涂,今儿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那你想租多少滩涂?”   陆时秋没有给个准数,“如果便宜,我就多租些,如果贵,我就少租些。”   小吏定定看着他,“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陆时秋点头,“多谢官爷帮忙。”   没一会儿,小吏就带他们进了一间房间,“卢攒典请你们进去。”   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处理公文,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问道,“就是你想租滩涂?”   这人应该就是河伯所的最高长吏,官职叫攒典,姓卢,陆时秋点头,“对!我想试试。”   卢攒典点头,“你是渔民?”   陆时秋点头,“对。祖上几辈子都是渔民。对各种海物都非常了解。”   卢攒典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着陆时秋,“你想租多少亩滩涂?”   陆时秋还是那句话,“如果便宜,我就多租一些,如果贵,我就少租些。”   卢攒典点了下头,“这样吧,一亩五十文,你打算租多少?”   陆时春瞪圆眼睛,五十文?   谁都能去的滩涂要五十文一亩?这不是明抢吗?   陆时秋倒不觉得贵,只是问道,“我要是一次签五年,如果换了人,这公文还作数吗?”   卢攒典愣了愣,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当然作数。我在这个位置已经坐了十五年了。虽然无功,但也无错,估计上面不会撤了我。你放心吧。”   虽然对他的回答不怎么满意,陆时秋还是下了决定,“那我租五十顷。”   卢攒典和陆时春都愣住了。尤其是陆时春表情格外夸张,“三弟,你疯了,一次就用掉二百五十两。要是失败了,你的钱就打水漂了。”   陆时秋摇头,“大哥,你不懂。如果我这养殖方法是真的。那我请那么多长工,方子就瞒不住。倒不如挣一次快钱。”   卢攒典定定看着陆时秋,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不错。敢闯。”   他搓了搓手,“这样吧。你一次租这么多,我给你便宜点,一亩四十文。希望你能成功。”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给你解决。”   陆时春看向卢攒典,心里直纳闷,你会这么好心?他每天出海打渔都得跟河泊所的人点卯。他们按照出海次数交税,什么天气不好,鱼船翻了,他们通通不管。他们只要结果。这会居然主动要帮他们。他就觉得这里头指定有什么猫腻。   陆时秋拱手,“多谢。”   他定了定又问,“不过我要在海里挖蛤蜊苗,不知道会不会受休渔期影响?”   卢攒典想了想,“只要不驾船出海就无碍。”   陆时秋谢了谢,卢攒典写了一张承包滩涂的契书,让他签字,陆时秋交了钱,就出来了。   陆时春脑子这会子还有点懵。一次就花掉二百两银子。   三弟的胆子咋这么大呢?   他跟上陆时秋,“老三,你……”   陆时秋转头,“大哥,我都花了二百两了,你不会让我的银子打水漂吧?”   陆时春心里真的没底,声音低低地,“可是大哥没养过。”   “只要你按照我的方子来,一定没事的。”陆时秋摊了摊手,“如果失败也没事。大不了银子再赚就是了。”   陆时春张了张嘴,“那可是二百两啊?你上下嘴皮一碰,这么多银子就没了。你咋这么大胆呢?”   “大哥,机会难得。别墨迹了。”陆时秋捶了他的肩膀,“走吧。咱们买东西去。”   陆时春叹了口气,出了河泊所,他小声问,“老三,你有没有发现卢攒典态度很好啊?还说让你有事找他呢。”   陆时秋笑了笑,“那当然了。”他指着河泊所,“能被发派到这地方来,就说明他没什么人脉。升迁机会微乎其微。这次我要真养出蛤蜊,他可是利了大功。说不定能挪窝呢。”   陆时春瞪圆眼睛,“真的假的?”   陆时秋也是在府城,才知道官员升迁不是那么容易的。以前奉元帝时期只要会钻营,有人脉,升迁不是难事,至于有没有政绩,根本就不重要。   可今上就不一样了,他眼里不掺沙子,想升迁那就要拿出政绩来。   所以张州判才费尽心思把知府拉下马。因为他知道知府那样的官员蹦跶不了几天了。   回到家,陆时秋把签下来的契书给陆老头看。   陆家人都惊呆了,陆婆子拍着大腿,气道,“好哇,我说你之前怎么要闹着析产呢?何着你手里攒了那么多钱。”   陆时秋提醒她,“娘,那方子是顾家人给我的。这些钱是我析产后才赚的。”   这……陆婆子看向陆老头。   陆老头倒比陆婆子镇定一点,他抽着烟袋锅子,“说吧,你还瞒着我们啥事。一次说清了,也省得一点一点往外漏了。”   陆时秋挠了挠头,“就是金国打过来那回,我趁乱买了一百亩良田。”   陆婆子捂着胸口,脸上难掩喜色,“真的?”   “对!”   陆老头深深看了眼老三,“你可真能藏事啊。”   陆时夏和陈氏羡慕得不行。一百两良田啊,八百多两银子,老三可真有钱。   陆时秋嘿嘿笑,“爹,藏不露富。我这也是没办法。”   陆老头把契约还给他,“好不容易攒点钱,你这次养殖就花了几百两,要是给亏了,可就打水漂了。”   “亏就亏呗。反正我还有烧烤方子。不怕。”陆时秋不当一回事。   陆老头也是给他打个预防针,见他输得起,自己就放心了,“那行吧。就让老大帮你管。到时候你给他一成利。”   “行。”陆时秋很是大方,“如果一亩蛤蜊能产一万两千斤,一斤蛤蜊半文钱。去除成本,一亩可挣三两银子。五十顷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大哥分一成利,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陆老头摇头失笑,“你竟想好事,还产出一万两千斤,咋可能。”   陆时秋也没跟他争辩,“我自己瞎猜的。能产出多少斤,还得靠你们努力。”   这是给他们画大饼呢。   除了陆时秋,没有人相信一次真的能产一万两千斤。   但是陆时秋一次就花掉那么多银子,他们多少对这方子有几分信心。   陆时秋也不再藏着掖着,把剩余的家底全拿出来,“爹,这五百两银子你拿着。你帮我招短工。顺便再通知咱们村,让他们帮我捞蛤蜊苗。我按斤收,一斤十文。”   陆老头接过银票,“行,这事交给我。”   陆时秋带着剩余银子去镇上购置渔网。而陆时春则上山砍树,用于打桩。   村里人听说陆家高价收蛤蜊苗,原本想进城打短工的村民全都到陆家打听情况。   得知陆老三要养蛤蜊,村民们面面相觑,“真的假的?蛤蜊还能养?”   “鱼虾都能养,蛤蜊有什么不能养的?”   这……   陆老头知道老三信誉不怎么好,他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开口,“现结现算。绝不拖欠。我们还招收短工,一天二十文钱,不包吃住。要报名到我四儿子那边报名。”   滩涂地养殖需翻滩改良,翻出的泥沙经过潮水多次冲洗和太阳暴晒后,整平滩面,捡除敌害生物及杂物。易受洪水冲刷和泥沙覆盖的埕地要用芒草筑堤防洪,堤宽九到十二寸,堤高出埕面6到九寸厘米,以稳定埕面,防止种苗流失。   无论是翻滩改良,还是筑堤防洪都得要需要大量短工。   百姓们见陆老头都发话了,琢磨这事可能是真的了。   有不少人就琢磨开了。陆老三虽然不靠谱,可他这些年是真的富,在县城开了海货店,一家人穿得人模狗样的。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拿东西。   既然他敢养蛤蜊,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要跟着干。如果真能养成,他们当短工,也能把法子学会,明年他们包海滩养蛤蜊。如果不行,他们也不吃亏,工钱照样拿,还不用去县城,一举两得。   于是大家想过,全都举手,“里正,我要报名!”   “到我四儿那。”陆老头指了指陆时冬。   陆时冬特地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桌上放了文房四宝。村民齐齐围上去,没一会儿就围成一个圈。   整个红树村,但凡有壮劳力的人家全都出动了。   只要踏实肯干,陆老头来者不拒。   “爹,一共有五百个壮劳力报名。您问过老三了吗?真的需要这么多人?”   陆老头拿过名单,叹了口气,“你三哥一次就弄了五十顷地。可不就得五百个壮劳力了吗?”   五百个壮劳力,每人每天二十文,一天就要十两银子。他手头的五百两银子只够请五十天的。   陆老头都替老三心慌。   偏偏陆时秋一点也不在意,“这不是头一次嘛。肯定要花钱筑堤。等明年只需要把缺口补齐就行了。”   陆老头瞪了他一眼,“除了筑堤需要这么多人手,后头还用这么多吗?”   “那不用。后续只要二十个就成。负责在海边轮值,注意不能让人搞破坏,还得天天检查筑堤有没有缺口。”   陆老头松了一口气,“行,我会安排好的。你好好学习就成。”   打算好了,陆老头就在海边盖了一间砖瓦房,面积不大,也不能做饭,是给值夜的短工晚上休息用的。   五十顷滩涂筑堤只花了十天时间就弄完了。陆老头采用的是激励法。干得最好的二十人,将可以留下来做他们的长工。   壮劳力们都卯足了干,干活也相当实在。陆老头也依照约定,留下干活最实在的二十人。   筑完堤,陆家已经收获了几百斤蛤蜊苗。蛤蜊苗有大有小,投放的时间也不一样。   小苗在三四月份投放,中度大小的幼苗在十一月到春季之间,要是大苗的话就要在产卵前期。   现在正适合投放中度大小的幼苗。陆家人早已把蛤蜊苗分完类。   长工们便端着这些中度蛤蜊苗到圈起来的滩涂区投放。   陆时秋在旁边做指点,“投放幼苗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干投放和湿投放,干投放就是在潮水退却之后将幼苗均匀的投放在地面上,不能投放成一堆堆的,湿投放就是在潮水没有退的时候,在潮水流量缓慢的地方进行投放,湿投放速度相对比较慢一点但是幼苗的成活率会很高的,但是不能用小苗进行湿投放。投放的密度要注意了,不能过于稠密也不能太过于疏松,过密容易造成生长速度慢疏松会造成产量过低的,要在投放的时候注意控制。”   陆时春在旁边将他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就在陆家男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女人们也没闲着。   囡囡要回城,她就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了张氏。   “你是说母鸡吃贝壳?”张氏有些不可置信,“贝壳这么硬,母鸡吃了,也没办法消化吧?”   囡囡很肯定地点头,“母鸡消化的。不信我带你去瞧。”   她抱了一只母鸡到门前,那边有许多碎贝壳。母鸡低头寻找一会儿,真的在扒在那些贝壳。   两人守在门口等鸡拉屎,等张氏确认母鸡真的把贝壳消化了。   她打算把这只母鸡下的蛋收起来,跟平时下的蛋作对比,看看有什么区别。   囡囡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得了张氏一通奖励后,就去找其他小伙伴玩了。   一连下了好几天鸡蛋,张氏发现吃贝壳和母鸡下的蛋会更坚硬一点,不会出现软壳,下的蛋也更多。   只是有一点,这些贝壳必须磨得很碎,母鸡才会吃。要是大,母鸡也不能消化。   张氏把这一发现告诉了陆婆子。   陆婆子眼睛亮得惊人,“真的?那我们以后不用粮食喂了?”   张氏哭笑不得,“娘,贝壳只是辅助作用。鸡只有只吃一样的。”   陆婆子笑了起来,“那也没事。咱们家贝壳又不要花钱买。”   “不用花钱买,但是得要碎碎的。”张氏把自己磨碎的贝壳拿出来给她看,“比小米还要碎。”   陆婆子咬咬牙,“没事。我们家有的是人。用锤头把贝壳砸得稀碎。再用碾子来回蔫,弄得碎碎的,喂给鸡吃。能省一大笔口粮。费点事怕啥。这事交给我了。”   第二天,陆婆子就让洪氏和陈氏负责碾贝壳。   两人都是勤快人,也没有嫌苦嫌累。听到贝壳可以喂鸡,立刻忙活开了。   两人用驴拉着碾子,一天下来,碾了一百多斤。贝壳粉跟麦麸拌在一起,鸡非常爱吃,又把其他好处也说了。   晚上吃饭时,陆婆子把这一消息告诉大伙,陆时秋想得更多一点,“娘,我觉得你们不能只想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得想法子把它发扬光大。”   陆婆子瞪圆眼睛,“我怎么发扬光大?”   “我看娘发动全村过来磨贝壳,就说是洒在海里,给蛤蜊吃的。等你们积攒了几万斤,然后大肆收购麦麸,卖给人养鸡鸭鹅?”   陆婆子有些怀疑,“有人要吗?”   “怎么会没有人要?你卖得比麦麸便宜不就行了。”   陆婆子摇头,“不行。贝壳不能太多,一百斤的鸡食,贝壳粉最多只能占五斤。卖便宜还不够人工费的。”   陆时秋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无奈摊手,“这么点就不值得折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蛤蜊养殖方法来自于百度。   感谢在2020-01-02 22:22:03~2020-01-03 12: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朵朵 3瓶;谁还不是个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投放完蛤蜊苗, 陆时秋把养殖蛤蜊需要注意的地方全部写下来, 让大哥有不懂的地方问四弟。   他便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县城。同去的还有宏一和陆时夏。   陆时秋把海货铺托付给这两人,他就万事不管,每月只领分红。   而陆时秋携着重礼,带着囡囡和三丫敲响顾家大门。   顾家对他们家的帮助,陆时秋十分感激。在府城的时候, 就专门挑选了一份重礼, 这次刚好带上。   顾家人得知陆时秋找到孩子,都替他高兴。   顾家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囡囡, 被这个可爱的粉团子给吸引住了,“太可爱了。几岁了?”   囡囡笑得眉眼弯弯,“回奶奶的话, 我五岁了。”   顾婆子跟晏三娘道, “比咱家娃讨喜多了。”   囡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巧地坐在位子上。   闲聊一阵,顾家人问陆时秋怎么找到人的。囡囡和三丫不方便留在堂屋, 就跑到院子玩。   东屋传来朗朗读书声, 囡囡趴在窗口,踮着脚尖好奇往里瞅。   三丫觉得这样不好, 小声提醒她,“人家在上课呢。”   囡囡摇了摇头,“我想看。”   三丫便给她找了一个板凳,让她踩在上面看。   屋里的孩子们很快注意到窗户趴着一个小姑娘,她捧着小脸, 两只眼睛聚精会神听先生讲课。   孩子们冲她挤眉弄眼,她似乎一点也没不受影响,直勾勾瞅着先生。   被无视的孩子登时怒了,示意坐在窗边的男娃把窗户给关上。   这年头也没有玻璃,都是纸糊的窗户,关上后,囡囡就看不到了。   囡囡默默下了板凳,三丫见妹妹一脸失落,“你怎么了?”   囡囡扭头看了眼窗户,轻轻摇了下头。   三丫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糖,“别不高兴了,吃糖吧。”   囡囡接过糖,眼睛一亮,踩上板凳,轻轻扣了扣。   窗户从里面被人打开了,一个小男孩皱紧小眉头,十分不情愿地开口,“什么事?”   囡囡把糖塞给他,挡住了窗户,“这个给你,让我听好不好?”   那小男孩头一回见这么可爱的小团子,小脸通红,正要接糖,就被刚刚命令他关窗户的小男孩瞪了一眼,“你没见过糖啊?”   小男孩只好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把窗户关上。   囡囡有些失落,下了板凳,把糖剥下来放进嘴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在这时,陆时秋的声音传来,“囡囡,三丫,跟顾奶奶,顾大婶再见,咱们要回家了。”   囡囡猛然回神,和三丫一起向顾婆子和晏三娘挥手告别。   一家三口,就这么出了顾家大门。   囡囡走在前头一声不吭,小脚时不时踢走碍眼的土坷垃。   陆时秋察觉出女儿有些异常,看向三丫。   三丫人小鬼大,示意陆时秋低下头。   陆时秋蹲下来,三丫趴在他耳边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   陆时秋愣住了。   等到了家,陆时秋想找女儿回屋谈话,不想囡囡先开了口,抿着小嘴,声音铿锵有力,“爹,我想读书。”   陆时秋带女儿回了屋,自己坐到床边,“囡囡啊,你不想读就不读。爹不逼你了。”   陆时秋一早就打算好了。他好好读书,考上进士,然后就收弟子。培养他们,让他们成为女儿的依靠。他不想女儿那么辛苦。   囡囡抿了抿嘴,摇头,“不!我想读书。”   “为什么?”陆时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你不是怕苦怕累吗?为什么又想读书了呢?”   囡囡捏紧自己的手指,微微低头,“我不想再被人欺负。”   被人掳走那段时间,是囡囡经历过最可怕的噩梦。她不想再经历这样的噩梦,那她就只能自己强大。让别人不敢再随意欺负她。   陆时秋眼睛湿润,搂着她入怀,“囡囡,都是爹不好。爹爹发誓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会给你撑腰的。”   囡囡歪了歪脑袋,摇头,“可是你以前说你会老。”   陆时秋没有把囡囡当孩子糊弄,他很认真地说起自己的打算,“爹爹在老之前,会把你宏四哥哥培养成举人。甚至爹还会给你培养许多师兄。让他们将来照顾你。”   囡囡愣了愣,点出一个事实,“可是宏四哥哥有自己的父母要照顾,我只是他的妹妹,排不到最前面。其他人也一样。”   陆时秋从来没想过囡囡居然有这么犀利的一面。是啊,就算他真的把宏四培养出来,宏四有父母,姐姐,将来还会有妻子儿女。囡囡这个堂妹连前五都排不上。   万一囡囡跟这其中一人有利益冲突,宏四必定会舍弃囡囡。其他人也是同样道理。   陆时秋很快又想到一个主意,“爹可以给你找个好夫婿,起码得是举人,让他照顾你一辈子。爹也不强求他入赘。爹只想你过得和和美美,爹就知足了。”   肯入赘的男人要么是人品极差的无赖混混,要么是家里穷疯了,想娶个有钱女人好贴补爹娘的软蛋。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他女儿陷入更大的麻烦当中。囡囡丢的那些天,他就打消让女儿招赘的想法。   没有什么比女儿生活幸福更重要。   “夫婿?”囡囡歪着脑袋,对这个词颇有些陌生。   陆时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耐心解释,“就是另一半。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将来那人会陪你过下半生。”   囡囡拧眉思索一阵,表情比刚才更震惊了,“一起长大的哥哥尚且不能成为我的依靠,爹爹又怎么能放心把我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呢?”   陆时秋笑了,“竟说孩子话。你们成为两口子,将来生一堆宝宝。你是他孩子的娘,哪怕为了孩子,为了家,他也会待你好的。”   囡囡蹙起小眉头,“爹爹能举个例子给我吗?”   陆时秋怔了怔,“举例?”   “对。”   1111插口,【她太小了,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她让你举个模板,什么样的夫妻才是最幸福的。】   陆时秋终于明白了,他想了想,“比如你二伯对你二伯母是不是很不错?”   在陆时秋印象里,陆时夏和陈氏从来没有吵过嘴,两人一直和和美美的。   囡囡摇头,“不好。阿奶给家里所有人分鸡蛋,二伯母连鸡蛋都不舍得吃。可我喜欢吃鸡蛋。”   陈氏非常疼宏四,但是她同时也不是那种苛待女儿的人。所以她每次都会把自己的鸡蛋分给儿子。让念书的宏四补补身体。   陆时秋还真没注意到,女儿的意思是,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的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幸福。   陆时秋试探道,“比如你大伯对你大伯母?”   囡囡头摇成拨浪鼓,“不好。大伯有时候会揍大伯母。我不想挨打。”   洪氏小心思多,常常会闹得家里不安生。陆时春有时候被她念叨烦了,就会威胁她再讲他就要开揍。是不是真的打,囡囡不知道。但是她不喜欢被人威胁。   囡囡反对的理由听起来很奇葩,但陆时秋细细一琢磨,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又问,“比如你四叔四婶?”   囡囡还是摇头,“不好。四婶天天养鸡。我之前养过一回,手被鸡叨过好多次。可疼可疼了。我不喜欢养鸡。”   比起养鸡,她还是觉得念书更容易些。   陆时秋都要崩溃了,他转了转眼珠子,“比如你阿爷阿奶?”   囡囡眼睛瞪圆,声音拔高许多,“阿爷老是让阿奶闭嘴。我喜欢讲话,不喜欢闭嘴。”   ……   一连说了四对夫妻都被囡囡以各种理由否决了。   陆时秋咬了咬牙,突然福至心灵道,“爹对你娘是不是不错?”   囡囡歪着脑袋打量他。   就在这时,木氏拿着点心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屋里传来囡囡支支吾吾的声音,“爹对娘也不好。”   陆时秋奇了,“哪里不好了?”   他自认对木氏很好了。囡囡刚刚说的那些理由,他一个也没犯过。   囡囡低头想了想,“爹不喜欢娘。”   木氏推门的手顿住,竖着耳朵偷听。   屋里,陆时秋不自在地别开脸,“你这孩子竟瞎说。”   “才不是。”囡囡昂起小脸,据理力争,“大人不可以骗小孩。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能分得清。”   陆时秋有些好笑,“那你说,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喜欢你娘?”   囡囡皱着小眉头,思索好一阵儿。   就在陆时秋以为自己为难住她的时候,她反问道,“那我问爹三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出来任何一道,就证明你喜欢娘。”   陆时秋点头,“行。不许问跟你娘无关的问题。”   囡囡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一个问题,我娘叫什么名字?”   陆时秋愣住。   “第二个问题,我娘老家在哪里?”   陆时秋支支吾吾。在哪里?是在城西?还是城东?   “第三个问题,我娘喜欢吃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简单得不得了,偏偏陆时秋答不出来。   囡囡幽幽道,“爹,在你心中,我娘又能排到第几呢?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把自己的娘子放在第一位,爹,你是个好爹,连你都做不到。我估计我也找不到。所以我一定要变得很有本事,不依靠别人才行。而且您说的对。考上科举,当官很威风。”当官,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这话好像给了陆时秋一个闷棍,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儿。   屋外,木氏神色僵硬许久,失魂落魄往外走。   木氏踏出房屋,刚好跟大丫撞个正着。   大丫觉得娘脸色有些不对,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娘?你怎么了?”   木氏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这一对视不要紧,大丫发现她娘眼睛红了,她担忧地握住她娘的手,“娘?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木氏摇了摇头,“娘没事。你别担心。”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很难过。   她没想到她相公根本不喜欢她。她原以为他至少应该是喜欢她的。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娶她呢?她之前可是带了三个孩子啊。他为了娶自己都变勤快,变好了。   甚至也愿意上进。但是她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相。他根本不是为了她。   她女儿这么小的年纪都能看出来。可她却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木氏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她盖住自己的眼睛,轻轻拍了拍大丫的头,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她娘急切飞奔而去的身影,大丫一头雾水。娘该不会是太累了吧?   她咬了咬唇,敲响大人的房间。   屋内,陆时秋经过短暂惊讶后,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囡囡点头,“行,您慢慢考虑。”   门就是在这时敲响的,囡囡前去开门,大丫看了眼屋内,“爹?”   陆时秋抬头,看着乖巧的大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失笑,鼓励般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怕。”   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胆子那么小。   总感觉她跟自己隔了一层。不像三丫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不用他费心猜。   大丫进了屋,期期艾艾走进屋,用商量的口吻道,“爹,我娘最近熬夜太累了,能不能让她歇一晚?”   陆时秋点头,“当然可以。你娘这么熬夜确实也很辛苦。”他上前摸了摸大丫的脑袋,“你这是关心你娘,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大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还以为烧烤摊一天挣那么多钱,爹会舍不得呢。   大丫的心思很好猜,陆时秋摇头失笑,“在爹心里,钱再重要,也不如你娘的身体重要。大丫,将来你相公要是不爱惜你的身体,那他一定不是真的爱护你。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知道不?”   大丫小脸爆红,相……相公?她还没说亲呢。   陆时秋自知失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尴尬地笑了笑,“爹这是在教你。闺女大了,早晚要嫁人的。爹在向你传授经验呢。”   大丫弯了弯唇角,点了下头。   另一边,失魂落魄的木氏出了家门,到顾家找晏三娘。   两人年纪相仿,性子相投,经常一起做针线,顺便说些东家长,西家短。   但是晏三娘还是头一回看到木氏这样失态,脸色异常苍白,手里也没拿针线框,她觉得木氏有些不对劲,主动拉她坐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木氏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只好跟她东拉西扯一番。   晏三娘以为她想求什么事,不好意思开口。却也不好强人所难,也只能装作不知,跟她唠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到了吃饭点。   晏三娘起身做饭,木氏顺势提出告辞,“我先家去了。”   晏三娘送她到门口,木氏连连摆手,“就在隔壁,不用送啦。你快回去吧。”   说完,她出了顾家门,看着自家大门,她脚步顿了顿,在自家门口徘徊一阵,最终还是抬起沉重的步伐往里走。   “娘?你回来啦?”大丫笑盈盈迎上来。   木氏抚了抚大女儿的发髻,“回来了。”   二丫摸着自己的肚子,唆着指头,眼巴巴看着她,“娘,饿。”   木氏不敢耽搁,让大丫进灶房帮忙烧火,木氏打起精神,开始洗菜切菜。   大丫抱柴禾进了屋,笑眯眯道,“娘,我刚才跟爹说了,你太累了,今晚就不去卖烧烤了。”   木氏切菜的手顿住,装作若无其事摇头,“娘没事。”   大丫却不认同,反驳道,“可娘的眼睛都红了。我都看到了。”   木氏笑了笑,“娘那是被风沙眯了眼睛。现在已经好了。”   大丫有些怀疑,真的吗?   木氏回过头给她看,“你看娘的眼睛是不是不红了?”   大丫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真的不红了。   大丫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道,“是我看错了。”   木氏笑了笑,“每天晚上只是卖烧烤有什么累的。娘一点也不累。娘就是……”   大丫听了半截,“就是什么?”   木氏不好跟女儿讲太多,装作若无其事摇头,“娘没事。”   大丫到底年纪小,根本不懂得情情爱爱。以为娘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吃饭时,几个孩子有条不紊吃着饭菜。   只有木氏神思不属,动作极为缓慢。   陆时秋碰了碰她的胳膊,提醒她夹菜,木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一样,浑身僵硬,头也不抬,撂下碗,“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吧。”   孩子们信了。只有陆时秋怔了下,以为婆娘是真的太累了,所以才吃不下去。   陆时秋回头,碗里便多了一点菜,侧头看去,是三丫夹的,她笑盈盈看着他,“爹?”   陆时秋失笑,“什么事?”   三丫冲他讨好一笑,“爹?你想不想要一个书架?能放很多书的那种。”   陆时秋的书并不多。主要是他才开始学,《三字经》刚刚学完,现在正在学《百家姓》。一时半会还真用不到书架。   不过他要考科举,肯定要读很多书才行。   可看着三丫这讨好的样子,陆时秋立时猜到她在打什么算盘,他不动声色地摇头,“暂时用不着。”   三丫一听这话,急了,“爹?那怎么行呢。我看四叔房里,满满一书架的书。你只有几本肯定不够的。”   还学会摆事实讲道理了,看来这孩子虽然不如囡囡机灵,但也不算太笨。陆时秋终于憋不住笑了,“是,爹需要书架。”   三丫终于满意了,“爹,我已经学成了,我还在小石头家做过一个板凳呢。爹,你给我买一套工具吧。我保证给你做一个书架出来。”   陆时秋点着下巴作思索状。   三丫眼巴巴看着他。   陆时秋抬了抬下巴,“只要你把碗洗了就成。”   三丫一蹦三尺高,“没问题。”她乐得直拍巴掌,“谢谢爹。”   陆时秋拍了下她的脑袋,“行啦,快点吃饭吧。”   三丫嘿嘿直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3 12:35:31~2020-01-04 12: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僮 50瓶;卡 29瓶;清河川 18瓶;三月上京 15瓶;(▼皿▼#)、sky、雪、吾命 10瓶;随水而居、静悄悄 3瓶;Lin 2瓶;Ming.、谁还不是个宝宝、蕴卿、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吃完饭, 陆时秋看到木氏烧好热水准备洗菜, 他忙道,“大丫没跟你说吗?太累了就歇息一天吧。累出病来可不好。”   木氏头也不抬,声音有点闷,“我不累。”   陆时秋见她动作麻利,一点也不勉强的样子, 也就没当一回事, 转身叫已经三丫出去买工具。   三丫已经洗好碗,双手擦干净, 蹦蹦跳跳拉住陆时秋的手,喋喋不休说自己的要求,“我要……”   陆时秋好脾气地应了, “行, 你想要就给你买。但是你得坚持下去,真的给爹做出一个书架才行。”   三丫重重点头,“会的。”她捂着小嘴笑, “我还要做个小板凳, 放在灶房里,这样烧火就不用坐石头了。”   家里的家具都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 大约是为了省钱,灶房里就没有小板凳,而是用石头代替。   天热的时候,石头的边边角角会扎屁股。天冷的时候,石头冰冰凉凉很不舒服。   陆时秋笑了, “行,只要你会做。”   父女俩相携出了院子。   他转身的时候,没看到木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泪珠闪动。   经过思索,陆时秋同意女儿的想法。   他女儿说得没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   打定主意,陆时秋打算让女儿拜隔壁袁举人为师。   他特地买了一份厚礼登门,顾家人招待了他,得知他的来意,顾老头倒是没有推辞,“我们没意见,不过这事还得袁举人自己点头才行。”   陆时秋点头,“这是自然。”   顾永旦去请袁举人,没一会儿,袁举人就进来了。   得知陆时秋来意,袁举人看向站在陆时秋旁边,好奇打量他的小姑娘,捋了捋胡须,温声问道,“可曾读过书?”   囡囡像模像样的行了个学士礼,“回先生的话,学生之前刚启蒙,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袁举人失笑摇头,“我还没有收你为徒,缘何要叫我先生?”   囡囡一本正经道,“俗语有云:授人一字便为师。昨日学生在窗边听先生讲课,该叫一声先生。”   袁举人昨日自然也看到这个孩子,听到她这番话,当即笑了起来,“行。这学生我收了。”   陆时秋喜不自胜,谢了又谢。   囡囡又施了一礼,“多谢先生。”   两人闲聊一阵,袁举人就囡囡的课程安排问题说了一阵,“现在我已经教到《论语》先进篇。囡囡的进度有点慢。这样吧,她每天下学先不急着回去,留下来补课,早点赶上进度才好。”   陆时秋点头,“都听先生安排。”   袁举人看向囡囡,“能不能吃得了苦?”   囡囡挺着胸脯,自信满满,“当然可以。”   袁举人满意地笑了。   达成所愿,囡囡便留在顾家上课。陆时秋独自告辞离开。   推开院门,大丫正带着二丫在院子里洗菜,三丫正在捣鼓她的木头,看那样子还挺认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陆时秋走进里屋,木氏正躺在床上,似乎在休息。   陆时秋拿了钱,转身出了家门。   囡囡还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书籍,他得给孩子买。   等他抱着书快回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家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儿。   陆时秋迟钝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木氏越来越沉默。而且白天常常不见人影。   1111终于看不过眼,给他提了醒,【宿主,难道你没发现你娘子最近不怎么跟你说话了吗?】   陆时秋这才猛拍额头,“对啊。我就说嘛,最近怎么没听我婆娘念叨的声音呢。”   他耳根都清静不少。偏偏他还有点不习惯,他还真有贱皮子。   1111见他继续低头抄书,纳了闷,【你怎么不去劝呐?】   “女人嘛。总有那么几天,等过去,就好了。”陆时秋摆了摆手。   1111沉默好一阵儿,宿主这话,它每一个字都认识,怎么放到一起,它就听不懂了呢?   不过它劝了劝了,是宿主自己不听,那它也无能为力了。   陆时秋的不以为然,让木氏更加沉默。他把她的沉默归结于月事,于是理所当然地取消五天一晚的亲密。   木氏更加失落,便越发沉默,就连孩子们都感觉母亲不如以前开心。   大丫问木氏,木氏不想孩子担心,冲大丫笑了笑,“娘没事。”   可大丫年纪大了,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她本能觉得她娘心里有事。   二丫万事不入耳,四仰八叉躺在炕上,呼噜震天响。   大丫叫了两个妹妹一块商量。   三丫和囡囡盘腿坐着,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胳膊肘抵在膝盖上,齐齐叹气。   大丫瞧着十分可乐,“你俩就别叹气了,想想该怎么办才能让娘高兴起来。”   三丫和囡囡对视一眼。   囡囡挠了挠头,“我每次不高兴,吃点好吃的,心情就能好。要不然大姐,你给娘买糖吧?”   三丫歪着脑袋,有些怀疑,“能行吗?娘好像说自己不喜欢吃糖啊。”   囡囡撇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吃糖呢。娘那是舍不得吃,故意让给我们的。”   在外流连半个月,囡囡自觉已经看透了一点点。   大丫也点头附和,“小妹说的对。”   三丫这才信了,“那好吧。我们明天就去买糖。”   第二天一早,大丫就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买了最贵的松子糖,只有四颗。   大丫一颗都舍不得吃,全部给了木氏。   木氏微微有些惊讶,“你分给妹妹们吃吧。娘不喜欢吃糖。”   大丫剥开糖纸,塞到她嘴里,“娘骗人。哪有人不喜欢吃糖的。”   松子仁香脆可口,糖味甘甜,让她酸涩的心立时温暖起来。她搂着大女儿,笑了笑,“糖很甜。”   大丫见娘笑了,立刻把剩下的糖塞到她手里,“都给娘吃。娘,你不要不开心了。”   木氏怔了怔,随即苦笑,“连孩子都知道她不开心,她男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之所以装作不知,只是不在乎罢了。”   她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摸摸大丫的脑袋,把剩下的糖塞给她,“好孩子,娘吃一个就开心了。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大丫确定她娘真的好了,才点了点头,“那好吧。”   等大丫走了,木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来她不能在孩子们面前露出颓废的情绪,要不然孩子们会担心的。   于是,陆时秋很快发现,木氏的坏心情没有过去。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板着脸,能不说就不说。   终于他憋不住了,等木氏卖完烧烤回来,他收了书本。   木氏推门进来,发现他没再看书,径直往炕上走。   陆时秋紧随其后,木氏背对着他,陆时秋把她掰过来,“说吧。你最近咋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木氏回过头看着他,“没有。”   “那你怎么了?”陆时秋不懂了,“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安静,以前她总是唠唠叨叨的。”   木氏沉默良久,她唠叨?她想唠叨吗?还不是你东西不好好放,总是随地乱扔。   陆时秋见她不回答,催促她,“说啊。怎么不说话呢?你要是对我不满,你就直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   木氏定定看着他,正好她憋了一肚子火,早就想问个明白了。   既然他问出来了,她就不憋着了。   她腾得坐起来,直直看着他,“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娶我?”   陆时秋怔了怔,面上闪过一抹心虚,“怎……怎么问起这个了?”   他别开眼,难不成他哪里露出马脚了?   木氏见他眼神飘忽,一副见不人的样子,心下微凉,“我就是想知道。”   陆时秋含糊不轻道,“到了年纪就成亲,这还用为什么吗?”   “可你明明可以娶黄花闺女,为什么要娶我?”木氏还是不死心。   陆时秋心里腹诽,他倒是想娶黄花闺女,他娶得了吗?   “说啊。你别不吭声。”木氏见他不回答,来了火。   陆时秋也坐起来,“有啥可说的。我娶你,是因为你能给我生孩子呗。”   这什么理由?木氏怒了,“哪有女人不会生孩子的?你不想回答就不要敷衍我。”   陆时秋没想到自己说真话,别人都不信。他转了转眼珠子,半真半假道,“是真的。我之前找算命先生命过。说我和你比较相配,更容易生孩子。”   他表情严肃,眼睛漆黑,认真看人的时候,总能让人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真诚。   往常她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美,可现在她却被冻得浑身僵硬,遍体发寒。   选她只是因为算命先生?   “你怎么了?”陆时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问这有意思吗?再说了,你嫁给我,难不成是稀罕我这个人吗?”   他就算动机不纯,她也是看他没有拖累才嫁给他。他和她算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埋汰。   木氏咬着嘴唇,“好。我不问这些。就当是我自己想岔了。那我问你,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陆时秋怔了怔,“啥意思?你是我孩子的娘啊,还能算什么?”   木氏气极,不死心追问,“我在你眼里只是孩子的娘?你就没对我产生一点点感情?”   陆时秋定定看了她半晌。   感情?这一刹那,陆时秋明白了。   这世上有三种感情:亲情,友情,爱情。   如果给这三样排序。陆时秋肯定把亲情排第一位,至于另两样压根不会排,因为他从来不认为他有这两样东西。   现在他婆娘问他的感情自然是爱情?   可他大约真的缺了那根弦,竟从未想过这些。   他眼中的诧异,他的沉默,无不昭示他确实没有对她产生过想法。木氏失望地闭上了眼。这一瞬间,她甚至产生自我怀疑。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他明明已经变得正干,也没有出去乱搞,甚至对孩子很负责,已经比这世上许多男人都好,可她为什么还是不知足?   大概她对他动了心,所以才想要更多。   木氏垂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已经濡湿,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不出来自己该怎么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自己疲惫的身体转身想要离开,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猛然拉住她的手,木氏身体僵了僵。   陆时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面对他。   陆时秋抚了抚她的脸,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动过心。”   第一次?木氏一头雾水,那是什么时候?   陆时秋有些郝然,“就是你和于大郎成亲的那天。他给你揭开盖头,那时候你很美。”   木氏微微垂眉,神情也不安起来。   那时候的她可是有夫之妇啊。他有这想法不合适吧?可想虽想,她还是觉得有一丝甜意在心口蔓延。   “你说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我只是……”   陆时秋闭了闭眼,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木氏,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他一次次选择忽视。   一开始因为她是别人的娘子,他再混,也不能惦记别人的娘子。   再后来,他有了囡囡。大概对孩子的渴望让他不自觉忽略其他。他的爱,他的热情,全部留给了他唯一的血脉,他心里装不下更多的人。   木氏想要更多,也是常情,他们是夫妻,未来相伴一生的人。将来孩子们陆陆续续嫁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陆时秋不忍心看她失望,他甚至也不舍得她难过。   他不想拿话搪塞她,他用那双充满歉疚地眼神看着她,“以前暂且不说。我以后必定会好好待你。”   木氏看着对方漆黑的瞳仁,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充满磁性,说着这世上最质朴的话,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热气腾得点燃了她的脸颊,开始隐隐发烫。   陆时秋低头,看着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底只有局促和羞赧,她那双好看的杏花眼红通通的,像两瓣嫣红的桃花,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陆时秋的心像被羽毛挠过一样,他微微一动,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直到两人呼吸相闻。   女人刚刚清洗过,身体带着一种好闻的馨香,闯入他鼻尖,他微微侧头,转身附在她身上。   许是想要抚慰她的不满,或者真的想要补偿她,陆时秋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温柔。   过后,木氏脸颊绯红,羞得不敢抬眼看他。   陆时秋却没有松开她,紧紧搂她入怀,将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亲昵地道,“有没有高兴一点?”   木氏像个初婚的小媳妇,羞答答地不敢抬头看他。   陆时秋也不勉强她,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呀,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懂得女人想什么。你说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气坏你自己身子,值得吗?”   木氏撅着嘴,紧紧贴在他身上,“你要是心里有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我难过?”   陆时秋想了想,“一开始还真没有。倒是觉得我耳根清静不少。”   木氏气得想掐他,可到底舍不得,推了一下,背过身去。什么人呐,总嫌她啰嗦。   陆时秋嬉笑着从背后搂住她,从善如流道,“是我说错话了。你没错。”   木氏也不是真的生气,见他作小服低,也就大方原谅了他。   陆时秋笑了笑,他娘子还挺好哄。   第二日,天光大亮,木氏和陆时秋才睁开眼,这才意识到有点晚了。   要知道自打陆时秋决定考科举,他每天都是卯时起的床,今天居然睡到辰时。四个孩子也很懂事,知道爹娘太累了,也没叫醒她们。   大丫让三丫和囡囡留在家里,她和二丫去买包子。   吃完饭,囡囡去隔壁上课。三丫继续捣鼓她的木匠活。大丫和二丫负责打扫卫生。   甚至大丫担心吵醒爹娘,时不时还要提醒二丫动作轻一点。   于是这两人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木氏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催促他,“快起来了。你不是还要读书吗?”   陆时秋猛得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叫醒四乙,“不是让你早上喊我起来吗?你怎么没提醒我?”   1111也很委屈,它昨晚听到宿主不和谐画面,当即把系统关闭。早上重新启动,已经晚点了。   1111把理由解释一遍,甚至还邀功,【本系统注重保护宿主**,绝对不偷窥。是不是很贴心?】   陆时秋无语,他真的不觉得它贴心。就算你真的偷窥又能怎样,你还能跟谁说去吗?   心里吐槽,你耽误我念书,还要我夸你是吧?   1111更委屈了,【我不能跟别人讲,我还不能告诉别的宿主吗?】   陆时秋笑,“别人我也不认识啊。”   1111大惊,【宿主,你一个古人比现代人还挺放得开,真的好吗?】   两人穿衣起床,孩子们已经把家里打扫干净,桌上还摆了包子。   大丫看着容光焕发的娘,有些小得意,“娘,你应该多睡一会儿,这样脸就不会黑了。”   木氏:“……”   她拍拍大丫的肩膀,“好孩子。”   她把包子端到灶房热了一遍。给陆时秋送进屋。   陆时秋吃完包子,继续读书。   中午,木氏带着大丫做饭,陆时秋到隔壁接孩子。   袁举人对囡囡赞不绝口,“这孩子真的太聪颖了。举一反三,很会读书。”   陆时秋心话,她女儿的思维力超过这世上九成切的人,举一反三根本不算什么。   陆时秋谦虚几句,“都是袁举人教的好。”   袁举人摆了摆手,“我这是实话实说。”他看着囡囡,欲言又止。   陆时秋察觉他表情有异样,小声问,“怎么了?您有话不妨直说。”说着,让囡囡先回家。   囡囡乖巧地跟袁举人挥手。   等囡囡走了,袁举人斟酌再三还是道,“这孩子记性似乎不怎么好。”   其实囡囡的记性属于正常人,只是跟她的思维能力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陆时秋抚了抚额。何着他女儿也遗传了他的坏记性。   袁举人见他脸色变了,忙安抚道,“叫你来呢。是想让你给孩子补补脑。我听人说吃鱼。你们可以多给孩子吃些。”   陆时秋瞪圆眼睛,这东西还能补吗?   1111插话,【当然可以。不仅鱼,核桃也很补脑。要不然你以为那些神仙药水都哪来的?】   陆时秋在心里回了一句,“当然是神仙变出来的。”   1111无语,【神仙变出来的药水,你觉得几千两银子就能买到吗?起码得几万两才行。】   陆时秋无语可说。   他抬头向袁举人谢了又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12:11:22~2020-01-04 17: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笙 3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出了顾家大门, 陆时秋问1111,“你老实告诉我, 吃那些东西, 见效快吗?”   【立竿见影的效果达不到, 但持之以恒还是能提高不少的。】   陆时秋想了想, 还是太慢了。照这么下去,他至少得两年才能考县试。   1111插嘴,【宿主,你的注意力已经有所提升, 观察力和想象力属于正常水平,思维力超出常人,但你的记忆力也低于常人。我觉得你可以购买一瓶记忆力神仙药水。】   陆时秋磨牙, 点开商城届面,“五千两一瓶,你怎么不抢去?”   1111静默。   回到家, 木氏的饭还没做好, 陆时秋回屋继续看书, 突然想起一事, “我现在的感恩值有多少了?”   救完孩子,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1111看了眼,【已经四十三了。宿主,要抽奖吗?】   陆时秋点头, “抽!”   不抽不就浪费了吗?好歹也是两个女儿吃了半个月的苦才得来的。   【盯!恭喜宿主抽中一瓶才华药水。价值一千两, 非常超值哦。】   陆时秋听说要一千两, 十分高兴,只是他心里不免有些纳闷,这东西干啥用的?   1111照本宣科,【这药水能让你文思泉涌。从内心深处激发你的才华。】   陆时秋眼睛一亮,“照这么说,我喝下这瓶药水就能写出许多好诗来?”   1111沉默一会儿才道,【照理说应该是。】   陆时秋点了领取,一个白玉瓷瓶掉到他手里。   他摸着瓷瓶问,“系统,我要兑多少比例的水?”   【你是成人。无须兑水。】   陆时秋点了点头,拧开瓷瓶,仰着脖子全部倒在自己嘴里。   1111惊讶出声,【你以前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到都是你女儿吗?这个怎么不留给你女儿啊?】   陆时秋咽下嘴里的药水,“我在书店的时候,听那些学子说,历朝历代的才女像纸一样命薄。我希望我女儿像杂草一样充满韧劲,而不是像花朵一样,随意被人赏玩。”   1111微怔,才女都是命薄吗?好像并不是吧?   就在这时,陆时秋诗意大发,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他之前没有学过声律,韵律,这诗不怎么工整,但讽刺味甚浓。   前两句是描写农民辛苦,后两句就是官府征粮,一年收成打水漂。   1111没想到宿主居然还是个忧国忧民的狂放派。   陆时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许是他年纪大的缘故,所以吃完药,一点反应都没有。   “继续抽!”   1111转动界面,【盯!恭喜宿主抽中系统商城任意一本书。免费观看。】   陆时秋眼睛都快瞪圆了,“我看书本来就是免费啊。为什么你们系统商城还卖书?”   【此书非彼书。这是两千年后的书。】   陆时秋恍然,“调出页面,我看看都有什么书。”   他之前没怎么留意,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值。现在瞧着这些书,售价全都在一百两银子以上,他心里产生一种超值的感觉。   “《上下五千年》?《月国传》?……这些都是历史书。”陆时秋很心动,尤其是《月国传》,只要买了这本,他就能知道整个月国的历史进程了。   他想了想,决定再看看其他的,机会难得,他得用在刀刃上。   他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这系统商城果然强大,光书籍就有几十万册,五花八门,颜色各异,什么样都有。   陆时秋视线停留在一篇颜色很闪亮的封面上。   “《贝壳手工品》?”陆时秋心中一动,封面赫然是一艘用贝壳制成的船。   要是他学会了这个,是不是可以用贝壳发财了?   上回用贝壳粉养鸡,他没能发大财,心中颇为遗憾,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好法子了。   “我就要它了!”他迫不及待选择购买,把自己的免费券用掉。   系统大约不想留下非这时代的东西。书得用界面才能看。   陆时秋也没闲心管这些。他点开页面开始看起来。   用贝壳做的手工品有很多:耳饰,发饰,项链,摆件和螺钿。   前几样美则美矣,照陆时秋来看,没什么商机。至少他是不会把这些东西戴在头上的。   但是螺钿做出来的妆奁非常精美。这是用螺壳与海贝磨制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文字等薄片,镶嵌在器物表面而形成一副完整的作品。   经过螺钿装饰过后盒子色彩更显富丽堂皇和奇妙典雅,别有一番民俗情趣。最妙的是,螺钿在夜间能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泽。   这绝对是个好东西,陆时秋在府城逛过。那里就卖掐丝珐琅装饰过的妆奁,非常精美。跟这种贝壳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符合那些大户人家的低调奢华的审美。   这要是制成了,必定能让他们陆家发大财。   陆时秋激动得直搓手,在屋里转来转去。   1111声音微凉,【宿主,不是我泼你冷水。就算这东西商机无限,你现在能做吗?你现在就是个白身,不做出来还好,要是真做出来,恐怕你一家的灾难也到了。】   四乙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淋到陆时秋头上,把他滚烫激荡的心浇得透心凉。   是啊,一个烧烤方子尚且有人觊觎,就更不用说这独一无二的螺钿技艺了。   陆时秋抿了抿嘴,压下心头的躁动,“四乙,你说得对。我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挣钱,而是考科举。”   1111见宿主不那么激动了,再次开了口,【宿主,还抽奖吗?】   陆时秋咬牙,“抽!”   界面转动,指针在罗盘上不停旋转,速度越来越慢。陆时秋双手攥紧,不自觉紧张起来。   终于指针慢慢停下来。   【盯!恭喜宿主,你抽中绝世天才。有效期三天。】   陆时秋懵了,“这是啥意思?”   【用这个之后,你的智力将达到顶级,成为绝世天才。你在这段时间学任何东西,一眼就能学会。】   陆时秋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宿主要用吗?】   陆时秋想了想,反问,“这个东西,在你们商城卖多少钱一瓶?”   【这属于神仙技能,一次至少要两千两。】   两千两?那绝对是好东西了。陆时秋重重点头,“用!”   话音刚落,陆时秋就像被什么击重了一样。浑身一僵,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游走,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脑子好像被人揉了一样,变得格外精神。   【宿主,可以试试效果。】   陆时秋迫不及待捧起书本,之前怎么背都背进去的《百家姓》,他只看了一遍,就像刻在脑子里似的,怎么挥都挥不掉。   陆时秋眼前一亮,继续看《千字文》。这次只读了一遍就烂熟于胸。   甚至陆时秋看起这释文,也不像以前要读几遍才能理解其意,现在他只念过一遍,就能明白,脑子好像开了窍,无师自通想出更多问题。   陆时秋把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记录下来,然后加上自己的注解。   而后他开始读《弟子规》。   他孜孜不倦读着,十分刻苦。   就在这时,木氏敲门喊他吃饭。   这药效只有三天时间,陆时秋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于是他让木氏给他拿了两个饼,留在房里继续苦读。   木氏以为他是因为早上起来晚了,今天要读的书没读完,所以才要省时间,便也没再劝。   接下来,陆时秋没有出屋。除了上厕所,他连吃饭都看着书。   这一整天,他不仅看完了《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他连《论语》都看完了。   家里暂时只有这么多书,陆时秋不敢耽误时间,亲自跑一趟顾家,问袁举人借了考县试要用的四书五经。   他争分夺秒,半点不敢浪费读下去。   木氏卖完烧烤,躺到床上,见他还不肯睡,不由催促,“你都待在家一整天了,不能连觉也不睡吧。”   陆时秋很急,眼睛盯着书本,头也不抬,轻声道,“我现在精神着呢,你先睡吧。我待会儿再睡。”   木氏见他这样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心劝他,可他头也不抬,根本不想跟她说话,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一夜过去,陆时秋把《大学》、《中庸》和《论语》全部看完了。   他很累很困,可为了把这些内容全部记下去,他还是硬着头皮撑下去。   这三天时间,他把四书五经全看完了,每天晚上只歇息两个时辰。   等药效一过,陆时秋立刻丢掉书,仰躺在床上,眼睛迷迷瞪瞪,脑子就像苞米花快要炸开似的,闭上眼,他让四乙给他放一首舒缓的曲子,没多久,他就开始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木氏已经卖完烧烤。   看到他累成这样,木氏心疼得不行,“你这样糟蹋身体,就算考上了,又有什么用。”   陆时秋打断她,“明天不会了,我现在很饿,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木氏嗔了他一眼,到外间端了一个大碗进来,“大丫说你晚饭也吃了一个馒头,我特地跟从前的邻居买了一碗馄饨。快吃吧。”   陆时秋笑眯眯接过来,“还是你对我好。”   木氏无语,“孩子们也很担心你,但是你也不开门,她们就算想给你端茶送水,也没地送去呀。你这样可不好,多伤孩子心啊。”   陆时秋狼吞虎咽,根本说不了话,听到她这话,狂点头。   等他吃完,木氏把碗拿出去洗了。   陆时秋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把书调出来,看看自己有没有忘掉。   随意瞄了一眼,闭上眼,脑子里立刻出现这句话出自何处,他拍了拍脑袋,“这果然是个好东西。”   他有些心疼,“要是我天天都有这技能就好了。别说小小一个秀才,就是状元,我都能考得。”   1111笑了,【宿主,你可以到系统商城买啊。五千两一瓶,货真价实。】   陆时秋摊了摊手,无奈极了,“一瓶要五千两,五瓶就得二万五,我没钱。”   1111纠正他,【不。思维力是一万两一瓶。其他四样才是五千两,加起来是三万两。】   陆时秋叹了口气,“二万五和三万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因为我都没有。”   他扔到手里的书,瘫到床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他顶着自己这破脑子读书,何时才能出头啊。他还不如先挣钱,等挣到钱,他买一瓶记忆力药水,然后闭门读书一个月,准能考上。   陆时秋觉得这主意不错。他又开始把主意打到螺钿身上。   1111这次没再说话。   陆时秋猛得拍了下自己的脑子,“你说我好不容易成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居然只想着读书。要是我用昨天的脑子来思考这件事,应该早就想到解决办法了吧?真是太浪费了。”   1111:【……】   隔壁,顾家学堂,囡囡在课堂又被袁举人夸奖了。   她上课认真,每当袁举人提问,她总是头一个举手。   反观其他孩子,对读书不怎么感兴趣,总是心不在焉,轻意不举手。   袁举人见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总是让孩子们向囡囡学习。   下了课,袁举人出了教室,囡囡收拾自己的书,刚要离开,就被孩子们围住了。   囡囡认得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娃,就是上次坐在窗口的孩子,他是这里面的老三,他叫顾云庭。   囡囡歪着脑袋冲他甜甜一笑,“云庭哥,你找我有事吗?”   顾云庭已经尽可能板着脸凶她了,可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冲自己笑。   他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通红,他往后退了两步,踩到身后人的脚。   后面那人冲他道,“老三,你别这么怂啊。再让她这么下去,咱们可就得挨板子了。”   以前他们念书都一样差,谁也不比谁埋汰。可自打囡囡来了,一切都变了样。囡囡学习认真,聪明伶俐,勤奋刻苦,跟她一比,他们这些又懒又淘的学生被秒成了渣渣。   都是半大孩子,哪受得了天天被人看低。   于是顾云庭这个性子最温吞的孩子被大家推出来。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笑起来这么甜,这么可爱。   他原本打退堂鼓,可被兄弟们起哄架秧,不得不上前,色厉内荏道,“你以后不许举手。也不要让先生老夸你。”   囡囡眨巴下眼睛,很认真地跟他分析,“不举手可以,但是让先生不夸我。你得跟先生说,我是学生,管不了先生。”   顾云庭下意识点头,“好像也是。”小孩子怎么能管大人呢?   其他人见老三这么快就怂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其中有一个男娃,就是上回不肯让她偷听的孩子,他叫顾云翼,上前把顾云庭挤开,板着脸居高临下命令囡囡,“你不能不要那么聪明吗?你跟大家一样。”   囡囡想了想,老实摇头,“不行。我跟你们本来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云翼急了。   “我是女娃,你们是男娃。咱们本来就不一样。”囡囡抿了抿嘴,可怜兮兮道,“我们家有四个孩子,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过来读书。我不能浪费束脩钱。我娘挣钱很不容易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束脩?   孩子们还真不知道这个。他们生下来,顾家就已经慢慢崛起,家人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所以只是启蒙,也都给他们找举人。现在听囡囡说不想浪费束脩才好好学习。他们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好像很可怜。   顾云翼在这里最大,他贪玩不爱念书,自打囡囡来了,他接连三次被爹娘教训。   昨天,他还被爹胖揍一顿,现在屁股上还有伤。   他憋了一肚子火,同情心自然比别的孩子要少一些,当即就道,“那也不行。你得跟大家一样。”   囡囡低下头,搅着手指,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到这招居然糊不住这个大哥哥。她该怎么办?   顾云翼见她不说话,嘚瑟得不行,“我听说你爹也在念书,还要考科举。我看不如让你爹过来跟我们一块读书,到时候让他教你。”   让一个大人跟他们这些孩子读书。丢脸的就是她爹了。   囡囡猛得一抬头,目光有些锐利,果断拒绝,“我爹没有拜先生为师。他不能来。”   她白嫩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底全是伶俐,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射顾云翼。   顾云翼愣了愣,笑了,“哟,不装可怜了?”   囡囡愤恨地看着他。   “你爹都三十多了,这么大年纪还要考科举,也不觉得丢人。”顾云翼不怕死,继续激怒她。   囡囡握紧拳头,“跟你没关系。你从五岁就开始启蒙,不是也没考上童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云翼怒了,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爹不是想考科举吗?县试已经可以报名了。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用事实说话。如果你爹胜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我胜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囡囡眼睛一亮,县试可以报名了吗?   她对她爹有信心,听到要赌这个,她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说完,她推开顾云翼往外走。   等她走了,其他人忙问道,“大哥,人为什么要跟她爹比啊?她爹比你大那么多岁。胜过你不是很正常吗?”   顾云翼瞪了对方一眼,“你们懂什么。昨天我还听我娘说,她爹最近才开始读书。哪里比得过我。我可是五岁就开始念书了。”   按理顾家老家在西风县,不能在这边参加科举。但是顾老头带着全家搬过来,把户籍也迁过来了。所以孩子们要在这边参加科举。   “才开始读吗?那肯定考不上。”   “到时候,大哥胜了她爹,一定要她不许再这么嘚瑟。”   “对!对!” 第81章   另一边, 囡囡刚进院子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跟三个姐姐聊了一会儿,她推门进来, 冲陆时秋嬉皮笑脸道, “爹,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你一准高兴。”   已经郁闷好一会儿的陆时秋迫切需要一个好消息来填补他受伤的小心灵,他猛得回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什么好事?”   囡囡蹬蹬蹬跑到他面前, “爹,县试报名开始了。你不是要考科举吗?抓紧吧。”   陆时秋笑容僵在脸上,“这算什么好消息。”   他才开始读书, 以他现在的水平考个屁啊。   陆时秋一想到自己也要像老四那样,考七回才中院试,他就心虚气短。   1111颇有些不认同, 【宿主, 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以你现在的水平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初学者。据我所知, 县试通过率足有六成,你至少有八成机会能通过县试。】   陆时秋瞪圆眼睛,真的假的?   【你现在已经把四书、五经牢记在心,只要你把注解全部看完, 再狠狠刷几百道题。秀才不敢说, 但童生绝对不在话下。】   陆时秋捏着下巴, 这么说,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看注解,然后多刷题?   “爹?你要不要报名?”囡囡见爹一直发呆,急得拍了拍他的胳膊。   陆时秋果段点头,“当然要报名。就算取不中,好歹也能为明年积攒经验啊。”   囡囡朝他翘了个大拇指,“爹,你不愧是我爹,心态就是好。”   陆时秋弹了她脑门一下,嗔道,“没大没小。”   他同时在心里思考找谁帮自己具结,又得找五个人互结。按理说袁举人可以帮人做具结,但袁举人不是本地人,所以他不能为他具结。他得找其他人才行。   下午,陆时秋去专门拜访一个秀才,付了一两银子,请对方帮自己具结。至于互结,他到时候找老四的学生一起办就行。连钱都不用花。   从县衙报完名,陆时秋绕道去一趟海货店,刚好碰到陆老头来送海货。   陆老头见他浓重的黑眼圈,嗔怪道,“就算再怎么想考中,你也不能作践自己身体啊。”   陆时秋摆摆手,“我这算什么呀。”   不等他回答,陆时秋赶紧岔开话题,“爹,你回去帮我多攒鲍鱼贝壳,我有用。”   陆老头定定看着他,“你呀,想一出是一出。行,我帮你攒着。”   陆时秋想着自己应该也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就道,“爹,你和娘有时间可以帮我把贝壳用砂纸磨平,打磨光滑好看一点。”   陆老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一天天竟是事儿。念你的书去吧。”   念书就念书,整天想东想西的,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读书吗?真是愁人。   陆时秋嘿嘿笑,虽然挨了骂,但他爹这是答应了。   二月底,县试正式开始。   陆时秋第一次进考场,比谁都要激动。   陆时冬这次带学生一起进城,陆家没有房间,他带着几个学生在陆家前面租了一处院子。   这会看到三哥额头冒汗,知道他这是紧张,不由安慰他,“三哥,别担心,县试很简单的。以你现在的水平应该没有问题。”   陆时冬到了县城,考过陆时秋。   他不得不承认,他爹是对的。他三哥就是比他要聪明。这才学了多久啊,居然把书本背得滚瓜烂熟。   甚至三哥有些论点很新鲜,他听都没听过。   陆时秋没想到老四也这么说。自信更足了一些。   到了考场,不少人在前面排队。参加县试的考生大多都是孩子,像陆时秋这么大的考生在里面算是大龄。   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县试是科举的第一场考试。   科举一道路途遥远。从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要经过六关。一关比一关难。   有的人考到头发都白了,也未必能考上秀才。   所以许多人都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考,启蒙年龄一个比一个小。   而县试每年都有一次,就算八岁启蒙,考了十次还考不中县试,也该打退堂鼓了。   所以许多人看到陆时秋跟在孩子后面排队,以为他是给孩子报名的。   等轮到陆时秋,衙役接过他递过来的具结和互结,见他身后也没孩子,板着脸催促,“你孩子呢?”   陆时秋摇头,“不是孩子报名,是我自己。”   衙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具结和互结,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十一岁,衙役嘀咕一句,“这么大?”   陆时秋心里吐槽,这么大不行吗?   可他到底不敢跟衙役呛声,担心他们找借口把他哄出去,皮开肉不笑道,“我是刚刚启蒙。”   衙役也没说什么,核对无误后,又给他搜身,就让他进去了。   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题目、诗、文写法皆有一定格式,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第二场为招覆,亦名初覆。试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不得误写添改。   第三场称再覆,试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首二句。第四五场连覆,经文、诗赋、经文,姘文。   考试不提代烛火,天黑就是最后交卷时间。   确实如四乙说得那样,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考得内容也很浅显,并不难。   陆时秋下笔如有神,只花了不到一半时间,就全部答完了。   也就是不能提前交卷,要不然他早就出去了。   考完后,陆时秋就把县试丢掉一天,也没当一回事,开始琢磨他的螺钿。   陆时秋已经想好了。螺钿前景不错,如果能把它发扬光大,将来他就有源源不断的钱。   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没有靠山。   不过他可以找个靠山啊。顾永伯的亲娘可是天后。   整个月国没人不敢卖她这个面子。如果他跟顾永伯合作,估计没人敢插一手。   还有一点,就是推广问题。   螺钿需要漆盒,这东西本来就不便宜,寻常百姓用不起这么好的东西当嫁妆。盐俭县就这么大。有钱人也只有那几家。   但是京城就不一样了,一板砖拍下去能砸死一半官员。   那些都是有钱人,有顾家帮忙推广,他还用愁没银子可赚吗?   这叫互惠互利,简直不要太划算。   “四乙,你说当初顾永伯提供烧烤方子给我,是不是也有互惠互利的意思在里面?”   1111:【那当然。他把方子给你,既可以让你不要卖蛤蜊,跟他们打擂台,又不用自己买下人,手把手教他们烧烤。一举两得。】   陆时秋叹了口气,“所以说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人家办事就是敞亮,既让你得利,自己也没亏一点。”   1111笑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舍得。一开始,你不是也舍不得吗?】   陆时秋被挖苦,也没当一回事。   他就是贫苦百姓的思想,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藏着掖着,被别人学去,自己还有什么赚头。   不过他会慢慢改进自己的不足。   陆时秋特地到珍宝坊买了两套漆盒,一个是红色,一个是黑色。   陆时秋打算先制作一套成品,交给顾永伯,有了样品,才好谈合作。   准备好所有的材料,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别人都以为他这次没考好,在屋里闭关读书,只有木氏知道,他在不务正业。   不过木氏也没强求,主要前段时间,他学得太狠了,她担心他把自己逼得太紧,回头考不中,受不了。所以就由着他折腾。   陆时秋第一次做这么细致的活,动作很不熟练。   好在他还记得这东西是卖给谁的。一次做不好,他就再来一次。   就拿手稿来说,他就废了十几张稿件,最终才画了一套跟书上一模一样的“富贵花开”。   第二步是贝壳打磨。陆老头和陆婆子给他送过来的贝壳已经磨掉表面厚厚的粗糙岩状物,露出露出光泽闪烁的珍珠质表面。贝壳经过酸水浸泡后,陆时秋用砂纸将其打磨能薄如纸的贝壳片。   第三步是根据手稿,把图案粘贴在贝壳表面,然后进行线条切割。   书上写的方法是两千年后的做法。那时候有自动切割机,但这古代没有,陆时秋只能用锋利的锯条一点一点手动切割。手动拉动锯条的频率,直接关乎线条是否流畅与图案是否断裂。如稍有差池,画面中小鸟的脚,蝴蝶的动脚就会断掉。   陆时秋必须专注,细心,屏气凝神。只这一道工序,他就花了三天时间。   第四步是人工上漆,手工上漆既要考虑空气的干湿度,又要掌握粉刷的速度。一件合格的木胎,要经过七遍的手工上漆,做到漆面光泽无颗粒,粉刷均匀无笔痕。   第五步是手工贴花,贴花在整个工序中也是很关键的一步。花贴的好坏直接关乎到图案的完成性与美观度。由于贝壳花型薄如纸片,易碎。在贴的过程中,要求手平稳,花型正,衔接自然,稍有不慎便会折断。   陆时秋没有做过这个,他手又粗,折断好十几个贝壳片。   第六步是手绘描粉,描粉考验的是画师的手上功夫,需做到调色准确,下笔流畅,上粉均匀。   第七步是反复打磨上漆,要让首饰盒表面光泽,触感顺滑。   书上写制作这样一个漆器要二十天,但陆时秋整整花了一个月时间。   成品出来后,他爱不释手,就连木氏都惊为天人。   “这东西太精致了吧?”   陆时秋笑了笑,“你觉得这个能不能卖上高价?”   “那肯定的。”   陆时秋想着木氏手比他巧,做的速度应该比他快,就想手把手教她,让她学会。自己也能松快一点,早点把样品做出来。   不等他开口,木氏把盒子放到身后,看着陆时秋,郑重其事道,“相公,你听到我前几天跟你说了什么吗?你通过县试了,四十七名,袁兴人说你再努力努力,很有可能考中秀才。”她看了眼旁边的材料,全部扒拉到簸箕里,“这些全都收起来,等你考完院试再说吧。”   木氏有些发愁,前几日,她就把他通过县试的好消息告诉了他,没想到他根本不当一回事。这都一个月了,一天书没看,全在捣鼓这些东西。   “你自己说要好好考科举的。你怎么能三心二意呢。你再这样,我不帮你瞒着孩子们了。”   木氏这次是真生气了。还有就要参加府试了,他一丁点都不急。怎么不让她生气。   陆时秋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我考了四十七名?”   木氏点头,“是啊,袁举人说往年咱们县院试只录取前四十名。只要你再努力努力,很有可能会考中秀才。”   四十七名离四十名很接近了。   陆时秋想到自己能中秀才,一颗心滚汤起来,他轻声咳了咳,“那行。等我考完县试,我再教你。你先把妆奁收起来吧,这是咱家发财的大计。暂时不能让别人看到。”   木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点头答应,“好,那你好好看书。”   木氏把妆奁放进大木箱里。不让孩子们找到,也就不用担心被人知道了。   顾家学堂,囡囡终于逮到顾云翼,“你不是说我爹考得比你好,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吗?现在兑现吧。”   顾云翼重重跺了下脚。该死!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奸滑,居然堵在后背逮他。   既然已经躲不掉,他弹弹身上的衣服,转过身,看着她,“行,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   囡囡点了点下巴,“行。我的要求是你帮我们家卖烧烤。”   顾云翼掏了掏耳朵,眼睛瞪圆,“你说什么?”   要求这么简单,只是卖烧烤?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顾云翼狠狠瞪了她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个好饼,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   他抱臂,居高临下警告她,“你还在我家念书,可不要得寸进尺。”   囡囡半点也怵他,“我是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一定要尽力满足客人的要求。第二:不能乱发脾气赶走客人。第三:你什么时候一晚上赚到五两银子,什么时候结束。”   顾云翼张了张嘴,等候下文,却见她根本没再张嘴,他摊了摊手,“这就没了?”   囡囡点头,“对!”   顾云翼见她这么好说话,对她倒是有了那么一丢丢好感,他拍了拍胸脯,“行,包在我身上。”   囡囡弯了弯唇角。这个大傻子。五两银子很容易吗?   就算中秋节,她娘一晚上也只卖了三两半。   五两银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惜对银子没有概念的他觉得这事相当容易。   晚上,顾云翼按照约定跟着囡囡一起去夜市。   囡囡侧头看他,“你是怎么说服伯父和婶子的?”   顾云翼挺了挺小胸脯,“实话实说啊。我爹可是说了,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囡囡对他的蠢样不忍直视。伯父恐怕是想让你吃瘪,所以才答应的吧?   到了烧烤摊,木氏很惊讶,“你怎么把小翼带过来了?”   囡囡看向顾云翼。意思是你自己跟我娘解释。   顾云翼在木氏面前还是很有礼的,“婶子,我跟囡囡打赌输了,她让我来卖烧烤。你教我怎么卖吧。”   木氏:“……”   木氏一把将囡囡扯到一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他能来的地方吗?人家可是顾家少爷。家里有下人伺候的。卖什么烧烤啊,他恐怕连菜都认不齐。”   囡囡噘嘴,不高兴了,“娘,是他自己乐意的。再说了,愿赌服输。男子汉,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么能耍赖呢。”   顾云翼听到后半句,脸都黑了。   心里腹诽,谁……谁耍赖了?   好吧。他一开始确实想耍赖来着。但是他现在不是正在履行赌约吗?   顾云翼撸起袖子,走到烧烤摊前,跟大丫并排站在一起。   这么多调料,都干啥用的?顾云翼麻爪了。   他不好意思向大丫请教。   就在这时,有个客人点餐,“我要两根鸡翅。”   鸡翅,顾云翼认识,他立刻拿起两只鸡翅开始刷酱料。   大丫唬了一跳,这还没烤呢,怎么就刷起酱料来了?   大丫急得直上火,赶紧回头,喊了木氏,“娘,你快来啊!”   木氏听到大女儿的叫声,刚好看到顾云翼往鸡翅上面洒辣椒粉。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一罐辣椒全洒上。   她登时唬了一跳,也顾不上训斥女儿了,赶紧过去帮忙。   囡囡见顾云翼的脸在烟雾中慢慢模糊,她忍不住笑起来。 第82章   夜黑如墨, 刚刚喧闹的夜市慢慢变得寂静,顾云翼抬头看着夜幕低垂的星空, 全身放松下来。   他揉了揉疲惫的胳膊,拿起钱盒,一点一点数钱。   一文,两文, 三文……七百文……九百七十文……两千一百三十四文……   没了?   他沮丧地把盒子倒扣,真的没了。   旁边大丫听到他数完钱, 惊讶地木氏道, “娘,今天比昨天多挣两百文。太好了。”   木氏摸摸女儿的脑袋,察觉出顾云翼心情不好,忙道, “都是因为有小翼帮忙,才能多卖两百文。”   顾云翼把铜钱全部放回盒子里, 他看着木氏和大丫, 很想问, 钱都在这儿吗?你们没有私藏吗?   可是他没问出口,因为他不会烧烤, 材料也认不全, 这一整晚, 都是由他来收钱的,木氏和大丫连碰都没碰过。   他抿了抿嘴,不死心追问, “木婶,你们一晚上最多能挣多少?”   两千一百三十四文?连五两一半都没有。他岂不是要给他们家卖一辈子烧烤。   木氏愣了一下,“七夕和中秋节生意是最好的。一晚上能挣到三两多。”   七夕是乞巧节,许多年轻男女都会出来约会。   中秋节有灯会,是一家人出来玩闹的日子。   即便如此,也只能挣到三两多。   顾云翼死心了,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他这一整晚忙得昏天黑地,胳膊不停重复收钱,找钱。甚至为了早点完成赌约,他还按照约定笑着面对客人。   即使如此,也只挣了二两多。离五两差了一半还多。   他要是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她算计他。他就是傻子了。   顾云翼很生气,他气得肺管都要炸了。   第二日一早,他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看到囡囡第一眼,憋了一晚上的火就冲她撒了,“陆令仪,你敢暗算我?”   囡囡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我怎么暗算你了?”   顾云翼更怒了,“你还装傻?你们家烧烤摊,一晚上从来没有挣过五两银子。你想让我给你打一辈子白工吗?”   囡囡摊了摊手,“我之前听你说伯父一天轻轻松松就能挣五十两。我以为五两很容易的。难道不是吗?”   顾云翼:“……”   好吧,他之前确实在课后跟小伙伴们提起过这事。   顾家除了顾家饭馆,还经营顾家纸和顾家零食铺。生意都很火爆。   顾县令一家搬到京城,顾永旦就接管了顾家生意。   但顾永旦说的是三家铺面,而不是一家铺面。   顾云翼只是有一天晚上起夜,路过父母房间,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哪知道差别那么大。   顾云翼很怀疑囡囡是故意的,可他找不到证据。   小伙伴也都纷纷上前劝,“算了。你也知道陆叔叔和陆婶子有多疼她,她没去卖过烧烤,也很正常。”   顾云翼甩开小伙伴,瞪了他们一眼,“她不去,她还没问过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别看她小,其实她一肚子坏水。你们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众人觉得顾云翼有些过火。   愿赌服输,做不到就算了,怎么还能诋毁人家小姑娘呢?   顾云翼见大家不赞同的眼神,心里更气。一个个都傻子。   他怒气冲冲瞪着囡囡,“你以为你爹胜了我很值得你骄傲吗?他也不过比我高了两个名次而已。他年纪那么大,我才十二,他根本胜之不武。”   囡囡摊了摊手,“可胜了就是胜了。你要比赛前,也知道我爹的年龄,可你还是用鸡蛋碰石头。怎么能怪我呢?”她歪着脑袋,打量他,“你该不会不想履行赌约吧?”   顾云翼更气。他握紧小拳头,很想回她,老子就不履行,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可他是男子汉,他不能当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转了转眼珠子,继续挖苦她,“你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才十二岁,你爹三十一,比我大了整整十九岁。等我们一起参加乡试,哪怕你爹答得再好,考官看你爹年龄大,也不会取你爹的。到时候,我一定考得比你爹好。”   囡囡摊了摊手,“那又怎样。至少你现在输给他了。”   顾云翼:“……”   窗户外,陆时秋拿着书本来向袁举人请教问题,刚好听到两人争执,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陆时秋倒是不担心顾云翼欺负他闺女。顾云翼再熊,他家人也不会任他欺负人。   他注意力全集中在顾云翼那句话。年龄大,考官不会取。真的假的?   1111很快回答,【是真的。科举是为了选拔官员。年龄太大,即使入了仕,也当不了几年,所以科举有条不成文规定,举人年龄不得高于四十岁。】   陆时秋咬咬牙,凭什么?乡试还有性别歧视吗?   府试定于四月十号。   考试科目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   帖经是主考者将需要考试的经书任意翻开一页,只留开一行,其余的都被遮蔽。同时,又用纸随意遮盖住这一行的三个字,让应试的学子读出或写出被遮盖住的文字。每经十帖,考生能回答出五条以上者为及格。   这种考试方法,要求应试者熟读熟记经文,即使是注释之文也必须熟读熟记,那些不能熟记经文、不辨章句者,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形式下的考试。   陆时秋听说这个考试规则,差点没把自己吓晕过去。这完全就是考学生的记忆力。只要稍微背得不那么熟,就有可能记不得。   好在他已经把四书、五经烂熟与胸。担心自己遗漏哪篇文章,他打算重读一遍,加深印象。   杂文泛指诗、赋、箴、铭、表、赞之类,测试应试者的文学才华。自奉元帝登基,杂文二首明确定为诗、赋各一首。诗赋考试要求考生有相当的历史文化知识,还要求考生具有生动的形象思维能力和审美感受能力,比帖经墨义之类要清新活泼而富于灵气。   陆时秋自从喝过那瓶才华药水,瞬间把他的诗情激发。他写的诗很有灵气。而且他特别喜欢写反讽诗。就连袁先生读过他几篇诗作,都能拍案叫绝。   策论指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   这方面照理说是陆时秋的短板。他是个白身,平时接触的人都是百姓,国家大事一窍不通。但谁让他有四乙这个好伙伴呢。   像四书、五经这样的书,被许多大家读过,对于书里的注解,许多大家都有不同看法。而四乙这个图书馆全部收录进去。   贫民百姓接触不到的东西,陆时秋都能看到。   他根本现在国家形式分析这些人的论点,把自己的论点写下来。   陆时秋从来不认为那些大家说的话就是对的。环境不同,政令也不同。   策论就是这样,不能一成不变,人云亦云,你得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通常能让人耳目一新。   当然有时候也不免小家子气。考虑更多的还是百姓的利益,而不是朝廷。   袁先生看过他写的策论,把他不足的地方指出来,而后分析给他听。   袁先生生于小地主家庭,这种阶级的人,既看过底层的贫苦,也见过上层的奢华。   他看问题的角度,多少与陆时秋有些出入。   这是陆时秋所没有想过的。   人们劝人常用一句话,叫“换位思考”。这四个字看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相当难。   穷人没有过过好日子,他很难想像富人买一百只鸭,就为了炒一盘鸭心。   穷人认为那样太奢侈,鸭心哪有肉好吃。   而富人没有过过穷日子,他很难想像有人居然一天只吃一个窝窝头。怎么咽得下去?   同理,皇上和百姓想问题自然也不一样。   皇上看问题,必定是站在最上层,他想要的无非是国库充足,百姓富足,政治清明。   陆时秋作为一位贫苦百姓,想要让自己的策论得到认同。他就必须得站在官员那边思考问题,又得让百姓得利。   两全其美的法子是那么好想的吗?   没听说过,朝堂上,皇上跟大臣常常议见不合,大臣死谏,皇上不肯让步,闹出事来吗?   陆时秋想问题就差那么一点“两全其美”的意思在里面。   这方面,陆时秋只能博采众长,多读别人写的策论,看看从大局出发,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府城很快到来。   一、二场,陆时秋都能轻松应对。   唯独这个策论,陆时秋考得不是很轻松。   这次考的问题框架很大,大到陆时秋根本没有思考过。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如果你是一县之长,该如该治理辖下?”   一县之长就是县令,需要负责审判、财政、治水、苛捐杂税、战时的征兵工作,凡是与老百姓的生活与民间息息相关的事情,都是县令的责任。   如果从各个方面详述,两千字根本不够。   最好的答题技巧是先概括,然后选择其中之一加以详述。   审判、财政、治水,征兵都属于保守类型。选择这四点详述,中规中矩。但是考官不会给高分。   想要高分,就得另辟蹊径。   陆时秋打算从苛捐杂税出发,然后引向其他方面,用以小极大的方法总结出“地方兴,朝廷兴”的论点。   这样他既是从百姓出发,又跳出百姓的圈子,展示他的大方向。   但是另辟蹊径同时也意味着要冒险。   苛捐杂税有时候并不是上面征收,而是官员自己中饱私囊。   这次主考官是新任河间府知府,陆时秋不知道他为人如何。如果跟前任知府一丘之貉,他极有可能会落选。   但想要提高名次,不铤而走险怎么行。   陆时秋痛定思痛,还是按照压住自己的愤怒,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   写完草稿,他把文章又重新誊抄一遍。   这次他考虑时间有点久,几乎是刚落笔,天就黑了。   交完卷,陆时秋决定捣鼓自己的螺钿。   今年院试是在八月,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的。   木氏见他挣钱心切,只能由着他,“这次你能通过吗?”   陆时秋其实也拿不准,也没有夸下海口,“到时候就知道了。”   陆时秋岔开话题,“你白天要做螺钿,晚上还能去烧烤摊吗?不如让大嫂过来帮忙吧?”   木氏有些犹豫,“等这个挣到钱再说吧。家里还缺钱呢。”   她不舍得,这个东西好看是好看,但是能不能卖上价钱,谁也不知道。   现在家里的大头收入就是烧烤,她不想随意放弃。   陆时秋搂住她的腰,“可我担心你累着。”   木氏嗔了他一眼,有些甜蜜,“没事。大丫和二丫大了,能帮我做不少事。她俩负责洗菜,我白天负责做这些。不会累着自己的。”   陆时秋见她这么坚持,只能同意,“那好吧。”   陆时秋把方法交给木氏。   许是女人比男人细心,木氏做的时候,贝壳损坏率比陆时秋低多了。   交了半个月,木氏就把方法全部学会。   陆时秋继续读书。   想当初,陆时冬考了七次都没考中,就知道院试有多难。   院试与县试,府试一样,考的仍旧是四书、五经,所不同的是取中率只有20%。相当于五人才能中一人。   陆时秋不敢大意,天天闭门读书。   同一时间,主考官及教官通宵达旦改试卷。   有一篇文章吸引主考官的注意力。   这次考郑的题目是主考官,也就是河间府的新任知府周大人出的题。   他属于干实事的官员,不喜欢歌功颂德那一套。所以帖经和杂文只要及格就可。名次高低完全取决于策论。   所有教官觉得好的文章都要经过他首肯,才能通过。   这几天好的文章,也有几篇,字字珠玑。   有的阐述治安的重要,有的讲安居乐业,税收,甚至征兵,治水都有讲过。   唯独苛捐杂税没人敢碰。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就算再清明的朝廷也免不了有贪官。   盐俭县就有一位。   在贪官治理下,讲苛捐杂税,这不就相当于在老虎头上打苍蝇吗?   要是被对方知道了,那县令还不得给考生小鞋穿吗?   但这个考官不一样,他还真的就敢。   文章一开始描写,北方有个小县城,有个好县令,非常受百姓爱戴。   因为政绩好,这个县令理所当然升迁了。县城迎来了新县令。   这个新县令与之前那个县令作派截然不同。他不仅不为百姓办实事,而且贪得无厌。   他一来就让衙役到处征收苛捐杂税。   百姓辛苦一整年,种上来的粮食,却连温饱都混不上。于是许多宵小之辈走上犯罪道路。   犯罪率增加了,县令公案前的案件堆积成山。偏偏县令渎职,衙役贪婪,犯人根本抓不完。甚至有不少冤假错案。   许多深受其害的百姓深受其害。他们开始不满,为此偷偷砍走公家在河边栽种的大树。   没想到,百姓大肆砍伐会造成水土流失,一连几天大雨,大河决堤,发了一场大水。河岸下游的村庄被淹,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   些无家可归的人吃不饱,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开始抢劫过路商人。   商人被打劫,不敢再到这个县来经商。原先繁荣昌盛的县城变得无比萧条。   最后文章结尾来了一句“地方兴、朝廷兴”,点晶之笔,一下子把小县提高到了国家的高度。   周知府拍案叫绝,“妙!太妙了!”   这学生胆子可真大啊。虽然他到河间府任职不过三个月,对各个县城不怎么熟,可并不妨碍他欣赏这篇文章。   他这篇策论,把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体现得淋漓尽致。太妙了。   其他教官见周知府这么激动,纷纷凑上来看。   于是大家表情都有些微妙了。   这……这好县令不就是顾中丞吗?这新县令不就是方县令吗?   这考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子吗?居然在府考明目张胆说方县令的坏话。   周知府直接给这个考生批了个甲等。   众人不敢多言,敷衍地应随几句。   改完卷,教官们终于放出来,而陆时秋几乎一夜之间成名。   方县令的恶行,百姓敢怒不敢言,但是没有人敢跟他作对,所以大家只能吃下哑巴亏。   突然听说有人在府试卷子上讽刺他,大家暗暗叫好,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等方县令知道的时候,连街头巷尾的大娘大婶都知道这事了。   方县令在后院发了好大一通火,也把陆时秋的名字牢牢记在心底,想着让他找到机会,一定要把人除掉。   而陆时秋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他闭门读书,休息的空档,突然想起一事,“天皇不是御驾亲征了吗?怎么一直没动静啊?”   【他从太原府走的,现在已经攻下金国一半城池了。】   陆时秋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这么厉害?”   他心里嘀咕,天皇那么厉害,当初那些皇上公主怎么会被金人掳走呢?   1111嗤笑一声,【根据史书记载,当初天皇被皇上派去江南安抚灾民。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金人已经把人掳走了。】   陆时秋拧眉,“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1111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反问,“这话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史书不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谁说史书一定是真的。告诉你,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1111淡淡道。   陆时秋不想跟它争辨,就算天皇是为了皇位故意不救奉元帝,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吟诗作画呢,活该被人抢走皇位。   就在这时,有人急促敲门。   “爹?爹?”囡囡在外面急得不得了。   陆时秋愣了愣,这个点,她不应该在隔壁念书吗?怎么跑回家了?   陆时秋打开房门,囡囡脸上全是细汗,他拿了帕子给她擦汗,“什么事这么急啊?”   囡囡喘了口粗气,一把握住他的手,“爹,你府试考了第一名。”   她眼底全是星子,嘴角一直翘着,“爹,你太厉害了,居然考了第一名。”   陆时秋不信,“怎么可能,我上次考了四十七,这次怎么可能考第一。别是谁忽悠你的吧?”   囡囡见他不信,急了,“才不是。是先生说的。他早上经过县衙的时候,听人说的。”   陆时秋这才想起今天是发榜的日子。   陆时秋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大奖,惊讶极了,同时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我……我真的考了第一?太不可思议了。”   1111倒是一点都不惊奇,【县试的时候,考的都是基础内容,许多人都能答对,考官会根据考生的字来排名。你的字不怎么样,所以才排到四十七名。而这次府试,说实话,你是占了个奇字,敢为别人不敢为。才得了周知府的赏识。】   陆时秋听它分析头头是道,心里更高兴。这意味着他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去的,至于奇不奇的,他觉得不是个事儿。   所有人都知道方县令是个贪官,可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敢揭发。别人知道,也只会佩服他的勇气,而不是酸他。   当然陆时秋并不是那种傻大胆,他这样做是有目的。   就算他一路顺风顺水考中进士,但是以他的年纪,没什么稀罕的。   他想成为天下名师,就得另辟蹊径,为自己扬名。   这世上还有比“不畏强权”更好的名声吗?   照杨置的说法,只要殿试结束,朝廷开始安置新科进士,天后就会把方县令治罪。   殿试六月就能结束,新任县令最迟九月就得到任。现在已经是四月,他提前五个月把方县令的恶行公布出来。还能捞个好名声。   一举两得,他怎能不赌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有点多,更晚了,抱歉,抱歉。   科举知识来自百度。   感谢在2020-01-04 20:13:39~2020-01-06 12: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背带裤超可爱、企鹅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密瓜 10瓶;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陆时秋得了个府案首, 许多学子邀请他参加诗会,一起探讨学问。   陆时秋之前就听他四弟, 说诗会上能学不少东西。他也答应了。   下午,陆老头来送海鲜,得知陆时秋考中府案首,一脸与有荣焉, “如果你早下定决心,咱家早就中了个秀才了。你就是不肯用心。”   陆时秋心虚。懒固然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记忆力不行, 背不下去那些书。   这次要不是有那神仙药水。他还真不行。   陆老头似乎看到曙光,“你好好念书,争取早点考上举人。给咱们陆家争光。”   陆时秋有些心虚,举人可不容易, 张又新都考了三次了,还是没通过, 他可能吗?   不过他没有说死, 反正他已经会背四书五经了, 只是考试题型容不一样而已。到时候他多刷刷题,说不定真能混过去。   “爹, 你放心吧, 我一定会努力的。”陆时秋笑了笑, “对了,大哥养蛤蜊弄得怎么样了?马上就到夏天了,要注意给防病害, 每隔七天就要泼洒一次生石灰。千万不能省钱。”   陆老头心情好,这次没有骂儿子不务正业,乐呵呵点头,“好,我会跟他说的。我去看过,那些蛤蜊确实长大一点。说明你那方子有用。”   陆时秋笑了,“那就好。但是也不能大意,夏天防疫才是最重要的。”   陆老头点头应下,催促他快点进屋读书,而后转身走了。   第二日,陆时秋特地换上一身新衣。昨日他受人邀约,到顾家饭馆二楼雅间讨论学问。   这次一共有六个学子,都在县城书院读书,名次也都不低。   特地邀请陆时秋,也是想切磋学问,互相进步的意思。   陆时秋到的时候,这些学子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都很年轻,最小的只有十一岁,最大的也只有十八岁。   陆时秋在里面算是最大的,他到了后,二掌柜亲自来接待。   陆时秋大手一挥,“这次我做东。我以前在家闭门读书,还是头一回与人切磋学问。待会,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在学问一道,没有什么长幼之分。哪怕你七十岁,跟七岁小儿一块中举,也得互相叫同年。   陆时秋丝毫不摆长辈的架子,也没有不尴尬。大家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再加上他写得文章确实出人意表,今日一见,更是钦佩,其中就有一个学子起身行礼,“陆兄在府试中答的题目,蔡某有幸拜读过,一直敬佩陆兄胆识过人,今日一见,陆兄没有浪得虚名,请受蔡某一拜。”   旁边有人也跟着起身,“我也是!”   剩下的人也都起来附和。   陆时秋对这些学子挺有好感。这么点的孩子最容易年轻气盛,互相不服气。他上次考了四十七名,这次突飞猛进得了第一,他还以为这些人会质疑他成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服输了。   陆时秋立刻道,“快快坐下。咱们好好切磋学问才是。不必客气。”   大家全都坐下。   就在这时,小二端茶点上来,大家边吃边探讨学问。   这里面的学子出身各不相同,同一件事,看问题的角度也不相同,论点也不相同,很快据理力争起来。   而陆时秋年龄最大,在中间充当和事老的角色,给他们打圆场,让他们先别急着吵,让他们各自阐述论点。   于是大家耐着性子倾听别人的想法。原先反对他的人,不自觉也开始思索对方的论点。   一场下来,大家都受益良多,而陆时秋也会适时说上自己的一点论点。   好的不好的,他都说。他说的论点非常齐全,大家没想到的点,他都能想到。这些学子对他非常佩服。   顾家学堂,袁举人看了一眼小班的孩子,“《论语》我们已经学完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开始学《孟子》第一篇,大家把书打开。”   小一点的孩子齐声应是。   袁举人手拿戒尺,逐字逐句讲解,孩子们聚精会神听着。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呼噜声,袁举人住了嘴。   课堂上鸦雀无声,孩子们齐声看向顾云翼的方向。   袁举人手拿戒尺走到顾云翼旁边,戒尺敲了敲书桌。   顾云翼打了个机灵,猛然回神,扭头便发现先生正板着脸看着他。   顾云翼打了个机灵,脸色爆红。   袁举人敲了敲书桌,“顾云翼,你别以为你过了府试就很了不起。有多少人考到头发都白了,还考不中秀才。你一个小小童生算得了什么?”   顾云翼抿了抿唇,拱手向袁举人行礼,“先生,我晚上要卖烧烤,白天实在困极。我……”   袁举人抬了抬手,“我不管你晚上做什么。我只知道你在我的课上睡觉。你这是不给为师面子。”他指着墙角,“现在我罚你到那儿站两个时辰。”   顾云翼想张嘴讨价还价,没想到先打了个哈欠。眼睛挤出生理性盐水。   袁举人看到他这样,更气,一甩袖子往旁边去了。   顾云翼错过最佳时机,只能扭头瞪着囡囡。   对方似乎毫不愧疚,正捧着书本看得津津有味。   可恶!他得早点把赌约履行不可。万一先生向他父母告状,他爹又得揍他屁股了。   下了课,顾云翼把玩得好的孩子们叫过来。   这些都是半大孩子,哪里做过生意。   听到他让大家想办法,一个个头摇成拨浪鼓,“我不会卖。”   “我也不会。”   顾云翼抿了抿唇,“不如你们晚上去买烧烤,反正她只说一晚上卖到五两银子就成。没说不能找朋友帮忙。”   孩子们面面相觑。   每年阿爷阿奶都有给他们压岁钱。可是手还没捂热,娘就给收过去了。   他们手头也只有几百文而已。足够他们每个月买些小玩意小吃食了。   只是把钱全部拿去买烧烤,他们就不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顾云翼见大家面露迟疑,有点不高兴,“怎么?你们不愿帮我?”   他怒了,“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顾云庭很挺自家大哥,当即就道,“大哥,我手里有三百多文,还没花,等晚上,我全部拿来给你买烧烤。”   顾云翼以前对这个三弟很不满意,总觉得他像个面团,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没想到关键时候,他最讲义气。   顾云翼对他露出满意之色,“好,多谢三谢”。   老二支支吾吾道,“大哥,我上个月在聚元号看上一只弓,攒了两个月才攒了七百文。我……”   顾云翼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次拿来支持我,下次我一定也支持你。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老二张了张嘴,与顾云翼对视一眼,最终败下阵来,“好吧。”   顾云翼满意了,看向其他人,“是好兄弟,就帮我这一回。这次要是不帮,以后有事也别来找我。咱们断绝兄弟关系。”   见他撂下狠话,大家也不好再推辞了,只能咬牙认了,“行,我有三百文,到时候,我去支援你。”   “我也有四百文,我全拿去买给你。”   ……   顾云翼粗粗算了下,已经有四两,再加上原本能卖二两,绝对够了。   他面上大喜,学着江湖人的作派,拱手作揖,“好,多谢众兄弟鼎力相助。”   大家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囡囡从外面进来,顾云翼得意洋洋冲囡囡道,“陆令仪,今天休沐,我一定能卖到五两。你也一起去看吧。可别说我耍赖。”   囡囡愣了一下,看了眼其他人,眉眼带笑,“好。”   夜幕降临,夜市各个摊位接二连三地亮起灯笼。   木氏和大丫正在支摊子,囡囡帮忙摆板凳,二丫在旁边顶碗。   木氏见囡囡还不回去,催促她,“你晚上不是还要温习功课吗?快点回家吧。”   囡囡摇头,“顾云翼说他今天能卖五两银子,让我给他当见证,我不能走。”   说起这事,木氏就来气,她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你还在顾家读书呢。你怎么能让小翼天天晚上给我们卖烧烤呢。我都没脸见他娘。”   前几天,顾云翼来卖烧烤。木氏第二天就到顾家找晏三娘,让她掬着顾云翼,别再去卖烧烤了。   没想到晏三娘根本不同意。非要压着小翼让他履行赌约。   要不是木氏知道晏三娘很宠小翼,她都要以为小翼不是她亲生的了。   囡囡抱着她的胳膊,冲她娇嗔一笑,“娘,婶子这是想借你手收拾顾云翼呢。婶子用心良苦,你可不能拖她后腿。”   木氏叹了口气,嗔了她一眼,“话虽如此,但是她也是当娘的。见儿子受苦,她心里怎能不介意。你呀,下回不许再这么调皮了。”   囡囡冲她嘿嘿傻笑。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云翼已经带着他的兄弟们前来了。   七个顾家小少爷全到了,木氏都看傻眼了,上前问顾云翼,“小翼,你这是?”   顾云翼看了眼囡囡,冲弟弟们招手。   顾云庭率先站出来,“婶子,我想吃烤韭菜,我大哥回去跟我们说,你们家烧烤卖得特别好吃。”   木氏一听他们是来吃烧烤的,当即就道,“行啊。婶子免费请你们吃。想吃什么尽管点。”   顾云庭面上一喜,免费吗?他眼一亮,刚要回答‘好’,就听顾云翼抢先道,“婶子,那怎么行。你也是小本生意,不容易。怎么能免费呢。咱们这么多人都勉强,你们还做什么生意。必须得收钱。”   说完,也不等木氏反应,他拿着钱盒就冲其他人招手,“来,钱给我,我负责收钱。”   木氏一脸欣慰看着顾去翼,跟女儿咬耳朵,“你看看小翼多好啊。多懂事。”   囡囡一言难尽,她娘哪只眼睛看到他懂事了?   他分明就是想作弊。   囡囡走上去,看到每个解开钱袋,“我这里是四百文。”   “我是三百文。”   “我是六百文。”   ……   囡囡上前,抱臂看着他们,“哟,你们是募捐还是买烧烤啊?”   作假都不会。买东西连东西都没说就给钱,还能更假一点吗?   顾云翼收完钱,得意洋洋冲囡囡道,“你管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钱是货真价实,不就行了?”   囡囡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行啊。你们随意。”   顾去翼见她没有抓住不放,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招呼弟弟们开始吃烧烤。   为了空出肚子吃烧烤,他们连晚饭都没吃。   一个个忙上前点烧烤。   木氏,大丫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动作飞快,他们吃得也快。可惜他们肚子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本来嘛,烧烤就是平价的东西。吃上十串就能填饱肚子。   可是这些烧烤最贵的也才十文一串。更不用说韭菜,蛤蜊这些廉价的才三文一串。   他们一次买三百文,都够五个人吃的了。   吃了十串,他们再也塞不下去了,一个个都苦着脸,看向顾云翼,“大哥,我真吃不下了。”   木氏忙道,“没事。吃不下,就把钱退给你们!”   顾云翼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钱都收了,怎么能退呢。”   大丫看了他一眼,脸上就差写着“强买强卖”这四个字了。   木氏也觉得这样不好,小声跟顾云翼商量,“我知道你想多挣钱,但是他们吃不完,撑坏肚子就不好了。”   顾云翼抿了抿唇。   囡囡笑迎迎道,“你们吃不完,明天再来吃吧。啥时候吃完啥时候算。别逼着自己了。”   众人大松一口气,纷纷向囡囡道谢,“那好,就这么算。”   顾云庭更是恭维囡囡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囡囡笑了笑,“大家都是同窗,我当然不忍心你们勉强自己。快些回去吧,别让伯父,婶子担心。”   众人齐齐挥手离开。   囡囡跟他们挥手告别,一扭头就看到顾云翼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招收买人心真的挺好使啊。”   何着他做恶人,她来充当好人。最终大家只感激她。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   囡囡眨巴下眼睛,摊了摊手,一脸遗憾道,“我原以为你能给我们家烧烤铺出了好主意,没想到你……”她重重叹了口气,“哎,我以为你像顾伯父一样懂得做生意。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顾云翼见她皱紧小眉头。心下微惊。原来她不是在报复他,而是想借这个机会向他请教吗?   顾云翼烦躁得抓了抓头发,可他真的没有好法子。他又没有经过商。   只听囡囡语重心常道,“顾大哥,你说你不会种地,不会经商,也不懂习武,还不喜欢读书,你说你将来能做什么呢?”   顾云翼惊讶地张了张嘴。   将来做什么?顾云翼还真没想过。   不过他姓顾,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堂姐是懿安皇后,他大奶奶是天后,他四叔父是御史中丞。   无论他在西风县,还是在盐俭县,他们家无人敢惹。   而且他家光田产就有几万顷。铺面更是好几家。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他生活一辈子。   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不需要奋斗。   囡囡无需他多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她摊了摊手,“顾家的荣耀是属于整个族里的。难道你没有自己的理想吗?”   顾云翼抓了抓脑袋,“理想?”他拧眉思考,他还真的没有理想。   就在这时,有客人点烧烤。顾云翼暂时忘掉自己的想法,转过身收钱。   囡囡叫了正在玩闹的二丫,“二姐,咱们回家吧!”   二丫玩得正嗨,听到四妹叫自己,忙放下碗,牵着妹妹的手往外走。   回到家,囡囡到父母房间。   陆时秋听到动静,头也不抬问,“搞定了吗?”   囡囡笑着点头,“搞定了。”   陆时秋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你说你费那事干什么?让他帮你卖三天烧烤不就行了?”   囡囡摇头,“爹,哪怕为了顾伯父和先生,我也不能跟他起冲突。这次让他理解生活不易,他应该也能体谅你们送我读书的决心。”顿了顿,她道,“其实他不坏。他就是被家人惯坏了。不懂得挣钱有多难。”   陆时秋见她像个小大人,忍不住乐了,“行。希望你这法子对他有效。”   囡囡笑了起来。   第二日,顾云翼没再找囡囡的麻烦。甚至他比往常要沉默许多。   大家还当他跟囡囡又起了争执,纷纷安慰他,“你别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啊。她才五岁。咱们都是男孩,还比她大那么多,跟她打架,传出去也不好听。大人也只会以为咱们欺负她。”   顾云翼翻了个白眼,“谁欺负她了!”   他头趴在桌子上,“我在想我长大后到底要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顾云庭有想过,确切地说是他爹娘替他打算好了,他是个乖孩子,听爹娘的话准没错,于是他想也不想就道,“读书考科举啊,最好是考中进士,当官。”   顾云翼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自己将来能做什么。   做官吗?他不懂怎么做官。   做生意吗?太累了,他不喜欢。   下课后,孩子们各thd收拾东西,囡囡也拿着自己的书往外走。   顾云翼追上去,“陆令仪,你将来想做什么?”   囡囡停下脚步,“当官。”   顾云翼嘟哝一声,“怎么又是当官啊?当官就这么好吗?”   “当官当然好了。当官没人能欺负我。我不会随意加税,我会让他们全都过上好日子,再也没人饿肚子。”   顾云翼眼睛亮晶晶地,“你的理想真好。”他苦恼地抓头,“可我没有自己的理想。”   “你可以多读书。先生说了读书可以明智。你懂得多了,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了。”   顾云翼怔了怔,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6 12:38:25~2020-01-06 18:2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无伤 50瓶;风格的羽翼 20瓶;六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天阳升起来了, 自窗外亮亮的射入一片耀眼的光。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嬉戏。   陆时秋看了眼窗外,吹灭书桌前燃了一半的蜡烛,继续埋头读书。   读累了, 他会停下来往嘴里扔几颗核桃仁。   这东西可以补脑,他要多吃些。   时间越久,他就发现他脑子里的知识在一点点蜕化, 变得模糊起来。   他每天早上都要把四书五经背诵一遍,凡是背得磕磕绊绊的地方,他都要抄一遍,印象深刻的部分, 暂时先略过去。   到中午, 他会打开系统界面刷题。遇到不确定的, 他会等囡囡下课, 到隔壁请教袁举人。   偶尔他会参加诗会跟别人一起探讨学问, 看看大家如何解答。   时间过得非常快, 一眨眼就到了六月。   殿试成绩早已张贴全国。   陆时秋倒是不怎么关心,奈何袁举人非常感兴趣,一大早就请人打听成绩。   囡囡中午回来,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陆时秋,她面露忧色,“先生早上都没什么精神上课。后来我听顾云翼说,今年的状元是个女的。”   大家夹菜的手顿住。   木氏侧头看向囡囡,重复一遍,“女状元?”   囡囡点头, “是啊。”她歪着脑袋问陆时秋,“爹,为什么状元是女的,先生会不高兴啊?”   陆时秋摸着下巴,是啊,他也想知道。   既然袁先生肯收囡囡为弟子,说明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啊。   陆时秋摇头,“爹也不知道,等爹问问你先生,再告诉你。”   囡囡乖巧点头,“那好吧。”   吃完饭,陆时秋趁着溜食的空隙,到顾家找袁举人。   袁举人今天没什么食欲,站在院子里欣赏开得正盛的桃花。   他神情专注,就连陆时秋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陆时秋走到他身边,轻声咳了咳,“袁举人。”   袁举人回头,看到是他,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有问题跟我探讨?拿来吧?”   袁举人很喜欢跟陆时秋探讨学问。主要对方问的问题都非常刁钻,他几乎从来没有思考过。每每都能让他受益良多。   陆时秋摆摆手,“不是。”他指了指院子,“咱们进屋说吧,我正好有事问你。”   袁举人不解,可还是跟他进了屋。   顾家特地给袁举人准备了一间会客室,供他中午歇息时用。   里面有一张床,桌椅板凳,茶叶,暖瓶都有。   袁举人泡了两杯茶,两人边品茶边谈话。   陆时秋啜了一口茶,侧头看他,“我听囡囡说你早上知道状元是个女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出啥事了?”   袁举人听到这话,怔了怔,“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陆时秋来了兴致,“说来听听,我帮你分析,看看是不是真的杞人忧天。”   袁举人叹了口气,斟酌半晌才道,“你可能不知道天皇身体不好。我担心他……”   陆时秋唬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瞎琢磨什么呢?”   这人胆子也太肥了吧?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讲。   袁举人自觉失言,小声解释,“我担心天后将来会把持朝政。”   陆时秋唬了一跳,“这不是很正常吗?太孙那么小,天后垂帘听政,再正常不过。”   他也算是熟读历史,太后垂帘听政,哪个朝代都有,不要太普通。   袁先生想得要深远一点,“我担心垂帘听政没办法满足她啊。”   陆时秋怔了怔,“什么?”   袁先生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但是当他得知状元是个女人,他脑子头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鸠占鹊巢这四个字。   历史上垂帘听政的太后不少,可没有人一个敢冒天下大不韪任用女官。   天后所图可能不只是那张后位。她极有可能会……   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可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甚至联想到天后的所做所为,他越来越肯定这个想法。   袁举人摆了摆手,“没什么。”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行啦,车到同前必有路,想再多也是无异。”   说完,他起身告辞了,“我下午还要参加一场诗会。就不陪你啦。”   袁举人站起身送他。   陆时秋到达诗会的时候,多数都已经到了,只是他最熟悉那个还没来,觉得有些奇怪,“往常蔡文林不是头一个来的吗?他今儿怎么迟到了?”   有人道,“我听说他今天会带他的邻居过来。也是个童生。考了五回院试都没中。今年再不中,听说他就要子承父业,接管家中生意了。”   有人好奇,“他叫啥名啊?”   “好像是姓段。我忘了叫啥名了。”   陆时秋也不免好奇起来。考了五回都没中,那年龄应该也不小了。   说曹操,曹操到。   雅间门打开,蔡文林带着一位二十五六的男人进来,他头戴方巾,身着广袖青衫,颀长高瘦的身材,样貌端方,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看起来颇为有礼。   蔡文林上前介绍,“这是段清鸿。就是跟严家商行齐名的段家。”   陆时秋恍然。   和严家一样,段家也是大商贾。不过段家不是对内,而是跟金人做生意。专门把金国那边的特产运到月国来卖,也把月国的特产运到金国卖。这种生意一般都要朝廷管制,并不是谁都能做的,后头得有大靠山支撑才行。   不过段家这么有钱,没道理段家子侄会窝在盐俭县。陆时秋的猜测,这人恐怕是段家旁支,父亲帮段家嫡支打理生意。   毕竟有钱人家手头随意露一点都比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过得富足。   段清鸿向众人施礼,大家也都跟着还礼。   蔡文林还特地把陆时秋介绍给他,“我把陆兄的文章拿给段大哥看。段大哥对陆兄神交已久,一定请我代为引见。陆兄可不要见怪。”   陆时秋拱手,“是蔡贤弟谬赞了。”   段清鸿笑着坐到陆时秋旁边,不吝夸赞,“你写的文章特别合我口味。尤其是你写的诗也好。每到最后一句,总都能让人捧腹大笑。好极。”   众人也纷纷点头。   他们写的诗比陆时秋要工整,甚至韵律方面也比他好,但是总少了一点趣味在里面。   寒暄一阵后,大家也都熟了一点。   很快大家谈起最时兴消息,新任女状元。   “天后让女人参加科举,这不是让乱个套吗?”   陆时秋脸色不怎么好。却也没有插话。   有人拍桌子骂道,“历朝历代都是男尊女卑,天后意图霍乱朝纲,朝中大臣难道都是死人吗?”   段清鸿摇着扇子,“各位慎言。天皇御驾亲征,天后代为执掌朝政。为了后宫着想,她也不可能让臣子进后宫。”   天皇虽只有一位天后,但奉元帝红颜知己甚多,他老子更是风流好色,高品级太妃自然不可能撵去出家,只能留在后宫。   有人嘀咕,“不是有宦官吗?”   “奉元帝时期,阉党盛行,卫忠英仗着自己是东西厂督主,杀害朝中多少大臣。天后深恶痛绝,坚决不肯任用宦官。”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是这样吗?   陆时秋也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1111在他耳边插话,【知道什么是温水煮青蛙吗?】   陆时秋心里一叹,没想到那么和蔼的老太太忽悠起人那么有一手。   他在众人脸上扫视一眼,瞧瞧这些涉世未深的读书人还真的信了。   段清鸿转头岔开话题,“前几日,我得知一件小事,心头闷了一团火。”   “何事竟让段兄如此恼火?”   蔡文林也有些惊讶,“所谓何事?”   段清鸿叹了口气,“我有一个远房表舅家道中路,表舅母刻薄寡恩,经常到我家来打秋风。前阵子,父亲病重,家里花掉大笔银钱,实在没钱送给他们。没想到,表舅母居然把前头生的十八岁闺女嫁给五十八岁老朽。我得知后,立刻赶去阻止这桩婚事,没想到那家不肯放人,还借机嘲讽我。”   这些学子都还年轻,对情感之事也都朦朦胧胧,听后全都义愤填膺,“五十八岁老朽,岂不是即将入土,你那远房表妹恐怕没几年就要守活寡。这母亲也当真舍得。”   “太可怜了。”众人为段清鸿表妹唏嘘。   陆时秋心里也同情这姑娘,大了四十岁,差了两辈,这对父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段清鸿也连连叹气,“守寡倒是其次,只要对方肯放人,我自然会给表妹再寻一门好亲。只是我心头气难消。”   就在这时,有位学子出主意道,“不知咱们作诗一首来挖苦他。也让段兄消消气。”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好。   大家以一柱香,谁作的诗最好,谁获胜。   这首诗是新拟的题目,之前从来没有人写过,所以大伙都在思索怎么写。   陆时秋也不例外,他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十几下,一柱香后,诗句成型。   有的人没有灵感,只坎坎写了半路,就功亏一篑。   当然也有好几人,已经写出来了。   大家一首一首念书来。   讽刺类的诗并不好写。太过直白,会给一种尖酸刻薄的锋利感,那样就失了下乘。   一连几首都犯了这个毛病。直到大家读到陆时秋写的诗。   雨湿轻尘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妙!真是妙!尤其是这最后半句,一树梨花压海棠,用得太妙了。”   梨花是白色,海棠是红色。白发苍苍对红妆,用来暗讽老年丈夫娶年轻妻子太合适不过了。   众人齐齐向他行礼,“陆兄写得太好了。”   段清鸿也齐齐恭维,“待我拿了这首诗去讽他一通,今日我作东,请大家吃好喝好。”   众人齐齐道谢。   正好陆时秋想跟他打听一事,“我听人说天皇攻打金国,不知到了哪里?”   段清鸿愣了一下,“你是从何得知?”   陆时秋笑笑,“几月前,我从京城得来的消息。”   众人也是一惊,“我们月国攻打金国了吗?”   他们还真不知道。谁让盐俭县消息向来闭塞呢。   段清鸿点头,“是啊,我们月国研究出大|炮,一路势如破竹,把金国打得哭爹喊娘。天皇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众人面上全是不可置信,“当真?这么厉害。”   其实也不怪大家不信,实在是月国已经一百年没有打仗了。上次金国突然来袭,临渝关的将军都被金人杀了。虽说后来月国胜了,但许多人都说那是红衣女鬼干的。并不是他们月**队把敌人击败的。   这会听说天皇打到金国,就像听天书一样让人惊奇。   “天皇果然勇武。”   众人又以“战争”为题,作诗一首。   这次陆时秋就略显不足了。他从来没接触过武艺,对排兵布阵更是一窍不通,唯一跟战争扯上关系的就是他会骑马,还不怎么熟。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其他人身上。   席间蔡文林提议,“我听说苏家马场来了几匹好马,咱们什么时候去试试吧。”   有人当即反驳,“八月就要院试了,你还有心情骑马?”   其他人七嘴八舌反对,“是啊,咱们还是用功读书,争取在院试中取个好名次才是。”   陆时秋还颇有些兴致,小声问蔡文林,“苏家马场在哪?”   蔡文林小声回他,“就在城北。几年前,顾县令让城北百姓迁至城西,苏家就把城北那片地买了,改种牧草,建了马场,还引进许多好马。”说到这里,他加大声音,“咱们读书人不能只知闭门读书,还得学习六艺。将来要是有机会去京城参加会试,必定要比拼这些,到时候一点都不懂,岂不是丢我们盐俭县的脸。”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脸色不怎么好。   虽然六艺是君子基本技能,但是被蔡文林这么说,好像他们就是乡下土包子一样。   陆时秋担心大家吵起来,提了个折衷建议,“蔡兄说得也有道理。天天闭门读书,压力也大,咱们偶尔也要出来放松筋骨。乐意去的,咱们选个好日子。不乐意的也别勉强。大家千万别为这么点小事吵起来,有伤和气。”   大家听到这话,火气消了大半。   蔡文林揭过这一话题不提。   诗会结束,大家全都散了。   第二日,陆时秋吃完早饭,继续在家读书。囡囡去隔壁上课。   大丫带着二丫去给宏一和陆时夏送饭。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海货价格便宜,买的人极多。两人早上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匆匆赶到店里忙活。   木氏在房间继续研究螺钿。   这个活得要心无旁骛,陆时秋读书声音大,不敢打扰她,所以就站到院子里读书。   三丫站在院子里,抱臂看着自己的杰作,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书架看起来不怎么结实,晃动两下,似乎要倒向一边。   这可是她第一个独立作品,整整做了三个多月,还是不成。   三丫气恼地跺了下脚,丢下手里的工具,气恼地跑出家门。她要去找小石头,让他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了。   陆时秋看着风风火火的三女儿,又侧头看了眼她的杰作,露出无奈的笑容。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拍响,那声音非常急促,一连串,一连串,好像发生十万火急的事情。   正在专门贴花的木氏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一个完好的贝壳片就这么折断了。   她撑起身子站起来,活动下已经僵硬的身体,透过窗户往外看,“谁啊?”   不等陆时秋回答,她就看到自家相公刚开院门的瞬间,就有一队衙役把他扣下。   木氏眼睛瞪圆,急急忙忙推门出来,“哎,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些衙役看到她,当即把人扣住,而后鱼贯而入,翻箱倒柜找东西。   他们的目标是翻找书籍以及钱财。   陆时秋和木氏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   陆时秋气得脸色铁青,想要挣扎,却被压得死死地,他登时怒了,“你们干什么?”   木氏也慌了,当她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螺钿被他们随意扔到地上,心疼得直抽抽。   而那些衙役就像土匪拿起榔头就要砸她的大木箱子。   木氏手疾眼快,在榔头落下之前,抢先喊道,“别砸了,我有钥匙,打开就是。”   那衙役根本没听,一榔头砸下去,钥匙纹丝不动,他阴沉着脸回头,“钥匙在哪?”   木氏指着炕,“在枕头底下。”   那衙役很快翻出钥匙,开了箱子。   木氏有把贵重东西藏在箱子里的习惯。那衙役似乎并没有看出螺钿的价值。只以为这东西就是个普通妆奁,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直接扔到一边。   扭头就把木氏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五百多两银子塞进怀里。   木氏卖烧烤挣来的钱除了家庭开支,全部攒下来给女儿当嫁妆。这些钱是她女儿下半辈子的指望,眼见全部对方收起来,木氏急赤白脸道,“你们想干什么?那是我的钱。”   衙役朝她吐了口唾沫,“什么你的钱?你男人写诗诋毁天皇,意图谋反,你们全家都得下狱,这个院子也得查封。把他们全都给我带回衙门。”   木氏一怔,脸色死灰一样白。什么?他男人写诗诋毁天皇?这怎么可能呢。   陆时秋挣扎,“我没有写诗诋毁天皇。你污蔑我。”他脑子灵光一闪,“是不是方县令让你们这样干的。他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我?”   才过去两个月而已,没想到方县令这么快就动手了。看来是他高估了方县令的耐性。   衙役一个大嘴巴扇过来,陆时秋脸立时肿了半边。   木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你们凭什么打人?案子还没审呢,凭什么就给我们定罪。”   衙役被她这歇斯底里的叫声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还嘴硬,等你们到了堂上,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招手把人带走。   出了院子,衙役贴上封条,向围观群众高喊,“这家人写诗诋毁天皇,意图谋反。你们要有线索,可以举报。”   百姓们面面相觑。谋反?这怎么可能呢?   这家是个读书人,连锄头都不拿,怎么可能会谋反?   有那心眼多的人立时猜到这人可能是招了方县令的眼。   而顾婆子和晏三娘也在人群中间,见两人被五花大绑,她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晏三娘率先反应过来。谋反罪可是连孩子都不放过的。   囡囡岂不是也要被抓走?她当即回去,让囡囡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另一边,大丫和二丫送完东西,在小吃街买了两个糖画,准备回去跟两个妹妹一起分享。二丫看着大姐手里的糖画,时不时舔下嘴唇。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擂鼓声响起,百姓自动让道,齐齐跪在地上。   大丫二丫有样学样,跪下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别人的议论声,“天皇把金国攻占,班师回朝了。”   底下百姓,齐齐高喊,“天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皇?百姓齐齐惊呼,这可是月国的天子。大丫想看天皇长什么样?可惜她不敢抬头。   倒是二丫傻大胆,抬起头,好奇瞅着不远处正往这边前行的华丽轿辇。   亮黄色的轿子,轿顶还镶嵌八只龙,威严又华贵。   就在这时,维持秩序的郭将军看到二丫抬头,虎目一瞪,二丫吓了一跳,刚要低头,眼尾扫到斜前方巷子的一角,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娘!   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白布条的娘!衙役死死扣住木氏的肩膀,不让她发生一点动静。   二丫眼睛瞪圆了,她也不跪了,立刻爬起来,高声呼喊,“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诗来自苏轼和元稹。   以前念书的时候,读到“一树梨花压海棠”觉得好美,等知道它真正意思,只想吐槽诗人有时候也很皮。   感谢在2020-01-06 18:24:41~2020-01-07 11: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y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娘!”   万籁俱寂的街道, 众人大气不敢出,这声突兀的娘格外清晰。   就连坐在轿子里歇息的天皇也被这声娘抖然惊醒。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更夸张的是抬轿子的八人, 被这声叫喊停。   这些轿夫都是官兵,警惕心本就比常人强,虽然不至于大惊失色, 吓得六神无主,但下意识反应是停下来,另一只手按到自己腰间。   在大家愣神的时候,二丫从跪倒的百姓头上跳过去, 三两下跃进中间空出来的那条道, 径直往斜前方那条巷子奔, 嘴里依旧高喊, “娘?娘?”   郭将军见她往前奔, 以为她想行刺, 情急之下,立刻拔刀相向。   二丫只顾着往前奔,后面也没长眼睛,眼见着就要被刀砍死。   大丫吓了一跳,飞快扯着嗓子喊,“二丫,快躲开!”   刚刚二丫叫那声,大丫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她跪着, 并没有看到木氏,以为妹妹认错了人,吓得腿都抖了,刚要拽妹妹跪下请罪,没想到妹妹已经先她一步冲了出去。   眼见郭将军抽刀相向,妹妹根本没有防备,她想也不想就跳起来提醒。   二丫听到姐姐的声音,回头一看,明晃晃的大刀正往她后背扎,她下意识抬脚,把郭将军踢出好几米远。   众人:“……”   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踢郭将军。   负责保护天皇的护卫见二丫冲了过来,纷纷拔刀。   二丫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跳出中间那条道,三两下跳进斜前方那条巷子里。   她一脚踢开压着木氏的衙役,拔掉她嘴里的白布。   木氏指着她身后,“快!你爹也被绑着呢。”   二丫回头一看,原来她爹就在不远处,由于他是男人,力气大,有四个衙役压着他。二丫怒火中烧快步上前把四个衙役一脚一个踢开。   围观百姓吓了一跳,纷纷闭开。   而郭将军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才丢足了脸,眼见这个小丫头目无法纪,当街滋事,心头火大。   就在这时,天皇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陆时秋跪倒在地,冲着轿子的方向叩头,“天皇,冤枉啊。方县令冤枉草民谋反。请天皇明察秋毫,救救草民吧。”   众人:“……”   寂静中,天皇撩开轿帘,视线落到二丫身上,“把一干人等带到县衙。”   郭将军有些迟疑,天皇眼风一扫,郭将军拱手行礼,“是!”   县衙后院,方县令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他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偏偏师爷还在叽里咕噜劝他,“大人,谋反罪要上报给朝廷。您想对付他,最好判他一人即可。”   方县令死鱼眼一瞪,“我能不知道要对付他一人吗?可这个龟孙子除了诗会,整日闭门不出,我就想对付他,都找不到好法子。”   师爷捋胡子,沉吟片刻,“我看不如从他家烧烤摊入手。要是吃死了人……”   方县令很没风度地翻白眼,“我刚刚都说了他在家读书,你聋啊?”   卖烧烤的是陆时秋的娘子和大女儿。就算真吃死了人,官府拿的也是这两人,与陆时秋有何关系。   师爷不以为然,“大人,你先把人抓来。到时候让陆时秋疲于奔命,误了院试,好让他考不上秀才。然后咱们再慢慢对付。”   在方县令看来,这法子等同于隔靴搔痒。婆娘没了,再娶就是。女儿没了,再生就是。再说陆时秋有四个女儿呢。少一个又能如何?根本不痛不痒。   他要对付人,怎能这么轻松呢。   方县令摆摆手,“师爷不必多说。等他来了,我会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一力承担,放过他的家人。”   师爷微微皱眉,县令这是想动用私刑,屈打成招了。   不过他暂时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这时,衙役从外面飞奔进来,不等他开口,方县令咧嘴乐了,“人带来了吧!快点!老爷我要升堂。”   说完,他压仰不住兴奋坐到衙门书案后面,拍了下惊堂木,心里暗自想着,今天一定要让那个胆大包天的陆时秋好看。   衙役苦着脸,差点给他跪了,“大人!天……天皇来了!”   方县令面露惊恐,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说谁来了?”   天皇?怎么可能呢?天皇不是在攻打金国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盐俭县呢?一定是幻觉。   衙役见他不信,不由加重声音,“天”皇来了。   还没等他说完,仪仗已经进了后衙,站在外面的衙役跪了一地。   当一抹明黄色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方县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方县令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他好不容易想出一招对付陆时秋,人还没抓到县衙,就遇上天皇。   此时,县衙大堂。   方县令浑身颤抖低眉顺眼跪在大堂,他旁边跪着陆时秋,木氏以及大丫二丫。   天皇好整以暇看着方县令呈上来的诗句,拧眉不解。   片刻后,他把诗句扔到地上,目光锐利扫视方县令,“朕才疏学浅,不如你给联找找,这里有哪些诗大不敬。”   天皇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大半时间都在军营度过,什么荤话脏话都听过。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什么是骂人不吐脏字。   这陆时秋还挺有意思。   方县令额头滴汗,不停抹额头上的细汗,他哆嗦着手指,把他认为有罪的诗全都抽出来。   郭将军重新呈上,天皇接过来看了一眼,“这诗跟朕有关系吗?”   一树梨花压海棠,啧啧,文人骂起人来,比那些大老粗还厉害,瞧瞧多会挖苦人啊。要是陆时秋名扬天下,他这首诗可就名垂千古了。那这诗中老汉还不得遗臭万年?   方县令战战兢兢道,“天皇,这句是讽刺男人花甲之年还娶妻,意在隐喻……您。”   天皇定定看着他,“花甲之年就不能娶妻了?这是谁给的道理。”   陆时秋忙道,“天皇,草民是听一位学子说起,有位五十八岁的员外爷纳十八岁小妾。才写的这首诗,跟天皇毫无关系。”   天皇把方县令找出来的诗全部看了一遍,猛得一拍桌子,怒道,“方县令,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就这么随意糊弄?你这是拿自己是盐俭县土皇帝了吗?”   方县令腿一软,瘫倒在地。   天皇目光严峻,“盐俭县县令身为父母官,不知为百姓分忧,却诬陷平民百姓,简直该死!。”   事实上,他出征前就接到密报,盐俭县新任县令贪得无厌,本打算会试之后,把人革职查办,没想到只短短几个月,这人居然妄图陷害读书人。简直该罪。   天皇说该死,那是金中玉言,没有反悔的余地。方县令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心脏吓得都差点掉到裤子里去了。   他膝行几步,牙齿打颤,“天皇,臣只是听信小人谗言,案子还没审理。”   陆时秋拱手,“草民状告方县令收受苛捐杂税,让百姓日子苦不堪言。”   天皇视线再次落到方县令身上,“令河间府知府查明真相。是死是诛,由他定夺。退下吧!”   是死是诛?那就是说方县令死定了。绝无更改,唯一区别就是他一个人死或是全家人陪着他一起死。   方县令面如死灰被士卒拖了出去。   天皇对这诗集尤为喜欢,赞道,“你这诗写得不错。很有新意,朕喜欢。你何时出本诗集,记得送一本给联。”   陆时秋心头大喜,响亮应了声,“是!”   天皇挥了挥手,陆时秋很是识趣,带着家人退下去。   等人走后,天皇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里。   “天皇?您怎么样?”郭将军一脸急切,催促旁边的护卫,“快去把太医请来。”   另一护卫拿出一瓶药,从里面倒了三颗。天皇半张着嘴,咽下药。   郭将军跪在地上,“天皇,这事交由微臣去办就好,您何必要亲自审理呢。”   天皇喘息一会儿,呼吸渐渐平顺,他睁开眼,笑了,“谋反是大罪。朕担心你压不住。”   一个武官根本不擅长审案,天皇搬师回国,除了留下一半兵力驻扎金国,所有文官都留下来,负责治理金国。这事只能自己来。   郭将军蹙眉,“可您的身体?”   天皇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发作越来越密集了,“朕需要早些回去。你先去准备吃食,咱们日夜兼程带三千士兵先走吧。其他人慢慢跟着。”   郭将军有些迟疑,“可这样安全没有保障。”   天皇摆摆手,“无碍,韩广平已经被灭,各地流寇全部被消灭。无需担心。”   郭将军点头应是。   出了县衙,陆时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安慰妻子和女儿,“虚惊一场,还好过去了。”   木氏却没他想得那么单纯,她这次是真的被吓怕了,“往后,你少写点诗吧。这怎么还扯上谋反了呢?”   陆时秋却不认同,“府试的时候,我写策论讥讽方县令,这才惹怒了他。跟诗没有关系。”   富贵险中求。想要扬名天下,哪能一点险都不冒呢。   而且天皇都夸他诗作得好,他的名气只会比以前更胜。将来殿试就是加分项。   木氏见他没当一回事,心下更急,“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陆时秋脸上闪过一抹心虚,这次吓到妻子孩子是他疏忽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木氏也不好当着那么多外人,跟他吵架,只道,“咱们先回去吧。”   这次有惊无险,木氏特地做了桌吃食给大家押惊。   囡囡和三丫直到吃饭时,才得知这件事,两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冷汗。   囡囡更是火冒三丈。方县令胆子也太肥了吧?她爹好歹是童生,代表千千万万读书人,方县令以为凭借一本拼凑出来的诗集就给他定罪,也太儿戏了吧?   囡囡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陆时秋摇头,“他并不是无的放矢。历朝历代都有文字狱。尤其是前朝,文字狱盛行,好几个官员都为此丢了性命。”   那些证据其实只是影射、暗示,甚至牵强附会的字句,根本不能定为谋反,不过是上位者想竖立朝廷统治的权威,加强了中央□□集权而已。   凡是有利必有弊。文字狱也造成文人思想被禁锢,再也没有开创百家争鸣的学术场景。   周知府审案速度极快,只花了半个月,就把方县令所犯之事全部查清。   方县令全家三岁以上男丁皆被问斩,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盐俭县百姓无不叫好。   而陆家的银票也还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7 11:36:27~2020-01-07 17: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运 40瓶;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10瓶;静悄悄 5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又过半个月, 盐俭县新县令到任。   陆时秋约几位童生去马场骑马,路上,他们说起这个新县令,言语中多有微词。   “听说咱们这个新县令是奉元七年中的状元。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陇西李家, 也不知怎么混成这样。”   蔡文林也很赞同道,“今年是崇启四年, 已经十年过去了,这个状元居然还在正七品打转,看来这人是不会为官啊。”   段清鸿摇头, “我问过我爹, 听说他之前在京城任从六品侍讲,也不知为何,居然被天后贬到咱们这儿当县令了。”   “得罪了天后?他得犯了多大事啊。”   陆时秋竖着耳朵听。   段清鸿又道,“听说咱们这个县令考中状元就尚了佳慧公主。你们也知道,佳慧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是被顾中丞告发, 才掉了脑袋。天后是顾中丞的亲娘,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佳慧公主呢。所以驸马也被贬到这来了。”   众人越听越邪乎,看来这个县令将来要老死在他们盐俭县, 没有升迁机会了。   陆时秋面色有些古怪, “可我记得之前佳慧公主好像被金人掳走吧?”   众人瞪圆眼睛, 纷纷看向段清鸿。真的假的?   金人要是掳走佳慧公主,肯定不会好好对待。说不定……   众人不敢再猜了。   正好到了地方,大家齐齐跳下马。   蔡文林跟苏家马场的场主很熟,听说十年前两人拜同一位先生为师, 算是同门师兄弟。   一行人进了马场,苏场主正在交待下人仔细打扫。   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瞧,立刻迎上来,“蔡贤弟来了?”   蔡文林上前给大家介绍,“这是苏场主。我昔日同窗好友。”   苏场主身材魁梧,络腮胡非常浓密,看他的身型,一点也不像读过书,倒像屠户或是镖师。   苏场主是个爽快人,当即招呼他们,“各位请跟我来,想要什么样的马尽管跟我说。”   骑术好的学子自然要选速度快点的马。   初次学习骑马的学子得选性格温顺的马,这样不会摔下来。   陆时秋不是第一次学,但他之前骑马并不标准。年前那次是为了早点赶到府城,他是咬牙硬撑,冒着被马甩出去的风险。   现在有机会,他自然要重头开始学。   苏场主专门给他叫来一位经验丰富的驯马师教他。   陆时秋学得很快,他本来胆子就大,谨记要点,没一会儿,就能小跑了。   他们玩了一个时辰,中场休息。   苏场主亲自前来接待,为他们介绍各种吃食。   “这些都是我们马场的特色,外面买不到的。大家吃吃看,要是不合口味,我再让厨师帮你们换新菜。”   下人给每人端来一个木盘子,上面菜式都是一样的。   一杯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方便易煮的冷面,清爽可口的时蔬小菜以及苏家秘制马肉。   马肉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马和牛都属于生产力,除非病死老死,不允许随意宰杀。   苏场主的马肉都是自家马场的马,由于平时跑得格外勤,肉质很劲道。吃起来也格外香。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陆时秋很喜欢这个场主,人非常爽朗,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蔡文林还提起,“太可惜了。你应该继续读下去。说不定早就考中秀才了。”   苏场主也是个童生,听蔡文林的语气,对方成绩还挺好。   苏场主听后摆手,“父亲病重,家里生意无人打理,老娘孩子都得靠我养活,我哪能只顾自己呢。”   陆时秋对他更有好感了。对家人尽心,不把重担压在老娘和妻子头上,这个人差不了。   蔡文林也点头,突然问道,“你儿子启蒙了吗?”   提起儿子,苏场主有些得意,“早就启蒙了。”   蔡文林笑了笑,“你儿子聪颖过人,说不定能把你失去的秀才功名考回来。”   而后他冲其他人道,“我以前总以为这世上的神童都是别人以讹传讹。但是十年前见过他儿子,我才知道,这世上真有神童。只是随意翻一遍,念几遍就能记住。脑袋瓜不要太好使。”   苏场主摆摆手,一脸谦虚,“可当不得你这么夸赞。他就是个孩子。短时间记下来,过一段时间又得忘。”   只是这样,也足够让人羡慕的了。尤其是陆时秋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   蔡文林说罢又赞陆时秋,“陆案首也了不得。今年刚启蒙就得了案首,绝对是天资极佳。”   众人也纷纷称赞。   陆时秋往常脸皮很厚,但被一个年纪比他小的童生称赞,他当即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他转了转眼珠子,“我只是占了地利的光罢了?”   众人颇有兴致,“陆兄有何地利?”   “我家邻居姓顾,就是顾中丞的族人。他们族学的先生是个举人,我们是邻居,所以遇到不懂的问题,我就会上门请教。”   众人羡慕不已。   顾家?那可是皇亲国戚。他居然能攀上,真得很了不起。   不少人心思活络开了,要是他们也能搬到顾家旁边,说不定也能攀上顾家。   可惜他们也只能想想。   陆时秋可是住在城西。   那边房子本就极贵。在座除了段清鸿还真的没有那个底气在那边置房子。   唯一能买得起的段清鸿,家里就有举人先生,根本不稀罕。   而苏场主听到陆时秋的话,眼神闪了闪。   众人吃完饭,各自去骑马。   陆时秋骑了半个时辰,有点口渴,到之前吃饭的地方喝水。正巧碰到苏场主在跟一个男孩说话。   那男孩大约十五六岁,瘦瘦高高,穿着一身青衣长衫,头戴方巾,典型的学子打扮。   陆时秋走进来,苏场主听到动静,忙迎上来,“陆童生,可是有什么需要?”   陆时秋点头,“有点口渴。”   苏场主让下人去端水。陆时秋坐在椅子上等候。   苏场主把儿子叫过来,“这是陆童生,今年府试案首,你之前不是读过他的文章吗?现在见到真人,好好向人家请教才是。”   苏沫阳眼睛一亮,上前拱手行礼,“小子苏沫阳对陆童生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陆时秋站起来还礼,“苏小兄弟太客气了。”   就在这时,下人端茶过来,苏沫阳眼急手快,帮忙递了过去。   陆时秋总觉得这小子太过殷勤,只是想着对方可能是让自己指点功课,也没放在心上,接过来,啜了一口,。   两人谈话时,陆时秋才知苏沫阳已于前年考中童生,也是府案首。   陆时秋有些窘迫,原来人家也是案首,而且还比自己早两年,他尴尬得咳了咳,赞了一句,“苏小兄弟真是少年英才。了不得。”   苏场主摆手一笑,“哪里,他只是侥幸而已。陆童生的文章就连周知府都赞不绝口,他哪里比得上。”   苏沫阳也点头称是。   陆时秋知道这是谦虚,可他不想把时间都用来客套上,岔开话题问,“苏小兄弟今年会参加院试吧?”   苏沫阳点头,“是。去年名落孙山,今年再战。”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什么?案首都落榜?   那之前自己县试取中四十七名,袁先生哪来的底气说他有可能考中秀才?明明差得很远好不好?   要知道,通过府试就是童生。有朝廷正式颁发的文书。三年两回,每年都有不少人折在院试上,这么些年积攒不少童生。   拿去年来说,报考的童生足有两千人,却只录取四十人。也就是说五十人中才取一人,几率比县试和府试低多了。   陆时秋心里更紧张了。   苏场主又道,“听闻陆童生邻居就是举人。也不知能否为我儿引见?”说着还送上一个椭圆形苏家马场的玉牌,“凭借此牌可以免费过来骑马甚至是租赁。任何时候都行。”   陆时秋恍然,原来这人是想得袁举人指教?   是啊。盐俭县举人那么少。如果能得袁举人指点,绝对比关门造车强。   陆时秋低头看了眼这令牌,环视四周,这苏家马场的马都是顶级好马,这玉牌极为贵重。苏场主为了儿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陆时秋倒也没有推辞,“等我回去问过袁先生再回二位。”   苏场主眼睛一亮,冲他拱手行礼,“多谢陆童生。”   说着又把玉牌往前递了递。   陆时秋摆手拒绝了,“无功不受禄。”   “只是一个小小玉牌。事成之后,苏某必定携重礼相送。”苏场主格外豪气。   他只是盐俭县的商人,平时接触举人的机会不多。就是想给儿子找名师都没有人脉。这次难得有个好机会,当然要抓住。   陆时秋看了眼苏沫阳,小小年纪就气度不凡,终于还是点头收下了,“也罢。陆某必定竭尽全力。”   苏场主和苏沫阳齐齐拱手行礼,一脸感激。   陆时秋回去后,就问了袁举人,对方得知此事,沉吟片刻才道,“可以。”   而后,陆时秋写信让人送到苏家马场。   第二日,苏场主就带着苏沫阳来陆家。   袁举人教完课,让孩子们自行学习,抽空见了他们。   袁举人考教过苏沫阳,这孩子不仅记性好,天资聪颖,最难得的是性子沉稳。   唯一有点不好就是他没什么阅历。   人的阅历用什么来形容呢?   没有经过事的人写出来的文章就会带着点稚气未脱的天真。就像过家家一样。   而经过事的人就不一样了,字里行间全是真情实感的现实。也许文章未必精彩,但它会很现实,很犀利。   无论是哪种主考官都不可能选第一种。   因为他们选的是官,不是才华。   袁举人给苏沫阳推荐了几本书。这些书都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除了他的弟子,还没有人看过。   苏沫阳当即就给袁举人行了半师礼。   之所以不是正式拜师,是袁举人自己拒绝了。他现在毕竟是顾家西席,收弟子得经过顾家允许。不能随意收徒。   但即始如此,也足够让苏家父子欢喜。   赛完马,陆时秋不再参加诗会,而是闭门读书,轻易不出门。   就连新任县令到来,他也没能出门观看。   倒是在饭桌上,木氏喜滋滋道,“哎哟,没想到咱们又能轮到一个清官。”   陆时秋吃着饭,一言不发。   囡囡白天在学堂念书,没能出去看热闹,听到娘说这人是清官,很是好奇,“娘怎么知道?”   她之前听爹说过,这个县令好像是被天后贬到这边来的。   木氏给她夹菜,“他刚到任,就贴出告示,只征人头税,财产税,田税和渔税。别的苛捐杂税全部免除。咱们又有好日子过了。”   众人也都很高兴。   木氏心里盘算着家里收入也能多一些,心情也格外好,“中午咱们家吃肉,你们爷俩念书辛苦,要好好补补。”   她侧头看了眼相公,却见他眼神呆滞,机械地扒着饭。木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瞧瞧她相公念书都快走火入魔了。   囡囡很是高兴,“我要吃红烧肉。”   二丫也举手附和,“红烧肉。”   木氏回头看着两个丫头,“好。做红烧肉,你们赶快吃吧。”   陆时秋突然抬头,“我去买肉吧,正好家里没有宣纸和墨。”   木氏愣了一下,早上起来,她还看到书桌上摆了半刀宣纸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陆时秋回头,捏了下她的手。   木氏脸颊唰得红了,知道这是相公在体贴自己,她心下微甜,“好。”   大丫侧头发现她娘脸很红,关切地问,“娘?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啊?”   木氏尴尬得咳了咳,“没事。娘就是有点咳嗽。”   这几天木氏确实有点咳嗽,老不见好。她这么说,大丫也没怀疑。   “爹,你去买宣纸,顺便给我买碗冰饮吧。我好想吃啊。”   陆时秋刚走出院子,囡囡就扯着嗓子在后头喊。   陆时秋回头,手一伸,“拿钱来。”   囡囡绞着手指,扭着腰,支支吾吾道,“爹,你是我爹,你买一碗给我嘛。”   陆时秋手一挥,“你爹没钱。不给买。”   说完,甩手走了。   囡囡气得直跺脚,嘴里嘟哝一声,“坏爹爹!”   木氏看着她撒娇的样子颇为好笑,“行啦。你吃一碗冰饮能让你爹心疼半宿。你好歹心疼一下你爹,让他睡个安稳觉吧。”   囡囡似乎一下子就想像出她爹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场景,噗嗤一声乐了,“我爹太小气了。”   木氏弹了她脑门一下,嗔道,“没大没小。赶紧回屋写作业去。”   囡囡捂着额头‘哦’了一声。   话说另一头,陆时秋一路到了书店,要了两刀中等宣纸,又买了一块墨锭。   结了钱,书店掌柜指着前面一排书架,“陆童生,咱们店新来几本书,都是名家大儒写的,您要不要看看?”   陆时秋心中一动。除了四书五经,他很少在书店买书,这样太惹人怀疑,想了想,他点了点头。   就算他用不着,囡囡需要。大不了给囡囡用就是。   陆时秋顺着书店掌柜刚刚指的方向翻看,他想找几本译文。   就在他聚精会神翻看时,从门外挤进来一众学子,书店掌柜唬了一跳,“各位这是?”   “掌柜的,你们店有医书吗?”   “有《本草纲目》吗?”   “《黄帝内经》呢?”   书店掌柜一怔,看他们个个身着布衣长衫,头戴方巾,应该是学子才对,怎么开口就要医书呢?   他愣了愣,点头,手指陆时秋身后那排书架,“那一排全是医书。”   话音刚落,学子们纷纷往陆时秋这边挤来,倒把陆时秋吓了一跳,慌忙抓了几本刚刚看好的书往里闪,从另一头绕到柜台,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书店掌柜也有些不解,当即扯了最后头的一个学子问,“你们找医书干什么?”   那学子挤不进去,颇有些泄气,叹了口气,回答书店掌柜的话,“你们还不知道吧?县衙门口张贴皇榜,只要有人会解子母蛊的毒就可封侯?”   “封侯?”书店掌柜眼睛瞪得溜圆。侯爵为“超品”,即为超过一品之意。只授予皇亲国戚与极少数功臣。   月国已经有一百年没有封过侯了。只要会解子母蛊的毒就能封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陆时秋怔了下,问四乙,“子母蛊是什么?”   1111声音很快传来,【子母蛊是苗疆蛊毒。奇毒无比。】   陆时秋摸着下巴暗自思索,“谁中了子母蛊的毒啊?”   【病人**,无可奉告。】   陆时秋无语。   【宿主,本系统有解子母蛊的解毒药,一瓶只要五万两。保管药到病除。】   五万两?这么贵?   陆时秋果断摇头,“不买。”   他看了眼四周,这么多人研究解药,各地呈上去的解毒药必定堆积如山。朝廷肯定会找人试药。   也就是说他至少得提供两瓶以上?   系统最多可以欠十万两银子,他之前欠了两万两,现在只剩下八万两。   就为了一个虚爵?太不划算了。他才不当这冤大头呢。   就在这时,衣着华丽的段清鸿走了进来,他也是来买纸的,问书店掌柜要了上好的宣纸。   而后他扭头看向挤得水泄不通的那伙人,摇头嗤笑,“子母蛊可是连张神医都不会解,现在买医书翻看又有何用?真是一群傻子。”   陆时秋抚了抚额,虽然这些人真的挺傻,但是你这样明目张胆得罪人真的好吗?   书店掌柜拿好纸张,段清鸿付了钱。   后面的学子们听到段清鸿的话,全都怒目而视,段清鸿也不怵,勾着唇角,一脸嘲讽看着对方。   眼见气氛紧张起来,陆时秋眼急手快把人扯走。   出了书店,陆时秋刚要跟段清鸿解释,就见不远处又涌过来不少学子,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的乖乖,这些人都疯了吧?”   段清鸿见他还傻站着不动,担心这些学子挤到他,忙把他往旁边扯。   很快书店挤满了人,书店掌柜差点被挤成腊肠,嘴里不停高呼,“慢点挤,别再进来了。买过书的,快点出去,别都堵在门口。”   只是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学子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   而那些买完书的人出不来,想买书的人挤不进去,就这么僵持下来。   “一个个都疯了。”段清鸿讥笑。   陆时秋抱着纸,向他拱手告别。   段清鸿点点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陆时秋经过县衙门口,果然看到门口贴着皇榜,上面是朝廷颁发的悬赏令。   大家议论纷纷。   “如果真能治好子母蛊,就可得到侯爵,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再荣耀也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又没学医。”   “哎,也是!”   这些人似乎比刚刚那伙人理智多了。就算侯爵再好,也不是他们能摘得到的。   陆时秋笑了笑,刚要转身离开,就见县衙里冲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头发凌乱,脸上愤恨。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看到他们这群人,怒气冲冲跑了过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避开。   哪知那女人连眼风都没给这些人,径直走到皇榜前,五指把皇榜抓得稀巴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疯了不成?敢撕毁皇榜?这可是大不敬。   陆时秋定定看着她。   哪怕已经隔了四年,陆时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佳慧公主。   还不等大家看清,县衙冲出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把她扣住,嘴里还塞上一块白布,径直往衙门里拖。   众人一怔,突然有人道,“原来是个傻子。”   大家恍然,也都没跟傻子计较。   陆时秋定定看着佳慧公主像只死狗被人拖走,以前积攒的那点愤恨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皇中了子母蛊。但是朝廷肯定不能告诉百姓,一国之君中了毒。   那样底下就乱了套。所以只能悬赏。   陆时秋不知道是天皇,暂时不会帮他。   感谢在2020-01-07 17:30:08~2020-01-08 11: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里的天真无邪 19瓶;Jessica 10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陆时秋从县衙经过, 又往药铺方向走去。他婆娘这两天咳嗽,一直也不见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吃了闭门羹。   四家药铺全关门了,陆时秋登时无语,该不会是他猜想的那样吧?   似乎是验证他的猜测, 旁边卖布的掌柜出来道,“他们药铺关门, 说要研究子母蛊毒。”说着,摇头叹气,“这些人就跟疯了似的。”   又是子母蛊毒,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   这完意要是这么容易, 宫里那些御医不早解出来了。一个个都傻了不成?   又过了几天,衙门口再次张贴皇榜,这次比之前那个更劲爆。   “女皇登基?”   就算之前有女状元铺垫,大家还是不能接受。   女皇啊?这是颠覆传统。   女人就该掬在后院,好好生孩子, 照顾家庭, 孝顺老人,怎么能骑在男人头上呢?   无数读书人就像疯了一样, 纷纷写诗讨伐, 表达自己的不满。   甚至听说京城有许多读书人跪在皇城门口求天皇收回成命。   可惜被天皇驳回。   没错。天后之所以能登基, 全赖天皇相助。是他顶力支持,那些臣子和读书人才屈服。   没想到往日贤良淑德的天后娘娘居然能迷惑天皇到如此地步,简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天后再美,可她年龄那么大了, 天皇怎么会把皇位拱手相让呢?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闹,最终这事还是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无人能左右。   读书人的诗写完,天皇天后不在乎,也大都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而袁举人得知此事竟然没有太惊讶。   他之前就有预料,只不过提前了一些。   只是他多少有些介意,“天皇英明神武,可惜天妒英才,没有给他一副好身体。要不然天后也不能如愿。”   陆时秋却很高兴。女皇登基,将来一定会多选女官,他女儿就不是出头梭子独一份,自然也不会引人注意,多好啊。   只是陆时秋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天皇好好的,为什么要退位让贤呢?”   袁举人摇头,“天皇身体一直不好。”他沉吟片刻道,“先帝时期,多位皇子争夺储位,原本天皇最得成祖喜欢,没想到他突然病倒,听说这辈子都不能有子嗣,成祖才放弃立他为太子。”   陆时秋也想起来了,好像一直有传言说天皇身体不好。只是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拧眉,“你说会不会是天皇中了子母蛊啊?”   不是没有可能啊,朝廷刚颁布悬赏令没多久,天皇就退位了。这其中很难不让人联系起来。   袁举人摇头,“听说是太后中了子母蛊的毒。”   陆时秋愣住,“太后回来了?”   “对。”袁举人猜测,“估计是金人下得毒,可惜没有解药。”   陆时秋面色微沉,心里冷哼,谁让她骄奢淫逸,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呢,活该她中蛊。   时间一眨眼到了八月,院试正式到来。   陆时秋非常紧张,这几个月,他发现自己之前记得滚瓜烂熟的知识一点一点在遗忘。   他只能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可他现在的脑子毕竟不是当初。根本没办法看一眼就把它记住。他只能结合注解一遍遍死记硬背。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院试要考的科目及题型与县试和府试相同。   陆时秋多了一点信心。   只是这点信心,在他考完试没多久就消失殆尽。太难了,这题怎么那么变态。   帖经的题出得非常刁钻,只给个年头日尾,就让考生把这段话出自哪本书,讲的什么事我全部说出来。   还有的是孤经绝句、断截疑似的地方,让人无从下手。   陆时秋显些在初试被筛下。   复试,更绝。   杂文的题目直接让他们点评两首诗,需要一褒一扬,并让他们以诗的形式来完成。   褒奖就不用说了,杂文从来都是夸赞,奉承,褒奖,对考生而言,一点也不难。   但大家想到这次居然还要批评。   最奇葩的是这两诗居然是女皇作的。   这学政是嫌自己命长了吗?居然这么大胆。   但偏偏人家还真就敢。可他们这些学子敢不敢呢?   陆时秋不知道别人,但他回答得很犀利。   他对女皇没有意见,只从诗的角度来评判,他写出来的诗讽刺中带点搞笑,犀利中多了点辛酸。趣味极浓。   至于策论题……   陆时秋答得中规中矩,因为这题目是截答题。   所谓截答题就是把《四书五经》中不同篇章的句子拼凑在一起出题,考题很难看出逻辑性,于是就产生了很多奇葩考题。   陆时秋只解了上半部分的出处,后半部分的出处怎么都想不起来。   没错,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之前记住的知识一点一点被他遗忘,哪怕天天复习,也没办法把所有知识重新刻在脑子里。   陆时秋已经不奢望得头名,只要能取中,他就心满意足了。   出了考场,考生们全都懵了。一个个嚎啕大哭,甚至有人当场晕过去。陆时秋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夸张,但他度日如年。   一直到木氏的螺钿已经全部做完,他还没能从焦虑中缓过神来。   木氏只好给他找事情做,“你不是想把螺钿发扬光大吗?这些东西已经做完了,你打算怎么跟顾永伯谈合作?”   陆时秋接过木氏递过来的成品。   两组螺钿妆奁非常精美,因为漆器不便宜,注定这东西的定价不低。   陆时秋找顾永伯合作,也是想让他帮忙推销的意思。   只是他还要读书,没时间跑去京城跟他谈合作。   写信可以,但是东西不好送。万一有人看到,收为已有怎么办?   陆时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找镖局帮忙押镖。   木氏得知他的打算,顿觉牙疼,“押镖价钱不便宜吧?”   这东西虽然不重,但是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陆时秋也没说死,“我去问问看。”   他出去一问,非常贵,一趟运送,竟然要一百两银子。   抵得上他家一季收成了。   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陆时秋想起顾家。顾家饭馆是顾家大房的产业,顾永旦只能算是代为看管,他每年都要向京中交账的。   既然交账,账本,钱财,缺一不可。不是信任人的,根本不可能送。   也不知顾家什么时候会送东西去京城。   木氏舍不得一百两银子,主动道,“我去问。”   她跟晏三娘处得极好,平时也会闲聊一些家长里短。   晏三娘对于京城有哪些靠山,偶尔也会透露一些。   木氏拿着针线筐到隔壁。   晏三娘见她来了,也把自己的针线筐拿出来,不等木氏寻问,她首先开口,“你家大丫已经十三了吧?有没有定人家啊?”   木氏一愣,随即摇头,“还没有。”她抿了抿嘴,“他爹的意思是想等他考中院试,就给她寻个好亲。”   陆时秋要是考中秀才,作为他的大女儿,能够选择的范围也会比现在广一些。   晏三娘知道她疼闺女,点头,“说得也是。”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家大郎也十二了。也该说亲了。”   木氏一个咯噔?啥意思?她该不会想让她女儿嫁给顾云翼吧?   这……   木氏想都没想过。这不合适吧?   木氏叹了口气,“可惜我昨日跟这小子透露,他死活不肯。说他一定要多读书,先立业后成家。不肯先定亲。”   木氏大松一口气。虽然她想让闺女嫁得好一点,但她真没想攀上顾家。因为顾家门槛太高了。   懿安皇后的母家,就算娶县令家的千家都使得。   哪是她女儿能消想的。好在不是,她不着痕迹抹了下额头上的细汗。   担心晏三娘再次语出惊人,木氏装作无意道,“你们与京城顾中丞一家是不是逢年过节都要走动啊?”   晏三娘点头,“是啊。不仅逢年过节,他们家在这边有几万顷地,都是我们家帮忙代收的。就比如秋收结束,粮食卖一半,得来的钱就得遣人送过去。”   木氏暗自算了算。现在离秋收没几天了,晒干粮食,卖掉,撑死不到半个月。   这绝对是个好时机,木氏笑了,“你们家派谁去啊?”   “去年是我家三叔,今年轮到我男人了。”晏三娘叹了口气,“要不是有镖局跟着,我还真不放心。”   木氏更高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男人之前跟顾永伯关系极好。他想送一件东西给顾永伯,也不知能不能帮忙带一下。”   晏三娘一怔,随即笑了,“这么点的事有什么不能送的。行啊,我作主了。”   木氏笑了起来,“太感谢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就送过来。”   “行啊。”晏三娘随意摆摆手。   似乎昨天刚说过,没几日,顾家的粮食就处理好了。   木氏大感惊讶,“怎么这么快?”   晏三娘笑道,“其实也是我们也是沾了天皇的光。自打天皇攻占金国,就把金国的六省改为六府,全部并入月国。咱们盐俭县已经不算月国最北面了。北面大多种的都是小麦,咱们盐俭县的占城稻非常受欢迎。很多商家都抢着要。”   木氏捂着嘴,惊讶叫出声,“真的?”   “那当然了。听说临渝关的驻军都撤了一半。”晏三娘喜得眉开眼笑。   木氏乐了,回家后,把这一消息告诉陆时秋。   他比木氏还要高兴,乐得直拍桌子,“我之前还担心我们家的蛤蜊养那么多卖不掉,现在看来不用愁了。”   木氏笑了起来,她扭头把做好的两套妆奁拿出来,用个大木箱子装好。   陆时秋亲自写了一封厚厚的信。   “这信是放在箱子里还是让顾大哥帮忙带?”   陆时秋用蜡封好,“当然是让顾大哥帮忙带了。顾永伯好歹也是女皇的儿子,他家肯定不像我们家,十天半月才有客人登门。越有地位的人家送礼的人就越多。要是等他们自己发现,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木氏想想也是。   收拾好,木氏和陆时秋一起抬箱子到顾家。   顾永旦带的东西并不多,多是这边的特产,满满当当装了两车。   顾永旦看到这箱子脸上丝毫没有变化,笑着道,“这箱子就放在我那车里。”   陆时秋谢了又谢。   顾永旦抬着箱子,却发现里面一点都不重,他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也没再说什么。   送走顾永旦,陆时秋开始等待院试发榜。   顾家这次也有三个孩子参与科举。两家都很急躁。   发榜这天,陆时秋很紧张,在家坐立不安。   木氏和四个丫头也都很紧张。   尤其是听到街头时不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他们就更紧张了。   最终还是囡囡忍不下去,拽着二丫的胳膊往外跑,“爹,娘,我和二姐去看看。”   木氏在后头喊,“你这么小,怎么挤进去啊?”   大丫捂嘴笑,“我猜四妹是让二妹帮她挤呢。”   三丫也想到了,木氏叹了口气,“这孩子心眼还挺多。”   心眼多的囡囡到县衙门口一看,心登时就凉了。   只见发榜的告示墙上挤得人山人海,别说她这个小豆丁挤不进去,就是大老爷们都不行。   囡囡咬了咬,看了眼旁边的二丫,示意她低下来,“二姐,你给我骑大马,我买糖给你吃。”   二丫眼睛一亮,“好!”   说着,立刻把她拎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   囡囡瞬间比别人高了许多。   囡囡又让二丫往里挤挤。   二丫的力气那是寻常人能比的吗?   只见她随意这么扒拉几下,很快就给自己开出一条道,走到最前面。   囡囡眯着眼睛,一排排扫视成绩。第一名不是,第二名不是,第三名不是……看到三十名,囡囡心里已经不报希望了。   她爹一个府案首居然没考中。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过她还机械地往后看,最终定格在最后一名,她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她爹?”   囡囡哈哈大笑,乐得直拍巴掌,“我爹考中了。”   二丫不知道囡囡在高兴什么,但小妹高兴,她就能吃好吃的,因此也咧嘴大笑。   囡囡示意二姐挤出去。   两人刚出包围圈,顾云翼和顾云庭走了进来,“陆令仪,你有没有看到我?”   囡囡仔细回想了下,老实摇头,“我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没怎么看清。”   事实上,她根本没看到顾云翼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她看花眼了,毕竟她记性不怎么好。   顾云翼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头皮发麻,看着囡囡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你们咋挤进去的?”   这也太牛了吧?   囡囡指着二丫,得意洋洋道,“我二姐给我开的道。”她昂了昂下巴,“你要不要求我们?”   顾云翼一脸羡慕,咬了咬牙,“你让你二姐也给我开道,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囡囡很大方,“行!”   说着她招手让二丫给顾云翼开道。   二丫误以为顾云翼也要坐她脖子上,这孩子也憨,当即蹲到顾云翼面前,拍拍自己的脖子,示意他爬上去。   顾云翼一脸石化,不解地看着囡囡,“你二姐啥意思?”   是他想的意思吗?他一个男娃爬女娃脖子上?他还要不要脸了?   囡囡尴尬得咳了咳,忙拉起二丫,指着人群做了个扒开的动作。   二丫这才明白,立刻走到人群后面,再次把人往旁边扔,很快开出一条道。   囡囡眼见人群自动聚拢,偏偏顾云翼还傻站着不动,急切推了他一把,“快点呀。笨死了!”   顾云翼挤了进去,他身后的顾云庭赶紧跟上去,却发现刚刚开的道已经没了。   他跺了跺脚,“怎么这样啊?”   囡囡笑着安抚他,“行啦,你大哥挤进去,不也一样吗?他还能漏了你吗?”   顾云庭一想也是。   囡囡见两人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四下望了望,很快发现卖冰糖葫芦的,于是就拽着顾云庭一起过去。   要了四根。   顾云庭想要掏钱,囡囡拒绝了他,“我自己付。”   顾云庭刚要以为自己省了一笔钱,就听囡囡笑眯眯道,“说好了,是你大哥请我们。”   顾云庭张了张嘴,咬下一颗山楂。   心里想着,他大哥这个月还有零花钱吗?   之前为了早点履行赌约,他们把私房钱都掏出来。大哥这几个月都在省钱还他们,已经好久没出来逛了。   他大哥的兜比脸都干净。   两人等了一会儿,直到把各自手里的冰糖葫芦吃完,顾云翼才出来。   他表情很好猜,顾云庭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他只问自己的,“大哥,我考中了吗?”   顾云翼摇头,默默看向囡囡,“我只看到陆叔叔一个人中了。”   四十个名字,他只认识这么一个。   顾云庭惊讶地看了眼囡囡,他刚刚看囡囡脸色不好,还以为没考中呢,感情考中了呀,“你怎么不说呀?”   囡囡摊了摊手,“有啥可说的。府案首还是第一名,到院试就成了最后一名。我爹要是知道估计不好受。”   她这是以己度人,她在顾家学堂常常被袁举人称赞,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她以为她爹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考不了第一。如果他知道自己考了最后一名,一定会伤心吧?   顾云庭一怔,“可这也是考中了啊。院试很难考的。”   囡囡想想也是,考中总比没考中要好。她当即冲顾云翼弯了弯唇角,“哈哈,我爹这次还是超过了你。你呀,再努力努力吧。”   翻脸无情!顾云翼瞪了三弟一眼,“你就多余安慰她。”说完转身就走。   顾云庭有点心虚。   囡囡把一根冰糖葫芦塞给二丫,又追上顾云翼,把最后一根塞给他,“行啦,你没考好,下次再努力就是。别这么崩着脸嘛。我觉得你下回一定能考上的。”   顾云翼接过来,泄愤似的咬一颗,嘴里喋喋不休教育囡囡,“这次是我粗心大意了。我下次肯定能考上。”   囡囡好脾气地应了,“行,你一定能考上。”   顾云庭和二丫追上来了。眼见到了家门,囡囡突然才反应过来,“好哇,顾云翼,你是不是故意的?刚刚说好了给我们买好吃的。你居然耍赖。”   顾云翼把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回头冲囡囡做了个鬼脸,跳进自家门里,得意洋洋道,“臭丫头,这叫兵不厌诈。以后,学着点。”   囡囡气恼得瞪了他一眼。而后飞快拉着二丫跑进家报告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还没走进家门,就见门口洒了许多红纸,再往院里一看,全是人,闹哄哄的,全是恭喜的声音。   囡囡无奈一笑,何着她比报喜还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截搭题解释来自百度。感谢在2020-01-08 11:56:59~2020-01-08 18: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杨嘉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身后传来毛驴“欧啊欧啊”的叫喊声,囡囡一回头, 就看到陆老头从驴车上跳下来, “囡囡, 我听你二伯说今天是发榜的日子, 你爹考得咋样?”   囡囡捂嘴直乐,“阿爷,我爹考上了。”   陆老头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爹肯定能中。”他暗骂一声, “这臭小子要是能早点下决心,也不至于现在才考上了。”   说完他牵着囡囡的手往院子里走,只是没想到陆家院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只好退回来。   三人在院外站了很久,直到上门贺喜的人渐渐离开,他们才走进去。   院子里, 陆时秋一脸疲惫,揉了揉脸,跟木氏抱怨, “我笑得脸都僵了。真受不了这些人。”   木氏心想哪怕她脸笑僵了,她也高兴。张嘴刚要回答, 眼尾一扫看到公公来了, 当即迎了上来。   陆老头等了半天,心里还是高兴,但面上还是板着,“这次考中秀才, 你也算给我们陆家争光了。接下来好好读书,争取早点考中举人。”   举人?陆时秋心下微苦。就凭他现在倒数第一名的成绩吗?   陆时秋是真没信心。   瞧瞧参加院试的那些人,年纪比老四大的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几个头发都白了。相对这些人,老四考七回中院试已经挺幸运的了。   不过再难,陆时秋也没打算放弃。反正离乡试还有两年,等他挣到钱,一定要买一瓶记忆力神仙水,先补补脑子再说。   他回答得也很干脆,“我会努力的。”   陆老头说起一事,“你好歹考中秀才了,咱们得回去操办一场。”   陆时秋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他主要觉得倒数第一名很丢人。   陆老头眼睛一瞪,“怕什么。你是真才实学考上的。”   陆老头很满意。他一点也不觉得倒数第一名丢人。   要知道老三满打满算才读书一年,秀才就到手了。潜力无限啊。   囡囡也在旁边插话,“是啊,爹,你很厉害的。”   接着她把顾家三兄弟和四叔带的学生全都落榜的事情告诉了他。   陆时秋当即眼睛瞪圆了,顾云翼成绩不差啊。居然没考中秀才。   他思索片刻终于点头,“行。爹,我听你的。”   陆老头心满意足离开,他要回去准备请客和办喜宴的菜肴。定的日子是在三天后。   他一走,陆时秋立刻换衣出门,到县衙门口看榜。   没想到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苏沫阳一个中了。而且名次也不高,只比陆时秋高两个名次。   他熟悉的蔡文林和段清鸿全都落榜了。   陆时秋这才意识到科举的残酷。这些人读书劲头比他还足,可都折在这关。   看来他还得再努力才行,陆时秋想回家继续复习,迎面碰上苏场主和苏沫阳。两人非常高兴,一见面就向陆时秋道喜。   苏场主特地邀请陆时秋和袁举人到家中赴宴,要好好款待两人。   陆时秋得知宴会是明天,一口答应了。   苏场主又到顾家请人,袁举人正在上课。   顾家人接待了他们,顾老头得知苏沫阳考中,也替他高兴,“小小年纪就已考中院试,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苏沫阳很是腼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苏场主大大方方拱手,“得谢顾叔抬举。这小子还需努力。”   就在这时,袁举人上完课,走了进来。   苏场主和苏沫阳站起来向袁举人施了一礼。   苏场主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要不是有先生赠书,我儿这次未必能中。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袁举人接过来,看了一眼,眼底全是惊喜,“这是?”   “苏某不才,少时也读过几本书,这是家中珍藏的孤本,今天就送与先生。”   这么贵重的先贤古集,虽说只有一本,但对于好书之人来说绝对是价值连城。看对方对儿子大力栽培,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可他居然拱手相送,可见非常有诚意。   袁举人很想拒绝,但他太喜欢这书了,想了想,看了眼苏沫阳,“我不能白白收你们这么贵重的礼物。”他看向顾老头,“袁某得您老盛情邀请才入府当西席,本不该提甚要求。可袁某对这孩子甚是喜爱,想收他为弟子,不知您老能否同意?”   顾老头捋着胡子,表情微微有些惊讶,“我原以为你老早就收他为弟子了呢?我要是你早就把他收入门下了。你尽管收就是。”   顾老头自小只会种地,大哥死后,他接任族长,多是打理族中事物。知道读书重要,但他对读书人真不太懂。见他问过自己,对他更有好感。   袁举人拱手施礼,“多谢顾老海量。”   他回头冲苏场主道,“既然顾老同意,我就收沫阳为弟子。”   苏场主只剩下欢喜了,苏沫阳更是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给砸晕了。   陆时秋咳了咳提醒苏沫阳,“还不快跪下斟茶。”   傻不傻呀。苏沫阳猛然回神,在苏婆子的指引下倒了杯茶,恭恭敬敬跪下来,给袁举人斟茶。   袁举人喝完茶,还送了苏沫阳一块徽州墨作为拜师礼。   顾云翼趴在门旁,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酸得不行,这人只比他大两三岁而已,没想到竟也中了。看来他还得再努力才行。   陆时秋让家人置办一桌好菜,请了苏场主,苏沫阳,袁举人和顾老头。   饭菜都是木氏一人置办的,大丫和三丫帮忙端菜。   苏场主还是头一次看到大丫,上次他来时,大丫并不在,见她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心中微微一动。   等两个孩子下去了,苏场主半开玩笑道,“此次小儿能考中秀才已是祖上积德,名次不高,乡试估计也没什么指望。我打算为他择选一门亲事。”   陆时秋没当一回事,看了眼面红耳赤的苏沫阳,笑盈盈道,“是该成家了。”   十五岁也确实该定亲了。   想当初他大哥十岁就定了亲,他二哥是十二。他出事那会儿,也快要定亲,后来他出了事,老头子担心耽误人家姑娘,就给回绝了。   苏场主笑着问,“我看你家姑娘也到了年纪,看着温柔娴淑,应该定亲了吧?”   陆时秋一怔,摇头,“还没有。”   他在被窝里跟婆娘商量过,等他考中秀才,就给闺女找门亲事。   相信要不了多久媒婆就会登门,到时候他和婆娘会仔细为她筛选,也不辜负他们父女一场。   苏场主听到这话,心里很是激动,但当着孩子面说这些不太合适,便压下心中的意动。   第二日,苏家办喜事。陆时秋和袁举人去了。   苏场主叫苏甲,有两个哥哥,是家中老小。当初父亲病死,两个哥哥就开始闹分家,他不得不停止学业,开始经商。   得知苏沫阳考中秀才,两个哥哥登门道喜。   苏甲也客气接待,只是多有疏离。苏甲的两个嫂子似乎想跟苏甲搞好关系。   所以这次他们不仅全家都来了,还各自带了自己的娘家侄女一块登门道喜,目的昭然若揭。   苏甲装作看不懂他们的小心思,只让婆娘好生招待,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苏甲的两个哥哥脸色有些僵硬,但到底没说什么。   陆时秋和袁举人是苏家请的贵客,自然是苏甲亲自招待,苏甲请他们入里间,有意透露要跟陆时秋结亲的意向。   陆时秋呆愣片刻,这……   他还真没想过。   袁举人哈哈大笑,“你们两家门当户对,若是能结为亲家倒是极好。”   陆时秋揉了揉脸,“苏小公子少年英才,前途无限当然好。只是我女儿才十三,我不打算她这么早就成亲。”   苏甲笑眯眯道,“可以先定亲。正好我儿子也要静心读书,两年后参加乡试,此事暂且不急。”   陆时秋对苏甲很有好感,对苏沫阳也很满意,只是大丫到底不是他亲生孩子,想了想道,“这事太突然了,待我回去与娘子商量再给你答复。”   苏甲拍拍陆时秋的肩膀,善解人意道,“应该的。”   酒席过后,苏甲亲自送陆时秋和袁举人上了马车。   由于车夫是苏家人,陆时秋也不好跟袁举人说起亲事,只问他接下来打算。   袁举人笑着道,“三年后,我打算参加会试。”   认识这么长时间,陆时秋发现袁举人对政治非常敏感,很适合当官。   当然前提是他能考上进士,若不然只能走捐官这条路了。   别人捐官可能要大费周折,但袁举人已经攀上顾家,会比别人更容易。   到了县城门口,马车不能入城,两人倒停下走走。   陆时秋问起袁举人,“你觉得苏沫阳如何?”   袁举人笑眯眯道,“我弟子当然是前途无量。”   陆时秋对这回答不满意,他是嫁女儿的,不能只图对方前程,还得看点别的。   如果苏沫阳比自己选中举,将来参加会试,会不会被那些大官榜下捉婿呢?   戏文里不都这么说吗?他没见过,也听过不少。他得看看人品才行。   今天看到苏娘子,看着是个和善人。苏甲也是个爽朗大气的,教出来的孩子应该也不差。   只是陆时秋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等我回去问问娘子再说。”   袁举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你这是怎么了?嫁给我弟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时秋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好爹难当啊。”   袁举人也有女儿,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摇头失笑,“总要有这么一天的。你要真疼女儿,为她好,更应该给她找个好人家,将来吃喝不愁。”   陆时秋点了点头。   回到家,木氏还没回来。   陆时秋躺在床上,翻看书本,可惜翻来覆去就是看不进去。   他捶了捶脑袋,就凭他现在的记性,估计举人无妄,还是早点挣钱要紧。   想了想,陆时秋打算把那本《贝壳手工品》再翻看一遍。   螺钿是大生意,但耳饰、头饰、簪子、摆件之类能零卖。说不定也能卖出去呢。   反正这些东西也不要多少本钱。   这么想着,陆时秋就按照书上教的,一点一点开始制作。   他做的饰品很少,主要是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担心做多了卖不出去。   反倒是摆件,他做得极多。   小鸟,帆船,风铃,兔子。   一直到木氏回来,他才终于停手。   木氏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又开始不务正业弄东西,只是看到这些像艺术品一样的摆件,整个人呆若木鸡,“这是你做的?”   虽然螺钿也是她男人想出来的,但她以为他只是突发灵感才想到的。没想到他还能想得更多。   这也太漂亮了吧?   “你觉得能不能卖出去?”   制作这些摆件远远比螺钿要容易,他花了三个时辰就做了这么多。   而这东西的成本就是贝壳,胶和漆。   贝壳是免费的,胶和漆不算太贵,做一个这么大的摆件,成本尚不到十文钱。   “我觉得不错,不如我明天拿去东市卖卖看?”   陆时秋果断摇头,“不行。”   木氏一呆,“为什么?你做出来不就是为了卖吗?”   陆时秋叹了口气,“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别人很容易就学了去。到时候这东西就卖不上价了。”   陆时秋握住他的手,这倒是实话,可是……   陆时秋把摆件放好,“我打算让家人多做些。等过年前,大家手头宽裕,再拿出来卖。”   “要是没人买怎么办?”木氏有些担心。   家里那些人没见到钱,可能不会放弃出海改做这个。   陆时秋想想也是,他沉吟片刻,咬咬牙,“我来想法子。”   自打陆时秋考中秀才,木氏就对陆时秋产生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老四考了七次院试才中了秀才。她男人只花了几个月,就考上了。这份聪明劲儿世间少有。   她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这话题算是揭了过去,陆时秋又把苏家想要跟他们家结亲一事说了。   木氏怔了怔,陆时秋今天去赴宴,木氏已经接待两个媒婆,男方家条件都不错。   她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一个就是之前你请过的卢秀才,他大儿子跟大丫差不多。”   还不等她说完,陆时秋果断拒绝,“不行。卢秀才一家都是迂腐之人。当初我想请他给咱囡囡启蒙,他得知是个女儿就出耳反耳,我不同意。”   打那时起,他对卢秀才印象就不怎么好。再加上卢秀才家就是个空壳子。明明家里那么穷,他还要压榨他老娘和娘子供他读书。品行可见不咋样。大丫坚决不能嫁进这样的人家。   木氏也跟卢娘子接触过,对方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给人浆洗,男人却光鲜亮丽。她瞧着就辛酸。哪怕陆时秋同意,她都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只是人家请人上门提亲,她总得跟他说一声,要不然走在路上碰到,对方再提起这事,她男人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那就遭了。   现在她男人这个表现,木氏心里更满意了,弯了弯唇角道,“另一个是住在前面那户人家。家里有两百亩良田,还有个米铺。家里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亲,这是小儿子。”   小儿子?陆时秋说实话不满意。   别看这家条件不错,可等分了家,小两口恐怕分不到什么钱财。   “对方已经考中童生。跟大丫同岁。”   陆时秋摸摸下巴,“再看看吧。此事先不急。”   他对苏家倒是挺满意,但还是要打探下苏家作风。   既不能太迂腐,也不能太势力,更不能招蜂引蝶。   木氏得知他的打算,“也行。反正我先找媒婆帮忙打听,正好后天咱们就要回乡,时间足够了。”   陆时秋正有此意,“行。你到底是女人家,比我心细,大丫的事,你多费心。”   木氏笑了,突然问,“苏家知道大丫不是你亲生女儿吗?”   陆时秋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木氏有些不自然,“你打算给大丫多少陪嫁?”   陆时秋定定看着她,有些不高兴,“你这是?”   木氏见他生气,忙道,“她到底是我亲生女儿。嫁妆又是女人到婆家的底气。我想给大丫陪嫁一百两银子。你看可行?”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底有一丝渴求。   陆时秋心头的火气与委屈登时就消了,他揽着她坐下,“大丫虽不是我亲生,可到底是我养大的。我还能亏待了她?”他想了想,“暂时先给她两百两银子吧。”   木氏瞪圆眼睛,“两百两?”   家里总共才攒了五百两。四个女儿呢,而且他还要参加科举,这怎么行?   陆时秋笑了起来,“此事我已经决定了。”他拍拍她的背,“明年春天,咱们的蛤蜊就能有收获了。我爹上次回来跟我说,蛤蜊长得不错。咱们应该能赚上一笔。要是赚得多,咱们再给大丫多添些。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木氏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像吃了一口蜂蜜,心里美滋滋的。   她嫁了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啊,居然能这么掏心掏肺对待不是亲生的女儿。   木氏靠在他怀里,“相公,谢谢你。”   陆时秋笑了笑,抚了抚她的脸,“我答应过,会对你好的。”   木氏心中更是甜,忍不住抬头亲了他脸颊一下。   陆时秋之前为了院试,一直起早贪黑读书,跟木氏好久没有晚间活动了。   随着这计吻,瞬间点燃他的**之门,陆时秋眼神幽深,带着她往床上走。   一夜缠绵。   陆时秋醒来时,刺眼的太阳透过窗户直直射进来。   院子里传来二丫叽叽喳喳的叫喊声。   随后,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陆时秋边穿衣服边问,“谁啊?”   三丫嘹亮的声音响起,“爹,快点起来。我的书架做好了。你快出来瞧瞧。”   陆时秋速度加快,他差点都忘了这事。   这书架好像做了很久吧?之前出现各种问题,他还以为这书架没戏了呢。   陆时秋开门,迎面就看到一个五层书架,颜色就是原木色,上面只涂了一层清漆。   三丫正指挥二丫把书架搬进去,随意指了一块空地,而后得意洋洋冲陆时秋邀功,“爹,看吧,这书架做得不错吧?”   陆时秋上前,拍了拍书架,纹丝不动,“不错呀。你之前不是做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   三丫笑了起来,“之前计算出了点岔子,但是我让小石头帮我看过,换掉其中一块板就好了。”   陆时秋很是欣慰,“不错,看来他比你要有天份啊。你俩同时学的手艺,他学得比你好。”   三丫鼓着腮帮子,“他肯定比我好啊,他天天在家练习,我是这半年才有工具的。能一样吗?”   陆时秋揉了揉她的脑袋,“行啦。别炸毛了。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得到夸赞,三丫脸瞬间通红,嘿嘿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及未来六天每天只有一更(12点)。下周四恢复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08 18:35:45~2020-01-09 11: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萝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14瓶;rgmau 2瓶;暮雨寒霜、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蕴卿、谁还不是个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一整天, 陆时秋没再出门, 而是专门待在家制作各种贝壳摆件。   三丫和大丫也被他抓壮丁。两个孩子知道钱的好处, 很是财迷, 一点也不觉得她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而兴致勃勃学起来。   这两个孩子手很巧,做东西比他还要快。   父女三人一起合作, 把凡是能想到的摆件全制作好了。   而后把摆件放在阳台阴干,等明天一早收起来带到乡下。   第二天, 陆时秋收拾大包小包, 租了一辆牛车回了乡下, 就连宏一和陆时夏也不例外。   陆时夏自打进了县城, 就没回去过, 要不是他爹一再交待让他回家帮忙,他根本不想回去。   倒不是他不想念婆娘孩子,而是他觉得婆娘孩子有老爹老娘看着,没啥大事,还是挣钱比较重要。   只要一想到, 歇业一天,海货店就少挣一天钱, 他就舍不得。   要知道海货店一天能挣两三百文呢。比他出海强多了,他怎么舍得。   陆时秋劝了几回, 陆时夏都不舍得,也就不再劝了。   只是二哥有多敬业,他看在眼里, 于是就主动给他涨工钱。除了每个月有固定工钱,还拿出一成利润当作分红奖励陆时夏和宏一。   此举让两人更加卖力。   这会儿出了县城,陆时夏心里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简直望眼欲穿。   说起陆时夏,就不得不提起宏四。   这次宏四也参加科举了,只是没能通过府试,明年还得从县试从头再考。   不过他年纪还小,大家也不算太失望。   陆时秋见二哥勾着脖子往前看,颇为好笑,“二哥,你说你这么想家,怎么不回去看看呢?”   陆时夏挠头,“回去看啥。海货店那么忙,我也走不开啊。”   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挣钱营生,陆时夏就想好好干,多挣点钱,给婆娘买好看的衣裳,给女儿买漂亮的扎头绳,给儿子多买几本书。   回去一趟来回就得一整天,不值当。   陆时秋看着二哥紧紧抱着给家人买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   一路到了陆家,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了,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不少渔民满载而归,看到他们又拿那么多东西,一个个羡慕得不行。   当然大家的目光更多还是集中在陆时秋身上,“小秋啊,听你爹说你考中秀才了,真的假的?”   “对啊。你不是才读书吗?怎么那么快就考中秀才啦?”   大家很难不质疑他。毕竟陆时秋之前确实没怎么读书,老四考了七回,他只大半年就考上了。   这人跟人的差别那么大吗?   他们想不通,不少人怀疑陆老头吹牛。   陆时秋露出矜持的笑容,“朝廷有令,冒认秀才功名可是死罪。我陆时秋再混,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众人一脸惊恐。   冒认秀才是死罪?   那……那这事是真的了?   大伙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反应最快,当即就改了口风,“哎哟,我就说时秋这孩子是咱们村最聪明的娃。他打小就聪明,每次他赶海,篓子总是装得最满。”   大家看着他。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他每次都在下面塞一大半杂草,想着早点回家吗?   不过人家已经是秀才,这么揭老底可不厚道,于是大家齐齐附和,“是啊,我也说嘛,陆老三是个聪明娃。说考秀才还真就给他考上了。”   “我也说嘛。小秋能耐着呢。”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生怕晚了,就不能沾到秀才光了。   囡囡惊讶地张了张嘴,推了推三丫的肩膀,冲她挤眉弄眼,“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敢肯定这世上有人能变脸这么快。”   三丫捂嘴偷笑。这些大娘大婶太搞笑了。   大丫见两个妹妹的动作,忙拍了她们一下,示意她们注意点,别让人家笑话。   三丫这才板着脸,装作没有异样。   可她到底憋不住很快破功,担心被别人看到,忙从车上跳下来,“咱们走回家吧。”   说着伸手拉囡囡下来。   囡囡跳下马车,拉着她的袖子,“走!”   二丫也跟在两人身后,跳下车,一溜烟追了上去。   大丫也想学三个妹妹,可她到底淑女惯了,担心跳车不文雅,只能咬牙待在车上。   陆时秋跟大家寒暄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架着马车离开。一回头发现三个女儿和二哥早就走了。   他无奈揉了揉眉心,示意宏一赶紧走。   四人到家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婆子看到三儿忙迎了上来,双手抚上陆时秋的脸,好像在看什么贵重物品一样。   从未被亲娘如此厚待,陆时秋登时汗毛竖起,这什么情况?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顺势握住他娘的手,笑盈盈道,“娘?我回来了。儿子没给你丢人,真的考中秀才了。”   陆婆子刚开始看儿子不跟自己亲近,还有点伤心,没想到儿子握住她的手,她那点失落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陆婆子牵着儿子的手,“快进来,家里早就做好饭菜,就等你们呢。”   堂屋里,陆家做了两桌丰盛的菜肴。   真的很丰盛,比过年还舍得。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跟陆时秋打招呼,用乡下特有的直白语言称赞他。   就连陆时冬这个秀才也是一脸钦佩,“还是三哥你厉害,只考一回就中了。”   他可是足足考了七回才考中。人跟人的差距可真大啊。   陆时秋还是头一回听到四弟酸溜溜的语气,这还挺新鲜,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就是运气好而已。”   众人听到他这么谦虚都呆了呆。   总觉得大半年不见,老三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时秋让陆老头先坐下来,环视大家,“说起来,我能考中秀才,最感谢三个人。”他隆重介绍,“如果没有爹娘的鼎力支持,就没有我陆时秋今天。”   他叹了口气,“说这到里,我就特别后悔,小时候为什么不努力一点,让爹娘伤心。”   陆老头其实也后悔呢,早知道有今天,他就该多打老三几棒。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得亏陆时秋现在不知道他爹的想法,要知道他一定后悔这么说。   此时他举着杯子冲木氏道,“我还感激娘子。要不是有她挣钱,照顾孩子,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根本不能安心读书。这杯敬你。”   木氏有些不好意思,张氏给她倒了一杯酒。   两人各自喝了一杯。   说到这里,陆时秋冲大伙道,“我还要感谢家里人,如果没有你们包容我的坏脾气,容忍我的自私,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最感谢的就是你们。”   乡下人少有这么煽情,也就陆时秋以前当地痞无赖当惯了,什么好话不要钱往外蹦,这会大家都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都举杯了,大伙还是很给面子的摇头。   陆时夏嘴最甜,“老三,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的。”   宏一忙附和,“就是。三叔,你这样说拿我们当外人呢。”   其他人哄堂大笑。   陆时秋也笑了起来,“行,咱们不说。咱们敞开肚皮吃。”   众人哈哈大笑,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好不畅快。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高兴,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二日是正日,客人登门贺喜。   陆时秋换上木氏新做的青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青色方巾,嘴角时不时露出浅笑,一派温文尔雅。   上门的客人瞧见陆时秋这样,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这还是陆老三吗?   不张扬,不嘚瑟,也不臭显摆了,说话也顺耳多了,以前身上总散发流里流气的气息,现在全部消失不见,反而添上读书人才有的书卷气。   如果之前大家只是处于老三考中秀才这个阶段,现在真真正正意识到老三是个读书人。   乡下人对于读书的目的很直白,不外乎读书能当官,能让人高看一眼。   但是少有人会有读书明智这样的想法。   而现在的陆时秋就让他们意识到,他是真真正正跟过去割裂开了,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大家下意识对他产生一种敬意。   就连洪氏以前最喜欢跟老三吵架,可现在觉得自己要是真跟老三吵起来,无论赢不赢,丢人的一定是自己。   洪氏的老爹,也就是陆时秋的舅舅,看到外甥这么出息,笑弯眼,跟旁边的婆娘咬耳朵,“小秋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改邪归正了。”   洪婆子也高兴,冲洪氏道,“哎哟,我们闺女就是有福。老三现在不跟你呛声了吧?”   洪婆子就洪氏一个闺女,为了不让她受苦,才把她嫁给小姑子的大儿子,进门就生了仨儿子。亲姑姑当婆婆,就跟亲母女差不多。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陆老三,总跟自己女儿呛声。   每回来陆家,洪婆子都会听到女儿跟自己抱怨陆老三。   洪氏摇头,“没有。他现在可好了。而且还给宏一发工钱呢。”   之前宏一在海货店帮忙,只包吃住,年底有二两红封,再多就没有了。现在可好了,跟老二拿一样工钱。一年下来也有五六两。   虽然要上交一半到公中,但是公中将来也是她的,没什么差别。   洪婆子一听,更乐呵了,“那好。”她又问,“宏一工钱能拿多少?”   洪氏小声凑到她耳边说了个数字。   洪婆子眼睛都快瞪圆了。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宏一。   宏一今年已经十五,这几年都在县城海货铺帮忙,每天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他脸上很自然带上几分笑,以前的稚气全部退散,待人接物都很得体。   再加上陆时秋家里一向吃得好,宏一长得很结实,在同龄人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洪婆子很满意,她拉着大女儿到外面,找个没人的巷子,“闺女?宏一说亲了没?”   洪氏一愣,摇头,“没有啊。”她跺了跺脚,“我倒是想给他找呢。可他一天到晚待在县城,也不回家。旁人来咱家打听,见不到人,谁放心把闺女嫁给他啊。”   虽说古代都是盲婚雅嫁,但许多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会找人打听。亲眼见见人,才会定下亲事。   要是缺胳膊断腿的,那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洪氏想着等过年,就带儿子四处走亲戚串门,让他们帮忙介绍。   洪婆子心里直乐呵,扯了洪氏的手,“好女儿,你大哥家的春芽今年也十三了。比宏一就小两岁。亲侄女当儿媳,将来肯定拿你当亲娘孝顺。你觉得中不中?”   说实话,洪氏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宏一。   不是说春芽不好,而是她觉得宏一适合嘴皮子利索的,将来宏一有本事,也能在县城开家自己的门面,两口子互相照应着。   春芽就是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让她跟陌生人讲话,恐怕自己脸都臊红了。   洪氏听到亲娘这么问,她把嘴张成O型,接着她咽了好几口唾沫,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不知该如何拒绝亲娘。   她亲娘那么疼她,她大哥待自己也好,大嫂更是拿她当亲妹妹对待。   她要是拒绝,他们该以为她看不起他们了。   洪婆子见她不说话,眉头微皱,板着脸训斥,“闺女,你可不能学那些嫌贫爱富的人拿自己的孩子去讨好岳家。一个家能不能过好,得看品行。我知道宏一现在有本事了,可他毕竟不是城里人。你让他娶个城里婆娘,那不是让他吃软饭吗?”   洪氏急得脸都红了,跺了下脚,“娘,你想啥呢。我没那么想过。”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洪婆子怒了,“那你啥意思?你看不上咱家春芽啊?春芽长得好,性子好,人还勤快。哪点配不上宏一了?”   洪氏见亲娘真生气了,急赤白脸的,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洪婆子见女儿不是真的嫌弃春芽,忙道,“那有啥。春芽现在嘴皮子不利索,等她跟宏一成了亲,让宏一带她去县城,她看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了。这说话做事,也不是打娘胎生出来就会的。这是慢慢学来的。”   洪氏细细一品,好像也是啊。   想当初她家宏一不也是啥也不会吗?瞧瞧现在变得能会说呀。   想通后,洪后握住洪婆子的手,“行,这事我跟公婆说。”   他们现在还没分家,虽说是自己亲儿子的婚事,她也不好一个人就做主。   该给老两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洪婆子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当即点头同意,“行。你别忘了说就行。”   她脸上难掩笑容。陆家老两口,陆婆子不可能反对,至于陆老头,当初都能同意她女儿嫁给小春,没道理不同意春芽和宏一的婚事。   两人相携着往外走,刚出巷子,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另一条巷子拐进一群带刀衙役,径直往陆家院子里冲。   洪氏和洪婆子赶紧挤进去。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院子,突然间涌进一群衙役,大伙全都愣住了。   为首的衙役是个捕头,他握着大刀,在院子里扫视一圈,高声诘问,“谁是陆时秋?”   陆时秋上前,“在下正是陆时秋。”   捕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于大郎状告你夺人1妻1女。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   众人被这突然奇来的消息给震动了,以致就像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集体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中。   于大郎?   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死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陆时秋和木氏两人身上。   这绝对是在座所有人一生中经历过最戏剧性的一幕。   原以为于大郎死了,木氏这个未亡人带着三个女儿改嫁给陆老三这个泼皮无赖,将来一定过得很不好。没想到泼皮无赖突然改邪归正。   木氏的日子也算是苦尽甘来,将来就是平坦大道,谁成想原先男人没死,把她现在的相公给告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陆老头差点把自己手里的烟袋锅子甩出去。   陆婆子更是唬了一跳,整个人瘫倒在地。   首先打破这尴尬局面的是大丫。   跟二丫和三丫不同,大丫对亲爹是有印象的,甚至在她心里,一直留有亲爹的位置。   她是于大郎第一个孩子,于大郎对她还是疼爱的。   得知亲爹没有死,她一开始是惊讶,而后就是惊喜。   大丫握住木氏的手,眼睛亮晶晶地,“娘,爹原来没死。”   众人回神,而后整个场面瞬间被解了冻。   负责做菜的厨师闻到空气中传来糊味,低头一瞧,锅里的菜已经烧成黑炭。   吃饭的食客这才意识到手里的筷子早就掉在地上。   帮厨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端的那盘菜已经摔成稀巴烂。   懊恼声,议论声,争执声,此起彼伏。   好好的庆祝场面瞬间变得比集市还要吵。   陆老头好不容易站起来,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拱拱手,“官爷,这是误会,我三儿子跟木氏成亲时,不知道于大郎没死啊。”   捕头微微蹙眉,“有何隐情等到堂上再说。”   要说这里最淡定的就属陆时秋了。大约之前被囡囡走丢惊吓过。后来又被方县令构陷,于大郎死而复生在他眼里已经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他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看向陆老头,温声安抚,“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他看了眼木氏,眼神颇为复杂。   木氏一直处于震惊当中,注意到相公投过来的视线,她猛然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转过去的背影,以及那声长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来一盆。   感谢在2020-01-09 11:56:24~2020-01-10 11: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菱筱筱 23瓶;爱吃小馄饨的我 15瓶;减肥中! 10瓶;静悄悄 3瓶;太阳最简单、曰光之下、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不止陆家人惊慌失措, 就连于家人也如此。   于大郎前天夜里归家, 他们是知道的, 后来见木氏和女儿不在,于婆子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于大郎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以为他是愤怒难当, 去县城找陆时秋算账, 没想到他居然去告官。   这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要是告官,一切都露陷了。   陆时秋,木氏和大丫二丫三丫一块被带走。   陆老头哪能干等着,当即就叫了四个儿子和几个村里人一起赶往县城。   于家人也租了牛车跟在后面。   到了县衙, 天刚刚亮,街上还没什么人。   李县令看了半夜卷宗, 得知衙役已经把被告带过来了,当即就让衙役准备升堂。   衙役们刚到衙门点卯, 正七嘴八舌讨论事情, 就听师爷告之,大人要升堂,一个个手忙脚乱。   好在他们已经习惯李县令的做事风格,不到一会儿,就全部集合完毕。   李县令坐在堂上, 神情严肃,拍了下惊堂木,“带主告于大郎,被告陆时秋上堂。”   陆时秋进来的时候, 已经看到于大郎跪在堂下。   陆时秋没有跪。   李县令看了眼他的衣服,面无表情道,“被告为何不跪?”   陆时秋拱手行礼,“大人,陆某乃今年新中的秀才。有免跪之权。”   李县令点头,揭过这事不提,“主告于大郎告你强占他人1妻1女,此事你有何辩解?”   陆时秋再次拱手,“大人,学生娶木氏时,于家已经为于大郎办过殃榜(死亡证明书),于大郎之母代子写了休书,族人也盖上族徽。木氏只能算是寡妇另嫁,如何能说我强占他人1妻1女呢?请大人明鉴。”   李县令看向于大郎,“于大郎,你有何话说?”   于大郎拱手,“七年前,小人被乱堂韩广平抓走当了一名普通士卒。被迫参加几场战役,前年韩广平败了,蒙皇上恩德,不斩杀降兵,小人才得已恢复身份。只是当时小人受了重伤,身上也无钱财,只能养好伤,挣足盘缠方才回了家。到了家,问过家中老母,说是陆时秋仗着父亲是里正,不知廉耻勾搭我娘子,被我娘发现,反诬告我娘,害我娘坐了三年牢。请大人明鉴。”   李县令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两人各执一词,倒是不好办,他看向陆时秋,“你有何人证物证?”   陆时秋拱手,“大人,之前跟于大郎一起做生意的商人说于大郎已经死了。他还带回来于大郎的衣裳。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才娶的木氏,红树村的村民皆可为我作证。至于物证,县衙应有殃榜存档。于家休弃木氏,休书在我家中,请大人使衙役到我家中取来。”   李县令招了一个衙役,陆时秋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交待衙役一番,对方领命而去。   李县令看向师爷。   对方站起来,从一个厚册子中找出其中一个递于于大郎看,“这是你三弟亲自来办的殃榜。”   于大郎对殃榜倒是没什么怀疑的。   他朋友带回他身死的消息,家里为了少交税,一定会到县衙办理殃榜。   等了一会儿,衙役很快回来,李县令接过休书,“上面既有你母亲的手印又有于氏族人的徽章,这休书是真的。”   于大郎面露惊恐,急切磕头,“大人,一定是陆时秋仗着里正逼迫我娘和族人。这休书怎能作数?”   李县令示意师爷。   对方已经翻找于婆子所犯卷宗,“六年前,正是顾中丞担任县令,你可以问百姓,他是难得一遇的清官,从不收受贿赂。身受百姓爱戴。上面也记得清清楚楚,是你娘为了让你娘子改嫁,找人污蔑她的清白,你娘子不得已才告官。当时许多人在场,你娘也供认不讳。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绝不是冤案。”   于大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人打了狠狠闷棍,又好像数九寒天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冻得他全身僵硬。   就在这时,红树村的围观群众也到了。   于婆子看到儿子跪在大堂,挤开人群想要冲进来,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不得已,她大声呼喊,“大郎,大郎,你快点出来。咱不告了。”   于大郎猛然回头。   前天夜里,他到了家,他的三间青砖大瓦房住着三弟一家。一问才知,他娘子早就跟陆时秋勾搭在一起,在他死讯传来没多久,她毅然决然要改嫁。他娘死活不同意,陆家人使出毒计害他娘坐牢,他娘才不得已才写了休书。   对这套说辞他深信不疑。为什么呢?   因为他之前走商挣来的钱大半都交给他娘,这些钱足够养活娘子和三个孩子。   可是他娘子很快就改嫁,不是早跟陆时秋有私情,她为何如此?   他心中愤恨,在村里漫无目的逛着,越想越憋屈。   他在外面吃苦受累,好几次连命都要丢了,却依旧咬牙硬撑,就是为了能有一日归家,没想到他娘子居然带着他的孩子改嫁,一个孩子也不曾留下,多狠的妇人。   大约是走投无路,也大概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所以他鼓足勇气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县衙告状。   没想到,他竟然他从陆时秋口中得知另一番说辞。再看到他娘惊慌失措的神色,他心里冒出一个可怕念头。   难不成陆时秋说的都是真的?   李县令拍了下惊堂木,冲于婆子道,“围观百姓不得喧哗。”   围观百姓齐体噤声。   李县令收回视线,看向于大郎,“殃榜有记录,休书也是真的,可见被告所言句句属实。你可要我传人证?”   于大郎跪下扣头,“大人,就算有殃榜,但我人还活着。红树村的百姓皆可为我证明,我就是于大郎。我没死。这休书就不能作数。”   休书一般都是由男子或者地位明显高于常人的女子(例:公主)出具的书面证明。   除非于大郎已死,于婆子写的休书才能作数。否则根本不能生效。   李县令点头,看向陆时秋,“你可认得他是于大郎?”   陆时秋一怔,问他?   他点了点头,“是,他是于大郎。”   李县令满意一笑,“陆时秋,虽然你没有强占他人1妻1女,但你娘子确实是于大郎之妻。念及你也是受害者,本官不准备责罚你。但是你和他娘子的婚约失效。还他娘子和女儿,你可认同?”   陆时秋一怔。于大郎是明媒正娶的于氏。他们二人成婚先于他。李县令所言倒也合情合理。   可他还是不甘心。凭什么他好好的家要被拆散?   原以为他女儿分到四分之一的母爱就够委屈的了,没想到接下来竟连这四分之一也要没了。   甚至一想到自己细心呵护,温柔贤惠的木氏不属于自己,他心里直冒酸水。   于大郎冲陆时秋磕了个头,“这些年我在韩广平手底苟延残喘,要不是心心念念娘子和女儿,根本支撑不到现在。现在我回来了,请陆秀才务必物归原主。”   众人一阵唏嘘。   物归原主?这意思是想要回娘子和孩子。   这要求合情合理,可是木氏放着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当,愿意回去跟他吃糠咽菜吗?   而且木氏已经跟陆时秋生了一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舍得?   陆时秋低下头,沉吟良久,才抬头施了一礼,“可以。不过这几年我养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于家必须把费用全部算给我。”   李县令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他拍了下惊堂木,看向于大郎,“主告可有异议?”   于大郎知道陆时秋不会轻易放人,见他只要钱,当下点头答应,“可以。”   陆时秋拱手,“大人,那就叫木氏进来吧。”   李县令招了招手,衙役很快把人带过来。   木氏进来,看了眼陆时秋。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看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县令开了口,把判决说给她听。   木氏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陆时秋。她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她。   明明前一晚他们还缠绵,今天就要把她拱手让人。难不成他对自己是假的吗?   陆时秋沉着应对,“大人,我和木氏是奉元十一年八月十号成的亲。据现在已有六年零十天,共2202天。”   “四个人,我估且算每人每天吃两斤细粮。”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于大郎,“你也知道二丫一人就顶三个,这两斤都未必够。”   “2202天一共是17616斤细粮,细粮是一两银子一石,一石是120斤。算下来是一百四十六两八钱银子。”   他话音刚落,于大郎表情一瞬间裂了,“你唬谁呢?谁家顿顿吃细粮?”   他没想到陆时秋居然落井下石。这明摆着是讹诈他。   陆时秋蹙眉,“大人,我家中伙食如何,可以问三个孩子。”   李县令点头,“把三个孩子带进来。”   三个丫头进来,二丫傻呆呆地,四下乱瞅。衙役示意她跪下,她也不懂。   还是大丫拉着她跪下,她才照做。   大丫神色非常局促,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妙。   而三丫对于大郎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下意识跪到陆时秋旁边,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叫了声,“爹?”   陆时秋摸摸她脑袋,小声凑到她耳边,“乖,爹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三丫点了点头,学着姐姐一块跪下。   李县令拍了下惊堂木,问三个孩子当中最大的那个,“于大丫,你告诉本官,你每天都吃什么?”   所有人全都盯着大丫看,大丫捏着衣角,先是看向亲爹,又看向亲娘,再然后是陆时秋,神色非常不安。   她抿抿嘴,颤着嗓子回答,“早上吃一个肉包子和一个鸡蛋,喝一杯羊奶,中午和晚饭吃米饭和菜。每五天吃一回肉。”   众人齐齐看向陆时秋。似乎都在说同一句话,又是肉包子,又是鸡蛋,又是米饭。   都是金贵东西,够有钱的呀。   于婆子在外面,把大丫臭骂了一顿,这孩子到底是养歪了。居然向着外人。   陆时秋继续报账,“肉,我就不跟你们算了。咱们再来算四季衣裳和鞋子吧。”   他指着大丫身上的衣裳,“就拿去年来说,我一共给四人置办四套衣裳和鞋子。一套春装,两套夏装,一套冬装。合计花了三两一钱银子,六年就是十八两六钱银子。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去我家把那些衣裳全都找出来。”   于大郎心里又是一惊,这加起来就快要有两百两了。   陆时秋继续道,“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比如三个丫的银手镯,头花,面脂,零花钱,杂七杂八加起来,我就算三十四两六钱,给你们凑个整,付我两百两吧。”   于婆子在外面终于憋不住,高声喊了一声,“我们不要你的银手镯。”   陆时秋摇头,“那是我六年前买的,你就算还给我,也得赔我折损费。还有我每天给大丫二十文零花钱,这钱你们必须给。”   众人又是一惊,他们去县城做短工一天才挣二十文,他居然一天就给大丫花二十文,这也太舍得花钱了吧?   于婆子怒瞪大丫,“钱呢?”   这死丫头手里攥那么多钱,居然一点也不想着她这个亲奶。   大丫身子哆嗦了下,低下了头,小声回答,“都花完了。”   于婆子气得想冲过去揍人,好在衙役拦住了她。并且威胁她,再敢喧哗就扔出县衙。   于婆子这才老实了。   于大郎没想到陆时秋居然这么娇养孩子。他之前走商挣不少钱,一年也能吃三五回肉,这生活水平在村里都算顶好的。   可跟陆家一比,他家可以用穷苦来形容了。   他心里不自觉升起自卑感,但是看到大女儿亭亭玉立,他心中极为不舍,回头看向于婆子,“娘,之前我给你的六十两银子。您给我吧。剩下的钱,我会慢慢还他。”   众人齐齐看向于婆子。   村民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什么?原来于大郎之前给了她六十两银子?那她为何还要对木氏和孩子赶尽杀绝呢?   于婆子避开他视线。银子?那银子早就被她花光了。   坐牢三年,日子过得极为辛苦。要不是有那六十两,她怎么可能忍得了。   于婆子支支吾吾道,“之前坐牢三年,已经叫娘给花光了。”   于大郎心里一个咯噔。六十两全没了?   没有钱,就算官司赢了,也是输个底朝天,有何用?   似乎是看出他的悔意,李县令主动道,“要是撤诉也是可以的。本官以和为贵。”   于大郎心里憋屈,可他不肯放过陆时秋,凭什么他好好的娘子要被陆时秋这个泼皮抢了去?   他跪下又磕了个头,“大人,小人刚逃出来,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小人可以写欠条。毕生都会好好挣钱还他。”   李县令拧眉。   按道理娘子孩子应该属于于大郎,但是他拿不出银子。只有欠条,陆时秋肯认吗?   陆时秋主动道,“大人,既然他拿不出银子。不如反过来,我付他银子,也算全了他们夫妻情份和父女情份。”   李县令惊讶张了张嘴。   于大郎也呆住,猛然抬头。   陆时秋面露愧色,“于兄,当初要不是木氏被你娘坏了名声,不得不改嫁。我也不会娶她。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也能让你好好度过眼下难关,早日娶妻生子。”   刚开始,围观百姓还觉得陆时秋铁石心肠,居然让一个遭受这么多苦难的人偿还巨额钱财。可现在听到他要给于大郎钱,也都赞陆时秋一声仁义。   五十两的够买力是惊人的。   可以娶一房媳妇,盖两间土坯房,置办两身新衣服,再买几石粮食。   一应俱全,又有新家了。   于婆子很是心动,只是她想到陆时秋有个烧烤摊子,家当肯定不止这些,扯着嗓子喊,“不行,五十两太少了,必须给一百两。”   众人齐齐看向她。   于大郎有些犹豫,李县令已经冷了脸,“要么你给两百两银子,要么他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别得寸进尺。”   众人都被他突然的冷脸吓了一跳。   李县令刚刚被于婆子那无耻嘴脸气得失言,等他反应过来,又温声劝于大郎,“陆秀才娶你妻子也是阴差阳错。她已经嫁给陆秀才,而且还生有一女。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她对孩子必定很难割舍。你还能待她如初吗?”   于大郎看向木氏,几年未见,木氏不仅没有变老,反而更显年轻。可见陆时秋待她有多好。   他更加自惭形秽。   “按律法,木氏应该跟你回去。本官也很支持。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对你而言,你娘子已经算是失贞。就算她跟你回去,你心里就没有半点疙瘩?你何不放弃她,接纳陆秀才给的钱财,重新娶上一房媳妇呢?”   于大郎定定看着李县令。难不成他又碰上狗官了吗?只会护着有身份地位的人,不会为他这个平民百姓作主?   “你总得为你三个女儿着想。跟着你或是跟着他,你觉得对你女儿将来而言,哪个更好?”   这话似乎像是给了于大郎一个闷棍。   哪怕他占着理字,县令大人也愿意为他主持公道。   可公道就是对他最有利的吗?他只是一个渔民,而陆时秋已经成了秀才。渔民的女儿和秀才的女儿说亲,哪个更能找到好人家,答案显而易见。   陆时秋没想到李县令居然帮自己?   难不成他这秀才功名这么好使?   大堂一瞬间静下来,李县令也不急,摩挲着大印,“于大郎,你是想赢了官司,赔偿被告二百两银子;还是想输了官司,得五十两银子赔偿,全由你自己做主。本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于大郎沉吟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这个县令才是真正通透之人。   是啊,他固然可以硬着骨头赢了官司。可他真的赢了吗?他三个女儿已经过惯好日子,现在他要带她们回去跟他过苦日子,她们心里不会有怨言吗?   再一个,姑娘总要成家的。他舍了闺女,才是真的对她们好。   输与赢从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于大郎面红耳赤,低头磕了个头,“小人选择五十两赔偿。”   李县令叹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于大郎,你是个好父亲。将来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本官等你请我喝喜酒的那天。”   于大郎暂时还没想再娶,可李县令明显是宽慰他,他哪能不知好歹,忙低头应是,“多谢大人。”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票递给师爷。   师爷辨认过后,冲李县令点了下头。   李县令当即宣判,“本案判木氏及孩子归被告所有。被告需赔主告五十两银子以作补偿。退堂。”   宣判完,师爷让两人画押。   画押完毕后,师爷把银票给了于大郎。   陆时秋看向木氏和孩子,“走吧。”   木氏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而大丫回头看向于大郎,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小心翼翼叫出声,“爹?”   于大郎接到银票,塞进怀里,听到大丫这声叫,他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大丫还认得爹?”   大丫呆呆点了下头,“爹,你活着,为什么不给家里捎信呢?我……”   她眼珠子忍不住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   于大郎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是我被乱党关进军营里,根本出不去。怎么给你递消息呢?”   陆时秋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三丫没有跟过来。   三丫看着于大郎,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陌生。   原来这是亲爹吗?可她为什么体会不到一点父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长,更慢了。抱歉抱歉。   休书来自百度百科。   感谢在2020-01-10 11:57:09~2020-01-11 12:2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嗔嗔 90瓶;雪、星子、27568832 20瓶;漫步净心 10瓶;莫邪 3瓶;洛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虽然陆时秋胜诉, 但他并不高兴。   他发现自己又被四乙给耍了, 他很恼火,在心里质问四乙,“于大郎还活着, 你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   1111觉得自己很冤枉。   它给陆时秋放短片---   1111:“宿主, 你想娶于娘子?”   陆时秋点头:“你不是说她很适合我?”   【可她已经成亲了。】   “没人归定, 一个女人只能嫁给一个男人。”   【好吧。】   ----短片结束----   1111自豪道, 【你看,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木氏已经成亲了。】   这句话难道不说明于大郎还活着吗?要不然它就说木氏是个寡妇了。   陆时秋一脸懵逼,什么?“你不是一直气死人不偿命的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隐晦说话了?”   1111振振有词,【能用一句话说,我为什么要用两句话。】   陆时秋被它噎住, “那我说‘没人归定,一个女人只能嫁给一个男人’,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1111反问, 【你说的是对的, 我为什么要反驳?】   陆时秋更懵了。   【根据本系统收集的数据记录,你们这个年代的确有共妻的存在。】1111好奇道, 【宿主,你之前说得那么大方,为什么不邀请于大郎加入你家呢?他应该是大相公才对?】   陆时秋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什么?共1妻?   陆时秋恼羞成怒,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恼火的了,“四乙, 你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TM是傻子吗?”   1111不明白宿主为什么生气,他一本正经强调,【本系统来自二十一世界,拥有你们这世界所有资料,绝对够权威,够全面,够专业。】   陆时秋完全惊呆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所以四乙之前一直以为他要跟于大郎共1妻?它是认真的?   陆时秋气极败坏,恨不得把四乙揪过来揍一顿,他咬牙切齿道,“四乙,我到底哪里让你产生这种错觉,认为我那么无私,居然连娘子都愿意跟人分享?”   1111语气很轻快,【根据本系统检测,宿主以前人品低劣,做事毫无章法,也无羞耻心。完全全不能用正常人的三观来衡量。你之前一直没有娘子,或许正是你吝啬于男女之情。所以很乐意跟人分享娘子,也不一定呢?】   陆时秋要被它气死了。明明是它做错了事,可它偏偏理直气壮,一本正经解说,把自己犯的错推得干干净净,宛如一朵盛世白莲。还有比这更让人憋屈的吗?   偏偏1111还不怕死,好心提了个建议,【宿主,根本你刚刚的表现,本系统发现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非常浅薄,建议你多多读其他书籍。乡试很难,不一定只考四书五经。知识面不够广,极有可能会被刷掉。】   陆时秋磨牙,“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1111:“……”   于大郎的回归打破红树村原本祥和平静的生活。   村民们茶余饭后也有了新谈资。   大家对于大郎的出现展开热切讨论。   明明于大郎的朋友之前拿回于大郎的衣裳,而且还看到榜单上写了他阵亡的名字。怎么人就活了?   对此,很快就有人给出答案。   “他穿的衣服又不是独家款。他的名字更是土到家。这世上叫于大郎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同样的衣服,同一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大家很快接受于大郎的回归。   大家转尔讨论陆时秋给的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农村人辛苦一整年也只能盈余几两银子,他居然得了五十两补偿,孩子还不用自己养,多有福气。   这些议论声,陆时秋通通没有听到。   从县衙回来,陆时秋不打算回村,而是带着娘子和孩子回了县城的家。   陆老头拍拍他的肩膀,“于大郎估计一时气极才告了官。你别太生气了。他到底是三个丫头的亲爹。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要是孩子跟他见面,你也别太介意。”   陆老头叹了口气,亲自养大的孩子,陆老头可以说是最了解陆时秋的人。   这孩子从小就不肯吃亏。对别人好一定要有所回报。要不然他能在心里记一辈子。   陆时秋点了点头,“爹,你们在这边住些日子吧?”   陆老头摆了摆手,“不用了。当初于家那房子还是我作主分的,估计于大郎回去还得扯皮。我要回去了。”   陆时秋点头,送他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爹,我带回来的那个箱子,里面有贝壳制品。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你让咱娘,大嫂二嫂和四弟妹照着做,等腊月拿进城卖。”   陆老头微微有些惊讶,“行。”   “叮嘱大嫂别让她到处传。要是别人也学会,东西就卖不上价了。”   陆老头笑了起来,“行啦,就你心眼多。我会跟她说的。”   家里人都回去了,陆时秋关上院门,深深叹了口气,往屋里走。   堂屋里,木氏和孩子们分别坐在椅子上,除了二丫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何事,只顾着吃包子。其他人都心事重重的。   陆时秋上前摸了摸囡囡的脑袋,“好了。假期提前结束了,你该去隔壁上课了。”   囡囡担心地看了眼亲娘,又抬头看着陆时秋,“爹,娘不会走吗?”   陆时秋看了眼木氏,正好她抬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聚在一起,一触即分。   陆时秋笑了笑,“不会的。你娘永远都是你娘。”   囡囡这才高兴了,跑回屋背起自己的小书包,很快出了院子。   三丫从椅子上跳下来,仰着脖子抬头看着陆时秋,“爹,那是我亲爹吗?”   陆时秋蹲下来,“是啊,怎么了?”   三丫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可是我为什么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木氏和陆时秋结婚的时候,三丫才三岁,那时还不记事。长大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陆时秋的亲生女儿。后来知道不是亲生的,她很伤心,很难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崇拜继父,想要讨继父欢心。   可是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爹,她没有这种感觉呢?   难道她是嫌贫爱富的坏孩子吗?   三丫不想这样定义自己,可她对于大郎确实没有对父亲该有的孺慕之情。   陆时秋笑道,“你小的时候不记事,不记得他很正常。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靠培养的。不是靠血缘就能维系的。不是有句老话嘛,生恩不如养恩大。”   三丫思索大半天都没解决的事,就这么轻轻松松被他解开,整个人变得格外顺畅,“爹,我知道了。”   陆时秋拍拍她的肩膀,“行啦。别想那么多,感情需要随其自然,多想无益,你不是想做个板凳放在灶房吗?快去做吧。”   三丫重重点头,拉着二丫的手,“好,我去忙了。”   等这两个孩子走了,大丫局促地站起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之前的表现会不会让继父生气。虽然她不后悔,可是继父会不会觉得她忘恩负义呢?   这会见到继父,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陆时秋坐到大丫旁边的椅子上,“大丫,你爹估计最近很忙,等他把家整好了,估计会来看你的。他毕竟是你亲爹,你思他,想他,念他也很正常。”   大丫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真的假的?   不止大丫,就连1111都难掩惊讶,除了陆老头,1111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当初陆时秋之所以要跟木氏成亲,理由之一就是他不想白白替人养闺女。   现在他居然主动让大丫跟亲爹接触。这还是宿主吗?   陆时秋见大丫这么惊喜,心头又酸又涩,可他一再安慰自己。大丫这么做没错。   如果她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那这孩子根本不值得他掏心掏肺。   似乎是看出他的真诚,大丫笑起来,“谢谢爹。”   说完,她也回屋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大人,木氏头一直低垂着,她神色一直不对,陆时秋早就发现了,他上前扯住她的手,往自己屋里拖。   木氏像只木偶任由他摆弄。   进了屋,陆时秋捧着她的脸,凑到她耳边,声音难掩气愤,“怎么?你还想着他呢?”   木氏抖然回神,发现他离自己很近,脸一下就热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箍住她身子。   木氏惊讶看着他。   陆时秋胸口堵着一团东西,她一直神思不属,是不是还念着前夫呢?她是不是想跟前夫再续前缘?一想到这,他整个人就格外暴躁。只是他现在是读书人,他不能像个疯子一样随意发泄。   他强压心中的愤恨,脸色不怎么好看,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怎么?前夫回来了,连碰也不让我碰了?”   木氏抬眼看去,这才察觉到他话里带着几分妒意,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活了过来。原来他也在乎她吗?   那他之前在堂上,说放弃她,是不是只是一种手段?   木氏仔细看着他,声音微颤,“如果我真的要离开你?你要怎么办?”   陆时秋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却又很快收敛,“真的?”   木氏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表面那么好。现在的他只不过是装的正人君子。他本质还是那个泼皮无赖。   真惹怒了他,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笑了,索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一吻。这吻极轻,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又移开了,陆时秋却觉得,被她过的地方一直很温暖,她一直都是害羞的,内敛的,能做到这样,已经让他高兴了。   他刚刚暴躁的心立时化为喜悦。   他低下头,倾着身子缓缓吻住她的唇。木氏很配合他,或许是知道他在意自己,木氏心情变得格外好。   六年了,她与于大郎的夫妻情份早就磨灭殆尽。   甚至她都不知道于大郎把钱全部给了于婆子。她以为他给自己的那几两银子已经是他的全部,没想到却连零头都不到。   明明她应该很生气,怨恨于大郎的愚孝,让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带着孩子改嫁。   可是很奇怪,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到那时,她才知道她和于大郎的夫妻情份已经断了。她的心早已被另一个男人占据。   他会在婆婆为难她的时候,站在她这边。他会让她累的时候,让她好好歇息。他会细心教导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会为了这个家,拿起枯燥的书本。   她不想离开他,只想跟他一起度过下半生。   两人缠绵一会儿,都各自冷静下来。   “我只是太惊讶了。我没想到他还活着。”木氏叹息一声。哪怕两人已经没有感情。她还是宁愿他活着。活着才有未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时秋点点头。别说她会惊讶,他也一样。   听于大郎说起这六年的遭遇以及他穿的那身衣服,无不告诉他,对方过得并不怎么好。   只不过陆时秋还是不放心,他掐着她的腰,恶狠狠警告,“三个孩子要见他,我不拦着。但是你不能去。”   木氏简直爱死他的小心眼,这让她觉得他很可爱,他心里一定是在意她,才这么说。她头靠在他怀里,“嗯,我知道的。”   陆时秋收起利爪,细心安抚她,“你们毕竟曾经是夫妻,要是见面,外面肯定会有流言蜚语。女人的名声太重要了。”   木氏深以为然。   就连陆时秋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再次成了名人,甚至比上一次更加出名。   上次他写策论讥讽方县令,大多是在读书人圈子传播,偶尔有那好事的大娘大婶才知道。   但这次的事情太狗血了,话本里常常会有的剧情,原来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可能发生。   再加上陆时秋是个秀才,之前就出过一回名,这下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顾家得知此事,心里也很惊讶。   尤其是晏三娘,她一直以为陆家四个闺女都是陆时秋亲生的,谁成想木氏居然是二婚。   晏三娘跟木氏确认过,得到肯定答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哎哟,陆兄弟人不错呀。不是亲闺女还这么疼。”   这话有点夸张了。顾家人一直知道陆时秋最疼囡囡,他们也能理解。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陆时秋偏疼小闺女,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知道他不是前面三个娃亲生父亲。   一致认为他是大好人。   不压榨三个女儿,好吃好喝养到大。不是亲爹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婆子也很认同,“还真看不出来啊。”   于是在顾家人眼里,陆时秋的人品不自觉又提高一层。   倒是袁举人抑郁了,大丫不是亲生,苏甲还会跟陆家结亲吗?   苏沫阳白天在苏家课堂上课,自然也听说此事。   他回去就把这事跟他爹说了。   他不知道他爹已经替他向陆家提亲。只是闲聊时说起的。   苏甲得知此事,眉头都能夹苍蝇了。   这都什么事啊?   好好的女儿怎么就成了养女呢?   苏娘子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身,“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苏甲把自己向陆家提亲的事说了。   苏娘子是个柔顺性子,一点也不介意夫君瞒着自己,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左右认识的人家都比他们家穷,门不当户不对。   她儿子的亲事肯定要她男人张罗的。   现在听到大丫是养女,苏娘子立时不乐意了,“这不好再结亲了吧?你想跟陆家结亲,就是看中陆兄弟将来能跟咱儿子互帮互助。可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关系就差了一层。而且就冲她不是亲生的,嫁妆随意给个十两就能把她打发了。你说娶进来干啥?”   月国嫁娶论财。如果彩礼给的多,嫁妆却很少,女方嫁进门,会让人看不起的。男方也不会善待。   毕竟女方的嫁妆将来都是留给家里孩子的。嫁妆少了,男方就吃了亏。   苏甲摇头,“可我看陆兄弟对大女儿不错。穿戴比你我都要好。”   苏娘子迟疑起来,“不如你试探下,看看他给大女儿陪嫁多少。”   一般来说,女方给多少陪嫁,都是议亲时谈的。   现在定亲前就谈,快了一点。   可苏娘子之前穷怕了,知道挣钱不容易。而且家里还要供儿子考科举,一文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更何况这次娶妻,他们家光彩礼都得给一百两,更不用说聘礼之类的。   苏甲不好意思提,“这不合适吧?陆兄弟对咱们儿子有引见之恩。要是惹他不高兴,别人该说咱们忘恩负义了。”   苏娘子一想也是,急得额头冒汗,“那你说咋办?”   现在要是跟陆兄弟说他们反悔了,估计两家关系就得恶化。   唯今最好,就是陆兄弟主动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这样,苏娘子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啊。那就意味着她儿子被人家嫌弃了。搁谁心里也不痛快啊。   苏甲左想右想都想不到好法子,所幸睡了,“等陆兄弟消息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娘子腹诽,你把问题抛给我,让我睡不着,你自己倒是睡得踏实。   过了几日,陆时秋在家读书,木氏请的媒婆打听苏家为人,对方终于登门。   媒婆很是尽责,“苏家村的人都说苏甲为人不错,跟村民们的关系挺好。除了几年前分家时跟两个哥哥发生点不愉快。”   陆时秋亲自给她斟茶,媒婆诚惶诚恐接过来,嘴里谦虚道,“哎哟,哪能让秀才公给我倒茶呢,您这是折煞我了。”   陆时秋笑笑,“应该的。”担心她再客套,陆时秋追问,“什么愉快?”   媒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讲,“分家的时候,祖上留下来的地几乎全部被两个哥哥分走,只给苏甲留了个小铺子。苏甲经营铺子很有一手,后来他把铺子卖了,开了马场,家里日子更好过了。几年前,还跟风买了几百亩盐俭地,当时买的时候很便宜,现在这地都成了良田。”   陆时秋没想到苏甲这么懂得经商。想想这苏甲似乎挺会为人,估计人脉挺广。他点了点头,“那苏甲跟陆娘子相处如何?”   木氏一怔,推了推他肩膀,嗔道,“哎,你问这个干啥?”   打听为人就得了,怎么还问起人家感情呢?这让人怎么回答啊。   陆时秋小声凑到她耳边解释,“夫妻感情好,那婆娘就不会老盯着儿媳了。”   这当然不是他想的,是四乙之前跟他说的。   木氏诧异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连这都知道。   媒婆笑了起来,“我听苏家庄的人说,苏家两口子很少吵架。苏甲老母过世后,一直都是苏娘子打理家事。一家三口,能有啥矛盾呢?”   陆时秋摸摸下巴,倒是合乎他对苏家人的印象。   木氏给媒婆包了红封,送走人,回来后问陆时秋,“我觉得这苏沫阳不错。年纪比大丫大两岁。家里是独子,也不用担心将来分薄家产。”   陆时秋叹了口气,“好是好。我就是担心人家未必肯娶大丫。”   木氏愣了下,反应过来对方肯定也知道大丫不是他亲生的。   于大郎毕竟只是渔民,渔民的女儿如何能配得上家资丰厚的秀才公呢?   木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让女儿嫁得好,可是谁也没想到于大郎突然回来了,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   陆时秋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先不急。我明天请他到顾家饭馆,探探他口锋,若是能成自然好,若是不成,你别恨人家。”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勉强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   木氏见他这么费心,心里更感动,“好,都听你的。”   陆时秋点了点头,去隔壁顾家找苏沫阳,让他帮忙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1 12:26:41~2020-01-11 18: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子、点点店的东风、月亮笑成一湾 10瓶;半叶琉璃 5瓶;明瞳 4瓶;22604037、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妍未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第二日晌午, 陆时秋换好衣裳出了门。   他到顾家饭馆,二掌柜指着楼上, 小声道, “人已经在二楼雅间等候多时了。”   陆时秋向他拱手致谢, 撩起袍子上了二楼。   推开雅间木门,苏甲起身, 陆时秋客客气气和他见了礼。   两人寒暄一阵,小二拿菜单上来。   陆时秋让苏甲点菜, 苏甲客套一番, 最终点了几个招牌菜。   没一会儿,茶水端上来,陆时秋给苏甲斟了一杯茶。   苏甲含笑接过, 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陆时秋开门见山道,“相信苏兄已经知道我家发生的事了。”   苏甲有点尴尬,点了下头, 言语中多了几分钦佩, “没想到陆兄对待不是亲生的孩子那么好。”   好到他根本没看出来那孩子不是亲生的, 真是失策了。早知道有今天, 他就不该那么冲动,提前打听才是。   陆时秋笑了笑, 摩挲茶杯,叹了口气,“陆某没成亲前就是混人一个。娶妻有了孩子,才开始醒悟, 觉得男人该担起责任,不能蹉跎人生。大丫三个虽不是我亲生,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她们叫我一声爹,我也得为她们下半生考虑。”   苏甲心里有些紧张,叹道,终于还是来了。   陆时秋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异样,自顾自道,“说实话,苏兄前几日向我提亲,我心里很高兴。能与苏兄结亲,咱们两家关系也能更近一步。我求知不得。虽然我拿大丫当亲生孩子,但是外人不一定这么看。我心里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倒省得我日夜揪心。”   苏甲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居然把自己的心话都告诉了他。他叹了口气,颇有些不解,“陆兄弟,既然大丫亲爹已经找上门来,陆兄弟为何不让她回去呢?”   陆时秋叹了口气,“苏兄弟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于大郎的亲娘极其重男轻女,要是我放大丫走,我固然可以轻松,可这孩子将来就毁了。你说我如何舍得她们被人糟践?”   苏甲诧异地看了陆时秋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想的。   陆时秋又道,“姑娘家嫁人就等于二次投胎。他们出生已经改不了,我只想给她们挑个好人家。不过苏兄也不必太担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于家人再混,也不会闹上苏家。”   苏甲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虽然他苏家人丁单薄,但也不至于被外姓人欺负。   陆时秋接着又道,“来前,我就想,如果我是苏兄,说不定要犹豫之前的婚事,我也能理解。”他笑着拱手,“咱们相识一场就是缘分,可不能因为结不成亲家就结仇。”   苏甲自认为自己已经会说话,但跟陆秀才一比,他好像成了笨嘴拙舌的那个。   他定定看着陆时秋,见对方笑容爽朗,看来这人是给他吃定心丸呢。   接着陆时秋又毫不在意道,“说实话,我女儿也不愁嫁,我打算给她二百两陪嫁。就冲这么丰厚的嫁妆,找个好夫君也不难。”   苏甲眼睛瞪圆,“二百两?”   给这么多嫁妆,别说只是嫁进他们家,就算嫁进再富一点的家庭也是可行的。   只是苏甲有些想不通,陆时秋为什么这么大方。不是亲生女儿,他居然肯出这么多嫁妆?这也太好了吧?   陆时秋似乎是察觉出他的疑问,“我之前就答应过我娘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出尔反尔呢?”   苏甲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听到消息,确实退缩了。我倒不是觉得大丫不好,只是担心婚事不能让我们两家更亲密。现在你这么有诚意,我若是不表示,就太不是东西了。”   他笑了起来,“若是陆兄同意这门婚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将来成亲,彩礼可以出到二百两。”   陆时秋端起茶杯,“我当然同意。”   两人心照不宣笑起来。   第二日,秋高气爽, 白云悠悠。   苏甲遣媒婆带着厚礼登门。   当大丫听到媒婆说,“苏家长子苏沫阳向陆时秋之大女求亲。”   她整张脸都红透了。三丫趴在门旁,听到是向大姐求亲的,乐得直捂嘴,冲抿嘴羞涩的大丫挤眼睛,小声道,“大姐,苏沫阳向你提亲了。”   大丫捂住三妹的嘴,把人往灶房拖,警告她声音小点,“你现在笑话我,以后等你有这天,我肯定也要笑话你的。”   三丫捂嘴偷笑,眼见大姐炸毛,她只好板着脸不再笑,“好吧。我不笑你了。只要你给我十文钱,我就替你保密。”   大丫听她要钱,警惕地看着她,“你要钱干什么?”担心她又买零食吃,板着脸训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每次只想着吃。”   三丫摆摆手,“我不是买吃的。”她小声道,“前段时间,小石头在茶肆那边听说鲁班的故事,就想制作鲁班盒。这些日子,他把钱都花光了,可盒子只做了一半,我就想帮帮他。”   大丫拧眉,“是他主动跟你要钱的?”   三丫摇手,“没有。他不肯要。他说自己会想法子挣钱。哎,其实我是看过他画的图纸,他的思想特别巧妙。我也想学,但是我不好意思开口。就想能不能给他钱,让他教我。”   大丫放了心,“那行。”   说着,她从身上掏了十文钱递给她,又不太放心,“这钱够吗?”   三丫也不知道要多少钱,她拧眉,“没事,如果不够,我可以帮小石头锯木头。他现在做的板凳已经能卖出去了。”   大丫啧啧两声。一同学木匠,人家做的板凳都能卖了。你做的板凳还一高一矮,哎,你可真行。   大丫想了想,“我枕头底下的钱匣里还攒了一两银子,你全拿去吧。希望能帮到你。”   三丫攥住大姐的胳膊晃了晃,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真的假的?大姐,你太大方了吧?”   大丫被她晃得头晕,赶紧抬手打断,“不是。我不是免费给你的。”   三丫放到她胳膊,“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大丫脸有些热,“我想让你帮我打一套桌椅。”她支支吾吾道,“我想练练字。”   三丫恍然大悟,眨巴下眼睛,捂嘴偷笑。   大丫被妹妹笑,脸上有些挂不住,凶狠道,“你打不打?不打钱还我?”   一套桌椅根本用不了一两银。但她不想太惯着三妹。于是就提了这么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三丫见大姐生气,生怕惹怒她,自己的钱就没了,忙道,“行,我现在就去拿钱。”   大丫噗嗤一声笑了。   堂屋里,大人们还在谈话,三丫回屋拿了钱,跟木氏打了声招呼,很快溜出家门。   陆时秋作为女方父亲,木氏作为女方母亲,共同定下这门婚事。   双方交换信物,以及婚约,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陆时秋让木氏做了桌丰盛菜肴,大家吃得宾主尽欢。   晚上,陆时秋跟木氏商量,“婚事已经定下了,总不能不告诉于大郎,这样吧。过两天我带大丫回去一趟。让她留下来跟她爹聚聚。”   木氏惊讶张了张嘴,有些不情愿,“要不然等成亲之后再说吧。”   陆时秋奇了,“为何?”   木氏叹了口气,“我担心于婆子会使坏。”   “大丫好歹是她亲孙女。坏了大丫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你呀,别草木皆兵。再说了,她不敢得罪我们的。”   木氏定了定。这才想起来她公爹是里正,于婆子还真不敢得罪他们家。   要不然她明明恨得他们家要死,为何这些年只能咬牙忍着,不敢报复呢?   木氏点了点头,终于同意。   另一间屋子,大丫大睁着眼,心事重重。   白天大人们定亲,她不方便出面。可知道自己已经定了亲,心思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有少女不怀春。大丫已经十三了,这么大的姑娘已经来了葵水,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对男女之情也升出几许期盼。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应该是个斯文俊秀的读书人,跟她对视的时候,他会羞涩,却也会忍不住抬头看她。   而一身书卷气的苏沫阳满足她一切幻想。   一想到将来她要嫁进苏家,跟对方琴瑟和鸣过一辈子,她露出一丝窃喜。脸立时热了,她双手捂脸,心里暗骂自己不害臊。   三丫睡得很浅,听到有人笑,四下打量,看到大姐被子一耸一耸的,她爬过去,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大丫吓了一跳,下意识掩住笑容,担心被她看出来,故作凶狠瞪了过去,“你干什么?”   三丫翻了个白眼,“大晚上不睡觉,笑啥笑。你不知道你这样很渗人吗?”   大丫也自觉失言,嘀咕一声,“好,我知道了。你快点睡吧。”   得了保证,三丫倒头就睡。   却不想,另一边的囡囡翻过身,跟大丫面对面,大丫唬了一跳,“你干啥呢?”   囡囡努嘴,人小鬼大地说,“大姐,我知道你在笑什么。”   大姐故作不知,“你知道?”   “你跟苏沫阳定亲了。”囡囡很肯定道。   大丫瞪圆眼睛,脸色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道,“你怎么知道?”   囡囡捂嘴偷笑,颇有些人小鬼大,“当然是顾云翼告诉我的。他昨晚偷偷听到大人们说话。今天苏伯伯来咱们家,还带着媒婆,被他看到了,他跟我们说肯定是为了定亲。苏沫阳今天被顾云翼打趣,羞得脸都红了。”   大丫脸色爆红。苏沫阳也知道了?   他对她满不满意?喜不喜欢她?   大丫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她不敢问,担心自己问出口,就失了矜持。   囡囡说完,翻身睡了,倒是大丫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早,大丫当然没睡好,眼底全是青黑。   她吃了早饭,木氏跟她说起一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晚上不用跟我去卖烧烤了。在家练练针线活吧。”   大丫点了点头,只是有些迟疑,“那娘一个人怎么办?”   木氏摆了摆手,“没事。以后天就冷了,烧烤生意会越来越冷清,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   大丫想想也是,没有意见了。   吃完饭,囡囡去顾家读书,三丫又在捣鼓她的木匠活。陆时秋进屋读书。木氏去东市买菜。   大丫收拾好碗筷,拿针线框做鞋子。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惊呼声。   这是中间休息时间,孩子们解放的声音。   大丫心中一动,端着针线筐出了院子,到了顾家。   顾家门开着,晏三娘正在堂屋门口做鞋子,听到大丫叫自己,她抬头拿针在头皮上划拉几下,笑了起来,“大丫啊,有事啊?”   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婶子,你这有没有顶针啊?我家那个顶针找不到了。我想借一个用用。”   她边说边往里走。   东屋就是顾家读书的房间。   孩子们听到大丫来了,齐齐趴在窗户边,小声嘀咕,“这就是苏沫阳的未婚妻。哎呀,怎么看着好像比苏沫阳高啊?”   旁边立刻有人兴奋起来,“那苏沫阳以后岂不是要听她的了?”   自打苏沫阳进了顾家学堂,由于他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他很快顶替囡囡,成为袁举人的第一门生。每每老师都会让他起来回答问题。而他总能答对。   同样的,他也成了同窗们心目中第一讨厌人。囡囡只能屈居第二。   现在知道苏沫阳将来要被媳妇压一头,大家全都幸灾乐祸笑起来。有几个孩子越想越兴奋,拍着巴掌起哄,“苏沫阳怕媳妇”。   有心善的孩子,还回头投以同情的目光。   苏沫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心里想着,才不是。他爹那么高,那么壮,他将来一定也能长高的。   他到底年纪大,不愿意跟这些孩子计较,装作没听到。   顾云翼推了下苏沫阳,冲他挤眉弄眼,“快看,你未来娘子来了。”   苏沫阳脸色通红,下意识看去,刚好看到大丫白皙的侧脸。   苏沫阳还要再看,人已经走过去了。   顾云翼胳膊搭到苏沫阳肩膀上,笑话他,“哎哟,害羞了。真是太难得了。”   苏沫阳被打趣,恼羞成怒,把他胳膊甩掉,一屁股坐下来。   囡囡看不下去了,踩到板凳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顾云翼,先生让你背的文章你背了吗?”   顾云翼仰着脖子瞪她,刚想说‘要你管’,突然他眼珠子转了转,“哎,囡囡,人家还不是你姐夫呢,你这么快就护上了?”   囡囡人小脸皮厚,昂着下巴,“是又怎么样?难道你将来不成亲?要打一辈子光棍?”   顾云翼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随即脸色爆红,指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陆令仪,你羞不羞,小小年纪就成亲,光棍的。”   囡囡掐着腰,“你还害羞了?你刚刚打趣苏沫阳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啊?”   顾云翼:“……”   哎呀,他娘咧,他可算是服了这个小姑奶奶。她可真能说啊。   顾云翼拱拱手,“行,行,我不打趣他了,你快点坐下吧。你说说你踩着板凳像什么样子?”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一点也不矜持。   囡囡跳下板凳,嘴硬道,“我高兴,你管得着嘛你。”   另一边,大丫借了顶针,跟晏三娘闲聊几句,转身往外走。   她走得很慢,窗边的小子再次提醒,“走了。”   苏沫阳想看,担心又被人起哄,不好意思看,只能用眼尾扫一眼,却发现自己啥也看不到,不由有些泄气。   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借着机会也去陆家一趟看看他的未婚妻。   一想到未婚妻三个字,苏沫阳整张脸红透,似是担心别人看出异样,他赶紧低下头,继续看书。   下了课,袁先人给留了功课,苏沫阳收拾书本,包上书袋准备离开。   看到囡囡走在他前头,他心中一动。   出了顾家大门,苏沫阳抢先一步叫住她,“陆令仪。”   囡囡回头,“怎么了?”   苏沫阳捏着书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点口渴,不知道能不能去你家讨口水喝。”   囡囡:“……”   囡囡一脸生无可恋。苏大哥,你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顾家茶水向来管够。你居然用这么烂的借口。哪怕是向她爹请教功课,也比这个理由好啊。   囡囡心里腹诽,可面上还是大方道,“行啊,快跟我走吧。”   苏沫阳被她不错眼打量,心里有些发虚。可一细想,囡囡毕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她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猜到他的目的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真诚一些。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苏沫阳心里顿时大松一口气。   撒谎真的很不好,他紧张得要命,心房差点跳出来。   等进了门,囡囡溜进屋,冲还在做针线的大丫道,“大姐,苏沫阳口渴,你给他倒杯水吧。”   一瞬间,大丫扎破手指。猛然抬头,就看到苏沫阳正站在院子里,羞涩难当,犹豫要不要进去。   大丫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两下,很快倒了一碗水,走出来。   木氏带着二丫去买柴禾,三丫去找小石头,人还没回来。   家里只有大丫,囡囡和陆时秋。   陆时秋看了会儿书,脖子僵得不行,眼睛也有点花,便把目光投向窗户,正好看到大丫和苏沫阳面红耳赤站在院子里。   这什么情况?   院子里,大丫端着空碗,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颊染起一抹红晕,不好意思看着苏沫阳。   苏沫阳低下头,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大丫,给爹倒碗水。”   正处于羞涩中的一对小情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了脸,各自往后退开一步。   苏沫阳向大丫道谢,很快出了陆家。   而大丫也转身回屋,只是走到门口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苏沫阳,对方也恰巧在此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明明离得很远,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谊。   “咳咳咳!”   大丫再次醒过神,重新拿碗倒了杯水进了屋。   陆时秋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一碗,而后才问,“你娘呢?”   大丫很心虚,低下头,“娘去买柴禾了,还没回来。”   陆时秋点了下头,“明天,我带你回乡下。你爹的事情应该解决好了。”   大丫怔了怔,笑弯了脸,“好,谢谢爹。”   陆时秋摆了摆手,“你现在正好有空,可以给他做双鞋。”   大丫眼睛一亮,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1 18:27:48~2020-01-13 12: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曦時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野在途中 50瓶;菱筱筱 20瓶;酒九 10瓶;37943575 5瓶;21884871、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第二日一早, 陆时秋收拾完东西,要带大丫回去, 三丫吵着闹着也要回去。   陆时秋撸了撸她的脑袋,这孩子对于大郎正处于好奇阶段,大方表示同意,“行吧。”   三丫嘿嘿直乐。   大丫三丫都要回去, 二丫哪能不带上?于是二丫也跟着一块回去。   陆时秋一行人到村子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 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凉凉的海风肆意吹着。   不过陆老头一家还没睡。   为啥呢?   就因为陆时秋带回来的那些贝壳摆件。陆时秋之前叮嘱陆老头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学了去。于是他们一家只能晚上做。   白天许多孩子来他们家上课, 又有些大娘大婶来家里串门。他们要是关门, 更加惹人怀疑。   这东西也不用多大动静, 在教室这间屋, 点上几个油灯, 家里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每人负责一个步骤, 有条不紊。一连做了好几天, 村里人也没发现。   陆时秋这一敲门, 倒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陆婆子神色惊慌站起来,扯着嗓子问, “是谁啊?”   就听外头传来陆时秋的声音。   陆婆子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老三回来了。”她点了离门最近的陆时冬, “你去开门吧。小声些,别让村里人听到动静。”   陆时冬起身去开门。   他倒不用做这些,之所以在这里, 是因为他晚上要改功课。   很快陆时秋带着三个丫头进来了。   看到这三个丫头,陆婆子脸色有些不自在,她轻声咳了咳,叮嘱大丫,“这摆件生意是我们陆家的,你们可不要乱传。”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跟于大郎说,大丫到底已经十三,已经能听出一些话的潜台词了。她抿了抿嘴,点了下头,“阿奶,我知道了。”   陆婆子放了心。   陆时秋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一边,也加入进来。   男人也不闲着,他们手劲儿大,可以帮忙磨贝壳,陆时秋便加入陆老头和陆时春的队伍。   这个步骤最费功夫,所以需要两个人。   陆老头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陆时秋看了眼三个丫。   大丫带着三丫坐在陆婆子旁边帮忙沾贝壳,这个活,两人在家就做过好多次。现在上手很是熟练。   而二丫做不了这么细致的活,只能拿砂纸磨掉贝壳表面的砂砾。她力气大,别人磨砂十来回,她只需一遍就能磨得干干净净。   陆时秋收回视线,把大丫亲事说了一遍。   秀才公,有钱,还是家中独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人家。   陈氏闻言,抿了抿嘴,看了眼旁边的女儿。宏二跟大丫一般大。上门提亲也不不,但那些人家远远不如大丫。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陆老头得知大丫能说到这么好的亲事,也侧头看了眼宏二。   说起来,宏二才是他的亲孙女。   陆老头叹了口气,“这亲事不错。”   陆婆子酸溜溜,对着大丫道,“大丫,你爹给你找这么好的亲事,你得感激他,可不能忘恩负义。”   大丫忙道,“是,奶,我知道的。”   陆婆子对这反应不满意,占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着也得表几句忠心啊,她可倒好,一句好听话都没有。   陆婆子刚要说话,陆时秋朝她使了个眼色。   大丫就不是那会说花言巧语的孩子。   别看她小,谁对她好,她心里门清呢。   陆婆子收回视线,看了眼老老实实做活的宏二,这孩子才是她唯二亲孙女。瞧瞧多乖巧,多伶俐呀。   陆婆子想到上门提亲的几户人家,都被陈氏给拒了。想来她也想让闺女嫁个好人家。   陆婆子叮嘱老三,“宏二是你亲侄女,她今年也十三,你得为她考虑考虑。”   陆时秋看了眼宏二,同样都是十三岁。宏二因为常年在家做事,风吹日晒,皮肤远远不如大丫白皙。   要不是他娘提醒,他都忘了宏二也十三岁,这孩子个头看起来也就十一吧?   宏二见大人们提到自己亲事,羞得耳朵尖都红了,刷贝壳的手都僵住了。   她小心翼翼抬头,见三叔正看着她,她像是做错事被大人逮住,脸色唰得通红。   陈氏见老三不答话,脸上堆笑央求道,“老三,这几年咱家日子虽然好过了。可附近也没什么好人家。你认识的城里人多,能帮忙介绍,我和你二哥都会感激你的。”   陆时秋回神,“二嫂太客气了。宏二也是我侄女,能帮的我一定帮。”   当着孩子的面谈亲事有些不合适,陆时秋便道,“让孩子都回屋睡觉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陆老头见他有话要说,朝陆婆子使了个眼色。   陆婆子拍了下巴掌,“走吧,快点回屋睡觉去吧。明天还要上山割猪草呢。”   孩子们全部站起身,各回各屋了。就连大丫三个也不例外。   等孩子们走得干干净净,陆时秋才轻声咳了咳,“爹,娘打算给宏二出多少嫁妆?”   让宏二借他光嫁个好人家倒也不是不行。可他不能倒贴嫁妆吧?   陆老头想了想,“你打算给大丫陪嫁多少?”   陆时秋没有直接回答,“这几年都是靠他娘挣钱,才撑起这个家。苏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人家还是个秀才,人家光聘礼就给了二百两。我打算也出二百两嫁妆。”   二百两?   陆老头和陆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多了吧?   这嫁闺女还得倒贴钱吗?   陆时秋在屋里扫了一眼,几乎所有人停下手头的动作侧头看他,他不得不多解释两句,“越有钱有地位的人家嫁闺女都是合两姓之好。将来要守望相助的。不是像咱们这些底层百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陆时秋自问看得很明白。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穷人不紧紧只是缺钱,他们还缺少思想,缺眼界。   在陆时秋眼里,后者远远比缺钱更可怜。   陆老头深深看了眼陆时秋,“你还挺舍得。”   这臭小子挣那么钱,不舍得给家里人花,倒舍得给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   陆时秋听出他爹话里酸溜溜的语气,讨好一笑,“爹可不能这么说。我花了上千两养殖蛤蜊,不就是想提携家里吗?还有我开的海货铺,让二哥和宏一管着。工钱比外面还多了。我也没有忘了你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对你们才是掏心掏肺呢。”   虽然大家没听懂那句文绉绉的话,但养殖蛤蜊和海货铺确实是老三照顾家里人才搞的。   大伙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二百两太多了吧?   陆老头吸了口烟袋锅子,“这几年家里日子过得好,但是手头攒的钱也很有限。宏一比宏二还大。他的亲事还得在宏二前头,钱不能可着宏二一个人来。”   陈氏攥紧手里的贝壳,一声也不吭。   宏一是男丁,又是长房长子,她再怎么不高兴,也不得不承认宏一的亲事比宏二重要。   陆老头看着陆时秋,“你觉得这些摆件能挣多少钱?”   陆时秋还真没卖过,他信口胡诌,“几十两应该成的吧?”   众人齐齐看向他?几十两?   陆时秋被他们看得不自在,“我说的是得等腊月,不是现在。你们总共也没做多少啊。”   才几天时间,哪怕他们加班加点,也就做六七个。   陆老头心下一喜,“那行,咱们努力做。”   陆时秋见家人为了几十两银子就这么高兴,心里涩涩得,不自觉宽慰他们,“蛤蜊才是大头。爹不是说蛤蜊长得挺好吗?估计明年就能收。到时候卖完那个,咱家日子也能过得宽裕点。”   提起这事,陆老头心又悬起来了,“蛤蜊一向卖不上价。最贵的时候也不过才十文一斤。现在一下子收上来那么多,人家能吃得下吗?”   陆时秋捏捏下巴,他还真没想到。   盐俭县就这么大。大批蛤蜊收上来,价格肯定很低。所以只能往外卖。   他想了想,“等收上来,你们先把它晒干。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陆老头点了点头,想着明儿一早就让家里小子上山砍柴禾。   陆老头笑了起来,“要是这两样真能卖到钱。到时候我们也给宏二一百两陪嫁,让她嫁个好人家。”   虽然说不上大丫这么好的亲事,可如果他们给的嫁妆多,宏二也能挑个好人家。   陈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两?那她闺女岂不是能嫁给小地主了?   洪氏一听这话,急得不行,“爹,那宏一呢?宏一多少?”   陆老头还没答话。   陆婆子抢先道,“对啊。宏一已经十五了。我娘家跟咱们家亲家。亲上加亲,可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陆时秋抢先一步打断了她,“娘?你说什么?宏一,你给他定了谁?”   被人打断话,陆婆子有些不高兴,可老三现在出息,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打骂,当即就道,“哦,老三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大哥大嫂商量过了,打算给他说你舅舅家的春芽。”   春芽?陆时秋有印象,这孩子每次来他们家,都是抢着干活。很勤快,很老实。   可是再好,宏一也不能娶她啊。   四乙说这叫……   1111讨好道,【近亲结婚】   “对!这叫近亲结婚。将来生的孩子会有智力问题或是身体有缺陷,最要命的是他们的血里还会潜藏疾病。”   陆老头烟袋锅子也不抽了,盯着他看,“你都听谁说的?”   陆时秋原本想说自己是从书里看来的,可他很快想到他爹和老四都识字,这招糊弄不住他们。他转了转眼珠子,“这可是当初给我药的那个道士说的。他以前也学过医。”   陆婆子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又见过那个道士?”   陆时秋拍了下大腿,“就前阵子啊。我考中秀才,他得知此事,上门恭喜我来着。”   大家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假性。   洪氏急了,“你把亲近结婚说得那么邪乎。可咱家三个孩子也没什么毛病啊。”   陆时秋撇嘴,智商比平均分低十五,这还叫没毛病?   他摊了摊手,“大嫂,要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同样比拼,宏一当年会输给宏四呢?要知道宏一比宏四整整大了四岁呢。”   洪氏狠狠瞪了陈氏一眼,阴阳怪气道,“因为有人阴险呗。”   陈氏不自在移开视线。   陆时秋摆摆手,“大嫂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他们测脑子。”   大家齐齐看向他,“这怎么测?”   陆时秋想了想,“咱们就拿宏三来测吧。要是宏三赢了,我就同意宏一和春芽的婚事。要是宏三输了,就当我没说。”   大哥所有儿子里,宏三智商最低。   人的智力值范围是85-115。宏三刚好擦边。再低一点,就属于轻度智障了。   不过家里的孩子基本上做的都是重复劳动,再加上宏三平时话少,反应比别人慢半拍,不是啥大问题,大人还真没看出这孩子比其他孩子低。   洪氏不想测,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咬牙同意了。   “为了让你们安心,我会公平公正。在咱们村,找三个年龄比宏三小的。这个测试是我自己搞的,你们不能出去告诉别人。要不然孩子知道,会大受打击的。”   众人连连点头,“应该的。”   两人达成约定。   洪氏重新坐下来,突然拧起眉,刚刚她不是扯到彩礼钱吗?怎么跟老三打起赌来了?   她瞪了眼老三,都是他故意打岔,她居然都忘了问。   陆老头似乎知道她所想,“行了,家里不会忘了宏一的。你放心吧。”   洪氏这才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感谢在2020-01-13 12:22:00~2020-01-14 10: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点玉、改个名字 10瓶;暮雨寒霜、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周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谈完这事, 陆时秋开始打探于大郎的事情。   说起这事,洪氏滔滔不绝, “哎哟,老三,你是不知道。于家可热闹了。”   于大郎从县衙出来,心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年的银子全被老娘花得一干二净。   花掉的银子用完就算了, 左右也要不回来。   但是他的三间大瓦房, 他不能不要回啊。   于是到了家, 他就把三弟一家撵走了。   于婆子最疼小儿子,见大儿子这么心狠, 躺在地上撒泼耍赖, 于大郎硬着心肠, 执意要把人撵走。   陆婆子重重叹了口气, “大家都说, 于大郎现在变了。以前多孝顺的一个人呐, 现在……为了那房子, 哎, 六亲不认了。”   陆时秋嗤笑一声,“这几年刀口下舔生活, 他要是还像以前一样愚孝, 那他才是真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这人脑子有问题。冒着生命危险挣来的钱, 居然全给了老娘。   他娘什么德行不知道吗?三个儿子当中,他娘最疼的是小儿子,把他当草一样。   木氏可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哪个更亲都分不清吗?   第二日, 阳光灿烂,天空碧蓝,白云悠悠。   吃完早饭,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去了于家。陆时秋也跟过去了。   刚进巷子,就看到于婆子正掐着腰站在于家门口,冲着紧闭的木门破口大骂,附近村民经过也不过来拉架,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大丫很生气,气鼓鼓地瞪她,“我爹刚回来,你就这么骂他,你怎么那么恶毒?”   于婆子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死死瞪着她,“你个死丫头,你别以为你认了亲爹就把亲奶给忘了。你……”   陆时秋轻声咳了咳,“哟,你老火气这么足,看来那六十两没白花啊?”   于婆子侧头看着陆时秋,他这是嘲讽自己呢。   陆时秋侧着身子上前,“要我说我爹这个里正当得太好了。要我说他那么累干什么呀?明明徭役就该安排给外姓人。他何必非要公平公正呢?于婶子,你说呢?”   他轻飘飘地看着她,嘴角上勾着,明明在笑却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   他这是在威胁她?   要是她不乖,他就安排于家去挖河?   于婆子攥着拳头,气势减弱,“你不能这么做。除非你爹不要名声了。”   陆时秋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我爹公平公正,可你们于氏有念过我爹一点好吗?整天闹得村子乌烟瘴气。分了家还跑儿子门口卖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于大郎的仇人呢?像你这样破坏红树村团结的人,就该撵去挖河才对。”   于婆子惊慌得如寒蝉般,哑然失声。   她脸上的皱纹不停在颤抖,面色惨白,色厉内荏道,“我说不过你。我不跟你说了。”   说着,生怕他真的要抓她去河挖,脚底抹油跑了。   陆时秋嗤了一声。   大丫一脸钦佩,“爹,你实在太厉害了。”   大丫最怕人就是于婆子,小时候被骂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她都有了心理阴影,没想到她爹三两句话就把她骂走了。   陆时秋摸摸她的脑袋,“行啦,快点进去吧。”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于大郎依旧穿着那身旧衣服,整个人比前几天还要颓废。   胡子拉碴,黑眼圈极重,眼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瘦骨嶙峋,活像一个乞丐。   看到四人,于大郎微微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他揉了揉疲惫的脸颊,赶紧打开房门请他们进来。   陆时秋见他这副挫样,叹了口气,率先进院子。   看来于三郎一家收拾得很匆忙,留下不少生活垃圾,许多不要的旧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屋子里只留有少量家具,还都是上了年头的。   能坐的凳子只有两个。   陆时秋想起来了,木氏从这房子搬走的时候,把家具都搬走了。后来就放到于三郎的家里。   于大郎一回来,属于大丫的房子也没了。   于大郎面红赤红,又羞又窘,不停搓手,“不好意思,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大丫担心地看着于大郎,握着小拳头,鼓励他,“爹,你要打起精神。”   于大郎被一个孩子教育,心里觉得窝心的同时又升起一丝愧疚。   大丫冲两个妹妹道,“我们把家收拾一下吧。”   三丫进了屋就一直观察于大郎,见他这么邋遢,心里犯起嘀咕,这么忙吗?连头脸都不喜。   她点了点头,拽着二丫的手跟在大姐身后。   于大郎忙道,“不用了。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哪能让你们收拾。爹会收拾的,你们坐着吧。”   扯着大丫坐到一个凳子上,结果大丫刚坐下,凳子就歪了,她整个人摔到地上。   于大郎唬了一跳,忙把人扶起来,“我忘了,这椅子不结实,快坏了。”   大丫疼得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着亲爹歉疚的眼神,忙道,“爹,你放心,我没事。”   陆时秋不想在这满是脏屋的地方久呆,直截了当开口,“我昨天给大丫许了一门亲。男方住在县城外苏家村。年十五,是个秀才。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有一个苏家马场。男方是家中独子。”   他语气称不上有多好,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对方,目光也带了几分鄙视。   虽然他赢了关司。可不代表他能原谅于大郎的做法。   于大郎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告到县衙,木氏和孩子将会遭受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吗?可于大郎还是做了,就冲这一点,陆时秋就看不起于大郎。   于大郎自然也听出来了,像一计耳光扇到他脸上,这亲事远远超出于大郎的期望,得了好处的于大郎知道自己以后都得低陆时秋一头,心下愤愤不平,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他。   于大郎面色变得更窘迫,搓着手上前,干巴巴道,“谢谢你了。”   “苏家这条件,我们得给大丫准备丰厚的嫁妆,要不然她嫁进苏家,会被人看不起,我打算给她出二百两嫁妆,你是大丫的亲爹,多少应该有所表示吧?”   于大郎惊讶地瞪大眼,二……二百两?   不止他,就连大丫和三丫也是极为吃惊。   三丫不太明白嫁妆跟被人看不起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觉得二百两很多。   而大丫却是什么都懂。只是她实在想不到养父给她的嫁妆这么多。   于大郎握了握拳头,看了眼大女儿,她望陆时秋的眼底全是感激和羞愧。   他咬咬牙道,“我可以出五……”   还不等他说完,陆时秋抬了抬手,“你先别说这么早。你又不只大丫一个闺女。”他抬了抬下巴,看向对面的三个丫头,意思不言而喻。   三个都是亲生的,给大丫五十两,意味着另两个也是。   将来你能拿得出来吗?   于大郎刚刚脑子被他激了一下,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他还真拿不出那么多。   他张了张嘴,最终才道,“等她结婚,我给她的陪嫁不会少于二十两银子。”   陆时秋满意了,“既然你对这门婚事没什么意见,那我就放心了。你们父女聊吧,我先走了。”   他再大方,也没办法跟娘子的前男人和平共处。通知一声,已经算是仁之义尽。   说完,他站起身,于大郎送他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时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早点娶个婆娘吧,也能有个家。到时候孩子也能有个亲戚走。”   亲戚?他明明是亲爹。于大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说,只能干巴巴点了下头。   进了屋,大丫已经拿起扫把扫地。二丫跟在她身边帮忙。   三丫看到他进来,“我去烧水吧。于……爹爹,你把脸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吧。娘说要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才不容易生病。”   于大郎望着这个唠唠叨叨的小丫头,这孩子看着他的目光只有陌生,他又何尝不是。   三丫见他不答话,以为他同意了,出了堂屋,摸到灶房去烧水。   于大郎没有找衣服,因为这个家根本没有他穿的衣服。   他坐到陆时秋刚刚坐的位置上,冲大丫招了招手,“你娘过得好吗?”   大丫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可到底她还是点头,“很好。爹爹对她很好。”   于大郎有些怅然。   他早该想到的。要不然陆时秋为何要娶带着三个拖油瓶的木氏呢?   只能用爱屋及乌来解释了。   于大郎抚了抚女儿的脸,“你怪爹吗?”   大丫摇头,“不怪。阿爷说爹不容易。”   于大郎心里不是滋味儿,“大丫,爹不是不想带你走。爹是为你好。爹只是渔民。没钱没势,你现在的爹是个秀才。跟着他,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要体谅爹的苦心啊。”   大丫再懂事,也听不出于大郎话里的潜台词。只是很懂事地点了下头。   于大郎搂着女儿潸然泪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趟远门,回来后什么都没了。婆娘,孩子,钱财,最重要的三样,都没了。   他现在只剩下这三间大瓦房了。   另一边,出了于家大门。   被忽视彻底的1111实在憋不住了,【宿主,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该不会憋啥大招吧?】   也许搁别人身上,会觉得宿主是个心胸宽广,虚怀若谷的真君子。   但1111知道宿主不是啊。他就是个斤斤计较,小气巴拉的生意人。投入一文,必须得有所回报的主儿。   明明于大郎已经回来了,大丫心里还念着亲爹,他居然还能大大方方给对方准备二百两陪嫁,圣人也就能做到这样了。它怎么瞧都不对劲。   陆时秋回头看了眼于家的大门,唇角微勾,“四乙,我瞒过了所有人,到最后,我发现最懂我的人居然是你。”   1111毛骨悚然,这啥意思?它怎么觉得宿主的笑容那么渗人呢?   它有一瞬间的当机,紧接着它冒出一个念头,【宿主,你该不会是想使坏吧?人家都够惨的了,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陆时秋黑了脸,“你想多了。”   他可是秀才,将来有大好前途。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呢?再说了,他杀于大郎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于大郎的突然出现,让我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时秋叹了口气,“将来有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跟我抢囡囡。”   一想到,他辛辛苦苦养大闺女最爱的不是自己,他就来气。   1111没听懂,提醒他,【囡囡和大丫不一样,你是她亲爹。不会有人冒出来认闺女的。】   陆时秋有时候真的怀疑这系统是个傻子,“我说的不是父亲。我说的是相公。”   1111卡壳,它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1111不想被宿主当傻子,立刻出谋划策,【你可以让她单身一辈子。这样就没人跟你抢女儿了。】   陆时秋黑了脸,“那怎么行。我还得抱外孙呢。你出的这叫什么馊主意。我跟你说,你这破系统也就图书馆有用。陪聊,你是真不擅长,你就别支招了,我怕我会被你带沟里。”   被嫌弃的1111沉默好一会儿,才弱弱反驳,【我本来就不是陪聊,我是人工智能。】它顿了顿,又解释,【人类太复杂了。你明明不想她单身,却又要跟她相公抢地位。那你到底想不想她幸福?】   陆时秋脸上有些不自然,小小声道,“我排第一,他排第五。中间必须空三个位置。你看我要求一点都不高。”   1111无言以对。这要求还不高?谁当你女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1111不想跟宿主斗嘴,【所以这跟你对大丫好有关系吗?】   陆时秋理所当然道,【我拿她来练手啊。现在于大郎就是我的情敌。我一定要让大丫更喜欢我。而且绝对超出于大郎一大截的那种。】   要不然他不白那么多精力和钱养她了吗?   最主要的是,大丫走了,他还得重新换个闺女养。何必费那个事儿。再一个,换个闺女,不代表就没有这个烦恼。   1111弄懂这其中的逻辑了。好吧,宿主这想法也真是绝了。别说它一个系统没想到,恐怕正常人都想不到吧。   偏偏他还标榜自己是个好后爹,对别人的夸赞全盘接受,一点也不觉得亏心。   对此,陆时秋振振有词,“我为什么要觉得亏心?我就算没有把大丫当亲生女儿。可她确确实实得到好处了。那二百两嫁妆不是纸糊的。是真的银子。”   1111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陆时秋不阻止三个丫头跟于大郎接触呢?   因为大丫对亲爹有滤镜。接触越深,滤镜掉的就越快。 第95章   陆时秋从于家出来, 在村子里闲逛。   宏三今年十二,比他小的男娃, 村里有很多。   既然要智商碾压宏三,那他就尽可能找聪明点的孩子。   陆时秋想起四乙,“你帮我搜索下咱们村,给我挑三个智商最高的男娃, 年龄不能超过宏三。”   1111很快回复, 【根本数据显示, 符合你条件的三个男孩分别是:狗剩,大头, 贵子】   陆时秋无语, 这些名字还真土啊。   小一辈的孩子, 他大部分都不认得, 陆时秋转身回了家, 把自己说的三个人的名字告诉张氏, 让她帮忙叫人。   张氏惊讶张了张嘴, “狗剩和贵子没什么问题, 两人正在屋里念书,等你四弟教完, 我让他留下两人。不过这个大头有点困难。”   陆时秋不解, 这么点的孩子不能出海, 这个点又不是赶海时间,叫家一趟,能有什么困难的。   陈氏在旁边听到, 小声解释,“不知道三弟记不记得,六年前,大头的爹出海死了,他娘就改嫁了。这孩子就跟着他大伯过。大顺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亲生的女儿,她都苛待。更不用说外人了。那孩子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哎,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陆时秋拧眉,“族里就没人管吗?”   “怎么管啊?你要说她,她就骂你,把孩子扔你家门口,让你们领回家,你说谁还管?谁家过得也不富裕。”   陆时秋想到囡囡和三丫被拐走,饥一顿饱一顿,对这孩子隐隐有些同情。   他走出家门,往娘娘山方向走。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娘娘山风景秀丽,颜色五彩缤纷。   许多孩子会上山拾柴禾,陆家孩子一大早就背着竹篓上山割猪草。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山上下来一个小孩,背着一捆厚厚柴禾。那柴禾太重,把他的脊背压得弯弯的。   他叹了口气,这么点的孩子就上山,大人也太狠心了吧?   【这就是大头。】   陆时秋一怔,仔细看去,这孩子个头很高,似乎是营养全给了个子,整个人显得特别瘦,像根竹签似的。   眼见快到陆时秋跟前,他脚下一转,往旁边大树底下去了。   没一会儿,大树下冒出烟来。   陆时秋有些闹不明白这孩子想做什么,蹑手蹑脚靠近。   原来这孩子正在烤蛤蜊。   都是烧烤,他们家放各种调料,蛤蜊肉又白又嫩,油而不腻,香味浓郁,令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而这孩子烤的,仅仅串了根竹子,什么调料都没有。蛤蜊肉焦黄发黑,把蛤蜊的腥味全激发出来了。   烤完后,他直接放在一种大叶子上。然后继续烤。   就在陆时秋发呆时,不知从何处蹿过来一条大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咬了几根刚刚烤好的蛤蜊。   大头见自己的食物被抢走,又急又怒,毫不犹豫扑向大狗,一把抱住它的脖子。   这狗野性难训,力气又大,没一会儿就把大头甩下,张大嘴,向大头扑了过来。   【这是条疯狗,被它咬到,会得狂犬病的。】   陆时秋唬了一跳,生怕这孩子被狗咬到,四下望了望,很快在树后发现一块石头,他搬起来,冲着那狗砸了过去。   大狗似乎早就防着他呢,眼见石头砸下,慌忙躲闪,却因躲闪不急,正中他一只眼睛。   一抔血扑了出来,大狗甩了甩脑袋,踉跄着狗身往旁边小路上跑。   大头拔腿追了过去。   陆时秋立刻把人拉住,“行啦,你追它干什么?它都快死了。”   大头使出浑身力气依旧甩不掉他,回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吃狗肉啦。”   陆时秋指着那掉在地上踩得乱七八糟的蛤蜊肉,“你就用这个烤?”他松开手,“疯狗肉不能吃。吃了很有可能会得疯狗病。”   大头将信将疑,这人他认识,前几天办喜事的那个秀才公,那天他也溜去了,秀才娘子见他可怜,还偷偷塞给他一把糖。   大头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追过去。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几颗糖递到他面前,“吃吧。”   大头没有接糖,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给我糖?”   陆时秋笑了,这孩子警惕心还挺强,“我想请你帮个忙。一个时辰后,你能不能到我家一趟,我找你有点事。你跟你大伯说,是我找你。他不会拦的。”   大头倒是不怀疑,别说大伯父,全村老少没有一个不想攀上里正家的。   大头拧眉,歪着头看他,“你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想考考你。”   考他?考他什么?   陆时秋不好跟他解释,“考完之后,我还会给你两个馒头。”   这个孩子太瘦弱了,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饭的人。对他而言,糖远远不如馒头来得要实在。   大头果然心动了,重重点了下头,“好!”   说完,他重新背起柴禾,亦步亦趋往前走。   等他背影消失不见,陆时秋才跟四乙道,“你之前说要盖育婴堂,男娃收吗?”   1111很快回答,【你们这个世界,男婴少有被扔掉的。就算到了育婴堂,没多久也会被人领养。】   陆时秋叹了口气。哪怕女皇登基,这也是个男权社会,没什么好说的。   1111十分不解,【宿主,我有个疑问。】   陆时秋惊讶张了张嘴,“你还有问题要问我?”   1111不理会他的嘲讽,【宇宙是未知的,大自然还有迷题未层解开。本系统是由人类开发,自然也不是万能的。】   陆时秋笑了,“没想到你还挺谦虚。”   【这叫有自知之明。】1111纠正。   陆时秋不跟它斗嘴了,因为他发现这个系统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它不会为自己回答不上来问题觉得不会丢人。   他叹了口气,“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1111十分不解,【这个孩子智商不低,为什么他的家人不喜欢他?】   陆时秋笑了,“他智商能有多高?难不成他是天才?”   【那倒不是。这个孩子的智商只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但他的想像力有153分,单这一项来看,在你们这古代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如果好好培养,将来肯定能造福社会。不过看他现在的心理已经产生怨恨,如果没有人引导,将来极有可能会走上歪路。】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走上歪路?这孩子跟他可是不出五服的亲戚。   陆时秋急了,“什么歪路?”   【这很难说啊。想像力好的孩子,极有可能成为画家,设计师,发明家。】   画家,陆时秋懂。设计师和发明家是什么?   【设计师有很多种,比如说设计衣服,鞋子,房子,轮船。发明家就是发明这世上没有的东西,比如说大1炮,后世才会有的电灯,电话等等。】   陆时秋听得心惊胆战,大1炮?天皇可是用这玩意把金国给拿下了。这孩子居然能造出来?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所以他将来会很厉害。”   【可以这么说。】   陆时秋拧眉,“既然你觉得他很厉害。将来很有可能会走上歧途,那你一定愿意帮助他了?”   1111好半晌才开口,【宿主,你想做什么?】   “你想要的是功德值。救他一个,将来就能解救万千百姓。你不觉得很划算吗?”   【好像是。】   “那你一定愿意出钱养他吧?”陆时秋还记得自己欠的那两万两银子。四乙说全部用在育婴堂。   1111沉默良久,【可你还没开始建育婴堂。】   陆时秋发现这系统居然是个死脑筋,“那不重要。难得你们系统只能建完育婴堂,才能解救这些无辜的孩子吗?”   【那倒不是。】   “所以啊,你不如先从帮助这个孩子开始。”   陆时秋声音带着蛊惑。   1111总觉得宿主好像太兴奋了些,【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这个孩子的户籍要是挂在别人名下,本系统就没有功德值了。】   陆时秋恍然,“那挂在谁的名下,你才能能功德值?”   “这个孩子的户籍要迁到育婴堂。只要是宿主建立的育婴堂,所得功德值都归本系统。”   陆时秋:“……”   所以说还是得先有育婴堂。   成立一个育婴堂看起来容易,其实很难。   首先孩子得有个栖身之所,再就是婴儿所需财物,以及照料婴儿的妇人。   这哪一样都得花大量金钱。   他现在要是成立,估计那些养不起孩子的人家都会把孩子扔到育婴堂,两万两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陆时秋暂时打消这个撵头,背着手,一路溜溜达达进了家门。   他把自己关进屋里,出了十道智力测试题。   陆老头接过他递过来的题目,小声问他,“你确定这些是测脑子的?”   陆时秋点头,“对。”   陆时冬让大哥大嫂和四个孩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陆时秋把家里特地蒸的细面馒头拿出来,“让你们过来是考考你们。你们认真答题,答完后,每人可得两个馒头。”   四个孩子看着那白花1花的馒头直咽唾沫。   陆时秋坐在讲台前,“每道题,我只念一遍。”   说完,他开始念第一道题,“根据这幅图,你们找里面出现的人脸。然后数你们面前的树枝,有多少个,就数多少根。数完放在桌子上,不许交头接耳讨论。”   四个孩子已经会数数了。陆时秋这道题考孩子的观察力。   孩子们接过陆时秋递过来的画。   陆时秋不会画画,这画还是四乙用系统自带的笔打印出来的。看起来像水墨,但好像没有水墨的韵味。   四乙给他看过智商测试题,那些题目,别说小孩,就连他这个大人好些都不会。   他是围绕“观察力,记忆力,想像力,思维力,注意力”五个方面来出题。考的东西也很直白,不像四乙提供的那些太费脑。   “你觉得我出的题能成吗?这些孩子毕竟头一次接触这些题,我担心他们答不出来。”   1111果断道,【不难。你出的这些比我从数据库里调出来最简单的智商测试题还要容易。你要相信他们。】   陆时秋终于放心了   答完后,陆时秋负责记录成绩。然后开始下一道。   为了照顾孩子们,他出的题目并不算难。   十道题,用后世的时间,每道题仅不到两分钟。若是发现不了其中的规律,很难答对。   陆时秋给每人发了两个馒头,就让他们回家了。   陆时春和洪氏急着看儿子的成绩。陆时秋到堂屋,把答案交给陆老头,“爹,你帮我一起改成绩吧。”   陆老头点头,他确实挺好奇这些题的答案。   陆时春和洪氏留在旁边看。   没一会儿,答案就改好了。   没有一点悬念,宏三垫底,而且比第三名少答对三道题。   答得最好的不是大头。这孩子除了想像力丰富,其他方面并不突出。   洪氏看到成绩,有些崩溃,“这……这些不算什么。”   陆时春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三弟,你这题目准吗?”   陆时秋叹了口气,“大哥,你刚刚不是也在现场吗?你扪心自问想一想,这些题目很难吗?”   陆时春无话可说。确实不难。只是哪个父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是弱智呢。   陆时秋知道两人不好受,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宽慰他,“宏三只是比别的孩子低一点点而已,本质上还是个正常孩子。”   如果没有测试这个,陆时春对这话还能接受,现在听在耳里,更像是一种同情。   洪氏握了握拳头,转身出了堂屋,陆时春担心她四处嚷嚷,赶紧追了出去。   陆时秋不想待在堂屋,便也出了院子。   没过多久,陆家正式吃晚饭。   陆时春和洪氏情绪有些低落,一声都不吭。   陆老头见三个丫头还没回来,问陆时秋,“要不要把孩子叫过来?于大郎家里可什么东西都没有。”   陆婆子不高兴,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瞪了陆老头一眼,“叫什么叫。她们有了亲爹早把老三这个后爹忘了,就你还惦记她们。”   陆老头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不想跟她硬杠,只是闷声吃饭。   陆时秋捧着碗,装作没听到,继续吃饭。   陆婆子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气半点也没出,更憋气了,喋喋不休道,“你把她们当亲闺女,她们有把你当亲爹嘛。我以前总说你聪明,照我说,你傻到家了。”   陆时秋放下碗,无奈道,“娘,我知道大丫不是你亲孙女,你心里不痛快。但是大丫和囡囡是亲姐妹啊。一个娘生的,我给她找门好亲,将来两家也能互帮互助。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瞟了眼宏二,“你想给你孙子孙女许个好亲,就得让他们爹娘自己争气。”   陆婆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说的什么话。   眼见婆娘要发火,陆老头眼急手快扯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行啦。吃着饭呢。发什么火呢。”   陈氏不敢得罪三叔,赶紧劝道,“娘,你别生气了。三弟说的对。是我们当父母的不争气,没能给孩子提供好条件。怪不了三叔。您别气了,吃饭吧。”   说着,殷切地给陆婆子夹菜。   陆婆子见宏二亲娘都没怨言,她气道,“也是。你这个亲娘都不在意,我个老婆子在意有什么用。”   说完,她闷声扒饭。   陈氏无奈苦笑。她哪里是不在意,她是担心争了之后,把兄弟情份伤了,到最后却什么也捞不到。   与其那样,还不如她安份点,不争不抢,说不定看在她乖巧的份上,三叔能帮宏二找个好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4 11:48:22~2020-01-15 11: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莲 12瓶;冰淋凤舞、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吃完饭,陆时秋出来溜食, 想去于家看看三个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刚走出家门, 就见三个孩子从巷子口风风火火跑过来。   三丫跑在最前面,大丫和二丫跟在后头。   三丫气势汹汹, 胳膊甩得飞快, 小脸一鼓一鼓的, 像是在生气。   大丫追在她后面喊,“三妹,你慢点。跑这么快干什么。”   三丫不理她, 依旧埋头跑得飞快,直直往陆时秋身上撞。   陆时秋轻声咳了咳, 三丫脚下打滑,差点摔到地上。陆时秋眼急手快把人拉住,嗔道, “走路不看路,摔倒了又得嚷疼。”   三丫揉了揉额头, 嘿嘿直笑。   大丫和二丫跟过来。   陆时秋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 “吃过饭了吗?”   三丫和大丫点了下头。二丫可怜兮兮看着他, “饿。”   陆时秋一怔,看向大丫。   大丫忙道, “爹问邻居家借的粮食,粮食不够,所以二丫没吃饱。”   陆时秋没再说什么。他担心他娘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自己进灶房拿了两个窝头。   陆婆子瞧见, 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回屋了。   二丫接过两个窝头,吃得津津有味。   这孩子随着年龄增长,饭量也变大不少。一顿要吃十个馒头才能饱。   陆时秋见三个丫头身上脏得不像样子,便让她们回房换衣服。   没一会儿,换好衣裳的三丫跑出来,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   陆时秋奇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三丫搅着手指,垂着头,小声问,“爹,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于家?”   陆时秋怔了下,“为什么?”   三丫抿了抿嘴,苦着脸,小声道,“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三丫握了握小拳头,“他不洗手。”   陆时秋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三丫口中的‘他’是指于大郎。   陆时秋以前也没觉得这孩子是个小洁癖啊,他撑着膝盖,低头看她,“你可以提醒他。”   “我提醒过了。我提醒了三遍,他每次都敷衍我。根本没放在心里。”三丫泄了气,“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我。”她抬起头,小心翼翼问,“爹,他真是我亲爹吗?我咋觉得不像呢。”   陆时秋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暗想,“瞧瞧,孩子多敏感啊。对她好不好,她立刻就能感觉出来。”   陆时秋揉揉她脑袋,“不想去就不去吧。他是你亲爹,不会生你气的。”   三丫面露喜色,“真的?”刚开口,突然神色暗淡下去,“可大姐会生气的。”   陆时秋摇头,“不会的。你大姐应该能体谅你才对。”   三丫没有于大郎的记忆,大丫也知道这点,怎么可能强逼妹妹去呢。   三丫一听果然高兴了,赶紧回屋找大丫,“大姐,我刚刚问过咱爹了,爹说我可以不去。”   大丫有些不高兴,“可他是我们的亲爹。你不去,你不觉得很失礼吗?”   三丫歪着脑袋,一脸懵懂,“为什么会失礼?我让他洗手。他都不听我的。”   大丫板着脸,“他是大人,你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他手脏,我提醒他洗一洗,怎么就不给他留面子了?难道你认为手脏很有面子吗?”   大丫:“……”   这孩子较真的时候,脾气死犟。别说她管不了,就连她娘都不行。也就爹才能治得了。   “反正我不去。”三丫看着二丫,“二姐,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娘娘山摘花吧。”   “不行!”不等二丫反应过来,大丫果断拒绝,“你自己不想去就算了,还想撺掇二丫跟你一起胡闹。”   三丫撇了撇嘴,到底不敢跟大姐叫板,只好认输,“好吧,我找别人。”   说着,一溜烟跑出房门。   她没有先去找小伙伴,而是绕到陆时秋面前,向他求救,“爹,你还有糖吗?”   “要糖干什么?你娘不许你吃太多糖,你忘了?”   三丫摇头,“不是我自己吃的。我想分给小伙伴,请他们陪我一起去娘娘山。”   娘娘山并不陡峭,里面也没有老虎、狮子这种凶狠的猛兽。但山林里小路极多,不熟悉的人进去极有可能会迷路。   三丫没去过几次,对里面也不熟悉,保险起见,找人同行才是上策。陆时秋对她的做法很赞同,从身上掏出一把糖塞到她手里。   三丫接过糖,乐颠颠去找别的小伙伴了。   宏三和宏五两个男娃不想去摘花,果断拒绝她的提议。   宏四要读书,没时间去。   陈氏刚好经过,听到这话。她有心想跟老三搞好关系,于是到屋里找宏二,“三丫想去山里摘花,你陪她去吧。”   宏二正在做衣服,轻声细语道,“娘,马上就要入冬了,爹的冬衣还没做好呢。”   “不差这几天。你先陪她玩要紧。”   宏二:“……”   什么时候陪玩才是要紧事了。   陈氏见女儿懵懂,抚了抚她的小脸,“行啦。听娘的。娘还能害你不成。”   宏二乖乖巧应了,“行。”   三丫正在院里跟宏三商量,哪怕有糖吊着,这两人也不愿意,嘴里还振振有词,“只有女娃才会摘花。我们要去,肯定会被人嘲笑的。我不去。”   三丫好说歹说都没用,已经泄了气。   宏二从屋里走出来,扶着门框冲她笑,“我陪你去吧。”   三丫一怔,“好啊。”   她把糖塞到对方手里,“这是谢礼。”   宏二一怔,赶紧塞回给她,“不用啦。你是我妹妹,哪能要你的糖呢。”   三丫想了想,拿出一半,“那我请你吃,一人一半,咱们边走边吃。”   “那好吧。”   宏二留了一半糖给弟弟,另一半放到口袋里。   第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曦微,风景无限好。   吃完早饭,三丫和宏二拿着篮子去了娘娘山。   宏二对娘娘山很熟,哪里野花长得最好看,她全知道。   “这已经是深秋了,要是春天,漫山遍野都是野花,可好看了。”宏二十分惋惜。   三丫也有些遗憾,“可惜春天,爹娘不回来。”   过完年,他们家就得回县城。除非有重要事,爹娘才会回乡下一趟。   宏二见她情绪低迷,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咱们去那边吧,那里有紫花,可好看了。”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   两人穿过一处灌木丛,走进一片茂密的杨树林,迎面碰上大头,他正在弯腰捡树枝。   听到有动静,大头眼神锐利直直扫过来。三丫吓了一跳。   看那树枝似乎是新折断的,宏二小声解释,“这些树枝都是他爬树砍下来的。”   三丫抬头看了一眼,这些树枝都是长在分枝上,必须得踩在分枝上才能砍下来。这要是踩秃噜,极有可能会摔下来。   三丫星星眼,“他好勇敢啊。”   听到夸赞,大头一怔,触及对方笑盈盈的目光又飞快移开。   两个小丫头很快摘了一些野花。宏二坐到旁边的树下给三丫编个花环。   三丫戴在头上,美滋滋的转圈圈,“太好看了。”   宏二被她这副臭美的样子逗笑了,“喜欢就好。咱们回家吧。”   三丫歪着脑袋,“不是还有吗?你也编一个吧。”   宏二摆了摆手,“不用啦。这些不够。”   “那我们再去摘。”   深秋的野花不多,许多野花都已经落败。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凑齐一个花环。   宏二到底年纪大些,“没事。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就在这时,大头背着竹篓走过来,他从竹篓里翻出一个已经编好的花环,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递到三丫面前,“给你。”   三丫歪着脑袋,刚要接过。宏二到底年纪大些,以为他在讨好三丫,站在他面前,“不用了,我妹妹已经有一个花环了。”   大头抿了抿嘴,错了一步,把手里的花环往三丫面前递了递。   宏二有些生气,“哎,你怎么听不懂话啊。我妹妹不要。”   三丫有些不明白,她从身上掏出一把糖塞到大头手里,“你给我花,我给你糖。”   大头想了想,接过糖。   宏二这次没再拦着,但在三丫道过谢后,还是把三丫拽走了。   回去的路上,宏二叮嘱三丫,“你现在是大姑娘,不能随便接受男孩递过来的东西。对你名声不好。”   三丫似懂非懂。   大概是她年纪还小,所以陆时秋和木氏都没有刻意提醒过她。   宏二这一叮嘱,倒让三丫听傻了。   她懵懵懂懂嗯了一声,把那个紫色的花环给了宏二。自己戴着那个五颜六色的花环。   到了家,三丫去找陆时秋。   陆时秋瞧见这花环,笑了起来,“花环不错呀,谁帮你弄的?”   三丫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是大头。”   陆时秋一怔。视线再次落到花环上。   他小时候也帮小妹扎过花环。环扎得很结实,可每次往上面插花,小妹总是气得哇哇大叫,说他一点不懂美。   瞧瞧这个花环多好看啊,颜色分布赏心悦目。比小妹弄的还要好看。这孩子还真是一朵奇葩。   三丫有些苦恼,“爹,宏二姐姐说我是姑娘,不能随便接受男孩递过来的东西。对我名声不好。”   陆时秋点头,“是这样。”   三丫歪着脑袋,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问出口。   下午,陆时秋到海边闲逛,看见蓝天碧海,闻到熟悉的海腥味,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只是转身的时候,他再次看到大头。   对方正提着个半人高的篓子,篓子下面不停滴水。   这个孩子面无表情,陆时秋却觉得他给人一种极凶狠的感觉。   陆时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上前问,“我缺个书童。你想做吗?”   大头眼底有一丝困惑,书童是什么?   陆时秋见他这样,笑着给他讲能得到最实际的好处,“当我的书童每天都能吃饱饭。有衣服穿,晚上还有棉花被子盖。”   大头眼底划过一丝惊喜,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张了张嘴,“你为何要帮我?”   陆时秋笑了起来,“因为你姓陆,而我也姓陆。我们是同族。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   大头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却又听对方飞快补充,“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发现你很聪明。”   大头一怔,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夸他。他大伯和大伯母从来都骂他克父,是个不详人。   他大伯家的哥哥姐姐时常欺负他,指使他做这做那。   眼前的人不仅夸他,还说要请他当书童,能吃饱饭,有衣服穿。这么好的事,他做梦都不敢想。   大头实在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两手交握的地方已经湿了,他嗫嚅下嘴唇,瓮声瓮气道,“大伯母不会同意的。”   陆时秋笑了,“没事。我来跟他谈。”   陆时秋带他到家,让他待在院子里,而后自己到堂屋找陆老头。   陆时春和洪氏并不在堂屋,估计两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宏三智商比别人低,一直躲着他。   陆老头见他想要书童,看了他好几眼,“家里那么多孩子,你不要,非要他。你是想帮他?”   陆时秋确实想帮大头,但更多的还是考虑他们陆氏一族。   要是这孩子真的想不开,去研究大1炮,就算他是状元都没用。   陆老头见他不答话,抽了口烟袋锅子,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带他回县城也挺好。这孩子太可怜了。我就算有心帮他,也没有能力。”   陆时秋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答应了,他还没说理由呢?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自豪。他有个时刻支持自己的好父亲。   “爹,你最好让他俩放弃这孩子。以后都不要插手。”   陆老头笑了起来,“行啦,就你小子心眼多。”   不就是怕大头将来出息,两人再赖上大头嘛。这点还不容易?   大头留在陆家吃饭。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咋想的,一直不停的吃。   比二丫这个大胃吃得都多,陆婆子看不过眼了,“哎,你可别把肚子撑坏了呀。”   再不要钱,也不能死命吃啊。肚子能受得住吗?   大头这才住了嘴,陆时秋叹了口气,让二嫂给他找身衣服,烧完水好好洗一下。   陈氏看了眼低迷不阵的大嫂,很爽快应了。   吃完饭,大头的大伯父陆时山和大伯母过来了。   陆老头请两人进屋,除了陆时秋,其他人全部离开。   陆老头请两人落座,问起他们家日子过得如何。   两人比陆老头低一辈,又因为对方是里正,回答得很是拘谨,“日子不好过啊。我家老大马上就要定亲了,却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正愁着呢。”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叹了口气,“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好在咱们摊上个好县令,税比以前少了,日子总能过得好的。”   陆时山似乎并不看好,“谁知道这个县令能在这儿待多久呢。清官升得太快了。”   上次的顾县令连任期都没满,就调走了。这个县令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陆时秋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谣言,接话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县令一定会在咱们县待很久的。他上头没有人。升不上去。”   不止没人,听说他还得罪了女皇。这就是说他干得再好,都没得升。   陆时秋是个秀才,又住在县城,他说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陆时山听罢,果然很高兴,搓着手激动不已,“那就好。那就好。”   他婆娘拍了下他的大腿,陆时山这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他脸上不由讪讪的。别人不能升迁,他这样幸灾乐祸好像不地道。   陆老头也不在意这些,抽了口烟袋锅子,吐了一口气,方道,“我知道你们两口子不容易。家里有两个儿子,光给他俩准备彩礼都能愁死。再养大头这孩子,难为你们了。我就想着帮你们减轻点负担。”   陆时山面露喜色,“当真?”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养大头。七岁大的孩子,也不能出海,只能做些家务活和赶海。   待这孩子再大点,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赶海捡的那些东西还不够糊他自个。更不用说将来还得给他张罗娶妻。   样样都要花钱。   陆老头点头。   陆时山刚要答应,大腿就被他婆娘狠狠拍了下。   对方挤出笑脸看着陆老头,“里正,我们养大头,从一岁养到现在,整整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家要养,可得给我们点钱。”   陆老头抽了烟袋锅子,看向陆时山,“那就算了吧。既然你们养这孩子是为了换俩钱,那我也不能拦着你们发财,行啦,你们回去吧。”   啥功劳苦劳?   那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一天不吃饭,这两口子都未必会找。   还在他这边邀功,把他当软柿子呢?   陆时山见里正打算撒手不管,立刻急了,狠狠瞪了婆娘一眼,“你给我闭嘴。啥钱不钱的,那是我侄子。咱家啥家庭,怎能拖累他呢?”   他婆娘瞄了眼陆时秋,她不信这事跟陆时秋没关系。   陆时秋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十两给于大郎,凭什么不能给他们呢?好歹他们还是一族的呢。   可惜她家这是个榆木脑袋。   陆时山咧嘴冲陆老头讨好一笑,“里正,我婆娘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陆老头‘嗯’了一声,“明天你过来把大头的户籍从你们户头牵出来。我给他找个稳妥点的人家收养。将来这孩子要是过得好,你们不能上门闹,知道不?”   陆时山重重点头,“应该的。”   说完,闲聊一会儿,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陆时秋冲陆老头拱手,笑着恭维,“爹,还是你有法子。”   陆老头摆了摆手,“户籍牵出来,你准备挂到谁家名下啊?”   陆时秋想了想,“暂时挂在我名下吧。等找到稳妥点的人家,我再牵出来。”   陆老头提了个建议,“我看你婆娘也不能生,要不然你就把大头收下给你养老,反正他无父无母,也不用担心他将来被人撺掇跟你离心。再一个他也是咱陆家人。”   陆时秋果断拒绝,“不用。我收养他,他爹这一脉就断了。”   收养儿子就意味跟他女儿争家产,他坚绝不能同意。   他之所以帮这孩子主要被四乙那话给吓住了。要是这孩子真的走向歪路,他这个没出五服的亲戚,也要跟着一块倒霉。   等他攒够两万两,成立育婴堂,他就把大头的户籍牵到育婴堂。到时候,这孩子的一应花销全都让四乙出,他一文钱都不用花。还不用担心这孩子会连累他,一举两得。   陆老头见他铁了心不肯收养,也不逼他,“随你。反正你有那么多侄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陆时秋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5 11:32:59~2020-01-16 11: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1瓶;企鹅君、潜水的猫、盆栽芽芽 10瓶;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太阳最简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第二日一早,洪家来人了, 洪氏给家里稍信, 不同意宏一和春芽定亲。洪婆子气得饭都吃不下,天不亮就往这边赶。   洪婆子跟家里人说她到红树村是为了看女儿, 其实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不起春芽, 就是看不起他们洪家。两家人结了两代的亲, 关系一直处得很好。   就因为陆家出了俩秀才,就开始看不起他们洪家。陆家做得太不地道了。   洪婆子马不停蹄赶路的功夫,陆时秋正在屋里给大头立规矩。   到了他们家, 大头是书童,主要负责跑腿, 本份工作就是认字。   大头没想到他给自己分配的事情这么简单,有些不敢相信。   陆时秋似乎察觉到他的困惑,“你别以为跑腿很容易。你每天天不亮就得去买早餐。你起得来吗?”   大头睁大眼, 这有什么起不来的?   他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还得洗衣服, 喂猪。吃完饭, 还得打猪草, 挑水,砍柴。   比起这些, 买早饭已经相当轻松了。   陆时秋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个年纪不能干太多活。要不然将来长不高。暂时就让你先干这么多。其余时间先认字。”   大头头一次被个长辈关怀,心里涌起一丝暖意,暖得他整个格外舒畅, 他重重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洪氏的声音响起,“娘?你怎么来了?”   陆时秋探头一瞧,原来是舅母来了。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点不像走亲戚,倒像是上门找茬来了。   想到宏一,陆时秋眼神闪了闪。   陆时秋让大头留在房里继续认字,开门走了出去。   “舅母,您来啦?”陆时秋满脸堆笑迎上来。   洪婆子没想到她这外孙这么厚脸皮。把好好一桩婚事给搅了,还能笑出声来。   洪婆子拍开他的手,“你别叫我舅母,我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侄子吗?”   洪氏一脸尴尬。她只好满脸歉意看着陆时秋,“三弟,娘啥都不知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洪婆子见女儿这么说,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她错怪老三了?   陆时秋趁这个功夫,赶紧把人请进屋。   家门口人来人往都是些爱看热闹的大娘大婶,在院子里闹起来不好看。   到了堂屋,陆老头和陆婆子也从猪圈赶过来。   陆时秋给洪婆子端茶倒水,洪氏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洪婆子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老三,你该不会是糊弄我老婆子吧?”眼底满满都是怀疑。   基于陆时秋的人品,这样的事,他干得出来。   陆时秋摊了摊手,无所谓道,“您若是不信,也可以不用听。只管给两孩子定亲就是。总不能让您老不痛快。”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干脆,洪婆子有些拿不准老三是不是在说谎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知道两人成亲有潜在危险,我肯定要跟大哥大嫂说一声,毕竟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自然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   洪氏重重点头,“娘,三弟肯定没有骗我们的。再说了,他骗我们,对他也没啥好处啊。”   好吧,洪氏相信陆时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事成不成,陆时秋都捞不到好处。   陆老三是啥人啊?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知道给你提个醒,在他看来就仁之义尽了。你要是不听,结果就得自己承担。反正不关他事。他也不会犯贱劝你。你自己看着办。   吵吵闹闹十来年,洪氏算是把陆时秋的性子琢磨了一大半。   陆老头和陆婆子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洪婆子有些可惜,“宏一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呀。”   洪氏很是自豪,可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她娘非要把春芽许给她儿子,她还能跟她娘闹矛盾吗?   陆婆子见大嫂气消了一大半,投桃报李夸起来,“春芽这孩子也不错啊。长得不差,人也勤快。将来肯定能说个好人家。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好话谁都爱听,洪婆子气消了一半。只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儿。   陆婆子拉着洪婆子到海边看看,从海边捞了一网蛤蜊,蛤蜊的个头比他们从海里捞的要小那么一点,但她之前听女儿说过,蛤蜊苗当初连小指头都不到,才八个多月,能涨成这样,已经说明成功了。   洪婆子看直了眼。这些可都是钱啊。   陆婆子笑着介绍,“我们家正在养蛤蜊。你们家要是也想养,明年也试试。就一年,等后年,估计大家全学会,这蛤蜊就不值啥钱了。”   洪婆子没想到她这么大方,握住她的手,激动不已,“大姑子,还是你想着娘家啊。”   陆婆子笑了笑。   心里直叹气,不是她想着娘家,而是这蛤蜊养殖法根本藏不住。左右外人已经学去,还不如便宜自家人呢。   洪婆子得到一条来钱路子,兴冲冲离开了。   陆婆子回了家,看着老三忧心忡忡,“明年那么多人养蛤蜊,这蛤蜊也卖不上价了吧?”   蛤蜊为什么在所有海货里最便宜呢?就是因为它量多,一网下去大半都是蛤蜊,特别容易打捞。   东西越多,价格就越便宜。要不怎么会有“物有稀为贵”的说法呢。   陆时秋笑了笑,“今年养蛤蜊,咱家能吃肉。明年就只能喝汤了。后年,估计连汤都没有了。”   陆婆子急眼了,“那你还一次租五年。要不然咱就租两年得了。”   陆时秋没有说死,“再等等吧。”   就在这时,大丫带着两个妹妹走了进来,尤其是大丫脸色相当难看。   陆时秋还是头一回看到大丫生气,这孩子一直都很乖巧懂事,好像没有脾气一样。   现在生着气,还真挺稀奇。   陆时秋走过来,“你们怎么了?不是去你爹家了吗?”   大丫低着头,眼睛都红了,没有说话。   三丫上前拉他的手,示意他低下头。   陆时秋弯腰,三丫小手捂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于爹爹家里来了个媒婆,大姐就生气了。”   于爹爹?陆时秋差点笑出声。这孩子起的啥名啊?   陆时秋揉揉她的脑袋,颇有些好笑,“那你为啥不生气啊?”   三丫眨巴下眼睛,很是困惑,“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跟她有关系吗?   好吧,陆时秋被她打败了,这孩子估计还没有把于大郎当亲爹的自觉。真的把于大郎家当亲戚走了。   陆时秋看向大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孩子,毕竟这事多少跟他也有点关系。   “大丫,你爹年纪不小了。”   大丫抿了抿嘴,抬头看着他,“我不想我爹娶别人。”   陆时秋大吃一惊,“你爹肯定要娶媳妇啊。你看看他家都造成啥样了。”   大丫急了,“我可以给他收拾。”   “你这孩子。你还能一直留在于家吗?”陆时秋想说,你不想回县城了,他话峰一转,“你是个姑娘家,总要嫁人的。”   大丫愣了一下,是哦,她总要嫁人的。   陆婆子走过来,语气不怎么好,“大丫,你不能这么自私。你爹死里逃生才回来,这么些年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他不容易,你要体谅他。”   大丫急了,她想体谅。可她害怕……   至于怕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陆时秋倒是能理解大丫,有后娘就有后爹不是说说的。于大郎这人,不是他说他坏话。他就是个糊涂蛋。   陆时秋止住陆婆子的谴责,好心提醒,“娘,你猪喂了吗?我怎么听到隔壁有猪叫呢?”   陆婆子一拍大腿,风风火火往外跑,“哎哟,可不是嘛,瞧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等她出去,陆时秋摸摸大丫的脑袋,“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也插不上手。尽量放宽心,别想那么多了。”   大丫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看着他,“爹,我不想我爹成亲,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这个孩子向来都很敏感,小心翼翼试探大人们的底线。尽量不触碰大人们的逆鳞。   陆时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摸摸她脑袋,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大丫愣住,仔细咀嚼这句话,突然被陆婆子指责的难堪瞬间被它治愈。   无论大丫反对有多么强烈,于大郎最终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相反他想成家的心更迫切了。   于大郎是二婚,通过媒婆介绍,自己又偷偷去看过女方一回,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女方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二岁,却是个黄花闺女。   之所以一直没成亲,完全是被家人耽误了。   十六岁那年,定了亲,父亲死了,守孝二十七个月。刚出孝,还没来得及成亲,母亲又死了,跟她定亲的男方等不及,就退了亲。   无父无母的她不得不担起长姐的责任,照顾一双弟妹,在族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两个弟妹拉扯到十五岁。   为了给弟弟娶妻,她打起嫁人的主意,要了十两银子的彩礼。这钱是弟弟娶妻用的。一分都没带来。   而妹妹情况跟她差不多,只不过要的是二十两彩礼。   陆时秋听罢,眉头皱得死紧。这种女人送给他,他都不要。   不过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没立场反对,听过一耳朵就忘了。   他忘了,于大郎却没忘,还特地登门请他吃喜酒。   二婚自然不比头婚,大操大办只会惹人说嘴,大部分人都只是请亲朋好友到家中吃一顿。   关系不怎么亲近的村里人都不请了。   于大郎为了三家大瓦房跟老娘和三弟都闹掰了,能请的人本来就不多。   陆时秋倒也没推辞,于大郎都不觉得尴尬,他有什么好尴尬的。   等人走了,大丫有些生气,板着脸,不停搅自己的手指。   陆时秋见她气性这么大,故意逗她,“你爹明儿成亲,你去吗?”   大丫抬眼,木着一张脸,踢掉脚边一块碍眼的土坷垃,赌气道,“我才不去。”   陆时秋揉了揉她的脑袋,“行啦。你娘跟我成亲,也没把你忘了,一样很疼你呀。”   大丫抿抿嘴,倔强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不等陆时秋问,三丫抢先一步开口。   三丫想不通大姐为什么生气,明明来前大姐还兴冲冲的。于爹爹还夸她懂事,做的鞋子舒服,她可高兴了。   怎么于爹爹一成亲,她反应那么大呢?   大丫也说不出来,她反正就有种直觉,“等他成亲,估计就会把我忘了。”   三丫摇头,“不会的。”   大丫朝三丫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呀。”   “我不懂,所以我才问你啊。”三丫振振有词。   大丫烦躁得抓了抓头发,“不跟你说了。”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三丫看着她的背影,头一回生出‘原来大姐也很任性’的感觉。   过了两日,于大郎成亲。陆时秋换了一身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二丫和三丫上门贺喜。   虽然一早知道二婚不会大办,但也不至于这么冷清吧?居然只摆了两桌。   院子里,于大郎穿着一身红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腰间戴着大红花,亲自招待宾客落座。   陆时秋这一登门,把大伙都弄懵了。   这两人前段时间还打官司,这会居然好得跟亲兄弟是的。   够可以呀。   于是大伙的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穿梭。   陆时秋脸皮够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递上红封,“恭喜于兄新婚,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于大郎接过红封,冲他拱手道谢,而后把他安排到上座,客套道,“陆三兄弟吃好喝好,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陆时秋笑了笑,让两个女儿好好吃饭。   于大郎看了眼两个女儿,“大丫怎么没来?”   陆时秋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顾吗?他笑了笑,“明儿,咱们就回县城了。大丫在家收拾要带的东西。”   于大郎没再说什么。   陆时秋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众人对他这个秀才身份还是很敬重的。时不时就过来敬他一杯,陆时秋来者不拒,甚至还特别给面子,一口闷,“你们也多喝。”   众人见他不摆秀才公的架子,对他好感又多了一层。   酒过三巡,于大郎请陆时秋帮忙写礼单。   乡下人家为了将来还礼都会写一份礼单。不过并不是免费的,会给红封作为答谢。   陆时秋想到自己的字根本拿不出手,生怕别人笑话,立刻大着舌头装醉,“让我四弟来吧。我手抖得厉害。”   说完,直接让三丫去把陆时冬请来。   三丫早就吃饱了,听到这话,二话不说跑出于家。   没一会儿,陆时冬来了。他刚下课还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响。拿了礼单,把二十来个的名字登记完,拿了红封就告辞离开了。   客人们登记完,也都散了。   第二日,陆时秋意料之中起来晚了,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想起今天要回县城,他立刻穿衣下床。   院子里,驴车已经装好了东西。   不仅仅是海货,还有家里做的摆件。成品全部运到县城。等到腊月,一起售卖。   陆时冬吃完早饭,瞧见大丫还闷闷不乐的。   估计这孩子还在生于大郎的气呢。   陆时秋叹了口气,吩咐大丫,“带你两个妹妹去跟你爹道个别吧。下回就得过年才能见到了。你不是一直很想他吗?”   大丫搅着手指,她还在生亲爹的气,不想登门。可她到底舍不得失而复得的亲爹,低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陆时秋老神在在坐在驴车上跟他大哥聊天。   陆时春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发,小声道,“三弟,你要是认识啥好姑娘,别忘了宏一。”   陆时秋:“……”   合着他成媒婆了。一个个都找他。   可仔细一想,给宏一找个好岳家,将来才不会拖他和女儿的后腿。一劳永逸也挺好。   于是他很爽快地应了,“行。宏一婚事包在我身上。”   陆时春咧嘴直乐,“好,好。”   旁边大头见陆时秋这么好说话,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人该不会是冤大头吧。咋啥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三个丫头回来了。   大丫像是被狗撵似的,脚步飞快走在最前头,二丫和三丫追在后面。   三丫还颇有些不解,“大姐,你生啥气啊?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不要就算了,怎么还给扔了呢?”   大丫回头狠狠瞪了三妹一眼,“你知道啥啊。你就知道吃。”   三丫很委屈,把手里的饼子往前递了递,“她做的饼子可香了。不信,你闻闻。”   大丫一把打开三妹的手,气鼓鼓地瞪她,“你就是个傻子。”   三丫气急败坏,“我才不是傻子。是你无理取闹。爹娘说了,种地太辛苦,不能糟蹋粮食。明明是你不对。”   眼见两人吵起来,陆时秋和陆时春坐不住了,赶紧上前拉架,“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呀。”   三丫捏着饼,委屈巴巴跟陆时秋告状,“我也不知道。我们去于家告别,于爹爹新娶的婆娘给我们装上两个面饼。让我们以后常来玩,千万别客气,拿这当自己家。大姐就生气了。”   大丫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用手背狠狠擦去,怒瞪三丫,“你懂什么。她这是在向我示威。那明明就是我的家,她凭什么摆主人架式。什么叫拿这当自己家。她不就是告诉我,那不是我家吗?”   三丫瞪圆眼睛,看向陆时秋,目光寻问“是这意思吗?”   陆时秋摸摸三丫的脑袋。这话就是对上门的亲戚说的客套话。对自己家人,根本不可能说这种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只是在客气。   大丫向来都很敏感,尤其她对于大郎的婆娘还隐隐有敌意。一分不好,她就能放大到三分。   陆时春心粗,见大丫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推了推陆时秋的胳膊,小声道,“哎,你以前不是说大丫最省心吗?我怎么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呢?”   陆时秋摆了摆手,大丫最省心,是因为她一直知道自己是拖油瓶,生怕惹怒他,被他撵走。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自己硬生生把自己的孩子天性给磨没了。   陆时秋看着三丫,“那你爹怎么说?”   三丫想了想,“他责怪大姐不懂事。然后大姐就把饼子扔了。”   陆时秋不忍心责备大丫,只能揽着她上驴车,“行啦。要哭坐到驴车上哭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大丫被陆时秋推上驴车,二丫的三丫一左一右靠着她,一句话都没有。   三丫摸着滚烫的贴面饼,想吃又担心惹到大姐。只是硬忍着。   这几天,陆家吃的都是粗粮,吃进嘴里拉嗓子。   这个贴面饼虽然不全是细面,可好歹沾着汤汁,香的很。   陆时秋回头,见三丫捧着面饼流口水,揉了揉她的脑袋,“行啦,小馋猫。再不吃,这饼就凉了。”   爹爹发话了,三丫也不怕大姐生气了,吭哧吭哧吃个不停。   二丫眼巴巴看着。三丫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吃独食,把饼子掰了一半给她。   面饼经过大丫的面,她嘴抿得更紧,最终什么都没说。   大丫哭累了,扭头问陆时秋,“爹,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陆时秋回头看着她,“也不是。你只是太在乎你亲爹了。”   大丫这才好受些。   陆时秋叹了口气,“可是你今天真不应该生气。”   大丫动了动嘴,憋不住,“本来就是她抢走了我爹。”   “可你爹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和他已经不是一家人了。”陆时秋戳破她的幻想。   大丫嗫嚅下嘴唇。想反驳,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陆时秋知道她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没再说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6 11:55:43~2020-01-16 16: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瞳 4瓶;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到了县城,木氏看到陆时秋带回个孩子, 有些不解, “你带这么点孩子干什么?”   陆时秋只说这孩子可怜,而自己恰好需要一个书童, 于是就带来了。   木氏一怔, 她还真没想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有书童。   他们家都是闺女, 许多地方根本不方便出入。确实需要个男娃帮忙跑腿。   她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给孩子收拾屋子去了。   家里还有一间客房,偶尔有客人来, 可以住。只是房间有点小,仅仅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连凳子都摆不下,只能坐在床上写字。   但是大头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给我睡的?”   木氏见他这么惊讶, 想到这孩子之前被大伯母苛待太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摸摸他的头, “对, 这是你的房间。你一个人住的。你要是不喜欢别人进你屋,可以不用给人开门。”   说起**。就连陆时秋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无形中受了系统影响, 轻易不会进女儿屋。更不会翻看她们的东西。   而木氏受他影响,也从来不会翻女儿的东西。   大头惊奇像半截木头。他从未想过他居然还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他不让进,别人就不能进。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间。   “好啦,把屋子收拾一下, 出来吃饭吧。”木氏被他震惊无比的眼神逗笑了,转身出了房门。   她走的时候,还特地把门带上。   大头整个人倒在被子里,闻着被阳光晒过,暖哄哄的被子,他心里头一次觉得温暖。   陆家吃饭,从来不搞特殊。   吃的都一样,就连大头也不例外。   望着那馒头白得像雪花一样,大头根本不敢拿。   洪氏提醒他,“拿一下吧。”   大头刚要伸出手,看着自己黑黢黢的手背,他起身往外跑,“我去洗手。”   动作太急,差点把凳子给带倒了。   说罢也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出屋子。   众人面面相觑。   囡囡揉着肚子,眼底全是困惑,“他刚刚不是洗过了吗?怎么又要洗?”   三丫想了想,“肯定是没洗干净呗。”   大头打了半盆水,用了皂角,把自己的手洗了三遍,就连指甲都洗得干干净净。可惜,手背依旧黑得离谱。   他有些泄气,倒掉最后一盆水,蔫头耷脑进了屋。   终于把人等回来了,陆时秋忙招呼他坐下,“快点过来,就等着你吃饭呢。”   大头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木呆呆走了进来,“等我?”   他们居然还会特地等他吗?   陆时秋给他拿了个馒头硬塞到他手里,“只有晚上,大家才会聚在一起吃饭。早饭和中饭时间比较紧,不会特地等谁。下次可别误了时辰吃饭,知道不?”   虽然陆时秋这样解释,但大头还是很感动。   他在老家吃饭,从来没有人会特地等他。   甚至为了省下他的口粮,每到饭点,大伯母会特地选在饭点让他去别家借东西。   有那心善的人家会给他点吃的。   当然更多的是装作看不到他这个人。他只能跑到娘娘山自己烤海货。   没有锅,没有任何调料,海物格外腥,他常常会拉肚子。   要不是他命大,很有可能会死掉。   对于家人,他是陌生的。从来没有人尊重过他。   到了陆家仅仅只有一天,他立时就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   吃完饭,大头抢着干活,木氏见他动作飞快,很快把碗碟收拾干净,惊讶张了张嘴。看了眼相公,“这样不好吧?”   陆时秋站起来消食,“有什么不好的。让他干点活,他心里或许能好受些。”   好日子谁都想过。但是之前过过那么苦的日子,乍然过上这种好日子,他生怕这样的日子会消失不见。可不就得机灵一点嘛。   木氏想想也是,带了二丫去东市买菜。   大丫催三丫,“你快点把我的书桌打好。我要练字呢。”   三丫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找小石头。让他跟我一块做。两天时间,保证能帮你做出来。”   大丫重重点头。   三丫一溜烟跑走了,大丫转过身,见爹正盯着自己,她脸立时热了,生怕被爹看出她的小心思,有些不自在。   陆时秋摸摸下巴,“看来我也得练练字了。”   上次于大郎请他写礼单,他都不敢动笔。要是过年,村里人到他们家求对联,他不帮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想通这点,陆时秋回屋换了身衣服,拿了点钱,叫上已经洗好碗的大头,“走,跟我去书肆逛逛。”   大头立时跟了上去。作为一个书童,书肆是必去场所。   买完东西,大头主动帮忙拎着。   经过香粉店,陆时秋想了想,进去买了些面脂。   大头听到一盒面脂就要一两银子,这么小小一盒,还没他手大呢。居然跟一石粮食一样价。他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呆愣好半晌。   陆时秋经常给木氏买这东西。   要不然木氏也不会好几年,还很年轻了。   他爽快付完钱,自己拿着面脂,大步出了香粉店、   大头紧随其后,小声道,“三叔,这东西怎么这么贵?”   陆时秋笑了笑,“这可是专门进贡给皇宫的香粉店。一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还有更贵的呢。”   大头暗暗咂舌,一两银子还便宜?   他怎么感觉自打他进了城,钱就不当钱用了呢?   晚上,陆时秋跟木氏说起一件事,“咱家三丫已经九岁了。她是姑娘家,天天往小石头家跑是不是不合规矩呀?”   木氏正在细细涂抹面脂,冬天风大,吹了好几个时辰,她的皮肤干燥得不像话。   听到这话,她转过头来,“你的意思是?”   陆时秋叹了口气,“难道你想让三丫嫁给一个匠人吗?”   匠人的身份是非常低的,属于下九流。   陆时秋是个秀才,三丫将来也能有二百两嫁妆。三丫完全可以择一门好亲,而不是嫁给一个只能解决温饱的匠人。   木氏受过没钱的苦。她从来没有告诉孩子们。   当她选择改嫁给陆时秋,其实是抱着多么大的勇气。   她没有信心能改变他,她担心女儿们跟着她吃不饱饭。她甚至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女儿带坏。   种种担忧困扰着她,但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女儿再经历。她唯一担心的是三丫会抵触,“她跟小石头一起长大,两人非常要好,我担心……”   陆时秋合上手里的书,在书面上抚了抚,“你若真的为她好,就早点把两人关系给断了。”   三丫才九岁,对男女之情根本就不懂。   现在不把两人关系掐了,更待何时。   木氏也懂这个道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过了几天,在小石头的帮助下,三丫终于把书桌和椅子做好了。   木氏单独找三丫谈话,“三丫,男女七岁不同席。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也不能再往小石头家跑了。”   三丫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不让自己跟小石头玩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可是我们是一块长大的。有什么关系?”   木氏轻轻叹了口气,“三丫,这就是现实。他要做木工养活自己,你也要开始学做针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不能任性知道吗?”   三丫动了动嘴皮,眼泪已经受不住,落了下来,“可我很喜欢做木匠。”   木氏格外宽容,轻抚她的头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没关系。你喜欢木匠可以在家做。甚至你可以花钱买下小石头的木工回来琢磨。”   “可是小石头是我的朋友。”   “如果他是个姑娘,娘不阻止你。可他是个男孩子,世道就是如此。”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朗朗读书声。   三丫推开木氏,“囡囡将来是不是也不能到隔壁读书了?”   木氏想了想摇头,“她不用。她要参加科举。将来她要像个男孩子去当官。她必须提前习惯外头的流言蜚语。这是她选择的路。”   三丫头一次认识到,将来自己选择走什么样路就得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妹绞尽脑汁背书的时候,她有些不理解小妹为何要如此辛苦。   现在她才认识到,小妹选的这条路,意味着小妹将来能像个男人一样自由行走在外面。   而她呢?   是像大姐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从此把自己关在后院。   还是像小妹一样,废寝忘食念书就为了将来当官,从此要承受别人的流言蜚语,只为那一丁点自由。   她迷茫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更不知道到底哪条路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木氏也不逼她,成长第一课:大概就是不能随心所欲。   她的低沉很快被大丫和囡囡注意到。   三丫从来都是叽叽喳喳,每天晚上总是吵得人脑壳疼。总要囡囡提醒无数次,她才会闭嘴。   这天晚上,她却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要不是睁着那双大眼睛,她们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大丫正在练字,没一会儿手就酸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回头问三丫,“你不舒服吗?”   三丫摆了摆手。   囡囡回过头,“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小石头欺负你了吗?”   三丫再次摆手。   大丫和囡囡对视一眼,不肯说话,只摆手,这什么毛病。   两人一左一右坐到她脑袋旁边,齐齐盯着她看,“你怎么了?”   三丫翻身坐起来,把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   大丫有些不解,“嫁个男人,将来生儿育女,像娘一样,不好吗?”   三丫摇了摇头,“不好。”   囡囡拍着自己的胸口,“像我一样考科举?将来也当个官?”   三丫头摇得更大,“整天跟人斗智斗勇,我也不喜欢。”   大丫和囡囡对视一眼,齐声问,“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丫歪倒在炕上,“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发愁啊。”   囡囡捧着小脸,“你不是喜欢做木匠活吗?你可以好好琢磨,将来开个木匠店。”   三丫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做东西,不喜欢开店。”   囡囡拍下巴掌,从善如流道,“那就不开店。光做。”   大丫到底年纪大些,“在家里做啥都行,但是嫁了人,恐怕就没空了。”她摊了摊手,“你看咱娘整天忙着卖烧烤,照顾我们一大家子。哪有空琢磨自己想做的事。”   囡囡皱了皱小眉头,“好像是这样。娘真可怜。”   大丫点了点两人的小鼻子,“所以你们要乖巧些,别总吵吵,让娘没个消停。”   三丫和囡囡相视一笑,而后一起冲她吐舌头。   囡囡笑完,冲大丫不满地咕哝一声,“大姐,你也真是的。咱们说正经事呢,你别逮到机会就教训我们。”   三丫紧随其后点头,犯了众怒的大丫无奈摊了摊手,“好吧。”   她想了想,“如果你不知道要做什么,暂时就好好做你的木匠活吧。说不定你将来也能琢磨出鲁班锁呢。”   三丫摇了摇头,“不行。我没有小石头的脑子。他手把手教我,我都做不来。”   喜爱和有天赋是两回事。三丫很清楚自己在木匠上面不会有什么建树,充其量只能当个爱好。   囡囡也出了几个,都被三丫一一否定。最后闹得两人都没了脾气。   囡囡还要做作业,听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耐心了,“得得得,你自己想去吧。”   两人都不管她了,各忙各地去了。   三丫一连好几天都没来找小石头,小石头浑身不得劲儿。   一天下午,他把做好的东西拿到东市去卖,顺便到陆家找三丫。   刚好看到大头在院里帮三丫打水。   两人配合默契,有说有笑。   小石头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握紧。   “你怎么来了?”   陆时秋刚从顾家出来,就看到小石头趴在他家门口偷偷往里面窥视。   小石头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陆秀才,赶紧站直向他问好。   被大人当场抓到,小石头很是紧张,额头全是虚汗,脸颊也不自觉涨得通红。   陆时秋看了眼院子,三丫和大头听到动静齐齐走了过来。   陆时秋上前拍拍三丫的肩膀,“好好跟他说。”   三丫点了点头。   陆时秋进了院子,大头跟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小石头,目光微微有些锐利。   小石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本能回头看去,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直直射到他身上。   大头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屋。   三丫轻声咳了咳,声音有些发飘,“小石头,那个……我爹娘跟我说,我已经九岁了,不可以再跟男孩子玩了。以后……我们……”   小石头急了,“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当一辈好朋友吗?”   三丫点头,“我们可以当一辈子好朋友。但是不能再见面了。这样对我们家名声不好。”   她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奈。“你将来会娶妻生子,会有人陪着你的。你别难过。你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三丫轻声安抚他。   她知道自己要失去这个好朋友了。可是没办法,性别决定他们的友谊只能走到这一步。   小石头顿了顿,心里十分难过。   在自己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是三丫一直陪着自己。他很珍惜他们的友情,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能继续来往了呢?   小石头一路浑浑噩噩到了家。   为了做生意方便,他们家在城东买了房子。这房子比原来那个家要小一点。   往常他会待在锯木房里,现在却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望着清澈见底的井水,内心一片冰凉。   啪嗒啪嗒。   眼泪落到井里消失不见,他整个人如同被人抛弃的可怜虫,浑身上下散发着悲伤。   杨大郎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看到小石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走上前,“小石头,你怎么了?”   小石头擦干眼泪,声音哽咽,“三丫让我以后不要去找她。”   杨大郎叹了口气,随便扯了个板凳坐到他旁边,轻抚他的后背,“小石头,你要知道三丫不是以前的三丫。她父亲是个秀才。她将来肯定要嫁给秀才的儿子。而我们家……”   小石头狠狠抹了把泪,眼圈通红,执拗地看着杨大郎,“我想一辈子陪着她。”   杨大郎眉心微拧,“那就只能娶了她。可是……”   “那我也考秀才。”   杨大郎微微惊讶,“可是你不是喜欢当木匠吗?”   “我以后有大把时间再做木匠活。可我现在不能没有三丫。”   杨大郎定定看了他半晌,“你想念,那当然好。”   杨大郎自然希望小石头能出人头地,为他们杨家争光。   似乎是确定了目标,小石头也不再颓废了。他把自己的工具全部收到箱子里,开始拿起书本。   这些年,杨家发生不少事情。   杨老头因为逃难路上吃了太多苦,身子骨亏得太多,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杨二郎为父守孝二十七个月后,娶了新妇,在杨家前面买了一间极小的院子。两家常有来往。   杨大郎经常给人打短工,再加上院子里对外出租一间,倒也攒了一些钱。   杨大郎很快带小石头到附近的学堂报道。   束脩不高,正是方家能够承受的范围。   小石头由一天到晚做木匠,改为一天到晚看书。   三丫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她知道小石头有多喜欢做木匠。可是他却突然改变了想法,她有些不是滋味儿。   陆时秋宽慰她,“如果他真能考上童生,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起码将来他给人做工,别人还能高看他一眼。”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没有谁能随心所欲地生活,哪怕尊贵如女皇也不行。   三丫似懂非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6 16:07:01~2020-01-17 10: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着你 38瓶;嘉~ 7瓶;22604037 5瓶;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话说陆时秋买完字帖后, 一边教大头识字, 一边练习书法, 几乎把科举书籍丢到一边置之不理。   1111觉得宿主这样有点不务正业, 【宿主, 你怎么不看书了?】   陆时秋坐得笔直, 手腕上还吊着块玄铁, 一点一点写字, 待字写完, 他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无奈解释, “你不觉得我的字太丑了吗?”   1111很直白道:【很正常啊。你之前没有练过字。字写得差很正常。】   陆时秋知道它说的是实话, 也没有生气, “所以我现在要抓紧努力练字。我不想每次都得倒数第一名。”   1111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可是科举,字好不好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内容才是关键。】   “我知道。但是我记性太差。花了好几天背下来的内容, 今天再看, 已经忘掉一大半。我想等蛤蜊卖完,有了钱, 我就买记忆力神仙药水。到时候, 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全部记在脑子里,多好。”   1111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被宿主这么依赖,虽然这让它产生一种自豪感, 但是它不得不劝,【宿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只想着投机取巧呢?人的记忆力是可以提升的。】   陆时秋觉得四乙在骗他,“你可别告诉我只吃核桃和鱼就能提高记忆力。就算真能提升,这招对小孩有效,对大人几乎没什么用。”   他天天把核桃当零食吃,也没觉得有什么效果。不会背的照样背不下来。   【不仅仅只是东西。记忆力也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比如找到好的学习方法。】   陆时秋不信。不止他不信,事实上,这年代的人认为记忆是天生的。有人天生记忆力好,如苏沫阳,只需要看几遍就能记住。   1111见宿主不信,很郑重解释,【千真万确。后世有许多种学习方法。既然你将来励志要当一名先生,你为何不自己创建一套学习法呢。说不定将来你也能名垂千古。】   陆时秋脸上难掩惊讶。   创建学习法?还名垂千古?   这……真的假的?   【后世,九成九的小孩都能读得起书。许多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脱颖而出,给孩子报各种学习班。】   陆时秋听得暗暗咂舌?九成九的孩子都能读书。那竞争压力岂不是他还要大?   陆时秋暗自琢磨可行性。既然后世有那么多学习方法,说明这条路子是可行的。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谁不想有一份被人尊敬的工作。   像孔子不就因为自己的学术主张从而名垂千古吗?   提高记记忆力的学习方法,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用到。要是他真的他出来,他也会名垂千古。   将来他就是记忆力学习法的鼻祖,教育界的大师。   陆时秋越想越激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时秋比任何人都要忙。   陆时秋之前的学习方法不外乎是死记硬背和温故而新这两招。   他把这两招融会贯通,很快制定一套学习方法,分为四个步骤:浅读,深入并理解,背诵和多次复习。   他把这套方法用在囡囡身上。   他让囡囡把浅读这步用在‘预习’新科课上,‘深入并理解’用在课堂,‘背诵’用在课后,‘反复复习’每天都抽空复习一遍。防止自己忘掉前面的知识。   学习是有周期性的,按照计划来。囡囡照着这方法学了一段时间,效果还可以。如果按倍数来,比之前的速度提高了1.5倍。   但四乙对此并不满意,【这只是最普通的学习方法。提高速度并不显著。】   好吧,陆时秋只能研究更好的。   接下来,他尝试很多种,效果都不怎么好。   有天下午,木氏从东市上买回一个浑身是刺的东西。   刚进院子,就冲孩子们吆喝,“大丫,二丫,三丫,囡囡,快点过来,看看娘给你们买什么好东西啦。”   孩子们听到动静,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没一会儿就围着堂屋的桌子乱转。   就连正在做作业的囡囡也停下手里的书本,围着木氏叽叽喳喳,“娘,这是什么?”   木氏把榴莲放在桌上,神神秘秘道,“你们猜猜看。”   陆时秋待在屋里一筹莫展,只好出来透透气,跟孩子们一起猜。   “娘,这上面那么多刺,好像刺猬啊。”囡囡摸摸上面的刺。   “娘买它是不是为了打坏人?”大丫猜测。如果拿着柄的位置,挥向其他人,还真有可能会给敌人以重创。   木氏笑着看孩子们乱猜就是没有开口。   三丫心急,见她娘不打算说,撅着嘴,攥着陆时秋的手,“爹,这是什么?”   陆时秋望着三丫信任的眼神,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作为一个好父亲,他怎么能连这东西都不知道呢。   他赶紧问四乙,“这是什么?”   【榴莲,长于南方,它是一种锦葵目、木棉科巨型的热带常绿乔木,叶片长圆,顶端较尖,聚伞花序,花色淡黄,果实足球大小,果皮坚实,密生三角形刺,果肉是由假种皮的肉包组成,肉色淡黄,粘性多汁是一种极具经济价值的水果。】   陆时秋哪记得了这么长一段,他只能磕磕绊绊复述一小部分。   即使如此,孩子们望着陆时秋的目光还是佩服的不行。   这一双双星星眼看的陆时秋有些飘飘然。   囡囡化身小馋猫,“水果?那就是吃的。”   这怎么吃?   陆时秋也有些疑惑,问四乙,“好吃吗?”   【榴莲性热,可以活血散寒,缓解痛经,特别适合受痛经困扰的女性食用;它还能改善腹部寒凉的症状,可以促使体温上升,是寒性体质者的理想补品。榴莲营养价值极高,经常食用可以强身健体,健脾补气,补肾壮阳,暖和身体。】   陆时秋一听这么多好处,立刻想到木氏。   木氏生三个丫的时候,落下病根。生下囡囡后,哪怕月子做好,身体还是很虚。   木氏从灶房拿刀过来,陆时秋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打开榴莲。   随即一股臭味袭来,孩子们纷纷捂嘴,皱着小鼻子往后退,“哇,这是什么味儿?是不是坏了?”   木氏摆了摆手,“没有,这不是坏了。就是这个味儿。可好吃了。”   孩子们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手放下。接过木氏递过来的榴莲肉,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榴莲果肉软糯,闻着虽然臭,吃进嘴里香味浓郁,甜美沁心,越吃越想吃。   当然也有不喜欢吃的,比如说大丫,她吃了一口,根本不想再吃第二口。   木氏见大头没动,主动给他递了一块,“快吃吧。”   大头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   每人分了一小块,一个大榴莲只剩下一半。   木氏想把剩下的全部分完,陆时秋阻止她的动作,“不用了。这些留给你吃吧。”   孩子们齐刷刷看过来,被围观的木氏有些不好意思,“不用。”   陆时秋很坚持,“这书上写了,榴莲很适合你这样的妇人吃。他们尝一口就行了。”   木氏自来疼孩子惯了,少有吃独食的,现在听他这么说,脸上有些不自在。   陆时秋弯下腰跟孩子们说,“这水果也是药,很适合你们娘吃,你们能不能把它留给娘吃?”   三丫大睁着眼,点了下头。   囡囡点了点小脑袋,而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木氏,“娘生病了吗?”   陆时秋:“……”   艾玛,这孩子真聪明啊。   他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生你的时候,你娘遭了不少罪。吃点榴莲可以让她补补身子。”   囡囡拧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细心嘱咐道,“那爹要多买些给娘吃呀。半个不够的。”   陆时秋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孩子们吃完榴莲,该干嘛干嘛去了。   木氏生怕他真的去买,小声道,“别去。这榴莲很贵的。我买这一个就花了五百文呢。”   这水果从南方运过来,几千里地。   要不是家里孩子从来没吃过,她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多钱。   陆时秋知道她会过日子,但还是劝道,“你身体一直很虚,好不容易有水果能补补身体,怎么能嫌贵呢。”   木氏砸舌,五百文一个,够买半石大米了。   陆时秋说完,叫了大头,立刻往东市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回来,拎回一麻袋榴莲。   木氏瞄一眼,大概有六七个。   木氏以为他就是买三四个而已,没想到买这么多。有些急了,“怎么买这么多啊?”   一次就花掉三四两银子。这也太奢侈了吧。   陆时秋生怕她着急上火,“不奢侈。往后天越来越冷,东西能放。一个能吃好几天。”   木氏不知怎地,竟想起囡囡向陆时秋讨要冰饮的那个夏天。   他多囡囡啊,一碗冰饮三百文,无论囡囡怎么撒娇耍赖,他就是不给买。   有一回,他受不住囡囡歪缠,终于给她买了一碗。当天晚上,他心疼得半宿没睡。   现在却一下给她买这么多。   木氏突然被这个小气的男人给感动到了,他还是心疼钱,却更爱惜她的身体,才舍得买这么贵的水果。   木氏眼含热泪,很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却见陆时秋突然一拍脑门,“有了。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而后径直往房间里走。   木氏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大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打扰陆时秋,转尔看向木氏,“三婶,这个放哪?”   木氏和他一起把榴莲放到杂物房。   为了感激男人对自己的爱护,木氏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好菜。   可是眼见到了饭点,陆时秋还是没出来。   敲他房门,里面只说,让他们先吃,不要打扰他。   木氏只好把每样菜都拨了一点,放到锅里热着,然后招呼大家先吃。   陆时秋这一忙活,一直忙到木氏卖完烧烤回来。   他的实习法终于有了初步成果。   这次他的方法跟之前那个完全不一样。   首先分为四个步骤。   1.选择你要学的课程,通读一遍。   2.向一个孩子讲述这篇文章,用最简单的语言,试图让对方听懂。   3.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有许多知道还未掌握,然后想尽办法把它弄懂。而后再讲给孩子听,直到对方弄懂,没有疑问。   4.经过这个方法,再来背诵,复习会容易许多。   第二天,陆时秋就迫不及待找三丫来实验。   三丫年龄很适合,虽然识字,看的书却不多,智商属于平均值。刚好可以做他的实验对象。   三丫正闲着无聊,得知爹要让她配合,很高兴。   陆时秋挑了最难的《周易》第一篇开始讲述。   经过大半年,陆时秋已经把原文忘了一大半,昨晚重新复习了一遍。   早上读了一遍内容给三丫听。第一篇讲的是‘乾’,文章非常简短,但她听得头都大了。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了。为什么她爹说的每个字。她都懂,可连在一起,她就如同听天书呢?   等陆时秋用通俗的语言讲给她听,她渐渐被迷住了。   “爹,你们考科举还算卦啊?那你现在给我算一卦吧?”   陆时秋也曾经照着《周易》给自己占过卜,可惜他每次扔的都不一样。   陆时秋揉揉她的小脑袋,“不能给孩子算卦。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三丫有些小失望,但还是乖巧的听着。   用直白的语言来解释这些卦相,一点难度都没有。三丫很快听懂了。   而陆时秋也通过这样的方法,让自己印象加深。诵读原文几遍,不知不觉就把文给记住了。   陆时秋把这方法交给囡囡,小孩子的可塑性是非常强的。   就比如同样吃核桃补脑,陆时秋几乎没怎么提升,而囡囡却有明显提高。   陆时秋教她这套学习法。   她白天上完课,回来后开始教三丫,而后再自己复习,最后总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段时间下来,她的记忆力更好,记东西越来越快。   用四乙的话来说,【你女儿的思维能力比你强。她讲解的时候,自己就能查漏补缺。而你却往往会遗漏一些边边角角。】   人跟人的差别总是那么大。   陆时秋为了更全面应用这个方法,接下来每天都在认真读书。只花一个小时用于练字。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天气好像突然变得很冷,金黄的树叶飘落,空气越来越干,北风呜呜地敲打着枯树干。从外面走一圈回来,整个人能冻僵了。   这天,他们家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顾永伯。   几年不见,顾永伯变了许多,之前的他看起来像个儒商,现在身上的气度更盛从前。   见人自带三分笑,拎着从京城带来的厚礼,一进来就跟陆时秋寒暄,“在京城收到你的东西,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希望没让你等太久。”   陆时秋听到这话,心里便知他是有意跟自己合作,立刻让大丫泡一壶茶。   大丫乖巧应了,两人在堂屋说话。大丫泡完茶,自动带着妹妹出去,给他们留空间谈话。   陆时秋问了顾永伯家人情况,着重问候女皇和顾中丞。   要是其他人问,顾永伯可能不会说起母亲的情况,不过陆时秋是老熟人,他很坦然地回答了,“我娘其实不喜欢跟人争斗。但是她想提高女子的地位。所以她选择进宫。她一直做的很好。不过流言蜚语也很多。要不是她内心强大,恐怕早就撑不下了。至于我四弟,除了天天琢磨怎么参别人。他过得挺好。”   陆时秋被他逗笑了,只是难免有些奇怪,“顾中丞这样的实干派,我觉得让他当一名言官有些可惜了。”   顾永伯无奈道,“我也不懂朝政。”   他还带来了一本书,“听我大哥说你现在在考科举,希望能帮到你。”   陆时秋接过来,这一看就是读书人写的心得,“这是?”   “虽然不一定能用得上,但是这应该是你最需要的东西了。”   顾中丞的读书笔记,虽然是手抄本,可这种私密的东西,向来不外传的。   顾永伯送这份礼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最主要的是顾中丞可是女皇的亲儿子,他母亲喜欢好什么,还有比顾中丞更了解的吗?   这些恐怕就连四乙都比不上。毕竟四乙只会一股脑给她推荐各种资料,哪样有用,还得他自己来分辨。   陆时秋很高兴,谢了又谢。   接着两人便聊起正事,“你带来的盒子,我仔细看过了。说实话,我没想过陆兄弟居然有如此技艺。京城售卖的妆奁多数都是素色,唯一有亮色的就是掐丝珐琅。只是大户人家都不喜这种俗艳的颜色。反倒是商贾之家定的比较多。而你做出来的螺钿漆盒却很符合大户人家的审美。我很看好。”   他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末了便道,“陆兄弟有意和我合作。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陆时秋仔细想过。   第一种,就是只让顾家给他撑腰,给对方分成就行。   第二种,就是方子提供给顾家,由顾家负责一切,他万事不管,只等着收钱就好。   第一种,陆时秋行不通。他没有渠道,也没有足够多的金钱和人力把成品送到京城。   所以只能选第二种。   陆时秋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顾永伯点了下头,“你打算要几成利呢?”   陆时秋张了张手,有些紧张,“我的想法是分三成。”   顾永伯抬眼看来,显然没想到对方只要了三成,说实话他的底线就是三成。   他需要投入大量金钱和人力,还得要找个得力的管事。   三成已经是他能给最多的利润了。   顾永伯笑了起来,“行。我应了。”   陆时秋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万事不管,只给个方子,对方能给自己这么多分成,已经算是非常厚道了。   “不过我需要跟你说明一点。”顾永伯继续道。   陆时秋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顾大哥请讲。”   “如果做成成品,路途遥远,运送极为不易。我的想法就是你来找人,把所需要的贝壳磨好,而后装车运至京城。我从牙行买些小丫头专门制作这个。这样能减轻运费。也能让方子保存下来。”   这就相当于,陆时秋这边只负责第一步,至于剩下六个步骤都由顾永伯来完成。   这法子节省人力物力,陆时秋没有理由反对,点头答应。   两人签下契约,贝壳由陆时秋提供,每半年结一次账。   两人达成合作,陆时秋特地留顾永伯在家吃饭。   顾永伯答应了,陆时秋还请了顾永旦和顾老头以及袁举人一起过来。   木氏整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席间五人聊得很是愉快。   顾永伯在这边待了两天,带了些特产,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榴莲的外部描写和作用来自百度百科。   男主第二次研究的是费曼学习法。公认最有效的学习法。 第100章   陆时秋特地回了趟家,让陆老头帮忙找人磨贝壳。   陆老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陆时秋回来还有件事,“盐俭县终究还是太小了,我想把这些摆件弄到府城卖。那边有钱人多,能卖上价。”   陆老头拧眉,“你大哥从来没去府城,他能行吗?”   老二还得管着海货店,一时之间也走不开。而他,老胳膊老腿儿的,也没办法折腾。   陆时秋笑了起来,“没事,我带他去。”   陆老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果断摇头,“不行,不行。你还得好好读书呢。”说到这里,他不由斥责起来,“怎么总想着做生意。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而不是满脑子只想着挣钱。”   陆时秋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爹,没钱寸步难行。而且举人多难考啊。妹婿考了多少回了还没中。你别指望我一次就中。”   陆老头认认真真看了他好几眼,“你说的也是。”   他抽了口烟袋锅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能不能看到你中举。”   陆时秋:“……”   他只是不想老爹对他抱太大希望。怎么老爹一下子对他信心全无了呢?   陆时秋咕哝道,“我尽力吧。”   说着,陆时秋叫了陆时春跟自己一块进城。   陆时春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蛤蜊,“我走了,蛤蜊怎么办?”   陆时秋一怔,虽然招的长工都是村里人,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奸耍滑呢?   陆时冬主动道,“不如我晚上去看着。白天有大嫂二嫂在那边照看,应该可以的。”   洪氏心急挣钱,立刻拍板,“行,就这么着吧。我俩指定能看好。”   陆时秋看着陆时冬,“你这身板能行吗?”   不是他不看好四弟,而是海边风大,天越来越冷,他这身子骨还真不如大哥结实。   陆时冬拍着胸脯,“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安排好家里,陆时春就跟着陆时秋一起赶着毛驴进了县城。   家里和县城的摆件加在一起足有五百多个。   全是一家人的心血,要是能卖上价,家里日子也能宽裕些。   陆时秋让陆时春在家里歇息,他换上新衣,写了张帖子到县衙求见县蔚。   衙役很快通知他进去。   只是陆时秋没想到,见自己的人居然是李县令,他敛住惊讶的神色,朝对方拱手施礼,“学生拜见大人。”   李县令点了下头,示意他起身。   陆时秋向他说明自己要去府城一趟,请他帮忙写封路引。   李县令二话没说就给他写了。   陆时秋接过来,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告辞离开,却不想李县令突然问道,“你家蛤蜊养的怎么样了?”   陆时秋大吃一惊,回头看他。他怎么知道他家养了蛤蜊?   李县令笑了起来,“几月前,卢攒典写了一封手书呈上来。”   卢攒典?河泊所的攒典大人。   他倒是想起来,卢攒典官职低威,顶头上司就是李县令,他要想向上申请自己的功绩,必须得经过李县令之手往上报才行。   陆时秋恭恭敬敬答道,“目前来看,养得还可以。”   李县令很满意,“大约什么时候可以长成?”   “长成是在三四月份。”   李县令点了下头,陆时秋识趣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时秋暗自猜测,难不成李县令上次帮自己是因为蛤蜊?   他越想越觉得这想法没错。   他也放宽了心。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后也不用还李县令人情了。   到了家,陆时秋就带着大哥一起往府城出发。   两人准备好了干粮,一路风尘仆仆,于七日后到了府城。   陆时秋直接去了张府。   府城物价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不过陆时秋也不是空手来的,他特地带了些几十斤海货,以及挑了两样摆件送给张夫人。   张夫人就是盐俭县人,自然对海货不稀奇。   不过她还头一回见到这些摆件。为此,还特地见了他。   张夫人开门见同山道,“这东西倒是有几分巧思。不过我觉得还不够妙。”   张夫人毕竟出自严家,自小耳濡目染,懂得经营之道。   陆时秋洗耳恭听,“请夫人赐教。”   张夫人指着那帆船,“这个摆件很好。可惜少了四个字。”   陆时秋一怔,四个字?   “东西要想卖上价。你得赋予它更多的价值。”张夫人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块白玉,在玉饰店一两银就能买一块。可是到了相国寺,经过大师开光,身价立马倍增。”   陆时秋醍醐灌顶。不得不说高人就是高人。   “如果你在这帆船上面写上四个字,‘一帆风顺’,你瞧瞧那些商贾之人会不会愿意花钱买下来摆在家里呢?”   陆时秋重重点头,“是。多谢夫人指点。”   张夫人摆了摆手,“只是提点小意见,祝你们早点把东西卖了。”   陆时秋很是感激,又重重施了一礼。   陆时秋回屋后,开始琢磨在摆件上面添字。   帆船代表一帆风顺。老虎代表什么?他琢磨半晌写了个“虎虎生威”。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就顺畅多了。   他待在房里写东西,陆时春不想打扰他,就去后院跟小妹见面。   几年未见,陆时春跟陆时暖有很多话说。   不知不觉聊了一下午,在这边用完饭,陆时春才回到客院。   陆时秋这边已经写完了,哪怕有张夫人出主意,陆时春还是有些犯嘀咕,“三弟,这些真能卖出去吗?”   照陆时春的想法,这些贝壳摆件好看归好看,可不当吃不当喝的,真能卖上几十两银子?他怎么觉得这么悬呢?   陆时秋指着高几上的一个陶瓷摆件,“大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张家富庶,哪怕只是客院,也布置得美轮美奂。   陆时春点了点头。这陶瓷摆件是一朵莲花,光滑洁白,光泽美观,给人一种高贵华丽的感觉。   陆时秋摊了摊手,“那你觉得除了好看,它还有别的用处吗?”   陆时春摇了摇头。   “你看,它除了好看没有一点用处,却能卖到十几两银子。”   陆时春不可置信,十几两?这么贵?   见三弟很肯定地点头,让陆时春思忖片刻,终是信了,“那咱们的摆件卖多少钱?”   陆时秋想了想,“我是按照个头来定价的。最小的是三百文,稍微大一点的四百文,最大的老虎要八百文。”   陆时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照三弟这么算下来,他们岂不是能挣上几百两银子?   “大哥,咱们这是住在亲戚家,才不用考虑住宿和吃食费。”   陆时春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住宿费和伙食费也是一大开支。这些也算成本。   第二天,陆时秋就带着陆时春到府城最热闹的街上摆摊。   到这时,陆时春才发现,摆摊要交摊位费。他们占的地儿不算大,一天就得交五十文钱。   陆时春心疼得直抽抽。   接下来,三弟卖力吆喝,他就跟在后头扯着嗓子大喊。   这年头,放在家里的摆件其实并不多,材料不外乎陶瓷,檀木,乌金木,黄金,铜等等。   这些材料无一不贵,价格自然也不低。   但贝壳摆件却不一样,它取材便宜,做出来的东西却精美绝伦。   而且它不仅仅只是好看,还充满童趣。   价格也不贵,才几百文。   有那家境富裕的就买下一两个回家哄孩子。   买得多了,陆时秋还会送他们一点小玩意,比如说洗得干干净净的海螺,海星。   府城离海边足有几十里路,许多人一辈子也没到过海边,更是从来没见过这些贝壳。   陆时秋充份发挥他的口才,用极其生动的语言描绘海底生物。   听到他还见过一百多吨的鲸鱼,比房子还要大,个个惊呼连连。   陆时秋还读了几首诗,全是赞美大海的。   这里面有些是古诗,也有他自己作的。   大家还从来没见过出口成章的卖家,不由好奇他的身份。   陆时秋似乎把自己当混混了,立时编了一套瞎话,“家里供他读书,已经掏空家底。为了明年乡试,不得不出来摆摊挣钱。”   一样的东西,如果赋予故事,这样东西立马变得不一样。   于是有些犹豫的买家,出于敬重的心思,还是掏钱买了。   也有许多小孩子见到颜色这么鲜亮的海螺海星,就想买。   陆时秋果断摇头,“这些是赠品,不零卖的。”   小孩子的审美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他们不看东西有多贵,也不在乎东西有多精致。   只是一个颜色,可能就能打动他们的心。小孩吵着闹着要买。大人们被孩子闹得没办法,只好多买几个摆件,就为了能多得几个赠品。   什么时候,头一份总能带来噱头。   头一天摆摊,生意好到爆。   他们刚开始只带来了一百个摆件,不到两个时辰就兜售一空。   陆时秋不得不让大哥回去再拿些。陆时春腿脚飞快,再加上回去的路也很好找,没一会儿就和张府的小厮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一天下来,他们卖了一百六十个。   晚上,两人把卖完的东西盘一下。   一帆风顺卖得最多,一来价格便宜,二来寓意好。   其次就是兔子,老鼠,猴子等,因为个头小,价格便宜。卖得比较多。   最让陆时秋意外的是,老虎卖得也不错。   老虎的价格是最贵的。   之所以贵,一是因为它用掉的贝壳最多,二是因为老虎里面有木坯。   陆时秋都没想到他爹这么有才,居然先刻了一个木老虎,然后把贝壳层层叠叠粘在上面。不仅造型更精致生动,也不怕老虎散掉。   陆时春在旁边帮忙串铜钱,“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喜欢海星海螺。早知道这东西都能卖,我们就带些了。”   来前,陆时秋特地让陆时春给装上的。   他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挺好看,当个赠品送人也不错。   没想到居然有人想要买。   照陆时春的说法,这些海星海螺可就容易多了。只要清洗干净,就能卖。随便几文钱就成。   陆时秋这时候难免可惜路途遥远,哪怕知道这些小东西能挣钱,可他们也没办法再挣。   进入腊月,天色寒冷,只要惜命的人家都会停止出海。   现在都二十四号了,还有六天就到了腊月。就算他现在给家人送信,到家,也正好腊月。他总不能让家人冒着寒风出海吧?   想想只能遗憾没法挣到这次钱了。   陆时春也就是说说。没有陆时秋想的多。   两人盘完账,一数,“一共是七十二两六百三十二文。”   陆时春欢喜得整个人都傻了。   之前三弟说他们能挣几十两,他心里还打了个突,不太相信,现在确确实实摸到这么多银子,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梦幻状态。甚至心里还升起一个念头:三弟说的一定没错。三弟说能挣钱就一定能挣钱。   只是陆时春突然想到,“三弟,你编的那套说辞不好吧?”   陆时秋怔了下,“怎么不好了?”   “就是卖海货供你读书那套啊。”   “我也没说错啊。咱家不就是供四弟读书,日子才过得那么艰难嘛。”陆时秋摊了摊手。   他们家析产,外人也不知道。为了养殖蛤蜊,他把家底都掏了一大半。   陆时春想想也是,也就没再纠结了,他手里拿着个银元宝,左摸摸右摸摸,乐得嘿嘿直笑,“有了这些钱,咱也能给宏一说个好亲了。”   陆时秋笑了起来,开玩笑道,“你想给宏一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陆时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几分郝然。   陆时秋:“……”   看他哥脸红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哥是给自己说婆娘呢。   陆时春小声道,“我想给宏一说个识文断字的姑娘。嫁妆也得丰厚,娘家人要厚道,不疼闺女的人家不能要。家里开过店更好。”   陆时秋一怔。这说亲标准几乎满足大嫂和宏一两个人的要求。   陆时春想了想,他认识的人当中,好像只有一人符合大哥大嫂的要求,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宏一了。   陆时秋打算回去问问,当然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他大哥。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两人吃完早饭,抬着一箱摆件到昨天摆摊的地方继续卖。   第二天比第一天人更多。有不少还是老客人介绍来的。   许多人想讲价,陆时秋果断拒绝。但为了答谢对方,还是送了些赠品。   第三天,摆件只剩下不到一百个。客人比前两天少了一小半。   两人忙的时候不多,陆时秋和陆时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临近收摊时,还剩下三十来个。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直直往陆时秋身后躲。   陆时秋唬了一跳,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男人拿着棍子怒气冲冲从他面前走过。   陆时秋没再动,他感觉自己被小男孩抓住的地方微微颤抖。   低头一瞧,小男孩正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陆时秋总觉得这孩子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咦,你不就是那个?”叫啥名来着?   小男孩似乎也认出了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问道,“你叫陆时秋?”   被一个孩子直呼其名,陆时秋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头,“是我。”他看了眼小男孩身上的穿的衣服。   已经入冬了,小男孩身上居然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秋衣,“你这是?”   小男孩潸然泪下,一句话道明原委,“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养母已经怀了孕。郎中说怀的是个男胎。”   陆时秋叹了口气。   陆时春已经打包好,看了眼这个小男孩,“这是谁啊?”   陆时秋解释,“之前那个知府是个坏人。这孩子被知府关进地窖。后来杨大人给他找了养父养母。没想到对方怀孕了。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就不疼他了。”   陆时春嗫嚅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天色已经暗下来,陆时秋只好带小男孩回了张府。   他一个人不好安置这个小男孩,就去找张又新。   张又新没想到三哥卖东西居然还带回一个孩子,“三哥,你这怎么还带回一个孩子了呢?”   陆时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张又新有些同情。只是他也犯难,“这孩子的户籍已经落到人家了。我也没办法。”   陆时秋一想也是。   就在这时小男孩抬起了头,“我哥哥是盐俭县县令。你能送我过去吗?”   陆时秋猛然回头,“什么?”   李县令是他哥哥?   不是,那个李县令好像三十了吧?这孩子也就七八岁,相差二十多岁,是兄弟?   陆时秋蹲下身,表情相当严肃,“你哥叫什么名字?”   “李明彦,奉元七年的状元,出自陇西李家。”   陆时秋一怔,他好像记得杨置那时查到这孩子是从陇西那边拐过来的。问他叫什么名字,这孩子死活都不肯说。   陆时秋站起身和张又新对视一眼。   陆时秋想了想,“要不然我们把你送到陇西吧。”   小男孩面露惊恐,“不要。我不去陇西。”   张又新小声附到陆时秋耳边嘀咕几句。不外乎李家是豪门旺族,什么藏污纳垢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孩子这么抵触,估计回去会出事。   陆时秋叹了口气,“那好,我们回去的时候,顺便送你去找李县令。你要是说谎,人家不肯认你。我还得把你送回来的。知道不?”   小男孩点了点头,很乖巧应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张又新办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这小男孩的养父谈的,对方很爽快就把小男孩的户籍给迁走了。   陆时秋以为张又新花了钱,不好让他垫,主动给他塞了钱。   张又新摆手,“不,不用,我一文没花。对方迫不及待想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陆时秋:“……”   最近不讨喜的孩子咋这么多呢。   又过了一天,陆时秋和陆时春把贝壳摆件都卖完了,剩下的几个,也被他低价处理。   总共得了二百三十六两银子。   两人喜气洋洋,向张家人告别,带着小男孩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陆时秋想起一事,“你本名叫什么?”   小男孩沉吟良久,“我叫李青墨。”   陆时秋点了下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名字吧?”   小男孩果断摇头,“不行。我现在姓沈,叫沈青墨。”   陆时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养父对他那么差,他居然还愿意留着养父的姓氏?   这孩子到底是有多么不情愿姓李啊?   或者说这孩子以前在李家到底遭受过什么,让他如此抵触姓李?   陆时秋的疑惑没人给他解释。   到了盐俭县,陆时秋带孩子去见了李县令。   对方见到沈青墨,向来温文尔雅的李县令脸色黑沉如墨,倒不像是见亲弟弟,而是仇人。   沈青墨一直低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一声也不吭。   似乎对他的怒火早有预料。   陆时秋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这孩子怪可怜的。”他巴拉巴拉把遇到这孩子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哪怕说到这孩子的妹妹被知府糟1蹋而死,李县令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好像完全不在乎。   陆时秋一时有些怀疑,这两人真的是亲兄弟吗?   待他讲完,李县令终于收回视线,看向陆时秋,脸上露出一抹假笑,“多谢陆秀才带他回来。本县还有事,就不送了。”   陆时秋拱手告辞,视线移到沈青墨身上。   李县令沉声道,“本官会安置他的,陆秀才不用担心。”   陆时秋最后看了眼沈青墨,对方正好抬头,冲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陆秀才帮忙。”   陆时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什么都不知道,冒然开口,可别让这孩子处境更坚难。 第101章   从县衙出来, 陆时秋直接回了家。   木氏得知贝壳摆件卖得不错, 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陆时春急着回家给父母报告好消息, 陆时秋却把按到位置上,“急什么, 现在离过年还有好些日子。不差一会半会儿的。”   陆时春这才留下来。   宏一和陆时春听到挣了这么多钱,难得提前关店回来了。   宏一更是吵着嚷着让他爹讲他们是怎么卖这些摆件的。   陆时春嘴拙, 不会讲。   陆时秋就自告奋勇,把张夫人的建议以及自己是如何卖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宏一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海螺和海星都能卖钱,他更是惊呼连连。   陆时夏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些有什么好卖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人从来没过海。海星的颜色多好看啊, 许多小孩子喜欢的。”   陆时夏摸摸下巴道,“你说,要这是把这些东西往成都府那边卖,是不是更能卖上价啊?”   成都府不靠海,算是月国最西边,估计那边几代人都未必见过大海。更不用说海螺海星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 “成都府那么远。你大老远运过去。路上花费都不少呢。”   陆时夏一想也是。海螺海星不值钱,可他们路上的花费不低。算下来,东西也就没法便宜了。   这条路走不通,并不妨碍大家庆祝。   这么多钱足够给宏一说门好亲了。这怎能不让大家高兴。   男人们喝得醉熏熏的。孩子们也乐得不行。   第二天早上,陆时春一个人驾着毛驴回了家。陆时秋把银子都给他带上。   陆时春作主分到银子,陆时秋不要, “算了,你们收着吧。家里挣钱不容易。让娘别再生我气就行。”   陆时春木讷,不会说好听话,除了当人肉喇叭喊俩嗓子,根本不会卖东西。   这次摆件都顺利卖出去,多亏三弟这张巧嘴。   想到亲娘因为大丫的婚事对三弟有意见,陆时春安慰道,“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指定能想通的。”   陆时秋拍拍大哥的肩膀,“行啦。你早点回去吧。”他凑到陆时春耳边小声叮嘱,“记得把钱揣好,可不能被人抢了。”   陆时春抿了抿唇,“放心吧。我一定能收好。”   陆时秋点了下头,催促他赶紧出发。   陆时春一甩驴鞭,驴车往官道疾驰。   陆时秋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大哥心情特别好。   收回视线,陆时秋往回走,经过顾家饭馆的时候,陆时秋走了进去。   二掌柜正在柜台前打算盘。见到他进来,二掌柜笑了笑,“哟,好几天没见你。你干啥去了?”   陆时秋指了指二楼,“你们二楼还有雅间吗?我找你说点事儿。”   二掌柜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点了下头,“有啊。”   现在不是饭点,二楼雅间空了一大半。   二掌柜随便挑了间,给陆时秋倒了一壶茶,陆时秋接过来,饮了一杯。   陆时秋啜了一口,“二掌柜,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开门见山说了。”   二掌柜点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跟我卖关子了。”   陆时秋笑道,“我呢,有四个闺女,你也知道这事儿。”   二掌柜点头,“知道啊。”   “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好几个侄子。前几年,我买下东市一个铺子,开了海货铺。请了我大侄子来帮忙。这孩子实诚。这些年兢兢业业,我就琢磨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娘。”陆时秋摊了摊手,“我找来找去,也只认得你一个掌柜。我寻思你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   二掌柜张了张嘴,差点笑了,“何着你把我当媒婆了?”   “那怎么能是媒婆呢?这亲事要是说成了,你就是媒人啊。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封。”陆时秋嬉皮笑脸道。   二掌柜也没有拒绝。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对方什么品性,他也知道。   给亲侄子说亲,关系这么近。哪怕就冲陆秀才这个叔叔,这孩子也能说个好亲。   “不是我说我亲侄子的好话。这孩子个高,为人实诚,人也能干,吃苦耐劳。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东市瞅一眼。”   二掌柜点了下头,“行。我肯定帮你张罗。别的不敢说,门当户对肯定没问题。”   他认识的都是生意人。   要真有合适的,帮忙撮合,也是一道人脉关系。   陆时秋给他斟了杯茶,“那就多谢了。”   二掌柜对陆时秋最服的就是这点。考上秀才,他还是陆时秋,一点也没有摆秀才架子。还是那么和气。   又过了几天,陆老头带着儿子来了县城,开始售卖贝壳摆件。   盐俭县的消费水平和府城完全不能比。   陆家人有意多做小摆件,尤其是张氏做的小鸡小鸭,只是几个贝壳和海螺拼成,做得惟妙惟肖,非常像。   一个也只要二十文,卖得特别好。   许多小孩都很喜欢,拉着大人要买一只。   只卖了三天,陆家人攒了半个月的贝壳摆件就全部兜售一空。   好在家里之前留了不少贝壳。女人们加班加点做,攒了五十个,又拿到县城卖。   正如陆时秋之前预料的那样。   仿品很快就出现了。   只要是渔民,哪怕不出海,家里难免也会留有不少贝壳。   这些小摆件造型简单,买点胶水,照着粘,很快就仿制出来了。   卖得人一多,价格就降下来了。   以前一个能挣十几文,现在连五文都挣不到了。   这些人把价格压得极低。只要随便让他们挣点就卖。   陆时秋觉得没有必要再做根本不划算,让他们不要再做了。   陆老头想了想,还是接纳儿子的意见。没再卖。   一家人开始磨贝壳。摆件卖不到钱,磨贝壳也是一条出路。   一个人待在家里磨贝壳,也能挣二三十文钱。   只是有一点不好,磨贝壳要刚才不少力气,磨两个时辰就得停下来,要不然手会酸。   就这样,一直到了过年。   今年,陆家打算过个好年。   陆老头十分大方,让儿子从镇上拉了两石细面。   一大早,陆婆子就把四个儿媳妇全叫起来蒸盐俭县过年才会做的红豆馒头。   红豆馒头里面卷的是红豆纱。先把红豆洗净放锅里蒸熟,然后岛成糊状,团成团,包到馒头里。   吃这种馒头,象征来年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每个馒头上面还点了颗红枣。   张氏以前在娘家过惯好日子,会的花样多。她还做了把馒头做成小猪,小鸡,兔子,十二生肖等等。   一个个面团经过她的巧手立刻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蒸熟了,孩子们捧着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根本不敢下嘴。   蒸完馒头,陆婆子望着一堆菜犯了难。   猪肉,牛肉,羊肉以及各种新鲜的蔬菜。   肉也就罢了,冬日里的蔬菜比肉还要金贵,陆家人还是头一回舍得买。   “去年两个孩子丢了,咱们也没安生过个好年。今年咱们一定要补回来。”陆老头道。   陆婆子有些心疼这些菜,“这么贵的菜,咱们这手艺都白瞎了。”   陆时秋自告奋勇道,“要不然我来做吧。每个孩子都能点一道菜。”   这话一出,众人都乐得拍起巴掌。   囡囡见大伙都很高兴,一头雾水。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她爹做的菜,现在大伙这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爹做菜很好吃?   囡囡生气了,板着小脸,“爹,你不是个好爹。你从来没有做过菜给我吃。”   陆时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囡囡眼睛一亮,“我要吃冰饮。”   她心心念念的冰饮终于有一天能吃到饱。囡囡馋得直流口水,舔了下嘴唇。   陆时秋指着外面,“爹倒是能做。但是外面冰天雪地的,你确定你要吃这个?”   囡囡顺着她爹手指的方向看去,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袭卷而下。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支支吾吾道,“我……我好像不想吃。”   陆时秋好脾气得摸摸她的脑袋,“那你好好想想,到底要吃什么。”   心心念念的冰饮吃不了,囡囡只能退而求其次吃贵妃鸡。   说起来这个贵妃鸡也是顾家饭馆的绝活。   用肥嫩的母鸡作主料,用葡萄酒作辅料,做出来的菜酒香浓郁美味醉人。   可惜的是这葡萄酒得要用国外引进的才好喝。漂洋过海运过来,一瓶酒已经到了天价。   陆时秋哪舍得,把所需实材跟囡囡讲了一遍。   囡囡是个乖孩子,听到这么贵,立刻道,“那你随便做吧。我不知道啥贵啥不贵。”   陆时秋揉揉她的脑袋,“好。”   其他孩子面面相觑,“我们也是。三叔,你自己看着做吧。”   这些孩子吃过的菜种类比囡囡还不如。他们只要好吃就行,一点也不挑。   陆时秋见孩子们这么懂事,很是欣慰,“那我自己发挥。”   陆时秋让他媳妇和四弟妹到灶房帮他的忙,其他人该干啥干啥去。   这些年,陆时秋为了得二丫的感恩值,带着二丫几乎把县城的大小饭馆都吃了一遍。   遇到好吃的,他就会把所需材料记下来。虽然没有研究过,但味道却一直记忆犹新。   他们家现在大人加小孩一共十九个人,也就是要做两桌菜,每样菜炒两份。   陆时秋把所有材料都翻出来。   海货很齐全:蛤蜊,扇贝,鲳鱼,皮皮虾,蛎虾,螃蟹等。   肉类:猪肉,排骨,牛肉,羊肉和鸡肉。   蔬菜是:豆芽,小青菜,冬笋,芹菜,莴笋,胡葫芦,白萝卜,白菜,冬瓜,青椒,土豆。   其他:干辣椒,干蘑菇,干豆角,紫菜,粉条和板栗。   陆时秋只做了个爆炒蛤蜊和清蒸鲳鱼,其他海货全部不打算做。主要是天天吃,都吃腻了。   陆时秋打算做板栗烧鸡,红烧排骨,猪肉白菜炖粉条,青椒牛肉,羊肉粉丝汤,炒芹菜,炒莴笋,萝卜双丝和紫菜蛋汤。   决定好菜谱,陆时秋指挥两个女人洗菜切菜。   两个女人都是麻利人,尤其是张氏,切菜不仅快,而且大小一致,薄厚均匀。一看就经常做菜。   陆时秋把自己的心得拿出来,按照农家常规顺序下菜,成菜味道大概有六成。   即使只是六成,对于一辈子没下过馆子的人而言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正是过年,为好明年能过得顺顺利利。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了烟。   饭菜香从村头飘到村屋。   孩子们也不出去玩了,一个个守在灶房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猛吸鼻子,“真好闻。”   “太香了。”   “这烧的啥呀?咋这么香呢?”   肚里的小馋虫都被勾出来了。明明很饿,屋里也有刚刚蒸好的红豆馒头,他们也不想吃。非要留肚子吃大餐。   饭菜一个个端上桌。一共十菜两汤,每道菜份量都很足。   鞭炮声响起,大人孩子们全部找位子坐下。   这次不是按照男女来分。而是按照家庭来分。   陆老头陆婆子,老大老四两家坐在一起。老二老三两家坐在一起。   陆家人对陆时秋的手艺赞不绝口。   陆婆子十分惋惜,“哎哟,老三,你居然有这本事。早知道你爹应该送你去当厨子。”   洪氏紧跟着附和,“是啊。三弟,你这本事不当厨子真的太可惜了。”   陆时夏边吃边道,“老三,照我说,咱们可以开家饭馆。你瞧瞧县城那些饭馆生意多好啊。”   众人齐齐看向老三。   陆时秋给囡囡和三丫夹菜,见大家视线落到他身上,他才抬头,“开饭馆哪那么容易呢。”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吃的这些菜都是复制别家饭馆的。他要真的开店,可就是把全县饭馆都得罪了。   他无奈道,“县城那条小吃街,一个小小铺面光租金就得二两。一次就得交半年。”   大伙一听租金这么贵,一个个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太贵了。咱们好不容易攒点钱,哪能那么遭禁。不成。”   陆时夏相当遗憾。   陆老头给自己倒了杯酒,“行啦。虽然不能开铺子,但是咱们家今年多亏老三,才能挣这么一笔钱。来咱们来干一个。”   四兄弟蹲起酒杯,过来跟陆老头碰一个。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熄灯时间。   初二走亲戚。   初一这天,陆时秋就把宏一喊起来,换上洪氏新做的衣服,要带他进城相亲。   洪氏昨晚听陆时秋说起这事,乐了一整晚。   她没想到三弟说帮宏一张罗亲事,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女方是布店掌柜的女儿。家里也有两三百亩良田。他还有两个哥哥,一个跟着商队走商,一个跟在父亲身边跑腿。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长不着,你可得好好表现,让人家对你满意。”   宏一头一回相亲,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到了那边该怎么表现?”   “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能夸张,更不能撒谎。”陆时秋细心嘱咐。   这要求不难,宏一完全能够应付,点点头。   洪氏给儿子整理完衣服,戴上帽子。左右看了看,衣服很合身,帽子也很周正。   陆时秋指着他的鞋子,“这不行。太旧了。你让人家相看,怎么能穿旧鞋子呢。”   洪氏无奈道,“他老不回家,上次鞋子做得有点小了。”   陈氏听到,“宏一多大脚啊?”   “八寸。”   陈氏笑道,“正好跟他二叔一个码。我年前给我男人多做了一双,还没下地,先给宏一穿吧。”   洪氏喜不自胜,“多谢二弟妹了。”   陈氏摆摆手,回屋拿鞋子去了。   陆时春小声跟洪氏咬耳朵,“你瞧,二弟妹对咱们挺好的。你呀,别跟她闹矛盾了。”   洪氏心里知道,但她不喜欢男人向着老二家说话,瞪了他一眼,嘴硬道,“谁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她是想让咱宏一早点说亲。好给宏二说亲呢。”   陆时春拧眉,“你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坏呢。”   洪氏刚要还嘴,宏一瞅见三叔有些不高兴,忙道,“爹,娘,大过年的,你们吵啥呢。”   洪氏这才注意到老三一直盯着他们,面上不由讪讪地。   陆时秋定定看着大嫂,“大嫂,我给宏一说亲,本意是好的。但是他们小两口将来要是发生点口角,你不会找我算账吧?”   不是他多想啊。实在是他这大嫂有些拎不清。   甭管二嫂目的究竟是啥,可她确确实实得了好处。   总不能拿着好处,背地里却骂人家目的不纯吧?这他娘是人干的事吗?   洪氏面皮紫胀,尴尬得不像话。   陆时春生怕三弟真的撒手不管,忙把洪氏推到一边,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就会在这边裹乱。”他腆着脸冲三弟笑,“三弟,你大嫂不会说话。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上拉不下来而已。”   洪氏连连点头,“是,三弟,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支支吾吾道,“你也知道我被她算计过。我心里不痛快。我就是过过嘴瘾。我真没那么想。”   宏一也道,“对,对,三叔,我娘就是这样人。她嘴唇毒,没坏心的。她是你表姐,她是啥人,你还能不知道嘛。”   眼见三人已经急得上火,陆时秋终于信了,“行吧。”他看了眼宏一,又看了眼陆时春,“这次看在大哥和宏一的面上,我姑且信了。但是这种破坏家庭团结的话,大嫂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外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家家风不正呢。”   陆时秋当然知道大嫂没什么坏心,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过这性子真的要改改。须知祸从口出,陆家一点一点往上爬,他可不希望他在前面奋斗,后面有人扯他后腿。   他早就想给大嫂提醒,可惜对方不是听得进人话的。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不给她点警告,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洪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老三还等着她回答,洪氏忍着羞臊,重重点了下头,“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三弟,你放心。”   陆时秋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陈氏拿着鞋子过来,递给宏一。   宏一坐下来穿上,陈氏看了眼洪氏,总觉得这屋里气氛有些诡异,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婶,这鞋子很合适。”宏一欢喜得站起来,跺了跺脚。   陈氏压下心头的疑惑,笑了起来,“那行。那你就穿着吧。”   宏一挠挠头,“多谢二婶。”   陆时秋大步走出去,“快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要赶大半天路呢。”   宏一忙跟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洪氏看了眼陈氏,小声道了声谢。   陈氏惊讶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大嫂居然会跟她道谢。反应过来后,冲洪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文《女配锦绣荣华(快穿)》 by 沉云香   文案:里,主角总有千奇百怪的金手指,他们顺风顺水,还要踩着女配走上人生巅峰?   只可惜主角们有多大主角光环,在宁蓁蓁面前都是浮云。   谁让她是天道的宠儿,就是气运爆表呢?^_^   ※有的小故事有cp,有的没有   ※女主气运值满   小世界:   【重生归来真千金】√   【三个大佬心尖宠】√   【女主是我婆婆】√   【不养白眼狼】√无CP   【修仙文里的师徒恋】√ 无CP   【复仇女神】进行中   【退亲的未婚夫被穿了】   感谢在2020-01-18 11:11:50~2020-01-18 17:2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陆时秋带着宏一顶着寒风到了县城。   天已经黑了, 两人买了个包子回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 宏一起来烧热水,两人洗漱一番, 收拾妥当就去了顾家饭馆。   今年是大年初二,只有顾家饭馆一家开着门。   二掌柜守在门口, 瞧见两人过来, 带他们去了雅间, “过年了, 厨子已经放假了。喝点热对付一下吧。”   陆时秋一怔,“哎,原还想请你们吃顿好的。没想到你们这不卖东西。”   他推了下宏一,“去,买十来个肉包子过来。咱们吃包子垫垫肚子吧。”   宏一站起来, 却没有急着走。   陆时秋拧眉, 催他, “快去啊。”   宏一弯腰,靠近他耳朵, “三叔,我身上没钱。”   陆时秋一愣, 从腰间解下钱袋扔到他手里,连连摇头, “我都懒得说你。”   这大嫂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孩子居然身上一文钱都不给。多丢人呐。   宏一讪讪地挠了挠头,领命出去了。   陆时秋尴尬得摸了摸鼻子,“妇道人家把钱看得紧。这孩子也是傻。”   二掌柜是个精, 赶紧说好话,“这孩子有孝心,为人实诚。怎么能叫傻呢。”   二掌柜给他倒了茶,“女方家情况,我之前也都跟你说了。姑娘肯定是不能带给你看的。不过我请人打听过,他闺女长得小家碧玉,一点也不丑。”   陆时秋笑笑,“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嘛。”   这话二掌柜爱听,示意他喝茶,“我先去下面等人。你先喝着。”   陆时秋站起来送他。   没一会儿,宏一抱着包子进来了。还把钱袋特地放在陆时秋面前。   “我刚刚给了二掌柜三个。他待在下面吃。”   陆时秋点了下头,“那你快吃。等人来了,你吃着包子不好回话。”   宏一点头,抓着肉包子,吭哧吭哧吃个不停。   陆时秋把钱袋系在他腰间,“男子汉怎么能连钱都没有呢。要是人家姑娘也来了,想让你到外面逛逛,你是不是还要人家女方付钱啊?你丢不丢人。”   宏一心里很赞同,可这话跟他说没用啊。他娘不给他钱,他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   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年纪约三十来岁,面红,长须,小眼睛闪烁着精光,一看就是生意人。   二掌柜紧随其后,给双方介绍。   “这是段家布庄的掌柜,段有光。”   陆时秋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段家布庄的。   “这位是陆秀才,他侄子陆宏一。”   双方见礼,段掌柜对陆时秋很是敬重,“我听二掌柜说陆秀才去年刚参加科举就考中秀才。前途无量啊。”   陆时秋摆摆手,一脸谦虚,“段掌柜太客气了。我虽是去年才参加科举,却是从小就启蒙。三十多才中秀才,实在惭愧啊。”   宏一瞄了一眼三叔,不明白三叔为什么要贬低自己。   不过他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什么话都没说。   段掌柜听他这么说,笑容变淡了一些,却很快回过神来,换上商业假笑,“陆秀才太谦虚了。也不知令侄年方几何?”   “今年十六了。”   段掌柜捋了捋胡子,问了宏一家境。   宏一据实以答,这没什么丢人的。段掌柜再问一遍,也只是担心二掌柜糊弄他。   陆时秋作为男方不好当面问女方问题,只能静静听着。   突然,段掌柜话峰一转,“若是我把小女许给你,不知你们家能出多少彩礼?”   二掌柜一怔,一般来说,不应该先说自己能陪嫁多少,而后再反问对方,这样才不会显得失礼。就算不想吃亏,也该让他这个媒人帮忙打听才对。   怎么第一次见面,段掌柜就堂而皇之开口问了呢,他微微拧眉。   宏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陆时秋代为回答,“彩礼和聘礼加起来二百两左右。”   段掌柜笑容微微浅了一点,他敲了敲桌面,执拗道,“彩礼多少?”   还不待陆时秋回答,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吵杂的叫嚷声,“人呢?你们饭馆打开门做生意,怎么连人都没有呢?”   二掌柜立刻向两人告罪,推开雅间门匆匆下楼。   面前这人,二掌柜也认识,赶紧上前见礼,“原来是段童生。真是失礼。饭馆过年放假,初八正式恢复营业。请段童生见谅。”   段清鸿脚踩在椅子上,神色有些不悦,“你说你们饭馆不营业,开门干什么呀?”   二掌柜赶紧赔礼,“真是抱歉。在下只是打开门接待两位朋友。”   “段贤弟,大过年的,你不待在家,怎么跑这儿来了?”陆时秋站在楼道口,惊讶地看着下面。   段清鸿抬头,见是陆时秋,放下腿,笑了,“哎,陆秀才,你怎么在楼上啊?”   陆时秋不缓不慢下了楼,大大方方道,“我带侄子出来见见朋友。”   说完,眨了下眼睛。   段清鸿秒懂,“我说呢。大过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原来是为你侄子的终身大事着想。”   陆时秋笑笑,“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段清鸿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他弹了弹身上的衣服,“我和我爹大吵一架。饿着肚子出来,没想到这条街只有包子铺还开着。”   陆时秋刚要再说。宏一段掌柜从楼上下来。   段掌柜上前给段清鸿见礼,“见过东家。”   段清鸿微微皱眉,视线落在宏一身上,又看向陆时秋,“你大过年带着侄子见的是他呀?”   陆时秋无奈苦笑,“是啊。”   段清鸿上前勾住陆时秋的脖子,“我看你们也见完了。正好我现在没地方去,不如你请我去你家做客吧。”   陆时秋:“……”   还有逼人做客的?真是绝了。   陆时秋对段清鸿很有好感,皆因他们举办诗会,出钱的大半是他。   吃人嘴短,陆时秋也不能太小气,很爽快应了,“行啊。”   说完,三人跟二掌柜和段掌柜告了别。   出了顾家饭馆,陆时秋才道,“我县城的家就在城南。可是家里啥玩意都没有。你要想有吃有玩,得跟我去乡下老家。”   段清鸿很爽快应了,“还是去你县城的家吧。我只能待两个时辰,那会我爹估计气也消了。”   陆时秋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宏一,“刚刚剩下的包子呢?”   宏一苦着脸,“被段掌柜吃没了。”   陆时秋不可思议,“他这么能吃吗?”   刚刚他粗粗数了下,大概有七八个包子。他一个都没吃。宏一好像也只吃了一个吧?   剩下六七个?都被他一人吃了?   宏一揉着干瘪的肚子,郁闷道,“他说不能浪费。”   段清鸿听了半截,乐得肚子疼,“哈哈,我刚才就想笑,你居然让你侄子跟他家结亲。你跟你侄子到底有什么仇啊?”   陆时秋从来没去段氏布店买过东西,他哪知道段掌柜是啥人。   段清鸿见他脸色铁青,又宽慰道,“哎哟,我跟你说,这人当手下,是个人才。但是对自己对家人那是真抠得不像话。虽然我没见过他闺女,但家学渊源,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陆时秋还饿着肚子,催促宏一再去买包子。而后拽着段清鸿往家走,“他怎么抠了?”   段清鸿止住笑,嘴角却崩不住,又乐了两声,直到陆时秋动了怒,他才勉强压住。   “他们家有三百多亩地,却住在茅草屋里。家里娘子和老娘的衣服除非穿到烂得不能再烂了,他才会给她们置身新衣。”   陆时秋一言难尽,“有钱还这么节俭?”   段清鸿也弄不懂他的脑回路,“谁知道呢。”   段掌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因为做事细心,非常善于管账,才在去年晋升为掌柜。段清鸿之前一直读书,与段掌柜只能算是面子情,并不怎么了解。   陆时秋表情一言难尽。   段清鸿侧头看他,“那个二掌柜为什么把他女儿介绍给你侄子?”   陆时秋也想知道呢,不过他不相信二掌柜会故意使坏。“兴许有什么误会?”   段清鸿点了下头,“也有可能。他是掌柜,衣服都是店里的定做的,不用花钱。外表还是能唬人的。”   陆时秋胡乱点头,叹了口气。   这门亲事不成,他还得再给宏一找。   段清鸿摸摸下巴,“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给你侄子挑个更好的。”   陆时秋摆了摆手,“我大哥家条件一般。家里只能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他成亲。我侄子又在学做生意。我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将来也能跟他一起打理生意。”   段清鸿微微点了下头,“如果是这样,你没做错。只是对象错了。换个人选应该可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家。   陆时秋请他进屋。   陆家只是一进院子,房子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这家的女主人是个非常爱干净,整洁的人。   陆时秋让段清鸿坐到凳子上,现在炕上冰凉。他先烧炕。   两人坐在桌边聊天。   没一会儿,宏一来了。只是外面风大,热气腾腾的包子已经凉了,只能重新到灶房烧水再热。   段清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其实你侄子不错。”   陆时秋笑起来,“这孩子老实听话,还很懂事。”   段清鸿点了下头,“如果你中了举,你侄子能说到更好的亲事。”   陆时秋摊了摊手,“以我院试倒数第一名的成绩?段贤弟,你太抬举我了。”   段清鸿摇了摇头,“不,我很看好你。”   陆时秋收了嬉皮笑脸,“为什么看好我?”   “大概是你的运气?”段清鸿从小就读书,却每每止步于院试。而陆时秋呢?读书不到一年,就考中秀才,这份运气,他羡慕不来。   段清鸿也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动手握到陆时秋胳膊上,“所以我决定把我妹妹许给你。”   陆时秋:“……”   陆时秋抬胳膊甩掉他的手,颇为不悦,“你说啥呢。我已经娶亲了。”   段清鸿忙道,“说错了。不是许给你,是许给你侄子。”他懊恼得拍了下嘴,“说秃噜嘴了。”   陆时秋拍着胸口,瞪了他一眼,“你吓了我一跳。”   段清鸿双手举起来,“好吧。其实我是看中你。”   陆时秋斜眼瞪他,你还敢再说?   “不是。我是说我看中你将来能中举。”段清鸿赶紧补充。   “我谢谢你看好我。但是你不能拿你妹的婚事这么随便。”陆时秋不得不提醒他。   段家商行可是月国有名的大商贾。他从来没奢想自家能跟段家结亲。   “我们家只是段家旁支,再过一代就要出五服了。”段清鸿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一饮而尽,“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爹吵架吗?”   陆时秋总听四乙说什么“好奇害死猫”,所以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探听别人的**。   段清鸿叹了口气,“我五叔家的小堂弟今年考中秀才。原本我爹一直管着一支商队。跟商队比起来,盐俭县这些产业根本不算什么。最近族长有意要将商队交由我五叔来管了。”他苦笑,“你猜为什么?”   陆时秋微微皱眉,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没考中院试。族长就想把商队收回。我爹很生气,骂我不争气。”他揉了揉脸,“我也想争气。可是我已经考了那么多回院试,就是通过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科举就像一条独木桥,走这条路的人很多,几乎九成九的人掉到下面。可惜别人只能看到少数几人站在独木桥上。   陆进秋对段清鸿很同情,有时候你拼尽努力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其实你没必要走这个独木桥。你好好经商,一样能把日子过好。”   段清鸿摇头,“你想得太天真了。段家那么多人。我们又是旁支,段家嫡支为什么会让我们管着盐俭县的生意呢?就因为我是个童生。我这个童生,代表着我是读书人。官府的人也会高看我一眼。”   他摊了摊手给陆时秋举例子,“就拿我们家来说。我爹管段家在盐俭县的所有生意。我爹每年光打点官府就要一千两。在我没考中童生的时候,至少需要三倍。这就是差别。”   陆时秋还是头一回听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奇了,“可是李县令是个清官啊?你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打点。”   段清鸿嗤笑一声,“傻!李县令清廉,下头的衙役呢?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你要是不把底下的小鬼打点好。生意就很难做下去。”   陆时秋暗自沉思。他从来不知道做生意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段清鸿摊了摊手,“这还只是在盐俭县,穷乡僻壤,只需要打点衙役。要是在京城,段家每年光打点上上下下官员就得花五万两银子。”   陆时秋已经听傻了。   “段家嫡支迫切想要族人出息。可惜到今年也没有一个能考中进士。”   段清鸿叹了口气,“可能是我们段家风水不好吧。没什么文气。一个个打娘胎都带下来铜钱味儿。”   陆时秋不知该如何说。天生会经商其实也是一种本事。只是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最底层,也是不争的事实。   段清鸿话峰一转,“所以我妹妹只能嫁给秀才。只有跟有秀才功名的人结亲。我们家才能保住盐俭县的生意。”   陆时秋提醒他,“可我大侄子不是秀才。他也不打算考秀才。”   “没关系。他考不秀才,你已经是秀才了。”段清鸿摆了摆手。   “我……”陆时秋有些奇怪了,“你可以给你妹妹嫁给秀才啊,没必要拐个弯。”   就算举人看不上商贾之家,但是有许多穷秀才还是很乐意娶有钱人家的小姐。   “不是我想拐弯,我是真觉得你有中举的天赋。”段清鸿拍着巴掌,言之凿凿。   陆时秋也不知他对他怎么这么自信。他自己都没把握。   段清鸿见他似乎不怎么相信,突然道,“那些秀才公其实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明明想娶我小妹,却用一副施恩的嘴脸,背地里嫌弃我们段家是庸俗之人。我不想我小妹嫁给那些酸腐受委屈。她值得更好的。”   陆时秋听他这么说,不由多打量他几眼,突然有种败家子居然也是好哥哥的稀奇感。   段清鸿被他看得发毛,别别扭扭道,“如果你将来飞黄腾达,希望你看在亲戚的面上,帮我们家一把。”   陆时秋定定道,“无论我将来能不能考中进士,我都不会当官的。”   段清鸿果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什么?”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想教书育人。”   段清鸿眨巴下眼睛,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陆时秋反倒来了兴致,“你不好奇?”   “人各有志。有什么好奇怪的。”段清鸿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陆时秋有些尴尬得摸了摸鼻子。   “那也没关系。如果你能考中举人。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那些衙役也能少收点好处费。这已经够了。”段清鸿想得很开。   陆时秋点下头。   就在这时,宏一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上来,段清鸿抓起一个飞快往嘴里塞,站起来往外走,“我先回去跟我爹说一声。我妹的婚事,还得他点头才行。”   说完,风风火火跑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平时一身打扮挺像贵公子,怎么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一点也不稳重呢。   陆时秋回过头来,抓起包子,这包子温度刚刚好,陆时秋抬头,“你刚刚偷听了?”   宏一脸色涨红,“你们在说我的事儿,我不好进来。”   陆时秋点点头,咬了口肉包子。   宏一捡了凳子坐下。两人吃着津津有味,待吃饱喝足,陆时秋才开口,“估计段掌柜那边没戏了。不说他能不能同意。我首先就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宏一很好说话,“我听您的。”   陆时秋脸色好看一点,不过他担心宏一奢望太高,“不过能不能跟段家结亲,还得看段老爷了,段清鸿只是个哥哥,没法做主。”   宏一很难理解,只是他多多少少有些迟疑,“三叔,就算他们家真的想找靠山,也没必要把女儿嫁给我吧?三丫和囡囡不是还没定亲吗?”   陆时秋摆手,“段清鸿早就成亲了。他下头的弟弟才两岁。”   宏一挠挠头,“是我想岔了。”   不是他多想,而是他听说那些有钱人,都有许多小妾,儿子肯定也很很多。没想到段府根本不是那回事。   陆时秋心里多少被段清鸿给说动了,“咱们先等等。要是真能跟段家结亲。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你开店遇到问题也能有人请教。”   宏一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8 17:24:41~2020-01-19 12: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毛毛的堕落点、不能再看啦!、酒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26 60瓶;司、青宸 10瓶;晓得了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段清鸿走后没多久, 二掌柜也来了。   陆时秋没有故意给他脸色瞧, 请他到炕上闲聊。   二掌柜满脸愧疚,“陆兄弟, 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哎。寻常跟他做生意,他看起来挺正常的。”   陆时秋摆摆手, 说起来这事还真不怪二掌柜。   知人知面不知心。二掌柜跟段掌柜只是生意上有来往。   怎么可能知道对方会对家人这么吝啬呢。   陆时秋笑笑, “没事儿。左右这事也没成。”   二掌柜点点头, “我跟严家海货铺的掌柜也认识。只是他回家过年了。只能过几天再帮着张罗了。”   陆时秋兴致缺缺, “暂时先不急。我这边也有个相亲对象,要是成了,就不看你这个了。”   二掌柜点头,“应该的。”   两人闲聊会儿,二掌柜还要回家招待客人, 提出告辞。   等他走了, 陆时秋肚子也饿了, 他随手吩咐宏一,“家里还有些海货, 你到灶上随便炒两个吧。”   宏一站在门边,挠头搔耳, 支支吾吾,“三叔, 我没炒过菜。”   陆时秋看了他好半晌,摇头叹气,“哎, 你说我这命啊。大过年不在家享福,为你这亲事劳心劳力,一点好都没捞着。还得我做过饭给你吃。”   这话说得宏一愧得慌,他麻溜道,“三叔,我给你烧火。”   陆时秋啧啧两声,没话说了。   大过年的,陆时秋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炒几个菜。   方家酒楼的炒西施舌,也是一绝。经过陆时秋的改良,沙蛤味道非常鲜。   宏一馋虫都被勾出来了,火不烧了,直站起来,直勾勾看着锅里,却没想到满满一锅,“三叔,这么多,我们两人能吃完吗?”   “今天是走亲访友的日子,顾家帮了我们这么多,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宏一受教。   宏一捧着汤锅,上面盖着盖子,也不怕凉。   陆时秋提着礼物到顾家。   顾家这会儿还没吃饭,见他们过来,微微有些惊讶,“你们不是回乡了吗?”   陆时秋笑道,“忙忙叨叨一整年。正好趁着过年,带这孩子见见亲朋好友。”   顾家人对宏一很是陌生。主要是这孩子天不亮就去海货店帮忙。早饭,中饭都在海货店吃。晚饭才会回来。   见到的机会非常少。   两家闲聊一会儿,陆时秋带着宏一回家。   顾家人留两吃饭,陆时秋摇头,“家里的菜早就做好了。你们吃吧。”   顾家人也不好再留。   不过顾家还是送了陆时秋一些吃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三儿从青州那边带回来的特产。你们拿回去尝尝。”   陆时秋笑着谢过。   出了顾家,陆时秋打开一看,居然是吊柿饼和山楂条。   宏一指着吊柿饼,“柿饼咱们这儿也有呀。是圆形,扁的,不像这么小。”   陆时秋尝了一个,质地柔软,霜厚而严,“这柿饼比咱们这儿的好吃。”   宏一也尝了一个,眼睛一亮,翘了个大拇指,“真好吃。”   吃完还想拿,陆时秋把他手打开,“吃一个就成了。这些得带回去给你弟弟妹妹们吃。”   宏一舔了舔嘴唇,嘴里咕哝,“长大了真不好。”   陆时秋翻了个白眼,踢了他一脚,“去,把锅里的菜端过来。咱们到炕上吃。”   宏一揉了揉已经饿过劲的肚子,飞快跑去灶房了。   陆时秋把炕桌支上,曲起手指敲着炕桌,宏一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把菜全部端来。   两人分完筷子,刚要开吃,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宏一跪到炕上,伸着脖子往窗外看,一眼便看到段清鸿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张了张嘴,小声冲陆时秋道,“是段清鸿。”   陆时秋搁下筷子,下了炕。   外面段清鸿已经进了屋,闻到香气扑鼻的饭菜,他搓了搓手,“哎哟,还是晚了一步。”   陆时秋跟他见礼,“段贤弟这是?”   “哎,别提了。我爹不在家,我在家等了他一个时辰,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让我邀请你们二人到我家做客。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陆时秋回头看着这些菜,他揉了揉肚子,“我俩已经做饭菜了。”   宏一点头,真饿了。   段清鸿也嗅到熟悉的香味儿,立刻道,“那咱们先垫垫肚子,再走?”   陆时秋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行啊。”   陆时秋冲宏一道,“再拿双筷子,再把堂屋那瓶好酒拿来。”   宏一刚要点头,段清鸿忙阻止,“哎,不用酒。要是有酒味儿。我爹闻到遭了。”   陆时秋从善如流,“行,那就不喝酒。”   三人边吃边聊。段清鸿吃得比较多。   他这一天,竟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一大早跟爹大吵一架,出来找馆子吃饭,没想到小吃街全部歇业。好不容易吃个包子,跑回家的功夫就全消化了。   为了说服他爹,他忍着饥饿,磨破嘴皮子说了两个多时辰。   好在终于说服了,他爹非要他今天就带客人登门。   他这倒霉催的。   段清鸿吃得很香。平时的贵公子形象荡然无存,现在只是个饿肚子的饕鬄。   陆时秋瞧见他动作飞快,“你回家怎么连饭也没吃啊?”   “家里忙着招待客人,厨下都忙疯了。”他摊了摊手,“我也不想给下人添麻烦。”   主要是他没时间麻烦他们。   陆时秋点了点头,最后大半菜都到进了段清鸿的肚子。   陆时秋和宏一真的只是垫了下肚子。   “我们家的菜我都吃腻了,你们这菜跟方家酒楼有几分相似。味道不错。”   陆时秋笑笑,“海鲜不都那个味儿嘛。咱们走吧。”   陆时秋让宏一拎着礼物走在两人后面,他向段清鸿打听生意上的事。   他们家的蛤蜊马上就能卖了,他得找大商贾合作。   “最近咱们段家的生意不如从前了。自打金国归入我们月国版图。月国的大商贾都能到金国那边做生意。我们原来是独一份,现在只能跟大家分一杯羹。生意难做呀。”段清鸿叹了口气。   陆时秋点了下头,“那严家呢?”   “就是这个严家抢我们段家生意最多。月国和金国还在打仗的时候,严老爷就派不少管事到金国那边买下不少铺面。那些全是地段极好的铺面。等月国胜了。他们手里的铺面全都升值了。”   陆时秋震惊无比,“照这么说严老爷是个经商奇才。”   “他向来胆大。”哪怕两家是竞争关系,段清鸿也不能否定对方的才能,“自打严家分完家产,严老爷的生意已经逐步扩大。隐隐有了月国第二商贾的地步。”   陆时秋奇了,“那第一商贾是谁?”   “当然是顾家了。”段清鸿没想到他连这都不知道,“顾家卖的纸和零食,它不仅畅销全国,而且还卖到国外,每年光运到海货的船都有十几船。赚的钱多到数不清?最主要,人家上头有人,底下那些小鬼根本不敢找顾家麻烦。”   陆时秋恍然。只是有些可惜,他家养的蛤蜊没法卖到国外。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县城外。   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段家庄子。   这庄子离县城不过五里地。几乎全是好路。门口就是官道。   “我爹常年住在庄子里。除非有生意谈,才会约客人到城里。”段清鸿给陆时秋介绍景致。   段家庄子不大,占地五亩,但是外面有河有山,旁边还有一大片良田都是属于段家产业。   庄子里布置极好,下人们匆忙却不失礼。   正如段清鸿所说,段家客人很多。   “今天底下掌柜和亲戚朋友过来拜年。我爹现在估计在屋里,我带你们直接过去。”段清鸿领两人进去。   段老爷住的地方很是幽静,院子两旁栽着青松,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绿与白交融,让院子看起来更显清亮。   段老爷年纪不大,五十出头,丹凤眼,四方脸,穿着一身华丽的靛蓝色丝绸长袍,身材臃肿,犹如一尊弥勒佛。   双方见礼,客客气气。   段老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招手让两人坐下,“听我儿说你是今年新中的秀才。”   陆时秋点头,“正是。”   段老爷冲段时秋笑眯眯道,“小老儿书读得不多,正好我府上有位白先生,年轻时中过举,在我家中当西席,不如让他过来跟你切磋一下吧。”   陆时秋从善如流,点头应是。   段清鸿有些迟疑,“爹,咱们说亲呢,你叫先生来不合适吧?”   在座的人精都能猜到段老爷的意思。不就是想看看陆时秋水平如何,以不能中举吗?   段老爷心疼女儿,不敢轻易把宝压在陆时秋身上,才想试探一二。   陆时秋倒也没有怪段老爷。就算对方此举有点势力,但也是想让女儿嫁个条件好点的岳家。   段老爷瞪了眼儿子,“急什么。”   段清鸿到底犟不过段老爷,最终还是甩了下袖子跑出去了。   段老爷端起茶杯,向陆时秋示意,“这是西湖龙井,还请陆秀才品鉴。”   陆时秋饮了一口,赞许一句。   只听段老爷叹了口气,“我这儿子有些痴傻,他的话,你切莫放在心上。”   陆时秋笑了笑,“陆某与段贤弟是朋友,自然知晓他的脾气。说起来是陆家高攀了,我这侄儿只是普通人家,全部家当拿出来,也不过区区数百两。如何能攀上段府小姐。实在不敢奢望。”   段老爷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喝茶。   陆时秋再次饮了一杯。   身后,宏一有些心不在焉。   不多时,段清鸿带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进来。   那男人广袖长衫,头束方巾,浑身散发书墨香。   段清鸿为两人介绍。陆时秋向他见礼。   双方落座,白举人是兴元府人,之前家乡被韩广平占了,无家可归,才应段府邀约,为段清鸿授课。   两人闲聊会儿,白举人就有意无意向陆时秋出题。   陆时秋也没有藏拙,凡是自己会的,全都答了。不会的,直接说自己才疏学浅,不会。   当然他也不是任人考的人,也会出几道题反问对方。   白举人确实是个真才实学的举人,哪怕被他问住,也能发表自己的见解。   不知不觉,两人竟聊了一个多时辰。   其他三人听得头皮紫胀,一个个打起了哈欠。   末了,白举人笑着道,“陆秀才读书不过一年,就能有如此成绩,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这话登时让段老爷打了个机灵,瞌睡全无。   另两人也都跟着醒过神来,纷纷看向相谈甚欢的二人组。   段清鸿打了个哈欠,“你们聊完了?聊得怎么样啊?”   白举人恨铁不成纲道,“你要是能把睡觉的功夫全用到读书上,早考上秀才了。”   段清鸿当着朋友的面被先生训,面上有些下不来。   陆时秋忙打圆场,“段贤弟兴许只是方法不对。若他能够找到方法说不定也能考上。”   他这话说很实诚。但听到白举人耳里,以为他在给段清鸿打圆场,才故意说的这么好听。   白举人摇了摇头,“他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能放心了。”   段老爷知道儿子不争气。但是这世上的父亲都有同一个毛病:我这当老子的怎么嫌弃都行,不许别人说。   可他也不能跟儿子的先生叫板,只好岔开话题,“白举人,你的意思是陆秀才明年能中举?”   白举人一怔,“这个白某不敢保证。不过在陆秀才四十岁之前,应该能中。”   他不敢说得太绝对。   以他的来看,陆时秋有些方面非常精通,但有些方面却很薄弱。这说明他基础不够扎实。   明年参加乡试,除非考题正好是他会的,要不然还真难说。   陆时秋对自己的水平是了解的。   就算他发明了一套学习法,他时间摆在那儿呢。四书五经每本书都不长,可它们延伸的知识点足有几百本。哪怕他挑灯夜读,也只坎坎看了《论语》和《孟子》。剩下的还都停留在之前学习过的阶段。   白举人这么一说,段老爷当即大喜,立刻喊了随从,让他准备一桌好菜,他要好好款待三人。   陆时秋可算知道什么叫变脸了。   刚才还警告他,不要妄想娶他女儿,现在居然摆出招待贵客的架势。   陆时秋眼尾瞄到白举人,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显然对段老爷的做法很看不惯。   也是,凡是读书人就没有一个不视钱财如粪土。   哪怕多么穷困潦倒,也想摆出一副我视功名如无物的豪迈情怀。   “陆秀才,请吧。”   陆时秋点点头,在段老爷热情邀请下,到一间雅间入座。   段家菜式远比陆时秋吃过的所有饭馆都要奢侈。   比如黄焖鱼翅,清汤燕窝,开水白菜,灌汤黄鱼,八宝鸡,涮羊肉等等。满满当当一大桌,随意一扫,约莫有二三十道菜。   却只有他们五个人吃。   陆时秋吃饭动作极慢,一点一点在品尝。这么难得,他一定要把这里面所有菜都记下来。   于是他一番作派,倒叫段老爷更为欣赏他了。   段老爷一把年纪,也见过不少官。知道许多穷人考取功名,反而比那些世家子更快陨落。   他们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苛捐杂税,把自己受过的苦加倍施在百姓身上。完全忘记当初自己为何要考科举。   所以他从来没有资助过穷人。当然更不可能把宝压在穷人身上。   今天他儿子劝他的时候,把严家搬出来跟他讲道理。他一时被儿子说动了。   严老爷之所以能把严家做大,其中有一点,就是他把妹妹嫁给了一个举人。当年这个举人家里没钱读书,是严家资助了他,考取举人后,两家结亲。严小姐拿大把钱财给他捐了个官。   后来分家时,就因为有这个官撑腰,严氏族长全部向着严老爷说话。拿走家里大半钱财。   就冲这一点,严家这笔买卖就没亏。   段老爷一时心动,就答应见陆秀才一面。   “尝尝看。”段老爷殷切给陆时秋夹菜。   段清鸿见父亲态度变了,觉得有戏,忙道,“爹,我之前跟你说的提议,你答应了吧?”   段老爷腆着脸笑,陆时秋放下筷子,交握着手,“段贤弟,就算我们没有结亲,我们依旧是好友。”   段清鸿微微蹙眉,陆兄这是?看了眼他爹。   段老爷尴尬得笑笑,“这个……段秀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把珍珠当鱼目。你是读书人,别跟我一介商贾计较呀。”   陆时秋摆摆手,很是坦然,“没有,我没有跟段老爷计较。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我这侄子家里就是个普通渔民,一年也就攒个十来两银子。好不容易才攒下一二百两给他娶亲。段家家财万贯,我们真不敢高攀。”   段老爷定定看着对方,何着对方是来真的。   真的只能拿这么多钱。   不是,亲侄子娶妻,怎么能只有一二百两呢?这也太少了。   段清鸿忙道,“咱爹不介意。真的。大不了,咱们家多陪些。他们小两口日子总得过好的。”   段老爷不可置信,什么?你想把你妹妹嫁给一个穷光蛋?   段清鸿冲他挤眼睛,小声凑到他耳边提醒,“爹,举人,将来这是举人。”   段老爷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陆时秋到底还是没有定,“我只是叔叔,定亲这么大的事,我一人做不了主。等我回去跟我大哥大嫂说,由他们来决定吧。”   虽然段清鸿有心将两人亲事定下,但人家这理由合情合理,也只能点头应了。   接下来,陆时秋专心用饭,宏一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事不关己。   而段老爷却有些食不知味儿,段清鸿坐立难安。白举人看了场好戏,好几次差点崩不住笑场,在段老爷看过来,他又很快压制住。   吃完饭,段清鸿让车夫送陆时秋和宏一回县城。   路上有车夫,两人不好唠嗑。   等到了县城门口,下了马车走着回去。   宏一再也憋不住了,“三叔,这家啥人呐。会变脸呐。”   陆时秋叹了口气,“这些就是商人本色呀。”   宏一有些不是滋味儿,“三叔,难道我只能靠你才能说到亲吗?”   他一个大活人,段老爷根本不搭理他。   难道不该看看他值不值得他女儿托付终身吗?   不应该考察他的人品吗?最起码问问他的年龄吧?   好嘛,一个问题都没有。   他能不能跟段家结亲,完全取决于他三叔能不能中举。   少年气性都有些大,宏一有些受不了。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要理解段老爷。他们只是段家旁支,别看盐俭县有许多铺面,其实并不是属于他们,他们家只是帮忙经营。他迫切想要结门好亲让嫡支更加看中他们。他当然要挑个好女婿了。”   宏一默不作声。哪怕再理解,他也没办法接受。   陆时秋叹了口气,“其实你跟段家结亲也有好处。”   宏一抬眼,“能有什么好处?”   “可他们有经商的天赋,这是毋庸置疑的。”陆时秋点了点,“就算我给你一个铺面,你现在能把它做大做强吗?”   宏一一怔,老实摇头,“还不行。”   陆时秋摊了摊手,“可他们行。”   “你想当个大掌柜,就得跟人学习。咱们家的海货铺一直有钱赚,那是因为咱们全家都是渔民,对海货非常了解。可是换个别的铺子,你们就得抓瞎。”   这是实话。宏一和二哥都只是小打小闹,根本不会用人,更不知道如何管理手下,让他们为自己工作。   宏一思忖良久,不得不承认三叔说的是对的。   陆时秋叹了口气,目光幽远,“当初为了找囡囡,我在县衙门口敲了一天的鼓,方县令也不曾理会。找上顾家,顾永旦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话,方县令就亲自出来迎接。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宏一知道这事。这不仅仅是三叔的痛。也是他们全家的痛。就连他娘得知后,也在背地里骂那些狗官狗眼看人低。   民不与官斗,身份低微的农民就连骨头都比别人要轻贱。   三叔这是提醒他不要在意段老爷的世俗。没人甘心弯下脊背,跪舔别人,全是被生活所逼。   宏一眼圈红了,声音哽咽,“三叔,我没有怨恨。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让人家看不起。”   “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善于经商,有人善于读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跟段家结亲,然后利用女婿的身份,好好向人家请教。”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   宏一重重点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9 12:24:30~2020-01-19 15:4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宅在家的童鞋 10瓶;Lian 5瓶;随水而居 4瓶;暮雨寒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大地一片银白,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柳絮,从天空纷纷扬地飘落下来。   一条弯曲的小路上,寒风瑟瑟,驴车啪嗒啪嗒由远及近,一点一点往前行驶。   驴车里,一只手撩开帘子,狂风卷着雪花灌起车厢,冻得里面的男人打了个喷嚏。   身体已经冻僵的宏一听到动静,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三叔搓着手,靠过来,“我来换你。这天太冷了。”   宏一甩了下驴鞭,大着嗓子道,“三叔,我不冷,你快进去吧。你是读书人,身子骨不好,别回头再冻着。”   陆时秋解下脖颈的狐狸毛,给他弹掉落在肩膀上的积雪,“还不冷呐。这风多大呀。快停下,我来赶。”   宏一没有停下,继续甩驴鞭。   陆时秋急了,“哎,你这孩子,三叔跟你说话呢。快点停下。”   宏一摇头,“我不停下。三叔,你就听我的吧,你快进去。”他眼圈都红了,恳切道,“三叔,大过年的,还让你出来给我张罗。我对不住你。我就想回报你。你让我赶吧。旁的,我也不会啥了。”   这孩子!陆时秋没想到自己只是逗逗他,他还真当真了。傻不傻呀。   “宏一,听三叔的,三叔没你想得那么没用。真的,快停下吧。”   宏一不肯撒手,“我不!”   我的天,陆时秋可算见识到老实人犟的一面了。怎么都说不通了。   宏一回头瞪他,“三叔,你快进去呀。别冻着了。”   陆时秋被他这眼神吓了一哆嗦,还真钻进车了。   等进了车,陆时秋登时怒了,这小兔崽子,谁是长辈啊。没大没小,居然瞪他。   只是他撩开帘子,望着大侄子不甚宽敞的脊背,心中升起一丝暖心。   就冲这份知恩图报的心,他这一趟就值。   陆时秋把自己的狐狸毛套到宏一脖子上,拍拍他的背,“要是坚持不住,别逞强。要不然还得吃药。”   宏一点头。   到家的时候,宏一整个人都冻僵了。   洪氏瞧见儿子眉毛都结了霜,心疼得不行。双手捧雪,搓热手心,揉宏一的脸和手。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拿热布巾给他擦手擦脸。   陆时秋从驴车里下来,孩子们齐齐涌上来。   “爹,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呢?”   “爹,你没事吧?”   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很快将他围起来。   木氏都没功夫上前问他,陆时秋跟家里人打完招呼,进了里屋。   木氏拿了厚衣服给他,却不想他身上根本没湿。   陆时秋摆手,“我不用换。”   木氏点头,“那我先去给你端热汤。灶上正炖着呢。”   陆时秋点头,坐在床沿问几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头一个问囡囡,“这几天,你有没有念书?”   囡囡苦着脸,“爹,大过年呢,放呢假,你怎么这么狠心。”   陆时秋板着脸,“你先生不是给你布置了作业吗?”   囡囡挠了挠脸,顾左右而言其他,眼见亲爹还板着脸瞪自己,她福至心灵指着大丫,“爹,你走后,大姐就哭了。”   陆时秋果然被她转移焦点,看向大丫,声音明显要温柔许多,“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大丫瞪了一眼囡囡,明明是亲姐妹,她居然坑自己。   可爹正看着自己,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时秋看向三丫,“你知道吗?”   三丫看看大姐,又看看陆时秋,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陆时秋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三丫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哭。但我知道大姐是去于爹爹家拜完年,回来后就哭的。”   陆时秋支着下巴,“为什么哭?”   三丫撅着嘴,想了好一会儿,试探道,“可能是于爹爹的娘子怀孩子了吧?”   她其实不太确定。因为她不觉得于爹爹的娘子怀孕跟大姐哭有什么联系。不过鉴于上次的事,让三丫认识到一个点,她姐不喜欢于爹爹娶的娘子。   陆时秋叹了口气,拍了拍大丫的肩膀,“想开点吧。”   成亲后生子,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只能让大丫自己想通了。   大丫抿了抿唇,“我不是因为爹有孩子哭的,我是伤心爹居然骂我。”   陆时秋皱紧眉头,“你爹为什么骂你?”   大丫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因为我问他,如果生下来的还是女儿,怎么办?”   陆时秋:“……”   这孩子!傻不傻啊。问这个干什么。   大丫蔫头耷脑沉默好一会儿,再抬眼,眼睛红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要把女儿送人?”   啊?陆时秋大吃一惊,“不是,为什么要把孩子送人啊?”   大丫握了握拳头,望着三丫,“因为三妹生下来的时候,他就想把三妹送人。”   三丫正在剥糖衣,见大姐说到她,抬眼看去,对上大姐含泪的眼睛,不由得怔住。   她对于大郎没有感觉,所以一点也不伤心。但她能够感受到大姐很伤心,主动把糖递过去,“大姐,你吃吧。”   大丫摇了摇头,“我也有。”   过年,陆婆子买了一包糖给孩子甜甜嘴儿,每人分了十来颗,她还有一大半没吃。   被三丫这么一打岔,大丫心头的憋闷倒是少了些。   大丫这么不理智,照理说陆时秋应该批评她,让她以后注意些。   于大郎这么些年一直心心念念有个儿子。她问这个问题就等同于撞到枪口上。只是大丫也是对于大郎心有不满,外加爱惜妹妹,才会控制不住质问。   他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   就在这时,木氏端着汤进来,陆时秋看着孩子们,“你们要不要喝?”   几个孩子齐齐摇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唯有二丫舔着下巴,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木氏拍了下二丫的脑袋,“行啦,这是给你爹喝的,你要喝,娘给你盛。”   二丫咧嘴笑。   陆时秋喝完汤,就听到宏五过来传话,说陆婆子叫他到堂屋。   孩子们窝在炕上玩花绳,也没兴趣去听。   陆时秋到堂屋,也只看到大人们在。   陆时秋没看到宏一,“宏一呢?”   洪氏立刻道,“我让他躺在炕上睡会儿。”   陆时秋点头,见大嫂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猜想宏一估计没把路上的事告诉大嫂。   他轻轻叹了口气,捡了凳子坐下。   他刚坐下,陆时春就把炉子往他面前提了提,方便他烤火。   洪氏迫不及待问,“我听宏一说,段家有意跟咱家结亲,对不对?”   要说段家名号就连洪氏都知道。是因为镇上就有一家段家粮店,生意很红火。   这话一出,陆婆子眼睛瞪圆了,“真的假的?段家?”   陆老头更是不可置信。   他好歹每年都要去县城,自然知道段家有多有钱,“是那个段家吗?”   陆时秋面对一双双激动的眼睛,只能跟他们解释,“盐俭县的段家其实只能算是旁支,他们经营的铺面都是属于嫡支的。只是帮着管理罢了。”   陆婆子激动得一拍大腿,“那也了不得了。”   陆时夏也是相当激动,“是啊。我以前送货的时候,还经过段家庄子呢。那一大片良田全是段家的。”   陆时秋揉了揉脸,点头,“是。”   一家人全都欢呼雀跃,就连陈氏都真心为洪氏高兴,连连向她道喜。   陆老头最先反应过来,“段家那么有钱,怎么会相中宏一呢?”   不是他多想啊,而是宏一优点真的不明显。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不客气,洪氏听在耳里,有些不舒服。可她也知道自己儿子是啥样。   眼巴巴看着老三。   陆时秋也没瞒着大家,“他们家认为我能中举。”   陆时冬看着三哥,欲言又止。不是他多想,三哥聪明是不假,但是举人老爷,是那么容易就能考中的吗?   三哥该不会又犯了老毛病,忽悠人家了吧?   陆时冬这不信任的眼神,陆时秋想不注意都难,他摊了摊手,“我真没忽悠他们。是他们家的西席考过我,觉得我四十岁之前能中举。”   四十岁?   大家终于能接受了。这样可信度能高一点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不过这只是他们的论断,事实上我自己真没多少信心。”   洪氏忙道,“那咱们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别回头段家反悔,婚事再凉了。   她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穿,陆时春有些犹豫,“三弟,你没跟段家人说咱家没有多少钱吗?”   陆时秋点头,“说了。我说咱们家只能拿出二百两。”   陆时春没话说了。   二百两是他们家大半家底,可是这点钱估计连人家零头都不够。   陆时春担心儿子将来夫纲不震,只是大家谁也不肯放过这次好机会,他也只能站起来,冲大家道,“爹,娘,我去海边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陆时春要去海边值夜。   陆老头点头。   其他人欢天喜地。   陆时秋看向陆老头,“爹,宏一这么大的人了,以后给他身上留点钱吧。”   陆老头看向洪氏。   洪氏脸上尴尬不已,讪讪道,“我会给他的。”   陆时秋又道,“爹,这三个月休渔期,咱们把蛤蜊捞上来吧。”   大家欢笑的脸全部呆住。   陆婆子坐不住了,“哎,老三,你怎么突然要捞蛤蜊了?那海里的蛤蜊还没长好呢。最起码得再长三个月。”   陆老头点头,“对啊。现在个头有点小。现在捞不划算。”   陆时秋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年底回来看过,有七成蛤蜊已经长成,剩下三成还得再长长。   “这三个月是休渔期,市面上的蛤蜊非常少。大多数渔民都在年底蛤蜊最贵的时候,卖完了。虽然现在价格比不上过年那会儿,但是也不算太低。等四月份,渔民们都能出海,那蛤蜊就多了。咱们这么多蛤蜊收上来,可就卖不上价了。”   月国的物价并不是定死的。   随着天气变化,物价也会有所变化。   就比如蛤蜊,最贵的时候是年前那几天。卖给二道贩子,一斤蛤蜊干能卖到七文五。最便宜就是夏天。一斤蛤蜊干只能卖到六文。   年后三个月,由于是休渔期,蛤蜊干能卖到七文。   陆老头有些下不定决心,“外面还下着雪呢。这要是下海,还不把人冻僵了。”   “我不是说现在就捞,等天气不那么冷了。”陆时秋摆了摆手。   陆时夏有些迟疑,“那么多蛤蜊,咱们家就这么点地方,不够啊?”   陆老头倒是不愁这个,“晒路上。到时候让孩子们站在路边看着。”   陆时秋想了想,“咱们要尽可能多捞。最好让村里人都来帮忙。到时候就晒这些人家里。”   陆时夏急了,“晒这些人家里,他们会不会私扣啊?”   陆时秋摊了摊手,“湿蛤蜊和蛤蜊干是八比一。每天捞上来,咱们称重。让村里人带回去晒干。咱们给工钱。”   这就相当于,把砍柴,煮蛤蜊和晒蛤蜊三个步骤全部交给其他人做。   这法子好。只是陆老头有点迟疑,“那咋给他们定工钱?”   陆时秋给他们算了一笔账,“新鲜蛤蜊一斤半文,八斤就是四文。咱们最后按照蛤蜊干来定价。工钱给一文钱两斤。”   山上的柴禾是不要钱的。一天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文。比出去打工要强一些。   陆老头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来。”   过了两天,陆老头带着提亲用的礼物,带着陆时春和陆时秋到段家提亲。   段老爷亲自出来接待。   哪怕这些礼物在段老爷眼里已经称得上寒酸,但他本人一点也不介意,客客气气请他们进屋,拿出上好的茶招待他们。   陆老头和段老爷,一个想娶,一个想嫁,两人相谈甚欢。   段老爷没有让陆家现在就写出聘礼和嫁妆,也没有说自家女儿将来能出多少陪嫁,免得陆家人难堪。   两家人正式交换庚帖。   段老爷留陆家人在段家吃了一顿饭,席间,陆时秋给段老爷敬酒,段老爷受宠若惊,对他连连称赞。   陆老头瞧着直点头。   老三这孩子没错,为了侄子,真的做到自己能做的。   初八之后,木氏就带着三个女儿回了县城。   当天晚上,陆时秋一个人睡在屋里,他平时都要挑灯夜读,屋里还亮着灯。   这会正在翻看系统界面,看看有没有别的生财路子。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陆时秋关掉界面,打开房门,见是陆时冬,有些好奇。   “四弟,你有事?”   陆时冬搓着手,走进屋,飞快把门关上。   陆时秋很少见到四弟这样鬼鬼祟祟,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调笑道,“你怎么了?”   陆时冬却没有心思跟他说笑,他坐到陆时秋旁边,一把抓住陆时秋的手,“三哥,我有事求你。”   陆时冬头往后倒仰,仔仔细细打量他,见他神色仓皇,有些奇怪,“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呗。能帮的我肯定帮。”   陆时冬放了心,左右看了看,小声凑到陆时秋耳边,“三哥,我想问下你有没有再见过那个道士?”   陆时秋不解,“什么道士?”   陆时冬见三哥忘了,不由急了,“就是给你一颗药治好你病的那个道士。”   陆时秋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眼神乱飘,支支吾吾,“这个……那个……”   陆时冬见三哥吞吞吐吐,急了,“三哥,我和娘子成亲已经五年了,一直没能有个孩子。虽然爹娘没说娘子,可娘子最近郁郁寡欢,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我怎好见她憔悴下去。”   陆时秋都要被他感动了。可他上哪去给他找道士。   不!道士好找,随便找人冒充就行,可药呢?   他可没有神仙药。   【谁说没有的,系统商城有的。】1111在他耳边插话,【一瓶只有五千两银子,保管有效。】   陆时秋咬牙。心里腹诽系统太过黑心。一瓶就要五千两。怎么在那系统商城,银子就跟纸糊的一样,随手一样就要几千两银子。   【你也可以不要。本系统不会强买强卖。】   陆时秋:“……”   他反握住陆时冬的手,“四弟,你有没有带四弟妹看看郎中?”   陆时冬点头,“有看过。郎中说我俩都没有问题。”   陆时秋颇有些惭愧,重重叹了口气,“四弟,上次那个道士走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了。等以后见到,我一定帮你引荐。”   陆时冬重重点头,“谢谢三哥。”   陆时秋摆了摆手,陆时冬开门出去,很快阖上门,溜着墙根走了。   陆时秋双手靠在脑后。两人身体没有毛病,看来是缘分还没到。五千两可不容易,还是慢慢来吧。 第105章   一直到正月十号, 天气才开始放晴。   路上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一点一点化了, 雪水顺着小溪流入江河,不知不觉春天来了。   正月二十这天,天晴气爽,温度适宜。   李县令带着二十几个衙役浩浩荡荡到了红树村。   李县令之所以会来这边,全是因为陆时秋让木氏回县城帮忙递了封帖子给李县令。   经过上次,陆时秋看得出来李县令对养殖蛤蜊一事非常关切。   到底是父母官, 跟他打好关系,对自己只有好处。陆时秋也不介意让李县令得些好处。   陆时秋亲自迎接,李县令也没跟他客套,开门见山道, “什么时候开始捞蛤蜊?”   “就等着大人来呢。”   李县令点了下头,让陆时秋带他到海边。   蓝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大海连成一色,空中飘着棉花糖一般的云朵,底下海面波涛滚滚,几只海鸟在海面上翱翔。   海鸟飞累了, 站在滩涂上竖立的杆子歇息。   陆时秋指着那些杆子给李县令讲解, 这一片滩涂都是他们家的。下面的蛤蜊大半已经长成。   李县令颔首, “开始吧。”   红树村的壮劳力全部换完衣裳,只等一声令下就下海。   李县令示意陆时秋, 陆时秋冲大伙道, “现在下去捞第一片区域。”   种植蛤蜊的时候, 防止有些区域蛤蜊堆积, 他们把五十顷滩涂分为五十块区域, 四周全是堤坝。   他们先捞第一片区域。每人手里都拿着渔网,胳膊伸进水里捞蛤蜊。   四乙说过今天温度二十度。以人体来说还是低了一点。   不过大伙并没有介意。毕竟陆家可是出到五十文一天的高价。全村的壮劳力都来报名了。陆时秋全留下来了。   海边这么热闹,卢攒典自然也接到消息了。   他马不停蹄赶过来,看到李县令立刻下跪行礼。李县令却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敷衍地挥手,“起来吧。”   卢攒典一点也不在意,麻溜爬起来,站在他身边一起看渔民们捞蛤蜊。   蛤蜊运上来,有专门的筛子帮忙筛选。   太小的蛤蜊会被筛下来,然后重新等捞完,再把蛤蜊放回去。   第一片区域是最小的,大概只有十亩地。五十个壮劳力捞,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全部捞干净了。   筛选过后,控干水份。撑重后,亩产九千三百斤。   如果包括那些小蛤蜊,绝对超过一万斤。   李县令好看的眉峰都跳了起来,激动到难以自持,他握住陆时秋的手,“陆秀才,你立功了。”   他身边的卢攒典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这代表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陆时秋笑了笑,向他介绍陆时春,“我只是提供方法,具体怎么养还是我大哥。”   陆时春有些不知所措。   李县令清俊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冲陆时春点了下头。   只是轻轻一点,却叫陆时春整个人激动得不行。身体抖得不像样。陆时秋赶紧把大哥扶到一边。   陆时春却反握住他的手,“我我我,大人向我点头了?”   陆时秋看着好笑,“是。”   陆时春激动得脸都红了,“哎呀,大人可真亲切呀。”   陆时秋回头看了眼李县令,这人长的是很清俊,哪怕他已经不年轻,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从他脸上看到哪里亲切了。   他很想说,大哥,你一定看错了。   可陆时秋不想打击大哥。算了,在他们家人眼中,那些当官就像长着獠牙的凶猛野兽,能让他们改变印象,也挺好。   李县令又看了眼其他的区域,“明天继续捞吗?”   “对。”陆时秋点头。   渔民们继续捞蛤蜊,陆老头在那边主持大局。   陆时秋顺便搭了李县令的便车一起到了段家庄子。   段老爷这会也在家,得知陆时来前来,立刻请他进来。   陆时秋把自家养殖蛤蜊说出来,想请对方帮忙搭线。   这要是以前,段老爷肯定立码就拍板了,只是前几天,他的商队就已经被五弟接管了。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尽可能帮你争取。”两家到底是姻亲,段老爷想了想还是答应帮忙。   陆时秋点头,冲他拱手致谢。   陆时秋在这边陪他闲聊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一走,段老爷就让管事给五弟下帖子,约他到顾家饭馆谈生意。   也不知段老爷是如何跟段家商量的。   最终段五爷答应见陆时秋。   段老爷是中间人,自然也跟着一块去了。   三人到了雅间,段老爷帮着说了一堆好话。   段五爷一直暗中观察陆时秋,偶尔提了几个问题。   陆时秋一一答了。   末了,等段老爷把好话都说完了,段五爷开口问陆时秋,“我听说你是个秀才。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都视钱财如粪土吗?你怎么一点也不避忌?”   陆时秋笑笑,“我不知道旁人如何。我只知道没有钱,我就没办法参加科举。至于卖蛤蜊,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如何能写出好文章呢?”   段五爷一怔,手指转动杯沿,转了话题,“你手头有多少蛤蜊干?”   陆时秋飞快答道,“现在只有新鲜蛤蜊。蛤蜊干还得等半个月。到时候应该能有几十万斤。”   段五爷瞳孔缩了缩,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重复,“几十万斤?”   看到陆时秋点头,他突然一愣,“你们养殖蛤蜊,亩产能有多少?”   “亩产大概在一万斤。”   段五爷整个人呆若木鸡,他脑子转了转,突然笑了,“段秀才好本事。”   陆时秋对这声夸赞笑着受了,甚至还喜滋滋道,“前天李县令还说我立功了。”   段五爷深深一叹,“是啊。”他叹了口气,“这么多蛤蜊,只靠盐俭县肯定吃不下。只能走商队卖向全国。但是你这么多蛤蜊一齐涌上去,七文肯定给不了。我最多只能出到五文。”   五文?陆时秋皱紧眉头,“这也太低了吧?差了整整两文。”   段五爷摊了摊手,“兄弟,你这量大啊。物以稀为贵,你这么大的量,我其他东西买不了,只能把其他钱全投到你这蛤蜊上。我的风险也很大。”   陆时秋掐了下手指。不得不说这人说的是对的。商队之前肯定不会想要贩卖这么多蛤蜊。钱就那么多,买了蛤蜊就代表不能买其他的。   陆时秋看向段老爷,对方怔了一下,心下对他升了一丝好感,点了下头。   陆时秋叹了口气,“行,就按五文。”   段五爷又道,“不过,五文钱一斤,只能是三月底前的价格。等休渔期一过,这蛤蜊的价格就得变一变了。你要想卖高价,最好是多趁现在多捞些。”   陆时秋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两人签下契约,约定半个月后开始交货。   陆时秋回到红树村,把价格告诉家里人,陆老头紧紧抽着烟袋锅子。   陆时春眼睛都红了,“三弟,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只能卖给段家?”   陆时秋敛眉,“可以让二哥多卖些新鲜蛤蜊,一文钱三斤往外卖。”   但是盐俭县毕竟只是个小县城,陆时秋想了想,还是决定找别的法子,附手在陆老头耳边嘀咕几句。   陆老头点了下头,“我看行。”   说完,他磕了下烟袋锅子,往外走。   陆时春好奇,“三弟,你跟爹说啥了?”   “我让咱爹跟那些村民说,让他们兜售到别的县。价格就按一文钱三斤卖给他们。”   休渔期,这三个月别的县城是没有蛤蜊卖的。   村民们到别的县城兜售,肯定能卖得出去。   不少村民望而却步。赶牛车的三叔得知蛤蜊一文钱三斤,决定带着大儿子要了一千斤去隔壁县试试水。   两人拉了一千斤,到县城开了路引,赶了一天马车到了隔壁县。   正如陆老头所言,那边没有新鲜蛤蜊,所以他们以两文钱三斤的价格卖出去。   卖蛤蜊花了一天半时间。加上来回,一共花了三天半时间。   共挣了三百三十三文。相当于一天得了九十五文。   比在家里帮忙捞蛤蜊要强。   两人决定运蛤蜊卖。于是接下来,他们一次运两千斤。   虽然两人回来后,说自己没挣到钱,但村民们也不是傻子。如果真没挣到钱,他们何必再运去卖?   于是不少人也开始运蛤蜊到别县卖。   甚至还有人运到原来属于金国领土,现在却是月国地界的无为县。   这里属于金人和月人交汇,商人云集,许多人对蛤蜊都很好奇。再加上价格也不贵,不少人都会买下几斤回去尝尝。   到最后,每天卖出去的新鲜蛤蜊就有三千斤。   随着太阳越来越多,蛤蜊也慢慢晒干。   半个月后,他们家交给段氏商队的蛤蜊干足有十万斤。   段氏商队检查无误后,付了钱。   一车车蛤蜊干从红树村拉走,不少村民站在路两旁观看。   为了趁休渔期多卖些,陆时秋不仅招了红树村的村民,还对其他村招募短工。待遇跟红树村一样。   不过晒蛤蜊的还是本村人。   三个月眨眼即过。   这三个月,他们一共捞了八百二十七亩蛤蜊,新鲜蛤蜊卖掉十九万五千千,蛤蜊干一百万斤。   捞蛤蜊的人工七百八十两,晒蛤蜊用掉五百两。最终得钱三千七百八十四两。   当然还剩下四千一百七十三亩。   三月一过,渔民出海,蛤蜊价格大幅下跌。   哪怕陆时秋早有准备,也被吓住了。   蛤蜊干一斤只给三文五。   陆时秋下不定决心,段五爷见他嫌低,也不在意,“你可以多问几家。这个价已经是我能出到最高的了。”   陆时秋也没有说死,跟他客客气气聊了一会儿。   段五爷还要打理商队,先走了。   这次段清鸿陪着来的,见陆时秋面色不好,立刻给他倒茶。   只是两人聊了半天,茶水早就凉,段清鸿不得不喊小二重新上茶。   没一会儿,二掌柜亲自端着茶上来了。   这会也不忙,二掌柜给两人倒茶。见陆时秋脸色不怎么好,“生意没谈成?”   陆时秋点点头,把蛤蜊的价格说了。   二掌柜到底是生意人,消息比陆时秋灵通,突然想起一事,“我昨儿听严家食材铺的掌柜说,严老爷回乡祭祖。不如去找找他吧?”   陆时秋心中一动。严家商行不比段家商行差多少。甚至由于严老爷做事大胆,在新六府那边已经盘下不少铺面。   严家食材铺开遍大江南北,肯定需要大量蛤蜊。   陆时秋冲二掌柜拱手,“多谢告之。”   二掌柜摆摆手,“能帮到你就行。”   说完,他就端着已经凉掉的茶壶下楼了。   陆进秋喝完茶,正准备起身。   段清鸿却把人拦住,他神色颇有些古怪,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陆时秋见不得别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催促道,“你怎么了?”   段清鸿一脸心虚,搓着手,“那个……那个,陆兄啊,我跟你说,那个严老爷未必肯见你。”   陆时秋笑了,“不会的。”他把自家跟严家是拐着弯的亲戚说了。   就算严老爷不见闲人,但他报上张夫人的名号,他怎么也会见自己一面。   段清鸿脸色涨得通红,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他冲陆时秋拱手,连连求饶,“陆兄,陆兄。”他急道,“不,三叔,你听我说。”   陆时秋一怔,好小子,刚定亲时,他逗这小子,让他叫自己三叔。他借口说还没成亲,等成亲再叫也不迟。   没想到这么快就自打嘴巴了。   可一细想,这小子指不定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才这么委曲求全。   想到这儿,陆时秋脸色一板,“什么事?”   段清鸿支支吾吾,期期艾艾道,“是这样的,那个你得罪过严老爷。”   陆时秋奇了,“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我怎么不知道。”   他连严老爷的面都没见过,谈何说得罪呢?   就算他之前开海货铺,抢了对方一点生意。但严家那么有钱,生意遍布全国,能把一个小小海货铺放在眼里吗?   段清鸿被他问得发毛,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个……三叔,你以前写过诗嘲讽他。”   陆时秋更奇了,“我什么时候写过诗嘲讽他了?”   他喜欢写反讽诗不假,但是大多数都针对的是一个群体,而不是个人。指名道姓的不超过三篇。   段清鸿脸上讪笑,给他提了个醒儿,“就是那个五十八老汉纳十八小妾的那首。”   陆时秋脸上的惊讶一收,动了动身体,“不是……你是说那五十八老汉是严老爷?”   火辣辣的目光射到段清鸿身上,段清鸿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陆时秋抄起茶杯就想砸过去,段清鸿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嘴里大喊,“三叔饶命。”   陆时秋气到说不出话来,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掼,“好哇。段清鸿,我拿你当好兄弟,你居然这么坑我。”   段清鸿见他没扔过来,眼睛透过胳膊交汇的缝隙望了过来,一脸心虚,“我当时也就是气不过。为我那远房表妹抱屈。”   说到这里,他小小声辩解,“也许他不认得你呢。毕竟你也没指名道姓。”   陆时秋一脚踢了过去,“你还说。”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他又不是傻子。他在盐俭县那么多铺面,手底下那么人,怎么可能没人告诉他。”他指着段清鸿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成心害他呀。   【宿主,后世有一个词叫宰熟。】1111乐出声来。   陆时秋更气了,这什么破系统看他吃瘪,它就特别开心。纯粹拿别人当乐子。   哪怕知道严老爷可能对他不满,陆时秋还是拿着帖子到严家老宅求见。   他没敢提自己是陆时秋,只说自己是张家亲戚,求见严老爷。   管事一听他是张家人,二话不说就请他进了客厅,而后去请示严老爷。   没一会儿严老爷就来了。   明明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严老爷却精神矍铄,体型也不是富商特有的大腹便便,而是精瘦从容。   他似乎保养极好,整个人瞧上去格外年轻。别说五十九,说四十九都有人信。   陆时秋收回视线,行了个学士礼,“在下陆时秋,是位秀才。”   这话一出,管事立刻蹙眉,严老爷也微微有些惊讶,坐到主位上,冲陆时秋抬了抬手,“坐吧。”   陆时秋拱手,“多谢。”   严老爷抬了抬下巴,眼底冒着精光,“你冒认张家亲戚特地找到我严家,怎么不在家好好温习功课,特地找到我府上来骂我了?”   这一句话,倒把陆时秋说的脸红,“不,那是个误会。”   严老爷作洗耳恭听状,“什么误会?”   陆时秋讪讪,“我不知道那人是严老爷。”他站起来冲严老爷施了一礼,“在下多有得罪,还请严老爷海涵。”   严老爷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那老汉是我,你就不会写了那首诗挖苦我了?”   这话背地里的意思是在试探陆时秋是不是欺软怕硬的人。   陆时秋却是摇头,“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就算知道,恐怕还会照写不误。”   管家怒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严老爷却丝毫不见生气,“那时?我记得这信也就写在去年吧。怎么这才过去几个月,你就老了?”   陆时秋笑笑,“老了倒不至于,但比以前懂事一点了。这不,我这刚得知写的是您,就给您道歉来了。”   严老爷把玩手里的玉扳指,凉凉道,“别把事情说的那么好听。你今儿登门难道不是为了你的蛤蜊?”   艾玛,这人消息可真灵通啊。   陆时秋见瞒不住了,便也顺势岔开刚才那令人尴尬的话题,“是。之前三个月,我们家的蛤蜊卖给了段家。我想多寻一条出路。不知严老爷有没有兴趣?”   严老爷定定看着陆时秋,调整下坐姿,“你和我妹妹什么关系?”   陆时秋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具,只能耐心解释一遍。   严老爷想了想,“看在亲戚的份上,我要十万斤蛤蜊干。价格就按四文来。”   陆时秋心里一喜,刚要再劝,不如多要点。   却听严老爷道,“你要是没写诗骂我,说不定你的蛤蜊我全包了,但是现在我一看到你的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甩袖子,冲管事道,“送客。”   陆时秋到了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出府的路上,陆时秋打了下自己的嘴。   他这嘴真是贱的慌。瞧瞧,一首诗让他损失几千两银子。他咋那么欠呢。   只是他再懊悔也没用了,时光也不能倒流。   陆时秋望向掌柜,有心说了几句好话,“严老爷真是大人有大量哈。”   管事呛他,“那当然。我们老爷可不像某些人,仗着自己会写诗就随意挖苦别人。纳小妾,花的也不是他的银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时秋:“……”   陆时秋憋着气,不敢发火,只好讪讪问道,“那个严老爷说要买十万斤,可是他怎么没跟我签契书呢?”   管事打量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明儿直接去严家海货铺找掌柜。”   说完,把他往门外一推,重重把人关上。   陆时秋还依稀听到里面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玩意儿。读书人还没脸没皮。”   陆时秋抬头看了眼太阳,重重叹了口气,人穷志短啊。他想要钱,他要什么脸皮啊。   第二日,陆时秋到严家海货铺,跟对方签下契书,十万斤蛤蜊干,四文一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三日后交货,陆时秋叹了口气,回去张罗了。   交货当天,段五爷得知此事,以为他搭上严家,要把蛤蜊全部卖给严家。主动约陆时秋商谈,以四文钱收购。   陆时秋欣喜若狂,把剩下蛤蜊全部卖给他了。 第106章   蛤蜊已经全部预售完毕, 陆时秋直接回了家。   这段时间他忙上忙下, 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木氏见他瘦了一大圈,立刻让他回屋休息,她风风火火跑出家门,要去买点好菜给他补补。   陆时秋心情不佳,进了屋倒头就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看来他以后还是得注意点。瞧瞧,幸亏严老爷是个大度的, 没跟他计较,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竟无意中得罪了人。   陆时秋这一觉睡到木氏将饭菜做好,才起来。   囡囡也下学回来了。   好些日子没有跟父亲一起吃饭,囡囡也不怎么高兴。   见今天父亲在家, 她整个人欢快起来,“爹,你蛤蜊卖完了吗?”   陆时秋点头,“卖完了。”   孩子们都很高兴。   木氏问道,“那些已经捞过的区域是不是要种下一轮?”   陆时秋想了想, “还有三千多亩没捞。估计赶小上播种。我想想能不能再养别的?”   陆时夏惊讶抬头, “养别的?那滩涂水浅除了蛤蜊还能养什么?”   “海带, 紫菜都行。”   陆时夏头一个反对,“这两样不行吧, 这两样长在海里, 带盐, 官府肯定要征收盐税。”   陆时秋一想也是, “那我再想想吧。”   晚上, 木氏去卖烧烤,陆时秋在房间里打开系统界面。   这上面海水养殖的方子有很多种,按养殖对象可分为:鱼类、虾类、蟹类、贝类、藻类、海水珍珠等。   但不是所有类型都适合他们这边。   首先鱼类、虾类就不适合,蟹类运输不方便,藻类和海水珍珠倒是比较合适。   海水珍珠价值最高,但是他们这边属于北方,气候不适合养珠,所以只能放弃。   藻类都是含盐的,朝廷控盐,价格肯定要翻上一翻。   价格一旦贵,买家相应会少很多。   陆时秋想了想,50顷地,决定拿出30顷养植蛤蜊,剩下20顷用于养殖紫菜和海带。   这两个方子也是一千两。   陆时秋想回去跟他爹商量看看。   第二天一早,陆时秋就跟家人提出要回红树村。   木氏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倒是三丫非要跟着,她在家闲着无聊,想回村玩玩。陆时秋答应了。   他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红树村并没有沉睡,村口处,许多人举着火把,将半边天照得亮如白昼,声音吵杂无比,像在开什么大会。   陆时秋本能觉得这事跟他们家有关,立刻从牛车上跳下来,扔给赶车人十个铜钱,飞快往吵闹处看去。   三丫也跟在他身后。   只是她眼睁睁看着陆时秋趴开人群,怎么也挤不进去。   挤进去的陆时秋情况并不怎么好。因为他看到他爹被一群老少爷们围在中间,一个个面红耳赤,口若悬河,说得他爹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陆时秋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爹被人欺负,他哪里能忍。   当即大吼一声,“都干什么呢?”   陆时春和陆时冬一左一右站在陆老头身边,时刻护着亲爹。两人看到陆时秋,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陆时春眼睛一亮,激动嚷道,“三弟,你回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   就见陆时秋身着青衣长衫背着手站在圈里。   他秀才的身份,让他们望而却步。可紧接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儿,村民们齐齐涌过来。   “陆三秀才,你太不地道了。就因为你们家养了蛤蜊,我们这些人出海打的蛤蜊就没人收了。”   “是啊,价格卖的特别低。我们根本卖不出去。”   “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陆家大批蛤蜊全部卖给严氏商行和段氏商行。这两个商行产业遍布附近八府。   而这些比他们小的二道贩子自然没办法跟他们争。只能改做别的买卖。   盐俭县位置比较偏,商贩就那么多。大商贾只买陆家的蛤蜊,小商贾不买。这导致渔民们打的蛤蜊卖不上价格,甚至是卖不掉。   陆时秋听后,沉吟良久,示意他们别吵。   这几天,他把段家商行和严氏商行琢磨了一遍。   他发现段家商行主要开在新六府,严氏商行主要集中在新六府,太原府和河间府,至于其他府,严氏商行只在府城开设一间杂货铺,底下的县并没有开铺子。   但是整个月国一共四个京府,三十个州府。   其他地方可没有养殖蛤蜊。如果他们挑这些地方一定能卖掉。   陆时秋看向这些人,“你们现在这样吵闹是没有用的。明日一早,你们每个村派能管事的来我们家商量对策。”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陆老头终于有机会挤到他跟前,“老三,你有法子了?”   陆时秋示意陆老头稍安勿躁,“如果你们同意,咱们不如组建一支商队到别处去卖。总指望那些二道贩子,一个个把价格压得那么低,你们心里能咽得下那口气?”   这几日,陆时秋跟段五爷做生意,可算知道什么是奸商了。段五爷不就是以为他只能把货卖给段家,所以才把价压那么低吗?   要想把货卖出去,还得有自己的商队,这样才不会束手束脚。   而组建商队肯定不能靠他一家,最好是联合附近几个村子一起。   众人一听要组建商队,个个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那些二道贩子都不敢跑太远,我们能行吗?”   陆时秋却道,“他们人少,所以不敢走太远,但是我们不一样。”   现在世道已经比之前太平。只要找些壮劳力带队,一定没问题。   有那下不了决心的就道,“咱们先回去商量。明儿再过跟讨论。”   有一人走了,其他人也就回去招开全村大会讨论去了。   渐渐的人越来越少。   刚刚被人挤到外1围的陆家人全部围了过来,“老三,走商队真的能成吗?”   陆时秋笑笑,“二哥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卖海螺嘛。我觉得能行。”   陆家人面面相觑。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这事要是办不好,咱们家肯定要成众矢之的,最近来咱们家干活的人都有怨言了。”   渔民们都是靠海吃饭,壮劳力可以给人打短工,但是家里的娘们可不行,一家只靠壮劳力一人挣钱,根本养活不了一家老小。村民们有怨言也很正常。   陆时秋点点头,“没事。大不了,咱们家出点钱请镖师,护送大家一趟。到时候大家积攒了经验。下回就不愁了。”   陆老头还没说话,陆婆子先不干了,“请镖师那得多少钱啊?凭啥咱们家出钱请啊?他们卖不了,怎么能全怪到我们头上。”   陆老头瞪了她一眼,“你挡人财路了,你说怪不怪你?”   陆时秋忙安抚两人,“没事的。咱月国这么大。别的不说,就说河南府离咱们这儿不算太远,也就五百多里地儿。一个月就能到。”   众人寻思,带着货走一个月,那得花多少钱住店?提心吊胆的,还不得把人累趴下。   再说了,河南府也不富啊,能买得了那么多蛤蜊吗?   只是这事要是不解决,他们家肯定要被人用唾沫腥子骂死。   陆时春头一个站出来,“爹,娘,就让我去吧。”   陆老头抽了烟袋锅子,重重叹了口气,“挣点钱也不容易。你要去就去吧。”   因为这个打算,陆时秋暂时打消养殖海带和紫带的想法。   他大哥不在,根本没人能帮着养这些东西。   交给他爹,他不放心,他爹年纪大了,在岸上帮忙指挥还成。对新东西接受不如大哥快。   陆老头组织村民们开会,讨论红树村有哪些人要走商。带多少蛤蜊等等。   一直讨论到深夜,才把这事定下来。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陆家人刚吃完早饭,各村的里正和主要代表就来了陆家。   陆婆子吃完饭就向交好的村民们家借了板凳。   这会人来了,全都坐在他们家院子商量。而其他人只能围着院墙勾着往里看。   陆时秋昨晚提出组建商队,大家回去也都商量了。   一共五个村子,每村出二十个壮劳力,每村带十万斤蛤蜊干。   五百斤一个麻袋,十万斤就是两百个,十个麻袋一车,就得二十车。   五个村子就是一百个。这车队真的太壮观了。   陆老头适时提出,他们第一次走镖不安全,他们家自掏腰包,请镖师一路护送,到时候他们都得听镖师的。   至于沿途食宿费,每村出一个管事,到时候费用由管事来管。   这就相当于各村管各村的,谁也不掺和。卖货也是各村卖各村,统一定价,不许打价格战。   众人一听陆家会请镖师,一个个非常高兴,纷纷赞陆家慷慨。   陆时冬见这些人,只过了一晚就变得这么快,脸色有些臭。   陆时秋捣了捣他的胳膊,示意他低调些。别把心思写在脸上,回头让人家说嘴。   陆时冬压下心头的不满,面无表情看着大伙商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李县令带着身穿官服的衙役走了进来。   李县令身旁还跟着一个太监,那人手里正捧着一个黄榜,进了大门,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他微微一怔。   而后,他轻了轻嗓子,尖声唱道,“女皇有旨。”   百姓愣了一阵,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跪倒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河间府盐俭县陆时秋及陆时春两兄弟研究出养殖蛤蜊之法,赏黄金千两。封陆时春为员外郎。赐匾。钦此。”   陆时秋上前接过。陆时春上前接匾。   金灿灿的金元宝摆在一个托盘上晃得人眼花缭乱。   陆老头上前接过。   “谢主隆恩,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笑眯眯道,“杂家事情已经完了,要回京复命了。李县令可莫忘了呈上折子呀。”   李县令躬身应是。   众人再次送这一行人离去。   就在这时,李县令旁边蹿出来一个老头,冲这边喊了一嗓子,“这边谁是里正?”   陆老头把金子交给陆婆子,陆婆子没想到这金子那么重,差点把盘子给摔了。   陆老头吓了一跳,赶紧嘴他一起扶住。等陆婆子拿稳了,他才上前道,“草民是红树村里正,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要事?”   那老头摆了摆手,“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姓徐名会,是个画师,听闻你们这边养殖出了蛤蜊,所以奉女皇之命前来作画。你们这儿有空余房间吗?”   陆老头呆愣好一会儿。奉女皇之命来作画?这有什么好画的?   李县令不得不上前重复一遍,“这位是宫廷画师,奉女皇之命在民间作画。请行个方便。”   陆老头终于回过神来,请他进去,“好,好,快请进。”他冲身后的陆时冬道,“老四啊,你把这位老先生送到咱家的客房。好好招待人家。”   陆时冬应是,扶着那位老头往客房走了。   李县令扯了下陆时秋的胳膊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陆秀才,你可知女皇的用意?”   陆时秋一怔,摇头,“不知。请大人明示。”   李县令指着那金子,“女皇之所以赐你千两黄金,就是想让你把养殖蛤蜊的法子献出来。以便全国都能吃上蛤蜊。”   陆时秋大惊失色。好嘛,他一千两黄金就想买我的方子。   【宿主,这方子你买下来只值一千两。】1111适时插话,意思是你还白得了九千两。你知足吧。   陆时秋没空理四乙,他被李县令这话给惊得六神无主。原以为明年还有汤喝,何着女皇这一插手,他连汤都没得喝了。   难不成女皇是想蛤蜊跟糙米一个价嘛。   李县令见陆时秋脸色骤然变了,也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安慰道,“对你而言只是发财之道,对朝廷而言,却能解决百姓温饱问题。陆秀才,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陆进秋憋闷。好嘛,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就这么被献出去,他还得大度,不能计较。   可他能怎么办?   陆时秋回头,看着大伙一个个齐声恭贺,瞻仰那匾额上四个朱红大字,脑代有些晕。   陆老头迫不及待让两个儿子把匾捧起来,“创新之家”。   村民们全都围了过去,一个个羡慕得不行。   他听到有人说,“如果我也有会养殖,我一准就把方子递上去。瞧瞧这可是御赐牌匾,县太爷都得奉着。”   许多有钱人家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居然被他们给撞上了。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陆老头更是激动道,“走,快把这匾挂到祠堂里。得好好奉着。”   村民们齐齐应喝,挂到祠堂代表这是陆氏的东西,他们也能沾上一份荣光。多好啊。   陆时秋觉得这情形很可乐。   他收回视线看着李县令。   李县令笑了笑,“瞧瞧你们村以后一定会热闹的。”   陆时秋点头,这个匾可是盖着金章,许多读书人肯定想要沾沾福气。   李县令还说起一事。这事大概发生在好几年前,那时候的天皇还是宁王。   从海外带回红薯和玉米,这两样作物产量极高,头一年能卖到二十多文,相当于一亩地能得二十多两银子。收入是其他作物的几十倍。许多百姓争相种植。   却没想,种植的人多了,价格跌到离谱,根本卖不上高价。最后是宁王出钱收购,才没有让百姓亏损。   “其实这事有官府牵头也有好处。这样你们养殖蛤蜊,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卖出去,还得自己组建商队出去卖。”   李县令何时走的,陆时秋根本没注意。   他发现盐俭县太过闭塞,不仅仅只是做生意受阻碍。而且就连想法都比别人要窄几分。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由于女皇插了一脚,商队比原先晚了三天出发。   陆家没带蛤蜊,而是选择贩其他海货以及海螺和海星。   当然陆时春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村里人全都出来相送。   直到人影再也看不到,大家才收回视线,往回走。   陆婆子有些心疼大儿子,“你说他这次能成吗?”   陆老头摆手,“他上次去过府城,已经比旁人有经验。不会有事的。”   “可是府城多近啊。这次拉着货,速度那么慢。一去就得好几个月。我能不担心嘛。”陆婆子一点也不乐观。大儿子性子敦厚,独自外出,她真的没法放心。   陆老头知道她伤心,要是跟她讲道理,估计她能喷得你狗血淋头。他所幸闭嘴不讲了。   望着三儿子神色郁郁,“你这几天怎么了?看着不怎么高兴。”   陆时秋把女皇让他们交方子的事说了。他担心他爹这几日高兴是强颜欢笑。毕竟千两黄金再多,能比得上源源不断的方子吗?   谁知陆老头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特别奇怪看了他一眼,“那方子本来就是他们顾家提供的。人家只是要回去,你反对什么?”   艾玛,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当初为了让大家信他,他好像说这方子是顾永伯提供的。女皇跟顾永伯的亲娘,有区别吗?   陆老头见儿子沉默不语,猜到儿子是舍不得那钱,“你不能这么自私。咱们家得了那么多好处,也该知足了。哪怕挣不到啥钱。也没啥遗憾的了。”   陆时秋无言以对,他发现撒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去圆。而且这个谎,他怎么都圆不回来了。只能继续错下去,吃下这个哑巴亏。   已经没办法,陆时秋反倒看开了。   说明啥呀?说明这条财路就不属于他。他还是彻底放弃吧。   陆时秋到了家,把自己关在屋里,把方子洋洋洒洒写了一遍,想着等回城就拿给李县令,请他代为呈上去。 第107章   陆时秋打开房门, 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看, 没发现三丫,站在院子喊了几嗓子,都没人答应。   倒是洪氏走进来,听他喊三丫, 指着大海的方向,“她在海边看那老头作画呢。”   陆时秋溜溜达达出了巷子,一路到了海边。   老远就看到滩涂那边不少渔民正捞蛤蜊, 一群孩子站在海边, 似乎围着什么人。   走近了一瞧, 居然是围着那老头。   陆时秋凑到后面, 将画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幅渔民劳作图。   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边红树繁茂, 身着短打的渔民们三三两两站在滩涂里, 手里拿着网子, 弯着腰,聚精会神捞蛤蜊。   陆时秋从未学画,但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画是上乘之作。   想到李县令说这人是宫廷画师, 陆时秋心里痒得厉害。   徐会画得很慢, 他年纪大了,吹了大半天海风,脑袋有些疼, 搁下笔,直起腰,正要收捡画具,旁边一个小男孩已经先他一步,“老先生,我来帮你收拾吧。”   徐会认得这个小孩,正是他住的那户人家请的书童,名叫大头。   三丫仰着小脸看着徐会,眼底全是渴望,她捏着小拳头上前,“老先生,你的画真好看。”   其他孩子们见画作已经收起来,觉得没意思,纷纷散了。   徐会见这孩子还没走,不由失笑,“哪里好看了?”   三丫想了想,“就是看着很舒服,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   徐会笑了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也能说出画的意境,倒是难得。   陆时秋腆着脸上前冲他拱手,“徐先生,不知这几日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徐会一怔,捋了捋胡子,“没有。”   陆时秋扶着他往回走,对他的画赞不绝口。   徐会见他一口气说了三十几个好词,再没察觉到对方有何意图,他就是傻子了。   徐会抬眼看他,“你是有事相求吧?”   徐会也不客气,“是这样的。”   他指着三丫道,“这孩子看样子很喜欢画画,不知您能不能收她为徒弟?”   徐会大吃一惊,“你居然让你女儿学画。”   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从小培养,教她们琴棋书画。   乡下孩子多半只是散养。   陆时秋笑了笑,“她喜欢学,就让她学。”   徐会定定看着他,猜到他只是想让女儿学着玩玩,心中不悦,一甩袖子道,“学画岂能儿戏。我看你心不诚,不学也罢。”   陆时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老先生了,他忙追了上去,“老先生误会了,我闺女是个姑娘家。从古至今,也没哪个女大家留下画作。我只是不想她太过严苛自己罢了。”   徐会停下脚步,回望他,“刚刚你看过我的画了,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秋刚要赞美,徐会抬了抬手,“不许说那些虚的。”   陆时秋想了想,“陆某没学过画,但老先生的画布局很好,颜色很祥和,人物的神态特征非常传神,就好像一副生机勃勃的劳作场景。”   徐会点了下头。   两人回去的路上,徐会跟陆时秋讨论起作画。   回到家,徐会把自己带的几幅画拿给陆时秋看,让他点评。   徐会痴画如命,每每到一地,都要去逛书肆,让掌柜把画作拿出来让瞻仰。   遇到喜欢的,必定会掏钱买下来。   陆时秋把自己的观感说了一遍。外行人不懂内行的笔法,技巧,但是色彩,内容以及主题,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让徐会没想到的是陆时秋从没学过画,却总能说到点子上。他几乎一眼就能抓住画作的核心内容。哪怕那画很偏门,立意很隐晦。   徐会这么大年纪,一直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弟子,见陆时秋有天份,喜得直搓手,非要收他当徒弟。   陆时秋大惊,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画画天赋呢?   【宿主,你忘了你以前抽的那瓶才华神仙药水了吗?】1111提醒。   陆时秋半晌没说话,何着这才华不单指作诗,还包括画画?   【那当然。才华是指方方面面的。】   陆时秋很心动,可是他还要考科举啊。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他还得复习功课呢?   “徐先生,陆某要准备乡试,不如等会试过后,我再向您讨教?”   徐会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愚昧庸俗之命。明明是作画的苗子,偏偏要去考功名。功名利禄就那么多吸引人?”   陆时秋无言以对,跟这种眼里只有画,视功名如无物的人而言,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只能讪讪笑了。   徐会板着脸,揶揄道,“行啊,你不想学,那我就不收你女儿。”   陆时秋:“……”   艾玛,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威胁起人来了。   陆时秋磨牙,徐会就用一副“我就是这么赖皮,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看着他。   陆时秋还真拿他没办法。人家不想教,难不成自己还能强按不成?   三丫眼巴巴眨着陆时秋。   这孩子喜欢的东西并不多,小时候,也就是对做木匠活感兴趣。可她没什么天赋,只能照搬,并不能像小石头那样发明创造。   现在她对画画感兴趣,而且非常想学。   陆时秋早就把三丫当亲女儿了,瞧见她这么渴望,心一下子就软了。   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冲着徐会笑道,“就依先生所言。”   徐会眼底迸发出惊喜,拼命压制嘴角的笑意,“那行,你先去置办两套工具。明儿,我就开始教你怎么画画。”   说完,也不等陆时秋反应,兴冲冲跑回房,欣赏他的画作去了。   陆时秋刚转身,就见陆老头怒气冲冲瞪着他。   陆时秋眨巴下眼睛,不确定他爹站在这边听多久了,只能一声不吭。   陆老头忍着把烟袋锅子往他脑袋招呼的冲动,沉着脸看着他,“你给我进屋。”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他爹这是听了个全场?   三丫本能觉得阿爷生气了,一把抱住陆时秋的胳膊,小声问,“爹,阿爷生气了。要不你别学画了。”   陆时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阿爷会明白的。”   说完,扯开三丫的手,转身进了堂屋。   陆老头正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瞅着他。   陆时秋讪讪一笑,拉了个椅子坐到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方向他逃跑。   陆老头瞧见他就来气,这才好了多久啊。原还想指望他给家里争光呢?他可倒好,才要去画画了。   陆老头磕下锅子,“你能不能收收心,别整天想七想八的。好好读你的书,成不成?”   陆时秋心想,我也想啊,可是家里家外都指着我,我能怎么办?   “蛤蜊就不说了。家里没人办成这事。可画画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好的吗?”陆老头怒火已经压不住了,说话口气有些冲。   陆时秋有些心虚,弱弱道,“爹,人家可是宫廷画师,想收我为徒,这要是换旁人家,指不定偷着乐呢,您还生气。您可真是亲爹。”   陆老头更来气了,“你画得再好,能有举人好吗?就连白举人都说你有望中举,你就更应该努力。”   陆时秋竖着耳朵,听他爹唠唠叨叨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他爹嘴皮子都磨破了,才住了嘴。   陆时秋特别狗腿给他端茶倒水,“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他站到他身后给陆老头捏肩,“爹,我知道你特别想我出息。但是你不能给我那么大压力。”   陆老头怒了,拍掉他的手。   陆时秋眼急手快飞快躲开,陆老头打个空。   陆时秋又道,“老四为啥考七回才中院试啊?还不是被你们给逼的。每回都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他能考好吗?”   陆老头瞪了他一眼,“你别什么事都扯到老四身上。你四弟可没你这么能折腾。”   陆时秋嘴里咕哝,“是,他老实,那你指望他给考举人啊。你别指望我。”   陆老头烟袋锅子举起来,陆时秋飞快跑到门旁,“爹,我跟说的是心里话。你别一天天就吵吵巴火的,对你身体不好。”   说完,生怕陆老头追出来揍他,飞快跑走了。   三丫一直站在院子里,见她爹冲出来了,立刻迎上来,“爹,你没事吧?”   三丫后头还站着大头,同样一脸关切看着他。   陆时秋摇头,“我没事。”   陆时秋说到做到,带着三丫和大头上了驴车,去镇上买画画用的工具。   付钱的时候,陆时秋想起四乙曾经说过的话,暗自思忖,决定多要一套。   三丫一脸不解,“爹,怎么买三套啊?”   陆时秋看着大头,“给大头也买一套。让他陪你一起学。”   大头眼底迸发惊喜,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也能学?”   陆时秋笑笑,“当然可以。你可是我的书童啊。”   大头欢喜得傻了,赶紧抱着工具上了驴车。   无论陆老头多么想阻止,但陆时秋铁了心要学画画。   徐会教得非常尽心。   三人学得也很认真。但是陆时秋很快发现,徐会对他的热情几乎全部转嫁到大头身上了。   如果按照满分十分来表达他们学习进度。   三丫天份只有六分,但她学习很认真,对画画是真的喜欢,勤加练习加三分,学习进度也能达到九分。   陆时秋完全是靠才华,他事后不复习,学习进度只有八分。   而大头呢?才华八分,努力三分,加起来就能有十一分。   也难怪徐会对他非常赞赏。   当徐会让他们画画一幅画。   徐会拿到三人的画作,跟陆时秋点评。   正如四乙所言,大头想像力非常丰富,同样是大海图,陆时秋抓住大头“波澜壮阔”的点,大头却是巧思。   平和的海面下,隐藏一幅少女的画像。少女的头发是细细长长的海藻,眼睛是两只小海鱼,鼻子是一块山石。   虽然只是轮廓,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画过。这点对徐会而言,也非常新奇。   这会只是雏形,技巧几乎没有,但徐会却爱不释手,“这孩子画得非常不错,可惜他只是个书童。”   身份低下,意味着他出身比别人低一级,哪怕再有才华,也不可能名扬天下。   陆时秋一听这话,当即就道,“他是我的堂侄,可不是奴仆。怎么就不能名扬天下了?”   徐会惊喜到难以复加,一把握住陆时秋的手,“当真?”   “那当然。”陆时秋当然希望大头能出息。   徐会搓着手,“这孩子真的很有才华。当个书童太可惜了。不如我收他为徒?”   陆时秋心下松了一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必须得教我闺女。”   哪怕徐会对三丫的天资不怎么满意,但陆时秋能这么快放手,他还是很满意的,“行。就依你。”   陆时秋试探道,“既然你有两个好徒儿,我就不跟着凑和了,我爹一心指着我高中呢。”   徐会非常好说话。   同样都有才,徐会当然更喜欢勤奋的那个,他大手一挥,“行,你想干啥干啥去。”   陆时秋如愿溜了。   第二日,陆时秋独自回了县城,木氏没能看到女儿和大头,“人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陆时秋把徐会收了三丫和大头为徒的事情跟她说了。   木氏倒是不介意女儿多学一点,只是她到底被囡囡和三丫那次弄丢吓着了,担心两人在老家,大人忙着收蛤蜊,没办法看着孩子。   陆时秋拍拍她的肩膀,“海边那么多短工看着,肯定没事的。”   木氏想想点了下头。   时间一眨眼到了七月底。陆家的五十顷蛤蜊全部卖完。   有三十顷赶上今年洒种,剩下的二十顷已经过了季节,陆时秋就让短工把滩涂重新整理一遍,散上生石头消毒。等着来年开春再养。   有天下午陆老头过来送海货,让陆时秋回家一趟。   理由是结账。   陆时秋终于能看到银钱,心里别提多激动了,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一家人回了乡下。   陆老头做事非常仔细,他专门向老四要了个本子,把一笔笔账记得很清楚。   他和老四算了很久,终于把钱全部算完。   五十顷地的蛤蜊,前三月,净赚三千七百八十四两。   后四个月,去除人工费,还剩下两万三千三百四十两。   加起来就是两万七千一百二十四两。   “这还不包括女皇赏赐的千两黄金。”   陆时秋想了想,“千两黄金就算咱家的吧。”   陆老头却没打算占老三便宜,“这事是女皇赏赐给你们哥俩的。你们哥俩一人一半吧。”   陆老头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那方子是顾家的,不是买方子的钱。女皇赐这千两黄金,应该是奖励他大儿子真的实践成功了。可这事也有老三的功劳,毕竟出钱的可是老三。应当分他一半。   陆时秋接过他爹推过来的五百两黄金,随手推到木氏面前。   洪氏和陈氏一脸羡慕瞅着。什么时候她们也能当家做主呢。   陆老头继续道,“之前你说的,一半交给顾家。我们家得一成,你得四成。那就是我留下一千三百五十六两。”   陆时秋惊讶看着陆老头。   他一个人就得了两万五千七百六十八两?   艾玛,他就出了方子,干事的都是他爹和大哥,好像太不地道了。   陆时秋到底不忍心爹娘为了孙子辈嫁娶发愁,忍着心疼道,“爹,我拿两万两千两吧。剩下的三千七百多两就当我教敬你和娘的。”   陆婆子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她的三儿子。   在她印象里,老三就是个小气鬼,从小到大就没人能占他便宜。   从分家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老三就不是啥好饼。没想到她居然能主动孝敬他们三千多两银子。   陆婆子一把握住陆时秋的手,“老三,娘没白养你。”   陆时秋一脸心虚,却把胸脯挺得相当直,那意识是说:对,我就是个孝顺,你们确实没白养我。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欣慰地看了眼老三,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其他人也是相当感动。   给爹娘的就代表给他们的。他们将来也能分一杯羹。老三真是太大方啦。   得了这么多银子,一家人皆大欢喜。   陆时秋揣着银子回了房。   孩子们没有参与这个话题,这会儿天色不早,已经全都睡了。   陆时秋拿出一万三千五百两,这些钱明面上是给顾永伯的,实际上是他的小私库,要用来买神仙药水的。   剩下的银子全给了木氏,让她收起来。   木氏把金子银子全部藏好,很快就进入梦乡。   陆时秋等木氏睡着,二话不说就买了两瓶记忆力药水。   陆时秋迫不及待喝了一瓶记忆力药水,捧起一本书,随意瞄了一眼,发现真能记在脑子里,美滋滋睡下。   第二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木氏早上起来发现陆时秋身上全是汗,还以为他生病了。   可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一点异常都没有,只能去灶房给他烧水洗澡。   陆时秋昨晚困得很,一时之间也忘了吃了那药药会出一身汗这事给忘了,他飞快套好衣服,去找囡囡。   囡囡一早就起来了。   她昨晚睡得早,吃完早饭,就去四叔开的书堂一起听课。   陆时秋把药水兑完水走进来的时候,陆时冬刚好让孩子们课间休息一会儿。   陆时秋冲站在门口的囡囡道,“快点把它喝完。”   囡囡双手接过,看着这一大碗开水,小脸一鼓一鼓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木氏喊他的声音,“水烧好了。”   陆时秋应了一声,交待囡囡,“快点喝了,不许剩,知道不?”   说完,赶紧跑出教室。   囡囡硬着头皮喝了半碗,她早上吃过早饭,这会不渴也不饿,剩下的根本喝不完。   陆时冬见她皱着小脸,自己讲了半天课也渴了,主动接过来,“我来帮你喝吧。”   囡囡眯眼,给他,“好。”   陆时冬咕嘟咕嘟喝完,正要把空碗放回灶房,迎面就碰到陆时秋。   陆时秋刚才脱了一半衣服,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没有叮嘱囡囡,不许把水给别人喝。   这会见四弟手里拿着空碗,他当即脑子就炸了,指着那空碗哆哆嗦嗦,“四弟,这碗?”   陆时冬还不知道发生啥事呢,好声好气道,“哦?你说这碗啊。就是你给囡囡端的那碗开水啊。三哥,不是我说你,囡囡才多大啊,你怎么能用这么大碗给她倒水。她才喝了一半……”   陆时冬的话还没讲完,陆时秋已经一巴掌拍了过来。   两千五百两啊?平时瞧你小子老时巴交的居然一次就造了他两千五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12:23:30~2020-01-21 18:1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水而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陆时冬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脑袋都打懵了,他性子好, 但不代表他就没脾气,当即怒了,“三哥,你干什么?”   他揉着后脑勺, 疼得呲牙咧嘴。   三哥下手可真狠啊,差点把他后脑勺打了个包。   陆时秋揪着他的衣领往旁边的洗澡房里拖。   陆时冬被三哥这动作弄得脚下打滑,差点撞到浴桶, 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三哥的衣服才站稳脚跟, “三哥, 你这是干什么?”   陆时秋气急败坏,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 敲着碗里, 阴测测道, “刚刚这碗水可是一瓶药水。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你居然就给我喝了?”   陆时冬一头雾水, “三哥,你给囡囡喝药水干什么?她又没生病。”   陆时秋压低声音道,“她是没生病,可她记性不好, 那药水是可以增加人记忆力的。”   陆时冬就像看傻子似的围着陆时秋了一圈, 将他上上下下,从前到后打量一遍。   陆时秋知道他不信,怒气冲冲回了自己房间, 拿了一本书,让陆时冬当场背诵。   陆时冬哪怕已经是个秀才,但是他本身天资并不佳,要不是自小就勤奋,收得住性子,根本就不可能考中院试。   现在三哥让他表演背书,陆时冬估且试一试。   这书并不是外头卖的那种书,而是陆时秋自己从系统界面学习,而后一点一点记录下来的手抄本。   陆时冬头一回看。   往常陌生书籍,他都是读上千遍,而后抄上百遍,再每天复习三遍,如此反复三个月才能把内容全部记在脑子里。   没想到,他捧着书,背了一个多时辰,这书就已经会背大半。   他在看书的功夫,陆时秋等得有些心焦,一遍遍跟四乙确认,“我三弟真的喝了那记忆药水吗?他怎么速度那么慢呢?”   【他记忆力已经提高了150,可他思维能力很差。】   思维能力差怎么形容呢?   就拿背书来举例。思维能力高的人,读一遍就能把文章意思读懂了,背起来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思维能力差的人,就像在背天书,哪怕记忆力好,也会磕磕绊绊。   陆时秋看着四弟这样,啧啧好几声,这记忆力药水给他四弟都白瞎了。   他刚这么想时,陆时冬已经背完了,他握着手,惊讶地看着陆时秋,“三哥,这药水真的管用?这是谁给你的?”   陆时秋没好气道,“这是我花大钱买的。”   陆时冬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道士?”   陆时秋一愣,敷衍点头,“对,就是那个道士,我跟你说,这一瓶挺贵的,你得还我银子。”   还不等他说完,陆时冬一把抓住他的手,“三哥,那道士人呢?你快点带我去。”   陆时秋对上四弟焦急的眼神,突然想起一事。艾玛,他好像忘了,老四正要找那道士买药呢。   陆时秋正支支吾吾间,突然听四乙道,【他娘子已经怀孕了。】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怀孕了?   陆时秋在心里问,“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1111回答,【准确的来说,是昨晚,她体内精子和卵子已经结合。】   陆时秋的气消了一大半。昨晚那么晚了,老四居然还没忘了墩伦,可见这两口要孩子的心很迫切。   不过一想到他的两千五百两,陆时秋还是肉疼,他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当即冲陆时冬伸手,“给我钱。我去给你买。”   陆时冬一愣,是哦,那药要钱的。   他原地转了两圈,“我去找爹要钱银子。”   陆时秋在他身后追了一句,“那药涨价了,要一百两银子。”   陆时冬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一百两?”   陆时秋点头,“一百两。”   陆时冬咬了咬牙,“好。”   说完,又要开门去找陆老头,陆时秋伸手把人拽住,“先不提这事,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还我钱?”   陆时冬得到准信也不急了,但见三哥这副样子,他支支吾吾道,“三哥,你这是?”   “那药花了我一千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还我?”   要不是怕吓倒他,陆时秋真想跟他说实话。   陆时冬支支吾吾,眼神乱瞄,他边往后退边道,“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那碗水那么贵重啊。要是早知道那里面是药水,我指定不会喝的。”   陆时秋抬了抬手,“你现在说这些晚了。你已经喝了,好处也得了。你三嫂就给我这么多银子,我指定要不出来了。你说说怎么办吧?”   陆时冬也想知道。   虽然家里挣了不少钱,但是那钱都是大哥和爹挣的。他从小读书花家里那么多钱,真没脸管爹娘要一千两银子。   陆时冬可怜巴巴看着陆时秋,“三哥,要不然等分家,我一准把钱还你。我现在先写欠条?”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真没底气,他以后能分到一千两银子。   陆时秋显然也知道这点,他对银子真的不指望了,他两手抱臂,在思考怎么样才不会吃亏,他想了半天,也只道,“这样吧,钱就算了。只要你答应以后事事听我的,我就免了你钱。”   陆时冬怀疑地看着他,“什么事?你让我杀人放火,我可不干。”   这个底限不能破,谁来都不好使。   陆时秋没好气冲他摆了摆手,“我现在可是个秀才,怎么可能会杀人放火呢。你放心好了。”   陆时冬想了想,最终点头,“行吧。”   陆时秋很满意,“这个买药的事,你不许跟任何人说。”   陆时冬拧眉,“为什么不说?咱家人不是都知道吗?”   陆时秋怒了,“让你别说就别说。要是别人知道,以后大伙都找我买药,我上哪找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不?”   陆时冬抿了抿嘴,可是还是觉得不行,“我不跟家里人说,我上哪给你找一百两银子?”   陆时秋拍了他一计,“你傻啊?你不会偷偷找咱爹要啊。反正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还有那记忆力药水的事,你给我咽到肚子里去,谁问也不说。”   陆时冬揉了揉被他拍疼的地方,心里腹诽,刚刚说不许跟任何人说,现在才说可以跟咱爹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表现,他三哥打人可真疼啊,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陆时秋满意了,“你也别给你婆娘说。好好安慰她,别给她那么大压力。只要你听我的,保管三个月内就能有孩子。”   陆时冬心下一喜,飞快跑出去。   等陆时秋洗完澡,陆时冬把一百两银元宝塞到陆时秋手里。   陆时秋摸着这可爱的一百两银元宝,心里直叹气。   他可怜的两千五百两啊,居然只回了一百两。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一点都没回来强。   “三哥,你什么时候去给我找道士?”   “你等着。”陆时秋跑回房间从自己带的包袱里找出一个粗瓷瓶。这里装着囡囡特别爱吃的糖豆。他记得里面还有一颗。   拽着陆时冬到背静处,陆时秋把糖豆塞到他手里,“本来我还想给囡囡添个弟弟。得,先给你用吧。”   陆时冬面上一喜,迫不及待把糖豆扔进嘴里。只是他怎么嚼都觉得这是糖豆,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陆时冬怀疑的目光落在陆时秋身上。   陆时秋躲开他的视线,大喇喇拍了他一计,“行啦。就今天一天行房有用,快去吧。”   陆时冬想到囡囡,这孩子跟三哥长得那么像,一定是三哥的种。他估且信三哥一回吧。   回到房里,陆时秋见囡囡还站在床前跟木氏绘声绘色讲着什么。   他走过来,“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囡囡小脸兴奋得通红,眼睛呼闪呼闪地,“爹,我跟你说,我今天记性可好了。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把书背会了。”   陆时秋啧啧两声。   同样都是喝了一半药水,囡囡只花半个时辰,老四却要一个时辰。这人跟人的差别还真大啊。   陆时秋拍拍女儿肩膀,“我老早就跟你说了,要多吃核桃和鱼。你瞧瞧,不就有效果了吗?”   囡囡捏着下巴,反驳,“爹,我今天没吃核桃啊?也没吃鱼。”   陆时秋挥了挥手,“你想想,自打你去年开始就天天吃核桃,记性是不是比去年好了?”   囡囡想了想,点头。这点她承认。   但是今天不一样啊,她背得特别快。   陆时秋见囡囡还是不死心,“行啦。不是吃鱼有效果,难不成你今天吃了什么特别的吗?”   囡囡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老实摇头,“没有。”   哪怕陆家挣了一大笔钱,家里这几天伙食改善不少。但也只是把粗粮换成细糖,杀了两只鸡而已。并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不就行了。快点回去睡吧。”陆时秋一点也不心虚,撵女儿回房睡觉。   想不通的囡囡知道自己讨人嫌了,麻溜出了爹娘的房间。   等囡囡走了,陆时秋搂着娘子来了一声酣畅淋漓的运动。   第二日,陆时秋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县城。   时走的时候,陆时秋还让陆时冬考虑一下,参加乡试。   要搁以前,陆时冬指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是想到自己喝了那么贵的药水,陆时冬想想,可以试一试。   于是接下来,陆时冬就跟陆老头商量,想继续考科举。   陆老头想着家里也有钱,也不指望四儿子这点束脩,于是就很宽容的答应了,“行。不过你得把这些孩子安排好。别让人家有意见。”   陆时冬早有安排,“我可以推荐这些孩子去我启蒙先生那里。”   张家村离他们村这么近,想必不会有问题。   陆老头见他都打算好了,随他去了。   回到县城,一个月后的一天,陆老头来县城送蛤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四弟妹终于怀上了。”   两人成亲五年,一直未能怀孕的张氏承受的流言蜚语是难以想像的。   哪怕陆婆子不是那爱嚼舌根的人,背地里也没少跟洪氏咬耳朵。   张氏才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   听到这些话,入了耳,心情愈发糟糕。   现在终于怀上了,陆家人喜得眉开眼笑。   尤其是陆婆子更是让张氏啥活都不干,专心养胎。   养猪喂鸡的活全部丢给两个儿媳。   洪氏和陈氏也没啥意见。   自打家里挣了大钱,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重要的是,陆老头亲口说了,以后家里的孩子一定会说个好人家。彩礼和嫁妆按五百两来。   这代表孩子们都能结一门好亲了。   第二天,陆时春一行人终于从河南府回来了。   从五月初出发,直到八月初才到,整整花了三个月。   但好在一切顺利,蛤蜊全部卖出。就连陆时春带去的那些海货,海螺和海星都卖完了。   到了地方,壮劳力们各回各村。   红树村这趟出行的管事是于大郎,他以前是行脚商,有经验,正适合干这个。不过陆时春负责管账。   这次出行,他力排众议说服其他人,买了些河南府的一些特产。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大伙见他们拉回一车车货物,有些人当即就有些不满了。   十万斤蛤蜊干是全村的货物,不是属于个人的。   现在见拉回来货物,没有见到现钱,大伙心生不满。   陆老头问过陆时春几个问题,示意大家安静。   他把陆时春这一路的花销全部记了账。   三个月,吃住费用,自然得大伙一起出。总共花了三十六两。   蛤蜊干是按照五文六一斤卖的。把这些开销摊到个人头上,也有五文一斤。   大伙听说这事,这才高兴了。   末了,陆老头指着这些货道,“这里面都是从河南府买来的特产,各家想要可以按照成本价给他。要是不想要,明日过来领钱。货就相当于我们家买了。”   大伙一听这话齐齐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   大伙想到女皇赏赐的那千两黄金,知道陆家有钱,一个个就不那么激动了。   甚至有那喜欢占便宜的,当即就道,“不如把这些货卖出去,然后得了银钱,再一起分吧。”   这是也想赚这批货的钱。   有那机灵的当即表示同意,“就这么来。”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让大家举手表决。   超过六成以上的村民同意这个方法。   陆老头点头,但还是让大家看看,有没有需要东西,可以用成本价买回。   河南府由于河南位居黄淮海冲积平原,水资源丰富,而且大部分地处暖温带,南部跨亚热带,属北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具有四季分明、雨热同期的特点,适宜农作物的生长。   花生、芝麻、大枣、牡丹、菊花、茶叶、金银花、梨、苹果、杜康酒、钧瓷等全是河南府的特色。   但由于他们到河南的时候,是一年最为炎热的时候。   所以他们只带回了花生、芝麻、苹果、茶叶和金银花。   像杜康酒之所以没买,主要是他们不懂酒,担心买到假酒,最终没买。   但只这五样东西,也让渔民们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从河南府运来的,价格比镇上卖的便宜一半。   盐俭县土地贫瘠,以前盐俭地没有开之前,百姓只能种粮食。后来大批盐碱地种了占城稻,把地养好了,也只能种高产作物。   像花生对于地质土壤的相求相对较高、芝麻怕水淹,抗旱不抗涝,根本就不适合种。   于是这两样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有那人家见花生这么便宜,当即就要了几斤。   芝麻要的比较少了。   至于苹果,有那家里有孩子的人家,也会买几斤。   至于茶叶和金银花,几乎没有几个村民要。   每拿一样,陆老头就让四儿子帮忙登记。   等村民们散了,陆老头就让人把东西全部锁到祠堂,让人在外面看着。   为了欢迎这些壮劳力,家家户户都做了顿好吃的。   陆家自然也不例外。   出去一圈,陆时春结结实实瘦了,而且黑了三个度。   吃饭时,一个个睁问陆时春,这一路上的见闻。   陆时春边吃边说,“这一路遭了老大的罪了。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只能住到荒郊野外。夜里听到狼叫,有人都吓尿了。”   宏三和宏五乐得哈哈大笑。   “幸好,咱们带了镖师去,他们这些人有经验。知道走哪条路安全。到了河南,各家派出一个代表去谈生意。有一次差点被人在契书设了文字陷阱,差点被那家人给坑了。好在于大郎留了个心眼,读不懂那文字就借口自己肚子疼,拿了契书去找秀才,请对方帮忙解释一遍,才没有跟那人签契书。要不然这一趟就白跑了。”   一家人齐齐唏嘘。   洪氏骂道,“这些奸商。”   陆时春叹了口气,“做生意心眼得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坑。尤其是我们这些外地商人,本地人最为欺生。”   陆老头咳了一声,“所以做事要小心谨慎,不能太过贪心。”   陆时春点头,“谁说不是呢。”   似乎察觉到家里气氛有些不好,他又道,“河南府比我们盐俭县富多了。尤其是那洛阳牡丹,真的太漂亮了。我听人说一盆就要十两银子。”   家人一个个惊呼不止,“十两银子?不当吃不当喝,居然这么贵?”   “谁知道呢。”陆时春也想不通。   三丫一直静心听着,听到这话,她突然开口,“先生说牡丹是花中之王。不能用钱来衡量。”   其他人唏嘘,乡下人不懂有钱人附庸风雅。这话也是听过就忘。   陆时春接着又道,“我听人说,每到十月,是河南最热闹的时候,不少外地人会去河南府贩卖大枣。应该能挣不少钱。”   陆老头见大儿子蠢蠢欲动,“难不成你还想去?”   陆时春挠挠头,憨憨一笑,却又直勾勾看着陆老头,“我想去。爹能成不?”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这次是有镖师带队,下次可就没了。要是真运上什么危险,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时秋沉吟良久,“可是我不想待在家里,我想出去闯闯。”   陆老头看了眼儿子,含糊道,“等卖完那些东西再说。”   说起这事,陆婆子突然问道,“其他村带回东西了吗?”   陆时春摇头,“大规模采买没有。都是给自家买了东西。”   看样子这些人做不了主。   这次要不是陆时春因为家里有钱,哪怕真的亏本,他也能担下来,估计那些人也不会同意他买下这么多东西。   不过陆老头也没有打击大儿子。   第二日一早,陆老头就赶着牛车到了县城。   他这次是来找老三商量怎么卖东西的。   陆时秋问都有哪些东西。陆老头直接把账本给他。   那些货总共才卖了六百多两银子,买的这五样每一样都比蛤蜊贵。他们是空了六辆车回来的。   满满当当也就装了四辆车。   陆时秋想了想,“花生、芝麻、苹果就放店里卖吧。另两样,我还想法子。”   虽然这三样东西放海货铺有些不伦不类,但好在都是吃的东西。   放在门口,买菜的人看到说不定会买。   至于茶叶和金银花那就不行了。   陆时秋直接到东市,找专门摆摊子的小贩,把这两样东西卖给他们。   这些小贩也是从二道贩子那儿买的。见他们这价格跟二道贩子一致,正缺的,就买了。货足的,就没要。   不过陆时秋带的量少,没一会儿就散了干净。   只是价格自然不是市面上卖的价,所得利润只有一半。好在卖给这些小贩比较省心。   陆时秋如法炮制,把其他三样砍掉一半利润给陆老头结了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18:12:24~2020-01-22 11: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背带裤超可爱 30瓶;流萤 21瓶;南闲 20瓶;如意 8瓶;楚谡 3瓶;颐颐 2瓶;rgmau、413966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陆老头得了钱, 也不急着走,跟陆时秋商量大儿子的决定。   陆时秋沉吟片刻, “家里的蛤蜊谁来看?”   陆老头摇头,“夏天已经过去了,过了最繁忙的时候。以后家里的海货可以让你三堂叔帮忙送。我帮着看蛤蜊。”   陆时秋有些不放心,他爹身体不好,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身体可就受不住了。   陆时夏想了想, “爹, 不如让宏三过来看铺面, 我陪大哥走一趟吧。”   要不是夏天生意最忙, 根本走不开, 陆时夏上次就想跟着一块去了。   陆老头一怔, “你在这干得好好的, 怎么也想出去?”   陆时夏挠挠头, “你不是说这次不请镖师吗?大哥一人出去,我不放心。而且……”说到这里,他特地看了眼陆时秋,“而且于大郎的婆娘好像快生了, 他这次估计不会跟出去吧?我和大哥一起出去, 咱哥俩在路上也能互相照应。”   这话一说,大丫浑身一僵,手里的筷子戳了下菜,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也没看到大丫的异样。大家都商量要不要走商队。   陆老头倒是把于大郎给忘了。现在听二儿子这么说,也觉得有二儿跟着更安全一些。   陆时秋也跟着附和,“二哥说的有道理。这次没有镖师,由谁来带队,恐怕还得要把人聚起来讨论。”   陆时夏点头,“上次去河南府卖了那么多蛤蜊干,这次肯定要走远一点。”他看向陆时秋,“三弟,你念书多,离咱们县比较近的府城还有哪些?”   古代的地图普通人是弄不到的。   不过走商这事肯定要形成定例。今年参与养殖蛤蜊的渔民已有五十户人家。加起来有十顷滩涂。   明年女皇一定会把养殖方子公布给沿海渔民,到那时蛤蜊真的跟糙米一个价了。   想要卖出去,他们就得有自己的商队。   为此,陆时秋一早就跟人打听过,现在立刻就能回答,“河南府西边就是京兆府。不过离得近的是开封府。但是开封府离海在河南府东边,离海要近一点。估计蛤蜊干卖不上价。”   陆时夏当即就道,“那就去京兆府。”   “你们回来的时候,正好经过河南府,可以买些枣干。”   陆时夏点头,“可以。”   三个儿子已经定下来,陆老头想反对也不行了。   陆时秋看向陆老头,“爹,你年纪也大了。晚上也不能去海边守夜,不如在村里挑个信得过的人帮你看着?”   陆老头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老了。老胳膊老腿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   陆时秋担心他爹不放心别人,不得不道,“爹,咱家已经今非昔比了,咱们让他们帮咱们做事,可以增加咱家威信。”   陆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也没否认三儿的意见,“好,这事我会定下来的。”   吃完饭,陆时夏就把账本交给宏一,让他帮忙记账,自己就跟着陆老头一块回乡了。   第二日早上,木氏和大丫起来做早饭。   大丫心神不宁,差点把灶房给烧了,木氏一盆水浇了过去,才把火给扑了。   而后拉大丫出了灶房,见大丫依旧心不在焉,木氏眉头都快能夹苍蝇了,“大丫,你怎么了?”   大丫抖然回神,看见浓烟滚滚的灶房,大惊失色,“娘?这灶房怎么这么大烟啊?”   木氏:“……”   她上前一步,用手捂住大丫的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怎么魂都丢了?”   大丫摇头,“娘,我没事。”   木氏放下手,“还没事?你差点把灶房给点了。”   她点的?大丫一脸心虚,捏着衣摆,在木氏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终于憋不住,“娘?如果爹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木氏终于明白,大丫是听到于大郎的婆娘快要生产,所以才心神不宁。   木氏目光幽深,抱着胳膊看着她,“如果他生的是女儿,你或许还能得他一点父爱。要是生的是个儿子,恐怕你的灾难就来了。”   大丫睁大眼,“灾难?”   “你亲爹不就是重男轻女的人嘛。当初你三妹生下来,得知是个闺女,他连屋都没进,直接扔下我们娘四就去卖海货了。你别以为他以前对你好,就是真的疼你。我跟你说,在他心里,女儿再好,也不如儿子金贵。”   木氏少有这么刻薄的。但她不想大闺女这样糊涂下去。   她这个亲娘可以无条件惯着她。可等她嫁了人,婆家谁会惯着她?明明她心里早就明白的事,还一直自欺欺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大丫一直以来的编织的美梦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木氏亲手戳破。   为什么她潜意识反对她爹成亲?因为她知道,她爹一旦有了儿子,她这个女儿就一文不值。   大丫眼圈通红,木氏直直看着她,半点不曾退让。大丫眼泪落下来,跑进屋里。   三丫不在家,二丫才是个傻的,囡囡在隔壁读书,直到大丫哭累了,也没人进来安慰她。   过了两日,三堂叔过来送海货。   陆时秋听到动静出来跟他唠嗑,“商队出发了吗?”   三堂叔跟宏一一起抬海货,听到声音,看到陆时秋站在门旁,立刻放下手里的木桶,点头,“是啊,昨儿一早走的。这次不止运了蛤蜊干,还有其他海货。”   他们家的蛤蜊干已经卖完,渔民的蛤蜊干就能卖出去了。   虽然严家和段家收的价格比外头低一些。但是商队出去一趟不容易,自然优先卖贵的。   于是家家户户又凑了二十车。跟其他村一起浩浩荡荡出发了。   三堂叔兴致颇为高涨,“我听那些小子们回来说,河南府可比咱们河间府要富,那边粮价都比咱这便宜。许多面点做得好看又好吃。”   陆时秋心想,河间府可是有名的贫困地区,整个月国没有比他们更穷的地方。   陆时秋刚要寒暄几句,继续进屋读书,就听三堂叔一把握住陆时秋的手,“小秋啊,三堂叔要谢你。”   陆时秋一怔,“谢我什么?”   三堂叔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就是你大哥出去走商,你爹就让我大儿子帮着看着养殖区。说是你让的。三堂叔谢谢你,没忘了照顾咱自家人呐。”   陆时秋没想到他爹居然把功劳扣到自己头上,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他爹的意思了,他爹这是想给他洗白,重新建立好名声呢。   陆时秋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回握三堂叔的手,从善如流道,“三堂叔,你这就外道了,咱们可是实在亲戚。”   三堂叔眼圈红了,重重点头附和,“是,咱们是实在亲戚。”   三堂叔和他爹是堂兄弟,再往上数,是一个祖父。他爹没有亲兄弟,关系最亲的就是二堂叔和三堂叔了。   寒暄一阵,三堂叔拉着空车离开。   一直过完八月十五,三堂叔过来送货,替于大郎传话,“昨晚,于大郎得了一个大胖小子。让大丫回去帮忙伺候月子。”   陆时秋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回话,木氏怒道,“放他娘的屁,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女儿给他婆娘伺候月子?”   三堂叔面上讪讪地,“我就是过来传话的。”   陆时秋拉住木氏,看着三堂叔道,“三堂叔,你回去告诉于大郎,大丫还要绣嫁妆,没有功夫。”   三堂叔点头,“好,我知道该怎么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   陆时秋回头,就看到大丫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木氏担心大丫还念着于大郎,心里来气,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也听到了?他生了儿子,不会再想着你了。你趁早死心吧。省得他像只蚂蟥拼命吸你的血去喂养他的好儿子。”   木氏真的被于大郎气狠了。   明明都是两家人了,他居然仗着那点血缘关系,就指使她女儿去伺候后娘,亏他想得出来!   大丫木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   陆时秋见她这样,不忍再责备她,拉着木氏进了房间。   木氏甩掉陆时秋的手,瞪他,声音陡然拔高,“你拉我干什么?我要跟她讲道理。我跟你说,我都忍不下去了。你对她这么好,她一点也不感激,反而心心念念她那亲爹。她也不想想她那亲爹有没有在乎过她。”   陆时秋看了眼虚掩的房门,上前给她顺背,好声好气劝道,“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大丫想着亲爹也没错啊。她小时候,于大郎对她也挺好的。说明这孩子知恩。”   “好啥好。”木氏推了他一把,“对她好,能把六十两银子全部给他爹?他爹一直就把我们娘四个当外人。就她像个傻子!四六不懂。连好坏都不分。”   陆时秋没想到木氏今天火气这么大,“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吃了大蒜了,火气这么冲?”   木氏瞪他,“你还说我呢?你咋回事?我要说她训她,你总拦着干什么?”   陆时秋气短了,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为啥拦着?我这不是后爹嘛。要是你真去训她打她?她就该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了。你说说我把她养这么大,就是让她恨我的吗?”   这话一出,倒叫木氏消了火。   她坐下来,揉了揉脸,声音也不自觉放松了,“那你说怎么办?”   陆时秋随意摆摆手,“行啦,等大丫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自己就会想明白的。你要真去训她,打她,她以后就跟你离心了。难道你想看到于大郎把大丫的心笼了去?”   如果木氏一开始对于大郎只是夫妻恩断,那现在就是厌恶至极了。   她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他想得美。我辛辛苦苦的养大的闺女凭什么让他占便宜?”   “你压压火。”陆时秋叹了口气,“大丫这孩子心软着你,你好声好气跟她说,她一定会听的。你别吵吵巴火的。回头再吓着孩子。”   木氏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木氏被陆时秋这一通劝,心平气和出了屋。   陆时秋重新坐下看书,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应该是这世上最好的后爹了吧?   1111哼了一声,【说你最阴险还差不多。】   陆时秋啧啧两声,没搭理它,继续翻书。   另一房间里,大丫正抱着自己坐在炕上,无助的哭泣。   她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好像被所有的亲人都舍弃了。   母亲,父亲,继父,妹妹……   她们没有一个人在意她。   她很茫然,她很伤心,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木氏走了进来,坐到炕沿,轻轻叹了口气,“大丫,你知道吗?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一直以为你很懂事。但是我今天才发现,你执拗起来,比谁都难说通。”   大丫抬起眼,弱弱地喊了声,“娘?”   白嫩的小脸挂着一串串泪珠,木氏瞧着心疼,但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糊涂下去,她硬起心肠,继续劝,“大丫,你扪心自问想一想,从你记事起,你爹待你真的很好吗?比你继父还要好?”   哪怕陆时秋总跟她说,大丫念着亲爹的好没有错,但木氏就是不明白大丫为什么这么念着。   于大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吗?   他让她吃过几回细粮?吃过几回肉?给她做过一回新衣服吗?   没有,通通都没有。   大丫低着头,想了好半天,才弱弱道,“可是在阿奶骂我的时候,只有他安慰我,还会偷偷给我糖吃。”   木氏嗤笑起来,“你还是太天真了。”   大丫抬眼望去,她怎么天真了?   木氏抚了抚她的脑袋,“如果他真的对你好,就不会容许你阿奶骂你。”   那段日子,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没有甜蜜。   她一连生下三个女儿,在于婆子的日益挑唆下,他们夫妻关系愈发恶劣。   等她改嫁给陆时秋,她才知道,真正疼妻子和女儿的男人是怎么做的。   “娘改嫁给你继父,外面都说你是拖油瓶。我们立刻搬到县城。没有人再说你是拖油瓶,你才过上了真正的安稳日子。”木氏伸出一根手指,“你亲爹只是对你这么点点好。你就记在现在,可是把你养到大的,却是你继父。他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问你,他为何要对你这么好?”   大丫词穷了,她搅着手指低眉思考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继父待我好,我以后一定会孝敬他的。”   “可是你一直想着你亲父。你继父明面上不说,心里不可能不介意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木氏直直望着她。   大丫怔了怔,心里有一丝愧疚。原来继父会介意吗?   木氏揽她入怀,“这些就算了。你继父也没想要你回报他,可是他怕你受伤害。”   大丫身体僵了僵,抬眼看着木氏。   木氏把她两鬓的碎发揽到耳后,柔声安抚,“没有亲爹疼不要紧。你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爱了。娘疼你,继父疼你,你还有三个妹妹,拿你当亲姐姐。这世上的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哪怕是亲情也一样。”   大丫靠在木氏怀里,眼底已有泪花闪动。   又过了几日,三丫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徐会和大头。   徐会把东西全都搬来了,从马车上跳下来,叮嘱大头动作小心些,别把他的画作磕了碰了。   大头点头应是。   陆时秋亲自迎他进来,“你这是画完了?”   徐会乐滋滋邀请他一起欣赏画作。   这副《渔民农作图》画得非常传神。   不愧是大家作品,瞧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差别。   徐会把这幅收好,又打开一幅给他看。   这是大头之前画的那种初稿。《大海图》,里面隐藏着少女的画像。   “这幅画非常好,我打算献给女皇。他会喜欢的。”徐会笑眯眯道。   陆时秋没什么意见。   徐会又拿出一幅,这幅画跟前面所有都不相同,画的是一个人的上半身,传统老农形象,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皱纹密布,头发凌乱,衣衫褴褛。   陆时秋哪怕没学过画,也知道这副画绝称不上雅字。   从古至今,国画丹青只讲究一个雅字。   就算是写实,立意也得向上。   但这幅画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苍凉感。这老者就连发丝都代表着辛酸。   陆时秋怔然,“这是?”   徐会叹了口气,“这是大头画出来的。说实话,我也被震撼到了。”   他想了想,“这叫素描画。多年前,我曾师从女皇,从她那儿学得此画。但是一直没能学其精髓。没想到我教了大头,他很快就能掌握。我打算带他回京面见女皇。”   陆时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见……见女皇?   木氏推了下他的胳膊,陆时秋猛然回神,冲大头一笑,“那当然好。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徐会见他答应,看了眼大头。   大头抿了抿嘴,“可我想留在这里。”   陆时秋把他叫到身边,“为何?”   大头看了眼徐会,压低声音道,“我怕饿肚子。”   陆时秋一愣,哈哈大笑,“傻小子。”   大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陆时秋指着徐会的画作,“你知道刚刚那幅画能值多少钱吗?”   大头摇头。   陆时秋看向徐会。   徐会哪有不明白地,脸上有一丝裂痕,牛气轰轰道,“我的画市面上极少,要献给皇家的。千金难求。”   大头不明白。   陆时秋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这幅画至少能卖一千两银子。”   千金难求是夸张,但是一千两银子应该值的。   大头惊讶到难以复加,“当真?”   徐会是个视功名如粪土的人,自然不会跟他说这些画的真正价钱。   大头问他画能卖到多少钱。徐会轻飘飘吐出三个字,“没卖过。”   所以大头误以为他的画根本卖不出去。   现在听说这画能卖一千两,穷苦出身的大头已经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能学有所成,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大头猛然点头,“好。”   徐会可算听明白了,面前这要不是自己的得意弟子,他都要骂一通了。画是高洁之物,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   可惜他没法开口。因为这小子是个俗人,有钱勾着,他才会跟自己走。   陆进秋看着三丫,“那三丫呢?”   徐会摊了摊手,“如果你放心她跟我一块去,我当然可以顺便带上。”   顺便?这就是说他还是看不上三丫的资质。   三丫也不介意,“爹,我不去了吧。先生说他到了京城,会给我送些书。我一定会好好研习。”   陆时秋也不放心三丫跟去。   不是他不看好徐会,而是这人真不是会照顾孩子的人。   徐会在这边待了一日,就带着大头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2 11:23:05~2020-01-22 17: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清 31瓶;山思 20瓶;XH的小可爱 10瓶;月陨、颐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一年后。   木氏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的。   她相公去府城考乡试, 已经过了一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三丫见亲娘一直转来转去,吸了吸鼻子, 站起来往锅里一看, “哎呀,菜都糊了。”   木氏忙回神,赶紧用锅铲把菜盛起来。   三丫瞧着她娘的动作目瞪口呆,提醒她,“娘, 你好像还没放盐吧?”   木氏愣了下, “是吗?”   三丫很肯定点头, “是啊。”   木氏尝了一筷子, 平淡无味,果然没放盐。   三丫把木氏推出去, 冲院子里喊一声,“大姐,你快点过来。”   大丫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听到动静, 走出来一瞧, 就见三丫正挽着亲娘的胳膊撒娇, “娘,你要是真担心爹,你就去城门口守着。你看看你, 洗件衣服搓了三回。炒个菜连盐都没放。您这样可不成啊。”   木氏见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拍了她一下。   只是她面上却很心动,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想守着啊?我这不是担心你爹不从北门走吗?”   如果走官道,应该是走北门。要是选路途近的话,东门比较好。   她就担心自己去北门守着,回头他再从东门走。   大丫走过来,“娘,您别担心,爹一定没事的。”   木氏叹了口气,“但愿吧。我最近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左眼一直跳。那老话不是说的吗?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三丫看向大丫,“是吗?大姐,你听过这句老话?”   大丫摇头,“这什么老话,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三丫转了转眼珠子,拍着巴掌道,“娘,你这话反了。我记得这老话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咱家一准有好事。说不定咱爹这次中了呢?”   木氏当然也想相公能中举。可是举人是那么容易就中的吗?   有许多秀才,从十来岁考到头发都白了,也没考中。   相公走的时候,还跟她说,不要抱太大希望。   她哪敢想那好事呀。   木氏摇头失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声音极为熟悉,木氏和三丫对视一眼。   三丫喜滋滋地拍着巴掌,“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快点去吧。”   还不等她说完,就见木氏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大丫和三丫赶紧跟了上去。坐在门边啃红薯的二丫见三人齐齐往院门口跑,也立刻跳起来,跟在后头。   报喜的衙差到陆家门前,就看到八双期待的眼神。   这眼神太熟悉了。   那衙差咧嘴一笑,敲了声鼓,许多百姓围了上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当即报了喜,“恭喜陆时秋陆老爷中乡试第十一名。”   “十一名?”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十一名绝对算是好成绩了。名次应该也很前。   木氏欢喜得整个人都傻了,如遭雷击,身体都软了。   三丫赶紧把人扶住,掐了一下亲娘的胳膊,小声提醒她,“娘,还得给人赏钱呢。”   木氏赶紧回神,立刻伸手掏袖,很快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那衙差捏了捏钱袋,摸到里面是硬帮帮的,猜到里面是银子,这么个份量估计得有小二两了。他当即乐了,冲木氏拱手。   木氏想起苏沫阳,赶紧把人拦住,“对了,这次咱们盐俭县,乡试一共中了多少个啊?”   说到这事,衙差自然有话可讲,“一共中了两个。另一个姓张,听说是张家村的。”   姓张?木氏当即一怔,“张又新?”   衙差乐了,“感情您认识呀?那可真是巧了。”   木氏点头,“那是我们家亲戚。”   周围立刻有人赞道,好福气呀。   等衙差走了,附近的邻居全都上前恭贺。   隔壁顾家学堂。   教室里,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先生正在聚精会神讲课。   就在他转过身,一颗小纸条以抛物线的姿势扔到另一处。   囡囡眼疾手快用手盖住,飞快瞄了一眼先生。   这是顾家请来的新先生,是个秀才,姓田。   由于袁先生三月份回归祖籍考乡试,田秀才接替他,成为顾家族学的先生。   只是这人瞧着年纪轻轻,却有些迂腐。   对囡囡一个小姑娘跟一群男孩子一块念书,就有些看不惯,可是主家都不介意,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态度上难免有些轻视。   一开始学生们对囡囡这个好学生,都是排斥的。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打成一片,跟真正的同窗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见先生这么对她,都有些义愤填膺。   甚至顾云翼还在饭桌上跟爹娘告过好几回状。   听得多了,顾老头就想着写信给四侄儿,让他再帮着挑个举人先生。   只是人还没回信,暂时先用着。   囡囡小心翼翼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的字,竖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隐隐听到她爹的名字,思绪就有些飘了。   田秀才正在讲课,见囡囡正勾头往外看,微微蹙眉,“陆令仪?外头就那么好看吗?”   囡囡站起来,有些好奇道,“刚刚这是报喜的声音吧?”   顾云翼赶紧附和,“是。我还听到你爹的名字呢?该不会是你爹中举了吧?”   其他人也附和,“不一定吧?咱们这条巷子有许多秀才,今年都去加乡试了。”   另一人反驳,“我也听到陆时秋的名字了?”   刚才还安静的课堂,立刻吵闹非常,跟菜市口有得一比。   田秀才脸色气得铁青,他当即指着后面,冲囡囡道,“到后面站着听课。”   囡囡拿着书,心神不宁听完这堂课。   当田秀才一声“下课”,她立刻捧着书冲了出去。   课间只有一刻钟,好在两家离得极近,当囡囡确认她爹真的中了举,她欢喜一阵,又跑了回来。   顾云翼一群孩子正站在顾家门口冲着陆家张望。   陆家门前那么多人,再加上顾婆子和晏三娘已经去看过热闹。知道陆时秋真的中了举。   立刻冲囡囡道,“哎,陆令仪,你爹都中了举,你是不是该请我们吃喜糖啊?”   囡囡乐了,“行啊。说不定吃完糖,你就能中院试呢?”   顾云翼脸都绿了,“陆令仪,骂人不揭短。我不就是讨块糖吃,你就来挖苦我。孔夫子说得果然没错,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囡囡掐着腰,下巴冲他一抬,“我就是女子怎么了?好像你不是小人似的?”   顾云翼急了,“我怎么是小人了?”   囡囡义正言辞道,“是谁上课时鬼鬼祟祟传纸条?害得我站了半堂课。你还说你不是小人。”   顾云翼气得抓耳挠腮。这怎么那么欠打呢?   顾云庭乐得哈哈大笑,“大哥,你说不过她,你就认输吧。”   顾云翼见三弟幸灾乐祸,立刻跳到他身上,“我是你亲哥,你居然笑话我。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陆时秋是在三天后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苏沫阳。   苏沫阳这次落选了。虽然很遗憾,但他还年轻,一开始伤心,也在调整好,倒也不那么伤心了。   面对其他人,态度也很坦然。   送完陆时秋,苏沫阳就独自回家了。   木氏把帖子交给陆时秋,“这些都是这几天接到的帖子。”   陆时秋接过来,木氏有条不紊让大丫去灶房烧水。   陆时秋一路风尘仆仆,要先洗澡。然后吃顿好的。   木氏叫了二丫跟她一块去东市买菜。   屋里只剩下陆时秋和三丫。   三丫好奇看了一眼,“爹,是谁啊?请帖还弄得那么好看,还香喷喷的。”   这些请帖都是大户人家送来的,上门做客,肯定要带着去,交给门房,也是一种凭证。   木氏接到,就把它收好,囡囡要,木氏都不给她看。   这会三丫终于有机会,立刻凑过来。   陆时秋笑了笑,“是县令请人到县衙。”   举人意味着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仕途。就算他考不上,有门路花些钱,也能找个官当当。   李县令会请他也在意料之中。   陆时秋把请帖收好。   沐浴完,擦好头发,囡囡也放学了。   小丫头得知亲爹回来了,丢下书袋,兴冲冲拍主屋的木门,“爹?爹?我回来啦。”   得亏陆时秋没像木氏说的睡一觉补补眠,就冲这动静,睡得多沉,都要被她吵醒。   陆时秋起身给她开门。   囡囡见亲爹身上穿着中衣,“爹?你准备睡觉了?”   陆时秋趴在床上,神色倦怠,“爹累了。”   囡囡坐到床前,用那双小手给他捏肩膀,“爹?舒不舒服?”   陆时秋半眯着眼,从鼻端哼了哼,“舒服。”   “爹,四叔这次也没中吗?”   陆时秋摇头,“没中。你四叔准备得不充份,没中很正常。”   陆时冬去年才打算考乡试,只花了一年时间,没考中再正常不过。   囡囡有些小失望,她瞧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苏沫阳也没中?”   陆时秋见她贼兮兮的模样,“是啊,没中。”   囡囡撅着小嘴,“大姐一定很难过。”   陆时秋还真没注意大丫的神色。不过苏沫阳这么年轻,没中不是很正常吗?   囡囡手上加重力道,陆时秋头一回得闺女孝敬,心里老舒服了。   等他神色放松,飘飘然的时候,囡囡停下动作,可怜兮兮趴在床头看着他,“爹?”   陆时秋蹙眉,“谁欺负你了?”   囡囡捧着小脸,“我不喜欢田先生。”   自打田先生来了,陆时秋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她提起这事了,陆时秋闭上眼,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囡囡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再次给他捏肩,“爹啊,我是你亲闺女啊。你以前不是说了,你考科举是为了当一名好先生吗?不如你就收我当你的入门弟子吧?以后你收的弟子都得管我叫大师姐。”   陆时秋闷笑,大师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好意思让别人管她叫大师姐?   囡囡继续滔滔不绝,“要是谁敢不听话,我就训他,让他知道长幼尊卑。”   陆时秋凉凉道,“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囡囡嘿嘿笑,“那是因为我有个好爹啊。爹,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陆时秋笑了,“主意挺美。可是为父还要专心读书,过完年就得出发去京城。明年七月才能归家。这么长时间,你就闲在家里?”   囡囡揉了揉脸,狠了狠心,“那我就再忍忍,等爹考完会试,爹就教我读书。”   陆时秋点头,“行吧。那你明儿就回去,乖乖表现,不要闹幺蛾子,更不能让他说你不够尊师重道。”   读书人的名声跟女人的名节一样重要。足以断送一个人前途。   囡囡鼓着小脸应了声是。   木氏推门进来,囡囡笑嘻嘻跟她问好。   木氏拍了下她的手,“快去洗手,马上要吃饭了。”   囡囡脆生生应了。   等她走了,木氏拿出自己新做的袍子,“我听晏三娘说,你现在是举人,得穿好点的。所以特地去布庄扯了几尺好布料。你快穿上看看。”   陆时秋不懂面料,但这衣服摸在手里很滑,才很柔软,想来价格并不便宜。   陆时秋换上,木氏瞧着非常满意,“正好。”   她瞧着眼睛都热了,“这衣服穿上可真好看,像贵公子。”   贵公子?陆时秋笑了,“我就是个农家子,哪有那气度。”   他可是见过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哪怕很普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难以掩饰她的气度。   他这人靠衣装,真差远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把衣服脱下来了。   木氏急了,“穿得这么好看,脱下来干什么?”   陆时秋笑着解释,“我明日就穿这衣服去县令家做客吧。”   木氏点头应了,“行。”   作者有话要说:  腰酸背痛,恢复每天一更。多谢大家的支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第111章   第二日, 陆时秋按照约定到了县衙。   管事直接带他到了县衙后院凉亭。   跟以前他来过一样,后花园种着许多花花草草,现在已是深秋,花朵已经凋零, 倒是凉亭摆着几盆菊花, 丝丝如勾,生机盎然,开得极好。   李县令没等多久,很快就带了。   陆时秋和他见了礼,很快下人端来茶盏。   “这是菊花茶, 可以清肝明目。品品看。”李县令热情介绍。   陆时秋端起茶盏, 说实话好看是好看, 但是他真没觉得这茶的味道好。不过他也会说些场面话, 脸不红,心不慌赞了几句。   李县令也没揪住这话题不放, 而是跟他讨论起乡试的事情。   陆时秋一一答了。   末了,李县令有意指点起陆时秋来。   这一年来,陆时秋为了考科举,也因为他记性变好, 把科举相关的书籍全部囫囵吞枣看了一遍。   要说他学识有多好, 也不见得。   首先有些论点是相悖的。看的时候, 他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甄选。   有时候,你认为的未必是对的。   陆时秋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给李县令看,他毫不留情指出其中不足之处。   陆时秋当然要跟他据理力争, 由于李县令学识渊博,摆出许多论证,把他驳得哑口无言。   陆时秋这才意识到四乙以前让他多读读课外书,扩展自己的学识,增加的自己眼界是什么意思了。   他发现李县令逻辑缜密,说话丝毫没有漏洞,若是跟这人辩论,他必输无疑。   接下来,陆时秋一门心思向李县令请教。   不知不觉,两人谈了两个时辰,直到饥肠辘辘。   李县令顺势邀请陆时秋留下吃饭。   县令大人有心交好,陆时秋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很爽快应了。   “我本名李明彦,字子珍。你可以直接叫我表字。”   陆时秋从善如流,“我表字文起。明彦兄也可直呼我表字。”   李明彦笑着应了。   李府的饭菜并不奢侈,甚至也只是比他家强那么一点点。   陆时秋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真的很难想像李县令这样的世家子居然吃得这样简单。   李明彦动作极为优雅,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默默吃着饭菜。   陆时秋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在极为安静的气氛中用完这顿饭。   吃完饭,两人到园中消食。   陆时秋想起之前送过来的小孩,笑着问,“不知沈青墨那个孩子如何了?”   李明彦俊朗的五官僵了僵,随即手靠在身后,声音淡淡,“他今年中了院试。”   陆时秋吃了一惊,那小孩好像也才九岁吧?居然就是个秀才了?这也太牛了吧?   只是他很快琢磨出味来了,李县令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弟弟这么出息,当哥哥的居然不为他高兴,难不成这两人是同父异母?   正这样想着,突然从不远处出来急促的喊声,“你给我站住!”   陆时秋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小孩手里拿着馒头被一个衣着鲜艳的女人追在后头。   那女人头发凌乱,衣衫半敞,手里紧紧握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木棍,眼神凶狠追着那小孩。   陆时秋视线落到那小孩身上,待两人四目相对,小孩眼底全是惊喜,“陆……陆秀才?”   陆时秋怔然,一年多不见,这孩子好像没胖多少啊?   刚要说话的功夫,小男孩已经躲到陆时秋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摆,“陆秀才,让我躲躲吧。”   陆时秋不明所才,看向那妇人,却见刚才还温声有礼的李明彦已经拦在那女人面前,替她拢好衣襟。   女人手里的木棍已经被他夺下,随意扔到地上。   女人紧紧搂着男人的腰,靠在他的怀里。   陆时秋只觉得辣眼睛。就算在自己家,但这四周这么多人,就这样亲亲我我,好像不合适吧?   他刚这样想,李明彦大约也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失礼,把女人往前推了推,温声安抚,“快点回去吧。”   女人一下急了,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娇嗔撒娇,“郎君,你是厌弃我了吗?”   下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   但他们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陆时秋已经没脸再看,下意识移开视线。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佳慧公主是疯了吗?   没错,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佳慧公主。   明明是一国公主,居然落到如今地步,不得不让人唏嘘。   陆时秋正这样感慨时,就听旁边传来李明彦的声音,“陆贤弟,真是抱歉,刚刚有点唐突了。”   陆时秋摆摆手,“没事。”他把沈青墨从身后揪出来,蹲下身看着他,“你怎么就吃个馒头啊?”   沈青墨定定看着他,“这馒头可以饱腹。”   陆时秋站起来,看着李明彦,目光中已经带了点不认同,“子珍,你既然拿我当知己好友,做朋友的劝你一句。沈青墨到底是你兄弟,我虽不知你和沈青墨到底发生何事。但是你若真不喜他,不如就给他一点银钱,让他在外面租个房子。要是被别人瞧见,你的仕途就走到头了。”   虽然陆时秋话里是为李明彦着想。但陆时秋更担心的是沈青墨。   这孩子还这样小,估计应该没得罪过李明彦,两人关系这样差,多半还是上一辈的恩怨。   既然答应收留,不能这样苛待呀。   居然就给这么点的孩子只吃馒头。瞧瞧这小脸,瘦得骨头都能看到了。   可见下人没少苛待。思及刚才佳慧公主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这孩子连安全都不能保障。   这已经是陆时秋第三次看到这孩子遭人打了,兴许是自己也是当爹的,见不得孩子过这种苦日子。   李明彦目光落在沈青墨脸上,那张面黄肌瘦的小脸,镶嵌一双黑曜石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太瘦,眼睛显得特别大。就这么直直望着他,眼底充满了祈求和恐惧。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二十二岁。   望着这双跟那人有七分似的脸,他真的喜欢不起他。   李明彦收回视线,声音微冷,“你若是觉得待在我这儿委屈你了,我可以送你回陇西。”   陆进秋一怔。沈青墨好像不想不回陇西吧?   他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沈青墨。   果然沈青墨被这话吓住了,松开陆时秋的衣摆,冲陆时秋郑重礼了一礼,“多谢陆秀才,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才冲李县令行了一礼,“大哥,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说完,灰溜溜跑了。   陆时秋尴尬不已,冲李明彦道,“子珍,我先告辞了。”   李明彦恢复刚才的彬彬有礼,“我送你出去。”   两人刚才相谈甚欢的情形一去不复返。   李明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陆时秋回到家里,把这事告诉木氏。   木氏一听那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当即就道,“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不闻不问?杀母之仇?”   陆时秋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瞧着一点感情都没有。”   木氏继续缝鞋子,“那这孩子为什么不回家呢?”   “可能家里待不下去吧?”陆时秋想了想。   木氏见他心烦成这样,安慰道,“这是人家两兄弟的事,我知道你是心疼那孩子,但是你也不知道内情,贸然开口,回头别办错了事。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陆时秋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三丫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爹?娘?刚才县令家又送帖子来了。”   陆进秋从床上弹跳起来,“什么?”   木氏也笑了,“不是刚回来吗?怎么才送来了?”   三丫推门进来,陆时秋接过帖子,一目十行看下去,陆时秋疑惑不已,“他约我明天到胡家酒楼。”   木氏把针在头皮上划了两下,“是好事呀。人家都没怪你失礼,你可别再掺和人家的事了。”   陆时秋点头,“我知道分寸的。”   他也就是瞧那孩子太可怜了,才一时没忍住。   三丫见两人打哑迷,转身就往外走。   第二日,陆时秋如约到胡家酒楼。   李明彦已经先一步在雅间等着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陆时秋到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行人。   “子珍,我来了。”   李明彦回头,坐过来。   两人要了点心和酒水。   小二很快送过来,李明彦吩咐道,“我们要谈事情,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二忙应了。   陆时秋给他倒了酒,“这可是胡家酒楼的梨花白,虽然比不上云中仙金贵,但也是好酒。”   李明彦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   这样清俊的人,再年轻几岁该是何等玉树临风。   可是陆时秋却觉得他活得不痛快。好像内心一直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整个人都是清冷孤傲的。   “好酒。”   瞧瞧,明明是称赞,脸上居然连笑容都欠奉。   陆时秋喝下一杯,把玩酒杯,“子珍,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事?”   李明彦叹了口气,“文起应该听说过我的事吧?”   陆时秋摸摸鼻子,含含糊糊道,“都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李明彦低低一叹,方道,“多数都是真的。”   陆时秋微微挑眉。居然都是真的?看来段清鸿本事了得呀。   旁人传八卦都是十中存一,他倒好,居然大多为真。   “我是奉元七年的状元,也是出自陇西李氏。我十六岁时,母亲去世。偶然得知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是她最亲的男人。”   陆时秋心里一咯噔,最亲的男人?那岂不是他爹?杀自己的妻子?他娘的还是男人吗?   李明彦自嘲一笑,“你一定想不到吧?”   陆时秋确实想不到,“为什么呀?”   两人有了儿子,为什么要杀妻?   “因为我娘娘家已经落魄,他需要助力。当时太后党权势滔天,他想攀上去。太后提出联姻。所以他动手了。”   陆时秋搓了搓胳膊,“这……”   李明彦声音带着点阴狠,“我娘病重之时,她已经跟我爹有书信往来。但凡有羞耻心的女人都不会跟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我娘虽不是后母亲手所杀,她并不无辜。”   陆时秋闭嘴了。   瞧瞧李明彦这副容貌,想必他爹年轻时也是精彩绝伦的人物。有那小姑娘芳心暗许,做出出阁之事,一点也不稀奇。   “我娘死后,我尚在热孝,他就火速娶了她。后来,我跟他绝裂,投奔信王。再也没有归家。与父亲已经形同陌路。”   陆时秋惊讶抬头,“那青墨为何不愿回去呢?”   李明彦淡淡道,“太后党败后,所有党派都被天皇清扫。或死或流放,李氏好一点,只是官职被撤。但是我那父亲怎能让王家女再留在位上。就想故技重施。我那好继母为了保全一双儿女,悬梁自尽。父亲在她百日后再次续弦。新妇容不下这两个孩子,趁两人在外游玩时,引人贩子拐走。”   陆时秋以前听说过大户人家争斗多,但从来没想过斗争这么激烈。   想到沈青墨的妹妹死得那样惨。陆时秋只能用一句蛇蝎心肠来形容那个妇人。   “那个妇人呢?就这么饶了她?”陆时秋咬牙切齿道。   李明彦轻飘飘道,“她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是啊,这个女人再狠,跟他也没有关系。这人打定主意不肯回李家了。   “你可以写信告之你父亲,你弟弟毕竟是无辜的。”   就算沈青墨的母亲私德有毛病,可她已经付出了生命代价。   李明彦定定看着陆时秋,嗤笑起来,“你还真是天真。”   陆时秋疑惑看着他。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李明彦凉凉道,“他自小就生在那种地方,明争暗斗早就如同家常便饭。如果他有心,他会找不回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敢得罪朱知府。”   陆时秋眼睛瞪得滚圆,腾得从椅子上坐起来,“什么?你爹知道?”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在盐俭县都能打听到的事,那个家大多数都是他的人,他能不知道?”   他把玩手里的酒杯,“青墨离家时不过七岁,他都能看得明白,所以不肯回去。你却看不透,只因为你从来没有在那个地方生活过。”   压仰的环境会让一个正常人变得格外敏感,一点风中草动,都能让人惊慌。   他父亲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男人,为了他的前程,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妻子和儿女。   陆时秋从来没接触过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这已经不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了吧?这是六亲不认,畜生不如啊。   李明彦欣赏完他精彩的脸色,似乎人都轻松许多。为了对付那个男人,他失去那么多,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他现在只想过安静的生活,“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该这么对青墨。他的母亲已经为自己的识人不明付出代价。与其跟他两看相厌,不如把他放到外面。”   陆时秋点头,“你这样安排是对的。”   李明彦笑笑,“那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他了。”   陆时秋一怔,“我?”   李明彦摇头,“这孩子天资聪颖,以后他要是有不会的问题,你可以指点他一二。”   原来只是这个,陆时秋一口答应。   陆时秋到家的时候,段清鸿正在家里等他。   木氏给陆时秋拿衣服的时候,小声跟他说,“你刚走没多久,他就来啦。”   陆时秋笑笑,“估计是来恭喜我的吧。”   木氏想了想,“可能是吧。”   换完衣服,陆时秋出来招待段清鸿。   段清鸿先是恭喜他中了举人,又说起一事,“我听说你明儿要回趟乡下,正好我爹让过来向你讨个主意,想在年前让妹妹出阁。也好沾沾喜气,你看可行?”   陆时秋低头浅笑,段家应该是怕他们家会反悔,所以想着早点把女儿早点嫁过去。   随着他这一笑,段清鸿脸色微红,心里暗恼父亲做事太过小心,陆家怎么可能会背信弃义呢。   不过话虽如此,但段清鸿还真的害怕陆时秋会反悔。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   就在他忐忑不安时,陆时秋从善如流,“可以。我明日就要归家,届时家里要举办流水席。请段贤侄一定要带段大哥前来。”   段清鸿张了张嘴。好嘛,等亲一成,他真的要叫这人三叔了。   段清鸿笑了笑,“行。”   说到这里,他冲陆时秋挤眼睛,“你们陆家真的发了大财了,居然给你办流水席。”   陆时秋冲京城方向拱拱手,“都是女皇慷慨大方,才有我陆家今日。”   一千两黄金摆在那儿。陆家早就成了十里八乡有钱人。   今年休渔期,他爹就花了几百两银子起了三进院子。就连家具都是新的。   段清鸿摇了摇扇子,点头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2 20:59:08~2020-01-23 21: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oody Mary 10瓶;枚精18814464019 4瓶;玲珑九心花、颐颐、洛月 2瓶;随水而居、天晴无雨、来来往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第二日,陆时秋带着一家人回乡下办喜事。   陆老头这次请了乡下专人办酒席的人家过来帮忙, 一应酒席都由他们, 自家人不用插手。   一桌菜按照一两银子的标准上, 连办三天流水席。   陆时秋从三堂叔口中得知,都暗暗称奇,他爹居然会这么大方。   连办三天,附近村民都来吃酒,他们家不得花掉一百多两?   回到家一瞧,看着竹筐装得满满的牛肉,猪肉,成箱的酒, 一捆捆青菜。   陆时秋暗暗咋舌, 这么多,一百两够吗?   陆老头乐得很,他甚至还让陆婆子给家里人都扯了新衣。还有一身是陆时秋,最体面。   陆时秋接过来,瞧着这颜色, 只觉得辣眼睛。   陆时秋抖了抖这件印满铜钱的绸缎锦袍, “爹?娘?这个颜色?”   陆婆子接过,把衣服往他身上披, 喜滋滋道, “这衣服好看吧?娘跟你说,我去县城的时候,看过有钱人家的老爷都这么穿。你现在是举人了, 别人碰到你,得叫你一声老爷。瞧瞧,穿上多好看,多精神啊。”   洪氏从来都捧婆婆的场,赞不绝口,“好看。”   陈氏噗嗤一声笑了,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陆婆子和洪氏齐齐望过来,眼底全是谴责,陈氏有些心虚,瞄了一眼老三,飞快转过身去,不过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显见还在笑。   木氏经过短暂的惊讶过后,有些一言难尽,“娘?这衣服适合大哥穿。我给相公新做了一身衣服,等明天正日子给他穿。”   说着为了证明,她立刻把陆时秋那件靛蓝色的锦袍拿出来。   这件长袍是用银丝在领口袖口处锈着流云纹的滚边,是京城时兴款式。穿在男人身上,贵气,内敛,不张扬。   陆婆子年老最喜欢喜庆的颜色,瞧见这么深的衣服就不喜,冲木氏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你那眼光能有我好?”   陆时秋冲木氏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握着陆婆子的手,“娘,这衣服颜色好是好,但是上面印着铜钱印,我是读书人不能穿这个。要不然别人以为我心里想的全是钱,而不是书了。”   陆婆子拧眉,“读书跟钱有什么关系?”   陆时秋扶她坐下,“娘,你这就不懂了。”   他给大家掰开了揉碎了讲,“那些读书人身上从来不会戴金戒指,金耳环,金项圈这样的东西。”   “那他们带什么?”大家全都来了兴致,洪氏忙不迭追问。   “戴玉啊。有句老话叫,金银有价,玉无价。他们头上戴的簪子最俗的也就是乌金簪而不是金簪。通常是玉银簪。”   陆婆子没想到这么多道道。   陆老头叹了口气,“怪不得呢。”   陆婆子只好把那衣物给陆时春,“那你明儿穿吧。”   陆时秋见他娘没在强求,转头看向陆老头,“爹,段家要在年前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宏一,宏一羞得脸都红了。   陆老头拧眉,“之前不是说要等两年吗?怎么提前一年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估摸怕我们家反悔。”   陆老头没想到自家也成香饽饽,他笑了笑,看了眼宏二,吩咐陈氏,“明儿,你领宏二在家,别让她到处乱走。”   陈氏明白公爹的意思。点头应是。   宏二掐着手指,羞得耳朵尖都红了。   第二日,陆家人全部换上新衣,站在门前迎接客人。   前来贺喜的人很多,不仅是亲朋好友,还有周围几个村子。   流水席吃到饱,只要用红封随便给一份礼就成。   哪怕红纸里只放一文钱都成。   许多人家都会携家带口的来。吃得饱饱的,再离开。   瞧见这些人动作飞快,往嘴里塞东西,洪氏心里肉疼,脸上笑容已经不怎么自然。   但是昨晚公爹警告过他们。不许斥责前来贺喜的客人,更不许撵。   所以哪怕她再心疼,也只能忍着。   洪氏所幸来个眼不看为净,眼睛只看着巷子尽头。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洪氏推推旁边陈氏,“哎,你瞧瞧是不是段家来人了?”   就他们认识里,能配得上这样阔气的马车就一个段家。   就连他们的姻亲张家都出不起这样的马车。   陈氏认认真真打量,直到里面跳出一个年轻小伙子,扶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下来,她才摇头,“不是吧?”   陈氏猜对了,这人不是段家。   “在下是刘家庄刘员外,前来贺陆时秋陆老爷高中举人。”   刘员外?陆时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刘家庄在哪。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收下对方递过来的礼盒,请他进去落座。   没一会儿,又来了高家庄的高员外,陈家庄的陈员外……   等段老爷来了,陆时秋向他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盐俭县的大户人家,“咱们盐俭县已经几十年没人中过举了。你这一中举,家里马上就要跟大家同一阶层,他们可不就得上门搭关系吗?”   陆时秋恍然。原来这一阶层的人都会抱团取暖。   就连严家都派了管事送礼。   跟上回相比,这个管事非常殷切,“我家老爷去了京城,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我,送上厚礼。陆举人还请笑纳。”   陆时秋去府城的时候,住在张府。听张才新说起过,严老爷一大年时间都住在京城。只有回乡祭祖才会回来一个多月。   算起来,严老爷已经回京大半个月了。那时他的成绩还没出呢。   这管事说得够有水平。   陆时秋感激严老爷上次帮他,客客气气请管事进屋。   等苏甲来了,陆时秋把人迎进去。   这一桌坐的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陆时秋亲自留下陪客。   段老爷不愧是个大商贾,长袖善舞,把每人都仔仔细细介绍给陆时秋。   家里有什么产业,以什么为生,家族有什么出息的后辈仔仔细细介绍一遍。陆时秋记性好,听过一遍就能全部记在脑子里。   跟人喝酒的时候,名字和人全都能对号入座,就连问别人家中生意等问题,半点不出错。   这些人对他赞不绝口,“怪不得陆举人能中举呢。这记性也太好了。”   酒过三巡。   段老爷问起严府管家,“你们严老爷怎么才回京了?”   严管家笑笑,“老爷在京中置产,要打量生意,走不开。”   段老爷笑笑,“恐怕不是吧?我怎么听说他给孙儿辈请的先生又走了?”   严管家神色僵了僵。严家和段家是竞争关系。两家一直不对付。   严老爷做生意敢闯敢拼,家中孙辈却不争气,没一个是读书的料。   段老爷这时提起,就是挖苦他们家老爷。   严管事立刻反唇相讥,看向他旁边的段清鸿,“小人听说段少爷今秋才没中院试?这是第几回了?”   段老爷脸上一黑,很快笑了,“他呀,不是读书的料。我就不指望他了。瞧瞧,我这不是学人家老爷。给闺女找个好女婿也不错。咦,你家老爷不是挺擅长干这事吗?他怎么不给孙女挑个好人家嫁呢?”   严管事笑脸快要撑不住了。   严小姐在闺中慧眼识英才,挑中张老爷。后来张老爷中了举,两家结亲。   但是严老爷搬到京城,本意是为了方便孙辈读书。可是京城大小官员云集。   举人老爷挑联姻对象,根本轮不到严家这样有钱无势的大商贾。   就在严管事暴走的时候,陆时秋赶紧上前打断,跟严管事寒暄。   等送走这些客人。   陆时秋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晚上,一家人誊写礼单。   大部分人家是不用写礼单的。但是那些不请自来的员外郎,肯定要记下来的。将来也好还礼。   洪氏和陈氏留下长见识。把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来。   “哎哟,这里面居然是三百两银子。”洪氏乐不可支。这些元宝就够回本了。   陆时秋记下来。   陈氏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对白玉镇纸。   “这得多少钱啊?”陈氏想起昨晚老三说的话,暗自琢磨这东西应该很贵。   陆时秋瞧了一眼里面的名帖,“到时候我去玉宝阁问问。”   这两人你来我往,倒是翻出好东西,每一样的价值最低都是几百两。   陆时秋握着那对玉镯,交给木氏,“这对玉镯不如就给大丫吧,当她的嫁妆。”   木氏接过来。洪氏和陈氏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羡慕。   陆婆子想要说什么,陆老头眼急手快把人拉住,冲她使了个眼色。   登记完,陆时秋让木氏把东西全部拿回房。   木氏看了眼陆婆子。   陆婆子被陆老头死死拽住,没有吭声。   三日流水席一眨眼过去了。   第四日,陆老头到县城采买聘礼,带着陆时春和陆时秋到段家提亲。   宏一作为陆家的长孙,聘礼和彩礼按一千两来置办的。段家对此非常满意,给女儿陪了一间铺子和一百亩地,加起来就值一千三百两,再加上嫁妆之物,合起来有两千五百两左右。   媒人是柳媒婆,她帮忙选日子。日子定的是腊月初八。   回到家,陆婆子得知女方有那么多陪嫁,压仰不住心中的狂跳,捂着胸口乐得如同中了大奖一般,“太有钱了。咱们宏一真的发了。”   宏一被许多小辈们用艳羡的目光瞧着。   洪氏更是激动的跑过去亲了亲儿子的脸。   宏一羞臊难当,一把推开洪氏的怀抱,跑了。   宏一这门亲事给小辈们起了个好头,大家开始期待接下来的亲事。   似乎是满足大家的幻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嗓门,“请问这是陆举人家吗?”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穿红着绿的妇人扭着夸张的腰肢,冲着大伙款款走来。   她手里还拿着帕子,随着她的动作,帕子甩动幅度极大。   进来后,她开门见山介绍,“我姓蔡,人称蔡媒婆。我是来说亲的。”   众人面面相觑,小孩子们全被大人哄走。   陆时冬和张氏要回屋哄孩子,从堂屋退了出去。   陆时春要拉着洪氏离开,她不肯,理由非常简单。她家三儿年龄也到了,也该相看了。   可惜让她失望了,蔡媒婆是为而来。   “刘员外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尚未娶妻。想求娶你们家宏二姑娘。”蔡媒婆笑得满脸褶子,接着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一句话总结就是“错过这么好的儿郎将来你就后悔去吧。”   陈氏忍着激动,看着婆婆跟对方寒暄,“小儿子?那他们家能出多少聘礼?”   男方出聘礼,这部分钱是属于小两口的。将来分家,可以带走。   陈氏眼巴巴看着。   蔡媒婆捂着嘴笑,“刘家家大业大,小儿子成亲,自然会大力支持。别的不敢说,一千两应该有的。”   许是被段家财大气粗养肥了,陆婆子倒也没有被这钱吓住。   陆老头倒是问了相关问题,“刘家家大业大,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都是属于大儿子的。刘家将来会给小儿子多少家产呢?”   这个问题,蔡媒婆还真不好回答。她扯了一大通华而不实的废话。   陆时秋适时插话,“他读书吗?”   蔡媒婆总算松了一口气,“读书,从五岁开始就启蒙。”   “读到什么地步了?”   “去年已经考中童生。”   “还打算再考吗?”   “刘家家大业大,自然会支持他读书。”蔡媒婆猜他是读书人,应该喜欢好读人的人,答得很干脆。   陆时秋笑笑,“女儿挑选亲事太重要了,容我们家考虑一下,再给你们答复吧。”   蔡媒婆也没指望一次就成,点头应好。   陆时秋给蔡媒婆递了个红封。   送走蔡媒婆,陈氏脸色垮了下来,说实话,要搁以前,这门亲事,她求都求不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老三是举人,这门亲就低了一点。她有些不满意。   小儿子就意味着将来刘家的钱财只能分到一点点。   而且他读书也没什么过人天赋,要不然也不会十八还是个童生。   陆时秋看出二哥二嫂似乎不怎么满意,“不如再看看吧。宏二今年十五,还能再挑一年。”   陆老头点头,“也成。”   等蔡媒婆下次登门的时候,陆老头婉拒了对方。   为了担心媒婆使坏,他特地给她包了五两银子。蔡媒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用自己的三寸不烂舌打消介怀。   才过了几日,宏二的亲事总算定下来了。   对方是陈员外的大儿子,今年十六。   年纪有点小,还在读书。陈家的意思是先给两人定亲,两年后再成亲。   此举正合陈氏心意,再加上陈氏对对方的家境很满意。   陆时秋还亲自见过这孩子,长得老实才腼腆,极为喜爱读书,今秋刚中的童生。   陈氏对这女婿非常满意。   两家定完亲,陆时秋一家告辞离开。回到家门口,木氏上前开门,就见隔壁跑出来一个男孩。   原来左边邻居已经换了新主人。   沈青墨跑到马车下,陆时秋下了马车,“你这是?”   沈青墨挠头傻笑,笑容从未有过的明朗,“陆秀才,我要谢谢你。我大哥送了我两个下人,让我住在外面。我以后可以向你请教问题吗?”   陆时秋哪能拒绝一个孩子的要求 ,“当然可以。”   囡囡站在马车上歪着脑袋打量他,在他看过来时,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冲他笑笑。   沈青墨愣了一下。   陆时秋给他介绍,“这是我小女儿,叫陆令仪。”他才指着其他三个孩子,“这三个也是我闺女。”   沈青墨没想到他居然有四个女儿,一一向她们点头示意。   不过他视线最终还是落到囡囡身上,她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鼠年大吉,每天都有好心情。(*^_^*) 第113章   今年冬天, 盐俭县,雨水似乎格外多, 稀稀拉拉下个不停。   相比别家, 陆家倒是难得清闲起来。   瞧着这雨似乎没有停歇的劲头,木氏在门旁做着针线活。时不时瞅一眼房间。   沈青墨已经在屋里讨论一个多时辰, 眼见着快到吃饭点儿,是不是该留这孩子在家里吃饭呢?   刚这样想着, 木氏便站起身,打算进灶房再做一道菜。   却见房门从里面打开, 沈青墨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 对方很有礼貌的点头, “婶子,我先回去了。”   木氏看着小雨,“雨还在下着呢, 不如留下来吃饭吧?”   沈青墨笑了笑, “家里估计准备好了吃食。我若不回去,饭菜就浪费了。”   木氏总觉得不留人吃饭不合适,“兴许没准备呢?我家都已经做好了。还是留下吧?”   沈青墨有些犹豫,陆时秋从屋里走出来, “留下吧。吃完饭, 咱们还要继续讨论。”   沈青墨推辞不过, 只好点头应是。   木氏动作很快,两个孩子端菜摆放功夫,她就已经带着大丫又炒好一道菜。   囡囡瞧着这些菜, 苦恼地努努嘴,“怎么又是萝卜白菜啊?天天吃这个,我嘴里都没味儿了。”   木氏无奈道,“那也没办法,冬天不就是这些菜吗?”   沈青墨抬头瞧了她一眼,七岁大的女娃,脸鼓鼓的,粉粉嫩嫩,就象刚刚开放的桃花,修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小挺秀气的鼻子,嘟嘴的时候,那小嘴翘得格外高,也越发粉嫩剔透,就像颜色极好的水蜜桃。   沈青墨飞快移开眼睛。   就听对面的三丫哼道,“你是又想吃冰饮了吧?”   沈青墨耳朵动了动,冰饮?   大丫接话,谆谆教导,“小妹,三百文一碗的冰饮,夏天吃了还能起到解暑的作用,冬天吃了,你肚子会疼的。”   囡囡啧啧两声,看着两个姐姐,又望着陆时秋,无辜地耸耸肩,“爹,我可没说要吃冰饮,是她们一口一句。”她冲陆时秋挤挤眼睛,“爹,我觉得你应该满足两个姐姐的要求。我脸皮厚,想吃什么就直接说了。不像她们,明明想吃,也不说。还隐晦的借我口说。你还是成全她们吧。”   大丫和三丫面面相觑。   她们什么时候说想吃冰饮了?明明是她一天三顿嚷嚷着要吃冰饮。她们顺嘴接习惯了,倒叫她倒打一耙。   三丫古怪道,“爹,你瞧瞧小妹,她现在的脸皮可真厚啊。”   陆时秋笑笑,安抚两个肺要气炸的女儿,“别理她,一天不作怪,她就嘴疼。”   说着,嚷嚷着沈青墨吃菜。   沈青墨点头应是。   木氏做菜水平一般,但沈青墨却很爱吃。总觉得她做的菜有种特殊的味道。   虽然囡囡嚷嚷着菜就那两样,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半点也不像刚刚她说的食欲不振。   吃完饭,消食的功夫,囡囡有问题要问陆时秋。   顾家请的秀才,囡囡思维发散,许多问题,他根本解答不了。囡囡遇到不会的,就会问自己爹。   沈青墨也在旁边听。   这是《易经》里的一道题,问得格外刁钻。陆时秋很快被她难住,在脑子里飞快想答案。   沈青墨也在思考着,他发现这个问题,他根本解答不了。   其实也不怪沈青墨不会,这个问题只靠《易经》是回答不出来的。只能算是衍生问题。   人们说起占卜只会想到《易经》,但其实易书有三法: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三曰周易。   流传到现在只有《周易》,《归藏》部分遗失,《连山易》早已失传。   而囡囡问的问题,恰恰是《连山易》里的问题。   旁人也许不会回答,但陆时秋拥有四乙这个系统。   四乙具有穿越高能,它的主人曾让四乙穿越过无数次,搜集上下五千年的所有书籍。   当今世上失传的书籍,它都记录在馆。而这些书恰恰是陆时秋以前的时代,他可以免费翻阅。   陆时秋很快在《连山易》中找到答案。   而后告诉两个孩子。   按照陆时秋所言,他只是找到了书籍,所以给出答案。   但这两人没看过这书,以为这观点是他的,心里对他越发佩服。   囡囡就不说了,亲爹待他一向好,她自然不会多想。   但沈青墨就不一样了。陆举人丝毫不藏私的举动,让沈青墨产生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   他想了想决定回报对方。   他左想右想,把小时候在家里看过的绝版书籍抄录一份给陆时秋。   这些书都是李家绝不外传的书。要搁旁人可能会欣喜若狂,但陆时秋可是有四乙这个图书馆,他哪里会有惊喜。   他客客气气接过,向沈青墨道了谢。   他这态度,就像兜头给了沈青墨一盆冷水,不确定地问,“先生是不是看过?”   陆时秋点头承认,“对。看过。”   沈青墨叹了口气。好吧,他以为自己提出来的孤本很重要,却没想到人家看过。   沈青墨倒没想太多。李家收藏的孤本其实也曾借过给关系极好的人家。说不定被人抄录过,陆时秋恰巧看过而已。   他这一看过,沈青墨就觉得自己送的礼太轻了。   于是他思来想去,想到一个法子。   相处那么久,沈青墨早就发现,陆时秋最疼小女儿。   对方似乎很喜欢吃冰饮,可这天气不允许她多吃。   而李家恰巧有一道美食,正好和冰饮差不多。   巧的是,非常适合冬天吃。   沈青墨按照自己印象里的做法,让专门给自己做饭的刘婶,实践数十回,终于做出来。   囡囡下了课回到家,就见三个姐姐围在桌子前,看什么东西。   她撒腿往里挤,就听三丫捧着小脸看着自己那个大碗,里面放着几种颜色鲜艳的圆子,颗颗晶莹剔透,每颗只有小拇指大小,小巧又灵透。   囡囡眼睛一亮,趴到另一边,“这可真好看。这是冰饮吗?”   三丫瞧见她回来了,摇头,“不是,这是沈青墨端过来的,名字叫珍珠圆子。”   珍珠圆子?   这名字起得贴切,圆子跟珍珠一样大,也跟珍珠一样滚圆可爱。   就在这时,陆时秋走了出来,瞧见四个女儿叽叽喳喳挤在桌前,他也没觉得女儿这样很失礼。   相处久了,沈青墨觉得陆举人的四个女儿个个率真可爱。   尤其是囡囡。想吃的心,用一双灵动眼睛表现得活灵活现。   他弯了弯唇角,笑着让刘婶给她们做。   刘婶用洗好的碗,舀了珍珠圆子,放入煮好的羊奶中,夹了些鲜果在里面,递给旁边的大丫。   囡囡舔了舔嘴唇,刚要问大丫,好不好吃。   却见大丫把碗送到她面前,笑盈盈道,“你先吃吧。”   囡囡笑眯了眼,舀了一勺子,这珍珠圆子香糯滑润,咬进嘴里格外有劲道。   真好吃。   四个丫头很快每人捧了一碗,吃得津津有味。   瞅见这一幕,陆时秋弯了弯唇角,给了囡囡一个脑蹦子,“你呀,吃这个,是不是舒服了?”   囡囡摇头,“这个适合冬天吃。夏天适合吃冰饮。”   陆时秋失笑摇头。   吃得津津有味的囡囡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她左思右想就是没想起来。   陆时秋瞧见她发愣,“还吃不吃啊?一会儿该凉了。”   囡囡忙道,“要吃要吃。”   瞬间把刚才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囡囡到顾家上课,把自己吃了珍珠圆子的事跟大伙说了,顾云翼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瞪她。   囡囡一头雾水,看了眼旁边的顾云庭,小声问,“他怎么了?”   顾云庭小声提醒她,“昨晚你不是答应跟我们一起去听戏吗?”   囡囡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她就说昨天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囡囡讪讪地冲顾云翼笑了笑,“对不住啊,昨晚沈青墨送来珍珠圆子。我光顾着吃东西了。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顾云翼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她。   囡囡自知理亏,举手道,“要不下次休沐,我带你去?我来出钱。你看怎么样?”   顾云翼撇嘴,一屁股坐下,不肯理她。   囡囡也气了,什么男人嘛,小气巴拉的,她已经道过歉了,也给补偿了,他还想她怎样?   顾云庭见两人一左一右,互不理睬,忙上前跟囡囡小声汇报,“昨天是我哥生辰。”   囡囡眼睛瞪圆。生辰?   这……好吧,也难怪他会生气了。   囡囡转了转珠子,从自己的书袋里取出一颗石头,然后把自己的钱袋从腰间解下来,铜板全部倒进书袋里。   把石头放进钱袋里,重新扎好,脸上挤满笑,双手送到顾云翼面前,古灵精怪道,“寿星公,这是生辰礼,请笑纳。”   顾云翼见她还准备了生辰礼,眼底滑过一丝惊喜,很想立刻接过来。   但他还在生气,气对方不守信用。明明答应好有,去听戏。她却无故爽约。   害得他辛苦布置那么多东西,全白瞎了。   顾云翼压住自己欣喜的嘴角,傲娇地斜睨她一眼,抬了抬下巴,淡淡道,“放下吧。”   囡囡一脸心虚,放下东西,飞快转过身。   等她扭过头,顾云翼迫不及待打开钱袋。   这钱袋是囡囡平常惯用的钱袋,袋子已经不新了,因为常常带在身上,布料已经摩擦起毛。   顾云翼也不在意,她本来就不擅长做针线,新做也来不及,用旧的也没什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里面比外面还要不经心。   居然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路边捡的。   顾云翼一拍桌子,瞪着囡囡的后脑勺,怒道,“陆令仪!!!”   囡囡转过身,一脸无辜,“怎么了?”   顾云翼指着这石头,“我拿你当好伙伴,你就是这么糊弄我的?你过生辰的时候,我可是省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给你买了六碗冰饮。你太可恶了。”   囡囡生辰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   她又喜爱冰饮,顾云翼投其所好买了六碗冰饮。囡囡一次吃六碗,吃得非常满足。   囡囡还没说什么,其他人却不干了,纷纷指责顾云翼。   “什么?你省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给她买冰饮?大哥,我生日的时候,你好像就送我一把弹弓吧?”   旁边一男孩推他,“你知足吧。你那弹弓好歹也值一两百文。他直接给我画了一幅画。”   “画画?也不错啦。我生辰也是六月,跟陆令仪就差三天。大哥直接在咱家后院给我扎了一束野花。让我自个画。”   这个更绝。   ……   不满声此起彼伏。   顾云翼是最大的,同时他也是这些人的孩子头,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因为礼物不同,大伙心都碎了。一个个讨伐顾云翼的区别对待。   顾云翼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他还在气头上呢。   这一个个偏偏还火上浇油,他狠狠一拍桌子,“行啦。你们一个个是不是男子汉?跟娘们一样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教室立刻噤若寒蝉。   顾云翼抱着胳膊,“陆令仪是个姑娘家,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过生辰的时候,你们不也送了贵重礼物吗?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们送给其他人的都跟她的一样贵?”   这个……   大伙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同伴的眼睛。   收拾好小弟,顾云翼看向囡囡。   囡囡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忙解释,“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   众人闻言齐齐凑过来。   囡囡轻声咳了咳,“这是我大伯从安庆带回来的。”她拿出笔管敲击一下,石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你们瞧是不是很好听?”   除了顾云翼离得比较近,确实听出一点,其他人皆摇头。   囡囡灵机一动,从书袋里取出一个石刻刀,冲石头敲击一下,清脆悦耳声更加清脆了。   其他人纷纷问道,“这是什么石头?”   “这是灵壁石。”囡囡弯了弯嘴角。   顾云翼看着她手里的石刻刀,“你怎么在书袋里放这东西?”   囡囡摊了摊手,“我原想刻个兔子送给你,又担心你不喜欢兔子,所以就……”   顾云翼蹙眉,真的假的?她可是书迷,居然愿意为他花时间刻兔子?   囡囡把石刻刀放到他手里,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你想刻兔子还是大虫?”   顾云翼瞬间被转移话题,“当然是大虫了。大虫多霸气。我才不喜欢兔子。”   囡囡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兔子。”她捧着脸好奇道,“我没见过大虫,不知道怎么刻,你会吗?”   顾云翼其实不会,但出于男子汉的自尊,让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拍着胸脯自信满满道,“会,当然会了。你等着。”   囡囡用钦佩的眼神看着他,毫不吝啬夸赞起来,“你好厉害。我等着你刻出来。”   顾云翼点了点头。   转过身的囡囡轻轻吐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家伙搞定了。   同时她难免觉得遗憾,她原本想给自己刻一个印章的计划泡汤了。   顾云翼拿到石头,特地向人请教,又是花钱又是死皮赖脸,终于把狮子刻出来了。   他想让囡囡第一个看。   于是拿到成品,他不是先回自己家,而是跑到陆家。   刚冲进陆家,就见囡囡正捧着小碗跟沈青墨相谈甚欢。   沈青墨,顾云翼是认识的。县令弟弟嘛,陆家回乡没多久,他们家就搬来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陆令仪一家回来了,兴冲冲跑出来,没想到看到的是沈青墨带着两个仆人搬到陆家隔壁。   虽然这小子年纪不大,对谁都斯文有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顾云翼总觉得这小子不是个好饼。   画本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吗?穷秀才仗着自己脸好就四处招蜂引蝶,处心积虑勾搭商贾家的小1姐。发达之后,就娶了大官家的女儿,把原配小姐贬为妾室。还美其名曰,两不辜负。   呸!明明就是得陇望蜀,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玩意儿!   以他的眼光来看,沈青墨这小子就有当斯文败类的天赋。   此时见两人笑得这么高兴,顾云翼一下子就炸了。   囡囡吃得很满足。自打她吃过珍珠圆子,她就发现自己食欲越来越好了。   今天下课回家,娘和三个姐姐都不在。沈青墨带来了草霉新口味。   囡囡突发奇想,建议沈青墨开个铺子。   虽然李明彦给了不少钱,但他打定主意,等他长大,一定还给哥哥。   珍珠圆子似乎是条财路,所以他一早就让刘婶多做几种口味。   见囡囡提出这个建议,他顺势问她如何开铺子。   开铺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沈青墨没开过,许多方面都不怎么懂。   囡囡把自己知道的全跟他说了。沈青墨记在心里,才提出自己的想法。   顾云翼就是这时冲进来的,二话不说揪住沈青墨的衣领给了他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感谢在2020-01-23 21:55:30~2020-01-26 17: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事如意、Bloody Ma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的吃货 20瓶;路人乙丙丁 18瓶;哈密瓜、喵小鱼、陌上花开、萌萌不朦 10瓶;宁凝 8瓶;一路烟尘、沈梦绮、Lin、静悄悄 5瓶;洛月 3瓶;颐颐 2瓶;Ming.、老贵家的女儿、蕴卿、错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沈青墨没从李府出来之前, 他是个世家子。   早早就启蒙,跟着武师傅, 学了拳脚功夫, 只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但是自打他出了事,他整个人就变了。   跟人打架, 他可以不要命。   这两人很快纠缠在一块,一个气愤难当, 一个死命还击。两人你一拳,我一脚, 打得难舍难分。   囡囡吓了一跳, 一边上前拉架, 一边叫陆时秋。   陆时秋正在屋里看书,听到女儿叫自己,立刻打开房门冲了出来。   两人脸上已经挂了彩, 陆时秋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两人分开。   陆时秋化身教导主任, 板着脸看着两人,“怎么回事?”   顾云翼哼了哼,把头扭向一边。   沈青墨嘴角全是血,他用拇指抹掉血丝, 刚要张嘴, 嘴角丝丝地疼。   囡囡赶紧解释, “爹,我刚才正在吃珍珠圆子,顾云翼突然出冲进来揪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些云山雾罩,以为这两人之前有矛盾。   沈青墨拱了拱手,点头,“囡囡说的对。”   顾云翼瞪了他一眼,“囡囡也是你叫的?”   沈青墨:“……”   他微微蹙眉,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改口,“四姑娘说的对。”   陆时秋在两人身上停留一会儿,突然看了眼囡囡。见她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陆时秋一阵心烦气躁,何着这两个小鬼头是打他女儿的主意。   这俩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想着找婆娘。   “陆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晏三娘从隔壁跑了进来。   她刚刚做针线,听到大儿子叫声,直觉有事,忙走了出来。   幸好出来了,这怎么还打起架来了呢?   陆时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晏三娘一巴掌拍到顾云翼背上,恨铁不成纲道,“你这孩子,你疯了不成?”   这小子成天惹是生非,今儿倒好,一言不合就开打。   顾云翼有些憋闷,他很想跟陆时秋说,他是看沈青墨这小子不顺眼,担心对方占陆令仪便宜。   可他到底年纪大了,知道姑娘家的清誉,不好当面说。   晏三娘连连向沈青墨道歉。   沈青墨自然也知道顾家不能得罪,对方赔礼,他也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晏三娘扯着顾云翼回了家,关上门,就找棍子。   顾云翼不觉得自己有错,当即就辩解起来,“我没错。”   说完,撒腿就跑。   晏三娘追在后头,“你把人嘴打成那样,你还有礼了?”   顾云翼脚步不停,跑得飞快。   他去搬救兵了。在这家里,顾婆子最疼他。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嫡长孙。   顾婆子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就见晏三娘追着打大孙子。   顾云翼眼睛极快,躲到她身后,“阿奶,快点救我。娘要打死我。”   晏三娘喘着粗气,“你赶紧出来。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成天躲在你奶身后,你怎么那么不孝。”   顾婆子把人拉开,“什么事啊?怎么才打小翼了呢?他最近不是挺乖的吗?也不出去惹事。”   晏三娘就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顾婆子听到这话皱紧眉头。   顾家现在起来不假,但女皇早就来信,让他们谨言慎行,不要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现在大孙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一定会压着大孙子给那孩子赔礼道歉,回头还得棍棒伺候。   顾婆子伸手,示意晏三娘小声些,“别让你爹听到。他那脾气,要是知道,小翼不得打五十大板吗?”   晏三娘吓了一跳。   女皇还是顾家媳的时候,公爹尤其敬佩女皇。   要是知道这事……   晏三娘打了个哆嗦,立刻向顾婆子讨主意,“娘,这怎么办?”   顾婆子忙道,“赶紧拿些礼物,带着小翼去人家赔礼道歉。别对方消消气,别让你公爹知道喽。”   晏三娘立刻点头。   她点头,顾云翼不干了。   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错了。   听到阿奶和娘让自己赔礼道歉,他自觉失了面子,“不行。我才不去。”   晏三娘着急上火,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平白无故打人家,怎么就不能给人道歉了?”   顾云翼憋不住,“他就是个专门骗姑娘家的小骗子。我打他怎么了?下回见到,我还打。”   晏三娘和顾婆子对视一眼,“他骗谁了?”   顾云翼脱口而出,“陆令仪啊。”   晏三娘蹙眉,“他好像才九岁吧?”   顾婆子也不信,“他是李县令的弟弟。他骗陆令仪什么?”   沈青墨不缺钱,不缺权,他能骗陆令仪什么?   顾云翼想也不想就道,“骗小姑娘的感情呗。骗对方私定终身,然后考上功名就把人抛弃。”   晏三娘想也没想就儿子一巴掌,“我让你少看些杂书。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顾婆子也火了,“你能不能把精力放在科举上。别成天看这些没用的。”   顾云翼挠头。   晏三娘想了不想转身就走。   顾云翼总觉得她娘似乎在憋着坏,追了两步,“娘,你干什么?”   晏三娘头也不回,“我非把你那些游记都烧了不可。”   顾云翼赶紧追了上去,把人拦住,“娘,不行,你不能烧。”   晏三娘掐腰,点着他的脑袋,“你说说你成天不学好。院试都考了好几次,还是没通过。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顾云翼抿了抿唇,“娘,我会努力考的。”   “你努力?你一天到晚看这些杂书,你怎么能中呢?”晏三娘指着外面,“你瞧瞧那个沈青墨,比你小四岁,人家已经是秀才了。你呢?”   顾云翼抿抿唇,“不就是考秀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考。”   说完,气势汹汹往自己屋里冲,反手把门关上。   晏三娘和顾婆子对视一眼。   就在这时,顾老头从房间里走出来,“怎么了?吵吵巴火的?”   顾婆子立刻道,“没事。老大媳妇催小翼念书呢。”   顾老头点头,“是要督促他。成天就知道瞎玩。”   说完,转身回了房。   顾婆子拍拍自己的胸口,低声冲晏三娘道,“小翼一时半会出不来了,你先拿东西去吧。”   晏三娘点头应是。   晚上,晏三娘把这事告诉顾永旦。   顾永旦气得翻身坐起来,“你怎么那么糊涂?压着小翼上沈家道歉啊。”   晏三娘摆手,“没事。沈家那孩子原谅小翼了。”   顾永旦松了一口气,继续躺下来,“哎,瞧瞧这才是世家子,小小年纪就气度不凡。”   晏三娘忧心忡忡,她看了眼外面,小心翼翼凑到顾永旦旁边,“哎,我觉得小翼好像对囡囡起了心思了。”   顾永旦没听明白,“起什么心思?”   晏三娘气结,再次提醒,“还能什么心思?当然是男女心思了。”   顾永旦摆手,“这怎么可能呢?囡囡才七岁啊。”   晏三娘急了,“怎么不可能?咱儿子都十三了。知道一点男女之情不是很正常吗?”   顾永旦不信,“咱儿子顶多就是占有欲作祟。他跟囡囡关系最好。突然又来了一个小伙子,他心里不舒坦而已。”   晏三娘还是不信。   顾永旦摆手,“我是男人,我还能不了解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没开窍。”   晏三娘见他斩钉截铁,想到男人毕竟最了解男人,也就信了。   顾永旦却也不想想,他十三岁的时候,整天忙着挣钱养家。他儿子才不用想这些。   不过顾云翼很幸运,躲过这一劫。   第二日,囡囡到了顾家学堂,看到顾云翼,头扭向一边。   顾云翼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哎,还生气呐?”   囡囡回头瞪他,“你怎么能乱打人呢?像个发疯似的。”   顾云翼讪讪地,“我不是发疯。我是担心你被他骗了。”   囡囡哭笑不得,“这怎么可能呢。他骗我什么?”   她眼神坦坦荡荡,半点不懂男女之情,顾云翼心想,自己要是实话实说,不就提醒她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囡囡见他不肯说,却不肯放过他,“你以为别冲动了。幸好沈青墨大度,不跟你计较。要不然你得给人家赔礼道歉呢。”   顾云翼昨晚也知道他娘去道歉了。心里正自责呢。   这会听到这话,他抿了抿嘴,“我以后不会冲动。”   反正由他盯着,那小子甭想骗人。   时间一眨眼,到了过年。   跟去年一样,陆家这个年过得很顺畅。   初二这天,张又新带着妻儿来陆家走亲戚。顺便跟陆时秋商量,何时进京。   张又新道,“三月份就是会试。我们初八出发,一个半月就能到。剩下时间可以熟悉京城。”   陆时秋没想到要提前一个月这么久。   张又新笑笑,“自打天皇登基,会试题目越发刁钻古怪。我大哥二哥考了三回都没过。咱们早点过去,也能了解一下京里的情况。”   陆时秋点头,“行吧。听你的。”   张家有商队到京城,这次自然要跟着商队走。   陆时秋不缺钱,到了府城,直接给管事一百两银子。   对方婉拒了,“您是亲戚,哪能要您的银子,您可别再折煞我了。要是让夫人知道,我这管事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陆时秋见他说得这么严重,也不好强塞。   想着回府城,一定要买点东西送到张家。   一个半月眨眼即到,陆时秋一路上也没受多少罪。主要是张家的马车太豪华了。里面一应物什准备妥当。管事也极为能干,到了地方,什么东西都准备好。半点不用他们操心。   到了京城,陆时秋跟张家三兄弟住在张家别院。   张家三兄弟要去拜见严老爷,陆时秋也趁此时机去见顾永伯。   他们合作做的螺钿生意极好。   上半年,已经开始盈利。六月份,陆时秋分到三千两银子。估计年底能分到更多。   陆时秋按照顾永伯信中的地址找到顾家。   顾永伯和严春娘不在,是管家接待的他。   陆时秋跟管家闲聊一会儿,留下帖子,正要告辞离开。   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头戴方巾,一身上好的月白色锦绣窄袖长衫,腰挂墨玉,挂着两簇墨绿流苏,形走间,流苏随风摇摆,却不见一丝凌乱。   管家立刻给他介绍,“陆举人,这是我家主人长子阿寿少爷。”   阿寿拱手向陆时秋行礼,“小子见过陆举人。”   陆时秋笑着让他起身,“我与你父亲常有书信往来,他曾多次在信中提及你。果然是少年英才。”   这倒是真的。顾永伯常跟他提起这个儿子。   当然不是向陆时秋炫耀,而是苦恼自己这个儿子天资聪颖,却不喜读书,一心只想接管家中生意。   顾永伯向他取经如何让孩子喜读书,陆时秋小时就是顽皮,倒有一点心得,写完后,已过三个月,也不知成效如何。   只是瞧着这孩子乖巧可爱,并不是胡闹的顽童,如何不喜读书呢?   陆时秋跟阿寿寒暄一阵,聊了些家常,陆时秋就起身告辞了。   走的时候,这孩子还站在门口送他。   陆时秋瞧着这孩子乖乖巧巧,分外喜爱。   第二日,顾永伯到张家亲自拜访。   陆时秋把他介绍给张家人,张家人受宠若惊,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认识顾家人。   顾永伯做生意见过形形色色之人,态度极好。双方倒是相谈甚欢。   说笑一阵,张家三个兄弟就告辞了。   陆时秋跟顾永伯谈起正事。   顾永伯说起螺钿生意,“现在咱们的螺钿生意算是步入正轨。我打算卖到国外将妆奁做小些,搭售香粉一起卖出去。”   搭售?   陆时秋双掌相击,“这法子妙。就依你。”   顾永伯见他答应,也很高兴。   说完正事,陆时秋扯到家人,“昨日去你家,你刚好不在,遇上令郎阿寿,当真是乖巧懂礼,是个好孩子。你居然还写信抱怨,当真不该啊。”   顾永伯摇头失笑,“他天资聪颖,却不爱读书。我觉得有些遗憾。”   他这儿子哪哪都好。就是不爱读书,当真可惜。   陆时秋刚要再说,却听顾永伯画峰一转,“罢了,不想考功名也无碍,左右他的堂兄堂弟会照着他。倒也不必担忧。”   陆时秋哑然。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想考举功名,他却说放弃就放弃。真是够洒脱的。   不过他自己都放弃了,陆时秋怎好再劝,收住到了嘴边的话,两人闲儿一阵,到了吃饭时间。   顾永伯这样的贵客,张府自然是热情款待。   没过多久,顾永伯就跟张家三兄弟打成一片。   接下来的时间,陆时秋除了闭门读书,再也没有出去。   女皇登基,会试题目沿用的是天皇制定的规则,由女皇所出。   题目极为广泛,涉及方方面面,如兵法,律法,农业,工业,商业等等。   如果有什么地方跟以前相似,大约就是策论了。   整体卷面分数为一百五十分,策论就占六十分,比重极高。   答题时间仅有一个时辰,答完可以早交卷。   如此反复三场,成绩从高到低依次排开。   今年,会试一共有一万六千多个举人参加。取中人数为三百零八。女子选三十六人。   这些日子,陆时秋做过往年会试题目。   颠覆陆时秋的认知。四书五经比重极少。   陆时秋看的杂书并不多,前面基础题目,他几乎不会答。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恶补这些常识。   他记忆力极快,翻过一遍后,很快就能记在脑子里。   好在除了策论,这些偏门知识都很浅显,并不深。   陆时秋这样的好记性倒是能抱抱佛脚。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三月。会试正式举行。   第一科考的是兵法和律法。策论也是萦绕这两点出的题目。   前面大多数都是基础知识,只要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就会答对。   中间一部分是兵法实战和断案实例。   只要你是真的读懂这两方面,就一定能答对。   最后的策论,出得相当犀利。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你娘子没有给你生儿子,你母亲痛下杀手,如果你是县令,如何断案?   想想就让人胆寒。   是大义灭亲还是依法断案呢?   谁也不知道女皇的标准是什么。那就只能从书中找答案。   陆时秋思虑再三,还是依法断案,只是写的时候,难免自责起来。   不过时间短暂,陆时秋根本没时间耽搁,敛住心思,继续答题。   接下来就是农业与税法。   再接下来一场就是综合题。   三场转眼即过,回到家,陆时秋倒头就睡。   静静等候考试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6 17:38:45~2020-01-26 21: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红年代 30瓶;霞 5瓶;错薪 2瓶;颐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会试成绩是在半个月后公布的。   一大早,张家就遣了下人去查看成绩, 而他们留在家里等候发榜。   陆时秋老神在在坐在边上看书, 张家三兄弟个顶个紧张。   尤其是张又睿,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参加会试了。次次落榜, 失望至极。   张又新还好些, 只是跟陆时秋一比,就显然稚嫩些。   左等右等没能等到下人来回禀, 张又新愈发紧张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着三哥这样,他啧啧称奇, “三哥,难不成你考得不好?”   要不然怎么都这时候了, 还一直在看书?   陆时秋翻页, 头也不抬回道,“基础题都答对了。就是策论不确定。”   张又新又何尝不是呢。   这题目也太刁钻了, 总觉得怎么答都不对。   就在这时, 门外传下人疾步跑志来, “恭喜少爷, 少爷大喜。”   三人全部凑上去, “中了?”   那随从重重点头, “大少爷中了。三百一十一名。”   三百一十一?那岂不是要成同进士了?   虽然还没有参加殿试,但是会试与殿试名次调整一般不会很大,以张又睿这个成绩怎么也不可能冲到二甲, 只能是同进士。   张又笙和张又新看向那随从,齐声问道,“我呢?”   “有我的名字没?”   随从争相摇头,“没有。”他拧着眉看向陆时秋,“我好像看到陆举人的名字了。只是我给忘了多少名了?”   陆时秋一怔,站起来,“当真?”   随从点头,“真的。”   陆时秋站起来冲张又睿拱手,“恭喜张大哥高中。”   别看只是同进士,但张又睿还是很知足了。   同进士一样能当官,只要肯花钱,使关系,未必不能挑个好地方当官。   张又睿冲陆时秋拱手,“同喜同喜。”   陆时秋笑了笑。   张又笙和张又新也立刻恭喜,“大哥终于得偿所愿,一展抱负啦。”   张又睿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所有下人都赏一个月俸禄。”   也不怪张又睿如此激动,而是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科举一道本来就是年龄越大,取中越难。   他现在还算年轻,算是刚刚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张又睿压住脸上的笑意,冲三人道,“跟我一起到外面贺喜吧?”   四人急步走出堂屋,迎面就看到身穿皂衣的衙役个个敲锣打鼓。   领头的衙役正捧着一张黄色捷报守在门旁。   见到四人出来,他满脸堆笑,“恭喜恭喜,不知哪位是张又睿张举人?”   张又睿已经收敛了笑容,又是一派淡定从容的公子哥形象,谦和有礼拱手,“在下正是张又睿。”   衙役奉上捷报,“恭喜张举人喜得三百一十一。请三日后务必到礼部学习礼仪。”   张又睿恭恭敬敬接过,示意旁边的随从递上钱袋。   张家也是有钱人,捏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两个银锭子。看那个头,定有五十两。   衙役心里一喜,发财了。面上笑得更欢了,又指点了张又睿几句。   衙役离去,四邻齐齐围上来,向张又睿道喜。   张又睿一一还礼。   就在这时又有衙役从巷子里挤进来。   这是另一波人。   众人齐齐让开道,衙役看到众人,神色未必,上前高喊,“陆时秋陆举人,可是住这里?”   张又睿给陆时秋让地儿。   陆时秋走上前,施了一礼,“正是在下。”   “恭喜陆举人,会试得了第五名。”   第五名?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会试第五名,如果表现好的话,极有可能会冲一甲。   张家三兄弟齐齐看向陆时来。何着他之前不是考得太差,而是考得太好,胸有成竹啊。   陆时秋接过喜报,自己从袖袋里取出红包递了过去。   他这次非常大方,按照张又睿的标准也掏了五十两银子。   那衙役颠了颠份量,非常满意。提点几句后,也告辞离开。   张家住的这片都是读书人家,得知这家出了两位新进士,有那心动的人家就上前问,“你们家这宅在卖不卖?”   张又睿笑着婉拒了,“我家还有人要考科举,以后还要在此落脚,不好意思,不能割爱。”   那人满脸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上门贺喜的人极多。   顾永伯也让人送了礼物,陆时秋笑着收下来。其他人送的礼,他不敢收下,全部婉拒了。   三日过后,陆时秋和张又睿到礼部学习礼仪。   殿试是在大庆宫举行,宫中规矩森严,如若出错,辛辛苦苦考上的功名可就白瞎了。   两人学得分外认真。   学了三日,殿试正式开始。   殿试只考策论,也是女皇亲自出的题。   跟会试不同,殿试的卷子刻在女皇脑子里,而后当堂写出,让司礼大声诵读。   最大程度杜绝作弊。   陆时秋站在第一排,位置偏左。躬着腰,低头看着案板,静静等候女皇示下。   大殿鸦雀无声。等了一刻钟,司礼朗声诵读题目。   为了确保这三百三十八人都能听到,司礼会读三遍。   在天皇登基前,殿试时间是三个时辰,但天皇上位,时间缩为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两千字的策论。时间很紧凑。   陆时秋竖着耳朵倾听,他站的位置虽然很偏,但殿内很安静,第一遍就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题目一点都不轻松。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远古之时,为母系社会。后演化为父系社会,何故?   这个题目看似简单,好像只是问你社会变迁,但是如果你只回答一下变迁,那就太简单了。   想得高分,你就得投其所好。   现今,坐在龙椅上的女皇。自她入了宫,成了皇后。就废除小脚,废除贞洁牌坊,任用女官。   这三样都是为了提高女子地位。   她出这个题目,必定是想围绕“男尊女卑”这个主旨。   想得高分,就弄懂这个词的由来。   从上古至今,有三本书提及这个词。   《周易.系辞上》:“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者道成男,坤道成女。”   汉班昭《女诫.夫妇》:“夫有再娶之义,妇夫二适之父,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也......故事夫如妻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   《列子.天瑞》:“男女之别,男尊女卑。”   提极尚且不够,还得讲名为何会会男尊女卑。   可别扯天道如此,顺应自然。   女皇能登基为皇,你就不能拿天道来糊弄她。   陆时秋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这他娘的想得高分,还真的不容易啊。   【这题目居然出得这么容易。宿主,你的命可真好。】   陆时秋唬了一跳,差点把墨给打翻了。   他在心里警告一声,“我在考试呢,你能不能别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1111闭了嘴。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开始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四乙这一出现,突然提醒陆时秋一件事情。   四乙曾经说过,后世受教育的达到99.9%。这是不是意味着多数女子也能读书?   为什么女子也能读书呢?   陆时秋自小就在农村长大,许多人家都不把女儿当人看。   两千年后,这类人应该也有。为什么他们愿意呢?   陆时秋拧眉思索。他能猜到的理由只能有一个:不读书的女子嫁不到好人家。   反过来可以这样认为,男方不要不读书的女子。   那说明读书一定有好处。最简单的理由就是:女子读书可以带来钱财。   女子读书为何能带来钱财呢?   陆时秋只能想出一条:那就是女子可以工作。   或许在两千年后将来,女子可以从事工作。不仅仅只是缝补的工作,是跟读书有关的工作。   女子像男人一样,有钱,读书,工作,那女子的地位一定也有了显著提高。   陆时秋渐渐摸索出一条线出来了。   男尊女卑是基于人的价值来决定的。   陆时秋花了半个时辰,把线理出来,接下来一气呵成。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写完。   这两个时辰里,女皇不是一直坐在殿上,也下来走动过。   她走在这些人的后面,有那紧张的学子不敢抬头,却也知道能在这殿中行走自如的人,只会是女皇。   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学子可能会非常紧张,不停抹汗。   她也不提醒,不呵斥,而是继续往前走。   偶尔会停下来看看。   陆时秋答完,正襟危坐。   林云舒走过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示意知雨把卷子递给她。   知雨躬身应是,捧起卷子,林云舒眉目舒展。   以古人的见识,这人能答到这份上,已是非常难得。   林云舒很满意,低声赞道,“不错!”   陆时秋弯了弯唇角,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知雨用手势压下,示意他不要起身。   两个时辰眨眼即过。   有那来不及的考生,只好匆匆结束。   卷子收上后,考生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匆匆往宫外赶。   在培训之初,他们就曾经被提醒过,不许发出声音,以免被御林军逮到定罪。   出了宫,陆时秋才觉得自己心情舒畅起来。   这宫里规矩太多了,压抑要命。   张又睿这次也非常紧张,他倒不是为了争名次,而是这题目太有欺骗性了。想答好,真的不容易。   张家随从站在宫外,看见两人出来,忙走出,“少爷,你们出来了?快点上马车吧。”   从进宫到出宫,一共花了三个时辰,张又睿和陆时秋憋了尿。   在随从的指引下,上了马车解决生理问题。   马车味儿很大,两人不打算坐车,打算走回去。   张又睿对陆时秋的答题非常好奇,“我听到女皇似乎走到你那边。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陆时秋笑笑,“她说了‘不错!’。”   张又睿一脸惊喜,“当真?那岂不是能夺状元?”   陆时秋一笑,“那可未必。京城人才济济。我未必能取胜。”   即便如此,张又睿还是满脸钦佩,这题目有陷阱,想答高分并不容易。投其所好更是极难。   张又睿心神激荡,“回去后,请陆兄弟务必写出来,让某拜读。”   陆时秋笑着应了。   到了家,陆时秋把自己的文章一字不差默写一遍。   张又睿蹙了蹙眉,“你还真是只解释啊?”   陆时秋一头雾水,“是啊。难道你不是?”   张又睿挠头,“我以为女皇是想颠覆男尊女卑。所以我就……”   他猛拍脑门,何着是他自己多想了。   陆时秋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呢?男尊女卑是由人的价值决定的。抛开这个方面来颠覆就是海市蜃楼,稍纵即逝。”   如果这些新科进士只顾讨好女皇,自作主张为她出些馊主意,那必定会被群臣归为阿谀奉承之辈。就连女皇都未必会重用这些人。因为答非所问,自作聪明,根本不入女皇的眼。   如果只按照书中来答,自然也得不了高分。因为女皇想要的也不是只知守旧的顽固派。   得高分的,就得是头脑清醒,有自己的想法,尽信书不如无书之辈万万不能要。   陆时秋突然打了个机灵,何着他这样的人才是女皇想要的人才。   “哎,我不如陆兄多矣。”张又睿感慨万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经过这两场,他才明白,其实是他太笨了。   陆时秋笑笑,“未必如此。张兄若是为官,做出一翻政绩,女皇还是看得到的。”   张又睿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想了。   旁边张又新和张又笙听到两人谈话,听得云山雾罩,“大哥,三哥,你们说什么呢?”   张又睿把殿试题目说给两听。   也把这两人给难住了。   这题目怎么更难了。   待张又睿把陆时秋的策论拿给两人看,张又新和张又笙立时醍醐灌顶,齐齐叹道,“原来如此。”   通篇没有出任何主意,却又阐明自己的观点。既不会得罪其他官员,也能让女皇满意。这答卷几乎堪称完美。   殿试成绩是在十天之后公布的。   大部分人的成绩变化都不大。只是让大家惊诧的是状元却不是会试案首。   而是第五名,来自河间府盐俭县的陆时秋。   天皇登基七年,加恩科,已经举办四次会试。   次次选拨的官员都能筛掉一大半世家子,这一次,毫无例外,一甲全是贫民。   世家出身的官员摩拳擦掌,千方百计想要抓住这些人的把柄,借此改变女皇重用贫家子的决心。   跨马游街,琼林宴,参加各种宴会。   陆时秋忙得不亦说乎。同年举办的大多数宴会,他几乎不曾推据。这些人都是他的同年,以后都是人脉。肯定能用得到的。   不过陆时秋也不是一点都不挑。   为了塑造自己名师的形象,他根本不入烟花之地。就连侍女相陪的宴会也不参加。   同年们很快知晓他的喜好。   再加上他是状元,年龄够大,几场宴会后,展示他的才华,证明他的实力,同年们隐隐都唯他马首是瞻。   联络感情后,进士们还要参加一场选官考试,取中者为庶吉士。   陆时秋是状元,可以直接入翰林,不用参加。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上书请辞。说自己无心官场,只想教书育人。一时间闪瞎众人眼。   也让那些拼命想揪住他错处的世家官员惊呆了。   贫民之家考科举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他却轻飘飘拒了。这应该是史上最不按常理出牌的状元了吧?   张又新得知此事,很是想不通,“三哥,你怎么这么草率?你可是能入翰林的,将来极有可能入内阁,成为宰辅。你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张又睿也想不通,“是啊。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雄心壮志?”   张又笙肉疼,“别人考得头发都白了,你说拒就给拒了。你也太任性了吧?”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张家三兄弟怎么都想不通。   陆时秋实话实说,“我志不在此,不想浪费时间在官路上。”   他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想成为举国闻名的大儒。   就算他将来真能当宰辅又怎样?那必定是他如履薄冰,辛苦奋斗一生才有的结果。不说他自己得累成狗,就说给妻女带来危险,就让他望而却步。   倒不如成为大儒,培养人才,将来他培养出来的弟子都能成他女儿的臂膀。   他绝不会更改,也不可能更改。   哪怕张家三兄弟嘴皮子磨破了,也没能让他动摇半分。   张家三兄弟齐齐叹气。   奏折呈上,底下官员只觉得稀奇,半点不耽搁,呈了上去,很快惊动女皇。   状元是女皇钦点的,对陆时秋的文章,女皇是真心喜爱。得知他不想入朝为官,立即叫他进宫问话。   御书房里,林云舒正在有条不紊处置政务。   听到下人来报,立即让他进来。   陆时秋跪下行礼。   林云舒叹了口气,抬头看他,颇为可惜,“你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学生只想教书育人。为朝廷选拔贤才。”   林云舒打量他一眼。   虽然过去好几年,她还是认出这人。第一次见到他,他那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林云舒印象极为深刻。   现在到手的官位说弃就弃,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人各有志,林云舒也不勉强,反而想让他的才能最大化,“我可以让你到国子监当教谕。”   陆时秋摇头,“陛下,学生不想任职,学生已经创造一套属于自己的学习法。余生想完善这套学习法。”   他自创的学习法只能增加记忆力,但想要成为人才,肯定不可能只有提高这方面。   陆时秋还想继续研究。   林云舒是真的惊讶了,“你自创了学习法?”   就算一直知道古人很聪慧,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人会创造自己的学习法。   陆时秋点头。   林云舒兴致更高了,“说来听听。”   虽然陆时秋想用这学习法扬名,暂时不打算公之于众,但女皇都命令了,他哪敢抗旨。   林云舒毕竟是后世之人,理解力不是一般的高。陆时秋只是简单说一遍,她就能全部领会,甚至还提出许多不足之处。   陆时秋一一记在心底,想着回去一定会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谈罢,林云舒非常满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教书育人一样能为朝廷选拔更多人才。很好。”   说罢,赏了陆时秋一万刀纸,“这些纸会直接送到你老家。”   陆时秋跪下谢恩。   出了宫,陆时秋后背已经浸湿。   他拧着眉,重重叹了口气。在他记忆力里,林云舒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可是却发现她真的变了。不说那通身的贵气,就是那不怒自威的神态,瞧一眼,就能让人胆寒。   陆时秋暗自思量,难不成这就传说中的龙威?   作者有话要说:  囡囡的感情戏会放到后面。前面两章只是写她有两个青梅竹马。不是爱情哦。所以别盖章说是娈童。不存在的。   感谢在2020-01-26 21:19:00~2020-01-27 17: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珊瑚 20瓶;周16 4瓶;Ming.、颐颐、蕴卿、li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从宫里出来,陆时秋这个寒门状元更忙了。   不当官, 想教书, 许多人都想找他当西席。   陆时秋通通拒了, 他花了大价钱把京城最热闹的状元楼包下来。   张又新还是头一回见三哥这么财大气粗, 只是他多少有些不理解,“那么多人要请你当西席, 你何必要自己选呢?”   陆时秋摇头,“一个个看太麻烦了。收弟子也得合眼缘。”他把自己出的题目拿出来, “只要能得高分, 我必定会录取。”   张又新接过来。   这些题目非常奇葩,而且他从未见过。   不是四书五经, 倒像是……   “这是智力测试题。”陆时秋笑道, “根据这些, 我可以判定谁的脑子好使。”   要不是四乙不帮他搜寻智商高的人。他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了。   张又睿见他打定主意,“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陆时秋笑笑, “有啊。我打算设宴款待同年,你们也一块去吧。选人就交给状元楼的伙计忙活就行。”   那些伙计很会招待人, 交给他们, 他绝对放心。   他打算一楼专门给那些人做题, 二楼专门招待同年。   这些同年考完试,就要授官了, 不日就要离开京城。   他不趁此时机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更待何时。   张又睿见他安排好了,自然赞同, “也行。”   张又新和张又笙却不肯去,“我俩只是举人,去那地方不合适。还是在楼下帮你张罗吧。”   陆时秋想了想,“行。”   陆时秋要在状元楼招弟子。消息一经传出,全京城都意动了。   谁家没有没有孩子。能得状元指点,那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了。   于是许多人都在约定之日,带着儿子前来拜会。   状元楼门口,张又新和张又笙两位举人当门神,示意大人留下,孩子进去。   顺便还解释一句,“进去后,要做一套考卷。就能出来了,三日之内,状元会送请帖给诸位。”   虽说许多人不理解,但状元连官都不要,让人做套卷子,再正常不过。   于是孩子们全都进去。   一楼大厅,十人坐的圆桌,只坐五个,摆上笔墨纸砚,到了时间,开始答题。   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状元楼的小二也充当一回监考官,别提多过瘾了。   考完后,孩子们出去,换下一波进来。   一整天,前来参加的人足有一百多人。   年龄不一,有的是五六岁的稚童,有的已到不惑之年。   陆时秋在二楼设宴款待,席间跟这些人聊得不亦说乎。有几个非常合他胃口,约定以后一定要常通书信。   晚上,陆时秋挑灯批改这些卷子。按照成绩依次排列。   张家三兄弟也在帮他的帮。   这些题目,说实话,他们来答都未必能答对。   “你这题目也太难了。咱们科举也不考啊?”张又新边录成绩边吐槽。   陆时秋笑笑没说话。   如果他拿往年考卷测试,谁知道对方有没有测过呢。   所以还是自己出的更有保障。   陆时秋录完成绩,选了其中成绩最高的一个。   “就他了!”   张家三兄弟凑过来,“这人居然全能答对。也太牛了吧?”   两个时辰能把这些题目全答对,真乃神人了。   当看到名字,张又睿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听过啊。”   陆时秋怔了下,看了眼名字旁边的籍贯,“这人老家是江陵府的,你认识?”   张又睿拧眉,突然一拍巴掌,“我想起来,方永康,江陵府有名的神童。”   陆时秋看了眼年龄,“不是吧?二十五岁还能叫神童吗?”   张又睿摆摆手,“你且听我说。”   三人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张又睿咳了咳,“就是三年前,我跟二弟来京城参加会试,那次落榜,我一个人在酒楼喝闷酒。迷迷糊糊间,听到那里的掌柜跟娘子闲聊。说举人已经了不得。不像他家乡有个神童,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考了四次乡试,都没能中举。”   陆时秋拧着沉思。   张又新有些打退堂鼓,“考了四次都没中乡试,该不会是有什么原因吧?”   “我听说对方乃是小富之家,应该不缺钱。”张又睿只能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说了。   “那他怎么会跑到京城呢?”张又笙有些奇怪了。   他不在家好好准备考试,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   陆时秋打算见见这人,“兴许有事吧。”   他打定主意,明天见见这人。   张又新把录好的成绩给他,“你只选一人吗?”   陆时秋摇头,“我精力有限,暂时只带一人。”   他还要教囡囡,苏沫阳和沈青墨。四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再多,他就没时间弄他的教育法了。   张又新见他打定主意,“那行吧。”   第二日一早,陆时秋换上新衣,亲自去方永康住的客栈。   方永康是跟着商队来的。理由是来京城散心,顺便想败入大儒门下。   只是他没有人脉,给那些大儒递请帖,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偶然听到客栈小二提起状元楼的状元想招个弟子,他心中一动,前去应考。   虽然状元也才三十四岁,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在二楼地字房等候,半步不敢离开,生怕对方找上门,刚好错过。   听到敲门声,方永康立刻开门。   敲门的是小二,他快速让开,露出身后之人,“客官,这位陆举人找你。”   虽说陆时秋是状元,跨马游街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一来他那天穿着大红袍,脸上刷粉。二来他是骑在马上,周围挤得人山人海,许多人只能看个轮廓,并不能看清五官。   所以他以举人身份,小二半点没有存疑。   方永康听到他姓氏,心里一喜,赶紧请他进屋,“陆举人请进。”   陆时秋走进屋,捡个凳子坐下。   方永康向小二要了茶水和糕点。小二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茶点进来。   陆时秋已经和方永康介绍过自己。   得知他就是状元,方永康压仰不住的兴奋,只是对方还未吐口收他为徒,他勉强把喜意压下去,恭恭敬敬道,“不知先生今日前来……”   陆时秋笑着解释,“我看过你的卷子。答得很不错。我想知道你现在的进展。”   于是接下来,陆时秋开始出题。   方永康的记性不错,四书五经也算对答如流。   陆时秋随意指了桌上的茶点让他现场作诗。   这是即兴作诗,以前写过,倒还罢了。但方永康显然没写过。思考一个多时辰,诗也只写得磕磕绊绊。   陆时秋便出了一道策论,让对方答。   他考的是实政。方永康答得很一般。   看的出来,他记性好,可是并不能融会贯通。   也难怪他考了四回乡试都没中了。   诗、赋先不说了。策论是每场必场科目。他答得这样浅显,显然跟他的阅历有关。   陆时秋沉吟良久,“你在家中是不是不管事?”   方永康一怔,十分坦然点头,“是。家中有母亲和妻子安排妥当,万事不用我操心。”   果然!陆时秋已经想好对策,可他不确定对方真能按自己的想法来,“若是你拜我为师,必定要按我的要求行事。你可愿意?”   方永康拱手,“这是自然。”   陆时秋直接了当开口,“哪怕让你行商贾之事?”   方永康一怔,重复他的问题,“商贾之事?为何如此?”   陆时秋把他写的策论不足之处说给他听,“这些都是书本里的内容。乡试跟院试不一样,你得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完全照本宣科。你没有管过事,经过事,一心只知闭门读书,疏不知没有阅历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还有你的诗,看起来用的都是好词,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洞无物,丝毫不能给人留下印象。”   从来没有人提点过方永康,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诗写得极有水平。却不成想竟是徒有其表。   策论更不用说了。   方永康思定再三,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这是要拜自己为师的意思了,陆时秋背着手,“既然你已经决定,三日后,我就要回盐俭县。你可以先回家安顿家人,再赶到我家。”   方永康点头应是。   闲聊一会儿,又告之对方地址,陆时秋就告辞离去。   回到张府,陆时秋开始给各府写信。   每一个都提点一二,而后致上真诚的歉意。文字并不多,但他诚意很足。   张又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搞一出。   陆时秋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有必要,“要是这些人真的有人侥幸中了,我也算提点对方了。”   张又新啧啧两声,“三哥,我发现你还真的是广撒网。”   “错!我这叫结善缘。”能不得罪人,最好还是别得罪。省得将来给自己招祸。   第二天,陆时秋写了一天的信。   到了晚饭,他手都抖了。   吃饭时,还是下人喂的饭。   陆时秋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只是他丝毫没觉得荣幸。   一个小厮给他喂饭,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张又新憋着笑,“三哥,你若真拿不动筷子,可以让丫鬟给你喂饭啊。”   一个小厮,简直辣眼睛。   陆时秋板着脸,意有所指,“我这是避免麻烦。我要真让丫鬟伺候用饭,你三嫂知道了,估计心里不舒坦。为了让她安心,我还是忍忍吧。”   张又睿大吃一惊,“看不出来陆兄弟还怕婆娘。”   张又笙也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陆时秋啧啧,不以为然道,“我这哪是怕她。我这不是让她安心嘛。她嫁给我,还给我生了个女儿。晚上还要到夜市卖烧烤养家。这么辛苦,我总得让她安心嘛。”   张又睿愣了好一会儿,“这也能算贤妇吗?”   连个儿子都没生,至于养家,陆时秋前几年还到府城卖贝壳摆件挣钱吧?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试成绩名次不高了。”   张又睿支支吾吾,“啥意思?”   “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现在是女皇当政,她是啥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张又睿拧眉思索。张又笙急了,“啥意思?女皇是啥人?”   陆时秋摊了摊手,“女皇心善,外头传什么的都有。她不可能不知道。除了登基时,撞死过几位老臣,顶撞她的,也只是让对方卸甲归田。何时听过她滥杀无辜?”   张又新眨巴下眼睛,“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你别看女皇只个女人,可她的心胸真的宽广。她最喜欢用什么人呢?”   六双眼睛齐唰唰看过来。   陆时秋给三人解惑,“她最喜欢懂得变通的人。”   张又睿思虑再三,把两件事结合来看,得出一个结论。他不确定道,“你是说女皇不喜欢三妻四妾?”   “只要是女人没有一个喜欢的。”陆时秋偶尔听四乙念叨过什么宫斗,宅斗。他当时不服气,还翻过史书,发现许多端倪。   张又睿见三人不信,给他们举了实证,“你们瞧瞧女皇的四个儿子。就说最出息的四儿子,你可曾听过他有通房?有小妾?”   三人猛摇头,还真没有。   “她儿子都不纳妾,也不见她赐个宫女给儿子。你们就能明白她的心思了吧?”   三人醍醐灌顶。   张又睿追问,“还有呢?”   他太厉害了,明明他接触女皇的次数也不多,就能把女皇的心思全摸透,真的太难得了。   陆时秋以前只是知道女皇心善,可自打他进宫见过女皇,他看得出来,女皇已经变了。再加上她当政后的措施,陆时来猜得出来,女皇想当一位明君。   当明君,心胸宽广,代表这人选拔人才也会很宽容。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猜女皇接下来会有大举动。”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有下人跑进来,进来就道,“大少爷,女皇在宫门外张贴皇榜,向天下人悬赏,只要有人能提高田地亩产,就能赏千两银子。”   张家三个少爷齐齐看向陆时秋。   陆时秋也是一头雾水,“走,瞧瞧去。”   四人齐齐出去看。   女皇颁布的悬赏令何止提高亩产一条。里面还有两条,节省人力的纺织机和蒸汽机。   纺织机就不必说了。南方已有这个东西,但是要说节省人力的纺织机,大家还是不明白。   后面那个蒸汽机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是什么东西?   【蒸汽机是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功的往复式动力机械。蒸汽机需要一个使水沸腾产生高压蒸汽的锅炉,这个锅炉可以使用木头、煤、石油或天然气甚至可燃垃圾作为热源。蒸汽膨胀推动活塞做功。】   陆时秋一头雾水。能量转换?啥意思?   陆时秋在心里问道,“你们商城应该有卖的吧?多少银子?”   【这东西超出这个时代,需要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陆时秋差点叫出声。他目光灼灼看着那皇榜,“女皇赏赐才五万两。你们也太黑了吧?”   【如果只是书,只要一万两,你要吗?】   陆时秋惊讶,真的假的?这么便宜?   【你未必能看得懂。】四乙实话实说。   陆时秋哑然失笑。可不是看不懂嘛。他连它的话都听不懂。   回去的路上,四人讨论起皇榜,“有好的东西,大家只会藏私。女皇悬赏,应该有人会心动,愿意把方法呈上去。”   “方法倒是对了,只是这东西真能做出来?”   “谁知道呢。说是天皇梦到的。所以让大家试试。”   没错,虽然是女皇颁布的圣旨,却是天皇梦到的。   陆时秋很怀疑天皇是不是梦到两千年后。要不然怎么会梦到不属于这时代的东西。不过想想人家是天子也就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蒸汽机介绍来自百度百科   感谢在2020-01-27 17:53:22~2020-01-27 21:2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亲爱的潘 20瓶;小王的大蜜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陆时秋走了一会儿, 发现他们走错道了, 赶紧上前提醒张又睿,“张大哥,咱是不是迷路了?”   张又睿摇头,“没有。我带你们去一好去处。”   陆时秋一头雾水,拧着眉思量什么好去处?突然他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是那种地方吧?   只是又一细想应该不是吧?他前两个时辰刚提醒过, 张大哥应该不会再犯才对。   就这么思量一路,只见四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门格外宽阔的府衙。   陆时秋望着那门头, 居然是“月国藏书阁”。   藏书阁?这是?   陆时秋视线停留在那些青衣长衫的学士身上, 侧头问张又睿,“这里什么人都能进吗?”   张又睿点头, “对,什么人都能进。”他笑盈盈看着陆时秋, “虽然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当官,但是我还是很钦佩你能这么洒脱。这里书特别多, 你想当夫子, 怎么也得要书吧?”   陆时秋还真不能说自己不需要书。   要不然他的学问哪来的?总不可能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陆时秋跟着进去。   月国藏书阁的前身是信王府。信王被诛杀, 王府空着也是空着。女皇便让工部把它改造成书阁。   “这里面的书都是京城书肆填空的。所得银两也由几个书肆分。”张又睿笑着给他们介绍,“最前面这一进院子的屋里都是考科举用的书籍。后面两进都是杂书。咱们进去瞧瞧。”   张又新有些不是滋味儿,“大哥, 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才告诉我们啊?”   张又睿摊了摊手,“不是我不告诉你, 而是前阵子这地方挤得人山人海,就算你想来,估计也挤不进来。还不如在家里看呢。”   陆时秋已经考过科举了,对科举一类的书不敢兴趣,他跟三人商量 ,“我想去后面看看,你们谁想去?”   张又新和张又笙没通过会试,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便道,“我们就留在前面。”   张又睿便和陆时秋道,“我要看看律法。两个时辰后,咱们在门口集合。”   陆时秋点头,“那行。那我先去了。”   虽然科举涉及方方面面,但考的内容都很浅显。要把蒸汽机琢磨出来,肯定就得把格物之类的知识琢磨透。   他挣的银子虽然很多,但那都有数的,他娘子都知道。   他还欠系统两万两银子。不如把蒸汽机琢磨出来,挣那五万两赏银。   打定主意,陆时秋开始琢磨格物知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他把这时代的格物书籍全部找出来,全部搬到前面结算。   张又新见他借这么多书,有些不可思议,“三哥,你看这么多杂书干什么?”   陆时秋不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也没太大把握,只好道,“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结算的时候,陆时秋非常惊讶,“一天五十文?”   一刀纸一百文,再加上笔墨纸砚,借一天书,抄下来,连一百文都不到。这也太便宜了吧?   抱着书出来,张又睿笑着解释,“每年科举过后,许多学子会选择留下来。就是为了多抄几本书回去。”   辛辛苦苦来一趟京城不容易,会试没通过的举子肯定还要再考下一科。一本书少说也能省下一半钱,也难怪他们想要多留几日了。   陆时秋心中一动,“照你这么说,京城的房子应该不愁租吧?”   张又睿点头,“那当然。”   张又新知道三哥手头有不少钱,“三哥,你该不会是想在京城买房子吧?”   陆时秋点头,“有这个打算。”   他手头还有三千多两银子。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买套院子租给别人。   商铺,他买不到。但是清静一点的院子应该没问题。   张又睿见他有意,便给他报了价格,“像我们住的那套院子现在两千两能拿下。”   陆时秋喜不自胜。   张家那院子只是一进,离贡院比较近。价格贵一点。   要是他选更清净的地方,说不定能便宜点。   陆时秋打定主意,也不急着回去,跟张家三兄弟告罪,直接绕道去了牙行,请对方帮忙找院子。   京城这边房子交易远比盐俭县要频繁。主要是每年这个时候,有不少官员都会挪窝。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房子空着也是一笔不小钱,于是许多官员都会打定主意卖掉。   而普通百姓也非常乐意跟官员交易。   因为大多数官员都不敢跟民争利。   房子卖的时候,都会往低了卖。买的时候,都要比别人高一成。   生怕被御史抓到小错误。   陆时秋听牙纪这么一解说,深觉自己不当官真是再正确不过。   他从小就胡来惯了,事事小心谨慎,还真不是他的性格。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一处地方,“这附近都是当官住的。环境清幽。这家是调到江宁府当知府,不日就要离京,正合适你。”   陆时秋跟着牙纪进去。   一个五十来岁的管家来接待他们,“家里正在整装,不日就要出行。有些乱,还请见谅。”   陆时秋心里啧啧称奇,一个官员家的老管家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真是难得。   陆时秋只在前院转了一圈,后院都是女眷,不方便进去。   陆时秋瞧着很满意,“这院子多少钱?”   牙行直接报价,“按照市价是四千五百两。不过知府大人家的,只要四千两就成。”   管家点头,“这个价钱比市面低上不少,三天内,您要是反悔,可以直接找我们退。童叟无欺。”   陆时秋心里直乐。这是有多小心,连无条件退款都乐意。   不过心里这样想,陆时秋还是很满意的。   这家一看就是非常爱惜的人家。   他要是买下来,也能兑给那些新任小官。   这届科举有不少人都是寒门子,京城这房价估计也买不起,暂时只能租。他买下来,租给这些人,官员一般都是三年才能调任。他三年后,才能带弟子来京城考会试。时间刚刚好。   陆时秋打定主意,也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行,这处院子,我要了。”   他这么爽快,管家丝毫没有露出欣喜之情。毕竟他们可是亏本卖的。能高兴才怪。   不过交易的时候,牙纪说他是新科状元,管家还是大吃一惊,“竟是状元?”   新科状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哪怕他没见过,还是听过一耳朵的。   不由多看好几眼。   陆时秋笑笑,很是谦逊道,“正是。”   三人交易完,陆时秋揣着契书,让牙纪帮忙找房客。   牙纪点头应下。陆时秋留下自己的住址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陆时秋开始抄自己带的这些书。   原先决定三日后走,但是为了把这些书抄完,愣是比决定晚了两日。   而张又睿的任命也下来了。   陆时秋还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能留京?”   张又睿只是同进士,居然能留京,他这是花了多少银子啊?   张又睿瞧见三人不可置信,笑着解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今日见了女皇,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   张又睿母亲是严家的小姐。经营有道,张家大部分资产都归张夫人名下。   张又睿跟着母亲管事,对经商一道也多有了解。   女皇之所以让他留京,就是想利用他一点。   “早在多年前,天皇就已使人炼出了镜子。只是当时朝臣奢靡,享乐成风。天皇没有把方子公之于众。现下国库空虚,女皇想用它为国库增添一笔税收。成立了玻璃司,归户部门下。”   虽然不知道玻璃是什么,但大家都听过琉璃,想必差不多。   张又笙很为兄长高兴,“那你的官职是什么?”   “从七品玻璃提举词提举。不过我上面顶头上司应该有的四个上官都空着。暂时让我一人负责。”   主要是这是新部门,一次放太多人,女皇担心这些人吵起来。所以就让一人先管着。等真的挣钱了,再安排上官。   张又睿从宫里回来,直接到玻璃厂领成品。   他掏出一个给他们看。   几人全凑过来,张又睿把镜子打开,一一照了过去,“这是玻璃镜。瞧瞧是不是很清晰?”   比起铜镜,这玻璃镜真太清晰了。连脸上的雀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陆时秋直呼惊奇,“这东西多少钱?”   张又睿刚拿到东西,“成本价倒是便宜。但女皇让我不要把价格卖得太低。”   陆时秋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张又睿摊了摊手,“一开始玻璃厂那边生产数量有限,肯定只能供应大户人家。”   陆时秋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四乙突然插话了,【这东西很好,你要是想把蒸汽机弄出来。必然用到这东西。】   陆时秋拧眉,“可他手里的玻璃不是透明的。”   【它用锡箔贴在玻璃面上,然后倒上水银就成了镜子。】   陆时秋恍然。原来玻璃是透明的。   昨天,陆时秋把书还了,狠狠心一咬牙,把那蒸汽机的方子给买了。   四乙之前说的没错,他真的看不懂。不过幸运的是里面有图。   只是图上所用的材料是玻璃。原本他都打退堂鼓了,现在听到玻璃有了。陆时秋很心动,可他拿什么理由让张又睿帮自己做那些管子和蒸馏器呢?   张又睿现在是官,不能徇私。   陆时秋想了想,试探道,“这材料这么好,只能做平整的吗?能不能做成弯曲的?”   张家三兄弟正瞧着稀奇,听到他这话都呆了呆。   张又新糊涂了,“要弯曲的干什么?镜子当然要平整的了?”   陆时秋想到那些容器,突然指了指桌子的茶碗,“我觉得做成碗状就不错。”   他突然想到囡囡最爱吃的冰饮,颜色那样漂亮,如果用这种透明的材料来做一定非常好看。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三人说了。   张又睿眼前一亮,“你这主意不错。”   他赶紧把想法记下来。   陆时秋等他记完,“我这些天看那么多书,对书里的革物知识非常感兴趣,想制作一种东西。你这能帮我做吗?我可以掏钱。”   张又睿想着他帮自己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不答应好像不厚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不如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玻璃厂,你亲自问问负责人吧?”   陆时秋喜不自胜,“好。我一定去。”   说着,他立刻回屋去画。   张又睿已经领了官职,正要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立刻回房写计划书。   张又新和张又笙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回房看书了。   第二日,陆时秋和张又睿一起去了玻璃厂。   张又睿换上绿色官服。头发扎得一丝不勾,看起来非常精神。   陆时秋换了身窄袖长袍,方便动作。   到了玻璃厂,张又睿把场主介绍给他。而后他自己去库房查看。   陆时秋不是官员,不能四处走动,他把自己昨晚画的图拿出来。上面还标了尺寸,让对方帮忙制作。   担心对方不尽心,陆时秋还特地给他塞了一锭银子,“这是谢礼。需要多少银子。你尽管直说。我这是做革物用的。”   场主接过银子,瞧着这又是管子又是碗的,不明白他在弄什么。   可是对方出手大方,他确实也没必要把银子推出去不是?   于是他很在方的答应了,“行。你要多少个?”   虽然陆时秋只需要一套。但是这东西可不禁放,要是带回去用坏了。难不成他还得再辛辛苦苦跑到京城让人家重做吗?   “你给我做三套吧?”   场主点了下头,“行。那你这得三百两一套。”   陆时秋瞪圆眼睛,“三百两一套?”   抢钱呐?他就是全用瓷器也要不了这么贵啊?他这些都是小件。   只是他到底有求于人,只能咬牙应了,“行。三百就三百。”   他这一狠心就出了九百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他来前,他婆娘只给了他一千两银票。   他之前还剩下三千五百,买宅子花掉四千两。只剩下五百两。问张又睿借了五百两才买的方子。   难不成他还得再问张又睿借一千两?   哎哟,他这回去,不得再问他婆娘要吗?   那他婆娘肯定知道他在弄蒸汽机了。得的赏银还能有他的份吗?   陆时秋想想就牙疼。   不过到了顾家饭馆,陆时秋心情就好了许多。   顾永伯拿出账本,“正好到六月份,咱把螺钿生意给结了。也省得再大老远送过去。”   陆时秋正缺钱呢,点头应了。   去年下半年分到三千多两,今年生意更好。分了四千五百两。   “出海的妆奁已经在做了。下半年能分到更多。”顾永伯心情也格外好。他自己都没想到这生意比他开饭馆挣得还要多。   陆时秋万事不管,只等着分银子,听他都打算好了,点头答应,“行。”   陆时秋签下契约,扭头就去玻璃厂,把银票交给场主,又问他,“什么时候能拿到东西?”   收到这么一大笔银,场主相当高兴,脸上笑容也多了,“三天后。”   陆时秋点头,“那行吧。”   有了钱,陆时秋又在京城大买特买。   等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牙纪正在家里等他。他的房子找到租客了。   “房客正好是您的同年,今年的榜眼。入了翰林,您应该认识,一年租金三百两。租三年就是九百两。”   陆时秋念及是同年,主动便宜了一百两。   榜眼却不同意,陆时秋想着他应该是不想让御史抓到小辫子,便也没再坚持。   签完契约,陆时秋心想,又得让张又新和张又笙等他了。   哎,一拖再拖,他都不好意思了。   到了家,他还没提起,张又新和张又笙两人倒是搓着手不好意思道,“我发现藏书阁里好多书,我们都没看过。想多留几日。不知你?”   陆时秋欣喜若狂,“那就再留几日吧。”   两人点头,“那行。”   说完,两人又回屋看书去了。   陆时秋想着自己已经晚了几天,也不知方永康有没有出发了?别回头他先到,自己倒比他还要晚。   陆时秋把买的东西带回屋,继续琢磨他的书。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记性好和天才根本就没关系。这上面的字,每一个他都认识。他也能倒背如流,可他真的不懂。   【这里面涉及的物理和化学知识,建议你把这四本书买下来。】   陆时秋一看,好家伙,每本都要一千两银子。   等他还过张又睿五百两银子,他还能剩下四千两。正好买这四本书。   陆时秋想了想,还是决定买吧。不买就算他真的把蒸汽机弄出来,他也没办法给女皇解释。   张又睿下衙回来,天已经快要擦黑了。   陆时秋把五百两银子给他。张又睿没接银子,“我听说你花了九百两制东西?”   “对啊。”   张又睿从小不缺钱,可他还真没像陆时秋这样大手大脚过,有些不太理解,“你弄那些东西有何用处呢?”   陆时秋笑笑,“反正试试看呗。兴许真能制出什么东西呢。”   张又睿见他想得开,也就没再劝,接过银子,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行吧。”   三日后,陆时秋拿到三套玻璃器皿。   这些器皿全是按照他的尺寸制成的,分毫不差,做得非常精细。陆时秋非常满意。   张又睿和张又新不知道他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可瞧着这些透明物品,还挺稀奇。   陆时秋只是叮嘱他们小心点,等他们看够了,特地到街上买了三口大箱子,里面塞了很多棉花,把玻璃捆得结结实实装箱。   第二天,四人打包好行礼,踏上回去的路。   新任官员有两个月的探亲假,张又睿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7 21:24:35~2020-01-29 21: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oody Mary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隐霜寒zy 30瓶;心累累 10瓶;周16 4瓶;lisa、要想瘦,先吃少、颐颐、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六月是天最热的时候, 从南到北,一个半月, 四人热得受得不了。   陆时秋秉持自己的读书人的身份,哪怕再热都穿着长衫,倒把自己热得受不了。   晚上到了客栈休息,身上已经捂出痱子了。   张家两兄弟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还特地给他送了药粉, “抹上这个,就不痒了。”   陆时秋谢过之后,才接过来。   抹上之后, 的确舒服许多。只是陆时秋热得睡不着。   只能跟张又新轮着扇扇子。   他睡上半夜, 张又新睡下半夜。到了下一处,再换过来。   白天,两人又热又困, 但是睡一会儿,浑身全是汗,没一会儿就给热醒了。   陆时秋打着扇子, 见张又睿和张又新两兄弟精神奕奕,不由纳闷, “你俩怎么不困呢?”   张又睿和张又新笑道, “我俩晚上有人打扇。”   陆时秋想起来了,这两人是带着长随出来的,估计这会正在后面睡大觉呢。   陆时秋心里羡慕得不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找个长随。   总什么事都自己来, 他也很累的。   过了一个半月,陆时秋回到盐俭县。不知为什么,方永康居然还没到。   陆时秋带来大箱小箱那么多东西,孩子们都乐疯了。一个个全聚在一起。   陆时秋让她们先别开那三个大箱子,剩下的东西让她们随便拿着玩。   木氏见他小心翼翼把箱子搬进杂货屋,有些奇怪,“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陆时秋带着她往外走,“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专门请人弄出来的,用来验证书里的东西。”   木氏见他这么爱惜,也没再说什么。   陆时秋把自己甜蜜不授的事情说了。   木氏一早就知道了,她原先也没觉得当官夫人有什么好,所以也不在意,倒是陆老头非常生气。木氏忧心忡忡道,“昨晚咱爹还让三堂叔稍信给你,说等你回来,一定要回家一趟。”   陆时秋见她似乎很担忧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爹只是一时生气,等我跟他解释清楚,他气也就消了。”   木氏笑着点头,“行。”   她又说起一事,“大丫已经十六了,前段时间,苏场主带着苏沫阳前来贺喜,苏娘子提起给俩孩子办喜事。你看成吗?”   虽然陆时秋想让大丫晚点再成亲,可男方家等不了。他也不能拦着。   陆时秋松了口,“行吧。”   木氏又想起一事,“对了,有个人写信给你。还是江陵府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一直收着,你等着。”   她回屋开箱拿信给他。   陆时秋接过来,一瞧,居然是方永康写的。   信里写的是,他家中有事耽搁,估计要九月中旬才能到。   陆时秋蹙了蹙眉。九月是旬,何着正好是天不冷不热的时候。难不成方永康不想大热天赶路?   不是他恶意揣测,而是方永康长得比女人还要白,那手嫩得像豆腐似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怕晒也很正常。   木氏见他发呆,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陆时秋把自己收了徒弟的事情说给她听。   木氏也没当一回事,“囡囡早就惦记你了,说等你回来,她就是大师姐。”   陆时秋摇头,“她就是瞎胡闹。她才几岁,怎么能让别人喊她大师姐。”陆时秋握住她的手,“我打算把咱家后面那户人家的房子给买下来。做个学堂,你觉得怎么样?”   木氏倒是支持他开学堂,“那你准备收几个弟子?”   陆时秋想好了,“囡囡,方永康,沈青墨,还有咱女婿。一共四个。”   四个人值得开学堂?木氏有些不理解。   “现在只是四个,但是我还打算建实验室呢。那三大箱里的东西,我肯定要试着做出来的。书里的东西未必是正确的,我得做出来才行。”   木氏不懂这些,见他都打算好了,也没说什么,“那行。”   第二日,天气不冷不热。   陆时秋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下。   陆家人全都围了上来,红树村的村民看到他,齐齐围上来向他打招呼,嘴里一口一句叫着“状元公”。   陆时秋全都好脾气受了。   还有不少人要建状元坊,问他什么时候开工。   陆时秋倒是一早就知道这事儿。盐俭县新出了个状元,对县令来说也是极大的功绩,只要稍微上点心的县令都会帮忙盖个状元坊,为百姓竖立榜样的。   “这事由官府来安排。”   大家齐齐应是。   一路到了陆家院子。   见到他,陆老头板着脸,凉凉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陆时秋扶着他进去。两人在屋里也不知聊了什么,出来时,陆老头倒没刚刚那么生气了。   陆时冬从屋里跑出来,“三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居然连状元都能考上。”   以前他就是觉得三哥聪明,但他真没想到三哥还能聪明到这份上。   状元啊,那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了吧?   陆时秋笑笑,“没你说得那么邪乎。”   陆老头插话,“老四,你不是想考乡试吗?正好咱家这个状元不想当官,只想当夫子,闲在家里,也是浪费,不如你跟他一起去县城。让他教教你。”   他是指望不了老三了。   好不容易考上状元,居然不当官要当什么夫子,照他来说,老三这脑子被烧坏了。   他才不信什么理想,心愿这一套。老三就是懒。   他家老四就不一样,多实在,多听话啊。   要是考上了,一准能好好当官。   陆时冬两眼放光,搓着手,“三哥,我能行吗?”   陆时秋不敢再惹老头子,很爽快地应了,“行。怎么不行。”   反正老四也没以前那么笨了。他教就教吧。   “你考上状元,咱们怎么也得办三天流水席。让红树村热闹热闹。”   陆时秋从京城走一遭,心境也变了,越跟那些大户人家接触,陆时秋就越发明白他们的低调,对这事也不怎么热衷,“爹,还是算了吧。之前都办过了。”   陆老头有些诧异。这儿子不是最喜欢嘚瑟的吗?怎么现在知道收敛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不想被别人当傻子。”   陆老头哼了哼,“感情你还知道你是傻子啊。”   这天没法聊了,陆时秋冲他拱了拱手,好心建议,“爹,要不等您气消了,我再回来?”   陆老头摸了摸烟袋锅子。这孩子怎么那么欠揍呢。   陆老头摆了摆手,“行啦,你不爱在家待就走吧。”   陆时秋没走,反而说起大丫的婚事。   陆老头定了定,“你决定吧。婚事定了,到时候通知我们一声,全家都去。”   陆时秋点头。   陆婆子在边上听着,也没问陆时秋给多少陪嫁。   他们家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老大老二走商队,一年也能挣不少钱。再加上女皇把蛤蜊方子公布出来。控制了蛤蜊的价格。他们每年也能分到两千多两银子。小日子越过越美。   在家待了两天,陆时秋一家就回来了。   第二天,苏甲就带着媒婆前来商量婚事。   媒婆合过生辰八字,给了三个日子,“八月八,十月十,明年的二月二都是好日子。”   苏甲想早点成亲,便道,“八月八吧。这日子吉利。”   陆时秋也没什么不同意的,“行。”   接下来,两家谈起陪嫁,聘礼等事谊。   之前苏家打算出一百两彩礼,但是陆时秋得了状元,他们儿子只是个秀才,只出这么点,不合适,于是给提到了三百两。   陆时秋投桃报李,也给了三百礼。   接下来就聘礼和陪嫁商讨。没有选最好的,加起来也要两三百两。   苏甲没想到陆时秋对大丫这么好,心里很是高兴。   商量完这事,苏甲又提起陆时秋不愿当官,想当夫子。问能不能收下苏沫阳为弟子。   陆时秋点头,“当然可以。女婿也是半个儿,我自然会尽心。送来便是。”   两家都是实在亲戚,苏甲早就猜到陆时秋会收下他儿子。但他还是高兴。   两家商定结束。   陆时秋送完人,直接绕道去了牙行。   请了人牙子过来,问牙婆要了一个男孩,一个老妈子。   男孩要十三四岁,给自己当长随。老妈子要干活麻利的,给大丫带到苏家帮忙洗衣做饭。   牙婆听到他的要求,很快想到一家,“这家正合适。男的以前当过兵,瘸了一条腿。老妇人干活麻利。男孩只有十二岁,但是个机灵的。他们不签死契,只签活契,最多签十年。”   陆时秋听到活契,一开始挺不乐意,可又一细想。活契也挺好,想什么时候遣就什么遣,还不用不好意思张嘴。   陆时秋让牙婆把人叫过来。   老妇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但是收拾干净整洁,想来干活挺麻利。   男孩瞧着也有几分机灵,性子格外腼腆。   男的瞧着有些死气沉沉,想来瘸了腿,一时接受不了。   陆时秋看向牙婆,“就要他们了吧。”   牙婆喜不自胜,很快签了契书。   陆时秋领他们到家,木氏瞧见还有些纳闷,把人扯到屋里,“你弄那么多人到家干啥?”   陆时秋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木氏对男孩和老妇人的安排还挺满意,“那男的怎么办?你白天去后头教书,我们一屋子女的在家,合适吗?”   陆时秋笑了,“他晚上住在后面,帮着看学堂。”   木氏一听这话,立刻答应了,“那行。”   只是这话刚撂下没多久,木氏就反悔了。   因为啥呢?   这男人特别能吃,比二丫不遑多让的那种。   只见院子里,一个简易的小木桌,一家三口分别坐着。那男人一手一个馒头,吃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干掉两三个。   比起二丫,他一点也不多让。   陆时秋:“……”   木氏捅了捅陆时秋的腰,冲他挤眼睛,意思是“你怎么领这么人回来?”   陆时秋讪讪地摸头,他哪知道啊。   何着那牙婆少收他半吊钱,这是生怕他回头找上门啊。   陆时秋叹了口气。   却见囡囡率先反应过来,甚至还把二丫拖出去,让二丫跟他比,“你们比比,看谁吃得多?”   陆时秋抚了抚额,这糟心孩子,她难道没看到她娘都后悔了吗?还在这火上浇油。   二丫听不懂囡囡的话,可她看到有人比她能吃,她急啊。   那可都是她的馒头,怎么都给吃了呢?   于是她二话不说加入吃馒头的队伍当中。   三丫跟着一块起哄,小男孩见两人没有嫌弃自己爹能吃,目光灼灼盯着他爹和二丫看,用眼神给这两人加油。   倒是男孩的母亲柳氏很是忐忑不安,一直用眼尾扫着陆时秋和木氏的表情。   虽然这样做不地道,可他们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他现在吃一顿饱饭,被赶出去的时候,好歹能挨上三天。   “八个了。二姐!快点!再快点!”   三丫瞧见柳大叔吃得比二姐快,也急了,“二姐,你快点呀。快点呀!”   二丫动作飞快,可她再快,也比不上已经饿了三天的柳大郎。   二丫终于吃饱了,心满意足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囡囡见她不吃了,“二姐,你不吃了吗?你要输了。”   二丫哪听得懂。她不以为自己在比赛,她只以为自己的馒头要被人吃完了。现在自己吃饱了,干啥还要往肚子里塞呢?   于是她怎么都不动。   囡囡失望不已。捧着小脸看柳大叔继续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眼见对方已经吃了十来个了,她不自觉感慨起来,“他好能吃啊?肚子不会撑吗?”   柳氏赶紧把簸箕端过来。不让男人再吃了。   柳大叔吃得打嗝,想要端水。   陆时秋转身想回屋继续吃,就听四乙在他耳边响起,【吃得太饱,不能喝东西。要不然他会撑死的。】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撑死?   他转过身,大喝一声,“不许喝!”   柳大叔的嘴刚碰到碗,还没来得及喝水,就听到这么一声暴喝,差点把手里的碗打了。   陆时秋背着手走出来,“馒头吃这么多,你肚子里还有地方吗?歇会儿吧。”   柳大叔不敢不听。   囡囡捧着小脸继续问柳大叔,“柳大叔,我二姐吃得多,力气特别大,你也是吗?”   柳大叔点了点头。   他以前力气大。可以帮忙扛不少东西。可惜他现在瘸了一条腿,再多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囡囡立刻怂恿二丫跟他掰手腕。   柳大叔有些迟疑。虽然只有一会儿功夫,他还是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口中的二姐是个痴傻的。他一个大男人,哪能碰东家小姐的手。   囡囡说完,也意识到不合适,便改了口,“那你最多能搬多重的东西?”   柳大叔想了想,“三百两斤吧?”   囡囡乐了,“那你可不如我二姐。她现在能搬五百多斤重的东西。”   柳大叔诧异地看着二丫,显然没想到小丫头居然天生神力。   陆时秋走过来,“那你会什么?”   这么能吃,要这一家三口的性价比根本不高。陆时秋后悔了。   柳大叔看了眼自己的伤腿,“我以前会打猎,会设陷阱,还会射箭。当兵也是骑射手。”   陆时秋一听看了眼二丫,“不如你教二丫射箭吧?”   二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显然没听懂。   囡囡和三丫却是听懂了,两人嚷嚷着也要学。   三丫就是什么都想学,却什么都不精。   囡囡纯粹就是觉得射箭很有意思。   陆时秋答应了。   囡囡嚷嚷着让他爹带他们去店里挑弓箭。   大丫快要出嫁,要待在家里绣嫁妆,再说她平时也不喜欢这些。   于是最终是陆时秋带着二丫三丫囡囡去了。   他不仅给三人买了弓箭,还买了把子。   “到时候就放到后面学堂里,看书累了,就练一会儿。”   后面那户人家的院子,陆时秋已经买下来了,价格给得不错,对方答应三天之内就搬走。   木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姑娘家练这个,“太糟蹋钱了。就算咱挣得多,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陆时秋却有理由,“咱囡囡终究是姑娘家。二丫手上力气这么大,练箭多好。将来还能跟在囡囡身边当个护卫。”   木氏忧心忡忡,“可是二丫脑子不好,要是她不小心射死人怎么办?”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陆时秋想了想,决定按照二丫的喜好,让她服从命令。   二丫最喜欢吃的就是糖。   可再好吃的糖,只要让她吃够本,她就不爱吃了。   陆时秋打算自己制作一种糖。而且只有他会做。   到时候,他就用这种糖来勾二丫。只有在她射箭的时候,他才会给她。   想通这点,陆时秋就去严家食材铺买食材。   二丫最喜欢吃的是硬糖,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最喜欢吃的坚果是松子,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最喜欢的动物是老虎。   他要做老虎形状,颜色是红色,味道是草莓,上面还撒些松子的硬糖。   陆时秋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他把市面上卖的糖都买回来吃过,然后对其中的作法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再结合他自己的想法,研究了两日,熬坏了好几锅,终于把自己想要的糖给研制出来了。   他不仅仅只做老虎,还做狮子,兔子,小狗之类的。   但是老虎的,只给二丫一人。   二丫从未吃过这种糖,吃了第一口,久闻的声音在陆时秋耳边响起【感恩值+1】。   陆时秋笑着把剩下的糖全收起来,“只有练习弓箭的时候,才会给你们发一颗。别的时候不许吃。”   四个孩子没想他会来这么一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失望极了。   但是爹爹铁了心,谁也拿他没办法。   于是孩子们越发期盼他们能早点练习弓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9 21:21:18~2020-01-30 21: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小馄饨的我 20瓶;15046785076、洛默雨柒、董思成太TM帅了 10瓶;旅人甲 8瓶;今天你眼睛变大了吗 5瓶;41182842 3瓶;要想瘦,先吃少、周16、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第二天,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后面那户人家来交钥匙了。   木氏带着柳大娘去收拾屋子,把东西打扫干净。又添了些桌椅板凳, 把买来的把子也扎好了。   木氏回来后, 问陆时秋, “等大丫出嫁。伙食怎么办?”   方永康肯定要在他们家吃饭。他一个人也不好开火。   陆时冬和苏沫阳又是实在亲戚, 肯定也不能不管饭。   陆时秋早就打算好了, “前天我就让三堂叔给爹稍信。让四弟带着四弟妹一块来。”他指着这院子里的空房子,“柳家住两间, 四弟住一间, 一间学堂, 一间实验室, 方永康一间。六间房刚刚好。”   木氏张了张嘴,“四弟妹孩子那么小,能走得开吗?”   陆时秋拍了下肩膀,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去年五月一,四弟的儿子出生。现在才一岁零两个月。   孩子这么小,肯定是不能折腾的。   陆时秋想了想,突然又笑了, “没事,咱爹肯定会准备好的。”   陆时秋果然了解陆老头。第二日,陈氏就被陆老头派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宏四。   陆时秋:“……”   好嘛,他真是读书读傻了, 竟把他二嫂给忘了。   陈氏见三弟脸色不好,讪讪一笑,“三弟,是我求着咱爹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好好做事。绝对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时秋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请他们进屋,让木氏带他们到后面,让他们挑房间。   这么一来,方永康恐怕就得另外租房子了。   陆时秋细想了下,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   就方永康那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家肯定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过来。小厮,随从肯定要带几个,他们家也不差钱,肯定要在外面租房子。   这么一想,陆时秋心情又好了许多。   三日后,孩子们开始正式上学。   陆时秋从《论语》开始教起。   哪怕他们已经学过。但陆时秋教的内容远远比其他夫子要多。   他看过的书多,有时候只讲一小段,他就可以延伸许多知识。而且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哪怕之前学过,也能当新的来听。   陆时秋毕竟没当过夫子,背地里还偷偷问过囡囡,自己教得怎么样。   囡囡很给亲爹面子,说他教的课非常有意思,一点都不会犯困。   陆时秋非常满意,也越发自信了。   上完一个时辰,陆时秋就歇息一刻钟,孩子们就会利用这段时间练习射箭。   陆时秋给三个孩子讲规则,只有全部射中才会给一颗糖。   二丫学得可认真了。   担心她伤到人,陆时秋没在她的箭上加箭头。   这把子是稻草扎的,没有箭头一样能射中。   二丫确实如他所料,非常有天赋,柳大郎只是做了示范,她就能原样学一遍。   柳大郎赞不绝口,“这孩子力气大,眼神也好使,可惜了。”   真的很可惜。二丫要是不傻,绝对是当将军的料。现在的武官不像以前,可是能得到重用的。   沈青墨瞧见,也忍不住走出来,“先生,二丫姐姐天赋这样好,您有没有给她请过大夫呢?”   陆时秋摇头,连四乙都治不了,这些寻常大夫就更不行了。   沈青墨暗道可惜。   就在这时,二丫手里的十只箭全部射中。   囡囡和三丫鼓掌,“太棒了!二姐,你太棒了!”   柳大郎实在是爱才心切,小心翼翼问陆时秋,“陆先生,我瞧着二小姐很有学武的天赋。”   照理说他现在是陆家的下人,不该有此想法。但陆时秋愿意让女儿射箭,应该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说不定真的能同意呢。所以他就贸然开口了。   陆时秋其实也挺喜欢二丫,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之前的感恩值有一半是二丫给的。   闻言,他叹了口气,“我倒也想给她找个拳脚师傅。可是我不认识什么人。”   他认识的人要么是考科举的,要么是经商的。拳脚师傅还真没有。   柳大郎眼睛一亮,“我当兵的时候,认识一个人,他的身手特别好。如果您有意,我可以找他过来。”   陆时秋侧头看过来,“真的?可以啊。”   柳大郎点了点头,只是似乎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尴尬。   似乎是察觉到他面有难色,陆时秋笑了,“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他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钱没问题。”   他有的是钱。   柳大郎摆摆手,“不是钱。是……他身材矮小,我担心……”   陆时秋懂了。柳大郎是对方朋友,还积极帮忙推荐,用的还是矮小这个词,恐怕已经是文雅点的说法了。   陆时秋笑了,“这有什么。英雄不问出处。”   柳大郎心中微暖。甭管陆先生心里怎么样,但他能说出这话,就代表陆先生会拿对方当人看。这就够了。   柳大郎便把这位拳脚师傅的事情告诉陆时秋。   他名叫嵇无用。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他的父亲对他是多么恶意。因为他生来就是侏儒,长到五岁还矮小无比,父亲就把他扔到后山。   后来被一个道士捡回去,等那道士没了,他靠偷鸡摸狗为生。有一回偷到一位怪侠身上,被对方三两招制服,靠着死皮赖脸,跟着对方。   那怪侠性子刁钻,无亲无故,闲来无事,就传他几招功夫。就这么过了十五岁。等那怪侠死去,他投效军中,但他浪荡惯了,实在不喜军营中诸多规矩,于是就四海为家。   听人他说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陆时秋自己就不是那拘谨的人,得知对方只是这点毛病,也没放在心上,“那你写信让他来吧。”   柳大郎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顾云翼从外面蹿了进来,身后还跟了许多小伙伴,瞅见他们在练习射箭,他跟到囡囡面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陆令仪,你给我试试呗?”   囡囡把箭递给他,“注意些,可别射到人了。”   顾云翼接过来,按照囡囡的教导,很快撒手。   他没学过,准头不太好,只坎坎擦了个把边,但他依然很兴奋,“你这个太有意思了。我也要跟爹娘说来你们家上课。”   囡囡歪着脑袋打量他,“你该不会把田秀才给气跑了吧?”   顾云翼撇了撇嘴,“我才没有。是他太迂腐了。”   囡囡拉他到学堂坐下,让他仔细说清楚。   顾云翼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顾云翼上课总喜欢给囡囡传小纸条。囡囡这一走,他浑身不自在,时不时弄点小动作。   就这么被田秀才抓个正着,好一顿批评。顾云翼脾气火爆,哪里能忍,当即反喷回去。   趁着休息的空档,他带着小伙伴过来瞧瞧。   囡囡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把弓箭借他多玩会儿,“你要是喜欢,下课再来练也成。”   顾云翼没想到她这么大方,乐颠颠地又射了好几发。   晚上,顾云翼回去闹爹娘,非要去陆家学堂念书。   他理由给的还特别充份,“我觉得好的夫子教出来的弟子也不差。你看袁举人教我的时候,我学得多好啊。差点都快考上秀才了。你要是让我跟陆状元学,指不定我明年也给你们捧个秀才回来。”   晏三娘乐不可吱,“真的假的?”   顾永旦才不听这小子胡诌,“咱们家已经有先生了,你跑去别家上,你让田秀才该怎么想?”   顾云翼板着脸,振振有词,“我管他怎么想?我只知道我要考秀才。我不要输给姓沈的那小子。”   都是少年人,以前爹娘拿苏沫阳当别人家的的孩子。现在换成沈青墨,他就特别受不了。   苏沫阳到底比他大,考上秀才,他还能安慰自己,自己没人家大,考不上也没什么。   可沈青墨比他还小两岁呢。输给他,他心里不舒服,面上也下不来台。   晏三娘到底是望子成龙的,当即就道,“那行吧。如果让你去陆家学堂,你真能考中秀才,那就去吧。”   顾永旦急了,“孩子瞎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一块闹呢。田秀才怎么办?”   晏三娘给了他稍安勿躁的眼神,看着大儿子,“如果你明年没中秀才,就得乖乖回族学这边来念。你能答应吗?”   顾云翼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亲娘这一手给弄懵了。   他咬着手指,踌躇得不行,到底答不答应?   顾永旦给了婆娘一个赞许的眼神,板着脸看着大儿子,“怎么样?你答应吗?总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你来。爹娘要向田秀才陪不是,还得求陆状元收你。你总不能连决心都没有吧?”   顾云翼见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估摸自己要是不同意,两人就不答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行吧。”   顾云翼这边答应,晏三娘心里乐开了花。   秀才。只要她儿子考上秀才,她就是秀才老娘了。   顾永旦夫妻说话算话,跟田秀才道过歉,又带着礼物到陆家找陆时秋帮忙。   陆时秋自然不能不同意。   顾家帮了他那么多的忙,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同意,他还是人嘛。   于是顾云翼在三日后正式到陆家学堂报道。   来前,他还忐忑不安。   总觉得自己为了学射箭就夸下海口考上秀才太吃亏。   可上完陆时秋的课后,他才发现真是多虑了。   陆时秋不愧是状元,他的课特别有意思。   明明枯燥难懂,经过他的讲解,格外有意思。而且他脑子里的故事可真多。随随便便都能把出处讲出来,哪一章哪一页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太牛了。   陆时秋这个状元开馆授徒,附近许多百姓得知,争相把儿子送过来。   陆时秋全都推拒了。   又过了几日,柳大郎的朋友嵇无用来了。   虽然陆时秋之前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但是当人站在他们面前,陆家人还是震惊了。   之前陆时秋说对方个子矮,但是他们只以为只是平常比人矮一点。但是怎么连四尺都没有呢?   明明皮肤粗糙,皱纹横生,妥妥的成熟男人,但他的个头和囡囡差不多。   嵇无用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年纪和囡囡差不多,五官明艳,偏偏板着一张脸,眼神锋利无比。她身上穿着一身黑,手腕和脚腕用细绳紧紧地绑着。明明天气这么炎热,她脸上却一点细汗都没有。   陆时秋只是扫了一眼,压下眼底的震惊,很给面子地向他拱手,“这位就是嵇先生吧?”   嵇无用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摆了摆手,“不敢当。您是状元郎,小人只是草民。如何能当先生。”   陆时秋见他很是谦逊,似乎没有柳大郎所说的脾气古怪。他笑了笑,请两人坐下用饭。   嵇无用不敢上主桌吃饭,坚持要跟柳大郎坐一起。   陆时秋也没有坚持。   等两人吃完饭,陆时秋把二丫叫过来,让嵇无用看看。   嵇无用得知二丫力大如牛,再看看她明明才十四岁,就已经比许多男子都要高的个头,蹙了蹙眉。   陆时秋见他不说话,主动问道,“可是有难言之隐?”   嵇无用斟酌再三开口,“我习的这门功夫是根据我的个头来的,以灵巧为主。可能不适合令爱。”   这话其实很好明白。   个小就个小的好处,翻起跟头都比大个要方便。像二丫体型笨重,许多灵巧一点的动作,她就做不了。   陆时秋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嵇无用看了眼旁边的徒弟,想了想道,“我师傅以前体型也很健壮。他临终的时候,把秘籍传给我,可是我没练过。所以没办法指教。”   陆时秋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只是嵇无用没法亲自指点,这可如何是好。   以二丫的脑子,她不可能无师自通的。   陆时秋想了想,“咱们这边有武馆,到时候你可以带她一起去武馆,让她跟人比试,然后从旁指点。”   他不能打,就请来人切磋。   嵇无用想了想,这法子也不错。   陆时秋让三丫和囡囡过来,“你一个教也是教,不如把其他孩子一块教了吧。让他们也学会强身健体。”   柳大郎毕竟瘸了一条腿,教射箭可以。但是其他的肯定不行。   嵇无用点头答应。   陆时秋又把酬劳说了。陆时秋没让嵇无用父女俩卖身。   嵇无用只要包食宿,每月给三百文钱就行。这价钱一点也不贵。陆时秋答应了。   这两人一来,住房又紧张起来。   陆时秋不得不在外面另租一进院子给他们。   柳家三口子搬到这里院子,跟他们一起住。   嵇无用刚安定好,似乎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第二日就带着女儿嵇如雪到陆家学堂上武课。   陆时秋早就跟学生们说过。   每天上午要加一堂武课,时间只有半个时辰,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   无论乡试还是会试,体力不好,都无法撑下去。   武课非常有必要。   孩子们原以为是把课间的射箭课程改为正式课程。   谁成想竟来了个侏儒当他们的武课先生。   顾云翼半张着嘴,捅了捅囡囡的肩膀,小声问,“你爹是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呢?”   囡囡摇头,“不是,这是柳大叔的朋友,听说身手非常好”。   至于好到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也没见过。   顾云翼转了转眼珠子,主动举手,“嵇先生,您能不能给我露两下子?不如您跟二丫姐打一架吧?”   这么点的个子怎么打架?他很怀疑。   嵇如雪冷冷地看着他,顾云翼被小丫头伶俐的眼神唬了一跳,却又不怕死地瞪了回去。   嵇无用倒不像嵇如雪那样激动,想了一会儿,见陆时秋没有出来反对,让二丫过来,“行。咱们比划比划。”   众人全都激动了。就连陆时秋都走了出来。   说实话,他昨儿很想让嵇无用证明一下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个好先生,不能给自己的学生竖立挑事的坏榜样,只好忍了。   为了让二丫尽力,陆时秋拿出一块糖,细心叮嘱她,“不许把人打坏了。”   他是知道二丫的力气。所以也怕二丫会一点顾忌都没有,把人打残了。   嵇如雪看到二丫,五官皱了起来,小声道,“爹,我来吧。”   嵇无用示意她站到边上,“没事。爹能应付。”   说完,他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姑且以它为剑吧。”又看向陆时秋,有些歉然,“比试中,难免会为伤到令爱,到时……”   这是不可避免的,陆时秋十分坦然,“没关系。”   二丫傻呆呆站站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吃着她的老虎糖,对周围的起哄声视而不见,只是对面那矮个子男人突然冲了过来。   他速度极快,快到她用最快的速度伸胳膊去挡,还是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他的力道不算轻,她的胳膊被狠狠一抽。   于是她怒了,把嘴里的糖嚼巴嚼巴咽到肚子里,赤手空拳打了过去。   两人一个靠体力,一个靠灵巧。场面十分焦灼。围观人群看得津津有味,喝彩声不断。   你来我往半个多时辰,分不出胜负。   有一点,让陆时秋十分惊讶,嵇无用居然会轻功,他可以借助墙壁,树杆,轻松跳到很高的地方。   如果他手里的树枝是剑的话,二丫身上早就是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拳脚还是时不时落到二丫身上。   习武人的劲儿都不小,估计二丫身上已经落了伤。   而二丫打中对方的机会并不多。   陆时秋蹙了蹙眉,双掌相击打断两人,“好!可以了!”   被骤然打断,大家都有些不乐意。   顾云翼意犹未尽,嚷嚷着,“先生,还没比出胜负来呢。”   陆时秋瞪了他一眼。顾云翼缩着脖子,冲他讨好一笑。   嵇无用收了劲,二丫却没听懂,一拳挥了过来。   嵇无用躲闪不急,眼见拳头就要打到他脑袋上,嵇如雪一掌劈了过来。   一个不肯放过,一个有心想给她教训,就这么打起来了。   嵇如雪不愧是得嵇无用亲传,小小年纪武艺已经初见成效。招招都往人体死穴处袭去。   陆时秋:“……”   嵇无用赶紧开口,“如雪,快停下。”   嵇如雪想停,但是二丫不肯放过她。陆时秋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糖,抛到二丫面前。小丫头刚才还凶神恶煞,眼尾扫到红色的老虎糖,手下意识往回收,稳稳接住糖。   众人:“……”   顾云翼哈哈大笑,冲囡囡咬耳朵,“你二姐真可爱。”   太有意思了。   囡囡也被二姐逗乐了。   就连一向严肃的沈青墨也被二丫这一手给弄得哭笑不得。   嵇如雪严肃的小脸也露出一丝裂痕。   陆时秋忍着笑,看向嵇无用,“接下来就由嵇先生好好教他们了。”   嵇无用丢掉手里的树枝,拱手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0 21:42:09~2020-02-01 16: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然子、凉夏 30瓶;禾早、万事如意 10瓶;lisa、还可、长月、小王的大蜜罐、瑶宝宝、木想、宁、夜羽 5瓶;慧慧、38636083 2瓶;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时间一眨眼, 到了八月七。   前一晚, 家里人添妆的日子。陆家人早早就来了县城, 准备第二天吃喜酒。   陆老头陆婆子作为长辈, 也是一家之主,添了五十两银子。   老大两口子手头钱不多,给添了十两银子。   老二两口子也是一样。   老四两口子手上钱多, 给添了二十两。   于大郎也来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 他窘迫地递出五两银子。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 轻轻叹了口气, 把银子交给大丫。   大丫抿了抿嘴, 说好的二十两里, 现在只有五两。   理由很简单,他有了儿子。女儿就不稀罕了。   大丫原以为自己不会伤心, 可她看着于大郎局促不安的神情, 还是难过,定定看着亲爹半晌, 最终什么也没说。   众人异样的目光齐齐投到他身上,于大郎如坐针毡, 可他想起自家娘子的话,还是强忍着尴尬,留了下来。   第二日,天晴气爽,穿上一身嫁衣的大丫已经换好嫁衣, 梳上新妆。   陆时秋和木氏在外面招待客人。   三姐妹守在屋里陪她。二丫手里拿着个梨子啃得津津有味。   三丫和囡囡舍不得大丫,一边一边坐在她身边。   大丫见两个妹妹也不闹腾了,特别不习惯,不停宽慰她们,自己嫁人后,也会常回来看看的。   囡囡一针见血道,“你就别骗人了。大伯娘离家那么近,也没见她三不五时回一趟。”   大丫被她说得一愣,对嫁人的羞涩与期待全部换成了不安。   是啊,等她嫁了人,公公婆婆怎么可能会像爹娘一样宠她。   三丫见小妹一句话让大姐神色暗淡,暗暗瞪了囡囡一眼,暗道她不会说话。   囡囡讪讪笑了。   三丫拉住大姐的手,宽慰她,“大姐,你放心吧。大姐夫每天都要来咱家念书的。你要是想见爹娘,跟他一块来就行。”   囡囡自觉失言,也赶紧找补,点头如捣蒜,“对,对,尽管来就是。”   大丫这才开怀一点,只是神色间带了几分担忧。   没过多久,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作为女方,迎亲前都要刁难一番,陆时秋的两个弟子沈青墨和顾云翼便出题考他。   顾云翼本就是个半吊子,只是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倒是沈青墨出的题目一题比一题难,但他倒也知道分寸,不至于让苏沫阳答不上,收不了场。   苏沫阳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按他的要求作了一首诗。   迎亲之后,经过一套流程,男方接过了新娘。   嫁妆一抬抬出了陆家大门。迎新队伍经过,喇叭声,锣鼓声震天,百姓喜爱热闹,全都围上来。瞧见这么多嫁妆,心里格外羡慕。   陆家倒是冷清多了。   陆时秋嫁大闺女,为了行驶方便,从县城出发,陆家没出五服的亲戚没来几个。   陆老头一大家除了老四要留下来念书,全都告辞回家了。   陆时秋送爹娘离开。   回到家,见两个闺女蹲在院子里无精打采。陪她们说了几句话。   两个丫头非常好哄,心情恢复得也快,拽着二丫一块去了后面学堂练习射箭。   陆时秋径直回了屋。   大女儿出嫁,木氏这个当娘的自然舍不得。一个人坐在屋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连陆时秋什么时候进来都没发现。   陆时秋坐到她身边,发出点动静,木氏才抖然回神,抹了把脸上的泪。   陆时秋叹了口气,“别哭了。”   木氏看了眼窗外眨了下眼睛,心情愈发难过,“我把她养这么大,以后就连见一面都难了。也不知道她到苏家习不习惯,日子好不好过。”   木氏曾经跳过一个火坑,所以她知道女人入了火坑,一辈子就毁了。   哪怕他们定亲前已经打探过苏家老两口的人品,但是日子过得好不好,得自己才知道。   木氏想到大丫从小心思就敏感,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爱跟别人说。   她要是真受委屈,估计也只会自己受着,不肯告诉他们。她就格外难过。   陆时秋毕竟只是男人,不懂木氏这些担心。在他看来,嫁给谁都要面临这个问题。现在想太多,只能是跟自己过不去,只好安抚她,“等她三日后回门,你仔细问问她。要是苏家待她不好,我一定会给她撑腰的。”   他既是苏沫阳的老丈人又是他的先生。怎么训都不为过。   木氏心里这才舒坦了。   三日眨眼即过,眼见着到了大丫回门的日子。   木氏一大早就换好了衣裳,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又勒令两个闺女老实一点,不要闹。   三丫和囡囡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应了。   等木氏走出家门,三丫冲囡囡嘀嘀咕咕,“大姐一走,啥事都得自己来。真的好不习惯。”   大丫嫁人,是连柳大娘一块带走的。   三丫和囡囡要自己洗衣服。还得帮木氏烧饭做饭。   尤其是三丫,她又不用考科举,白天还得跟木氏一块学做衣服。   囡囡也觉得大姐走了,家里很冷清。   主要是晚上她跟三姐讲话,再也没人劝她们早点睡觉了。   这两天,早上她起床都比平时晚了一刻钟。最要命的是,为了赶时间,她头发也没梳好。被顾云翼指着好一通嘲笑。   待大丫进来,得到大家一致欢迎。   吃完饭,陆时秋拉着苏沫阳到后面学堂考教学问。   木氏把大丫拉到房里说悄悄话。三丫和囡囡想跟进去,被木氏哄了出来,只能躲在外面偷听。   三丫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全神贯注都没用。什么也听不清,看向近在咫尺的小妹,无声寻问,“你呢?听到了吗?”   囡囡摇头。一点都不听到。   她撅了撅嘴,娘也真是的,什么话还特地背着她们说。   就在两人急得上火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大丫面红耳赤坐在床上,木氏站在门旁,给两个闺女一块碎银,“待会儿你们大姐就得回去,你俩买点东西给她带回去吧。”   明知道她娘是特地支开她们。三丫却不能不听,眼巴巴望道,“买什么东西?”   木氏随口说了几样。三丫记在心里,拉着囡囡走也家门。   囡囡眼睛一亮,“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可以绕到后面听她们讲话。”   说着,就要抛下三丫,躲到后面偷听。   三丫把人拽住,“行啦。娘支开我们,肯定是不想我们听。她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囡囡没当一回事,“娘不高兴也不会冲我发火。没事的。”   三丫还是把人拽住,“走吧。等你嫁人的时候,娘肯定也要问你的。早和晚有什么区别吗?”   囡囡一愣,咦,好像也是哦。   三丫暂时把她唬住了,“走,娘给了钱还多,看看能不能买些好吃的。”   听说有好吃的,囡囡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到她旁边,“我要吃冰饮。”   “吃什么冰饮啊?现在都八月了。当心闹肚子。”三丫不同意。   囡囡从善如流,“那就吃珍珠圆子。胡家酒楼有卖的。咱去吃。”   珍珠圆子要比冰饮便宜一半,三丫点头应了,“行。”   回来的时候,两人一人捧着一碗珍珠圆子。   囡囡突然想起一事,“爹说他在京城有个朋友也姓顾。跟顾家饭馆是一家子。你说沈青墨为什么跟胡家酒楼合作啊?”   三丫被她问住了,“对啊?为什么?”   胡家酒楼生意还不如顾家饭馆呢。   再加上顾家饭馆在京城也有人脉。   囡囡急着知道这个问题,也不回去了,让三丫先回去,他去沈家找沈青墨。   三丫见她进了沈家大门,便也拎着东西进了自家大门。   囡囡到沈家的时候,沈青墨正在书房练字。   沈青墨的两个下人,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卫生。   书房里只有沈青墨一人,囡囡推门进来的时候,沈青墨正在认真写字,他沉着一张脸,写字的动作非常凶狠,像是跟谁有仇。   “咦,你这字不错啊。这是谁的字帖?”   囡囡突然出声,倒是吓了沈青墨一大跳。   他猛然回神,看到是她,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这是前朝临风居士的字帖。”   囡囡惊奇了,“不是说他的字帖都失传了吗?你从哪弄到的?”   沈青墨抿了抿嘴,低低道,“这些是我娘的陪嫁。”   囡囡察觉出他的声音有些低落,估摸触及到他的伤心事,赞道,“这字真不错。”   沈青墨不想聊这些,岔开话题,“你有事吗?”   囡囡把那碗珍珠圆子递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跟顾家饭馆合作啊?”她把顾家饭馆在京城也有分店的事说了。   沈青墨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抖然间冷了下来。囡囡被他这副神情吓住了。   沈青墨一直像个大哥哥,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太可怕了。   囡囡本能觉得不妙,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那个,我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沈青墨抿了抿嘴,神神微微怔然。   晚上,一灯如豆。   陆时秋躺到炕上,木氏在边上小声道,“我今天仔细问过了,大丫过得挺好的。他们家的地都是租给别人的。家里那点活由柳姐来做,两人做点小事,也没什么矛盾。”   陆时秋知道她这几日过得提心吊胆,这会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苏家这条件不错了。”   木氏也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有些郝然,“是啊。多亏你帮她张罗。今儿她还偷偷跟我说,你待她好,将来她要好好报答你呢。”   大丫内敛,几乎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一般都会有行动来表现,陆时秋笑了,“我说吃饭时,她怎么一个劲儿给我夹菜呢。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得亏沫阳这孩子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要是换个大老粗,就她这性子多吃亏啊。”   木氏点头,“谁说不是呢。”   陆时秋揽着木氏又说起一事,“家里攒得钱也够我们花的,不如你不要卖烧烤了吧?咱家也算是书香之家,你出去卖烧烤,我担心别人会看低你。”   其实不是他不想起来的。而是前几日,他跟李明彦喝酒,对方提点了他。   李明彦以前出身大族,太明白那些大户人家是怎么想的了。   如果他真的想当大儒,他的人品就不能有瑕疵。   让娘子从事商贾,条件稍微不错的读书人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正如陆时秋看不起那些穷秀才压榨家人,他的形为也为大户人家所不耻。   木氏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会看低我吗?”   陆时秋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看低你。”他叹了口气,“在其位谋其政。”   见她不懂,陆时秋解释,“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就得做什么样的事。咱们得为女儿们着想。”   木氏舍不得。烧烤一个月也能得二三十两银子,交给谁她都舍不得。   可她相公说的对。她好歹也是状元的娘子。天天晚上出去卖烧烤,丢的是她相公的脸。   木氏有些头疼,“你觉得把生意交给谁好?”   陆时秋想了想,“只能交给大嫂了。”   陈氏要照顾学堂那边,肯定没时间。四弟妹要照顾孩子,走不开。只有大嫂在家闲着。   “而且大嫂还有宏五帮忙。这小子成天在家惹是生非,我觉得叫过来帮忙也挺好。”   木氏肉疼,“可是那么多钱呢。”   他们现在攒得钱是挺多的,可谁会嫌银子少呢。而且日子还长着呢。   陆时秋跟木氏一样,他也舍不得这条来钱路子,要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开口,“不如让大嫂分一半给我们。”   木氏迟疑,“大嫂肯吗?”   陆时秋手枕在脑后,“我跟咱爹说,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他爹发话,大嫂不肯也得肯。   木氏想想也是,“那就听你的。”   陆时秋把她揽在怀里,“等咱囡囡考上状元。咱们就跟着她,到时候有你的好日子过呢。”   木氏笑了,“我就是闲不住的人。晚上不去卖烧烤,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陆时秋笑话她不懂得享福,“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福气,你居然还不乐意。”   木氏想想自己还真是,噗嗤一声笑了。   陆时秋让三堂叔稍话给陆老头。没两天,洪氏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木氏把生意给了洪氏,挣得钱说分一半给他们,洪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过洪氏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前年,宏一已经成了亲。小两口一直分隔两地,到如今连孩子都没有,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陆老头让陆时秋帮忙掌掌眼,给老大一家在城东买个一进院子。到时候让孙媳搬到县城。   陆时秋找了牙纪,带着洪氏和宏一去挑房子。   看了五六处,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最终把房子定了下来。   宏三也从陆家搬到这房子里。   一家四口住进去,分别负责烧烤和海货铺子两处生意,日子过得很有奔头。   只是木氏闲下来,也着实有些不习惯,也不知怎地,脾气也不如以前好了。   陆时秋把自己会的菜谱写下来,让她没事就琢磨饭菜。   有事情忙,她应该能好一点了。   于是接下来,陆家的饭菜越来越香。香味勾得人受不了。   沈青墨要好一点,他到底是大户人家出生,以前也是过惯好日子的。一点口腹之欲,他忍得住。   顾家就不一样了,顾家大多数人忍得了,顾云翼却不行。   要是旁人家,顾云翼也就忍了,但是这是陆家做的饭菜。他需要忍吗?两家关系这么好,完全没必要忍。   于是到了饭点,他腆着脸,端着自家炒的菜上门交流厨艺。   木氏被他逗笑了,让他坐下来一块吃。   陆时秋被他这没脸没皮弄得哭笑不得。   同时他心里又嘀咕,顾家上上下下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是怎么教出顾云翼这么厚脸皮的?   顾云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跟你们说,我的命可好了。”   三丫和囡囡看着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你命怎么好了?”   顾云翼喜滋滋道,“我是女皇接生的。”   囡囡不信,“你骗人。女皇怎么可能给你接过生呢。”   顾云翼见她们不信,急了,“我真没骗你。不信你们问我娘。当时我娘生的我的时候,稳婆都被县令大人叫过去了。我爷奶没法子,就去请大奶奶。她当时还没改嫁。还是我们顾家人。”   陆时秋倒是信了,他之前听顾永伯说过,他娘以前就以替人接生为计。后来她还进京给奉元帝的妃子接生。   囡囡眼睛亮得惊人,“她居然连接生都会。”   太厉害了吧?   顾云翼见她信了,与有荣焉,“那当然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九月中旬。   方永康终于如约而至。   正如陆时秋所料,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不仅有书童,随从,竟然还有个通房丫头。   陆时秋暗暗咂舌。却也没管他。   这么些人,空出来的两间房就不够他们住的。   陆时秋就让柳大郎的儿子柳金宝跑一趟牙行,叫了个牙纪过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来这么多人,只能另外租院子了。”   方永康也有些郝然,“爹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在外。”   陆时秋了然,同时心里也难免把这事记在心上。以后自己要是收徒弟,不能只看天份,还得看对方家境,如果父母拖后腿,坚决不能要。   牙纪很快来了,介绍好几处院子。   都是这片的,随从似乎不放心,跟着牙纪一一前去看了。   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把房子定下来。   地方不算远,但是四个人有必要租两进的院子吗?多浪费呀。   陆时秋在心里吐槽,面上却半点没露。左右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人家喜欢把钱往水里扔,他能说什么。   方永康这一来,陆时秋再次调整课程。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多了一个同窗,课该怎么上还怎么上。   谁成想,自打他来了。课程完全变了样儿。   每隔三日,陆时秋就让柳大叔带他们进行实践课。   什么是实践课呢?   真的是走到人民群众去。   一开始,到东市帮忙卖海鲜。美其名曰,融入百姓生活,这样写出来的诗才更有生活气息。   后来,到城门口帮衙役盘查过往行人。   再后来,到田间帮忙收割粮食。   甚至就连医馆都让他们跑一趟。   当然这不是白去的,写诗一首或是写一篇策论。   顾云翼和囡囡这两人倒是玩得很开心。   陆时冬和宏四从小长在海边,陆时秋怎么吩咐,他们就做什么。半点不含糊。   沈青墨,苏沫阳和方永康都是五谷不分,闹了不少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1 16:35:35~2020-02-01 22:2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 30瓶;花花 20瓶;第三天堂 15瓶;瑶宝宝 5瓶;Ming.、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他们出去玩, 陆时秋就留在实验室研究他的蒸汽机。   哪怕他又买了四本书, 陆时秋还是没能把蒸汽机的全部原理弄明白。   先不说里面有许多算法, 以他的数学能力根本解不出来。   就说这一个个定理, 他看得眼都晕了。   偏偏四乙还在边上嘲讽他,【你的思维能力不够,再加上你处的时代,数学水平还处于相当低的阶段,所以学起来格外吃力。】   总而言之,陆时秋的实验进行得很慢。   他打算先把蒸汽机做出来。不问原理,直接按图复制一个。   制出来后,他就交给女皇。然后领取他的赏钱,继续买他需要的数学书,他的思维能力药水。   第二天一早, 陆时秋就让二丫把她的三个大箱子搬到后面学堂。   他专门收拾出一间房用来摆放这些东西,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偏偏他的这条禁令越发让某些学生心痒难耐。   课间休息,见亲爹到前院去了, 囡囡抓着顾云翼非要进去看。   顾云翼都不用她鼓动, 他比囡囡还好奇呢。   两人一拍即合。   窗户是在右面墙上,旁边就是条巷子, 囡囡巷子尽头望风。   顾云翼踩着墙, 一点一点往上爬。   得亏是砖瓦房, 有砖缝可以踩,动作虽慢,但安全一些。   顾云翼吭哧半天, 终于爬到上面,从窗户往下看,里面黑漆漆的,他半眯着眼,只看到一些透明物品,形状各异,像管子,又像漏斗。   这什么东西?   “你看到什么了?”囡囡小声叫道。   顾云翼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好在他眼急手快,抓住窗户的边,只是人却吊在半空中。   囡囡翻了个白眼,这个笨样儿。   囡囡走上前,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行了,踩吧。”   顾云翼低头看了眼下面,他的脚只差一点点就能落到她肩膀上。   顾云翼不怎么放心,“你站得稳吗?”   囡囡还没张嘴,一个沉闷的声音自巷子一头响起,“你们两个干什么?”   这是陆时秋的声音。   顾云翼吓了一跳,手上一滑,从上面摔了下来。连带着囡囡也被他踩倒。   陆时秋眼疾手快赶紧跑过去把两人扶起来。   “囡囡,你没事吧?”   囡囡被踩了一下,但是顾云翼没有瞄准,所以只是刚开始痛了一下,并不是很疼。   囡囡揉着肩头刚要起身,就见面前一个黑影投下来,她抬头一瞧,居然是沈青墨。   囡囡微微蹙眉,他们怎么一块来了?该不是他向爹告密的吧?   她手扶着墙面站起身。   沈青墨干巴巴地道,“不是我告的密。”   “哎哟,疼死我了。先生,你轻一点。”顾云翼着实摔得不轻。   陆时秋给他揉着摔伤处,瞪了他一眼,“活该!都说了不让你看,你还看。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囡囡担心她爹向顾伯母告状,忙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爹,不关他的事,是我让想看的。他帮我的。”   陆时秋:“……”   顾云翼张嘴想解释,囡囡冲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再解释。   顾云翼这才想到不能让爹娘知道,要不然爹娘一定让他回家读书了,他登时也不敢嚷疼了,麻利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地冲陆时秋笑,“先生,我没事。我刚刚就是摔了一下。”   陆时秋看了眼墙,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真的没事吗?   顾云翼摆手,“真的没有。”   说完,他又生龙活虎蹦起来。   陆时秋瞅着他的动作好像真没事,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囡囡轻轻叹了口气,眼尾扫了一眼旁边的沈青墨,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冲他露出一个假笑,飞快往巷子一端跑。   陆时秋跟在她身边,细心叮嘱,“小心点。别跑这么快。”   “知道了。”虽然这样答应,囡囡动作还是没有放缓。   又上了一节课,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囡囡小声凑到顾云翼身边,“你摔伤了吗?”   顾云翼点头,“擦破血了。”   说着把自己膝盖摔破的地方露给他看,“我娘洗衣服的时候,一定会看到的,怎么办?”   囡囡也急了,她转了转眼珠子,“不如让我三姐缝吧。她现在正在学针线。应该能缝好的。”   主意好是好,但是顾云翼总不能把裤子拖下来给她吧?   囡囡拍了他一计,“你傻啊。你中午吃饭时,回去把裤子换下来。”   两人走在前面嘀嘀咕咕,沈青墨走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移开。   吃完饭,顾云翼偷偷把换下来的裤子递给囡囡。   囡囡偷偷摸摸放到自己书袋里,想着回去让三姐帮忙缝一下。   而后她小声问顾云翼,“你都看到什么了?反应那么大。”   顾云翼把自己的发现说了。   囡囡捧着小脸,苦恼地反问他,“透明的东西?”   “是啊。透明的。要不是太阳照进去,我还没看清呢。”   囡囡急得抓耳挠腮,什么东西是透明的呢?宝石吗?还是水晶?   顾云翼小声道,“不如我们问问沈青墨吧。他是大户人家出身,应该见过吧?”   囡囡抿了抿嘴,“不行。”   顾云翼没想到她居然不愿意问沈青墨,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跟他说话吗?”   囡囡绝不承认自己是被沈青墨吓到了。要是告诉顾云翼,他一定会嘲笑她是胆小鬼,还会说上一句“果然是女孩”。她摇了摇头,嘟哝着嘴,“反正就是不问他。”   顾云翼见她来真的,心里暗乐。他才是囡囡的第一好伙伴,她不理沈青墨,更合他心意。他当然不会劝了。   下了课,囡囡一溜烟回到家,让三丫帮忙缝裤子。   三丫比顾云翼还要小两岁呢。哪肯帮男娃缝裤子,“你自己缝,你又不是不会。”   囡囡急得抓耳挠腮,“我不会啊。上回跟你们学缝钱袋,我手都快扎成筛子了。”   三丫平时是好姐姐,但是对这事,她异常固执,“不行,我不答应。”   囡囡说尽好话,见她无动于衷,只好放弃,自己拿针线帮忙缝。   只缝了几针,线就歪了,囡囡却觉得自己这么辛苦,不想返工,于是就这样继续歪下去。   三丫瞧见这么这认真,笑了起来,“囡囡,你也不小了,以后最好不要给男娃缝东西。这样传出去不好。”   囡囡没当一回事,“要不是他怕他爹娘骂,我怎么会帮他缝。我自己都没自己缝过呢。”   她看着这针线咬牙切齿,想着自己一定要让顾云翼给她当三天狗腿,要不然都对不起她这么辛苦。   “三丫,囡囡?你们睡了吗?”   陆时秋的声音,囡囡赶紧把裤子往被子里塞。   三丫咳了咳,“爹,进来吧。”   陆时秋推门进来,见囡囡坐在床上,三丫坐在书桌上看书,还愣了一下。这俩人平时不都是反着来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囡囡担心爹看出异样,主动寻问,“爹,你怎么了?”   陆时秋坐到她旁边,“囡囡,你不是想知道爹在那实验室里做什么了吗?”   囡囡点头,“想知道。你不是不让我知道吗?”   陆时秋摆手,“此一时彼一时。”   他按照图把东西搭好了,但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居然没有得到书上的效果。   他想了想,决定找帮手。囡囡思维能力可是满分,有她帮忙一定能解决。   囡囡喜滋滋道,“那当然好。我一定帮你。”   时间一眨眼到了四月。   有囡囡帮忙,父女俩终于把蒸汽机搭出来了。他重新画完图。然后把它交给李县令,让他代为呈给女皇。   孩子们这才知道,陆时秋的实验室是在研究蒸汽机。   李明彦和孩子们一起观看陆时秋的实践。   点燃油芯,达到一定热度后,透明容器里的水沸腾蒸发,蒸汽顺着透明管道被送到汽缸。阀门控制蒸汽到达汽缸的时间,经主汽阀和节流阀进入滑阀室,受滑阀控制交替地进入汽缸的左侧或右侧,推动活塞运动。蒸汽在汽缸内推动活塞做功,冷却的蒸汽通过管道被引入冷凝器重新凝结为水。这个过程在蒸汽机运动时不断重复。   正如四乙所说这是能量的转换。   孩子们只觉得这东西特别稀奇。   李明彦早就接到皇榜,也在全城重要地方张贴过。但他只以为这东西是天皇梦里的东西。没想到还真能制出来。也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当即就让衙役小心翼翼搬到箱子里。   “文起兄真是有巧思啊。”李明彦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东西都制出来。   陆时秋揉了揉脑袋,“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里面的原理,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现在迫切需要书。   李明彦也不太懂这些,自然也没让他解释,只说自己会好好送上去。   等他走后,囡囡抓着陆时秋的胳膊不放,“爹,你快跟我说说嘛,它为什么会不停动啊?”   囡囡帮着陆时秋还原图纸。但是她不知道原理是什么。   就比如天上飘着厚厚的乌云,就会下雨。许多人都知道这事。但是又有几人能解释出原理来呢。   陆时秋还没把书弄懂呢。他原本不需要瞒着囡囡。但这孩子太小了,嘴巴不严,他不放心。   顾云翼突然想到什么,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一句,气得囡囡抓在他身后打,“顾云翼,你粗俗不堪。”   陆时秋耳朵尖也听到了,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究呢。自己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他居然说这东西跟放屁是一个原理。   顾云翼讪讪地停下来。   陆时秋背着手,“马上就要考院试了,你要是没通过,你爹娘可就不许你过来读书了,你就不着急?”   一提起这事,顾云翼如丧考妣。   六月,今年是六月院试。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囡囡在边上幸灾乐祸,“那你还不努力。”   顾云翼见她这样,气得呲牙咧嘴。   虽然陆时秋把蒸汽机还原出来了,但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晚上看书的时候,陆时秋忍不住问四乙,“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他顶多能看出来这东西可以抽水。但是用这来抽水,多废柴啊。   四乙没想到宿主居然是个没见识的,【用处很大,你自己想。】   得,这是一点也不给提示。   陆时秋也不指望他了。你还别说,事实证明陆时秋的脑子没那么笨。他很快想到一个用途,“这东西可以用在船上啊。”   他们出海一般不敢跑太远的地方。就是因为人的臂力有限。   滑船太累。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   但是有这东西,不用人滑,可以跑得更远。   陆时秋想通之后,请杨小叔给自己做一艘小木船,体型非常小。只比木桶大一点点。   杨小叔答应了。   出来的时候,陆时秋迎面遇到小石头,他手里正捧着手,看得津津有味。   陆时秋怔了怔,小石头已经向他行礼问好。   陆时秋见他正在看《孟子》,上前问他学习进度如何。   小石头有些腼腆,“侥幸中了县试。院试不太有把握。”   陆时秋有些诧异,摸摸他的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到陆家学堂找我。”   小石头眼睛一亮,向陆时秋学学行了一礼,“谢谢陆叔。”   陆时秋笑笑,出了方家大门。   接下来,每隔几日小石头就会捧着题目来找陆时秋。   陆时秋一一解答。   院试眨眼即过,小石头却半点不放松,依旧每隔几日就上门请教。   同样都考院试,顾云翼这几日玩疯了。总觉得自己要是考上秀才,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看到小石头这么勤奋,他觉得这孩子有点傻,“你都考过院试了,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小石头一头雾水,“院试又不是我的终点。我当然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顾云翼被他噎住。   囡囡指着他哈哈大笑。顾云翼冲她翻了个白眼。   院试结束很快出来了。   顾云翼一大早就跑去县衙门口看结果。   囡囡坐在学堂,时不时眨一眼外面。   沈青墨坐在她后面,囡囡看向外面的时候,他正巧抬头,囡囡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囡囡吓得转过去。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顾云翼乐哈哈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陆时秋没把院试当一回事,正在讲课。   顾云翼乐颠颠冲进来,倒吓了大伙一跳,只有囡囡迫不及待蹦起来,“怎么样?中了吗?”   顾云翼一个劲儿地点头,“中了,十名。”   宏四眼巴巴看着他,“我呢?你帮我看了吗?”   顾云翼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你。”   宏四失望地低了下头。   顾云翼特别臭屁地冲陆时秋道,“先生,我现在是秀才了。”   这糟心孩子。陆时秋也没心情讲课了,拍了他一记,“怎么着?考完秀才,你就不打算继续考了?”   顾云翼挠挠头,“我还不知道。”   他冲陆时秋鞠了一躬,“先生,我先给您报喜,我今儿先回去啦。”   陆时秋也知道顾老头有多么想让孙子中秀才,很大方地摆摆手,“去吧。”   顾云翼冲了出去,大约是太激动了,差点撞到门砍上。   囡囡捂着嘴偷笑。   陆时秋示意她注意一点,“坐下听课。”   囡囡轻声咳了咳,安安静静坐下。   陈氏大早上到东市买菜,特地去县衙门口看过成绩,已经知道儿子没中。   下了课看到宏四失魂落魄坐在位子上,她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的。你现在跟着你三叔学,他可是状元。你肯定能考中的。”   宏四不太自信,“可是他们真的很聪明。就连四叔都比我好。”   陈氏叹了口气。别看老三教的学生不多,却大多数都是秀才,只有宏四一个童生。   囡囡那是从从来没考过。但是以她的机灵劲,如果能参加院试,肯定没有问题。   陈氏不想儿子太自卑,“就算你真的没考中秀才也没事。咱们家现在养得起你。你别太自责。”   宏四抿了抿嘴,“娘,我知道了。”   陈氏拍拍他的背,“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你三叔四叔。别闷在心里。”   宏四点头,“好。”   陆时秋回到家,小石头的爹带着小石头送礼。   陆时秋这才知道小石头也中了,只是名次很靠后。可是杨大郎很满足。   第二天,顾家为了庆祝顾云翼考上秀才,专门为他摆了一桌谢师宴。陆时秋作为顾云翼的先生被请到顾家。   顾老头拽着陆时秋的手,谢个不停。   顾永旦作为父亲自然也是千恩万谢。   陆时秋拍拍他的手,“老哥,你可别谢我。当初你们家尽心尽力帮我找囡囡,我一直记在心里呢。咱们别说这些客套话。”   这是还人情。顾家人只把那当举手之牢。从来也没想过要回报。   但是顾云翼成了秀才,让他们意识到一点:好人有好报。   晏三娘眼睛都红了,抓住木氏的手不放,“你别看我们顾家很风光。其实都靠大伯母和四侄子撑着。其他支连个秀才都没有。我们也急啊。可是这也不是急的事儿。今儿终于考上了。我的心也踏实了。”   木氏能理解,安慰她,“小翼这孩子聪慧着呢。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说得大伙都乐呵。   顾老头还亲自给陆时秋斟酒,“以后我这大孙子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我们绝不插手。”   顾云翼傻眼了。什么意思?   难不成秀才不能满足爹娘的心愿?   囡囡捂嘴偷笑,哈哈,秀才已经不顶用了。让你瞎嘚瑟,你家人对你的期望也提到了,你还是往举人上混吧。 第122章   过了几日, 杨小郎把木船做好了, 陆时秋抱着他回了家。   为了让木船航行, 他还特地定做了一个大木桶。很大很大的那种, 当作大海,可以让木船漂在上面。   陆时秋不敢让别人看到,趁着天黑,让杨小郎跟他一起抬到陆家学堂。   陈氏还没睡,听到外头有动静,出来一瞧,见到这么大的木桶,惊讶得不行,“三弟,你这是?”   陆时秋动作不停, 低头解释,“这是我实验室里的东西。”   陈氏摸不着头脑,可是瞧着只是比较大的木桶, 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也就丢开不管了。   接下来,陆时秋和囡囡一起研究怎么在木船上安装蒸汽机。   明明好好的蒸汽机, 可到木船上, 就不行了。启动的时候, 船身难免颠簸,撞到木桶边,船上的蒸汽机倾了下身子, 从木船上掉到水里。   三百两摔了个稀巴烂,陆时秋只听了个响儿。   剩下一套,他死活不肯放上去。   囡囡捏着下巴,“爹,我觉得你应该用铁,玻璃太容易碎了。”   陆时秋点头,“也只能用铁了”。   陆时秋把图纸拿去打铁铺,请铁匠帮忙打铁。   铁匠一看要这么一大块,不即就道,“你弄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要找县令大人批铁。我这边要是给你做,我得担干系。”   陆时秋也没有为难他,向对方道了谢,就去找李明彦。   李明彦这会也不忙,得知他来了,立刻请他进去。   让陆时秋诧异的是,佳慧公主也在,而且不是疯疯癫癫,看着很正常。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陆时秋,还很客气地跟陆时秋打招呼 。   陆时秋看在李明彦的份上,也不好跟她讲那些陈年旧愿,跟对方客套一番,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李明彦问他的用途。   陆时秋简单说了一下,“李贤弟也知道我家是渔民,世代打渔为生。想要打好渔,就得往深海里去。但是小船只靠人力,行驶范围是有限的。所以我就琢磨着加上蒸汽机,看看能不能让船不用人力,就能行驶。”   李明彦坐直身体,眼底冒着金光,“你这主意妙啊。”   这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陆时秋笑笑,“这只是我的初步构想,能不能成,还是未知呢。”   李明彦抚掌大笑,“我觉得可行。”   说完,他就给陆时秋批了条子。   就在这时,外头衙役跑了进来,看到陆时秋,衙役还愣了下,不过也只是一下,他跪下就拜,“县令大人,朝廷来了圣旨。”   李明彦当即站起来,“在哪里?”   陆时秋跟着走了出去。   他走了两步,突然后头的佳慧公主追了几步,狠狠跺了下脚,咬牙切齿道,“贱人!贱人不得好死!”   陆时秋一头雾水。   他也不敢耽搁,提着袍脚大步走了出去。   县衙大堂,李明彦正在招待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不知钦差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你前段时间呈上的蒸汽机,女皇已经找人试验过了。女皇命我下来送五万两赏银下来。”说着,示意李明彦看手下呈带的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银子就是五千斤,每个银锭子五十两,满满当当装了三大箱。   李明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么多银子。   他立刻道,“是,正巧陆状元正在府上,我让人叫他过来。”   说着就要吩咐衙役去叫人。   陆时秋不好再偷听,装作才赶过来的样子,“李县令,我……”   李明彦立刻给他介绍,“钦差大人,这就是陆状元,那蒸汽机正是他所献。”   钦差大人点了点头,没急着宣读圣旨,“女皇让我问下陆状元,可有意进机巧所。”   机巧所?陆时秋拧眉,这是什么地方?   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钦差大人笑着解释,“这是女皇成立的部门,专门用来制作机巧这物。这蒸汽机正是如此。”   陆时秋了悟,可是他真没底气。他这个蒸汽机完全就是复制的图纸,要不是有他女儿帮忙,他根本弄不出来。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多谢女皇垂怜,学生只是偶然研究出来。现在一心想要著书立说,请女皇见谅。”   这钦差大人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也没有责备,只道,“也罢。不知你家住何处?咱们去宣读圣旨吧。”   陆时秋:“……”   何着还得到他家才能读。   那木氏岂不是要知道了?他还能昧下五万两银子吗?   想到自己还倒欠两万两银子,陆时秋就肉疼。   钦差大人见他没有答话,轻声咳了咳,“陆状元?”   陆时秋回神,“是,大人请。”   说着,给钦差大人大人带路。   到了陆家,围观的百姓全围了过来。   不为什么,而是这仪仗队伍太霸气了,通体金黄,走在前面的钦差大人武威霸气,格外有神。   陆时秋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到了陆家,家里人看到这么多人,都有些傻眼,这是什么意思?   钦差大人也不管其他人反应,当即让他们全部跪下,宣读圣旨。   陆时秋结过圣旨,衙役打开箱子,露出五万两银子,陆时秋想死的心都有了。   虎不虎啊,当着这么多的面把箱子打开。这是生怕他们家不招贼吧?   陆时秋牙疼。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而是跪下来,恭恭敬敬扣首,“谢陛下。”   陆时秋请钦差大人进屋吃杯酒,钦差大人摆手,“不用了,我们走了一路,也该回去了。你们忙着吧。”   陆时秋赶紧送了一个红封过去。   钦差大人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来,带着衙役走了。   等人一走,围观百姓全围了上来。陆时秋让二丫把银子抱进正屋,把圣旨摆到客厅。   这些人先是瞻仰一遍圣旨,而后开始向陆时秋发问,“陆状元,你弄的那啥蒸汽机咋弄的呀?怎么能得这么多赏赐啊?”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们别看多。我可是看了一整年的书,光买东西就花了两万多银子。”   “你买了什么东西?”   “透明玻璃,你们不知道吧?这可是京城才有的东西。”陆时秋尽量把东西说得含糊一点,“京城卖一种镜子,可以把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用的就是玻璃。可惜太贵了,我买不起。”   陆时秋把这些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你们别眼馋,我能得五万两赏赐,可是我花的也多。   等这些人都走了,木氏还处于梦幻状态。   陆时秋赶紧上前,“怎么了?”   木氏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嘶’一声,“真的不是在做梦!”   陆时秋笑了,“什么做梦。你别以为这钱多,我跟你说,这些银子有一半是我投入的银子。我问人借的银子。”   陆时秋脸不红,心不跳开始撒谎。   他发现了,不撒谎不行。不撒谎他根本弄不来银子。   照这么下去,他何时才能把欠了四乙的两万两银子还回去。   木氏一听有投入银子,“你怎么没问我要啊?”   陆时秋有点心虚,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怕你不给吗?咱家总共也才两万五千两啊。”   木氏点了点头,“那倒也是。要是我知道,我指定不能同意。”   陆时秋:“……”   所以不告诉你就对了。   木氏托着下巴,“那你银子哪来的?”   陆时秋抿了抿嘴,“还能哪来的,我跟顾永伯借的呗。”   木氏想起来了,“我说呢。去年你进京赶考,那螺钿只年底寄了一回钱。年中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寄。”   陆时秋抹了下汗,眼神乱瞄,“他那银子早就给我了。我忘了跟你说。”   木氏开了箱子,摸着银元宝,也不生气,“行吧。我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原谅你这回了。下回不能再自作主张了。”   陆时秋点头,“下回肯定不会。”   他把箱子合上,“我让二丫抬着这些银子到钱庄,把它换成银票吧。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我不放心。”   木氏点头,“也对。”   陆时秋让二丫把银子抱在板车上,又让嵇无用和嵇如雪跟着。三箱银子换成五张银票,陆时秋揣在怀里。   到了陆家,木氏带着两个女儿正在捯饬饭菜,说要好好庆祝一番。   陆时秋也由着她去了。   陈氏也从后面过来帮她忙,四人忙得热火朝天。   吃了一桌上好饭菜,陆时秋又招待街坊四邻,给他们送了喜糖。   晚上,陆时秋累得不行,靠在炕上,让木氏给他捏肩捶背。   木氏显然也有事,手上没什么劲儿,“这么多银票放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   陆时秋叹了口气,“不放心也没办法。总不能走哪带哪吧。”   木氏嘀咕,“银票放哪,我都不放心。愁死我了。”   能藏银票也就几个地儿,陆时秋还真没办法放心。   晚上,木氏睡着了,陆时秋问四乙,“你们商城卖不卖可以藏钱的箱子?就是谁也打不开的那种。”   四乙回答得很快,【当然有了。】   它很快调出界面,正如四乙以前说的,只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就特别贵。   【这个密码箱以这个世界的冷兵器绝对打不开。它还附带一个锁链可以把它串到重大物体上。绝对拖不走。】   东西是好,价格也适中,但是陆时秋没法拿出来啊。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这年代。他拿出来,不就是找死吗?   “就没有别的吗?”陆时秋不死心,“系统,你能负责保密银子吗?”   四乙沉默好一会儿,提醒他,【你还欠我两万两银子。】   陆时秋把两万两银票从怀里取出来,“给你。”   银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陆进秋不死追问,“你能负责保管吗?”   四乙点头,【可以。】   陆时秋终于放了心,开了箱,留下五百两银票,剩下的银票全部让四乙帮忙收起来。   四乙提醒他,【如果你死了,这些银票是没法返还的,你确定吗?】   陆时来一怔,“没事。在我死之前,我肯定让你帮我把银子还回来。”   四乙点头,【可以。】   第二日一大早,陆时秋是被木氏的惊叫声喊醒的。   陆时秋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怎么了?”   木氏拿着那张轻飘飘的银票,指着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木箱,“银票没了,我们家的银票没了。肯定是小偷把银票全都偷跑了。”   她急得团转转,说要去报官。   陆时秋赶紧把她揽住,“银票是我收起来的。”   木氏回头,“你收的?”   “我这不是怕你担惊受怕吗?我就把银票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吧。绝对没有人能找到。”   木氏不相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她凑过来小声问,“那你告诉我,你藏在哪儿,我天天去看。”   陆时秋抚了抚额,“你天天看,小偷能不发现?”他拍拍她的肩膀,“行啦。没事。我收东西,没有人能找到。”   木氏将信将疑,可是见他言之凿凿,她只能信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   吃完早饭,上完的课,趁着上武课的功夫,陆时秋去了一趟铁匠铺。   请对方帮忙制作东西。   同样的东西,玻璃只要三天,铁制品却要半个月。   陆时秋也没办法,只能等。   在这期间,正如木氏所料,陆家陆续有贼人光顾。   第一次是被二丫给打个半死,扔到县衙牢房。   小毛贼不敢光顾。   第二次是三个团伙作案,二丫以一敌三,勉强胜了。三个一块扔到县衙牢房。   小团伙不敢上门。   第三次是十人盗宝团,这次陆时秋把嵇无用和嵇如雪过来帮忙,守株待兔,三人把这十人盗宝团打得哭爹喊娘。十人一块扔到县衙牢房。   大团伙不敢登门。   接下来没人敢光顾。   陆时秋叹了口气,“说明盐俭县的教化还不够到位啊。许多人都想走捷径。”   木氏也是忧心忡忡,“咱们要不要再加几个护卫?”   陆时秋看了眼院子,“这么点地儿,也不够扩充的呀?”   木氏想想也是,只能作罢。   半个月眨眼即过,陆时秋终于拿到他的铁制品。   陆时秋很满意。东西完全是按照他的要求来的。   陆时秋和囡囡刷上清漆,晒干之后再刷,如此反复七回。然后用猪油□□,开始安装。   换上铁制品,完全不担心碰撞。可惜的是,透明度不够好,出了问题,就得一一把它拆下来看,看看哪一步出了差错。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月,终于试行成功。   陆时秋的成果没有白费。   他喜滋滋邀请李明彦来看他的实验结果。   李明彦瞧了之后,很给面子称赞几句。只是末了,递给他一封邸报。   陆时秋大吃一惊,“这是?”   李明彦笑了笑,“你没想到吧?”   这邸报上写的正是机巧所利用蒸汽机衍生出来的脱粒机。   “听说用这东西可以给稻米脱粒,磨小麦。比以前节省人力。很划算。”   陆时秋从来没想过,这蒸汽机还能这么用。   “你需要我帮你献上去吗?”李明彦突然问。   陆时秋看了眼邸报上的日期,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想必机巧所已经制作出新玩意。   而用在轮船上,根本算不得多难。只要稍微动点脑都能想到。   陆时秋泄气了,“不了,等朝廷研究出来,我直接买一台吧。”   李明彦点点头,“你也很厉害。居然这么快就研究出来了。”   陆时秋不满意。机巧所只花了一个月就把那么难的脱粒机给弄出来了,而他光弄个模型蒸汽船就那么慢。哎,人比人气死人呐。   【你不用跟他们比。那些人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天才。而你不是。】   陆时秋磨牙,他丝毫没被安慰道。   陆时秋把邸报摊开,这东西还挺好。朝廷发生的事,都能看到。   “这东西能给我看看吗?我可以让学生们写写时政策论。”   李明彦笑了,“可以。”   陆时秋向他拱手道谢。   接下来,每隔十日,县衙就会给他送一封邸报。   一个月后,邸报上果然有一则文章是关于蒸汽船的。   人家这个不是模型,而是真正的轮船。   陆时秋叹了口气。好吧,他比不过。   不过文章下面那行小字倒是吸引陆时秋的注意。   如果有意购买,可以报到县衙,让衙门统计,报上去。价格分为三个: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   三个价格是根据船的尺寸来的。   像他们家的小船只要小点的蒸汽机就可以。大一点的船可以要三百两的蒸汽机。   陆时秋要了两个三百两的。   小一点的,放上蒸汽机,估计人没多少地方站了,买了也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1 22:27:27~2020-02-02 22: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湖客客江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六、YOYO飘雪、勾陈、半遮脸 10瓶;楚谡 5瓶;rgmau、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似水若晴天、玉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半个月后, 陆时秋收到京城运过来的蒸汽机, 不愧是朝廷出品,远比小作坊弄出来的要精致。   里面还附带说明书,操作非常简单。稍微讲解就能明白。   陆时秋带着两台蒸汽机回了红树村。   这东西有两个牛头那么大,材料一半是铁,一半是铜。   “这什么东西?”   陆时秋不让他们乱摸,“这是蒸汽机, 用在船上的。”   陆老头一听这东西可以启动船,不用手摇,立刻让两个儿子把它抬上轮船。   陆时春和陆时夏一人抬一边, 把机子装上那艘大一点的船。   船离开浅滩, 陆时秋开始启动按钮。   船立刻动起来, 完全不用手摇。   陆时春和陆时夏看着下面真的在滑动, 十分稀奇,“真的动了。有了这个, 咱们是不是可以到深海打渔了。”   陆时秋笑笑, “省时省力。”   陆时春比较关心价钱。   陆时秋报了价格, 陆时春有一瞬间的沉默,“这价格可不低啊。”   这么多银子也就他们家能出得起, 村里许多人家都不行。   陆时秋点头, “肯定的。”   三兄弟赶了一趟海。陆时秋还是怕海, 坐在船上不敢动。   倒是陆时春和陆时夏好久没出海了。把船开到深海,打了尽兴。   村民们全围了上来。深海里的鱼比较难打,价格自然也要贵一点。这一船海货怎么说也值三四两银子。   大伙纷纷问这蒸汽机多少钱?好不好操作?   陆时夏把这蒸汽机价格告诉他们。大家纷纷沉默了。   两百两银子掏空家底也拿不出来。   大伙摸着机子,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羡慕的神情。   回到家,陆婆子一听要这么多银子,老脸皱成一团,扯着陆时秋的胳膊骂道,“你虎啊,咱家现在又不出海了,你花这么多银子买这玩意干啥?”   陆时秋拍了拍她的背,“娘,我这不是得了五万两赏银嘛。咱们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这两台蒸汽机,一个当作咱们族的财产。按照户籍,每家轮一天。另一台给全村使,也是按户籍来。”   陆婆子张了张嘴。三百两一台全给别人使?老三这是钱多烧得慌吧。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沉吟良久,很是赞同,“这主意不错。”   陆时秋就知道他爹明白,见大家脸上都露出疑惑之情,他不得不解释,“你说咱们家现在富成这样。族里人却还在原地踏步。我一点都没帮助他们,传到外头名声也不好听啊。我买这两台蒸汽机就是为了堵住大家嘴的。”   陆婆子哪懂这个呀,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你又不当官,名声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   最主要的是她舍不得那么多银子。哪怕银子不是她出,但是她也见不得老三把银子扔到水里。   陆时秋看了眼大家脸色,“我不当官,但是我当先生啊。这先生名声不好,怎么吸引那些有天份的徒弟呢?”   想要成为大儒,他自身才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靠出色的弟子来扬名了。   如果他教出来的弟子包揽一甲头三名,他的名字绝对传遍全月国。妇孺皆知又有何难。   想要教出好弟子,首先弟子条件也得好。   天份好的弟子,他教起来轻松,还不用天天盯着对方。   可是那些天份好的学生凭什么找他当先生呢?   他是状元不假,可历朝历代出过那么多状元,人家凭什么舍弃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大儒,选你一个连官都没当过的乡下人。   陆时秋要扬名,首先自己的名声就得好。   陆婆子被他说动了,“那行吧。”   第二日一早,陆老头在祠堂召集村民们,把陆时秋这一善举说给大伙听。   村民们得知这东西是免费提供给族里的,全都沸腾了,个个对陆时秋交口称赞。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惹是生非,臭名昭著的陆老三会变成人人夸赞的好人呢。   又过了一个月,陆时秋在邸报上看到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女皇所写。   “简易数字。”陆时秋看着这十个奇怪的符号,如果用它来代表数字,的确会比较清爽。   陆时秋福至心灵,想起他之前看过四乙提供的那些书籍,右下角都标了这样的数字。   难不成这些数字是女皇发明的?   陆时秋缓了缓心神,翻看系统提供的那些智力测试题。   这些可以训练人的思维能力,陆时秋照着字符一一对照,渐渐摸出一点门道。   陆时秋紧随女皇步伐,开始教授这些简易字符。   以前他们觉得看书就够费劲的,没想到还能更让人匪夷所思。   陆时秋却是言之凿凿,“这是新知识,说不定乡试和会试就要考这些。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接下来,孩子们都开始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等他们学会这些简易字符。   陆时秋开始给他们出题。   这些人从未做过智力测试,都有些头昏脑涨。   许是训练多了,也开始摸出一点门道。   陆时秋举一反三,准备把思维智力题融入到科举当中。   他最近把记忆法编成册,上面还附加了这几年的教书成果。   有四乙时刻监测,陆时秋把他们的记忆力数据记下来,简洁明了。   只要看这些数据就能知道他的学习法真的有效。   写后这本,陆时秋开始出一册思维智力题。   别看这些简易数字还在刚出没多久,但这东西很好用,以他的眼光来看,女皇极有可能会大力推广。会试出到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编好后,陆时秋打算到京城再出版。   就这么忙忙叨叨,一年半过去了。   乡试来临。   陆时秋带着几个孩子到府城参考。   沈青墨,陆时冬,顾云翼,小石头都是第一回 参加乡试。   而方永康要回江陵府参加乡试,已经于两个月前出发回家了。   这次带的人有些多,不好住进张家,所以陆时秋直接租了一进了院子。所有费用五人平分。   孩子们在房里读书,陆时秋带着陆时冬到张家拜访。   张家下人见到他,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   张老爷破天荒在客厅招见了他。   一起的还有张又笙,张又新和张夫人。   一番见礼后,陆时秋把自己带着学生们前来说了。   张老爷顺势问起他的教书情况,陆时秋不敢打包票,“兴许能中一两个吧。”   张夫人却对陆时秋很是佩服,“年纪轻轻,这么淡薄的状元,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接下来张又笙和张又新向陆时秋请教些问题。   陆时秋这几年看过的杂书非常多,他看问题的角度,是张又笙和张又新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经他这么指点,两人都受益匪浅。   吃饭时,张家人亲自接待。   席间,一件事吸引了陆时秋的注意力。   张夫人吃饭细嚼慢咽,却并没有吃不言,“小睿前些日子写信回来,玻璃场已经挤压不少库存,光京城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他打算把玻璃扩充到各个府城。”   陆时秋怔然,“那很好啊。”   张夫人还送了陆时秋一盒鸭蛋粉。   只有手掌大小,椭圆形,打开后,上面是镜子,盒子里是鸭蛋粉和刷子。   造型非常精致。   陆时秋经常给木氏买东西,哪能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他当即就推了回去,“夫人,这东西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下。”   张夫人笑了,坚持要他收下,并且她有些郝然,“实话说,我是有事相求。”   陆时秋怔了怔,“您请说。”   张夫人轻声咳了咳,“实话说,你也知道我娘家姓严。我哥哥一直望子成龙,可是儿子们都不争气,他就想培养孙子辈。不知你能不能挑一个,当弟子。”   陆时秋脑子里突然想起段清鸿说过的话。   段家商行的嫡支为了培养读书人,花费极大,可惜最终只培养出一个举子。   严家商行肯定也是。   陆时秋还没答话,张老爷轻声咳了咳,“这事你跟大舅子说过吗?我记得他好像为族学请了一位德高望众的大儒吧?”   张又笙也想起来了,“对啊,大舅好像还跟那大儒说,如果他能培养出一个举人。他就奖励那个大儒十万两银子。气得那大儒甩袖子把大舅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一身铜臭味儿,不耻与他为伍。”   陆时秋目瞪口呆,十万两?这么好的事,怎么没人找他呢?   张夫人也没否认,脸上有些尴尬。   她从小出身商贾,为了激励底下人,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奖励。但是跟读书人,就不能提钱。大哥用钱砸他们,他们非旦不感激,反而觉得她大哥庸俗。   陆时秋眼底直冒金光,“十万两银子?”   他声音里全是兴奋。要是这么多银子,他岂不是可以把全家都弄成绝世天才了?   张夫人见他对钱有兴趣,从善如流,“对,我大哥不差钱。你要是能给他培养出一个进士。二十万两都没问题。”   陆时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二十万两?   他冒着被拆穿的风险研究蒸汽机,才只有五万两。只是培养出一个进士就能有二十万两,这么好的事,他要是往外推,他就是傻子。   陆时秋这才相信四乙曾经说过的话,后世搞教育的不缺钱。   陆时秋当即答应下来,“我一定会尽力的。”   张夫人很是高兴。在她看来,陆时秋这样的读书人更得她欣赏。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不食五谷杂粮的人。谈情怎么就庸俗了?   没有钱,怎么买东西?没有钱,怎么考科举?   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张老爷刚刚对陆时秋戴上的滤镜在这一瞬间跌得稀碎。   这状元郎还真是接地气啊。   张又笙给陆时秋倒酒,感谢他最近几天的帮助。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递了一封信,交给张老爷。   张老爷脸色立时凝重起来,张夫人以为大儿子出了什么事,赶紧问道,“怎么了?”   张老爷把信递给她,张夫人捂着胸口,“怎么会这样?”   张又笙凑过来看,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啊!天皇病重垂危?中了蛊毒?这……”   张夫人突然想起来了,“怪不得呢,五年前,女皇就下了诏书,说谁能解了子母蛊的毒就可以封侯。”   陆时秋眼睛猛缩。他也想起来了,这事还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惜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此毒就连神医张川乌都解不了。   但是陆时秋知道四乙能解,商城里卖解毒药,一瓶要五万两。当时他不想为了一个虚爵,倒欠四乙那么多银子,所以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这次陆时秋却没有犹豫,当初若不是天皇正好御驾回归,他们家不知道还要在牢里遭受多少罪呢。   人要讲良心。   陆时秋抬头看向张夫人,“张夫人,我想去趟京城,你们有商队要去京城吗?”   众人从呆愣中回神。   天皇已经五年不曾理事,现在是女皇当政。他真的走了,对朝野上下,影响并不大。   所以大家震惊过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张夫人点头,“五日后,我们的确要有一支商队回京城。”   一直没插话的陆时冬急了,“三哥,你去京城干什么?”   陆时秋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解毒药的事,当即笑了,“当然是早点挣那十万两银子了。”   他一点也不怕被人说庸俗。因为有了银子,他就会开育婴坊,所有人都知道他挣钱是为了做善事。   谁要说他充满铜臭味儿,他可以把那人怼死。   张夫人却很高兴,“行啊。五日后,我就使人通知你。”   回去的路上,陆时冬想让他再等几天,“六日后,我们就要考乡试了,你不在,我们有问题都不知该问谁了。”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准备够充份的了。不差这两天。万一真有不会的,你可以去张家,向姑爷请教。”   陆时冬见他铁了心,只能点头答应,“好吧。那你路上注意点。”   五日后,陆时秋带着张夫人的信件,跟着张家商队往京城出发了。   商队带着货物,行走比较慢。   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京城。   刚进京城,陆时秋就发现京城最宽的那条路封起来了。   这条路叫天福路,笔直一条线,可以直通皇城,足有三丈宽,铺的青石板路,非常方便。照理说,这条路应该不需要修才是。   可它的确被封得死死地,甚至担心别人看,外面还罩了一层油布,里面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看样子里面正在修路。   他们只能绕道。   陆时秋独自住进客栈,向商城买了一瓶解毒药,揭了皇榜,到了皇城门外,请求进宫。   从宫里出来,陆时秋怀里揣着女皇赏赐的五万两银票。   他没要那个虚爵,而是换了个实惠的赏赐。   他要成立育婴堂,为了避免麻烦,他请女皇提字。女皇一口答应。   却让他想个来钱路子。这五万两建个育婴堂,听起来绰绰有余,但是这五万两是个死钱,往后花销日渐增多,这钱日渐减少。想要让育婴堂长长久久开下去,就得有源源不断的来钱路子。   陆时秋开过铺子不假,可海货铺子不适合女子经营。   陆时秋在京城四处闲逛,想看看都有些哪些铺面女子可以经营。   可惜的是,极少,少有几处铺面是女子经营的,但是她们梳着妇人发髻,显然已经成了亲。   大多数姑娘哪怕缺钱,为了自己名声也不肯抛头露面。   陆时秋视线最终停留在一家药铺。   门前站着两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妇人拽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两人衣着普通。那姑娘咬着嘴唇,不停摇头。   这姑娘明显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药铺里的坐堂大夫都是男人,她就是不肯进去。   两人经历短暂的拉锯战,妇人成功把姑娘拽了进去。   还不等陆时秋转身,那姑娘整张脸红透,快速从里面冲了出来。妇人紧紧追在她身后。   陆时秋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可以专门开一家女子药铺。   也许这主意有些离经叛道,但是育婴堂不可能一直掏钱养活那些孤儿。等这些姑娘及笄后,到育婴堂做事,自己挣嫁妆,也是一条出路。   打定主意后,陆时秋就回了客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   写通后,他反复修改。确认无误后呈给女皇。   女皇很快召见了他,看过他的文章,非常满意,并且很慷慨赐了他十顷良田,作为育婴堂的田产。   十顷就是一万亩。   京城良田比盐俭县的要贵,一亩良田值十两银子。女皇等同于赏了他十万两银子。   陆时秋激动万分,跪下谢恩。   女皇却摆手,“这些银子是以朕个人名义赏你的。你做了朕一直想要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是朕该谢谢你。朕希望你能把这育婴堂管好。不要出现虐童事件。更不要为他人作嫁衣。”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   虐童?为他人作嫁衣?   前一个,他明白。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女皇见他似乎不太懂,又多说了两句,“那些养不起女婴,就想把孩子扔到育婴堂的人家。等你们辛辛苦苦养大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把孩子要回去。那你们不是白白忙活一场吗?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回孩子,必须让他们付清所有养育费。”   陆时秋明白了,“是。”   他的确没有女皇想得这么周全。   看来女皇说她之前想成立育婴堂不是假的。可能她太忙了,一时间顾不上这件事。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呢。因为女皇的头发比三年前稀少很多。   四乙可是说了,用脑太多,头发掉得比较快。   陆时秋胡思乱想间,只听女皇继续道,“等育婴堂成立了,孩子们长至六岁,我就遣宫里的嬷嬷过去教养,选些懂事的孩子入宫。待二十岁就放出宫嫁人。”   宫里赏赐多,这也是一条出路。   陆时秋哪有不同意的,跪下磕头谢恩。   当然女皇不会告诉他,她之所以选这些孤女入宫,只是不想在民间选宫女,劳民伤财不说,这些宫女有家人,在民间有软肋,被人拿捏住家人,不得已也会干出糊涂事。   女皇又问起一事,“之前你不想当官,想要著书立说,现在如何了?”   陆时秋很识趣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回陛下的话,书已经写好了。”   他来前猜到女皇会问这个问题。他心底也是乐意的,如果他的书能得女皇赏识,写个序,盖个章,哪怕只是简单称赞一句,这书就不愁卖不出去。   宫人呈过去,女皇却不急着看,放到旁边,“你先下去吧。”   陆时秋点头应是,带着地契出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详细救天皇的过程在《穿越后,我有四个孝顺儿子》的146章。有亲说两本都看了,有重复,所以这里一笔代过。   感谢在2020-02-02 22:02:16~2020-02-03 22:0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仙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额(⊙o⊙)… 40瓶;一个萝卜 10瓶;长月 5瓶;天晴无雨、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绿绿的麦苗顶着寒风摇曳。天空中飘着云,暖暖的阳光直射下来。   这就是女皇亲赐的十顷良田, 涨势极好。   这么多良田,交完税, 育婴堂的口粮完全没有问题。   他沿着田埂走, 问旁边人,“哪边可以建房子?”   负责打理女皇私产的管家,带着他往前走, “这一处区域地势比较高,种麦子的时候不影响, 但是种稻子的时候, 水根本存不住。我觉得建在这儿比较合适。”   陆时秋四处打量, 前面这条路非常宽敞。两排马车并排都能走得下。   陆时秋点头, “那就这儿了。”   看完地方,陆时秋回了客栈。   要建育婴堂, 肯定要找人手。陆时秋对京城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哪些人比较负责。所以他打算找严老爷帮忙。   陆时秋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捯饬得精神利索,腰间还挂了一块玉。一副风流雅士的打扮。   带着张夫的信到严府见严老爷。   门房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当即请他进客厅, 他到后院请人。   陆时秋等候的功夫,有小厮奉上茶盏,没一会儿严老爷就来了。   几年未见,严老爷似乎没有当初的精神气, 神色苍老许多。   看到来人是陆时秋,严老爷有一瞬间惊愕,随即挥退扶着他的丫鬟,坐到陆时秋旁边,“陆状元来严府大驾光临,倒是严府的福气了。”   这态度比起之前上了好几个档次。   陆时秋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甚至他对严老爷还是很敬服的。   当初他只是一个秀才,严老爷看在亲戚的份上要了十万斤蛤蜊干,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陆时秋也没有托大,跟他客套几句,就把张夫的信递过去。   严老爷接过来,当着陆时秋的面读了起来,末了他叹了口气,“我这妹妹当真是懂我。”   虽然陆时秋没看过信,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张夫人想让陆时秋帮严家教出一个举人。但严老爷对他应该还有点不满。毕竟他当初可是写了诗讽刺严老爷。稍微要点脸,都会把这事记在心里。   严老爷没有发火,一是因为他是生意人,性子比较圆融,不轻易得罪别人。二是他们确实是亲戚。三是他们身份不是一个层次的。没有必要争一时长短。   严老爷轻轻咳了咳,“实不相瞒,我六个孙儿两个月前就已回了老家考乡试。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现在乡试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   只是看着他没什么精神,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   陆时秋试探着问,“严老爷可是已经知道乡试结果了?”   严老爷点头,“知道了。昨日就有人快马加鞭给我送了信,六个孙儿全部折了。”   陆时秋心里一叹。果然如此!   “事已至此,严老爷还得放宽心才是。”陆时秋只能安慰他。   严老爷摇头,无力摆了摆手,“想我十六个孙儿,精心栽培,拖了那么多关系请名师教导他们,才教出六个秀才。没想到一个举人都没中。难不成我严家真的只能从事这商贾之业,不能改换门庭吗?”   陆时秋真的很难想到,之前老当益壮的严老爷会这么难过。   他还能说什么。   陆时秋只能安慰他,“如果严老爷信我,我定必能给你培养出一个举子出来。”   他这话谦虚了。就冲严老爷这份心思,估计那十万两赏银不是虚的。他要是买了一瓶思维力神仙水和记忆力药水,再加上他的指点,教出一个举子根本不成问题。   严老爷定定看了他半晌,这可是他头一回看到有人如此大言不惭。   陆时秋唯有以笑应对。   严老爷人老成精,真的头一回见过陆时秋这样的人。   说他市侩吧?人家轻轻松松就中了状元。念书时间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   说他清高吧?他妹妹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对方是看中那十万两赏银。   严老爷思虑再三,狠了狠心,“行,只要你真能给我培养出一个举子。我必定奉上十万两赏银。”   陆时秋就爱听这话,“好!”   严老爷精神大好,喊了管家,让他赶紧整一桌好酒好菜,他要设宴款待陆时秋。   陆时秋有事相求,自然不会拒绝。   下人动作很快,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好饭好菜就摆好了。   几乎全是陆时秋没吃过的菜。味道一顶一的好。   严老爷心情好,还招了歌舞前来助兴。   那弹琵琶的姑娘不过十五六,长得水灵灵的,琵琶弹得非常好,歌声也婉转动听。   陆时秋听得差点入神,等他醒过来,看向严老爷,见他正搂着一个容貌艳丽的丫鬟亲相。   陆时秋:“……”   艾玛,他又想写诗骂人怎么办?   陆时秋当然没有骂人,他直接打了个嗝。   就是这声嗝,严老爷兴致全没了。把丫鬟和歌舞全部挥退。   陆时秋咽了大半杯茶,才开始说正事,“我打算成立一个育婴堂。想请严老爷帮忙建房子。”   说起正事,严老爷神色立刻正经起来,“你建育婴堂干什么?”   “做善事呗。那些孩子生下来就被掐死,太可怜了。”   陆时秋想起囡囡前九世,每一世都活得那么凄惨。他打心底愿意帮四乙这个忙。   严老爷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有些糊涂了,“你就为了建育婴堂,所以才答应替我严家教出个举子?”   陆时秋点头,“有赏银,我的动力更足。”   严老爷惊讶了好半天,不得不提醒他,“你知道养一个婴儿要花多少钱吗?”   先不提盖房子的钱。就单单口粮。就能把人拖死。   陆时秋没当一回事,“女皇赏了我十万顷良田。吃的完全没问题。别的不说,京城附近的几个城镇,至少女婴存活下来的几率能大些。”   严老爷没话说了,“我严家也给不少地方捐过银,施过粥,建过桥,旁人都说我一句大善人。但你才是个真正的善人。”   陆时秋摆手,“不。你做的那些也是善事。善事不分大小。”   严老爷笑了,“既然你找我了,我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建房子这事儿简单,我底下就有一批匠人。你想搭多大的院子?”   “造型要简单的。一排一排就行。暂时先建两亩地。如果人多,再扩大。”陆时秋早就想好了。   严老爷点头,“院子搭好,肯定还得打井,打床铺,柜子,桌椅板凳之类的。”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银票,“一千两够吗?”   严老爷拿了八百两,“不用那么多。家具没必要用太好了的,普通杨树就成。”   陆时秋点头,“听你的。”   他还是把二百两推给对方,“剩下的钱先拿着吧。我还要赶回家过年。明年会来一趟京城。”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四人的考试结果,但沈青墨天资聪颖,人也勤奋,中举应该不成问题。   严老爷收下了,“好。到时候,让你看看我那些孙子,随你挑。”   陆时秋笑了,“好。”   陆时秋想起自己说要成立女子药铺,便向严老爷讨个主意。   对方经营有道,如果能得他提点,开起来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严老爷支了支下巴,“等你把育婴堂开起来。收到的只是些襁褓中的孤女。这女子药铺是不是开得早了些?”   陆时秋却已有考量,“现在先开起来。到时候让这些孩子进去帮忙。”   女子十三岁就及笄,八岁就能当个小大人用了。重活干不了,但是磨药,碾药,捡药这类活,完全没问题。   严老爷倒是知道一人,“惠民局就有医女,你若真想开女子药铺,可以找她们帮忙。”   陆时秋眼睛一亮,冲严老爷拱手行礼。   严老爷笑笑,“京城房价极高,你若想开女子药铺,恐怕那铺面不低啊。”   陆时秋问了价格。   严老爷比划个数字。   陆时秋暗暗咂舌,这么贵吗?   只是再贵,陆时秋也得买,这可是给育婴堂开源的,他看向严老爷,“不知严老爷能否帮忙介绍好铺面?”   严老爷见他问自己了,提了几点,“既然你这药铺是为女子开的,最好不要选在太热闹的地方。你想想啊,但凡女子,没嫁人的,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疾?”   这理由很充分。   陆时秋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你也不能选在太偏的地方。找起来也不太方便。”   陆时秋点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选在太华路后面那片房子。选路边的大宅子。”   陆时秋来京城不多。   所以不知道太华路后面住的都是京城本地人。考取功名的人陆陆续续搬了家。又因为是祖产,所以轻易不会卖掉。房子便一直空在那里。   那片房子比较旧,离热闹集市比较远,商人也不会到那边租房子。   很符合刚才那两个条件,位置不偏僻,人也少。   陆时秋立刻向严老爷道谢。   两人吃完酒,陆时秋便回了客栈。   一夜醉酒,头有些疼,歇了半天,下午缓和许多。   陆时秋便去了太华路。   他围着这片区域绕了一圈,最中看中靠边上的这处宅子。   这宅子看起来很大,房子很旧,门前杂草丛生,瞧着有些落败之象。   陆时秋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   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头,年纪极大,又聋又哑,交流极不顺畅。   陆时秋只能站在门口徘徊,不多时,从另一端走过来一个妇人,陆时秋走过去向她打听。   那妇人见他问这处房子,便道,“这房子的主人在外地当官。明年六月,估计要回京述职。到时候你再上门看看。”   过完年,他肯定要过来,到时候问问也不耽误什么,陆时秋向她道谢,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陆时秋在京城四处闲逛。   陆时秋在珍宝阁看到有卖玻璃镜,足有面盘那么大。只是这东西容易坏,他拿回去,路上再脆了,多浪费。   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出了珍宝阁,陆时秋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瞧,居然是几年未见的大头。   小小年少已经长成小伙子。   个头蹿得飞快,脸上全是笑,“陆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陆时秋笑笑,“已经好几天了。”   他四下看了看,带着大头进了一间茶肆,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时秋问起这几年的境况。   大头有些郝然,“我跟着师傅到处走。一年回一趟京城。师傅进宫献画,我就四处逛逛。”   陆时秋见他精神熠熠,笑容也比以前多了,猜想他日子过得应该不错,“那就好。你有出息了,我也能放心了。”   大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唬了一跳,赶紧推回去,“你这是干什么?”   大头挠挠头,“去年我献了一幅画,女皇非常喜欢,赏了我二百两银子。我跟着师傅也没什么嚼用,拿着也不安全。三叔你帮我收着吧。”   陆时秋猜想这孩子到处闯,拿着这么多银票也确实不安全,点头接过来。   大头又问起他住在哪里,陆时秋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诉他,“不过我明日就要回去了。等过完年,我再去先生府上拜访。”   大头有些迟疑,“先生可能会在春闱前离开京城。”   徐会不喜热闹。最厌烦争名夺利的事情。所以早早避开。   陆时秋定了定神,“那我跟你一起到徐府拜访吧。”   说着,陆时秋带着大头采买了些东西。   大头见他一会儿花掉一百多两,暗暗咂舌,“三叔,这也太贵重了吧?”   陆时秋摆手,“你师傅好歹也教过我画。好几年没见,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就冲徐会送给三丫那些书画,他买多少东西都不为过。   大头带着陆时秋到徐府,问了门房,徐会还在宫里没回来。   “咱们进去等吧。”大头径直带着他往里走。   陆时秋看他熟门熟路,想来徐府这些下人已经拿他当半个主子了,心里稍安。   大头带他到书房,欣赏自己这些年的画作。   几乎全是素描画,人物,静物参半。   静物就不说了,这些人物画得非常传神。   几年前,他的画作明显带着几分粗糙与生涩,现在却是线条简练、收放自如,寥寥数笔就捕捉到了人物的神态。   陆时秋由衷为他自豪,“你进步得很快。”   大头有些苦恼,“女皇说看过我的画总是明显觉得悲伤。她想让我为她创造一幅能让人觉得幸福的画作,我琢磨了一整年,也没有画出来。”   悲伤?陆时秋在这些画作上扫了一眼。抛开静物不存在悲喜。   这些人物无一不是基层的小人物。眼皮耷拉,皱纹横生,嘴角抿紧。确如女皇所说,看一眼就让人悲伤。   大头的这些画作,他喜欢,女皇喜欢,但是不代表别人喜欢。   这些画作几乎没有什么美感所言。不符合现如今画作标准。   如果大头能画出让人幸福的画作,传递的精神的确更容易打动别人。   陆时秋想了想,“你应该多去感受一下。比如好看的歌舞。观察那些发自内心笑的人是什么样。注意他们的表情。”   大头叹了口气,“我一整年走遍人人山水,看过无数人欢笑。但是笑容真的很难捕捉到。”   大头从小吃尽苦头,对别人的喜事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他就得花更多时间来观察。   一个人再怎么欢快,真诚的笑容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最后只能前功尽弃。   陆时秋摸摸下巴,突然想起顾云翼中了秀才,高兴一整天。   他把这事说给大头听。   大头眼睛一亮,“三叔,你的意思是让我观察那些举子?”   “是啊。你想想啊,中了进士可比中秀才难多了。有些人蹉跎大半生才考中,笑容是不是能维持得更久些?”   有道理!大头点头如捣蒜,“太对了!”   他立刻道,“等先生回来,我就跟他说。”   说话的功夫,徐会已经回来了。外头传来下人的招呼声。   大头赶紧带陆时秋出去。   徐会依旧老当益壮,走路带风。   看到陆时秋,他眼睛亮了一瞬。   陆时秋上前给他见礼,徐会拍拍陆时秋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弟子。你也是好样的。”   陆时秋一头雾水,他做什么了,当得起徐会这么夸赞?   徐会很快给他解惑,“我听说你中了状元,辞官不授。如此淡薄名利,像我!”   陆时秋:“……”   他真当不起这句夸赞。他比谁都渴望出名。   不等他解释,徐会已经看向大头,“你的画,女皇看过了,非常满意。知道你爱银子,她赏了你五百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大头。   大头喜滋滋接过来,转手就交给陆时秋。   陆时秋却没有收,“你不是要留下来吗?怎么也得留点银子在身上吧?”   大头想了想也对,把银票揣到怀里收好。   徐会奇了,“留下来?你留下来干什么?”   大头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徐会笑容顿住,表情相当难看,哼了哼,“画那些俗人作甚。浪费笔墨。”   大头挠挠头,他当然知道师傅脾气很硬,可是他走了一年,没有一点进步,留下来也许是条出路呢。   陆时秋似是看出大头的迟疑,劝道,“先生这话就假了。正如我擅长反讽诗,大头也可以自创反讽画啊?”   徐会直直看过来,虚心求教,“何为反讽画?”   “考□□名,得意忘形,那大笑不正是对功名利禄的嘲讽吗?”陆时秋不咸不淡地道。   徐会琢磨半晌,一拍桌子,看向大头,“对!你就这么画。”   “是!”大头喜滋滋应下。而后一脸钦佩看着陆时秋。三叔真的太会说话啦。居然这么快就能让师傅同意了。   徐会拉着陆时秋到他书房,欣赏他近几年的画作。   陆时秋懂画,提出不少宝贵的意见。   徐会这人也怪,他喜欢听人夸赞,更喜欢别人批评,尤其是能说服他,他更高兴。   十几张画作,陆时秋几乎每张都能找出不足之处。   到最后,只有一张幸免。   徐会点了火盆,把这些画作一把火全烧了。   只余这一幅赠给陆时秋。   陆时秋看着火舌把画作全部吞咽,咽了口唾沫,“好几年的画作一把火全烧了,多可惜。”   徐会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更好的画作在我脑子里。这些瑕疵品只会阻碍我进步。烧了才是正理。”   陆时秋瞠目结舌。他真的不懂这些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几年心血说烧就烧,真的太洒脱了。   捧着那幅画作回客栈的路上,陆时秋心想,他这一辈子估计都没办法像徐会这样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3 22:09:24~2020-02-04 23:0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486183 20瓶;漫步净心 10瓶;来来往往、晓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一个半月后, 陆时秋回到了盐俭县。已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见他平安回来,家人都放了心。   陆时秋问几人乡试结果。   沈青墨和苏沫阳中了,沈青墨这次还是解元。而苏沫阳名次不太高, 只得了中等。   陆时冬和小石头都落选了。   木氏从箱子里拿出一封信,“方永康寄来的。我让三丫看过,他考了第六名的好成绩。”   陆进秋对这次乡试结果很满意。   他有三个弟子中了举。明年会试,怎么也得有一个能中进士吧。   倒是囡囡像小大人似地叹气,“爹,我听二伯母说,四叔晚上挑灯夜读到三更天呢。”   陆时冬已经是第二次落榜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要是四十还没考上举人,以后中举的几率只会更低。   陆时秋拿了他写的策论来瞧,很快便看出症结所在。   陆时冬的文章和其人极为相似, 淳朴善良。但是他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没有大局观。说直白了, 他就像井底之蛙, 只看得到头顶那片天。   如果他跳不出井,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而他头顶那片天, 就是他从书本里学来的知识。   所以他写的时政就像小儿穿大人衣服, 很滑稽, 很片面,太过理想化, 根本不能实施。   陆时秋不止一次把好文章拿给他看。陆时冬每每都很赞叹,可是当他自己写时,还是照本宣科。   陆时秋找陆时冬谈话, 并且提出建议,“四弟,不如过了年,你跟着大哥二哥出去游历一番吧。多见识一些风景,看看外面的世界。”   盐俭县地广人稀,是整个月国最贫困的地方。   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四弟的思想也会狭隘。   陆时冬捏着拳,低低道,“我听你的。”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四弟,相信我,你现在就差最后那点火候了。只要你迈过那个坎儿,你就能中。”   陆时冬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   第二天上课,陆时秋把自己将要举家搬到京城一事说了。   沈青墨很快响应。他要跟着一块进京赶考。要是中了进士,他要到任上去。要是不中,他就留在京城,跟陆时秋读书。   顾云翼却傻眼了。陆先生要去京城,他还怎么跟着一块读书?   他不想跟田秀才读书,那人讲课相当枯燥,没意思。   回了家,顾云翼就把这事说了。   顾永旦和晏三娘得知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顾云翼头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先生,就这么走了,多可惜。   顾云翼见爹娘垂头丧气不说话,转了转眼珠子,“爹娘,不如我跟着一块到京城吧。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呢。”   晏三娘一呆,和顾永旦对视一眼。   两人齐齐看向顾老头。   顾老头定定看着自己的大孙子,迟迟下不了决心。   当他没想过这个念头嘛。可是他这大孙子年纪大,为人却单纯。   他一个人到京城,谁能放心?   交给亲戚,亲戚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谁也没办法时刻看着他。   “阿爷,我喜欢陆先生,他上课我听得进去。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乖乖听话。”   顾婆子想了想,“不如写信让二侄子看着他?”   顾婆子所说的二侄子是顾二。也就是凌凌的相公。   女皇四个儿子,只有这个顾二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交给其他人,估计也没精力管。   顾老头到底渴望孙子成材,咬了咬牙,“行,让你跟着去。”他有些不放心,“去了你二叔家里,一定要听话,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顾云翼得偿所愿,乐得一蹦三尺高,立刻作保证,“阿爷,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听二叔的话。”   顾老头笑了起来。   陆时秋打算先带沈青墨和苏沫阳进京赶考,其他人可以晚一点。   囡囡得知,闹着也要去,理由很充份,“爹,你每次去京城,一次去好几个月,我晚上想你想得夜里睡不着。”   这话说得非常可怜,眼睛都红了。   陆时秋捏着她的小鼻子,笑话她,“真的是想我的?不是想跟去看看热闹?”   囡囡红了脸,又给自己找同盟,“三姐也想去。她比我还无聊呢。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棉袄吗?京城还很冷呢,我跟着你去,起码能让你不冷啊。”   陆时秋被她这无赖样逗笑了。   小棉袄是这么用的吗?   陆时秋触及三丫渴望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行。你俩跟着一块去。不过你们得听爹的话,不许四处乱跑。”   囡囡立刻应是。   陆时秋看了眼二丫,小丫头不吵不闹站在木氏旁边,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陆时秋笑了笑,“二丫也去吧。”   木氏看了眼二丫,担心这孩子到了京城,再惹事儿,劝道,“二丫就不去了吧。你要是不放心,让嵇先生跟你一起去。”   陆时秋说起自己的打算,“不。等三月份,天暖和起来了,你找个商队,带着家里人全部搬到京城。”   木氏呆了,“为什么要搬到京城?”   陆时秋把育婴坊的事说了。他没说是自己要建,而是推到女皇身上。毕竟皇命在身,不得不从嘛。   木氏一听是女皇让建的,而且还给了那么多银子和良田。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女皇不是,只能点头,“行吧。”   她想到家里那百亩良田,“咱们去了京城,家里的地还是赁给佃户种吗?”   陆时秋点头,“对,到时候让咱爹去收租子。”   木氏环顾四周,心里十分不舍,“咱们住了好些年了,乍然离开,真的舍不得。”她视线落到顾家那边,“还有那么好的邻居,到了京城,我们谁也不认识。”   陆时秋却道,“到了京城,咱们住在郊外庄子上。就近看着那些孩子们。”   女皇担忧的娈1童事件,也是个问题。有他娘子时不时看着,也能安全些。   木氏点头,“好。”   商量完这事,他们带着大包小包回老家过年。   这个年过得非常热闹。   为什么呢?   说起来这事跟陆时秋有关。自打陆时秋给村里买了两台蒸汽机。只要姓陆,家家都能轮到两到三次。比往年多挣了八两多。   乡下人实在,见陆时秋归了家,便买了些礼物到陆家拜年。   陆时秋推辞不要,他们偏要给。不给的话,还会生气,说看不起我们之类的话,闹得陆时秋只能收下。   礼物收到手软。陆婆子瞧见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是心里舒坦不少。   守夜这晚,陆老头跟陆时秋说起来年打算。   以前陆老头是一家之主,事事都自己拿主意。自打陆时秋考上状元,他的地位直线上升。   家里啥事,都要问一下陆时秋。   一来,陆时秋到底是读书人,见识比他们多,也能给拿个主意。   二来,生怕会连累陆时秋,担心做出啥事,害得陆时秋的功名被夺。   陆老头笑眯眯抽着烟袋锅子,“宏一也大了,家里日子过得宽裕,我想着不如在县城买家铺面,让宏一当掌柜,你看怎么样?”   陆时秋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宏一。这孩子脸上全是兴奋,小麦色的脸上红通通的。   陆时秋笑了笔,“开什么铺子啊?”   宏一翘着唇答道,“我想开一家粮铺。”   陆时秋挑眉,“粮铺?”   宏一点头,“咱爹和二叔不是经常走商嘛。河南府的大枣,芝麻,价格比较便宜。”   陆时秋却觉得开粮铺没有竞争力,“咱们县城已经有三家粮铺了,再开一家,不合适吧?而且大枣和芝麻不是必须品,买的人也不多啊。”   好不容易想到的法子,就这么给拒了,宏一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三叔,那你觉得开什么铺子比较合适?”   陆时秋还真想起一个,他回屋找自己带回来的邸报,上面有一篇,“你看看这上面写的蒸汽脱粒机。我觉得你可以专门给人加工。”   宏一认字只处于初级阶段,这上面写得都是文言文,他念了一遍,只能懂个三成。   陆时秋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比如小麦,用这个机子,进去是小麦,出来就是面粉和麦麸。你瞧瞧是不是很方便?”   宏一眼前一亮,“这么好?”   陆老头磕了下烟袋锅子,探头瞅了一眼,“这得不少钱吧?”   听起来比那蒸汽船还要复杂,价钱肯定也不少。   陆时秋点头,“五百两。”   宏一嘴巴都能盛鸡蛋了,“这么贵?”   他这得挣多少年,才能把机器钱给挣回来啊。   “贵也值啊。你想想咱们给那些小麦脱粒多麻烦,又是用碾碾,又是捶,还得在水里过一遍,把麦麸筛出来,再晒干,才能出来面粉。十几个步骤,费时费力不说,关键是弄得还不干净,里面还掺了不少麦麸,可人家这个弄得很干净,出来就是细面。”   宏一觉得这机子好,可是这么多钱呢,阿爷能同意吗?   陆婆子犯嘀咕,“这么好的东西,咱要收多少钱啊?”   “等机子来,你们看看一斗粮食需要多少柴。算上成本,然后往上翻两倍,就是定价。你们想开这店,得抓紧。县城那些粮店都是大商贾,他们手头资金有限,肯定先管府城,一时半会可能管不到县城,等他们手头资金宽裕了,肯定也给县城买这机子。”   大家齐齐看向陆老头。   陆老头还从没有过一次花掉五百两的经历,拿烟袋锅子的手都抖了,最终在儿子孙子殷殷期盼中点头同意了,“行。就开这个铺子。”   宏一立刻表态,“阿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陆老头满脸欣慰,“好。”   这事算是过了,陆时秋又提起自己要带着全家到京城定居的事。   陆老头得知是女皇旨意,很是高兴,“女皇这样赏识你,你可得把事情办好了。家里头不用你操心。我和你娘现在日子过得也舒坦,你甭惦记。”   陆时秋刚要答话,陆婆子有些受不住,“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呢。”   陈氏摸了下宏四的头,老三这一走,宏四的院试可怎么整?   陆老头突然看向陆时冬,“老四,你什么打算?”   陆时冬挠头,“我?”他想起三哥跟他说的,“我打算先跟商队出去历练一番。”   陆老头放了心,“那行吧。”   陈氏看向陆时秋,“三弟,那你什么时候走?”   “过了年,就得走了。我要带着三个弟子进京赶考。”陆时秋笑道。   陈氏有些失望,“那宏二成亲,你没法参加了啊?”   陆时秋一愣,看向宏二,小丫头羞得满脸通红。   陆时夏挠头,“你二嫂的意思是如果你这个状元小叔在,咱宏二也能有面子。”   结婚是大事,陆时秋也想给侄女撑场面,想了想问道,“日子定在几号啊?”   “二月二。”陆时夏回答。   “这可不成。太晚了。”陆时秋面上带了几分遗憾,“三月初就是会试。咱们这儿到京城起码得走一个半月。二月二指定赶不上。”   陈氏和陆时夏还能说什么,只能怪商量日期的时候,没把会试给考虑进去,也太不凑巧了。   陆老头又问,“你这一走,还回来吗?”   “不了。到时候就让我婆娘和家里几个下人,跟商队一起走。那时天不冷不热适合赶路。现在出发,天太冷了。”   老三一家要搬到京城,家里人多多少少有些不舍,个个脸都有些失落。   陈氏摸摸宏四的脑袋,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老三,不如让宏四也跟着一块去京城吧。”   众人齐齐望向她。   洪氏叹了口气,老二家的这是魔怔了。没考上院试就没考上呗。这么点孩子就给送到京城,她也舍得。   陆时秋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宏四这孩子也勤快,不需要他特地叮嘱什么。   可是这么点孩子就跑到京城,合适吗?   陆时秋好半天才开口,“二嫂,这么远呢?你不想他啊?”   宏四也傻眼了,握住他娘的手,连连摇头,“娘,我不去,我想留在家里。”   木氏突然问道,“院试只能在户籍所在地考的。这念了不到一年的书,还得赶回来。来回就是三个月。时间都扔到路上了。这么折腾?”   她也挺喜欢宏四,可是这个因素,二嫂指定没考虑进去。   陆时夏也被婆娘这主意给吓住了,“三弟去京城是给女皇办事的。他也没时间替你看孩子。你这不是添乱嘛。”   陈氏摇头,“我想跟着一块去。”她刚刚就想好了,“明年的院试,宏四就不参加了,后年再参加。他年纪还小,等得起。”   陆时秋以前就知道他这二嫂是个望子成龙的母亲。但是没想到二嫂这么牛。   她也不怕长久不在家,二哥做出混账事来。   宏四听到母亲会陪自己去,立刻不闹了。   陆时夏瞠目结舌,“你和孩子一走,不就把我扔家里了吗?你这是当人媳妇的样儿吗?”   陈氏奇了,“你一年到头都跟着商队走。在家满打满算连两个月都不到。自己将就着来呗。爹娘还能亏待你不成。”   陆时夏被婆娘说懵了,他转了转眼珠子,视线落到陆婆子身上,忙道,“爹娘呢?我娶你回来就是为了孝顺父母的,你把爹娘撇下,你怎么当人媳妇的?”   陈氏还真被他问住了。同时脸上有一丝愧疚。她刚刚的确只想到儿子,没有考虑到公婆。确实不是为人媳妇的本份。   陆婆子当即表态,摆了摆手,“你俩可拉倒吧。我又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她是为了宏四,想宏四成才,我要是拦着,她还不得恨死我。你可别拿我当借口。”   陆老头看了眼二儿子,磕了磕烟袋锅子,“行啦。你婆娘想去就让她去吧。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去啊。你三弟去京城还得继续开他的学堂,你去那也能帮帮他。你三弟还能少了你的工钱不成?”   这两口子真是糟心,眼神都不用对一下,就能给他们老两口唱双簧。这可真是一家子。   陆时秋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弄育婴坊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如果二哥去,的确可以帮自己不少忙。   他当即表态,“行啊。要是二哥去京城,我肯定给他工钱,绝对比走商挣得多。二嫂也一样,也能帮着洗洗涮涮。”   陆时夏咬了咬牙,“那行吧。”   这事情就算说定了,老二和老三家都要搬去京城。   倒是即将出嫁的宏二舍不得爹娘和弟弟,他们这一走,她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呀?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2-04 23:05:59~2020-02-05 21: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曼、哦豁? 10瓶;静悄悄 5瓶;甜瓜不辣白菜 2瓶;26486183、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似水若晴天、周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三天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城出发。   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二月二十。   陆时秋这次带的人比较多,不好再住在张家, 直接在城内租了一处二进院子。   囡囡卸下行礼,捶着腿,有些不解,“爹,咱们进城那条路,怎么用油布盖着呀?”   陆时秋解释,“那条叫天福路, 是通往皇城的。也不知道在弄什么。从去年年底就那样了,现在还没弄好。”   洗漱好后,陆时秋带着一行人到饕餮街的顾家饭馆吃饭。   顾云翼乖巧上前叫人。   顾永伯瞧见顾云翼, 好一阵打量, “好家伙, 这么多年没见,个头蹿得这么高啦, 不错!你爹前儿写信来了, 我这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来了。”   顾云翼摸摸头, 向他介绍其他人。   陆家几个孩子,顾永伯都还认识。   只是沈青墨, 顾永伯没有印象。   顾云翼简短介绍下,“这是李县令的弟弟,陆先生的弟子。”   沈青墨抿了抿嘴, 神色颇为冷淡,点了下头。   顾永伯以为他是认生,也没放在心上,热情招呼他们到雅间用餐。   席间,囡囡时不时瞄一眼沈青墨。   之前她问他那珍珠圆子为什么不卖给顾家饭馆,他当时的眼神简直能吓死人。现在进了顾家饭馆,他眼神幽暗,嘴唇一直抿着。   他该不会跟顾家有仇吧?   囡囡小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背被人敲了一下,侧头一看,顾云翼正笑问她,“你想吃什么?今天我大伯请客。”   囡囡笑了笑,刚要点冰饮,自己另一边的袖子被三丫扯了下,她忙改了口,“贵妃□□。”   顾永伯立刻让小二记上。   他又问了其他人,每人都点了一两个菜。   顾云翼小声凑到囡囡耳边,“你刚才为啥一直盯着沈青墨看啊?”   囡囡知道顾云翼跟沈青墨一直不对付。刚刚只是自己的怀疑,贸然开口,两人要是当场打起来,可就是火上浇油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看他,我刚才是想方师兄,他什么时候来啊?”   顾云翼一怔,“他老家在江陵府,离京城不远。估摸这两天就能来。”   囡囡点了下头。   吃完饭,陆时秋跟顾永伯闲聊一会儿,就提出告辞了。   顾云翼就留在顾家饭馆,等顾永伯忙完,就带他去顾二家。   又过了两日,方永康带着几个下人过来了。一行人在二进院子挑了几间房。   参加会试的三人,整日闭门读书。   而二丫,三丫和囡囡整日陪着陆时秋到处逛。   先是去了郊外看育婴房进度。   又是带着人到严府找严老爷。也不知为何,严老爷居然不在家。说是外地生意出了点麻烦,正月十五都没在家里过,就赶去处理了。   陆时秋又去张家拜访。   张又新和张又笙这次也要参加会试。两人正在屋里为了接下来的会试苦读。   张又睿正好休沐在家,招待他们。   去年年底,张又睿就把家小都接到京城,他让儿子带着囡囡和三丫参观张府。   张又睿和陆时秋聊正事,“我们玻璃司生意已经红火起来了。各地府城都已经卖了我们玻璃司制作出来的镜子。接下来往县城铺。”   陆时秋点头,“不错啊。”   这三年,张又睿这官当得非常顺利。凭借他商人的出身,上头也没有官员压着,几乎事事都他一人操办。生意进展得很顺利,他言语中颇有些志得意满。   陆时秋也赞了他几句。   张又睿又提起一事,“女皇打算成立商部。把玻璃司挪到商部下面。”   “对你有影响吗?”   张又睿摇头,“还不知道。商部尚书人选还没定。下头的官员为这人选已经吵翻天了。”   陆时秋问道,“天皇呢?他现在身体如何了?”   “已经好啦。年前就已经临朝了。”张又睿笑了起来,“天皇这一上朝,底下官员对他又怕又念。”   陆时秋哭笑不得,“什么叫又怕又念?”   张又睿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女皇当政这几年,底下官员因为她女人身份,都有些看不起她,总是阳奉阴违。女皇每次都要跟他们斗智斗勇。他们输在女人手里,觉得下不来台呗。所以就特别想天皇。”   “那怕呢?”   “天皇登基时,砍了那么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京城菜市口那块的血,大冬天都飘着苍蝇。你想想,能不怕吗?”   陆时秋脖颈一凉。他想起几年前,他见过的天皇,好像不是个弑杀之人呐?   “听说,天皇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招人写了一本书。”张又睿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给他,“你瞧瞧。”   书名《我的女皇母亲》,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打开扉页,看到笔名是楼如,“这是女皇哪个儿子?”   “二儿子。”   陆时秋随意看了几页,有些哑然,“这怎么还把女皇喜好给暴露了呢。”   历朝历代,没有一位帝王会把自己的喜好暴露出来。帝王的喜好就等同于弱点,底下的官员知道帝王的弱点,就会投机取巧,很难不被人利用。   张又睿笑了,“女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真当献上好东西,就能升官了?”   他把这次回京述职的官员干的糗事一一说了。   女皇喜爱茶花。有不少官员挖空心思找来茶花中的精品--十八学士献给女皇。却被女皇申饬。   “知道喜好,也没用。人家不吃这一套。”张又睿摊了摊手。   陆时秋压下心头的疑惑。那写这书是干什么用的?   张又睿似是知道他所想,压低声音道,“我猜是天皇想给女皇撑腰,写书为她歌功颂德呢。”   陆时秋张了张嘴。不会吧?天皇一把年纪还会干出这事来?   “女皇登基后,就下令‘士大夫不以言获罪’。哪怕女皇被那些言官喷得狗血淋头,她都只能忍着。咱们京城那些书,只要不是明晃晃写着要造反,女皇一概不追究。”张又睿叹道,“这些官员就因为她是女儿身,就千方百计阻挠她。想想还真是见识短浅。”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张又睿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三年而已,他居然变化这么大。看来女皇提高女子地位已经初见成效了。连张又睿这种大男人都尊重起女人来,真是难得。   两人闲聊一会儿,陆时秋就带着书离开了。   从张家院子出来,陆时秋转道去了书肆。   京城的书店拿书号比较近便,陆时秋这两本书,从未有过。书店掌柜有些下不定决心。   为了出书,陆时秋把自己状元名头都搬出来了。   书店掌柜不敢怠慢,只是他也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当即就道,“状元郎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我们东家来。”   陆时秋点头。   书店掌柜立刻叫小二去请东家,陆时秋让他介绍京城有哪些畅销书。   “要说最畅销的,就是楼如先生的《我的女皇母亲》,可惜这书已经卖完了。现在想买也买不到。”   陆时秋笑了下,“还有呢?”   书店掌柜从书架又取出几本,要么是大儒注书,要么是历年会试及殿试题目以及高分策论。   陆时秋瞠目结舌,这些人也太牛了吧?居然连这些都能弄到。   书店掌柜翻出一本,“这里面还有您参加会试和殿试的策论。我们东家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的。”   陆时秋竖了下大拇指,“你们东家来头不小啊?”   书店掌柜笑笑,“也不算。是翰林院那边公开叫卖。”   陆时秋瞠目结舌,公开叫卖?   书店掌柜见他什么都不懂,便解释起来,“翰林院以前就是个清水衙门。女皇念他们辛苦。允许他们把往年的好文章售卖给书店,所得钱款作为翰林院的奖赏。”   陆时秋:“……”   虽然他一直知道女皇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没想到她这么贴心。   “翰林院那伙人不懂得做生意,他们就把京城的书店叫过去叫价。谁出价最多就卖给谁。”   所以这书店拼得不是关系,是钱。   陆时秋哭笑不得,以前他们总觉得翰林院都是些清贵子弟,没想到也食人间烟火啊。   两人说笑间,书店东家到了。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青布长衫,面容儒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地笑容。   两人寒暄一阵,陆时秋得知对方姓晏,名三奎。   “请陆状元到二楼雅间说话吧。”   陆时秋点头。   二楼雅间,小厮奉完茶盏,退了出去。   晏三奎正在翻看这两本书,他动作不急不徐,眉峰紧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听闻陆状元擅长写诗,会试时写的诗脍炙人口,是难得的佳品。不知您有没有诗作,我们书店可以为您效劳?”   陆时秋放下茶盏。的确,他写的诗就连天皇都叫好。可是诗作固然好,却不是他的志向。   陆时秋转了转手指,“你是看不上这两本?”   晏三奎摇头,“陆状元文采斐然,才华横溢,名不虚传。只是这两本内容新颖,我们书店要冒极大风险。而您的诗非常有个人特色,粗通文墨的人都能看懂。要是能刊印,绝对卖得出去。”   任何一种新事物在刚开始的时候,都要冒大风险。   要是爆款,他们书店能赚得盆满钵满。若是不成,他们估计连本都收不回。   尤其陆时秋还是状元,就冲这个名头,他的润笔费就不可能低。   陆时秋敲了敲桌子,“如果我连诗作一块刊印,你们能出多少润笔费?”   晏三奎见他心动了,弯了弯唇角,“首印一千本。楼如先生润笔费是千字三百文,我们给您翻倍。若是加印,还会给抽成。”   他比划了下手指。   陆时秋笑了起来,“千字六百文?的确不低。”   陆时秋的诗都很短小,他这些年作的诗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字。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两银子。   他缺这十二两银子吗?   陆时秋摸了摸下巴,“钱多钱少,我不是很在意。”   晏三奎坐直身体,转了转眼珠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您是想扬名?”   陆时秋也不否认,“钱财哪身外之物,只要有名声,我就能收到好弟子。”   晏三奎明白了。人家不在乎钱。   晏三奎是商人,求的是财。对方只想要名,两人要是合作,各取所需,多好的事儿。   他也真心为陆时秋打算起来,“既然陆状元找上我们书店,我晏三奎素来敬仰陆状元的才华。既然您想扬名,晏某出几个主意,您可以听听。”   陆时秋点头,“愿闻其详。”   晏三奎轻了轻嗓子,“第一个主意:就是搭售法。陆状元的诗再加上您的名头,再加上会试这个节骨眼儿,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条,绝对可以卖出去。一本诗集售价三百文。若是再两另外两本,只需六百文。我们只挣一本就成。”   陆时秋眼底滑过一丝欣赏。他就说嘛,比起这些真正的商人,他大哥二哥还差得远呢。瞧瞧人家,主意张口就来。   陆时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个主意:就是找名人帮忙宣传。我们书店这边与楼如先生有合作。他的上本书供不应求。若是他说好,这书就不愁卖。”   陆进秋早先也没想到,顾二就是楼如,现在得知。   陆时秋也不推诿,“我与楼如先生也是故识。我可以请他帮忙。”   晏三奎笑了,“那好。”   陆时秋点头,“你继续说。”   “第三个主意:把书放到月国藏书阁那边,请登记的小厮介绍。我们书店与月国藏书阁有合作,小厮也经常在那边帮忙。到时候由我们来协调就成。”   陆时秋瞠目结舌。每个去月国藏书阁借书的人必定要去柜台登记。如果负责人大力推荐,的确会有人心动。   这主意更妙!   陆时秋笑道,“我先去找楼如先生。征得他同意,就来找你们。”   晏三奎点头应是。   陆时秋出了书店,转道回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他把自己之前写好的诗集揣在身上。   囡囡见他又要出去,吵着闹着也要跟去。   陆时秋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带她一起去。   “爹,咱们去哪?”   “你不是想看看顾云翼吗?咱们去你顾二叔叔家。”   囡囡乐道,“好。”   到了顾府,下人带他们进去。顾云翼正在书房看书,就连下人通禀客人来了,都没听到。   还是囡囡走上前,拿掉他的书,他才醒过神来。   顾云翼瞧见她来了,喜滋滋道,“你们怎么来了?”   囡囡板着脸,“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顾云翼刚要说话,陆时秋招囡囡上前给顾二行礼。   囡囡乖乖巧巧上前行礼,顾二笑了笑,“你女儿长得像你。秀外慧中,不错。”   顾二让顾云翼带囡囡去花园。   顾云翼点头应是,走的时候,还顺便把书给带走了。   囡囡好奇道,“这是什么书?”   顾云翼到了花园,把书摊开给她看。居然是一本游记,“这是真正的游山玩水。”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石头,“你瞧瞧你之前送我的石头,这书也有呢。就在这儿。”   两人捧着书热切讨论起来。   而书房里,陆时秋把来意说了。   顾二接过他递过来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顾二早先也是读过书的,只是天份不佳,现在见陆时秋居然出一本提高记忆力的学习书籍,立刻来了精神。   “这方法若真行,扬名不成问题。”   陆时秋谦虚表示,“方法因人而异。”   顾二点点头,三本书里,他尤其爱这学习法。他当即答应帮他推荐。   陆时秋起身向他道谢。   两人聊了一会儿,陆时秋就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囡囡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云翼说,他六月要跟他二叔去爬黄山。”   陆时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爹娘恐怕不会同意吧?”   “不知道。但是他说他想去。”   陆时秋也没在意。   他带着囡囡去了书店,把三份书稿交给晏三奎,初印一千本,润笔费每千字一百文。加印付两成利润。   陆时秋一口答应。   书店这边只花了七天时间,就把书刊印出来了。   月国藏书阁这边每天接待成以千计的学子。在负责人的大肆推荐下,有不少人借回去抄录。   三样一千本,书店大肆推广,再加上状元的名头,低廉的价格,只要进书店买书的人都被推销过。   楼如先生举办好几场诗会。作为畅销书以及女皇的儿子,没人不给他这个面子。   许多学子参加他的诗会。   诗会上,他对陆时秋的赞不绝口,很快让举子们想起陆状元的名字。   前科进京赶考的学子没有谁能忘了陆时秋的名字。   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辞官不授的状元。   跨马游街后,不少举子读过他写的文章。   文章犀利又不失圆滑,让这些学子茅塞顿开。   现在有他的诗作,举子们纷纷慷慨解囊。   三重推销下,陆时秋的书很快炒起来了。   就连书店都没想到,先火起来的不是陆时秋的诗集,而是他自创的学习法。   要说这事还得亏女皇。   女皇为了成立商部,开了十几个朝会商讨此事。   底下不少朝臣反对,尤其是户部尚书反对最为激烈。   六部扩充为七部,是直接把户部的玻璃司和工部的机巧阁分割出来,挪到商部。   工部也就罢了。机巧阁只是在工部挂了个名,其实顶头上司是天皇和女皇,他根本管不到。   玻璃司就不一样了,玻璃镜销售得当为国库增加不少收入。   女皇把它挪到商闻,就等同于把户部分为两部分,相当于给户部尚书添了个竞争对手。户部尚书能高兴吗?   可惜,他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女皇是个喜欢开拓进取的人,她尤其喜爱格物。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力排众议成立机巧阁。   当初发明这两样东西时,户部尚书就以国库空虚为借口,百般阻挠,不肯拨款。   还是女皇自掏腰包,两样东西才能研制成功。   现在户部尚书不想放过玻璃司这个下蛋的金鸡,可惜女皇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   而女皇的拥护者也开始翻旧账。   官员们为了这事,在下面吵翻天,最终女皇胜利。   商部就此成立。   女皇当着众臣的面,称赞机巧阁的能工巧匠,赏赐不少好东西给他们。   对陆时秋这个最先发明蒸汽机的人,女皇也是大肆夸赞,甚至还提起他写的学习法,言语之间不乏赞美之词。   女皇这一称赞,没两天京城大大小小官员全知道了。   官员们立刻让下人买。书店这边很快兜售一空。   晏三奎得知大伙要的是学习法,立刻让底下加印这本书。他这会也不搭售了,直接按照三百文一本往外卖。   就这还满足不了源源不断登门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5 21:39:55~2020-02-07 17: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隐霜寒zy 10瓶;晓晓的五色石、楚谡、26619921 5瓶;毛毛糙糙、来来往往、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三月三,春闱正式拉开帷幕。   一大早, 沈青墨三人就一个拎着一个篮子到贡院门口排队。   一连考了三天, 三人才归家。   陆时秋问起考试题目, 今年会试的策论题,也一样让人无从下手。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历朝历代, 豪强兼并土地, 隐田隐户, 国家田税得不到保障,如何杜绝此事?   这题目别说拿在会试上, 就算是在大殿上讨论数年, 都未必能有成果。   陆时秋揉了揉脑袋,这两口子可真是喜欢捅马蜂窝啊。   上届会试策论,如果只是诛心,这次完全是跟豪强大族开战了。   月国立国已达百年, 到现在已是第七任帝王,皇族、王公、勋戚、宦官利用政治特权,以投献、请乞、夺买等手段,大量占夺土地。   全国纳税的土地,约有一半为大地主所隐占,拒不缴税, 严重影响朝廷收入。   贵族、大地主疯狂掠夺土地, 豪强剥削进一步加剧,租种官田的农民生活极苦。   民间有两首歌谣。   一亩官田七斗收,先将六斗送皇州, 止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来好白头。   为田追租未足怪,尽将官田作民卖,富家得田民纳租,年年旧租结新债。   这两首说的就是土地兼并之事。   农民产去税存和田居富室、粮坐下户的情况,整个月国都在发生。   奉元帝时期,税收仅有开国时的一半,政府的支出却与日俱增。   谁都知道这种现象长此以往必将造成农民起义,从而造成月国灭亡,但是没人能提出好法子。   不是因为朝臣无能,而是因为当权者就是这些豪强。   他们会把到了手的田地吐出来吗?想也知道不可能。   陆时秋摸出自己买回来的棋子,按如今局势,模拟棋局。   外面被人敲响,陆时秋轻声咳了咳,“进来!”   囡囡端着饭进来,“爹,你又没参加会试,怎么也躲在房里躺了三天啊?”   陆时秋这才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他接过筷子,开始用饭。   吃完饭,他才开始回答囡囡的问题,“这次会试题目,你都看过了吗?”   囡囡点头,脸上有一丝喜意,“看过了啊。爹,我跟你说,你的书卖得可好了。”   陆时秋怔了下,“什么?”   他只是问了三人策论题目,其他题根本没在意。   囡囡却完完整整问了一遍,三人东拼西凑,算是把三份卷子还原了七七八八。   “你出的智力测试题,女皇居然用了三道。只是变了下数字而已。我今天跟二姐出去逛,发现许多人都在书店门口排队买书呢。”   陆时秋脸色有一瞬间石化,他脑子里突然怀疑,他该不会是女皇遗落在凡间的私生子吧?   她怎么对他这么好呢?   “爹,你怎么了?”囡囡小手摸上他额头,眼底满满的担忧。   陆时秋抖然回神,“不是。我也没想到。”   囡囡笑了起来,“我听说这次策论题特别难。女皇只是想平息一下吧?”   陆时秋点头,心里对女皇越发感激。   囡囡拉他起来,“爹,我不想天天吃三姐做的饭菜了,你带我们去吃好的吧?”   这些日子,家里都是三丫做饭。   这孩子在家里做饭次数不多,厨艺实在不怎么样。   要不是担心那三个参加会试,他们根本吃不下三丫做的饭。   现在已经考完了,囡囡也没必要在为难自己了,立刻向陆时秋讨要求。   陆时秋笑了,“行。我换身衣服,你去叫你三个师兄。”   囡囡乐了,拍着巴掌一蜂窝跑出门,“好!”   一刻钟后,陆时秋带着孩子们出门。   途径书店的时候,许多学子正在挤在书店门口买书。   模糊中听到陆时秋的名字。   囡囡乐不可支,“爹,你的智力测试题也火了。”   陆时秋心里高兴,但他在外面也保持自己的名师风范,只是浅浅地笑了下,示意往前走。   一行人刚进顾家饭馆,听到参加完会试的举子们议论纷纷。   “这次策论题目太难了,也不知道女皇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她还真想把田地查得清清楚楚?”   “也不见得。天皇已经重返朝堂,他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让女皇发动田地改革的。”   陆时秋面面相觑,捡了一张大厅桌子坐下。   除了三个丫头想着吃好菜,其他人都只顾着听这些议论声。   这些举子分为两派:一是改革派,一是守旧派。   改革派大多都是出身贫民。   守旧派却是出身大族,或者家中不少良田。   从人数上来看,改革派远远少于守旧派。   虽然月国不禁止官员经商,但是不少人视商贾低贱,不耻为伍。   这些人家中多是耕读之家,良田千顷。   可这些良田是如何来的?都是仗着自己的权势从农民手中盘剥的。   月国世家大族不算多,但是这些地主是月国中层阶级,把握月国大命脉,不可小觑。   女皇跟这些人对上,打嘴仗真的很难胜利。   陆时秋神色变幻间,小二们已经端饭菜上桌。   陆时秋招呼大家吃饭,顺便说了一句,“等回去,你们把你们的策论默写出来,我瞧瞧。”   三人应是。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云翼和顾二一块来了。   饭馆大厅挤得满满当当,顾永伯想请二弟上二楼雅间吃饭。   顾云翼看到陆时秋一行人,立刻道,“我们跟他们一块吃吧。二叔,你不是想听听外面怎么说的吗?”   顾二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天皇让他看看参加会试的举子对这些策论是什么态度。   顾二拽着一直宅在家看书的顾云翼一块来了。   陆时秋给他们介绍顾二。   顾云翼拉了张凳子坐到囡囡旁边,凑到她身边嘀嘀咕咕,“我已经写信给我爹娘了,只要他们同意,二叔说答应带我一块去黄山。”   囡囡扶着小脸,羡慕得不行,“我也想去。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他们老家的娘娘山不算。那充其量就是个小土坡,哪比得上黄山那么陡峭啊。   顾云翼鼓动她,“不如你跟先生说说,他那么疼你,说不定会答应呢?”   坐在囡囡另一边的三丫瞪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我爹怎么可能同意。”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他爹怎么可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两个粗手粗脚的男人。   妹妹还有何名声可言?   顾云翼被三丫这一眼瞪得发毛,讪讪笑了,“那个,我失言了。”   囡囡失望地鼓了鼓小脸,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极力怂恿他,“虽然我不能去,但是你可以写出来啊。这样就跟我去是一样的。”   顾云翼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写?   他……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去玩玩,怎么还给自己留下作业呢?   囡囡见他不答应,忙找帮手,“爹,顾云翼要去黄山,你是他的先生,是不是该给他布置作业啊?”   陆时秋回头,正好看到女儿冲他使眼色。   他笑了笑,“对!我听说黄山很美,小翼啊,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不把它记录下来,多可惜啊。”   顾云翼:“……”   这父女俩成心不想让他痛痛快快玩一场吗?   囡囡赶紧用公筷给他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别客气。今天我爹请客。”   顾云翼故作凶狠瞪了她一眼。这臭小丫头,越大越喜欢坑人了。   沈青墨无意间看到这一幕,飞快移开。   顾云翼本能觉得对面那三人有些不对劲儿,他也顾不上生囡囡气,小声问她,“那三个参加会试的师兄怎么了?”   囡囡小声道,“题目太难了,可能没考好了。”   顾云翼幸灾乐祸起来,这声笑没遮掩,被三人看个正着。   囡囡捂脸,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她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认识他。   苏沫阳好奇问,“小师弟笑什么?”   顾云翼尴尬挠头。   方永康也目光灼灼看着他。   再一瞧沈青墨也放下筷子盯着他,那眼神很冷,好似在说,你今儿要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这事就过不去。   顾云翼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道,“我刚刚想到一个笑话。”   沈青墨好整以暇,轻飘飘问,“什么笑话?”   顾云翼额头滴汗,这怎么还刨根问底了呢?看来是真没考好啊?   他情急之下,突然想起前儿二叔给他讲的,“跟咱们这会试有关的。说成绩差的举子问成绩好的举子,‘这次题目那么难,我一定落选了。’成绩好的举子,立刻道,‘题目难,才能产生差距啊。’”   他把一个冷笑话说得干巴巴地,不仅起不到半点笑果,还间接嘲讽他们都是差生。   囡囡抚了抚额,站起来打圆场,“他的意思是劝你们,你们乡试成绩不差,不用为会试担心。快点吃饭吧。”   三人似是信了,当真举起筷子吃饭。   顾云翼不动声色抹汗。   囡囡小声,提醒他,“咱们都是师兄师弟,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罢了。他们现在坐立难安,你这样幸灾乐祸,不合适吧?”   顾云翼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不地道,所以他刚刚才会面对沈青墨的咄咄逼人,绞尽脑汁想法子遮掩。   否则以他的身份,不回答又能怎样?   现在被囡囡这一提醒,脸皮烧得滚烫。   他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有点不可思议,这三人学习那么好居然也能被难住。那题目是有多可怕啊?   没两天,陆时秋听到有言官上书直言,想让天皇天后打消这个念头。   不少朝臣服役。   陆时秋嗤笑起来,这些官员怕不是疯了。   这只是会试题目,女皇又没有下诏,还打消?难不成让这次会试卷子作废吗?   可惜的是,女皇亲自批阅会试卷子。天皇主持朝政,一举驳回朝臣的提议。   此事只能就此作罢。   半个月后,会试成绩公布。   一大早,沈青墨三人就直奔贡院门口看成绩。   陆时秋今日没有出门,正在灶房给二丫熬糖。   囡囡和三丫在门口不停转圈圈,“爹,你好了没啊?”   陆时秋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回她,“急什么,还早着呢。”   囡囡急啊,她想早点知道三人能没有考中,“爹,快点吧,咱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能挤进去呢。”   陆时秋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不急。”   等他好不容易把糖熬好了,一块块糖已经定了型。   囡囡和三丫拿糯米纸帮着一块包糖。   一锅糖全部包好,陆时秋给三人每人一块,用牛皮纸包了一小包,剩下的放到自己屋里。   这才带着三个闺女出了院子。   走到街上,许多百姓出来观看,更有不少商贩瞅准商机,挑着扁担出来叫卖,声音此起彼伏。   陆时秋带着孩子们到了贡院门口,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囡囡人小,让二姐给她开道。   二丫那力道一般人可扛不通,她又不懂得方寸,陆时秋哪能让她这么胡来,拉了二丫的胳膊,不让她走,低头冲囡囡道,“这京城一块砖头砸下来,能砸重七成官员,你还是少惹事吧。”   囡囡张了张嘴,只能作罢。可是这人也太多了吧?她跳起来,也看不到。   陆时秋看着她的小个子,示意二丫抱她。   囡囡有些羞耻,但到底想知道他们的成绩,只能忍着不适,搂着二姐的脖子,她四下望了望,看了好几遍,发现小姑父的身影。她眼睛一亮,指着右前方,“爹,小姑父在那边。咱们去看看。”   陆时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张又新和张又笙两兄弟。   “你们考得怎么样?”陆时秋走过去。   张又新挠头傻笑,“我考了一百七十八名。”   按这个名次应该是同进士,但是他很知足。好歹中了,不用继续挑灯夜读了。   陆时秋又看向张又笙,对方摇头,“名落孙山。”   陆时秋安慰他,“没事,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张又笙无奈苦笑。   三人闲聊一会儿,陆时秋问张又新有没有看到沈青墨三人的名字。   张又新不太确定,“人太多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有沈青墨的名字,离我比较近。另外两个,我没什么印象。”   陆时秋点了下头。   两兄弟还要回去接待报喜衙役,说了一会儿话就分开了。   囡囡又爬到二丫身上,四下看了看,眼睛都看酸了,才发现他们的踪影,“爹,大姐夫在右边。”   苏沫阳和方永康并排走着,两人脸上带着笑,看起来考得不错。   只是沈青墨呢?他跑哪去了?   “爹,走吧。”囡囡居高临下拍了下陆时秋的肩膀,示意他往右边走。   陆时秋点头,牵着三丫的手往前走。   两人走到右边,等了一会儿,方永康和苏沫阳才挤出来。   “你们考得怎么样?”囡囡示意二姐放她下来,眼巴巴看着两人。   苏沫阳到底年轻,养气功夫还不怎么好,见到他们,立刻回答,“方兄考了二十名,我考了九十三名。”   陆时秋微微皱眉,“沈青墨呢?”   苏沫阳脸色微微一僵,方永康也有些尴尬。   大家都察觉出他们神色有些异样。   囡囡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发现两人神色有些不对。   陆时秋又问,“他人呢?”   方永康和苏沫阳齐齐往后看,立时大惊失色,“咦,刚才还在我们后头呢?人呢?”   二丫叹了口气。虽然她有些怕沈青墨,但是他也不是啥坏人,突然失踪了,也确实挺让人着急。   她立刻让二丫抱她。   其他人也踮着脚尖,勾着四下张望。   “在那儿呢!”囡囡在离他们只有十步开外的地方看到沈青墨的身影。那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此时正低着头呆呆立在原地。   此时的他就像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路人时不时擦过他身边,把他撞得东倒西歪,他丝毫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了?   苏沫阳也看到了,推开人群,一点一点挤了进去。   在三人里,沈青墨是最聪明的,他不仅脑子聪明,而且非常勤奋。   每次他布置作业,其他孩子会哭爹喊娘,沈青墨从来不会抱怨。不仅如此,这孩子还会举一反三,把书里的其他知识点一块吃透。   作为先生,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弟子。   但是这次会试,沈青墨的成绩比不上那两人。是陆时秋一早就猜到的。   当他看过三人的答卷,他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之所以不说,只是想让沈青墨这几天能高兴一点。   现在看来,他还是错估了沈青墨的自尊心。   当沈青墨被苏沫阳拽过来,囡囡看着有些痴痴呆呆的沈青墨,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也难得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7 17:40:03~2020-02-07 21: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还不是个宝宝、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经过一处茶楼的时候,二楼有个熟悉的男声冲着几人喊, “三叔?三叔!”   陆时秋回头, 看到大头正站在对面二楼冲他们招手。   陆时秋突然想起来了, 大头这次留在京城,观察会试学子的表情。   他让苏沫阳和方永康把沈青墨带回去。   “估计一会儿, 报喜的衙役就登门了, 你们早些回去做准备吧。”   两人点头应是。   不等三人走, 囡囡也跟了上去,“爹, 我累了, 我也回去了。”   陆时秋揉揉她的脑袋,“行,你快去吧。”   陆时秋让二丫跟她一块回去。   大头蹬蹬蹬下楼,只看到陆时秋和三丫站在街头。   他热情邀请两人到楼上。   陆时秋也不跟他客气, 带着三丫往楼上走。   三丫已经好几年没看到大头了,乍然看到他,还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来了京城,就再也不回去了?”   大头贪恋地看着三丫的眉眼。几年不见,小丫头已经长得亭亭玉立, 眉眼也都长开了, 看起来娇俏可人。   三丫被他看得小脸通红,嗔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啊?我问你话呢?”   大头挠头傻笑, “我跟着先生到处跑,没空回去。”   上了楼,陆时秋才发现这二楼居然空无一人。对面茶楼那么多人,这什么情况?   陆时秋压下心头的疑惑,问大头,“你今天观察得怎么样了?”   大头示意他看画板。上面只画了眼睛和嘴唇。再往下旁边地上看,好家伙,已经废掉几十张了。   他这是?   “这里怎么没人啊?”三丫左右看看。整个二楼那么多桌子,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大头有些郝然,“人太多,吵得厉害,所以我就把整个二楼包下来了。”   三丫张了张嘴。好吧,这是混出头来了?居然这么大手大脚花钱。   陆时秋示意三丫看画。   三丫这几年一直潜心学习画画。大概是女孩子心细,哪怕她的天份不如大头,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足。   “这块画得有些不自然。笑得有点假。”   大头捏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按照三丫指点来改,的确笑得更自然了些,但是大头却不满意,“我想画的笑是很猖狂,很肆意那种,但是这么一改,太过内敛了。我觉得不妥。”   三丫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疯癫的笑?”画一个疯子?   大头重重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他跟两人解释,“半个时辰前,有个年近半百的举子中了会试,乐疯了,躺在地上打滚。我观察了他半天,印象特别深刻,所以我决定就画他了。”   陆时秋抚了抚额,他之前不过是拿话忽悠徐会而已,没想到这实诚孩子还真打算这么干。   “如果那举子知道你在画他,当心他找上门骂你。”陆时秋提醒他。   大头摆摆手,“没事,我的画都是献给女皇的,那举子估摸也没机会看到。”   陆时秋想想也是。   三人聊了一会儿,陆时秋不好打扰大头画画,便带着三丫回家了。   陆时秋不知道的是,囡囡一行人刚到家。沈青墨就把自己关进房里,囡囡端饭给他,他也不吃。   苏沫阳和方永康面面相觑,只能安抚囡囡,“小师妹,他这次没考好,让他静一静吧,等他想通了,自然就会出来吃了。”   囡囡放下托盘,有些不理解,“他还这么小,就算没考上,下次再考就是。没有必要吧。”   当初顾云翼院试考了三回,父母压力比他大多了,也不像他这样难过啊。   苏沫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摆手,“不用下次,他已经考上了。”   囡囡一愣,坐直身体,“他考上了?那他为什么这样?”   苏沫阳叹了口气,“沈师弟学习一向都很拔尖。这次居然只考了一百多名,如果按这个名次来排名,他估计是同进士啊。你想想,他心里能舒坦吗?”   考乡试时,他是解元,轮到会试却只考了一百多名。   方永康乡试是第六名,会试是二十名。按照比例来看,他其实是进步了。   苏沫阳也是一样,以他现在的名次,二甲都能排上。   别人都在进步,沈青墨不进反退,有些受不住吧?   陆时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正趴在桌上,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   陆时秋咳了咳,“怎么了?”   “沈青墨还是不吃饭。”囡囡眉宇间全是担忧。   陆时秋点了下头,“你们先吃吧。我去瞧瞧。”   说完,他独自绕到二院。   沈青墨的房间位于靠墙的一端,陆时秋拍了下门,门从里面插上。   “青墨,给我开下门吧。”   陆时秋等候好一会儿,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得已,用手指点了下窗户纸,透过缝隙,沈青墨正坐在地上,胳膊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面,一动不动。   这孩子打击太大了吧。   哎!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是衙役上门贺喜来了。   陆时秋还要到前面张罗,到了前院,让囡囡去后院看着,“别让他做傻事,等我张罗完了,就去看他。”   囡囡喜欢热闹,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青墨不吃不喝,干坐着呀,只能认命往后院走。   囡囡敲门,没人搭理,她不想一直站在外面傻等。左右看了看,回自己房里搬了个凳子爬上墙,顺着墙根爬到房顶,然后从天窗跳进房里。   落地时,她屁股结结实实摔了一下,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一直处于自己世界的沈青墨终于被这声‘哎呦’惊醒。   他绕过屏风,看到囡囡坐在地上抹眼泪,赶紧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抬头一瞧,天窗那么高,她都敢往下跳,责备道,“你怎么这么皮呢。”   囡囡揉了揉屁股,呶呶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不给我开门,我需要这么冒险吗?”   沈青墨自知理亏,扶她到床上躺下。   囡囡屁股还疼呢,哪肯坐下,只能趴在床上。   沈青墨刚要转身,囡囡拽住他的袍角,“你别走。”   沈青墨回头看她,“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囡囡歪着脑袋,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傻事。但是你一直不吃饭,肚子不饿吗?”   沈青墨抿了抿嘴。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囡囡指着旁边那个凳子让他坐下,她捧着自己的小脸,“不就是没考好吗?人一辈子那么长,你还有无数次机会得第一的。”   沈青墨无奈苦笑,“如果上面的人不喜欢你,哪怕你做得再好,她都看不到。”   囡囡歪着脑袋,仔细分辨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女皇不喜欢你?”   沈青墨没想到她思维这么敏锐,但是也确实没必要瞒着她,点了下头。   囡囡拧着眉,反驳,“不可能吧。我爹说女皇很好的。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都没见过你。”   沈青墨自嘲一笑,“她没见过我。但是她一定知道我出自陇西李家。所以我的名次才会这么低。”   他成绩远远比方永康和苏沫阳好,这次却远远低于他们。这会试名次一看就有问题。   囡囡却觉得他说得不对,“你知道疑邻盗斧的故事吧?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顾家,所以才把自己这次没考好怪到女皇头上吗?”   她相信她爹不会骗她。女皇一定是个大好人。   女皇绝对不是沈青墨说得那样故意把他名次调低。   沈青墨哼了哼,“这三次会试,中进士的人选有七成是贫家子。如果女皇不事先调查过,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局面?”   贫家子念书的几率远远低于世家子。奉元帝时期,中进士的举子几乎出自世家。   这才几年时间,居然就掉了个儿。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喜欢任用农家子,因为农家子根基浅,出问题的时候,直接砍了就是。   任用世家子就不一样了,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官员互相结姻亲。   一旦出问题,问责的时候,上有官员包庇袒护,下有替死鬼顶包。就算费尽心思查到本人,官官相互,想要治罪难上加难。   别的帝王多数会在授官的时候,偏好农家子。但他没想到,女皇居然公然作弊。   囡囡到底人小,不太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她本能觉得他说得不对,可是她却找不出理由来辩驳。   就在这时,陆时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青墨,快开开门,我来跟你说。”   沈青墨有些犹豫,囡囡却先他一步,从床上跳起来,动作飞快把门打开。   陆时秋揉揉她的脑袋,把门关上。   沈青墨站起来恭恭敬敬向陆时秋行了礼,“先生。”   陆时秋示意他坐下,而后捡了个椅子坐下,囡囡乖巧坐在两人对面。   陆时秋还是头一回找沈青墨聊天,这孩子平时太乖巧了,很多时候让人想不起来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女皇有偏见吗?就因为她是女人?”   沈青墨一怔,“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就说囡囡,她的聪慧就超过这世间大多数男子。   “那是为什么?”   沈青墨低下头,把自家的恩怨跟陆时秋说了。   沈青墨的母亲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在奉元帝时期,朝廷由太后党,卫党(阉党)和信王三大党把持。   其中以太后党最得奉元帝信任。那时李家有太后这座靠山,算是一流世家,沈青墨这个李家长房嫡子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可是自从天皇登基,天皇铲除三大党,朝廷官员死伤大半。到了女皇登基,李家所有官员的差事都丢了。   陇西李家明明是月国四大家族,现在无人在朝为官,已然跌成三流。   “女皇登基没多久,就把太后赶去皇陵。太后失势,我母亲就没了靠山。李氏族长担心女皇怪罪,让父亲休弃母亲,重新给父亲续弦。那女人歹毒,让下人故意把我和妹妹弄丢,我妹妹死得那样惨。”   陆时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一开始听到,他如同听天书,现在却平静许多。   囡囡却是第一次听到,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找到话,“你和你妹妹走丢,是你继母使坏,还有你父亲看管不利。你应该恨他们才对着。你干啥要恨女皇,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沈青墨眼睛赤红,“我当然恨他们,可要不是女皇任人唯亲,赶尽杀绝,我母亲怎么会死?”   陆时秋手撑下巴看着他,“女皇不肯任用你父亲,赶太后去皇陵,你就说她任人唯亲,我觉得你想事情也太片面了。”他叹了口气,“你哥之前已经调查过你的事情。你敢说你父亲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在府城吗?”   沈青墨沉默了。他的确不敢保证。   母亲刚走,刚过百日,父亲就迎娶新人。继母伪善,苛待他和妹妹,府里下人人人皆知,他的奶娘也曾向父亲告密,可是继母有家族称腰,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他和妹妹到府城,他侥幸逃出来,也曾遇到好心人,托人给父亲写信,可是最终没有人施以援手。   陆时秋似是没有察觉到他骤然变白的脸色以及哆嗦的嘴唇,轻飘飘道,“一个父亲连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抛弃,什么样的皇帝敢用这样的人呢?”   陆时秋看着沈青墨的眼神都变了。   这孩子一直乖乖巧巧,他竟不知道这孩子心思这么重。竟对女皇生了恨意。   想想这孩子这么聪明,这么小就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思,要是他没发现,这孩子将来指不定干出什么混账事呢。   【他是黑化了。】   “什么是黑化?”   【就是心里生了病。】   心里生病?陆时秋琢磨下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魔障的意思吧?   也是啊,七岁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自杀,八岁看着自己的妹妹惨死,自己还差点被活活饿死。好不容易得救,被亲哥哥漠视,被疯癫的嫂子苛待,被亲生父亲抛弃。   正常孩子经历这么多,早就疯了。他却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   陆时秋原以为这孩子是内心强大。   原来并不是,他只是会伪装,外表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其实心已经黑化了。他不仅恨他的继母,他的父亲,他还走入了死胡同,连女皇这个间接造成他悲剧的人一块恨上了。   陆时秋猛得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还真是粗心大意,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也怪这孩子养气功夫这么能唬人。居然把他都唬住了。   陆时秋把自己带来的书递给他,“这本书你可以看看。然后再看看你该不该恨她。”   囡囡视线定格在书面,咦,这书她怎么没看过?   陆时秋让囡囡去给他端饭,拍拍沈青墨的肩膀,“你好好看。等你看完了,我再给你分析你这次会试为什么考不好了。”   沈青墨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走后,沈青墨翻看这本书。   这书是用白话文写的,语言非常简洁,根本不需要费脑子。   全篇不过十万多字,囡囡端饭来的时候,他已然看了三分之一。   囡囡见他眼睛不离书,把书抽过来,放到旁边,“还是先吃饭吧。你早饭和中饭都没吃,肚子饿坏了吧?”   沈青墨接过来,向她礼貌道谢。   囡囡笑了笑,出去了。   沈青墨吃完,继续看书。   这书讲的是女皇的一生,从出嫁,到生育,到丧夫,到育儿,到入宫,到登基为皇。   其中也解释女皇为何会让太后守皇陵。   因为太后意图怂恿懿安皇后和仁安皇后助奉元帝重回帝位。   奉元帝和太后当初被金人掳走,后来金人狮子大开口,要月国花几十万两银子赎回。被天皇一口回绝。后来天皇攻打金国,两人被救回来。   没想到太后不思感恩,反而怂恿两位皇后意图谋回皇位。   此举终于惹怒女皇!被赶去守皇陵了。   沈青墨合上书,十三岁的年纪本应该是少年勃发,充满朝气。   可七岁那年发生那么多惨事,他的内心已经被仇恨蒙蔽。   他脸上的笑容更多浮于表面。   现在阴云散去,他心境也变了许多。   “看完了?”陆时秋推门进来,关上门,淡淡问道。   沈青墨点头,“已经看完了。”   陆时秋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你打算怎么办?”   沈青墨也词穷了。   先生说的对,他母亲的死,怪不到女皇身上。罪魁祸首是李家,他父亲以及他那好继母。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不建议你跟你父亲和你继母斗。”   沈青墨急了,“难不成我母亲就白白死了?要不是他们威逼,我母亲怎么会上吊自杀,还有我妹妹,她死得那么惨。”   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眼睛赤红,像只愤怒的小豹子。   陆时秋叹了口气。报仇说得容易。以他一己之力,跟两大家族斗,怎么可能有胜算呢?   “你哥哥是奉元七年的状元,为了报仇,他尚公主,最终两败俱伤,他前途尽毁,李家也从一流世家败落三流。现在李家靠你继母勉强爬上二流。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想要对付你,哪怕用孝道来压你,你半点没有还手之力。你何不退一步。好好顾自己。只要你过得好,你母亲和妹妹也就欣慰了。”   这话说得容易,可只要对母亲有一点点孝心,对妹妹有一点手足之情,就不可能办到。   沈青墨摇头,“不可能。哪怕我死,我也不放过他们。”   陆时秋示意他别急,“以你父亲的为人和你继母的心狠手辣,只要女皇天皇在世,他们就永远出头之日。”   沈青墨顿住。   “你别不信。”陆时秋把手上的卷子拿给他看,“知道女皇为什么要出这个策论吗?”   沈青墨如何不知。国家的田税一直收不上来。每任帝王都会面临这个问题,但是再强硬的帝王,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女皇已经向豪强大族宣战了。”陆时秋两手交握,扔出这个炸1弹。   沈青墨怔了下,“这不可能吧?她要是敢这么做,整个月国会发生动乱的。”   良田都在豪强大户手中。等于握住了整个月国的命脉。要是女皇真想对付这些人,这些人极有可能会造反。   陆时秋好整以暇问他,“你觉得真的打起来,谁会胜?”   女皇不喜杀戮,广开言路,但是天皇手腕铁血,做事雷厉风行,两人一文一武,配合亲密无间。   真要打起来,月国肯定要经历一番动乱,但胜利者只会是天皇。   因为整个月国的军队都牢牢在天皇一人手中。而且他还有大1炮这种热武器。   那些豪强大族可没人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沈青墨在贡院答题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女皇会发动战争。   事实上,没有一位帝王会为了执行一条政令,就敢发动战争。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龙椅不稳。   可是天皇敢,因为他手上沾的血太多了,他不在乎多沾一些。   沈青墨久久不能平静,好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原来会试这个策论题,女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区分农家子和世家子。   农家子对豪强大族强占农民田地向来深恶痛绝,他们写的文章,哪怕没有出到好点子,但是语气必定是慷慨激昂。   而世家子就截然相反。他三岁就启蒙,从小他就以出自陇西李家自豪。   他享受家族带来的便利,也从小经受家族的熏陶,他以广阔的族田为荣。   他写的文章,自然是以安抚为主,力劝女皇不要这么做。   所以这个题目是女皇针对豪强大族设计的一个圈套。   陆时秋见他面露恍然,摊了摊手,“你看,你不是明白了吗?”   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这个策论是对豪强大族的警告。若是底下的大族不听话,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真的很难说。”   沈青墨站起来,冲陆时秋重重施了一礼,“多谢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陆时秋好整以暇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是写信告诉你父亲还是冷眼旁观呢?”   沈青墨自嘲一笑,“如果我的性命真有那么重要,当初我被朱知府关在地窖里,他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人都不重要,他说的话哪有人在意。终究是人微言轻。   只是沈青墨心里还是涌起一阵悲凉。李家一旦跟女皇对上,受苦的还是他的族人。哪怕再恨父亲和继母,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死。   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早些放下才好。”   沈青墨点头应是。   “你呀,好好看书。说不定殿试时,你超常发挥,挤进二甲呢。你只差几个名额而已。”   二甲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二甲最后一名是一百零二名。沈青墨离得很近。还是有机会的。   沈青墨点头应是。 第129章   会试成绩公布, 还不等那些落选举子离开京城, 大街小巷都在疯传一件大事。   这消息远比会试更吸引百姓注意力。   “天福路要开通铁轨。从皇城直通城门。”   囡囡仰着小脑袋,好奇问, “爹,什么是铁轨啊?”   陆时秋也被问住了,他在心里问四乙。   【就是一种交通工具,速度比马车还要快。后世速度可以达到三百多里每小时。但是你们这年代应该达不到。】1111实话实说。   陆时秋捏着下巴,“你的意思是不用马?”   【那当然。应该是用蒸汽机。在后世, 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因为蒸汽机的出现。】   第一次工业革命?陆时秋在心里咂摸两下,每个字都认识, 但凑在一块,就跟听天书一样。他也就丢开不想。   他拍了下脑袋, 所以说女皇已经想到用蒸汽机造车了?她这脑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居然连这都能想到。   到了约定日子, 成千上万的百姓挤在天福路两旁好奇瞅着蒸汽机制成的火车头。   这些百姓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穿着华丽的锦袍。直勾勾盯着城门口。   那里此刻正立着一个造型非常庞大的家伙, 通体都是铁制,上面还标了“女皇号”字样。看起来古里古怪, 让人分不清这东西到底有何用。   底下百姓围着火车头议论纷纷, 有那听到一点传闻,眼底全是疑惑, “这真能动起来吗?”   旁边一人也不相信, 他试图推一下,可惜纹丝不动,“这看起来很笨重, 十个人都推不动吧?”   陆时秋看完火车头,又低头看了眼天福路,只见原本平平整整的青石板车全部变成格子状的轨道,他弯腰一摸居然全是铁制的。   女皇还真是大手笔啊。   “让开!请让开!”   从后面挤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是负责人,也是火车长,他踩着轮子爬上火车,冲着底下百姓招手,大声吆喝,“现在要五十个百姓上来试运。想上的赶紧上。”   说着,他喊了两个手下打开后面的车厢,围观百姓站在底下,跳脚往里看,就是不敢进去。   囡囡抓着陆时秋的手,眼底全是兴奋,“爹,咱们进去瞧瞧吧?”   顾云翼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先生,咱们去坐坐吧。亲自体验一下。”   方永康被这奇形怪状的东西吓住了,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先生,我不去。我坐马车头晕。”   陆时秋看向沈青墨,“你要去吗?”   沈青墨怔了怔,“进去试试吧。”   陆时秋带着几人进了车。   见有人进来了,火车负责人的立刻拿他们当榜样,“快点,只要五十个名额,机会只有一次,以后再坐可就要收费了。”   众人一听将来要收费,有那胆子大的年轻人还真的就上来了。   没一会儿就凑足了五十人。   车厢里面有坐位,每人都挑了位子坐下。   等他们坐好,车厢门重重关上。不多时,随着火车的一声鸣叫,火车缓缓动了起来。   这车上有一个大窗户,装的全是玻璃,清晰看见,陆时秋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底下百姓的一个个仰着脖子好奇看着他们。   火车一点一点加快,底下百姓追在火车后面跑,哪怕他们已经用尽力气,不多会儿还是被甩下了。   只有骑马的几个世家子弟勉强跟在后面。   囡囡趴在窗户边看着人一点一点往后退,她小脸都兴奋起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从宫门口到皇宫并不远,加起来也不过二十里路,只是说话的功夫就到了。   当车厢门打开,五十个百姓从上面下来,骑马跟在后头的人也追了上来。   负责人正扯着嗓子跟百姓介绍这火车,“这火车行驶速度一个时辰可达六十里。商部会向下发火车券,买这个火车券,每月可以有五厘的利息。大家可以到商部购买。起步价五两。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陆时秋瞠目结舌。何着女皇搞这一场,是为了向百姓集资?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世家公子听到那人现场吆喝嘴角勾起,嗤了一声,低低道,“真是穷疯了。”   顾云翼已经从二叔那边知道这东西是他大奶奶弄的,听他嘲讽大奶奶,立刻炸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就穷疯了。你也不看看这大家伙有多贵。你看看这地上,全是铁制的。这得不少钱吧?”   孩子们齐齐弯腰看着这下面的铁轨,还真是。   那人没有跟顾云翼打嘴仗,只是望着这火车头,嘴角一直紧紧抿着。   陆时秋想得要多一些。女皇集资,肯定是往外通火车。   如果从南到北通一条火车,就能让南北货物交易便捷。比起商队可以省下不少银钱。   与其把银子放在四乙那发霉,还不如买这些券呢。起码稳赚不赔,每年还能有6%的利息。多好的事。   陆时秋打定主意,叫了孩子们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囡囡,三丫和二丫勾头看那火车,显然还没有回神。   陆时秋也不理会她们,看向沈青墨和方永康,“我打算去商部买些券,你们呢?”   方永康身上带了不少钱,点了点头,“可以啊。我来的时候,爹娘给了我一千多两银子,我也花不了那么多。”   沈青墨手头也有钱。他的珍珠圆子方子每个月都能分到一百多两,这些年他攒了四五千两,原本想在京城买处宅子,所以把钱都带来了。   他沉吟片刻才道,“我去看看吧。”   苏沫阳来时带的钱也不算少,也要跟去看看。   “那走吧。”   到了商部,孩子不能进去,陆时秋让顾云翼带着三个丫头在外面等他们。   顾云翼拍拍胸脯,“先生,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看好她们。”   陆时秋点头。   三人进去后,商队已经挤了不少人。   确切地说是不少商贾,严府的管家也在。   陆时秋上前跟他打招呼,严府管家笑道,“你们也来了?”   陆时秋点头,两人闲聊一会儿。   作为一名商人,哪怕这人只是严府的管家,他很快就从火车上嗅到商机。   如果他们能买下一辆火车,那岂不是有源源不断的钱。   谁知来这一问,火车不卖,他们只卖火车券。   利息6%,这个利润,许多贫民百姓能看得上,可是吸引不了这些商人。严府管家很失望。   又跟陆时秋提起火车的出现,将会对商机造成巨大伤害。   陆时秋想到红树村那些商队。   如果真是这样,其实未必会造成伤害。   至少他们的蛤蜊可以卖到京城了。   以前想都不敢想。因为京城太远了,根本不划算。   现在想想,火车一节车厢就能运几吨,到了后,就能把货卸下,多划算。   陆时秋跟严府管家聊了一会儿,对方就告辞了。   陆时秋挤进去问火车券的事情。   一年利是6%,两年利是7%,三年利是8%,四年利是9%,五年利是10%。最多可以买五年。   苏沫阳家里做生意,再加上他接下来还要任职,花费比较多,所以他只买了一百两,五年的利。   用他的说法,他就当这些银子打了水漂。   沈青墨买了一千两,三年的利。方永康买了五百两,三年的利。   陆时秋手头银子不少。   但是这个火车券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他只买了五万两。一到五年,每个一万两。   几天后,商部公布铁轨布置图。   商部集了多少钱,陆时秒不得而知,但是这次从南至北,中间经过十三府,全长总共三千里,震惊全国上下。   建立铁轨就意味着,要有许多百姓前去干活。   商部已经发布征调令,每天付三十文酬劳,征调民工。   古代都是勉强服劳役的,商部却是付酬劳,而且这个钱并不少。   条令发出,不少百姓人心浮动。   陆时秋看到这条,忧心自己的育婴坊。   带着三个女儿去城外查看,却看到育婴坊还有十来天就能建成。   陆时秋这才放了心。   没几日,殿试正式来临。   这次殿试题目跟会试是丝丝相扣的。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一条鞭法的利与弊?   几天前,女皇批阅完会试卷子,成绩发放,立刻跟朝臣们讨论会试题目。   一开始朝臣是拒绝,但是女皇天皇态度强硬,硬是革除了几位守旧派大臣。   底下朝臣不得不同意。   但是商量完,朝臣们定出来的政策是“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家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具体实施是三条:   一: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   二: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   三: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   一条鞭法出来后,也曾在朝廷的邸报中刊印过。   月国藏书阁就有售卖,只要时刻注意时政几乎没人不知道。   这题是考进士们的观察力与思考能力。   这世上没有一条政策是完美的。   哪怕是这个看似能够解决“土地兼并”的方法,也不代表它不会出现问题。   时间眨眼即过,两个时辰,很快到来。   等他们从宫里回来,陆时秋看着他们脸上带笑,“怎么了?”   沈青墨也没想到,“先生,这次题目真的跟‘一条鞭法’有关。您真的猜到了。”   陆时秋看到邸报后,就让他们围绕这个题目写了一篇策论。   谁成想,还真就考到了。   就连陆时秋自己都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   当殿试成绩公布,陆时秋傻眼了。   他的徒弟,沈青墨居然一跃成了状元。   从一百多名直接跃成第一名,这进步速度堪称奇迹。   往年会试名次和殿试名次只是微调,今年名次变化极大。   不止沈青墨一人调整了名次,不少人名次都变动过。   像方永康会试是二十名,殿试提高到第六名。   苏沫阳会试是九十三名,殿试提高到三十五名。   当然有人提高,就有人降低。   陆时秋把两份名次作了对比,跟弟子们分析原因。   方永康在京城认识的人比较多,还真叫他打听到了。   “听说这次跟世家联姻的贫家子名次都降得很低。”   陆时秋看了眼沈青墨,对方脸色微红。   “你现在是状元,可以待在翰林院。”陆时秋看向另两位,“你们呢?如果你们找找门路,说不定能分到好地方。”   就算都是县令,也有好有坏。像盐俭县那种贫瘠的地方,想要政绩那是难上加难。   如果分到江南那种富庶的地方,升职妥妥的。   “我俩肯定是外放。”方永康不想待在京城,他想出去历练一番。   苏沫阳也打算外放,疏通关系要大笔银子,他舍不得那个钱。也觉得没有必要。   陆时秋也没坚持。   接下来,天皇女皇举办琼林宴。   沈青墨作为状元,天皇女皇还特地问了他问题,女皇见他应对从容,谈吐优雅,举止端重,还亲赐了一匹骏马。   听说这骏马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全京城也只有十匹。状元郎一时风头无两。   接着就是跨马游街。   陆时秋还特地带着女儿跑到大头包的茶楼上看了。   少年郎穿着一身红衣,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脊背挺直,任围观百姓把鲜花扔在他身上。   十三岁就中了状元,百姓炸开了锅,纷纷涌上街头观看,就连高官贵族的大家闺秀们也跑出来远远观望。   囡囡看着下面热情的人群,捧着小脸,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爹,我也想参加会试。”   太风光了。她要是也成了状元,岂不是也有人扔花给她?   陆时秋也没拦着,“下次吧。”   三丫嘟哝着小嘴,“这画面多好看啊。”   囡囡回过头来,见她不错眼盯着下面看,怂恿她,“喜欢你就画出来。你不是也会画画嘛。”   三丫叹了口气,“我画画没灵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时秋回头看了眼大头,他正站在窗前,聚精会神看着下面。   徐会当初选大头当弟子,就是因为他天赋极佳。三丫聪慧,人也勤奋,可惜天份不足。   想要成为一代大家,天份是非常重要的。   就比如三丫的画拿出去,撑死了能一百两银子。   可大头却不一样,人家是几百两几百两卖。   陆时秋想到家里银子都放在他手里,如果给三丫买一瓶想像力神仙也不是不可以。他婆娘一时半会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   想通之后,陆时秋背着三人,向四翼买了一瓶,然后兑了半碗水递给三丫。   三丫已经十五岁,只需要兑半碗就成。   三丫也没多想,端起碗咕嘟咕嘟往下喝。   “三姐,我也要喝。”囡囡舔了舔嘴唇。   三丫听到,递给她,“还剩一小半。”   囡囡也不嫌弃,接过来喝个精光。陆时秋也没阻止。左右都是她女儿。   喝完后,陆时秋准备带两人回去了。   “大头还要画画呢,咱们待在这儿,他也不好画了。”   三丫和囡囡喝完水,直冒汗。   尤其是三丫,浑身汗津津的,特别不舒服,点头答应了,她还特地跟大头打了声招呼。   可惜大头看得太入迷了,根本没听到。   陆时秋拍拍她的肩膀,“行啦,这孩子正入迷呢。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囡囡啧啧称奇,“我要是有他这份认真劲儿,止不定早就考上状元了。”   陆时秋弹了她一下,“你还知道你皮啊。”   囡囡揉了下自己的脑门,嘿嘿直笑。   到了家,她就笑不出来了,顾云翼来跟她辞行。   “我爹娘已经同意了。我二叔二婶打算先去黄山,然后去找长江发源地。”   囡囡歪着脑袋,皱眉反问,“长江发源地不是岷江吗?《禹贡》一书就有记载的呀。”   顾云翼摇头,“我二叔说实践出真知,他想去验证一下是不是。”   囡囡有些难过。如果去找长江发源地,那得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她突然想起一事,“你去这么久,伯父伯母怎么会同意呢?”   顾伯父一直对顾云翼寄于后望,怎么会同意他游山玩水呢。   顾云翼微微叹了口气,“我二叔说我们顾家已经是皇亲国戚,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   囡囡年纪小,根本不懂大人的心思。   顾云翼笑了,“你放心,等我到了地方,我一定会托人给你送石头回来的。”   囡囡嘟哝一声,“小气鬼。居然只想送我石头。”   顾云翼从自己钱袋里掏出一块石头,“某人好像在我生日的时候就送我这个吧?好意思说我小气吗?”   囡囡脸都红了,她别开脸,“去年你过生日,我可是送了你一个匕首,比你买的冰饮贵多了。你怎么不说这个?”   顾云翼两眼乱飞,挠头傻笑,“那个……那个……”   囡囡见他眼神不自然,本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那个怎么了?”她蹙了蹙眉,猜测起来,“你该不会弄丢了吧?”   顾云翼脸都红透了,“今天上街看跨马游街,匕首给人偷了。”   囡囡:“……”   她压着火气,不想在他走之前跟他吵架,摆了摆手,“行啦。我祝你一路顺风。”   顾云翼见她没生气,乐道,“陆令仪,你终于长大了,不会动不动就不积口德。”   囡囡:“……”   很想揍他怎么办?   囡囡咧嘴笑了,“我当然长大了。你呢?一直长不大,你跟着你二叔二婶出去,可得懂点事。不要冲动。多动动脑子。你的脑袋又不是摆设。”   顾云翼气结,臭丫头,嘴巴还是这么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条编法是张居正变法。细节来自百度百科。   感谢在2020-02-07 22:45:55~2020-02-08 21:4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梎耶 20瓶;薄荷绿的芥末、(▼皿▼#) 10瓶;有谦米拉菇、朵朵妈妈、平宝宝 5瓶;妍未凉 3瓶;周1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跨马游街没两日, 严家下人来陆家报信, 严老爷回来了,请对方登门挑人。   陆时秋打算带沈青墨一块去。   沈青墨在家也没事, 他也不用参加庶吉士考试,所以有大把时间。   两人换上新衣,一道去了严府。   严府比张府更气派,白墙青瓦,进去就是一面影壁, 上面雕刻着财源广进的浮雕,绕过影壁就是垂花门, 四面抄手游廊,中间山石花草点缀, 松柏如茵。整个院落雕梁画栋, 珠围翠绕,花团锦簇, 美轮美奂。   陆时秋上次来是冬天,风景远远不及现在。   不知不觉看得久了一点, 他问沈青墨, “你家也是这么好看吗?”   沈青墨压低声音,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让前面的领路的下人听到, “比这个要大。”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严家到底只是商贾之家,许多东西都不能用。所以这个院子布置得很美,却并不怎么贵。   两人一路到了后院, 严老爷正在后院大堂,他似乎精神不太好,额头上戴着抹额。   这个天气戴抹额有些傻,他这一戴似乎是在隐藏什么。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给他介绍沈青墨。   严老爷得知新科状元是他弟子,脸上笑容更深了。   两人闲聊一会儿,严老爷便让下人叫孙子过来。   陆时秋想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孩子,想间接看这些孩子私底下的人品,当即便道,“我瞧严老爷似乎有些不舒坦,不如我自己去看吧。”   其实陆时秋这个要求有些失礼。   凡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外男轻易不能进的。毕竟后宅有那么多女人,她们的名节非常重要。   不过商贾之家没那么多规矩,严老爷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很爽快就应了,让管家带他去。   沈青墨自然也跟着一块去了。   三人出了大堂,踏过一个月洞门,就到了严府男孩住的地方。   严府所有的男娃只要超过七岁全部离开母亲,搬到二进院子。   到了院子,管家四下看了看,喊了一嗓子,“少爷?少爷?”   院子里空无一人,连个奶妈子都没有,寂静得很。   管家突然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他们应该在后院。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喊他们。”   陆时秋点头,“好。”   沈青墨四下看了看,这院子足足比他们家大两倍。   院子一侧摆着假山,造型很是独特。   往前走两步,院子正中摆着一只大缸,里面装了大半缸水,上面飘着睡莲。此时天气正暖,莲花已经冒出花骨朵。   陆时秋还是头一次看到莲花,这粉粉嫩嫩的尖儿好像一管毛笔,他瞧着正入神的时候,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两个孩子。   确切来说,是一前一后,后面那个孩子正追着前面那个孩子打。   陆时秋下意识往后躲,两人孩子立时扭打在一块。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一群孩子。身后跟着管家和严老爷的三个儿子。   进来后,他们便把两人分开。打人的孩子也机灵,见一群人堵着门,他三两步爬上树,顺着树,蹿上了屋顶。   严三爷脸色阴沉,大喝一声,“孽子,快下来!”   那孩子站在房顶,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就不下来。”   严三爷气得团团转,开始四下找趁手工具。   管家见严三爷准备动粗,急了,“文少爷,这两位可是状元,老太爷亲自请来的。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那孩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动了。   他熟门熟路跳到一棵大树上,不一会儿就滑下来。慢条斯理走到陆时秋面前。   陆时秋饶有兴致打量他。   其他孩子身上穿得都是崭新的衣服,他这身却只有五成新。严家这么有钱,居然只给孙子穿旧衣。真有意思。   严三爷终于从后面折了一根树枝,看到大儿子这副邋遢样,又听到二儿子正抹着眼泪痛哭,火气腾得蹿上来了,树枝指着严仲文面门,“你道不道歉?”   严仲文抿了抿唇,瞥了眼刚刚被他打得鼻青眼肿的五弟,凉凉道,“他做梦!”   严三爷气得火冒三丈,树枝狠狠抽了他小腿肚一下,“混账!我让你顽皮!”   陆时秋赶紧上前阻止,“事情还没问清呢。你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严老大和严老二也赶紧劝,“三弟,你怎么能当着陆状元的面就打孩子呢?你这可是野蛮行径。”   严三爷涨红了脸,“他……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打,这孽障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子。”   陆时秋看向严仲文,“你为什么打他?”   严仲文头扭向一边,浑不在意的样子,“他活该!”   严三爷见大儿子目无尊长,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没忍住又要冲上来打人。   管家死死拦住了,他轻声咳了咳,点头哈腰道,“陆状元,十六个少爷都在这儿了。您挑吧。”   他示意站在前面的六个孩子,“这些是秀才。”   陆时秋视线停留在前面六个身上,最大的有十七,最小的也有九岁。   陆时秋先让他们围着院子跑一圈。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一直闷不吭声地沈青墨突然凑过来,“先生,你不打算过问刚才的事情吗?”   陆时秋听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沈青墨看了眼不远处的严三爷,“那个孩子不合群。我估摸他的亲娘应该不在了。”   陆时秋目光幽深。   照理说他随便挑一个,只要培养出一个举人,十万两就到手了。他不必这么麻烦。但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他要的弟子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有良心。将来才会知恩图报,对他尊敬,成为他女儿的帮手。所以人品就非常重要。   跑完一圈,陆时秋单独叫严仲文过来,“两个时辰后到前院垂花门等我。”   严仲文不怎么乐意,挑着眼尾用一副欠揍的语气道,“你有话就说。干甚要两个时辰之后,小爷很忙的。”   这么点孩子居然以小爷自居。看来是真缺管教。   只是陆时秋也知道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他,只当没听到,扭头把自己带来的卷子交给沈青墨,让他负责监督他们考试。   沈青墨默默接过来,在严府三位爷的带领下去了学堂。   陆时秋把管家叫住,等人都走了,他才问,“刚刚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管家叹了口气,“他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老太爷怜惜他幼年失母,给三爷续娶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三奶奶不敢多管。三爷脾气又不好,也不知怎地,文少爷就越来越皮了。这个家里,也就老太爷的话,他还能听一听。其他人说话都不带搭理的。”   陆时秋点了点头。   管家从怀里递了张纸过来,“这十六个少爷的情况都在这上面了。您可以仔细看看。”   陆时秋接过来。上面写了这十六个少爷的各项信息,年龄,父亲,生母,学习阶段,科举阶段。   十六个少爷有五个是庶出的。庶出当中只有一个是秀才。   刚刚那个孩子叫严仲文,是三房长子,今年十二岁,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十岁那个已经是秀才,严仲文却连童生都不是。   要说读书天份最高的还是严老大的大儿子。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还是榜首。可惜一连参加两届乡试,都落选了。   看完后,陆时秋到了学堂。   孩子们都在认认真真答题,哪怕严仲文也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没有再作妖。   沈青墨看着已经燃尽的香,朗声开口:“时间到!”   坐在门边的那个男孩站起来,帮忙收考卷。   全部收完后,把卷子递给沈青墨。   管家见陆时秋盯着那男孩看,小声道,“这是二爷的大儿子。”   陆时秋点了下头,让孩子们出去玩,他们要改卷子。   孩子们呼啦啦全走了,管家也不好打扰两人,借口有事离开了。   陆时秋很快把成绩统计出来。并且还给排了名。   这十六个少爷年龄不一,受教育阶段也不一样。题目却是一样的。   名次高的孩子非常高兴。中间的有些失望。   那个严仲文只答对几道题,成绩排倒数第三,他却丝毫不在意。   陆时秋把这些孩子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然后让他们回去,说自己会再考虑。   严大爷等得有些心焦,踌躇着上前,“陆状元,沈状元,我大儿子聪明伶俐,四岁就会念诗,五岁就启蒙,十岁就中了童生,你收他为徒弟,绝对不吃亏。”   沈青墨抽了抽嘴角。他当自己在卖东西吗?还不吃亏。   陆时秋好脾气地点了下头,“我会考虑的。”   严大爷不好再说什么。   另两位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敢上前。一步三回头带着孩子们往外走。   陆时秋叹了口气,“以你的眼光来看,这里面哪个孩子最善良?”   沈青墨被他问懵了,“最善良?”难道不应该问谁最聪明吗?比如那个严家老大的大儿子,十岁就中了童生,读书很有天份。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觉得人品比智商更重要。”   沈青墨张了张嘴,心里有一丝甜,难不成在先生眼里,他也是好人?   “发什么呆呀?”陆时秋在他面前挥了挥。   沈青墨抖然回神,想了想,“如果挑最善良,我觉得二房老大不错。他的眼神很纯真。我刚才注意到,他人缘最好。”   陆时秋点了下头。刚刚孩子主动帮沈青墨收考卷。看起来确实懂事一些。   耳边传来四乙熟悉的声音,【我觉得你不如选那个严仲文。】   陆时秋脚步顿住,真是奇了,“你还敢给我出主意?”   【我没你想得那么差。】   陆时秋好脾气地点头,“行,你说说理由。”   【严仲文丧母,从小缺爱。如果你专心□□他,他将来肯定会把你当父亲。你相当于给囡囡找了个哥哥。】   咦?陆时秋还真心动了。这理由很充份啊,他笑了,“四乙,你真的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1111一本正经回答,【没有,我在你脑子里。】   陆时秋乐不可支,“你指定钻过,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1111装死。   沈青墨见先生笑了,“您已经选好人了?”   陆时秋摇头,“还没定。我想再看看。”他的药可不能浪费在白眼狼身上。   他把二房老大叫过来,向对方了解严仲文为何拿石子扔人。   这孩子绞着手指,小声道,“五弟在三弟的饭菜里掺了虫子。”   陆时秋听罢,让他出去玩了。自己带着沈青墨到前院找严老爷。   谁知严老爷旁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她柔弱无骨紧紧挨着严老爷,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好像勾子,勾人得很。   她声音嗲嗲的,双手揽着严老爷的脖子,“老爷,您就答应了吧?啊?”   陆时秋抽了抽嘴角,轻声咳了咳。   沈青墨秉持非礼勿视,赶紧背过身去。   严老爷看到两人身影,立刻推开身边的女人,压低声音道,“快回去吧,晚上我去你房里陪你。”   那女子这才高兴了,冲他笑了下,“老爷,我等你啊。”   陆时秋不动如山,倒是沈青墨哪看过这种场面,小脸羞得通红。   陆时秋坐到椅子上,隐晦提醒,“您这把年纪是不是该修身养性啊?”   都快奔六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不知轻重。哎,真是愁人。   严老爷乐呵呵道,“要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装。哪有男儿不爱女色,我这把年纪还有几年好活呀。此时不享更待何时?”   陆时秋抚了抚额,算是服了他了。您身体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女色。您这是拿命在‘运动’啊。   严老爷叫下人上茶。   陆时秋也揭过这个话茬不提,专心品茶。   还别说,严府的茶是真的好,外形像一根根针,芽头壮实笔直,茸毛披盖,色泽金黄光亮。喝进嘴里,香气清鲜,滋味爽甜。   严老爷见他喜欢,当即就要下人包了两包,“这是君山银针。从前朝时期就是贡茶。”   贡茶?那价格肯定不便宜了,陆时秋向他拱手道谢。   严老爷摆了摆手,岔开话题,“你挑好人了吗?”   陆时秋笑了笑,“贵府孙子个个少年英才,我瞧着个个都爱不释手。”   严老爷笑道,“要是喜欢,你就都带回去。”   陆时秋哈哈一笑,“我倒是乐意,但是我担心你们严府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一个举人就是十万两。十六个举人就是一百六十万两,就算严府再有钱,一次也拿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严老爷见他一副胸有成竹,好似举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当即愣住了。   不过对方是个状元,他的徒弟也是状元,看来对方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也不再坚持,从善如流道,“你说的在理。”   陆时秋站起来告辞了,“三日后,我来再贵府公布结果。”   严老爷想要站起来送客。却不想他刚站起来,就跌回座位上。   陆时秋见他眉头紧皱,不像作伪,看来是真受伤了。   哎,都成这样了,还不知道保重自己身体。这老爷子可真行。   陆时秋笑了,“严老爷留步,让管家带我们出去就行。”   严老爷满脸歉意,“真的不能不服老啊。那就让管家送你们出去吧。真是失礼了。”   陆时秋点了下头,径直往外走。   三人刚出垂花门,就看见严仲文站在影壁前,他一只脚踩在影壁上,双手抱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时秋轻声咳了咳。   严仲文回过头来,像只炸毛的狮子,背着手,言不由衷道,“你找小爷什么事?”   管家额头滴汗,“文少爷,这是你先生。你不能这样失礼。”   这可是教出状元的状元郎,全京城谁家不求着请他当西席,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陆时秋听到这声‘小爷’恨不得把这熊孩子揪过来揍一顿,突然耳边传来四乙的声音,【宿主,我觉得你应该像陶行知那样用糖感话他。】   陆时秋拧眉想了半天,在心里反问它,“陶行知是谁?”   1111把后世教育大家陶行知拿糖教育顽皮孩子一事说了。   陆时秋捏着下巴,感化?真的有效吗?   他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糖,这是二丫最喜欢的老虎糖,他身上一直装着。   他决定信四乙一回,如果这孩子真的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明还有救。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微笑着递给严仲文,“这颗糖是奖励你的,因为你很准时,比我先到了。”   严仲文目瞪口呆。   陆时秋又掏出第二颗糖,“这颗也是奖励你的,管家让你下来,你明知道你父亲会打你,你还是从房顶跳下来了,说明你很尊重他。”   严仲文将信将疑地接过糖。   陆时秋又掏出第三颗糖,“这颗糖奖励你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不浪费粮食。”   严仲文被陆时秋夸得小脸通红,他打人可不是因为他珍惜粮食,只是因为吃到半只虫子,恶心得够呛。   他知道五弟是故意惹怒他的,想让他被父亲厌弃。可是那又怎样,他才不在乎那个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后爹’,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家,谁也不能欺负他。   以前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大人认为先动手的那个不对,他解释,不仅没人听,还会被训斥。所以陆时秋问他理由,他才懒得解释。   可是陆时秋知道后,不仅没有板着脸训自己,反而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笑着奖励自己。这人的声音像春风细雨般一下子温暖他整颗心。   严仲文握紧手心的糖,眼眶赤红,“先生,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他。”   陆时秋笑了,递给他第四颗糖,“既然你已经认错,这颗糖奖励你知错就改。”   严仲文展开拳头,看着手心里的四颗糖,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糖,明明形状是老虎,却一点也不霸气。只因它是红色的,看起来很是软萌。他的心一下子甜起来。   陆时秋低声道,“你想跟我念书吗?”   严仲文抬起头,“我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成绩差,也不报希望。可是对方居然挑中了他,让他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声音不由自主发颤。   陆时秋挑了挑眉,“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半点不违抗,你能做到吗?”   严仲文有些下不定决心,陆时秋作势要往外走。   严仲文立刻扯住他衣袖,“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陆时秋笑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严仲文点头,“我说的。”   陆时秋当即给他布置作业,“这三天时间,你要是把《论语》背会了。我就教你。如果不成,我就挑别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严仲文重重点头,“我肯定能背会。”   说完,他撒腿往院里跑。   沈青墨和管家面面相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尤其是管家冲陆时秋施了一礼,“先生不愧能教出状元,连三少爷都能治得服服帖帖,老奴佩服。”   陆时秋摆了摆手,谦虚道,“管家严重了。陆某也只是因材施教罢了。”   管家点头称是,客客气气送他出府。   回去的路上,沈青墨问,“先生,你打算收刚刚那孩子吗?”   陆时秋挑眉,“怎么你不看好他?”   沈青墨也没否认,“他天份不高,而且性子也有些偏激。再加上他母亲早逝,父亲对他也不上心,为人太过懒散。要收他为弟子,您恐怕要多下苦功了。”   这话不算言过其实,但陆时秋对这些不在乎,只道,“只要认真教,他未必不能成材。”   沈青墨见他信心十足,也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文推荐《穿成首辅家的小野猫》 by 吃青梅酱呀   文案:   全盛京城都知道郑府庶出的三小姐不受重视,长了张一看就好欺负的小脸,就连平时说话也是轻声细气,见谁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的是郑茹兰有个秘密,每天入睡之后她总会穿进一只猫的体内,而她的饲主,正是性格乖张的权臣首辅魏楚铭。   .   是夜,昏昏欲睡的郑茹兰舒适地蜷缩在那人的膝间,感受着他的指尖轻撸着下颌,舒适地打起了呼噜。   正在部署大典的魏楚铭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那个小家伙,忽道:“看样子雪儿困了,这事明日再议。”   .   天下皆知魏大人府中有一只猫儿,白毛胜雪,受宠无比,比很多个名门的小姐都尊贵得很。   直到有一天,猫儿忽然失踪了,整个盛京城自此掀翻了天。 第131章   三日之期眨眼即到, 陆时秋按照约定到了严家。   严老爷已经能下床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脸上挂着笑容, “不知陆先生挑的人是谁?”   陆时秋笑道,“不如把严三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叫过来。”   严老爷没想到他居然挑了这两个。   想到自家小妾的请求, 严老爷觉得这事有些棘手,“我那大孙子你看过了吗?他打小就聪明……”   陆时秋摆摆手,“严老爷, 说句实话, 你大孙子是最聪明的。读书很有天份。像他这样的天才,只要有本事的举人都能教。我呢?正在写一本书,想挑资质一般的学生来观察。”   严老爷目瞪口呆,身体往后倾了倾, 和管家对视一眼。这啥人呐, 居然拿他孙子写书。这靠谱吗?   陆时秋摊了摊手, “虽然有些不厚道, 但这是我的心里话。”   严老爷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心里暗道, 难不成这些读书人都这么怪吗?要么视金钱如粪土,要么……挑人只挑笨的。   只是当初说好了,随他挑,现在反悔也晚了。严老爷只能示意管家去叫人。   严仲文和严仲武很快来了。   看到陆时秋,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喜意。   陆时秋看向严仲文,“《论语》可会背了?”   严仲武侧头看向大哥, 眼底满是惊诧。大哥什么时候跟先生说上话了?   严仲文点头,拍着胸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当然!”   陆时秋半眯着眼,示意他现在就背。   严仲文清了清嗓子,开始往下背。   一时间,大堂里只能听到他一人背书的声音。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陆时秋:“公冶长篇,第五段。”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   严老爷相当惊讶,他虽然一直怜惜三孙子从小丧母,但是他一直以为这孩子没什么天份。原来这也是个读书料子。   一字不错背完。   陆时秋满意地点了下头,“不错!你已经达到我的要求了。”他看向严老爷,“就他吧。”   严老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   陆时秋提了个要求,“我会住在城外,为了培养他的习惯,他必须跟着我一起住。不知您老同意否?”   “没问题!一切都听先生的。”严老爷二话不说就定了。   严仲武见大哥被选上了,忙道,“阿爷,我呢?我也想去。”   严老爷摆了摆手,“先生已经选好人了。你回去吧。”   说完,让下人带他回后院,又示意管家把束脩拿过来,“之前也不知道先生要带孩子回去,这礼有些薄了。请见谅!”   陆时秋也没跟他客气,“严老爷严重了。我们是亲戚,礼轻情谊重嘛。”   严老爷笑得一脸褶子,“那是!还是状元郎会说话。”   定好人选,陆时秋就提出告辞,“正式上课要十日后。等我们搬过去,才能正常上课。”   严老爷点头,“好,到时,我一定送仲文过去。”   陆时秋起身告辞了。   回了家,刚从诗会回来的沈青墨把帖子拿给他,“我中了状元,许多人想请先生指点,邀请您一起去。您要去吗?”   陆时秋接过请帖,这可是难得的扬名机会,不去不是傻子吗?   他翘了翘唇,“当然去!”   接下来,陆时秋便跟着沈青墨一起参加诗会。   前任状元是新任状元的先生。原先只是少许人知道,这两人一起参加诗会,读书人的圈子全知道了。   不少人开始向陆时秋请教学问。他通通来者不拒。   他学问是真的好,为人又懂得变通,问问题少有空手而回的。   科举难考,名师更难求。许多人家为了培养孩子,可以说是耗尽全族心血。   陆时秋这个状元师傅让不少人家心动了。   当即就有人带着孩子前来拜师。   陆时秋当即表示,“我这辈子的心愿是把育婴堂办好。之所以不当官选择当先生只是为了挣钱养活这些孩子。”   这话一出,震惊四座。   读书人视钱财如阿赌物,少有人当面提钱。偏偏陆时秋说自己当先生就是为了挣钱。   当然如果他没说前一句话,别人肯定要骂他掉进钱眼里了,庸俗不堪,耻与为伍。   可人家是为了办好育婴堂,你根本骂不出口。   育婴堂是什么?育婴堂是免费帮别人养孩子。当今这世道,平时偶尔接济一下家里的穷亲戚都能赞一句良善之家,更不用办育婴堂了。   家中缺钱的人家,听到他的收徒条件,只能失望而归。   家中略有薄产的,不死心,追问,“先生要多少银子?”   陆时秋当即表示,“束脩不多。每月仅五两。要是考中要付额外费用。考中童生一千两;考中秀才一万两;考中举人十万两;考中进士二十万两。”   每月五两的束脩说起来并不贵。举人先生,每月最低都是五两起。更不用陆时秋还是教过状元的状元。   只是这后面的额外费用一出,惊得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刚才还说他这人不做作,但是没想到他还能这么直白,居然明码标价。   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若是没考中呢?”   五两束脩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能勉强维持开销。要是没考中,他就亏了。   陆时秋不以为然,“没考中自然不收。但我认为每个人都是可造之材。只要找对方法就成。”   这话就相当于说,这世上只有不会教学生的先生,没有不成器的学生。   这句话传出去没多久,就惹怒不少先生。   头一个跳出来批评他的人就是国子监祭酒孔词。   国子监是朝廷最高学府,祭酒就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部长,是最高长官。   当初女皇还想让陆时秋到国子监当教谕。要是他真去了,那他就是祭酒的下属。   陆时秋这一句话,相当于把全天下的先生架在火上烤。   什么叫每个学生都是可造之材。难不成学生不成材还要怪到先生头上吗?   没多久,陆时秋就接到国子监教谕的帖子,这些人都是奉祭酒的命令,跟陆时秋打擂台的。   说打擂台那是粗鲁点的说法,文雅点叫辩论。   陆时秋啼笑皆非,他没办法证明这句话是对的,那些人好像也没办法证明这话是错的吧?   真有意思,还打擂台。   孔子的人性本善和荀子的人性本恶,至今都没有定论呢。   陆时秋也不怵这些人,如期赴约了。   于是读书人的圈很快传出一条消息,状元郎是辩论小能手。他脑筋灵活,思维活跃,涉猎极广,你用这本书的论点辨倒他,他立刻用另一本的论点反驳你。   唇枪舌剑,打了几回合,愣是把对方辩得哑口无言。   闹到最后,就连女皇都知道这事了。   这天,她听底下官员偶然间提起,孔词要在状元楼跟陆时秋打擂台,她灵机一动,来了个微服私访。   女皇到的时候,这个论会已经歪到,陆时秋不堪为师这条上面了。   孔词指着陆时秋的面门开骂,说他只是打着育婴坊的名头,在这里沽名钓誉,为的是招摇撞骗榨取大家的钱财。   陆时秋当即反唇相讥,“虽然我教过的弟子不是个个出色,但都是谦谦君子。你现在空口无凭就想仗着你祭酒的身份否决我的过往,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你没办法抹杀我是个状元,以及我还教出一个状元这个事实。”   孔词气得脸都青了。他是国子监祭酒,走哪都受人尊敬,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不给对方颜色瞧瞧,他还有何脸面当祭酒。   正当他暗搓搓想法子时,站在二楼的女皇眼见天都快黑了,两人还没辨出胜负,她打了个哈欠,双掌相击,缓缓下了楼。   众人看到女皇现身,吓得一个机灵,跪下就磕头。   有那不认识女皇的人也在别人提醒下叩首,嘴里喊着,“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众人依言起立,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个个变得拘谨起来。   女皇似乎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她漫步走到场中,澄清一个事实,“孔爱卿,陆状元要办育婴坊,前期资金是朕提供的。账目也将由朕叫人查验。你不必怀疑他的用心。”   孔词吓得浑身哆嗦,“是臣胡言乱语,请女皇恕罪。”   “不知者不罪。陆状元为了筹建育婴坊,连别人误会他贪财都不在乎。朕对他的决心非常欣赏。孔爱卿是个教育大家,不知能否做到呢?”   孔词没想到女皇竟对陆时秋如此爱护,他额头滴汗,紧张到难以复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臣知错!”   女皇淡淡道,“朕刚刚听你们都在辩论,你们辩来辨去没意思,不如来个赌约。谁胜,谁的论点就是对的。”   孔词当即表示,“愿闻其详。”   女皇咳了咳,“朕为你们二人各挑十个学生。你们回去用各自的方法来教,以一年为期,你们互相考帖经,谁胜的多,谁就获胜。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陆时秋眼睛一亮,立刻跪下,“遵旨”。   国子监祭酒被陆时秋架在火上烤,不过他还是道,“陛下,他这次的论点是‘每个学生都能成材’,微臣认为人品方正的学生才能成材。您找的学生务必合我们两人前提才是。”   这话初听有些道理。   但是仔细分辨,相当于让陆时秋全挑刺儿头。孔词这边都得是听话的好学生。   女皇看向陆时秋,“你意下如何?”   陆时秋点头,“就依孔祭酒所言。”   女皇示意宫人去国子监挑人。   国子监的学生分为三种:一种是官员子弟,一种是皇亲国戚,另一种是成绩优异,考进来的农家子。   月国前两任皇帝留下来的子嗣非常少,留在京城的皇亲根本没有。再加上外戚家的孩子都被女皇叫到宫中当皇太孙伴读了,不提也罢。   倒是官员子弟,有一部分仗着自己老子的身份,在国子监里作威作福。   女皇挑的就是这些刺儿头,孔词不敢管得太过,每每只能听之任之。   很快,二十个人被御林军统领带过来。   照理说,孔词不可能认识国子监所有学生。但是这二十人,他几乎认识一大半。   左边十个,成绩优异,他作为最高长官,在学生大会的时候,亲自为他们颁过奖。   右边十个,成绩一塌糊涂,每每都让他跳脚。恨得他咬牙切齿,根本无从下手。   女皇示意孔词看右边,“这十人,孔祭酒可满意?”   孔词拱手,“陛下英明。”   “那就回去准备吧。一年为期。明年今天,朕亲自为你们评断。”   说完,她摆驾回宫。   底下人皆跪下相送。   等人全走了,这二十位国子监学子面面相觑,“叫我们来干什么?”   孔词轻了轻嗓子,把自己与陆时秋的赌约如实说了。   左边十人面露喜意。能得祭酒亲自指点,这可是天大的福份。   右边这十人也是相当高兴。因为未来一年,他们不用去国子监受罪了。他们自由啦!   陆时秋送完女皇,心里还在嘀咕女皇此举深意为何。左思右想,都想不通。他也就丢开不管。可是扭头一看,这些人居然撒欢往外冲。   他当即大喝一声,“你们是想抗旨不遵吗?”   十人呆住。   陆时秋抚了抚袖子,在十人面上扫了一圈,“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去宫门口求见女皇,说你们抗旨不遵。到时候先打你们五十个大板子,然后再送到牢里待半年。如果你们喜欢这个待遇……”他手指大门,“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家中长辈每每都被女皇弄得焦头烂额,只能认怂。   陆时秋向台下招手。   囡囡跳上来,手里还捧着笔墨,“爹?”   “把这些人的身份记录下来。”   囡囡点头应是。   陆时秋转过头看向孔祭酒,对方正在跟他的十位新弟子进行友好交流。   这十位都是勤劳上进的好学生。个个手里都捧着书,反观他这边,一个个吊儿郎当,哪有半分学习样儿。   他首先要教他们的不是知识,而是改变他们的心态。   心态要如何改变呢?他把这个赌约当回事,但是这些人可不会放在心上。   陆时秋正在发愣时,孔词已经忙完了,微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陆状元?”   明明是笑,但陆时秋却从中读出了对赌约势在必得的嘲讽,他从鼻端哼了哼,“孔祭酒有何要事?”   孔词笑了笑,故作好心提醒他,“孔某人只是提醒陆状元。虽然你是状元,但是你若当官也只能打从六品开始。你的这些弟子家里个个都有来头。就说左边那个,他父亲是三品,右边那个是从二品,中间那个是一品。你可千万悠着点儿,可别为了赢,就下狠手,到时候得罪那么多大官。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时秋心里哼笑,报这些是吓唬他呗?当他陆进秋是吓大的吗?   他笑眯眯冲孔词拱手,“孔祭酒左右逢迎,陆某人佩服。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若是真能把这些弟子调1教好,他们只会感激我。毕竟只要是亲爹,就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孙成材。”   话虽如此,但是这世上有几个长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孙被人呵斥呢?   孔词失笑摇头,只觉得这状元郎真是天真得可爱。仗着女皇那一点点宠信,就得意忘形,分不清东西难北了。   他拱拱手,“那我们一年后见真章。”   陆时秋点头,笑眯眯回礼。   要不是见过两人见才吵得脸红脖子粗,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好友,临走前依依惜别呢?   囡囡登记完,把名册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回过头来,“你们回去收拾东西,三日后,到城外育婴坊找我。不准带任何下人,也不必带银两。只带换洗衣物即可。”   十人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什么?连下人都不让带,你那有下人吗?”   陆时秋抬了抬下巴,不给面子,“没有下人。而且到了育婴坊,什么事都我说了算。我说让你们回去,你们才能回。”   十人齐齐瞪向陆时秋,他却丝毫不给面子,带着囡囡潇洒离去。   十人面面相觑。   最没主意的陈为,急得额头冒汗,“怎么办?他这是铁了心要收拾我们了。”   公子哥打扮的公孙竹白了他一眼,手中的扇子刷得展开,扇了两下,自以为潇洒道,“急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状元,身上半点官职都没有。只要我们回去找爹娘,还怕没人给咱们撑腰。”   “对!就这么办!”   十人立刻回去找家长。状元楼里的看客纷纷散了。   路上,囡囡忍不住犯起嘀咕,“爹,孔祭酒那十个一看就是好学生。你真能胜过他们吗?”   陆时秋笑笑,“你知道什么是帖经吗?”   囡囡点头。   帖经就是意翻开四书五经的一页,只留开一行,其余的都被遮蔽。同时,又用纸随意遮盖住这一行的三个字,让应试的学子读出或写出被遮盖住的文字。   这种考试方法,要求应试者熟读熟记经文,即使是注释之文也必须熟读熟记,那些不能熟记经文、不辨章句者,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形式下的考试。   “只是比记忆力而已。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囡囡见父亲似乎胸有成竹,她也不像刚刚那样担忧了。   第二日,天晴气爽,万里无云,不冷不热,正适合搬家。   陆时秋带着一家人搬到城外育婴坊。   正在准备考试的苏沫阳和方永康也不再待在房里复习功课,帮着沈青墨一块搬家。   这里已经收拾妥当,青砖青瓦,院子里水井,屋里有桌椅板凳,床铺柜子,应有尽有。   一共有六进院子。每进院子有十四个房间,其中十间住人,一间是灶房,一间杂物房,一间洗澡房,一间休息室。分为两排,一面六间,面对面排列。   中间院子是花园,可以种菜。其他部分都是空地,可以供孩子玩闹。   陆时秋选了第二进住进去。   “第一进住那十一个弟子。第三进往后都是孩子住的。”   囡囡和三丫没什么意见。   一行人动作麻利,忙活一整天,把院子收拾得妥妥当当。   三丫和二丫配合,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大家累了一天,吃得分外满足。   吃饱喝足后,方永康带着他们回了城。沈青墨想要留下来帮忙,陆时秋把他轰走了,“你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回去吧。”   沈青墨没奈何,只能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帖经来自百度百科 第132章   比弟子先到的是木氏一行人。   他们从三月中旬就出发, 终于在五月初到了京城。   陆时秋来前让他们请镖师。没想到护送的人居然是渔民们组建的商队。   木氏见相公面色有异,立刻解释, “爹说请镖师要花大笔银子, 就让大哥他们来京城看看。”   陆时秋抚了抚额,老头子还真会省钱。   他招呼他们进来。   一百多口人拉着五十车货物, 挤得满满当当,陆时秋只能先让他们住在后面。   得亏现在还没开始收婴儿,要不然还不得吵着孩子。   陆时秋给这些人拿粮食, 陆时春拦住了他, “他们来前带了粮食。三弟,你不用管他们。你给他们住处,已经为他们省不少银子了,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陆时秋也就不管了。让三个丫头准备饭菜。   木氏拦着不让, 非要自己来, 陆时秋却道, “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做饭的。没问题。你还是赶紧把东西收拾, 别摆在院子里,不好看。”   木氏没奈何, 只能和陈氏一块收拾屋子。   陆时秋拉着大哥二哥以及四弟问起家里情况,重点是问陆老头和陆婆子。   两人现在也不出海,陆老头每天去看看滩涂,陆婆子在家养养鸡,日子过得相当自在。   陆时秋放了心,又问陆时冬走商吃不吃得消?   陆时冬面色如土。陆时春叹了口气, “四弟这身子骨还是弱了点。路上狠狠病了一场,上吐下泄,可吓人了。”   陆时冬也有些难为情。   陆时秋却道,“当官身体不好可不成。四弟平时要加强锻炼啊。”   陆时冬点头。   “那你走这一路,有什么感悟呢?”   提起这事,陆时冬就有话说了,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城镇,他都要用心观察当地民生如何。其他人去打听当地土地产,他就到茶楼里喝茶。一般这种地方,读书人是最多的。他们在政事上懂得比普通老百姓要多一些。听得多了,陆时冬也受益良多。   陆时冬把自己在路上写的几篇时政文章拿给陆时秋看。   陆时冬弱项就是时政。长时间待在底层,他的政治敏感度远远低于其他学子。   但是这几篇文章明显有了提升,陆时秋指了里面几处小瑕疵,让他改改,又赞道,“四弟这趟没白走。这几篇已经大有进步,接下来要多多努力。”   陆时冬自个也觉得这一趟没白来,亲耳听到三哥夸赞,他心里有些小得意,面上便也带了几分欣喜出来。   四人说话功夫,三个丫头很快张罗好一桌饭菜。   四荤四素,配着大米饭,香喷喷的,吃了一路干粮的三人,闻着都馋了。   陆时秋见他们答非所问,便也不再废话,邀请他们过来吃饭。   大家边吃边聊。   明天还有要事要办,三兄弟也没喝酒。唠嗑后,就各自回房睡了。   陆时秋问起家里两间院子,木氏从包里掏东西,“我原本照你的意思卖出去。可公爹不让,说家里已经给宏一买了个院子,宏三,宏四,宏五都得买。所以就把那两个院子买了。”   陆时秋也没放在心上,“也行。”他问道,“柳大姐怎么来了?她不是在苏家吗?”   木氏叹了口气,“人家是一家子,你让他们分隔两地合适吗?大丫心善,让柳大姐跟着一块来了。”   “那大丫咋办?”陆时秋有些坐不住了。   “没事,大丫说她会重新买个婆子。”   陆时秋放了心,“也行吧。”   木氏递上鞋子,摸了摸鞋面,“这是大丫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以后不常见,一次给你做了五双。”   陆时秋接过来,拿了一双套在脚上,下地走了走,大小正合适。这孩子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走前一晚,这孩子来看我,哭得那么伤心。我以前总说她心思重,没想到她居然哭成那样。”木氏一想到,他们以后都要在京城生活,大女儿再难见到。她就控制不住难过   陆时秋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她现在过得好吗?以前她不是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上吗?怎么会哭那么厉害,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呀?”   木氏摇头,嗔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呀。女人嫁了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对她好。婆婆再好,也不是亲娘。以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老家,可不就是舍不得我们吗?”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是不太懂。”   他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他临走前,应该去看一眼她的。   在四个女儿里,他独独对这个大女儿关心最少。   一开始是因为她当他女儿的时候,已经记事,他看着她疏离的眼神就觉得别扭。   后来是因为她一心惦记着于大郎,他嘴上说不介意,可心里难免有种养了白眼狼的郁闷感。   可是经的事多了,他明白一个道理。   感情是相互的。他当初没有对大丫投入太多的父爱,明知道她进这个家彷徨不安,可他从没有开解过她。也难怪她会记得于大郎。   现在分隔两地,以后连见一面都难。要是这孩子在婆家受了气,连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想想就心疼。   陆时秋躺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明儿他得叮嘱大哥,让他别忘了去苏家看看大丫。   也是告诉苏家人,不能因为他不在老家,就欺负他女儿。   第二日,族里人开始进城兜售海货,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陆时冬说是要到京城茶楼看看。带了两个饼子,也跟着一块进城了。   陆时秋把育婴坊的事情交给二哥,“咱们这个育婴坊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你可以下乡告诉他们。”   陆时夏点头,“我明白了。”   陆时秋又把育婴坊的要求说给他听。道理只有一个,如果孩子交给育婴坊,以后想把孩子要回去,就得拿钱。   陆时夏记在心里。他同时还有一丝疑虑,“那些人真的会给把孩子给我吗?”   陆时夏见过不少重男轻女的人家,但要说狠到把孩子抛弃,他还真没见过。他自己又疼闺女,如果有人让他把闺女送人,他死都不干。   陆时秋叹了口气,“越是偏僻的地方,杀婴现象就越普遍。你不要,他们恐怕还求着你呢。”   陆时夏对陆时秋算是绝对信服。哪怕心有疑虑还是记在心里。   陆时秋又让他到京城买些下人过来照顾孩子,“要找那些年纪大的。年轻姑娘没耐心,身价还贵,你别看五万两很多,其实这钱是死的,越花越少。得省着点来。”   陆时夏答应了,扭头便跟陆时春一块进城买人。   而陆时秋开始写他的□□方案。   不能跟他们讲那些大道理,他们都是些老油条,左耳进,右耳出,不管用。对付这些世家子,只能越简单越好。   陆时秋在纸上写写划划,快到天黑,进城的人都回来了。   陆时夏领回五个妇人,年纪都在四十出头。陆时秋打量这些人,衣服虽然简朴,却还算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就是伶俐人。   他让陆时夏给这些人安排住处。   陆时夏点头出去了。   陆时春非常激动,“三弟,京城真的太富啦。我们带来的海货,一天就全部卖出去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大哥,路途那么远。你们走一趟就得三个月,恐怕也不划算吧?”   这话相当于给陆时春泼了一贫冷水,陆时春挠头,“是哦。”   陆时秋又把朝廷要建火车的事情说了,“以后商队发展有限。我看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陆时春挠头,“你觉得我有什么出路?”   陆时秋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起宏一,“他的铺子开得怎么样?”   “哎!那孩子笨得很。二月份拿到机子,他不会用。后来还是李县令登门问他使用情况,才教会了他。”陆时春提起大儿子那铺面就愁得慌。   “后来呢?”   “生意还行。反正每天都有生意,说是一天营业额也有一两多,但是里面还包括煤炭钱呢,你说他啥时候才能把机子钱挣回来呢?”   陆时秋算了下,“二月份刚过完年,家家吃的都是陈粮。等六月份,生意指定好。说不准两三年就把机子钱挣回来呢。”   陆时春眼睛瞪圆,“真的假的?老三,你可不能唬我。”   “我唬你干什么。你只要算一下,就能知道了。”陆时秋失笑。   陆时春见他说真的,立刻笑了,“那就好。”   他搓着手,“如果宏一真能出息,我就回家养蛤蜊。虽然挣得不如以前多,但是以后火车通了,也不怕卖不出去。爹一人看着,我也不放心。”   陆时秋见他已经有了打算,也没再坚持,“行。大哥也可以帮着弄些摆件卖。那些也能挣不少钱。”   “行。听你的。”   两兄弟商量完正事,就到吃饭时间了。   第二天下午,陆时春带着商队打道回府。   来时满满当当全是货,回去东西却没几样。京城的东西比较贵,他们除了给家人买些稀奇玩意,没有采买物品,说是路过开封那边再买。   陆时秋和陆时夏站在院外看他们离开,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两人才进院子。   陆时夏吃完中饭,也不耽搁,带着嵇无用一块往乡下跑。   而陆时秋也迎来的他的十一弟子。   严仲文是严老爷驾着马车送过来的,大包小包东西往院里搬。陆时秋暗自抽了抽嘴角。   陆时秋领两人到严仲文住的地方,严老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就是我孙子住的地方?”   陆时秋点头,“他一人住,地方足够了。”   严老爷不满意,虽然这房子是他让手下人帮忙盖的,但是他以为陆时秋给学生住,肯定要添些好东西。   谁成想,居然都是廉价货。这床这么窄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   严老爷轻声咳了咳,“陆先生,我可以给这间房捐几口大箱子以及几个衣柜吗?这床太窄了。我觉得换上红木会好些。”   陆时秋义正言辞拒绝了,“学生不能搞特殊。”   话虽如此,陆时秋心里还是有些肉疼。这一下子就损失好几百两银子,多可惜。   严老爷见说不通,只能拍拍孙子的肩膀,“好好听先生的话。阿爷等你考中举人,光宗耀祖。”   严仲文点头应是。   外面传来马车声以及说话声。陆时秋猜想应该是那十个弟子来了,他看向严老爷,“其他学生也来了,我送您出去吧。”   严老爷原本还想跟孙子多待一会儿,听到这话,只能点头。   严仲文跟在两人身后,送阿爷出去。   三人到了门口,就见三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十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从马车上跳下来。每人都拎着三五个大包袱。   其中还有一个公子哥居然连射箭工具都带来了。   看到陆时秋,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臭。   这三天,他们在家撒娇耍赖,寻死觅活,找靠山……花招使尽,最终还是没能让长辈们打消念头。   甚至长辈们还语重心长跟他们讲道理,“你抗旨不遵,轻责打板子,重则丢脑袋。你可是我孙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丢命。”   于是长辈们硬生生把他们摁上马车送过来了。   陆时秋好脾气回以微笑。心里暗想,都到这份上还摆少爷谱。说他们蠢钝如猪,猪都嫌弃。   严老爷是生意人,经常跟官员们打交道,也认识几个官员之子。其中两个,他看着非常眼熟。   视线落到两人衣服上,终于认出来,确实没错。   陆时秋见公子哥带着下人进去,提醒他们,“搬完行礼,记得出来,晚上落锁,要是查出来逗留,全部都要打出去的。”   下人听到这话,缩着脖子看了眼前面的少爷。   那十个公子哥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公孙竹等他拿主意,却见他捏着扇柄的手都白了,最终只能闷声道,“知道了。”   等一群人全都进去了,严老爷突然凑到陆时秋身边,“那人是礼部尚书的大孙子吗?”   陆时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出是刚刚说话那人,他点了下头,“应该是吧?!”   严老爷惊讶万分,“你这是?”   居然连这么有身份的公子哥都拜他为师,也太能耐了吧?   陆时秋倒是没跟他讲打赌的事情,反而神秘一笑,“这些可都是我的钱篓子,和你孙子一样。”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有钱,一是商人,二是官员。商人通过以物易物赚钱。官员是用手中的权柄谋取私利。这两类人都是他的钱篓子。他能不能让孩子成为绝世天才就靠他们了。   严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小,21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0-02-08 21:47:52~2020-02-09 21: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独五 80瓶;陌缓 30瓶;黛月儿 24瓶;lisa 20瓶;花谢小狸 10瓶;麻将麻将、不一样的豆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十一个弟子全部来了, 陆时秋便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开始训练。   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只见他穿着一身青衫, 头发束得一丝不勾,手腕, 脚腕全部用绳子扎紧,站在这些人面前,“从今天开始, 你们要自己做饭, 自己烧水。今天的任务是背《论语》第一篇。晚饭前, 我来检查, 会背的人明天不用自己做饭,我们会给他准备好。”   十一人面面相觑, 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自己做饭?”   “先生, 君子远庖厨,你没听过吗?”   “就是!你让我们做饭, 这不是让我们从事贱业嘛。”   ……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院门, 囡囡和三丫一人趴在一边, 偷偷看着院子。听到这些人怨声载道, 她乐得捂嘴偷笑。   陆时秋敲了下锣, 这可是他特地到铁匠铺买的,花了他一两多银子,心疼死了。   待所有人都住了嘴, 他看着这些人,用一副恨铁不成纲的语气骂道,“你看看你们一张嘴就暴露你们文盲的本质。‘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是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其本意并非歧视女子和厨子,真正意思是仁心,不忍之心,让君子不要造杀孽。是孟子告诫齐宣王应当做一个仁慈的君主。不懂就不要乱用。丢人不?”   十一都目瞪口呆,这句话是这意思吗?可是许多人都这么用的啊?   陆时秋又敲了下锣,二丫板着脸,把身上的粮袋扔到他们面前。   “这是你们一天的口粮。只够做一顿的,烧糊了,你们可就得饿肚子了。我家大米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省着点。”   说着,他示意二丫,“好好看着他们,要是敢跳墙,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二丫板着脸,重重点了下头。   交待完,陆时秋施施然离开了,临走时,还特地把门关上了。   这十一人都傻眼了。   严仲文跟这十人不熟,他也没有逃走的意思,立刻拿书到自己那间房。   剩下十人围成一个圈,开始想办法,“咱们逃吧?”   有人看了眼二丫,示意这边有人看着,跑得了吗?   还别说,二丫要是不说话,板着脸看人的时候,还是很难唬人的。   十人面面相觑,躲进一间屋子。   二丫也不理会。反正只要这些人不出去,她就能得到两块老虎糖。   十人在里面商量来商量去,只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逃出去。   哪怕只是逃去一人,找家饭馆,让对方每天送饭菜过来,也比自己做饭强。   打定主意,开始选人。   人选倒是没起纷争,因为他们这里有个武将出身,从小在家中长辈的培养下,骑马射箭样样皆通。   此人就是狄虎,二十出头,浓眉大眼,看着十分英气。   狄虎也不客气,拍着胸脯自信满满,“你们把那丫头拖住,只要我翻了墙,对方就奈何不了我。”   剩下那九个重重点头,开始想法子对付二丫。   平时最没主意的陈为出了个馊主意,“不如咱们把她抱住?”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其他人反对,自诩风流的公孙竹一扇子拍到他脑袋上,“你傻啊。那可是姑娘家,咱们九个人抱她,她还有何名声可言。先生要是去找女皇告状,咱们可就得挨板子了。”   陈为挠挠脑袋,脸已经红透了,讪讪道,“那该怎么办?”   公孙竹一展扇子,扇了两下风,笑道,“当然是本公子出马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本公子搞不定的姑娘。”   众人咽了口唾沫,纷纷向他竖大拇指,这是什么样的勇气,连那丫头都能下得了嘴,真乃神人也。   其实二丫长得不丑,只是她块头太大了。十七岁的姑娘照理说已经长开,可是就没见过长得这么生猛的姑娘。   那身板瞧着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还要结实。别说对她产生什么遐思了,就是看一眼都怵得慌。   公孙竹笑道,“只要你们记得在下是为大家牺牲,本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七嘴八舌道,“我们永世不忘。”   于是公孙竹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踏着从门外射出的亮光,缓缓走了出去。   众人齐齐躲在门缝偷看。   公孙竹慢条斯理走到二丫后面,用扇子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这公孙竹长得有点矮,二丫个头有些高,一开始扇子还没够到她肩膀,公孙竹愣是踮起脚尖才碰上她肩头。   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嗤笑道,“他傻啊,非要拍肩膀,戳后背不是一样的吗?”   有人嘘了一声,“别说话。”   那人赶紧闭嘴。   这时二丫已经转过头来,她嘴里鼓鼓囊囊,目呆呆看着对方。   公孙竹被这眼神瞧得一愣,明明这姑娘是个大块头,此时瞧着竟也有几分可爱。   他轻声咳了咳,冲二丫拱手施了一礼,“姑娘,在下公孙竹,乃是礼部尚书之孙。敢问姑娘芳名?”   二丫哪里听得懂这话,早上爹爹交待过,不说话,只动手,有糖吃。   所以她当场给他表演什么叫胸口碎大石。   只见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自己的胸口轻轻一捶,石头碎了。   公孙竹吓得连退三步,目露惊恐。   躲在屋里的人也吓傻了,纷纷抬头看向最上面的狄虎,“你打得过她吗?”   狄虎刚刚被吓得冷汗直冒,他抹了汗,结结巴巴道,“可……可能吧。”   就在这时,被压在最底下的陈为打开了门,乐颠颠冲大伙道,“你们别被她骗了。这是杂耍。我以前在庙会上看过人表演这个。我当时看了惊为天人,把身上的钱都赏他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人的石头是豆腐渣做的。他这肯定也是。”   其他人也从屋里出来,“真的吗?”   陈为自信满满拍着胸脯,“当然。不信我给你们表演一个。”   说着,他捡起被二丫劈成半块的石头,掂量下重量,心里暗想,这石头做得还挺逼真,居然跟真的一样重。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他一掌劈向那半块石头。   嗷!!!!   众人看到陈为像只猴子单腿直跳,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直叫唤。   再看那石头,上面分明流着一滩血迹。   而那半块石头纹丝不动躺在那儿。   其他人吓得逃回屋里,公孙竹白皙的脸此时更白了。   陈为看着这些人重重关上门,气得用那只完好无缺的拍门,“快点把门打开。”   其他人忙道,“屋里也没有纱布啊。你快找先生吧。”   陈为一想也是,他也不敢跟二丫说话,而是趴在院门口向外喊,“先生?先生?救命啊。”   正在后面看书的囡囡听到声音,提醒陆时秋,“爹,有人喊你。”   陆时秋正在给她看文章,听到声音也不急,而是认认真真看完,把她的不足之处全都指出来,这才起身向外走。   陆时秋到了一进院门外,见陈为那血呼啦的手,他皱紧了眉,看了好半晌。   他也没开门,“等着。”   说完,转身走了。   不多时,他带着些纱布,烈酒和止血药过来了。   “你找人给你弄吧。”陆时秋从门缝中递过去。陈为赶紧拉过来。   进了屋,狄虎帮他包扎。一只手裹成猪蹄似的,别提多滑稽了。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办?这丫头不吃公孙竹那一套。”   勾引不了,打也打不过。还真是棘手。   突然有人看了眼公孙竹,小声道,“我觉得刚刚陈为说的对。咱们九人齐齐抱住她。”   “这不好吧?”有人小声道。   刚才还说这样做不地道,现在又自打嘴巴……   “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先生真的去告状,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反正我不做饭。你们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同意了。   抱就抱!   于是再出来,九个人把二丫围在一个圈里,齐齐向她扑去。   却不想二丫一脚一个,直接将人揣倒在地。   她本来下手没轻没重,但陆时秋之前叮嘱过她,只允许她用三分力。要不然不给糖吃。所以她现在只用了正常男人该有的力道。   等九人被打得鼻青眼肿,全部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二丫终于发现落了单的狄虎。此时他正踩在墙头。   回头一看,二丫正勾勾看着自己,狄虎登时一个哆嗦,从墙上摔了下来。   最可怜的是,他没摔到墙外,而是摔进墙内,脑袋当即肿了个大包。   严仲文听到动静,捧着书出来,看到这十人惨样,他先是在心里表示同情,下一秒就把门阖上,继续背他的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9 21:22:09~2020-02-10 13: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九、爱捉虫的魔鬼 20瓶;37943575 15瓶;IVY、落钱汤 10瓶;Bloody Mary 、豆豆 5瓶;周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中午, 太阳高照,陆家围着圆桌吃饭。   桌上摆着六样菜,两荤三素一汤, 营养搭配,刚刚好。   囡囡吃得非常满足, 惬意地眯了眯眼,“娘,还是您做的饭菜好吃, 我好久没吃您做的饭菜了。”   木氏自打得了陆时秋的菜谱, 厨艺突飞猛进, 比三丫这个半吊子强上太多。   木氏笑了笑, 给她夹菜,“明儿娘再给你们换别的。瞧瞧这才多久啊, 脸都瘦了。”   说到这里, 她看向陆时秋的目光带了几分责备, “仨孩子让你带来京城,这才多久啊, 瘦成这样。你是不是成天让她们在外面吃包子啊?”   陆时秋自知理亏, 摸摸鼻子, 冲她讨好一笑。   囡囡赶紧给亲爹打圆场, “娘, 不是爹的错。是我们硬要跟着爹到处跑。”   木氏嗔了她一眼,“行啦,我不说你爹了。我一说他, 你就跟我急。搁你这,我都成后娘了。”   囡囡嘿嘿一笑,“娘才不是后娘,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娘。”   这话甜得木氏像吃了蜜一样甜,脸上带笑又给囡囡夹了一筷子。   三丫看了眼外面,眼底全是担忧,“嵇先生一个人能看得住那些人吗?”   二丫不能饿肚子,所以陆时秋让嵇无用先吃了饭,而后替了二丫。   陆时秋喝了一口汤,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笑道,“嵇先生的功夫你还不放心啊?”   囡囡看向陆时秋,“我倒是不担心嵇先生。爹,那些人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会做饭,该饿肚子了吧?要是这些人回去告状,您肯定要被他们家嫉恨。”   陆时秋一笑,“没事。他们一天不听话,我就不让他们回家。”   囡囡反问,“他们不回家,家人肯定要回来看他们的呀。难不成你还拦着?”   陆时秋点头,“肯定得拦着。要是他们见到这些人的惨样,我还怎么教他们?”   囡囡更忧心了。她爹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陆时秋见她小脸皱成一团,摸摸她脑袋,“行啦。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院子里有的是米,足够他们吃一顿饱饭的。”   囡囡看着亲爹,默默叹气。   事实上被陆时秋惦记的十一个人。十个人已经被嵇无用抱回屋。   他们浑身是伤,动一下浑身疼,别说做饭了,就是吃饭都很困难。   当然这里面有个例外,那就是严仲文。   他之前已经把《论语》背完了,刚刚在屋里只是预习《孟子》。   等肚子饿了,他打开门,拎起院子那袋米往灶房走。   灶房材料齐全,可惜他一个也不认识。   想了半天,他决定做最简单的,米粥。   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所以他只舀了一碗。   从小没进过灶房的他连淘米都不知道,就直接放进锅里,添了一碗水。   他想起在家时,米粥颗粒比没煮前大上两倍,所以又添了两碗水,想着应该差不离了。   盖上锅,往灶里添柴,好不容易找到打火石,可惜他从未用过这么低廉的东西,直到手打酸了,才终于把火点上。   陈为的房间是紧挨着灶房,此时他正躺在床上,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处,一边捂着饥肠辘辘的肚皮,想起昨晚在家吃的烤乳猪,他馋得舔了下嘴唇,突然一阵香味从外面飘进来。   这是大米的味道。   一瞬间,陈为想起他们一共是十一人,那个外来户可没受伤。   这十个人里,狄虎受的伤最重,毕竟他可是结结实实从墙上掉上来,后脑勺磕到地上。   受的伤最轻是陈为,因为他当时手受伤了,没敢用大力抱二丫。   二丫揣别人的时候,他借着力倒在地上,造成自己也被二丫踹了一脚的假相。   现在别人都躺在床上,他两条腿其实能走。   他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出来,猫着腰顺着墙根溜到灶房。   谁成想,刚进灶房,他就闻到一鼓焦味,陈为肚子咕咕叫苦着脸瞪严仲文,蛮不讲理道,“你怎么把大米烧糊了?”   严仲文被突然蹦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往锅里添水。   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大米已经成了焦炭,大米粥成了浆糊,紧紧粘在锅上。   陈为瞥了严仲文一眼,“你怎么连米饭也不会弄啊?”   严仲文给他让地方,作了手势,“要不你来?”   陈为:“……”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陈为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我这样想做也不成啊。”   严仲文朝他翻了个白眼,拿起锅铲开始铲锅。   得亏这锅结实,要不然以他的力道非坏了不可。   折腾半天,他额头冒了好几茬汗,才终于把锅上的黑糊铲完,重新洗干净。   眼见对方又要往锅里添米,陈为急了,“哎,就这么点米,你是不是该留点给我们。你这全糟蹋了,我兄弟吃什么。”   严仲文低头看了一眼米袋,“这是一天的量,我刚刚只是舀了一碗。按量来说,我应该能分到六碗米。”   陈为瞧着那份量,这算法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不会烧啊。你不应该向别人学习吗?”   严仲文愣了下,“你们有谁会做饭吗?”   陈为摇头,他们怎么可能会。   不过陈为这话倒提醒了严仲文,外面换人了,那个二丫不说话,外头那个矮个子男人刚刚可是说过话的。那人不是哑巴。   严仲文冲了出去,正好看到嵇无用正在练习射箭。   说来这东西还是狄虎带来的。把子也不是陆家以前买的那种草把,而是木板做的牌子,上面贴着画着好多圈的白布,这种才是正规把子。   配套的弓箭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嵇无用帮受伤的十个人抱回屋,狄虎借他弓箭玩,各取所需。   严仲文冲出去的时候,嵇无用一支箭唰得离弦,稳稳落在把心那颗红点上。他却皱眉,有些不满意。   “好箭法!”陈为从后面跟出来,当即喝了声彩。   真没想到啊,外表如此古里古怪,个头这样矮小的侏儒箭术如此了得。   嵇无用没理会陈为,转过头来看着严仲文,淡淡道,“你有事?”   严仲文手里端着米,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先生,您知道大米粥怎么做吗?”   嵇无用走江湖这么多年,野外生存能力不逊于正规军,大米粥对他来说小菜一叠。   他淡淡道,“一碗米,十一碗水。”   严仲文点了下头,“谢谢先生。”   说着,转身要进屋,嵇无用突然追了一句,“别忘了淘米。”   严仲文愣了下,点头应是。   陈为见嵇无用不肯搭理自己,想着对方箭法这么厉害,估计比那个二丫更厉害,也不敢待在他面前。跟在严仲文身后进了灶房,他死皮赖脸让严仲文再添一碗,他肚子也饿。   严仲文却道,“加了你容易。但是如果你那些兄弟知道你吃独食,跟你断交怎么办?我不能害了你。”   陈为:“……”   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居然是个滑头?!   陈为怒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语气里带了几分威逼的意思在里面。   严仲文却不吃他这一套,惊讶看着他,“难不成你脑子也磕坏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陈为被他气得不轻,这人是跟他装傻呢。他手点了点严仲文的面门,“你确定要跟我们这些人对着干?”   他在严仲文身上打量一圈,“我看你穿成这样,家里肯定没人当官吧?”   严仲文身上穿的是青色长袍。面料也算上等。   只是朝廷为了张显读书人的尊贵,只允许仕族出身的人家才可以在袖口绣些图纹。   严仲文身上袖口只有滚边,没有图纹。   严仲文忍着气,“是又如何?你家中再富,也没资格指使我做饭。”说完,他拿烧火棍撵陈为,“你给我起开,我要做饭了。”   陈为被他气得跳脚,“好哇,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严仲文不理他,扭头继续往灶膛添柴。   半刻钟后,大米粥煮好了,闻着非常香。严仲文早饭没吃,这会只是一碗白粥也叫他分外满足。   而旁边闻到大米香的陈为彻底没脾气了。   他摸着咕咕叫的肚皮,终于受不住,溜出房间,腆着脸,让严仲文教自己。   严仲文见他服软,也没拿乔,开始教他怎么刷锅,怎么淘米。   只是有一样,打火石,他一只手真不行,手包成那样,动都动不了。   严仲文在陈为可怜巴巴央求下,还是心软了。   打完火,严仲文把位置让给陈为。陈为没坐下,看了眼锅里,“只吃大米粥是不是吃不饱啊?我觉得还是吃干饭比较好。你觉得呢?”   严仲文点了点头。   陈为见他还不动,想来他是不会替自己跑腿了,只能任命,起身去找嵇无用。   强忍着怯意,问他做干饭要放多少水。   嵇无用声音有点冷,但还是告诉他了,得到答案,陈为把锅里的水舀出来一大半。   只是他做的是十个人的饭,担心像严仲文一样把饭烧糊了,所以他在嵇无用面前卖惨请对方过来看水。   嵇无用踩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没问题。”   说完,他又出去练箭了。   陈为喜笑颜开,开始烧火。   烧完大米,陈为又央求严仲文帮忙盛饭。   陈为挨个给其他兄弟端饭,大部分人都是能吃饭的。除了狄虎和公孙竹。   狄虎是头磕到了,脑袋上包了纱布,嵇无用跟他说了,让他必须躺在床上歇息。   公孙竹是摔倒的时候,两只手折了一下,现在根本不方便。   陈为伤的也是右手,左手只能勉强扒饭,喂人那是根本不行。   陈为看向严仲文,“严兄弟,不如你帮帮忙吧?大家都是同窗应该要互相帮助。”   严仲文点头,“帮忙可以。但是我不能白帮。”   陈为一愣,“你有什么要求?”   “你们发誓以后不许欺负我。也不许报复我家人。”   陈为一愣。公孙竹当即点头,“行,我答应你。”   严仲文这才开始帮他喂饭。   陈为嘴里嚼着饭,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也这么倒霉来这里啊?”   严仲文也没瞒着他们,“我姑奶请陆先生到我家挑个弟子。陆先生选中了我。”   “还挑弟子?”陈为都要逗笑了,“他是状元不假,但是跟那些国子监的先生相比,还是差不少。”   严仲文好奇道,“国子监出过不少状元吗?”   这话给他们问懵了。倒是公孙竹算是这群人里比较好学的。毕竟他平时就爱在这些兄弟面前装读书人。   公孙竹想了想,“以前出过不少状元。近些年好像没出过。”   严仲文笑了,“那还是陆先生更好些。毕竟以前的状元不是现在的皇帝选的。”   这话也没说错。近些年都没出过状元,说明天皇女皇对国子监的教学水平已经不满意了。   陈为和公孙竹拧着思索,愣是没能找出理由来反驳。   倒是陈为突然问起一事,“我听我爹娘说陆先生跟人说,他收弟子,如果对方考中举人,他就要收十万两银子,是不是真的?”   严仲文点头,“是真的。”   公孙竹和陈为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是穷疯了吧?当时我听爹娘说起这事,还以为爹娘是诳我的。谁成想还真是。”   公孙竹打量严仲文一眼,“怪不得他至今只收了你一人当弟子呢。看来这世上像你一样有钱又傻的人还是极少数。”   严仲文怒目而视,冷着脸提醒对方,“可新任状元是他教出来的。”   公孙竹愣了好一会儿,嘴硬反驳,“那只是巧了。”   严仲文勾了勾唇角,气笑了,“他还有两个弟子都中了二甲。这也是巧了?”   公孙竹哑口无言。   陈为见公孙竹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小子居然敢欺负他兄弟。   他打量严仲文一眼,抱着胳膊笑了,“哎哟,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学习啦?”   严仲文也没否认,“那当然。”   他阿爷可是跟他说了。只要他考中进士,他爹他继母他两个弟弟全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抓住,他就是个傻子。   严仲文不想跟这两人打嘴仗,没意思,匆匆忙忙喂完公孙竹,又去喂狄虎。   吃完中饭,严仲文回房念书去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陆时秋开了院门,开始检查这十一学生的背书情况。   严仲文前几天已经背过《论语》,背得滚瓜烂熟,这会再背也没什么困难。   陆时秋信守诺言,“明天你师娘会给你送饭菜。你明天不用自己做饭了。”   严仲文点头应是,陆时秋又给他布置任务。   陆时秋又去看其他人,担心这些人受伤达重,他还特地到城里叫了个大夫,让大夫给他们检查一下受伤情况。   嵇无用之前帮他们重新包扎过,倒是没什么大碍。   除了狄虎大概要七天后才能好,其他人歇上三天就没事了。   陆时秋临走前告诉他们,“今天严仲文已经完成任务,他明天不用做饭,你们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你们的吃食问题吧。不背书就得学会自力更生。别事事都指望别人。”   陆时秋这话还真不是唬他们的。   因为严仲文第二天的任务已经加倍了。   他毕竟不是其他十人,只要把文章背下来就成。他是要参加科举的。所以文章每一个字,他都要弄懂。   严仲文根本没时间给他们喂饭。当然他绝不承认,他其实是被这些人身上的味儿熏到了。   天气这么热,他们也不能洗澡,汗臭味简直能让人窒息。   于是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就悲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13:53:49~2020-02-10 20: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9891690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891690 50瓶;星子 20瓶;明小喵 10瓶;莫邪 7瓶;云翳 5瓶;小王的大蜜罐、额(⊙o⊙)… 4瓶;好好学和有道理 3瓶;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2瓶;嗷呜~、周16、月之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吃饭对严仲文来说是一大享受。   陆家提供的饭菜都是木氏的手艺, 比起这些大户人家也不差。   尤其是严仲文昨天什么菜都没吃,只是吃了顿米饭。   现在见到这样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整个人狂咽口水,“太香了。”   木氏递饭菜的时候还叮嘱他,“饭菜不能共享,要是你分给别人, 明天就得减半。”   于是严仲文便看到嵇无用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间。   旁边的陈为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一连吃了三天没滋没味的大米饭, 闻着那香气扑鼻的饭菜,陈为彻底叛变了。他也不出去溜达了, 待在屋里老老实实背书。   原以为他不想让其他兄弟知道,偷偷背书, 然后吃好菜。   可是陆时秋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松动,立刻拿他当榜样。哪怕他背得磕磕绊绊,陆时秋还是很给面子, “你通过了。明天饭菜也有你一份。”   扭头他就把这事大肆宣传, 于是其他九个兄弟恨死了陈为。   吓得陈为不敢往这些兄弟面前凑。   可是他不来,其他人不让干,谁让他们得指着陈为做饭呢?   于是陈为叛变一事就这么轻轻松松揭过去了。   到了饭点,木氏前来送饭。   嵇无用一人也不能站在两间房门口, 于是让这两人拿着凳子出来, 坐在廊下吃。   此时正是夏天,房间都敞开的,于是两人的饭菜香立刻飘进其他人的鼻子里, 再也抹杀不掉。   公孙竹实在受不住,他是第二个叛变的,开始背起了文章。   他到底有些底子,背起来比陈为轻松。于是他的饭菜也有了保障。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第四个……以及第九个。   就连平时最不喜读书的狄虎在接连吃了五六天米饭,他也受不住了。   他以前可是无肉不欢的主,自打进了这书院,别说肉了,他连菜都没吃过一口。别提多憋闷了。   于是躺脑上伤口还没好,躺在床上背书。   当你吃上自己辛辛苦苦才弄来的饭菜,你就会发现这饭菜格外香。三分手艺都能显出七分来。更不用说这厨艺还那么棒。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半个月后,陆时秋正式开始上课。   十一人没一个捣乱的。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课堂上居然还有一个小丫头。   “先生?这不是你女儿吗?她怎么也跟我们一起上课啊?”   陆时秋看着囡囡,让她自己说。   囡囡站起来,笑盈盈看着大家,“我叫陆令仪,是你们的小师妹,我也要参加会试。以后说不定咱们是同年,大家可以找我切磋学问。”   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屑。   公孙竹展开扇子,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一个姑娘家还要学人当官,好好嫁人不好吗?弄得那么累!”   囡囡摊了摊手,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哎,我也没办法。谁叫咱们月国男儿酒囊饭袋那么多。叫我一个姑娘家都看不下去了。”   众人全都怒目而视。   这小丫头嘴咋那么损呢。什么叫酒囊饭袋?他们明明是纨绔子弟,好不好。酒囊饭袋和纨绔子弟相比差远了,那是一群没钱没身份的主儿,他们有钱多了。   要不是先生在前面,二丫正坐在后面看着,他们估计就要上手教她怎么做人了。   公孙竹见她嘴巴这么不饶人,当即就道,“口气这么大,不如咱们来比比?”   宏四噗嗤一声乐了,“你们真想跟她比?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她可是先生的亲女儿,记性非常好的。”   公孙竹以为他在使激将法,哪肯上当,冲囡囡抬了下巴,“你敢不敢?”   囡囡点了下头,“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咱们得来个赌注,没有好东西,我可没兴趣陪你们玩。”   公孙竹听到要赌注,他立刻低头找东西。   作为翩翩佳公子,身上怎能没有玉呢,他随手就把自己腰间的玉佩摘下来,“这个怎么样?”   囡囡点头,看向陆时秋,“爹,你帮我垫一下,待会儿就还你。”   公孙竹一听气坏了。待会儿就还?那岂不是说她赢定了?   陆时秋也不嫌事大,问道,“我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你那玉值多少钱啊?我放同等银票。”   公孙竹嫌他谈钱俗气,不屑道,“三百两。”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扔桌上,“行。”   赌资有了。   囡囡抬了抬下巴,“你想怎么比?”   原本应该让陆时秋这个先生出题,可他是陆令仪的亲爹,他当出题人不公平。   于是陆时秋提了个建议,“还是考帖经吧。你们互相出十道题。”   这很公平,公孙竹也没意见。   于是接下来,这些人便见识到什么叫女子不输男。   陆令仪用她绝佳的记忆力让在场所有人折服。她不仅全部答对公孙竹的问题。而且还让公孙竹一题都答不上来。   公孙竹的脸已经看不出半点白,只剩下红了,颜色正是晚霞那种红。   囡囡拿起那块属于自己的玉佩,看着其他人,笑容狡黠,好像一只小狐狸,“你们还来吗?我随时奉陪。”   说着,把那三百两银票递到她亲爹面前。   其他人都看傻眼了。这丫头才多大呀,居然这么厉害。她该不会是打娘胎就开始念书吧?   陆时秋双掌相击,“好啦。大家快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伙压下心头的诧异,纷纷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只见陆时秋举起自己带来的书,“这是我写的一本书,书里记载我的学习法。只要你们按照里面的学习法来背诵。我女儿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众人一阵无语,这应该是史上最不要脸的先生了吧?收天价束脩也就罢了,居然第一堂课就向他们推销自己写的书。   陆时秋把大家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滔滔不绝,“想当初我女儿一篇文章背上百遍都记不住,用了这个学习法,效果大家也看到了。她现在只需要背三四遍就可以把文章记住。你们也可以。”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住,全都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真的假的?”   还有人戳囡囡的后背,小声问她,“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囡囡可不知道自己曾经喝过神仙水,她很认真地点头,“是真的。”   1111被宿主的厚脸皮惊到了,它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他,【宿主,你这不是打虚假广告吗?】   当初囡囡的记性力值是一百,后来喝了记忆力神仙水提升到一百五。经过这些年的调养以及学习力,她现在记忆力是一百八。满打满算,他的学习法只有二十。大多是那半瓶神仙水才对。   陆时秋对四乙偶尔冒出的后现代词接受得毫无障碍,他面上带着笑,内心却恬不知耻回答它,“你不是说了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而且他们被囡囡打击的一败涂地,我这是给他们打气呢。这世上像我这样贴心的先生能有几个?我可是为他们好。”   1111无语。明明在说谎,还一口一句为他们好。宿主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以前当混混那会儿,宿主坏在明面上,所谓相由心生,别人一看他的脸,就会心生警惕。可现在呢?他端着名师的风范,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到骨子里。这谁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了解他的为人,可不就得上当?   1111对这些学子投以十万分的同情。碰上这么个无赖先生,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正如1111所担心的那样,这些学生得知学习法如此有效,真就信了。   于是第一堂课,陆时秋没上,而是让这些人看这本记忆法。   陆时秋这本书写得通俗易懂,这些人虽然在国子监是差生,但是字还是认识的,读起来完全没问题。再加上这记忆法非常简单。   就是找一个十岁的孩子,把自己学的内容教给她,直到对方听懂。   这十一个学生摩拳擦掌打算找人试一次。   于是第二堂课,陆时秋正式上课,这些学生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他们陷入陆时秋的课里。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课。陆先生的学识太渊博了。讲一个小故事,他立刻就能告诉你这个故事出自哪本书,第几页第几行,比陆令仪更胜一筹。   一堂课罢,大家还意犹未尽,让陆时秋把剩下的故事讲完,“接下呢?那人怎么样了?”   陆时秋拍了下戒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了口,“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故事听一半,众人急得抓耳挠腮,可惜先生就是不肯讲,他们拿他也没办法。   等陆时秋走了,不少人开始问囡囡,“接下的故事,你知道吗?”   囡囡摇头,“这是新故事,我也没听过。”   大伙只能作罢。   公孙竹站起来,慢条斯理道,“我打算去试试这学习法,你们要去吗?”   其他人立刻应承,“要去。”   只是有人提出问题,“咱们找谁教啊?咱们又出不去。”   这十一人面面相觑,还真是,这育婴坊里只住了先生一家和他们这些学生。   囡囡替他们出主意,“我知道后面的育婴坊来了十来个孩子。你们不如去那边找人。”   说起来,这十一人住在第一进。照理说应该是最近的。   但是陆时秋担心人来人往,吵到这些学生读书。就让陆时夏在后面开了一道门。孩子都从那边走。   这十一个公子哥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当到这话,这十一人立刻往后面找人。   陆时秋一开始以为育婴坊收的应该都是些孤儿。但实际上并不是。   就比如陆时夏收的这十四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是男孩,其中十个是女婴。   其中有四个是父母双亡,七个是单亲家庭,要么是“父亲死,母亲改嫁”,要么是“母亲死,继母不喜”。   年龄最小的是六岁,最大的是八岁。   刚来的时候,他们浑身脏污,好像从难民营里走出来似的,那身体消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差点让木氏和陈氏两个妇人泪奔。   两人给他们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给他们头发上抹上除虱子的药粉,剪掉长得过份长的手指甲和脚指甲。把囡囡和宏四小时穿过的衣服翻出来,让他们换上,扎上两个小窝窝。   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几天下来,脸上笑容也多了。瞧着像个正常孩子。   这些孩子从小就尝遍别人的冷眼,好不容易有人疼爱他们,给他们一个家,生怕再被丢弃,一个个非常乖巧,抢着帮大人干活。   洗衣服,做饭这种活不成,他们就帮着烧火,看小婴儿,逗小婴儿玩。   院子里欢笑声一片。   公孙竹找上门来的时候,倒把正在欢闹的人唬了一跳。   倒是木氏率先放下手里的鞋,主动开口问,“你们这是?”   公孙竹很多时候都是很有礼貌的,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木氏一听他们想用她相公的记忆法,哪有不同意的,立刻叫来最大的两个女孩,“这两个是八岁。你看成吗?”   虽然不是十岁,但是八岁已经最接近了。好歹这两个孩子能沟通。   于是公孙竹让陈为跟他一块教,一人一个。   两个小姑娘从屋里搬出几个条凳,让他们坐下。   而后两人坐到公孙竹和陈为面前,听他们上课。   公孙竹平时爱装读书人,说话喜欢咬文嚼字,对面那姑娘不识字,听得稀里糊涂。倒是陈为通篇大白话,对方听得很清楚,效果非常好。   这可把公孙竹郁闷得不行。想他也是一代风流才子(自封的),居然比不上陈为这个不通文墨的浑小子,真真气煞他也。   好在公孙竹要面子,没有骂对面的姑娘,而是让对方提问,哪些地方没懂。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可公孙竹这张脸实在很能唬人,过了刚开始那点陌生劲儿,她试着开口了。   公孙竹好脾气回答她不会的问题,让小姑娘继续提问。   问的过程中,还真把公孙竹问懵过,“这问题咋回答来着?他得回去看看。”   于是把不会的问题记下来,他回学堂找其他学生帮忙解答。   公孙竹算是十一人里最好的,他都不会,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严仲文怂恿他找陆时秋,“先生就是答疑解惑的,他肯定愿意教我们。”   公孙竹不怎么乐意。   别瞧陆时秋瞧着挺斯文,脸上笑眯眯,好像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身为先生的他能把学生关在院子里,□□看着。足以看出他的心狠着呢。   公孙竹不是蠢人,所以他不会主动凑上去让对方削。   于是他们开始问囡囡。   之所以不问宏四,因为对方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不如他这个秀才。不问也罢。   这时他自动把囡囡是个姑娘这事给忘了。   说实话,这姑娘真的很生猛,跟她相处,真的很难把她当姑娘看待。   嘴巴毒,人也开朗,除了五官是女儿家,她有哪点像姑娘?   囡囡作为勤学的小学霸,自然不会拒绝好问的同窗,很爽快就回答他各种问题。   公孙竹记下答案,又跑到后面讲给小丫头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等那小丫头弄懂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他娘不容易啊。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他趁热打铁背课文。   事实证明,当弄懂文章的意思,再背诵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陆时秋布置的作业,他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其他十人见他背会,立刻也去找人。   可惜后面只有四个小丫头,剩下的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没有选择。有总比没有强,于是很快有两个挑中这两个孩子。   剩下那六人傻眼了,这院里除了婴儿就只有照顾孩子的五个婆子以及师娘师嫂。   这可怎么整?   “哎!哎!”陈氏碰了碰木氏的胳膊,木氏正在画图样,被她这一碰,炭笔都歪了,她回头,“怎么了?”   陈氏示意她往前看,“我怎么觉得这些孩子看咱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呢。”   木氏一愣,正巧对上一张近在咫尺,放在好几倍的大脸,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鞋样都掉地上,身体往后倾了下,“你们这是干啥呢?”   脸凑那么近,成心吓唬她呢!   狄虎挠头傻笑,“嘿嘿嘿,师娘?”   木氏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你怎么了?”   这孩子怎么笑得这样渗人。该不会想干啥坏事吧?   狄虎把自己的为难之处讲了,“这院里也没别的小孩了,不如你们充当我们的当众吧?反正你们也没学过。”跟十岁孩子也差不离了。   木氏侧头看了陈氏一眼,只见她面前也站着个学生。   “这……”   狄虎倒不也笨,见对方有些不愿,他立刻找出一个理由,“先生可是状元,您做为他的枕边人,不通文墨,如何跟他做些红袖添香的雅事呢?”   木氏怔了下,咦,还真是。   她相公应该喜欢读书人,要不然他怎么会让三个闺女都识字呢?   木氏咬咬牙,“行。你讲吧。”   狄虎记性不太好,复述起来也是磕磕绊绊,木氏听得云山雾罩,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硬着头皮听完。木氏还没评价,狄虎自个倒是羞得通红,扭头跑到学堂,向其他人请教,跑了八回,才终于让木氏听懂。   晚上睡觉时,木氏把这事告诉陆时秋。   对方已经笑开了花,“他们好不容易有颗向学的心,你就当帮帮这些学生。”   木氏笑着点头,突然小声问,“我也想识字,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秋自然没有不支持的,“好啊。要不然我教你?”   木氏担心他嫌她笨,有些不愿,找了个借口,“三丫闲着也是无事,我让她教吧。”   陆时秋哑然,“三丫不是说她要画画吗?她能有时间?”   自打他给三丫喂过想像力药水,这孩子像是开了窍,画画不像以前平凡,很快就能摸出精髓。她整天待在房间里画画。   除了吃饭上厕所,她根本不出来。   说起三丫,木氏也有话说了,“咱是不是该管管她呀?这么热的天,她把自己关屋里,你说她会不会热中暑呀?”   晚上吃饭,陆时秋还多注意了三丫几眼,除了眼底有点青黑,脸上没长痱子,吃得比他都多,不像中暑的样子。   他拍拍她的手,“没事,她现在正在研究画呢。等她画完了。估摸也就正常了。你放宽心,没东想西想的。”   木氏见他这么说,只好压下心头的担忧,想着再看看。   陆时秋压在她身上,凑近了亲她,“还是我教你识字吧?”   木氏支支吾吾,直到陆时秋挠她痒,她才应了。 第136章   蔚蓝的天空悬着一颗大火球, 光线灼人, 乡间的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 好似能把人烤化了。   这样热的天,育婴坊前面那条路尽头,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越来越近,才发现居然是四个年轻学子。   他们热得汗流浃背,手里却拎着不少东西。   听到拍门声,二丫一溜烟跑过来开门,瞧着对面四人有几分眼熟,她却记不得这些人叫什么。   张又新也不在意,冲其他人道, “咱们进去吧。”   三人点头应是。   经过第一进的时候, 四人听到读书声。见二丫继续往前走, 他们便跟了上去。   木氏迎了出来,几人一阵寒暄,请他们进院。   张又新四人把带来的礼物呈上。   沈青墨还特地带了囡囡最爱吃的冰饮,“天气这样热,路上费了些时间, 冰饮已经开始化了, 要不要叫小师妹过来吃?”   木氏看了眼沙漏,“一会儿就课间休息了。不差这一会儿。你们坐着, 我去给你们倒茶。”   四人忙道,“不用了。”   木氏摆摆手,“快坐着吧。今儿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外头这么热, 你们还巴巴跑来,这得遭多么大罪呀。”   她语气里不无心疼。   除了张又新,剩下三人都是她的晚辈。   又相处了好些年,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关切。   苏沫阳笑着道,“娘,我们的任命下来了,想第一时间过来告诉爹一声。”   木氏正在泡茶听到这话,差点把茶碗打翻了,她却顾不上擦桌,抬头问道,“派哪去啦?”   她动作伶俐,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每人面前都送上一盏热茶。   只是这种天,四人脸晒得通红,也不急着喝。   苏沫阳继续道,“我是黄雄县县令。方师兄是建德县县令,张姑父是青羊县县令。沈师弟留京,在翰林院任从六品侍讲。”   木氏记不住县令名,只觉得这几人都很厉害,笑眯眯道,“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陆时秋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囡囡。   她蹦蹦跳跳进来,笑呵呵道,“我今早就听到有喜鹊叫,想着今天一定有好事,没想到是你们送好消息来啦。”   陆时秋弹了她一下,“油嘴滑舌。我看你是看到这些好吃,才说这些俏皮话。”   囡囡嘿嘿一笑。   沈青墨主动把带来的冰饮递过去,“天气热,我特地用东西包起来。快吃吧,可别全化啦。”   囡囡瞧着有五碗,给陆时秋和木氏一人拿了一碗。又递给其他人。   这四人不肯要,“我们来前已经吃过了。”   囡囡便把剩下三碗分给三丫和二丫以及自己。   陆时秋把自己那碗给她,囡囡望过来,“您不吃吗?天这么热。”   陆时秋摇头,“不吃。你吃吧。”   囡囡喜滋滋道,“谢谢爹。”   陆时秋问起四人授官情况。   苏沫阳又把刚才对木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时秋敲了敲桌面,眉峰微蹙,“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在西。还有一个留京。天皇这是不想让你们拉帮结派呀。”   四人一怔。他们之前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不提方永康,剩下三人的户籍可都是盐俭县。任职地分得那样远,细细一想,还真有些刻意。   “不过也没事。左右你们只是县令。离拉帮结派还早呢。多想无意。”   四人点头应是。   陆时秋留四人在这边吃饭,木氏给他们做了桌饭菜,师徒几个吃得满足。   四人轮翻给陆时秋敬酒,言语中多有感激。   待太阳西斜,天不怎么热了,四人酒劲也散了,才骑马离开。   除了沈青墨以后能常见,其他三人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了。   陆时秋默默叹气。   时间一眨眼匆匆过去一个月。   七月中旬,这些弟子转眼已经来两个月了。   家中长辈分外想念,有几家长辈坐着马车浩浩荡荡来了。   木氏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官员家眷,面上直打鼓,让三丫去叫陆时秋回来,自己继续跟她们周旋。   所有熊孩子背后都站着一个纵容的长辈。这些学生好不容易有所改善,陆时秋自然不肯让这些人搅扰。   听到这些家长要见孩子,他想也不想拒绝了,“他们现在已经摆平心态,开始认真上课。如果因为各位的出现,让他们重新想起过往,这损失由谁来承担?”   有人不乐意了,“那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凭什么不能看?”   陆时秋抬手,“我没说不让你们看。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就到中秋了吗?他们将有两天假期,你们两个月都忍下来了,不会连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忍不了吧?”   众人气到吐血。   领头那妇人打扮十分富态,语带不屑,“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天还这么热,连孩子面都见不着,就要被你轰回去,你像话嘛。你别以为你是状元就了不起,我家老爷可是朝廷一品大员。”   陆时秋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我教他们不是看中他们的资质,只是奉女皇之命。如果你们不想让我教也可以,只要你们进宫,让女皇收回旨意,我保证立刻把人送走,并且还会点一仗鞭炮欢送。”   这话暗讽她孩子像个瘟疫,恨不得马上赶走。   那妇人保养极好的脸上因为生气绷得格外紧,她目光沉沉看着陆时秋。   陆时秋笑盈盈与她对视。   最终那妇人只能败下阵来。哪怕她公爹再能耐,可对方奉了女皇的命令就能让她打退堂鼓。   “各位临走前不如听听他们的读书声。陆某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状元,但对教书一道还是有些小本事,各位可以听一听。”   众人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离开,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想孩子。   见不到人,听听声也好啊。于是所有人都跟在陆时秋身后,站在学堂外面听里面声音。   陆时秋开了门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众人听了一会儿,木氏便送他们出去。   里面的学子打死也想不到刚刚他们的家人来看过他们。   他们此时全都兴奋了。为什么呢?   因为先生说,明日上午练习射箭。   射箭呐,不再是背书,多好的事儿。就连公孙竹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哪怕已经尝到学习法的好处,可是学习本身就是极辛苦的事儿,能松快一会儿,放松一回筋骨,也是好事。   第二天一大早,这些学生全部换上了胡服。个个英姿勃发,瞧着也是月国大好儿郎。   今天练习射箭,陆时秋站在后面,让他们先射一次看看。   每人箭头上都贴了字条,也不怕混了。   他话音刚落,十一人纷纷拉满弓,箭射了出去。   四个落空,三个打到八环和九环,一个六环,一个四环,一个三环,只有一个中了红心。   陆时秋啧啧,“我原以为你们读书不成,没想到你们连射箭也不行。哎!你们当纨绔子弟一点也不合格啊。”   他失落摇头。还不如他当混混那会儿呢,起码他是专业的。   狄虎不服气,看着宏四和囡囡,“他们射箭很在行?”   宏四平时极少干活,臂力不怎么样,囡囡准头很好,两人一个七还,一个三环。   陈为被这成绩逗笑了,吹了声口哨,“也不怎么样嘛。”   陆时秋示意二丫过来。   十一个弟子一看到二丫不自觉倒退好几步。站在前面的踩到后面,后面人明明很疼,愣是不敢叫出声。   二丫接过弓箭,眼底全是兴奋,刚搭完箭,只是短短几秒钟,弦就放了出去,都不带思考的。   众人追着那箭雨,箭头稳稳扎到红心上,狄虎刚刚射中的箭愣是被这只箭震到了地上。   狄虎:“……”   也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其他人也当即哄笑起来。   狄虎黝黑的脸庞全是窘态。   笑罢,陆时秋抬了抬手,“你臂力还得再练练。准头好,臂力跟不上,也伤不了人。”   狄虎刚要点头,就见二丫已经捧着双手凑到陆时秋面前,“爹,糖。”   陆时秋从袖袋里取出一颗糖。   二丫剥开糖衣,美滋滋放进嘴里。其他人看着一个劲儿咽唾沫。   他们可是好久没吃到甜味了。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边的特长就是糕点。平时在家,桌上总是摆上一盘。   以前还没在意,来这边上课,却发现精美的菜肴再好,少了糕点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糕点是甜的,糖也是甜的,四舍五入,吃不到糕点,吃糖也行啊。   于是大伙全看向陆时秋,“先生,我们射中也能吃糖吗?”   陆时秋看着面前这一个个大小伙。多大年纪了,居然还要糖吃,当自己是奶娃娃嘛。   可是他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让囡囡到学堂给他拿笔墨,笑盈盈看着他们,“行啊。这糖是我自己做的。你们想吃糖,我可以给你们单独做一份。”   众人一听还可以定做,眼睛一亮。   有人举手,“我不想吃糖,我想吃糕点,行吗?”   陆时秋:“……”   这他娘的还得寸进尺了!   他压下火气,接过囡囡递过来的纸笔,笑眯眯道,“行啊。你喜欢吃什么糕点,在哪买知道吗?对了,你喜欢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什么馅儿的?”   记完后,陆时秋把纸收起来,“二十五天后,我要进行一次测验,只要你们让我满意了,我可以送给你们一整盒特制糕点。如果你们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就让二丫当着你们的面把属于你们的糕点吃完。”   众人:“……”   怎么能这样!!!先生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   众人全都怒目而视,陆时秋通通无视他们的目光,弹弹衣袖,看了眼柳大郎和嵇无用,“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应是。   接下来的武课,除了狄虎依旧热情高涨,其他人都兴致缺缺。   “哎,一盒糕点而已,你们至于嘛!”狄虎连射三箭,见他们全都无精打采坐在廊下,忙丢开弓凑过来。   公孙竹摇着扇子,语气颇有些惨兮兮地,“一个月后就是中秋节啊。我可不想在那天,连个月饼都吃不着。”   往年他们家会收到各式各样的糕点,味道别提多棒了。待在这儿,别说月饼了,他们恐怕连普通糕点都吃不到。这日子过得多可怜。   八月十五他们可不可怜,他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是大家被他这话说得有些可怜了,一个个难得安静下来。   谁成想,公孙竹紧接着又道,“我听陆令仪说,她爹厨艺很好,就连师娘的厨艺都是师父教的。他做的糕点肯定很好吃。”   众人想到每天不重样的饭菜连连点头,“好吃。”   狄虎挠头,“好吃也没用啊?要让先生满意。他要求那么高,我们能成吗?”   众人面面相觑。   公孙竹不确定道,“应该可以吧?毕竟只是考帖经啊,只要我们把书全部背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陈为也点头,“对啊。前面咱们已经背下来了。只是再复习一遍而已。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   其他人觉得只要先生题目出得不是太刁钻,他们肯定也没问题。   于是其他人全看向狄虎。他有些不自在,“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我……”他很想说他行。可是他真没什么信心。   公孙竹拍拍他肩膀,“你肯定行的。你瞧瞧你没以前连《论语》都背不下来。现在你背得多熟啊。就连《孟子》,你也能背得七七八八。没问题的。”   狄虎挠挠脑袋,不自信道,“要不,我试试?”   其他人立刻点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必须试试。”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五天里,囡囡便看到这十一个师弟,个个争分夺秒读书。抢着问她请教。   这劲儿头,让她都产生一些危机感来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八月十四号,陆时秋下午只上了一堂课,宣布发成绩。   众人已经等了好几天。等得心都焦了,终于等到发成绩这天。   陆时秋站在讲台上,他带来的糕点就摆在讲台上,包装精美,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首先抽出第一份卷子,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他开了口,“一百道帖经题,每题一分。他答对了九十九道。刚进来的时候,这个学生给我的感觉很装,拽得二五八万,整天摇着个扇子装潇洒……”   说到这里,众人齐齐看向公孙竹,弄得他脸红耳赤,把摆在桌上的扇子揣到桌肚里。   陆时秋接着道,“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学生是真有几分本事。他勤奋好学,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武双全,雄韬伟略……谈吐不凡。”   众人都听傻了。这一会儿功夫说了多少个好词了。得上百个了吧?   “他就是公孙竹。不仅长得好,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佳公子。大家来给他点掌声。他能取得这个成绩,我很满意。”   公孙竹以前只被家世低于他的人恭维过,被一位先生肯定过,还是头一遭,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如同脚踩云端。   陆时秋递给他一张卷子以及一份糕点,并且嘱咐他,“先别急着吃。”   公孙竹应是。   剩下十个人,陆时秋都给予肯定,并且也都根据他们的个人条件称赞一百个不重样的词。   大伙每人听得都很开心。   末了,陆时秋便道,“明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先生决定给你们放两天假。让你们回去陪陪你们的家人。让他们不要为你们操心。顺便再把这份得之不易的糕点跟家人一块品尝。”   众人一听全乐了,“真的吗?放两天假?”   大伙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陆时秋抬手压了压,“当然,两天时间那么长,我是有作业的。”   十一个全都垂头丧气。不愧是先生,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大家全都两眼放光,听他布置作业。   陆时秋慢条斯理道,“我的作业很简单。像刚刚我那样,用一百个词夸一下你们家最值得你尊敬的长辈。回来后交给我。”   众人一听作业这么简单,全部乐了,“没问题。”   “不许互相抄。记住要用一百个不重复的词。”陆时秋补充道。   虽然条件刁钻了些,但是真的不难,众人点头应是。   于是每人拎着糕点,拿着考卷,回了自己房间,三两分钟收拾好包裹,大步出了门。   院门外,早已有家人派马车来接他们了。   学堂里,囡囡捧着小脸看着亲爹,“爹,你好阴险呀?”   陆时秋一脸无辜,“爹怎么阴险了?”   囡囡掰着手指给他算,“你刚刚那么夸他们,他们心情好,回去肯定把这消息告诉家中长辈。家中长辈见他们有长进了,哪有不送他们回来的道理?就算有人不满你害孩子受过伤。可是你弄一出称赞家中长辈的作业,让这些纨绔子成为最贴心的孩子。你是想告诉他们,你既可以严厉又可以温柔,全看这些孩子如何表现?你还说你不阴险?”   陆时秋叹了口气,“爹也是没办法。正如孔祭酒说的那样,爹只是个状元,没有实力跟这么多人斗。最好的办法是安抚。让他们放心把孩子交给我。”   囡囡点了点头,笑盈盈道,“爹肯定行的。”   陆时秋笑了笑。   正如囡囡猜想的那样,两天后,十一个学生一个不落全回来了。他们的长辈也没人进宫告状。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   倒是孔祭酒那边听人说,陆时秋给孩子们布置这样一份作业,差点笑出声来。   从来都是严师如高徒,他可倒好。自个油嘴滑舌也就罢了,居然还怂恿弟子阿谀奉承,一点为师风范都没有。   他乐过之后,对陆时秋又轻视几分。觉得一年之约,他必定稳操胜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20:54:25~2020-02-11 19: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iandi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吃饭v、鲸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懒 219瓶;京子sasa 66瓶;niandi 60瓶;41773031 30瓶;鸽子精咕咕咕、蠢子卜、心有所念 20瓶;ads、事业粉在这果、落钱汤、囍囍王、薄荷绿的芥末、星子、(▼皿▼#)、墨忆cxm 10瓶;不爱看、╮(╯▽╰)╭、红烧大猪蹄子、白露横江、梎耶、Bloody Mary 5瓶;燕子低飞,蛇过道。 4瓶;谁还不是个宝宝 2瓶;不经、四柱清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你趴这干什么呢?”   今儿学生上武艺课, 陆时秋难得有一上午空余时间, 原打算利用这个时间教婆娘读书,谁成想, 他不过上茅房的功夫人就找不着了。   他从院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他婆娘趴在院外偷窥学生射箭。这什么毛病?   木氏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吓了老大一跳, 回过头来见是相公, 拍拍自己胸口,脸色微红, 嗔道,“你吓死我了。”   陆时秋望了望里面, 大家都在射箭呢,她看什么这么认真, 居然连他到她身后都没发现。   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陆时秋回头,“你刚刚看谁呢?”   木氏有些不自在摸摸头发,眼神躲闪。   陆时秋定定看着她,“怎么了?”   木氏左右看了看,拉他到了背静处, 才小声道, “我这不是想给三丫找个如意郎君嘛。咱三丫都十五了,再不定亲就成老姑娘了。你这个当爹的整天忙着给学生上课,也没什么时间。我寻思我先帮着看看呗。”   陆时秋无语, 他指着学堂方向,“你这个当娘的也忒不靠谱了。挑谁不好挑他们。”   木氏扁了扁嘴,“挑他们怎么了?我除了他们,谁也不认识。我总不能直接让媒婆挑个不认识的吧?不知根知底,回头坑了咱闺女怎么办?”   这后一句陆时秋挺赞同,但是陆时秋对他这些学生也不看好,掰着手指跟她解释,“这十一个学生里,十个都是官宦子弟,还有一个出自严府。咱就说那十个官宦子弟,其中有三个已经定了亲。五个已经有了通房,只剩下两个没定亲。”   木氏握住她的手,乐观道,“那就从这两个里挑。”   陆时秋果断摇头,“不成。那个狄虎为人粗心大意,大男子主义,整天待在外面,将来咱三丫吃了苦,他都不知道。这种不贴心的男人要他作甚。”   木氏摇头,这个肯定不能要,她继续问,“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家境太好,咱三丫够不上。”陆时秋淡淡道。   就算他真能赢了孔祭酒,在那些官员眼里,他家世还是太过浅薄,依旧低人一等。   门不当户不对,他又不需要拿闺女攀附权贵,没必要把女儿高嫁。   再说了,他拿三丫当亲闺女疼,哪能允许三丫被关在深宅内院受人磋磨。   木氏有些失望,“那严府的那个?”   陆时秋摆手,“不成。这孩子比三丫还小了三岁。等他考中举人,最低也得要六年。咱闺女等得了那么长时间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把木氏愁坏了。   “可是三丫不小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可是咱当爹娘的不能害了孩子。你想想办法呀。”木氏声音里都带着了点哭腔。   陆时秋自知理亏。说来也怪他。   当初他考上状元那会儿,就有人给三丫提亲。都被他给拒了。   当时他想着自己将来要搬到京城,三丫嫁在盐俭县,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他不舍得。   所以就拖到现在。   到了京城,他又不想三丫早嫁。   嫁了人,三丫就是别人家的了,她就得打理后宅,照顾相公,为相公生儿育女。   别说画画,她恐怕连晒太阳的时间都得忙里偷闲偶尔为之。   一想到三丫过这种日子,他就心疼孩子。   只是他婆娘说得也对,他再心疼孩子,也不能不让孩子出嫁啊。   将来三丫要是成了老姑娘,还不得被人说嘴。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一定给她挑个好夫婿。”   木氏也不是真的生他气,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你想怎么找?”   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认识的人只有那么几家。   先说顾家,顾永伯的儿子非常乖巧,陆时秋对他印象挺好,可惜这孩子比三丫小三岁,不合适。再就是顾二家,他儿子已经定了亲,肯定不成。顾三家,儿子还是个小豆丁。顾四家,条件太好,高攀不起。   再说张家,张又睿和张又笙的儿子都比三丫小,不合适。   最后就是严家。严仲文不用想了,倒是那个严老爷的大孙子合适,已经十七了,读书也有天份,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亲。   陆时秋把自己的想法跟木氏说了。他本意是想让木氏知道,他确实在张罗人选。没想到木氏为这事想了好几天,一听这话,忙道,“让囡囡向严仲文打听一下。他肯定知道。”   陆时秋见她听风就是雨,拉住她手,“你急什么。现在把囡囡叫出来,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嘛。等吃中饭,我把三丫支开,你交待囡囡。”   木氏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能太急,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中饭时间。整个育婴坊飘着饭菜香。   囡囡刚到家就见三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笑赢赢迎上去,“三姐,你的画画好了吗?什么时候给我看啊?”   这一副画画了三个多月,囡囡早就想看看三姐的大作了,可惜三姐往常好说话,这次坚决不肯给她看。说是要等画完,才能拿出来。   三丫笑道,“快好了,还剩下最后一点点。”   囡囡乐了,“那我要大饱眼福啦。”   陆时秋从屋里出来,听到囡囡这话,当即表示,“到时候爹也看看。”他看向囡囡,“你娘叫你呢。快进去吧。”   囡囡有些疑惑,她娘找她能有什么事?   等囡囡进屋,陆时秋看向三丫,“爹跟你说点事,咱到外面说吧。”   三丫一头雾水,点头跟了上去。   墙根处,陆时秋有些张不开嘴,想了想,还是问三丫,“爹娘打算给你挑夫婿,你能跟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吗?”   三丫小脸烧得滚烫。夫……夫婿?   她其实对成亲没有多大的想法,对喜欢的人也没什么概念,只是本能觉得女儿家谈未来夫婿有些羞涩。   陆时秋也不催她。   三丫忍过刚开始那点羞臊,咬了咬嘴唇,抬起小脸,试探道,“爹,我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我能不能晚点再嫁啊?”   陆时秋自然同意,“可以。不过咱先找个对象定亲。好好考察他的人品,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   三丫不知道怎么考察,但她还是乖巧点头,“我都听您的。”   陆时秋乐了,“好。爹来给你挑。一定给你挑个最适合你的。”   三丫翘起嘴唇,“好。谢谢爹。”   陆时秋弹了她脑门一下,“跟爹还客气了。”   三丫被弹了一下,呼一声嚷疼,却也不生气,笑得一脸傻气。   到了晚上,木氏坐在床头重重叹气。   陆时秋拧眉,“怎么了?”   木氏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严家那孩子说,他大哥早就定亲了。”   陆时秋盖上被子,不以为意,“我本来也没相中他。”   木氏大惊,“啊?”   陆时秋揽着她躺下,“什么样的长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他阿爷一大把年纪还那么好色。估计他也差不离。我一想到他后院也纳那么多小,回头还让咱三丫给他管后院,我就气得肝疼。”   木氏闻言果断放弃,忙不迭点头,“对,对,你说的对,咱不能给三丫找这样的人家。”   陆时秋捏捏她的手,“三丫这孩子性子软,不像囡囡精明。咱们还是给她挑个家事简单,为人上进的吧。家世什么的,稍微低一点点,也没什么。”   木氏点了点头。想着他到底比她知道的多,思考得更全面,这事还得交给他来办才成。   又过几日,大头来了育婴坊。   之前他一直闭门画画,陆时秋也不好打扰他。   等他终于把那副画作画好,想找陆时秋点评,去了他住的院子,却发现人已经搬走了。   听住在那里的人说他们搬到了城外育婴坊。   大头便一路问人,找到这里。   他下了马车,也不急着说正事,而是四下看了看。当他看到三进院子那么多婴儿,大约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他从身上掏了三百两银票递给陆时夏,“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刚开始陆时夏看到大头,被他身上那身锦衣华服给吓住了,再见他拿出这么多银票,有些犯嘀咕,“你这孩子哪来那么多银子?你没做啥坏事吧?”   这后一句明显是压低声音问的。   他之前听陆时秋说这孩子拜徐会为师。但是他真不认为大头能这么快有出息。   他儿子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只是个童生。   那画画学起来肯定也不容易。   大头一怔,笑了笑,“这是女皇赏我的。她要了我两副画。”   陆时夏瞳孔缩了缩,“女……女皇?”   大头挠挠头,不打算说这事,四下看了看,“三叔呢?我想请他帮我点评画作。”   陆时夏指着外面,“你刚刚走到一进院子,他正在那边教书呢。”   大头挠头想了下,刚刚他确实经过那边,可是那门锁上了。   木氏从屋里走出来,让他先坐在廊下等,“一会儿就到吃中饭时间。待会儿让他给你看。”   大头点了下头,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又问起,“三丫呢?”   说起这事,陆时夏有话说,“三丫也躲屋里画画呢。当初你能拜徐会为师,可是托了我三弟的福,你可不能忘本。你画画得这样好,你可得帮帮她。”   木氏听了直皱眉,二哥说话可真不中听。她担心这孩子心里不舒坦,忙找补几句,“我听你三叔说,画分好多种。三丫画的是丹青,可能跟你那个不一样。你二叔想三丫能出息,随便抓个能耐人就想请人指点。你见谅一下。”   大头笑了,“没事儿,二叔也是为了三丫好,我明白的。”   木氏见他神色无异,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囡囡喊娘的声音,她赶紧起身,“走吧,该吃饭了。”   大头跟着起身。   陆时夏看着大头的背影,羡慕得不行。一幅画卖几百两银子,这孩子将来差不了啊。   二进院子,三丫看到大头眼前一亮,“你的画画好了?”   大头点头,把自己刚刚一直攥在手里的画递给她,“画了五六版,最终才满意。”   囡囡也不急着吃饭了。她早先就听她爹说,女皇让大头画一幅幸福的画作。这人就一直在茶楼二楼观察那些进士。   她当时还说这人挺有才。   现在有机会看到墨宝,她心痒难耐。   人大概就是这样,对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极容易产生钦佩感。   囡囡没学过画,但不妨碍她佩服会画画的人。   总觉得这些人身上自带一种书香气息。   陆时秋和木氏也凑了过来,只有二丫一人不受影响,一手饼子,一手筷子,不停夹菜。   三丫看了看,发现没有地方,便带着他们到自己屋里。   想到自己的画作也完成了,三丫看向大头,“我也画了一幅,你待会儿也看看。”   大头应了。   三丫把画作平整铺在书桌上。   这画的起稿部分,他们是看过的。当时三丫还提出一点不足。大头却觉得不怎么合适。   这幅完成品,依旧是他之前的画风。   画中人比别人大了一倍的脑袋,张扬的笑,尖利的牙齿,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无不讽刺这人中进士之后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画风大胆,笔法细腻,把人物的笑容勾勒得入目三分。   陆时秋居然挑不出半点毛病,要是一般人看到这画,可能会觉得很讽刺,而后莞尔一笑。但是天皇女皇看了,会不会觉得他这样嘲讽新科进士有些不自量力呢?   但是转头一想,正常人都不喜欢大头画的那些悲惨老农形象,偏偏女皇喜欢。   他一时半会还真摸不准女皇的喜好。   大头见他们没一个说话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陆时秋对画没有意见,只是有一点,“这画不能让人产生幸福感吧?”   这画有些偏离主题了。   他之前就提醒过大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没听进去,依旧画的这个。   大头叹了口气,“女皇去年给我布置的任务,她说不急着完成。所以我想再等等。”   陆时秋:“……”   他怎么觉得大头画不出来呢?这孩子想问题明显跟别人不一样。   大头见大伙挑不出毛病,便把画收起来,重新扎好,看向三丫,“你不是让我看你的画吗?”   三丫点头,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来,“昨儿刚画完的。原本今天想让爹和妹妹点评,正好你来了,一块点评吧。”   她把画卷展开,陆时秋自打有了钱,给孩子花钱也大手大脚起来,她用的这纸非常贵,一张就得要一两银。更不用说那墨锭之类的东西。   “咦?这是后院那个孩子?”囡囡有些讶然。   木氏也看出来了。   这不就是这群孩子来的那天,她和二嫂给孩子们换上新衣,那些孩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三丫居然把这幕画下来了。   图上只有一个女孩,她身材瘦小,扎着两个小窝窝,袖子长了一截,只露出手指紧紧捏着衣摆,她低头浅笑,腮边有一抹山里红,笑容羞涩又甜蜜。   虽然这幅画不是以幸福为主题,但是画中小姑娘穿上新衣,那嘴角一抹羞涩的笑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欣喜,灵气十足,跃然纸上。   大头捏着下巴,指点了几处用笔有些粗糙,三丫记在心里。   陆时秋担心三丫也学徐会把画烧了,抢在她前面开口,“这画我喜欢,三丫,你送给爹吧。”   他太喜欢了。这可是他闺女第一篇成品。   三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好啊。”   大头想了想,“三叔,不如把这画献给女皇?”   陆时秋有些舍不得。可是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如果女皇看上这画,将来三丫就能名扬天下。   哪怕只靠画画,将来就没人欺负她。   陆时秋咬咬牙,把画卷起,递给大头,“行,你呈给女皇吧。”   大头点头。   囡囡也喜欢这画,她扯着三丫的胳膊撒娇,“三姐,我也想要。你也给我画一幅吧。”   别人的画,她看不出好赖,但是她三姐的画,她一眼就喜欢。   三丫被她闹得没办法,“行,我给你画,但是得过些日子,我现在还没构思。”   囡囡心愿达成,也不闹了,“行,随便你什么时候画,我不急。”   大头在这边吃过饭,就打马离开了。   晚上,木氏跟陆时秋夜话。   她今天兴致很高,“我觉得大头这孩子不错。他和三丫都喜欢画画。两人有共同喜好,平时也有话说。而且他家中没有长辈,三丫嫁过去,买几个下人,就能当家作主,日子不要太美。”   陆时秋啼笑皆非,“你呀,怎么只看到这些肤浅的东西。”   木氏一头雾水,“大头不好吗?”   陆时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好。他跟三丫不合适。”   木氏正色道,“哪不合适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大头这孩子疏狂,性子有些执拗,还有些听不进人劝。咱三丫性情温顺,不太懂得变通,管不住他。这两人要是凑在一起,三丫将来肯定会受很多苦。”   木氏追问,“怎么受苦了?”   陆时秋继续解释给她听,“这孩子跟着徐会一块学画,耳濡目染,多少沾了点他的脾气。那徐会是啥人呐?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世间俗事俗物全不放在心上,我看大头比他好不了多少。将来,要是大头出外采风,把咱闺女扔家里,你说要他这个相公有何用?”   木氏随口道,“那就带着三丫一块呗。”   陆时秋笑他婆娘想得简单,“三丫总得生孩子吧?有了孩子,她能跟着大头四处跑吗?”   木氏无言以对,这还真是个事儿。   “这孩子不成,咱再看。我还就不信了,挑不到好的。”   木氏只能作罢。 第138章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育婴坊前面那条道两旁栽种银杏树, 叶子颜色多样,有焦黄色, 金黄色,亮黄色,橙色, 交织在一起。   落叶纷飞, 从远极近, 树拢在一起,就像一副精美的油画。   三丫坐在小路中间, 感受大自然的风景,琢磨该怎么下笔。   就在她瞧得正入神的时候, 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定睛看去, 居然是一队马匹, 身后还跟了一辆马车。   马蹄铮铮,显然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三丫站起身,待看清来人是大头,再看看他身后跟着四五个身材挺拔的侍卫,她微微有些讶然, “你这是?”   大头笑道, “陛下口谕,宣你进宫。他们是跟我一块来的。”   三丫呆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拉着他的衣袖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问,“是我献画的事吗?”   大头点头,“女皇很喜欢你的画。”   三丫绞着手指,女皇?她要去见女皇了。   她脸色涨红,拿着画笔,飞一般往院子里冲。   陆时秋正在学堂教书,外面传来三丫拍门声,坐在窗边的学生勾头往外一瞧,立刻汇报,“先生,是您三女儿,我看她好像挺急的,应该是有事找您。”   陆时秋将信将疑,放下书,走到教室门口,透过缝隙,刚好看到三丫急切拍打木门。   他冲教室里喊了一句,“你们先看下书,我出去一趟。”   学生乖巧应了一声。   等他一走,学生们立刻聚拢到窗户边上,勾着往外看。   陆时秋开了门,三丫满脸喜色,拉着他往外走,“爹,女皇宣我进宫,您快跟我一块去。”   不等陆时秋回答,大头抢先一步,“三丫,女皇没传三叔。他不能进宫。”   三丫一愣,有些害怕,声音怯怯地,“可是……可是我没去过皇宫。”   她不敢!那可是皇宫啊,听说要是乱看,眼睛都能割下来。   大头看着陆时秋等他拿主意。   陆时秋拍拍三丫的肩膀,轻声安抚,“快去吧。女皇就是个很和蔼的老太太。你别想太多。女皇召见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去吧。”   三丫被这么安抚,倒是好一些。   陆时秋看向大头身后那几个侍卫,“她要不要换身衣服?”   前面那个侍卫点头,“是要换一下。”   陆时秋带三丫到后面,木氏刚才在门口做衣服,听到三丫拍门声,就想出来看看,谁成想出了院子居然看到这么多人站在外面,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陆时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一听女儿要进宫见女皇,木氏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可不得了,见女皇啊,多大的荣耀。   她立刻喜滋滋进屋给三丫翻衣服。   三丫见她回主屋,提醒她,“娘,我衣服都在我屋呢。”   木氏很快抱一身衣服出来,“这是娘前儿才做的。原想等你妹妹那身做完,你们一人一身。现在你先穿着吧。”   三丫看着这衣服的面料,这不是他爹那些弟子中秋节带回来的节礼吗?   娘什么时候做的?   “快换上吧。别让人家等你。”木氏见女儿发呆,赶紧拽她进屋换衣服。   这身衣服面料非常好,还是不常见的天青色。   穿在三丫身上,带了几分娇俏。   “不错,非常合适。”木氏左看看右看看,衣服尺寸非常合适,“就穿这身吧。”   三丫点头应下。   一行人到了京城,三丫入了宫,皇宫规矩森严,她走一路磕一路,差点没把她膝盖磕破了。   低头一瞧,她膝盖处,衣服已经有了点脏。   三丫用袖子弹了弹,前面宫女停下来,看着她,“快走,陛下日理万机,可不能让她久等。”   三丫不敢再耽搁赶紧跟上。   好在接下来没什么仪式,只需要紧紧跟在宫女身后即可。   三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到了一处院外,宫女让她在这边等,她去通禀。   那宫女跟站在门外的宫女说了一声,那人进去,没一会儿就宣三丫进去。   进去后,三丫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女皇位置,却见这是一座极大的藏书楼,而他们正处于偏殿,面前正摆放着一张极大的书案,材料是紫檀木,古色古香,沉静大气。   书案后面正站着一位身穿金黄衣衫,头戴金冠的老人家。   她正低头看画,处于忘神状态。   她身后的宫女见三丫正盯着女皇瞧,微微蹙眉,示意三丫过来。   三丫不敢再放肆,走上前跪下行礼。   “平身”   三丫起身,却听对方冲她招手,“快来看看。”   三丫绕过书案,凑过去一看是自己的那幅画,她微微有些郝然。   女皇在旁边又展开一幅,“你瞧瞧这幅。”   三丫凑过去,这是一幅早市图,是前朝著名画家张凛的代表作,生动记录前朝时期京城百姓的生活情况。   “有何感想?”女皇侧头看着她。   三丫看着一处,皱眉点出,“从表面上,这幅画画的是前朝京城繁荣昌盛,其实里面隐藏对繁重徭役的不满。”   明明是繁荣昌盛的市井图,但是右侧却画了民夫砌墙。   虽然这部分只占了这幅画不到十分之一,但是那些民夫赤着上半身背着箩筐,踩着梯子往上爬,底下站着小吏手里挥着鞭子,正掐腰向他喝骂。   而其他人对此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同情心,依旧赶早市。   女皇点了点头,又换了一幅,这次三丫很快指出画的立意。   一连看了数十幅,不同人绘制。但她几乎都能说到点子上。   女皇笑了,“你也拜了徐会为师?”   “是!”   女皇点了点头,“你的画很有灵气,朕非常喜欢。”她从后面架子上取出十来幅画作递给她,“这些画作,你可以带回去好好研习。朕期待你更好的作品。”   三丫眼睛都快瞪圆了。   这么多传世名作让她带回去?她要是弄丢了或是损坏了怎么办?   “这……这不合适吧?”   女皇似乎猜到她所想,“好的画作就是给人欣赏的。若是你能从中学到精髓,就算不幸丢失,朕有你就等同于有无尽的宝藏。”   三丫羞得满脸通红。她是宝藏?   女皇拍拍她的肩膀,“小丫头,自信一些,你真的很出色!在朕见过那么多画师里,你的灵气世间罕有。”   三丫心都跟着颤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么好的词来形容她。   之前徐先生不肯收她为弟子,她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可是现在有人这么夸她,她那点难过似乎立刻消失不见。   古人云,千金易得,良将难求。   她,陆宛如,也有一个懂得欣赏她的人啦。   三丫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谢陛下。”   女皇又额外赏了她二百两银子。   从宫里出来,三丫上了马车,怀里抱着这些画作,旁边放着一盒银子,走了好长一段路,她脸上一直在傻笑。   大头见她呆呆傻傻,看不下去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笑了一刻钟了。这画又不是赏你的,你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他之前也跟先生进宫看过这些画作。也没像她这样浑身冒傻气吧?   三丫小脸通红,撅着嘴,“你知道什么。”   大头看了眼外面,他住的地方也到了,跟她道了别,就跳下了马车。   一路到了家,院门外,木氏正带着陈氏和二丫等在门口。   三丫把那盒银锭递给木氏。自己则抱着那些画作跳下马车。   “你这是?”木氏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帮她抱进去。   三丫往后缩了缩,“娘,这是女皇借给我研习的,我还要还回去的。其他人可不能碰。”   一听还要还回去,木氏缩回手,“哎哟,这么贵重的画,我是不是给你那屋再加两把锁啊。”   陈氏摇头,“锁没用吧?我觉得还是找人看着好。”   三丫抿了抿嘴,“没事。我不出去。我天天待在屋里看着它。”   木氏嗔了她一眼,“竟瞎说。你吃饭,上茅房还能在屋里吗?”   三丫一想也是,还真不行。她想了想,“我吃饭时就抱到堂屋。上茅房就让二姐看着。”   木氏想了想,也只能同意了。   下了课,囡囡和陆时秋回了院子,三丫又把自己关屋里。   陆时秋问了木氏情况。   木氏简单说了一遍,“一回来就待在屋里看画。说是早点研习,早点把画还回去。”她叹了口气,“我一想也是,成天提心吊胆,也确实够遭罪的。”   陆时秋皱了皱眉,这样总不是个事儿。   他们有点贵重东西,就担心招贼。   以后要是他徒弟中了举人,得了十万两银子,盐俭县的情况还不得重演。   他想了想,出去找二哥谈安全问题。   “你的意思是找些护卫?”   陆时秋点头,“你想啊,现在孩子还小,咱们不用担心被人偷。可是将来呢?那些人贩子专挑小姑娘下手。”   陆时夏想想也是,“那成,我来解决这事。”   陆时夏打算买二十个下人,由嵇无用和柳大郎教武艺,专门保卫庄子的安全。   陆时秋把这事教给二哥,自己便不再管了。   第二日,陆时秋照常上课。   中午回到家,就看到二哥从人牙子那边买了二十个小伙,年龄大致在十三四岁。   这些人全部住在六进院,一来好区分,二来这些人到底是男孩,离他们两家太近不合适。   陆时夏见三弟没什么意见,便带人往后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柳大郎领进来一个人,陆时秋抬头看去,居然是小石头。   囡囡和木氏也有些惊讶。   尤其是木氏,“你这孩子,你怎么来的?”   这孩子家境一般,估计家里也没钱给他请商队,可他居然活生生站在大伙面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小石头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一开始跟着商队走了一段。后来他们转道,我就一个人走了。每到一处,我就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拜见当地县令。他们听说我游学,就赠我一些程仪。就这样一路到了京城。”   木氏愣了好半晌,这孩子不仅心大,脑子还灵活。瞧瞧人家凭着秀才公的身份,居然一路混到京城。   这程仪说白了就是路费。一般古代上级、亲友远门旅行,作为下级或亲友,都会送给他一笔钱以供旅途花销。   小石头跟那些县令非亲非故,居然赠他盘缠,可见那些县令对这孩子带了几分欣赏之意。   陆时秋对这事也不太在意,看着他这身齐齐整整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好,但也算干净整洁,“你跑来京城干什么?”   小石头没看到三丫,有些小失望,但他还是把事情原委说了,“我之前在县城遇到陆四叔。听他言谈举止跟以前有很大不同。参加诗会,也得不少人夸赞,我就向他请教,他说游学可以增加见闻。我就说通爹出来闯荡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为情,脸羞得通红。   囡囡啧啧两声,这小哥哥也是人才啊。从盐俭县到京城,隔着上千里呢,这一路花销可不低,他居然这么有勇气。   木氏拍拍他脊背,“你这孩子。如果人家不肯送你程仪怎么办?”   小石头挠头,不甚在意,“没有银子,我便是乞讨也要过来。”   木氏:“……   陆时秋叹了口气,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感悟?”   小石头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本书,里面夹着几张纸,正是他之前在路上写的文章。   “我走一路记一路。这些是我的所见所闻,您给看看。”   陆时秋接过来,这孩子的缺点是阅历。他经过的事太少,写的文章太过片面。考虑问题不够全面。如果好好打磨,凭借他心思灵巧,将来未必不能成材。   这三篇文章隐隐已经有了点感悟,考虑问题已经知道全方位思考。确实是一大进步。   陆时秋把其中写得不好的地方让他回去再改改,小石头记下。   陆时秋又道,“先住在这儿吧。”   小石头点头应是。   正说着话,三丫从屋里出来了,她是肚子饿受不住才开的门。   看到小石头,三丫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来了?”   看到她出来,小石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嘴角上翘,“我来京城游学。”   三丫笑了笑。   从九岁那年,她跟小石头因为男女大防不再经常见面,两人便生疏不少。   三丫看向木氏,“娘,饭菜好了吗?”   木氏忙不迭点头,“好了,瞧我这脑子,刚刚净顾着说话了。”   小石头见三丫没再看他,心里有些失落,微微低下头。   陆时秋看向三丫,“你今天有什么心得?”   说起这事,三丫滔滔不绝,这些名画之所以流传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是技巧,还是立意,还是背景都值得人花时间细细揣摩。   她每一天重看,都有不同收获。   陆时秋笑盈盈听着,又问她几个问题。   囡囡见她嘴角都起皮了,猜想她一整天只知道看画,都没顾上喝水,主动到灶房给她倒了杯水。   三丫接过来,把一碗水喝个精光,正要把空碗放回屋里。也不知是她太兴奋,还是怎的,竟被门槛绊倒。   陆时秋正在和囡囡讨水喝,“你这小丫头,爹讲了一上午的课,你怎么没给爹倒一碗?”   囡囡忙道,“我现在就给你倒。”她刚要转身去灶房倒水,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砰得一声。   刚刚陆时秋和囡囡都没注意三丫这边。   倒是小石头虽然一直低着头不敢抬,但是他眼尾一直留意着三丫。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她了,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眼见三丫快要摔倒,小石头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只是他不仅没把人扶住,反而被对方撞倒,直接当了肉垫子。   陆时秋和囡囡听到动静,回头一瞧,小石头被三丫紧紧压在下面。   陆时秋登时脸都黑了,这臭小子!   囡囡赶紧把三姐扶起来,“哎,你们没事吧?”   小石头头撞得有点晕,他手撑额头站起身,摆了摆手,“我没事。”   囡囡看了眼他刚刚站的位置,有些难以置信,“你速度够快的呀,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陆时秋弹了她一下,这孩子看破不说破,没见人家已经窘成那样了嘛。   囡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在小石头和三丫面上各扫了一圈,而后捂嘴偷笑。   小石头只觉得一阵热血涌到他整张脸庞,耳朵根全都红透了。她刚刚……   三丫纯粹是羞的,她刚刚居然坐在小石头身上,还不小心摸到那处……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时秋见两人已经成了煮熟的虾子赶紧上前打圆场,示意三丫去灶房端菜,让囡囡去给他倒水。   等这两人都走了,陆时秋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看向小石头的眼神带些不善。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想碰瓷吧?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小石头有种自己所有心思都被对方发现,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支支吾吾道,“先生,我可以负责。”   陆时秋抬了抬手,噎他,“不用。你不说出去,我就谢谢你了。”   小石头有些委屈,可他还是不死心道,“先生,我……我其实……”说到这里,他似乎鼓足勇气,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闭着眼,“我心悦三丫,我知道我只是个秀才,现在还配不上她,可是我会努力考举人。如果您没找到人选,能不能……能不能……”   他说得磕磕绊绊,可是最终实在说不出口。   再过两年,就是乡试,到那时三丫就十七了。他怎么能让人家等他呢?   陆时秋拍拍他肩膀,“这事先放放。咱们先吃饭吧。”   灶房门后,三丫一手端菜,一手握住房门门手,听到外面谈话声,她一颗心跳得飞快。小石头居然对她有想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1 19:06:35~2020-02-12 19:2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看、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255077、惊鸿照颖 20瓶;半遮脸 16瓶;喵呜了个咪 12瓶;我是谁、yiyi 10瓶;咖喱 5瓶;琳Lin、谁还不是个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吃饭时, 小石头不敢抬头看三丫, 三丫也根本不敢看他,两人之间有些诡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吃完饭, 囡囡去前面上课,三丫回房看画,木氏带二丫到后面照顾孩子。   院子里只剩下陆时秋和小石头。   陆时秋考小石头的学问。这孩子一向很刻苦勤奋。他非常自律, 今天需要完成的事绝不会拖到明天。步子也一直稳扎稳打。   陆时秋让小石头先跟他到学堂上课。小石头乖巧应下。   晚上, 木氏翻来覆去睡不着, 睁开眼,看到陆时秋正靠坐在床头。   屋外洒进一束月光, 把他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楚明了,他似乎有烦心事。   “你怎么了?”木氏坐起来。   “我在想小石头的事。”   木氏一愣, “你该不会真的心动了吧?”   “是啊。”还别说,陆时秋还真动了这心思, 小石头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特喜欢。   木氏有些急了,“可是这孩子只是个秀才啊。他家里还没什么钱。我不想三丫嫁过去吃苦。如果咱们多给她嫁妆,我担心小石头自尊心受不了。夫妻之间必定产生隔阂。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低嫁过去,自尊心强的男人会觉得落了面子。   这正是陆时秋烦恼的地方。   虽然他不想三丫高嫁,可也不代表他想把闺女低嫁那么多。他想找个门弟差不多的。可是在这京城, 他根本不认识这样的人家。   陆时秋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欣赏这孩子。许多人都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个孩子打定主意做一件事就立刻会去做。从来不拖延。韧性强,将来必定有大造化。而且他家中只有养父, 三丫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没有妯娌,没有婆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木氏若有所思。   陆时秋继续道,“他小时候被继父那样对待,心里依然向着阳光,说明他心思灵透。目前为止,他品行没问题。只是人心意变。我也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辜负三丫。”   如果小石头是举人,她还勉强能答应,可是这孩子现在只是个秀才,木氏想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要不然咱再等等?”   陆时秋点头,“听你的,再看看。”   木氏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小石头一大早就进了城。   陆时秋也没拦着。等回来时,他居然带回一张银票交给陆时秋,“先生,我一定不会让三丫跟着我吃苦的。”   陆时秋都看傻了,凑近了瞧,这他娘的是多少两啊?他这是抢劫去了吗?   “你这银票哪来的?”   小石头抿了抿嘴,“我把鲁班锁的图纸给卖了。”   这鲁班锁其实并不是一代鼻祖鲁班制的机巧玩具。这是小石头很早的时候,自己根据鲁班锁的创意研制出来的新式锁。   汉代的三簧锁已经沿用了一千多年,擅长溜门撬锁的小偷熟练到只用一根头发丝就能撬开。   而他设计的这把锁,用铜打制,锁身有五个转轮,每个转轮上刻着十个字,转动转轮连成特定字的组合才可以打开。   当初为了造这把锁,小石头作废许多木材。后来换成铜制,损耗小了许多。可是铜太贵了,他把自己的零花钱全用上去了也不够,三丫还支援一点,他一边接活一边研制,试了几百回才制成。可惜后来做成,因为男女大防,他没机会把原理讲给三丫听。   陆时秋有些闹不明白了,“这个能卖这么多钱,你怎么不在县城卖呢?”   小石头低声解释,“京城能卖上高价。”   陆时秋:“……”   好吧,这理由无懈可击。   可是他记得三丫跟他说过,这个锁是小石头花了一年多才制成的,就这么卖了……   “你不后悔吗?”   小石头摇头,“不后悔。”   说不后悔是假的,这可是他第一个满意的作品,可是为了三丫,值。   他必须得让先生知道,三丫嫁给他,不会吃苦受累。   陆时秋拍拍他肩膀,“我就欣赏你这样聪明的娃。”   小石头见他语气有了松动,忙道,“先生,我不会让三丫跟我吃苦的。这些钱足够我们过一辈子了。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挣。”   陆时秋把银票递给他,“好好收起来。”   小石头推过去,“先生,你帮我收着吧。我装这么多银票在身上,睡着不踏实。”   陆时秋想到他住在前面,人多眼杂,还是答应了,“行,我帮你收着。”   到了晚上,陆时秋把银票拿给木氏看,木氏目瞪口呆,“一千两?什么锁啊?居然能卖一千两?”   纯金打造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陆时秋给她解释,“锁不值钱,但是这个锁是小石头做出来的新锁。一般小偷打不开。我估摸小偷连见都没见过。”   陆时秋想起来了,“四乙,你这种锁后世有吗?”   【有,叫密码锁。】   陆时秋笑了,“那商城卖多少钱?”   【方子也是一千两。】   陆时秋:“……”   好嘛,他发现了,商城里的价格跟外面的价格相等。完全杜绝他卖差价的可能。   陆时秋丢开四乙,见木氏捏着银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推推她肩膀,“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木氏一言难尽,“我就是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陆时秋多少能猜到她心思,“你现在觉得小石头其实也不是那么差,对吧?”   木氏脸色微红,“是这样没错。不过他要是考不上举人怎么办?”   科举一事瞬息万变,哪怕陆时秋也不敢保证小石头一定能中,他想了想,不太在意,“考不上也是秀才。他是个木匠,连密码锁都能制出来。想法肯定不少。”   木氏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含糊不轻道,“我再想想吧。”   陆时秋想想也不能逼她。   到底是当娘的,木氏要考虑的问题太多,既希望女儿能衣食无悠,又希望女儿能受人尊敬,不被人欺负。   第二天,木氏便有些没精打采的,陈氏做完一双鞋,抬头见三弟妹发呆,轻声咳了咳。   木氏抖然回神。   “你怎么了?做鞋子还发呆,当心扎到手。”   木氏低头一瞧,就见针正扎在鞋底上,离她大拇指仅有一息之间,她赶紧把针拔下来,在头皮上划拉两下。   陈氏拖着凳子,挪过来,小声凑到她耳边问,“是不是为三丫的亲事急啊?”   木氏一听,吓得手都哆嗦了,手指狠狠扎了一下,血咕咕冒了出来。   她含在嘴里吮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周围只有几个孩子,压低声音开口,“是啊。老找不到合适的。”   陈氏拧眉,“怎么没有合适的?那谁谁年龄不是正合适吗?”   担心被孩子听去,她故意含糊不轻。   木氏以为她说的是小石头,当即就道,“可他只是个秀才。”   陈氏一愣,大头是秀才吗?不是啊。   木氏拧眉,“你说的是谁啊?”   木氏和她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两人说岔了,“我说的是小石头。”   “我说的是大头”陈氏忙道,“我听我男人说,大头一幅画能值三百两。三丫嫁给他,那不得一辈子吃喝不愁啊。”   木氏摇头,“不成。她爹说大头性子跟三丫不合适。”   陈氏觉得小石头更不合适。那家里穷成那样,三丫嫁给他,还不得吃苦啊。   “我说你可别犯糊涂。你把闺女嫁给这种一穷二白的小子,等他发达了,他一脚就能把三丫踹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木氏刚要跟她解释,小石头有钱,就听外面传来二丫那标致性大嗓门。   “娘”   木氏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往外面走。   院外正站着几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她一个也不认识,“请问你们找谁?”   打头的那个官员从怀里掏出一把锁,“我们找制这把锁的人。”   木氏昨晚已经从陆时秋那边得知小石头卖了一把锁,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她开了门,见他们似乎很急的样子,“你们是进屋喝杯茶,还是我帮你把人叫过来?”   那官员拱手,“叫过来吧,我们还有要事要忙就不进去讨扰了。”   木氏点了点头,陈氏忙道,“我帮你去叫人。”   说着,风风火火往院里跑。   没一会儿,小石头和陆时秋在陈氏带领下走了出来。   小石头一头雾水,“这是我制的。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官员看到他这么年轻,有些不确定,再次确认一遍,“这是你一个人制的?”   小石头点头,“是啊。”   那官员从怀里掏出一块赤金打造的牌子,“我们是机巧阁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石头刚来京城,哪里知道什么是机巧阁,他一头雾水看向陆时秋。   陆时秋先是惊讶,眼底压制不住欣喜。机巧阁?那个传说中只有天才才能进去的机巧阁?   小石头居然是个天才?   陆时秋压低声音咳了咳,拍拍小石头的肩膀,“去吧。这可是官员们都想进的地方。”   进了这个地方,年薪百万不是梦。加官进爵也有可能。   小石头瞪圆眼睛。   那官员常年在机巧阁研究革物,对外面一应杂事全都漠不关心,听陆时秋这话,他当即点头附和,“对,我们机巧阁用人极为严格,如果你能被我们录取,女皇直接授你六品官。”   六品!!!沈青墨这个状元才是从六品。   这待遇也忒好了吧?   小石头也听明白了,只要自己能被选上,直接当官,不用参加科举。   他立刻点头,“好,我跟你去。”   小石头一走,陆时秋控制不住欣喜,一个劲儿搓手,木氏见他欢喜得傻了,扯了下他袖子,“你怎么了?”   陆时秋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想到我女婿居然是天才。”   1111插话,【严格来说,他不算天才。他的注意力,观察力和记忆力只能算是普通人水平。只有想像力和思维力比较突出。他的智力值是140,属于聪明人范畴,离天才还差一点点距离。】   陆时秋不信,当即反驳,“可是他只花了几年时间就考中秀才了。”   【那是他自制力强,没有拖延症。就比如你四弟,虽然他不够聪明,但他勤奋,一样能中秀才。】   陆时秋恍然。所以说自制力跟智商一样重要。   【对!】   陈氏推了下木氏的肩膀,“这下你放心了吧。小石头要是当了官,三丫可就是官太太。”   木氏确实放了心。她决定做一桌好菜庆祝小石头进机巧阁。   陆时秋有些不确定,“如果他没被选上?”   木氏嗔了他一眼,“没选上就不吃饭啦?”   陆时秋见她已经有了松动,笑笑没说话。   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囡囡饿得肚皮直叫唤,小石头才姗姗来迟。   见到人回来,囡囡比三丫动作都快,“哎哟,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小石头见他们等自己吃饭,有些歉然,“我不知道机巧阁那么繁琐。你们不用特地等我的。”   陆时秋拉他坐下,“没事。我们想边吃边问你情况。”   小石头看了一眼三丫,见她正笑盈盈看过来,心里一甜,冲她笑了笑。这才看向陆时秋,解释,“我参加三场考试,还面见了女皇。耽误了一些时间。”   “那你选上了吗?”囡囡边吃边问。   “选上了。”小石头点头。   大家大松一口气,陆时秋提议大家干一杯,庆祝小石头当了官。   小石头举着杯子,跟大家碰了一杯,现在脑袋还有些发飘,“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当官了,我还以为我起码得花三年时间呢。”   陆时秋笑笑,“你要早点写信给你爹,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说到这里,他看向三丫,“三丫也是这样想的。”   三丫小脸通红,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底下。   小石头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先生这是同意了?让他爹过来商量他和三丫的婚事?   嗷嗷嗷!   小石头想站起来大跳三圈以表情此时他激动的心情,更恨不得现在就回房给他爹写信,只是现在吃饭,免费压制住了。   他拿起酒壶给陆时秋倒了一杯酒,“先生,多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只能是个木匠。”   陆时秋啼笑皆非,“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当官的。”   这小子运道可真是好。盐俭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他做的东西再好,估计也得花上好些年才能传到京城。   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小石头笑眯眯道,“不是。没有你,我恐怕都活不过来。”   陆时秋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啦,不提小时候的事情,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三丫喜欢画画,女皇说她有才,你可不能拘着她。”   好听话听听就算了,他还是更看中实际。   小石头想也不想就应了,“好。画画好。做木匠累的慌,还伤手。以前她手磨破了,也不敢告诉你们。”   木氏拍了三丫后背一记,“你还骗娘说是自己磕破的。你可真行。”   三丫脸色微红,嗔了小石头一记。   小石头乖乖闭嘴,挠头傻笑,心想,她还是没变,还像以前一样可爱。   陆时秋又问起他考机巧阁的事情,“题难吗?都考什么呀?”   小石头张了张嘴,才闷声道,“女皇有命,不允许把机巧阁的事情说出去。”   众人一听忙住了嘴。   看来里面研究的事情关系重大,等闲人不能知晓。   第二日,小石头就走马上任了。   就连他都没想到,头一天进去,就传来一阵爆炸声。引路的官员轻描淡写道,“这是在做炸1药,朝廷不是从南到北通火车吗?中途有山,我们要帮忙炸开一条路。”   小石头:“……”   好生猛啊。   机巧阁核心区域,门口上了十几道锁,小石头研制的锁也在上面。要进去,必须把这些锁全部打开。   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进不去。   他现在只是末等官员,负责记录各种数据,并且予以归类。   就这样,眨眼两个多月过去了。   小石头的爹才姗姗来迟。   他早先收到小石头的信,说要把家搬过来,就紧锣密鼓收拾东西。   把家安置妥当,带着东西,按照地址找到小石头住的地方。   自打小石头当了官,便不能再住在城外,而是在城里租了一处房子,又请了一个婆子帮忙照顾起居。   杨大郎来了,那婆子便帮忙准备洗澡水和吃食。   吃饱喝足,睡了半晌,小石头终于回来了。   父子俩个谈完遭遇,小石头便把自己向陆先生提亲的事说了。   杨大郎一听是陆时秋家的三丫,哪有不乐意的。那可是状元郎的闺女,他儿子居然能娶到,他们老杨家这是祖坟烧高香。   又听儿子说自己提了亲,他当即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起码也带些礼物啊。请个媒人啊。你上下嘴皮一碰,啥玩意没带,就想让人家把姑娘说给你,你想得也太美了。”   小石头被养父这么教训一通,脸皮烫得慌。   杨大郎性子风风火火,当即就问了婆子哪有媒人,婆子给他介绍了一个。   杨大郎带着媒人一通采买。   他手里有小石头给的银子,再加上娶媳妇是大事,便卯足劲儿采买。   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车,带着小石头到陆家提亲。   学生们得知,全都出来看热闹。   陆时秋把人全轰了回去,带着杨大郎到后面说话。   彩礼,嫁妆,聘礼之类,由木氏和媒婆商定。   陆时秋只有一个要求,“我想等三丫十八岁再出嫁。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舍不得她早嫁。”   杨大郎有些犹豫,倒是小石头一口答应了,只要定了亲,他心里就踏实了,晚就晚点吧。   杨大郎便也没说什么了。   两家就婚事商定完毕。   杨大郎和小石头在陆家吃了一顿饭才离开。   没几日,大头来陆家,听说三丫已经定亲了,整个人呆愣好半晌。   他这才意识到他其实一早就喜欢上三丫了。   只是看着三丫面对他时那坦坦荡荡的表情,他只能把心头那点酸涩压下来。   这辈子最适合他的或许就是画画吧?   回家后,大头把自己关在屋里,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画出一幅《少女》图。   画中少女细腻的皮肤散发珍珠般的光泽,恬静的浅笑恍如上天洒下一束的阳光,温暖可人。   陆维一生创造上千幅珍贵名画,他的画作在当时除了女皇并不被世人所认可。直到他死后,他的画作才被炒至天价。可惜他的画作多被供于皇家画院,仅供欣赏,外面多是仿品。   而这幅《少女》图一直被他珍藏在书房,直到他死后才由他弟子献出去。   这幅画也是陆唯唯一一幅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画作,也是人物画的标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一更。明天就是正式比赛啦。感谢在2020-02-12 19:21:19~2020-02-13 15: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请叫我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啦啦 87瓶;请叫我11 30瓶;喵嗷 19瓶;俄耳呀、有谦米拉菇、棉花糖、19113715 10瓶;奇迹、憋屈貓奴 5瓶;蕴卿、谁还不是个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时间过得似乎很快, 一眨眼就到赌约这天,好像去年就在昨天。   这一天状元楼,挤得人山人海。   一部分人是想看谁胜谁负, 更大一部分人是为了看女皇。   上次女皇是微服私坊,他们没看到,这次女皇可是明确表示会帮着主持赌约。   跟上次不一样, 这次她是带着御林军一块来的。   状元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都被御林军围着,看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出题者是两位先生, 答题是十位学生,每次出来一人对战,答错一题淘汰掉, 换新人上场。   答题时间, 如果用后世的时间计算, 只有二十秒, 用沙漏计算。   女皇面前摆着一张桌案, 沙漏摆在她面前, 将由她的贴身宫女帮忙翻沙漏。   台子上一共站着四个人, 两位先生带着两位弟子,其他弟子都待在等候区, 等候区后面全是凭帖子进场的学子以及二十位学子的亲属。   今天不是休沐日,来的亲属多是女眷居多。   女皇瞧着这场面心里暗想,这布置场面的人也是人才, 居然这么会搞事。   女皇抬了抬手,“开始吧!”   有女官敲锣,确定双方上场人选。   陆时秋这边派出的是公孙竹,第一场气势比较重要,最好是选最厉害的选手上场。   对面应该也是如此,因为陆时秋明显听到后面弟子们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下面的观众甚至喊出什么“小才子”,“神童”,“天才”之类的称呼。   他们这方的亲属也多是不自在。   “能成吗?人家那可是小才子,我听说那孩子七岁就会作诗,国子监破格招进去的。就连天皇都赞过他少年英才。”   陆时秋本能觉得公孙竹的头低了一些,两只手已经颤抖起来了。   这还没开始比,气势就输对方一筹,陆时秋心想这可不妙,他转了转眼珠子,拍了下公孙竹的肩膀,故作轻松笑了下,“别怕!先生说过,你非常聪明,读书很有天赋。我所有弟子当中,除了沈青墨,就属你最聪明。”   这话等同于说,沈青墨是状元,你兴许就是榜眼。   这等鬼话完全就是鼓励他的。毕竟论聪明,陆时秋先收的几个弟子个个都是靠真本事。   谁知公孙竹闻言,脸上竟是露出欣喜的神色,他抿了抿嘴,压制翘起的嘴角。   选好人,知雨把沙漏倒回去,等沙子全部倒回一端,她开了口,“请出题!”   刚刚两人玩投壶,陆时秋输了,由孔词这方先出题。   这次出题范围是四书五经。   出题者随意说出一行文字,然后漏掉这一行的三个字,让对方回答这三个字的内容。   这种题型完全靠死记硬背。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孔词是国子监祭酒,什么样的帖经题没看过,随口就出了一行以年头日尾的文字。   公孙竹愣了一下,看了旁边先生一眼。这种题目,先生每月一考的月卷中就曾出过,一点也不难。他很快便回答出来。   底下,公孙竹的家人喜得不行。他们家孩子居然答对了。   轮到陆时秋出题,他倒是没有故意出这些刁钻的题,而是空出前面三个字,让对方回答。   当然这种题目也不是一点难度,除非对方背得特别熟,否则根本答不出来。   对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出来了。   接下来,双方互相问了三十几个回合。   时间很紧,底下人听得心惊肉跳。   孔祭酒那边也就罢了,那学生本来就出色,可是为什么公孙竹居然能撑这么久呢?这小子可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   四十五个回合后,陆时秋用一招惯性,把对方打败了。   什么是惯性呢?当他一连出了四十五道,请回答前面三个字的问题,突然让对方回答接下来三个字。   对方由于惯性思维,率先回答了前面三个字。哪怕他后来反应过来,可是时间已经到了,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第一局,陆时秋这边胜了。   底下掌声如潮。公孙竹两眼放光,忍不住抱了下陆时秋,“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   这是战术!跟储备量无关。   陆时秋摇头,“可惜只能用一次。”对方接下来肯定有所戒备的。   照理说这样的大杀器应该放到后面用。可是对面这学生太厉害了。知识储备几乎无死角。他只能用这一招。   女皇麻木的脸上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孔词旁边那学生没想到自己会输,羞得脸都红了,他当即跳下台,从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孔词看也没看他,身后的学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被推上来。   这学生虽然没有刚刚那个名气大,但他毕竟是真材实学考上的,成绩还是不差的。   这次公孙竹倒是不像刚刚那样颓废,眼里全是兴奋。   陆时秋担心他得意忘形,小声提醒他,“听准题目再回答,你可不能犯刚刚那个错误。”   公孙竹点了下头,脸上笑容收敛了一些。   接下来,双方继续,刚刚陆时秋这边胜了,将由他这边出题。   陆时秋先是出了一个刁钻的题目,对方几乎是飞快答出。   孔词这边依旧出很刁钻的题。公孙竹比不上对方,但还是抢在时间截止前答出来了。   陆时秋又换了个正常点的题目。   什么是正常题目呢?就是不是以年头日尾、孤经绝句、断截疑似的地方出题。   但是让陆时秋意外的是,对方答题速度比刚刚慢了一拍。   想必这人复习的时候,挑难的复习,容易点的就囫囵溜过去了。   弄懂对方的不足,接下来,陆时秋出的题专挑常规题回答。   可惜还不等他把对方干掉,公孙竹先败了。   答题中断,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朝他竖了大拇指,“你一共答对了五十多道,已经非常厉害了。”   公孙竹有些不好意思,跳下台,冲其他人挥拳头,“你们争气。”   接下来是陈为上场。   这小子可能是专为孔词生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些刁钻的题目。越刁钻,他越兴奋。   答了两个回合,陆时秋这边胜了。   他出了一道极为简单的题,对方想破头,急得一脑门汗愣是想不出答案。   这是忽视导致的结果,越简单的东西,你越容易忽视它。俗称灯下黑。   人的脑子是会蜕化的。当你长时间不写字,突然有一天动笔了,哪怕再简单的字,你都有可能想不起来。   对方正是败在这误区上面。   这次赢得有些不可思议。孔词只以为这学生是太紧张导致。   接下来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九个,都是犯这个错误。   从第三个学生都败在最简单的题目上,孔词急了。他开始换策略,转尔问对方比较简单的问题。   到第十个的时候,陆时秋这边只剩下两个人了,最后一个是狄虎。   在所有学生里,狄虎记性是最差的。当仁不让被排在最后面。   双方开始答题,开始没多久,陆时秋旁边的学生之前跟两个学生对抗过,答了上百道题终于被孔词难倒,换上狄虎。   能否胜利只能靠狄虎。后面九人纷纷给他打气。   这次轮到孔词出题,题目依旧很正常。   倒是陆时秋突然一改之前的方式,出题方式让人难以琢磨。   对面这个学生是孔词所有学生里最差的。当然这个差只是相对其他九人。从综合方面来看,这个学生也是好学生。只是这学生跟狄虎有些相似,他偏科。   说起这事,就说起国子监。在月国成立之初,国子监就是第一学府,每年中进士的学生几乎占三分之一。可自打天皇登基,他们中取率一年不如一年。   原因就是天皇女皇对革物学非常推崇。孔祭酒没办法,只能紧跟天皇女皇步伐,改变招生条件。对外招收的时候,加了一条革物学。   这最后一名学生就是偏爱革物学,对四书五经反倒不怎么透彻。   可以说他跟狄虎在四书五经方面是半斤对八两。胜负完全靠出题者有没有考中他们的知识盲点。   陆时秋为了试探这学生的知识盲点,出题方式是正常和刁钻交换着来。正常一点的题目,他答得比较快。刁钻一点的题目,他回答比较慢。   对于成绩差一些的学生,先生常常会强调一句话,“把你会的先做了。不会做的空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能答完简单题就很不容易了,你还奢望他们答难题,别做梦了。   陆时秋试探好几回,发现这学生不太擅长《易经》。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这几本书,最难的就是《易经》。接下来,他便只挑《易经》出题。   整整经过六十几道,眼见狄虎答题速度越来越慢,隐隐已经被孔词找到弱点。陆时秋才终于把对面这个学生难倒。   这是个刁钻的题目,而且刚好是这学生的知识盲区。对方左思右想了半天,直到沙漏里的沙子全部倒干净。   这局败了!   孔词面色如土,整个人恍惚起来。底下观众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过孔祭酒这个教育届的一把手居然会输给一个只教了几年书的状元。   他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呢?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呢?他教出那么多进士的底气呢?   随着这场落败,曾经的辉煌转眼成了过眼云烟。   曾经得过多少荣誉,现在败给陆时秋就有多么不可思议。   底下观众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看着孔词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了。   女皇抬了抬手,刚才还喧闹无比的议论声眨眼间消失殆尽,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朕以前听人说好的先生要因材施教。现在经过这一场比试,相信大家都能认识到这句话是对的。   一年前,孔祭酒反驳陆状元“每位学子都是可造之材”的观点。朕根据他们二人的要求各选了十位国子监学生。孔祭酒选的这十位学子都是品学兼优的农家子。陆状元选的这十位学子都是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   可是短短一年,陆状元就让这十人改邪归正,变成良好少年。他们也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了对面这十位好学生。   陆状元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论点是正确的。咱们给他鼓掌。”   底下人掌声如潮,几乎每个人都被陆时秋所折服。这十位学子的改变有目共睹。他们用比赛证明了他们也能当好学生。   女皇抬手压下,底下再次寂静下来,“陆状元的教学经验值得每位先生学习。学生误入歧途,也许只是一时想差。如果作为先生能加以引导,未必不能成材。朕非常欣赏这个观点。”   “有一种老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朕时常劝诫天皇,没有谁是完美的。只要不涉及根本错误,没有犯罪,没有残害百姓,没有贪污受贿,能够及时认识到错误,就可以给予改正的机会。”   底下学子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朕一直下不定决心查隐田隐户之事。不是朕怕,而是朕宽厚。朕已经下旨,只要有人悔改,主动到官府登记隐田隐户,朕既往不咎。”   陆时秋微微一动。他就说嘛,女皇对他好得有点过了。原来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次给大家警告。   没错,一年了,女皇还没有推行“一条鞭法”。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条政令一旦推行,那些豪强大族就会趁势作乱,整个月国都要乱起来。只要是帝王,没有一个希望自己的政令是经过万千人的血达成的。她想要用温和一点的法子。只要底下人听话,她可以宽容。   只是不知下面人会怎么做了。   “孔祭酒,你们二人的赌约,以你失败告终,你服不服?”   孔词跪下叩首,“微臣心服口服。”他站起身,冲陆时秋重重施了一礼,“陆先生大才,教导有方,让孔某佩服。”   陆时秋哑然,显然没想到孔祭酒这么输得起,居然给他行这么大的礼。   他立刻还礼,“孔祭酒严重了。陆某人只是以己度人而已。想当初,我曾经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要不是后来洗心革面,奋发图强,也不会有我的今天。犯错不可怕,死不认,才是真的可怕。孔祭酒知错就改,人品高洁,我要学的还很多呢。”   孔词恍然大悟,“陆状元客气了,你能够根据自己的经历,做到感同身受,并对这些学子循循善诱,教导他们成材,实为难得。”   底下学子都看呆了。原以为这两人对垒,失败那个必定恼羞成怒,赢的那个必定趾高气扬,说不定还会当着女皇的面互掐呢?   谁成想,居然商业互吹起来了?   孔词话峰一转,冲女皇躬身行礼,“启禀女皇陛下,陆状元德才兼备,知识渊博,幽默风趣,是不可多得的好先生。微臣斗胆建议请陆先生到国子监任职,也好为朝廷多培养人才。”   陆时秋:“……”   他能不能收回那些赞美的话。这混账,他刚刚夸过他,这人转眼就让自己做他手下。   想得倒美!   陆时秋赶紧道,“启禀陛下,学生早已打算将毕生精力都贡献于育婴坊。没有太多精力教那么多学生,请见谅!”   女皇沉吟片刻,“朕虽有爱才之心,但陆状元有自己心愿,却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便作罢吧。”她叹了口气,看向底下学子,“朕入宫前,每每听到贫苦人家养不活孩子,生下女婴,就会选择溺毙,心有不忍。四年前,陆状元辞官不授,一心想要办育婴坊,朕捐了五万两银子。今天朕再捐一万两。”   说完,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知雨已经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陆时秋。   囡囡在台下,跳上台来,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一个托盘,双手举起凑到知雨面前。   知雨一愣,莞尔一笑,将银票放进那托盘里。   囡囡站在台上冲底下人吆喝,“女皇体恤百姓,以身作则,请大家以女皇为榜样,家中有富余的学子尽自己所能捐点钱,帮助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捐多捐少全看各人心意,我在此多谢大伙了。”   女皇都掏钱了,其他人哪能不掏,下面观众一个个都掏了银子放进托盘里。   这些人多数放的都是银子以及铜板,到最后囡囡手都托不住了,陆时秋眼急手快替她接住。   陆时秋嗔了她一眼,小声道,“你也太大胆了吧?”居然当着女皇面就敢吆喝。这小丫头刚刚差点没把他吓死。   囡囡微微侧头,偷偷瞄了女皇一眼。见对方正看了过来,她吓得赶紧从上面跳下去。   陆时秋:“……”   还以为她不怕呢!   捐完钱后,陆时秋数完钱,捧着托盘递到女皇面前,“一共三万六千五百五十四两三百六十三文。”   女皇点了点头,带着御林军打道回宫。   等这些人全走了,陆时秋看着这十位学生,“走,咱们去一品斋好好吃一顿。我要好好犒劳你们。”   十位学生乐疯了,“走!”   还不等他们走出状元楼,这十位学生的家属纷纷挤过来,争着向陆时秋道谢,“多谢陆状元教导小儿。我都不知道,我儿子居然也是读书的料。”   陆时秋笑笑,“这些孩子平日只是爱玩爱闹,却也不失聪颖,只要诸位能稍微放下手,将来未必不能成材。”   众人齐齐应是。   这些到底是女眷,不好大庭广众之下揪着人不放,陆时秋随便应付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大伙到了一品斋。要了个雅间,里面可以摆两桌。   那十位学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   “哎,你们瞧见没?我娘刚刚夸我了。她平时只会训我。刚刚竟然夸了我。”   “我也是。我祖母还赏了一块玉佩给我呢。”   ……   这十人说得眉飞色舞,坐在囡囡旁边的严仲文却是皱成一副苦瓜脸。   陈为凑过来,见他像被厢打过的茄子一样,不由纳罕,“你怎么了?我们胜了,你还不高兴。”   严仲文摇头,“没有。我一想到你们明儿就不来了,那院子里只住我一个,我就浑身不是滋味。”   陈为一愣,哈哈大笑,“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是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   说完,他又加入小团体,继续乐呵了。   严仲文见他乐成这样,端起桌上的酒盅,狠狠灌了一杯。   囡囡见不得陈为这么嚣张,她凑到严仲文身边小声道,“你别听他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囡囡可不认为她爹会做赔本买卖。她爹之所以肯花这么大力气教他们,必定是为了那大笔银子。   严仲文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去,他咳了咳,差点把自己肺管咳出来了,脸色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止住咳,他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囡囡幽幽道,“这些人可是家里的宝贝。家里人眼见他们能成材,还不乐疯了?怎么可能继续任他们胡闹。你等着吧,不出三天,他们保管回来。”   严仲文细细一想。是啊,他在严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阿爷有十六个孙子,他不占嫡不占长。根本不受重视。   这些人可不一样。他们有人宠着,疼着。闹出事,都有人兜着。   现在有人能教好他们,只要不是故意捧杀的父母肯定都愿意送他们过来。   见他们乐疯了抱在一起,严仲文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   这顿饭,大伙吃得很畅快,从未有过的满足。   那十位学生是在家中下人的搀扶下离开的。   而陆时秋也喝醉了,脑子虽有些混混沌沌,不至于发酒疯,但他浑身软绵绵的。   最终还是囡囡叫了酒楼伙计帮忙,才把人弄到租来的马车上。   第二日一早,陆时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木氏见他醒了,立刻端了茶过来,“解解酒吧。你说你喝那么多干啥呀?”   陆时秋不喜欢空腹喝茶,边穿衣服边道,“学生高兴,都来敬我,我能不喝嘛。”   木氏点了下头,问道,“对了,那些学子走了,他们的房间是不是该收拾一下?”   陆时秋摇头,冲木氏道,“不必。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木氏有些不解,“不是说只教一年吗?”   陆时秋笑了,“育婴坊需要他们。”   这世上能出起得十万两的冤大头可不多。谁让他们以前是混世魔王呢。普通先生可教不了他们。只有他这个做事别具一格的先生才可以让他们的孩子成材。   他需要钱,他们需要成材,各取所需。   木氏稍微想了下也就明白了,不由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15:26:02~2020-02-13 17:2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绿的芥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接下来几天,正如陆时秋猜想的那样, 不少官员争相给他下帖子。   陆时秋通通来者不拒。   他的要求依旧是之前的老一套。只要价钱到位, 无论多能折腾的混世魔王,他都能调1教好。   有些官员家出不起这么多银子, 只能打消念头。   家底厚的人家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把孩子送过来了。   一共有十五位学生被送了过来。其中还包括之前那十位学生。   当严仲文听说他们要回来了, 一大早就站在门口等。   可是等这十人下了马车, 严仲文一眼就看到一张张苦瓜脸。   他们看着陆时秋的眼神明显带着谴责。   他们很想说, 先生, 您怎么恩将仇报啊?我们可是帮您赢了比赛。您居然转手就把我们坑了。   说好了只教一年, 现在倒好, 居然啥时候考中进士啥时候回。   往日慈眉善目的长辈们一个个全握住他的手, 一边夸, 一边劝他们回去。   他们撒娇耍赖不想来。   长辈们一句句反问扎他们的心。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先生为人很好,讲课有趣,还经常称赞你。说你是他见过除状元以外,最聪明的学生吗?你可不能浪费你的聪明,你要考状元为家里争光……巴拉巴拉。   往日他们为了讨长辈开心,又不甘心被祖父和父亲叱骂, 把先生夸他们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们听。没成想,居然被这些话给架起来了。   到这时, 他们才发现先生有多阴险。先生一定是算准了这些,所以才好话不要钱似地夸他们。也认定他们一定会回家炫耀。   偏偏他们还真着他的道了。   学生们一个个幽怨地看着先生。   陆时秋通通装作看不到,非常自然上前拍他们的肩膀, “哟,不错,这几天精神多了。走,跟我进去,我给你们准备了一样礼物。”   大家闻言欣喜起来,“什么礼物?”   前面十个跟陆时秋已经熟悉了,刚开始为自己默哀,可是难过之后,又能怎么办?他们倒是想跟陆时秋反抗来着,可他们斗得过吗?   先生走一步看三步,设套子给他们钻。   想想接下来他们还要在这边学习。又想起刚开始来这边时,他们不听话,只能自己做饭,想想还是认命吧。   乖乖听话,考上进士,然后最点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陆时秋见他们很快想通,神秘一笑,“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前面十个撒腿往院里跑。   后面那五个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四周看了看,一望无际全是田野,这是住在荒郊野外吗?怎么周围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他们不熟悉地形,也不敢乱跑,只能跟在这些人身后。   刚进去,柳大郎就把大门锁上了。   那五个新生吓了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个个面面相觑,最终有一人咳了咳,“走,进去看看。”   其他人赶紧跟上。   “来来来!你们一人挑一个位子坐下。”陆时秋敲了敲讲台。   那十个学生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那五个新生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囡囡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给每人发了一本书。   题目叫《如何从混混成为状元》。   没错,这是陆时秋的新书。他从年初,一直写到年中,花了整整半年时间,借着辩论赛的热度再度火了。   晏三奎为此还给了他千字一千的润笔费。俨然已经把他当畅销作者来看待。   新书刚卖出三天,首印两千本就卖完了。晏三奎趁热打铁加印一千本。甚至有外地书肆找他谈合作。虽然出不到晏三奎的价格,但也有五六百文,非常不错了。   兴许不久的将来,只靠写书,他一年也能挣个千八百两。虽然不多,但是他也算是真正的先生了。   陆时秋美滋滋想着。   底下学生看着这书名脸皮抽了抽。   先生真是一惯不要脸,原以为他坑了他们,先生能给他们补偿。谁成想,居然是书。   “你们看完这书就知道先生以前也干过不少混事。什么招猫溜狗,勒索讹诈通通干过。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你们有一颗向上的心,你们一样能考上状元。让那些觉得你们是讨厌鬼的人傻眼。”   其他人一言难尽。   陆时秋笑了笑,开始宣布一件事,“现在我来任命。以后公孙竹是咱们学堂的斋长,陆令仪当副斋长。   公孙孙竹负责考勤,仪容仪表。上课的时候要负责维护课堂秩序,在课后也要帮助管理学生。   陆令仪负责学生的饮食。如果谁没有完成任务,就自己做饭。你负责登记。”   之前那十人倒是习以为常。新来的五人却是傻了眼。什么?完不成任务,就自己做饭?   陆时秋说完,就让学生们先休息一刻钟,他回去准备他的教案去了。   等他一走,学堂里立刻炸开了锅。   ……   陆时秋刚到家,木氏就小声道,“刚刚来了客人,正在家里等着呢。我瞧着他们穿得挺好。”   陆时秋笑笑,猜想是新家长,“我去招待他们,你先去灶房烧点茶。”   木氏点了点头。   陆时秋进了堂屋,就看到屋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十一二岁的男孩。   两人衣着都很精致,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那小男孩束头发的簪子居然还是玉的。看那玉的成色估计价值不菲。   陆时秋脸上带笑,“两位今日光临寒舍,鄙人蓬壁生辉,快快请坐。”   两人站起来还了一礼,三人落座。   陆时秋有些迟疑,“不知二位是?”   年长些的男人笑盈盈道,“我是太康伯,名叫张国恩,这是我的儿子张承天。今天贸然登门是想请陆先生收下小儿。”   陆时秋努力忽视张承天打量自己的目光。   他对京城不怎么熟,他那十个弟子的身份背景还是囡囡从他们口中套话才知道的。   这太康伯是什么来头?他一头雾水。   不过人家是太康伯,那就是伯爷,家里指定很有钱。陆时秋脸上挂笑,试探问,“我这边对学生资质没有要求,只有一条,伯爷不知有没有听说?”   意思是别以为你是贵人,但是我这边只认钱。   太康伯还没开口,张承天1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哼,显然嫌他粗俗。   太康伯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自然!”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陆时秋。陆时秋一怔,接过来一瞧,居然是一万两。   陆时秋一头雾水,“这么大笔银子?我这里束脩每月只收五两。”   说着就要推回去,太康伯摆手,“陆先生,且听我一言。”   陆时秋点头,“您说。”   “是这样的。我家是皇亲国戚,富贵已经到头了,我不打算让我孙子考科举。但是我也不想他虚度光阴,我想要他成材,他不仅要比那些状元厉害,还要会别人所不会,你明白吗?”   陆时秋一愣。这意思是让这孩子全面发展,还得每样都厉害?   这人要求也忒高了吧?   “这是一个月的束脩,我每个月会派人送来给你。”   一个月一万两?   陆时秋眼睛瞪得溜圆,猛咽唾沫,这他娘的也太有钱了吧?   怪不得女皇绞尽脑汁不让那些世家子出头呢。想想啊,有这么多钱什么事办不成?   陆时秋看了眼张承天,这小子眼尾上挑,一看就不是安份的主。可是谁让人家老子有钱呢,看在钱的份上,他原谅这孩子的小缺点了。   陆时秋把银票揣怀里,从容如流拍着胸口,“好!既然伯爷看得中我,我必定竭尽全力替你教导。”   太康伯拱手,“多谢陆先生。”   他指着自己带来的笼子,里面有两只鸽子,“这孩子喜欢鸽子,请先生通融一次。”   陆时秋:“……”   行!谁叫您有钱,您是大爷呢。他还得帮忙搭个窝。   陆时秋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是补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太康伯笑了,“好!”   说完,他看着张承天,“好好跟陆先生上课。不要辜负你母亲……你祖父的良苦用心。”   张承天点头应是。   交待完毕,太康伯便告辞了。   陆时秋原想留他喝茶,对方不愿久留,客套一番,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张承天久久没有收回视线,陆时秋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张承天低头看了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陆时秋一愣,这小子该不会是洁癖吧?居然连拍一下肩膀都不行。   张承天拂开他的手,淡淡道,“领路吧。”   这颐指气使的样子倒造得陆时秋一愣。这臭小子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吗?   陆时秋勾了勾唇角,甩袖往前走,“好,我给你领路。”   陆时秋到了学堂,陆时秋指着囡囡后面那处空位,“你坐那边。”   张承天点了点头。   其他人看见这个陌生的小子微微有些纳罕,互相咬耳,“这人谁啊?”   看他穿的衣服家里必定也是有钱的,应该是当官的。   可是他们怎么没见过他呢?   京城官员很多,但是圈子不大,多多少少都认识。这个小少年真的从未见过。   第一堂课,陆时秋让大家到前面自我介绍。   这些学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家境,什么我阿爷是礼部尚书,我爹是工部侍郎。   轮到张承天,他也没有瞒着,“我爹是太康伯,我是他的第三子,我叫张承天,今年十二岁。”   陆时秋看向其他人。   听到太康伯,学生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人惊讶出声,“咦,这不是仁安皇后的娘家吗?”   现在是天皇和女皇共同执掌朝政。   天皇早年中了子母蛊,终身不能有子嗣。他登基时过继了奉元帝唯一的儿子,立为皇太孙。   皇太孙的亲生母亲是奉元帝的玉妃,因生皇太孙有功,天皇封为懿安皇后。   奉元帝的原配皇后封为仁安皇后。   懿安皇后的娘家就是顾家,仁安皇后的娘家就是张家。   这两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进宫给皇太孙当伴读。张奉天怎么跑到外面求学来了?   众人都有些不解。   瞧着张承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们也不好腆着脸凑上去,这样太掉价。   陆时秋听到这些信息也没放在心上。   他开始正式上课。   陆时秋以为张承天跟其他人一样是纨绔子弟,没成想,这人居然是个好学生。   他非常聪慧,当其他学生照着陆时秋的学习法背诵完文章,他却只需要读个两三遍就会了。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这孩子有些高傲,看不起人。   常用语就是“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原来在陆时秋的激励下,学子们下了课,遇到不会问的问题就会问同窗。一般来说都是问问囡囡。   但是十几个全围着囡囡,那得等到何时。   于是狄虎撞着胆子问张承天,被他狠狠嘲笑一番,狄虎脾气火爆,哪是受委屈的人,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揪住张承天的衣领,“你小子,别以为你会几道题,你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有本事,你跟她比射箭。”   他手指向站在廊下的二丫。   陈为抽了抽嘴角,这小子真够奸滑的,自己不敢跟人比,让二丫替他比,要不要脸呐?不过他到底是狄虎的好兄弟,自然不会拆兄弟的台。   张承天推开他的手,脑袋扬起,“比就比,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张承天被二丫碾得渣都不胜。   狄虎乐道,“看吧,你一个大男人连个姑娘都比不上,你有什么资格傲?”   张承天到底不是傻子,他抱着臂,轻飘飘道,“行,我比不过她。有本事,你来跟她比一场,如果你赢了,我保证以后不嘲笑你。”   看热闹的人:“……”   突然有一人噗嗤笑出了声。   狄虎窘迫得不行。张承天看去,只见坐在他前面的小姑娘脸色绯红,灵动的眼眸闪着耀眼的星子。一口白牙在烈日的照耀下白得耀眼。   公孙竹展开扇子,“我们学堂向来都是互相帮助。如果你不喜欢帮助别人,但也没必要嘲笑别人吧?狄虎是有些粗心,但他武艺不差。而且你未必是咱们学堂学问最好的人。”   他看着囡囡,“她可是先生的亲女儿,从小得先生亲传。你跟她比,未必有胜算。所以做人还是谦虚一些比较好。”   张承天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看着囡囡跃跃欲试,“真的?那不如比比?”   囡囡无辜躺枪,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可以。”   这次比赛比之前精彩多了,张承天水平远超公孙竹,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上百个回合愣是分不出胜负。   陈为凑到公孙竹耳边,小声嘀咕,“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居然都能跟陆令仪打平手。”   公孙竹扇子都摇不下去了,给囡囡鼓掌加油。其他人见此,也纷纷囡囡加油。   陆时秋带着沈青墨到的时候,两人斗得如火如荼,吆喝声吵翻天。   沈青墨常年板起的脸上带了些许哑然。   小师妹的学问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居然有人能跟她打平手。这人看来不简单啊。   真是稀奇了,这样的水平为何要找先生教呢?沈青墨有些想不通,问起陆时秋这孩子的身份。   陆时秋也没瞒着他,三言两语就把张承天的身份说了。   沈青墨微微蹙眉,张家居然有这么出色的孩子,他怎么没听同僚说起过这事呢。   “好了!我输了!”双方已经斗了两百个回合,张承天已经口干舌燥,主动认输。   囡囡歪头,“为什么认输?我看你还能撑一段时间。”   两人水平相当,斗了这么长时间,她依旧没有抓到他的薄弱处。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认输。   张承天从身上掏出帕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我身为男子跟一女子打平手,就已经是输了。”   囡囡气结,这小子居然看不起女人。明明跟她一般大,居然像个老学究。   却听张承天补充道,“我祖父说,女子在家要干许多繁琐的事情。识字机会不多,而我却万事不管,我俩打成平手,还是我败了。”   这话听着还挺入耳。囡囡气消了一小半。   不过她面色古怪道,“你祖父说的是绝大数情况,不过我是例外。我平时在家也万事不管的。我跟你们一样读书写字。所以我俩打的是平手。”   平手就是平手,她又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人。谁要他让。   不等张承天开口,陆时秋已经带着沈青墨走了过来。   看到沈青墨,囡囡像是找到了帮手,她冲张承天挤眉弄眼道,“你没输给我,不如你跟他比,他可是状元。如果你赢了他,你将来也能中状元。”   其他学生忙起哄,“对,跟状元比。”   沈青墨被囡囡架在火上烤,他弹了弹她的脑门,嗔道,“竟是胡闹。”   囡囡鼓着腮帮子,极力怂恿,“沈师兄,我跟他打平了。你跟他比嘛。也让他见识一下状元郎的风采。”   沈青墨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无奈。   张承天却极为兴奋,“沈状元的大名,张某早就如雷贯耳,咱们比一比。”   陆时秋看着张承天,他还真是看走眼了,这小子居然比公孙竹还能闹腾。   他拍拍沈青墨的肩膀,“跟他比,不用手下留情,让他知道你这个状元是名副其实考中的。”   张承天这小子不把他气焰打消,他都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陆时秋之前还以为太康伯是让他教这小子全面发展,现在看来,太康伯多半是想让他教这小子低调做人。   要知道张家是皇亲国戚,你一个外戚成天狗眼看人低像话嘛。   怪不得公孙竹这些公子哥都不认识这小子,想来张家人深知这小子德行,哪敢放这小子出来得罪人呐。   沈青墨骑虎难下,只能点头答应。   跟状元郎比,只比书上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就有些太小儿科了。   两人比的是时政,陆时秋作评判,张承天对比也没什么意见,从这点来看,这小子心也够大的。   论亲疏远近,照理他应该偏向沈青墨,但张承天丝毫不在意。   被人这么信任,陆时秋倒是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   想想这小子其实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比时政,双方可以说是半斤八两,沈青墨是朝廷官员,张承天是皇亲国戚,都处于权力中心地带。   两人先是就国防,再到官员选拨,再到地震救援……考了四五个回合,答得都不错。   眼见胜负无妄,陆时秋话峰一转,谈兼并之法。   这是去年会试的考题,吵得沸沸扬扬。   后来天皇女皇大力主张,朝臣们才商定出“一条鞭法”。但是这个政策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吗?   不一定。   沈青墨和张承天难得平静下来。谁也没有争着答题。   底下学子也开始讨论起来。   前天女皇颁下诏书,只要豪强大族主动把隐田隐户上报,就既往不咎。可惜效果并不好,只有家中没有根基的人家吓破了胆,把田产和下人上报。   那些家里有人脉的人家并没有。   陆时秋见两人没有提出好法子,便改出另外一道题,如何让粮食产量翻倍。   这次张承天败了。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有下过地。   他生在大宅里,他是贵公子,每天都有好几个下人争着抢着伺候他,照顾他起居。他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谁要是伺候好了,他随手就赏对方一锭银子。   他不知道粮食需要经过耕地,播种,除草,收割这么多步骤。对提高产量之法更是一头雾水。   他就像天上的一片云,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的疾苦。   这个许多人都能回答的问题,却把他难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17:26:46~2020-02-14 16: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零、32566765、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无棱天天依然在 30瓶;循规蹈矩的斯文败类、哈密瓜 20瓶;我是谁 15瓶;三月上京 10瓶;Lune、32566765 5瓶;阿萱 4瓶;来来往往、十一、谁还不是个宝宝、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哎!陆令仪?”囡囡正在看书, 旁边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侧头一瞧, 竟是公孙竹。   这人有点矮, 跟她坐在第一排, 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囡囡看着他,“怎么了?”   公孙竹扔了个指条给她,囡囡接过来一瞧, 上面写着“你身后那人怎么了”。   囡囡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张承天。   自打那天张承天输给沈青墨, 他整个人就消沉下去了。老实得不得了。   早上她还看到他自己洗衣服,虽然衣服被他洗得皱巴巴地,上面还残存着皂角,不过他这样的大少爷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肯做,倒让人很意外。   想当初公孙竹他们这伙人可是花了好几天时间反抗,最后自己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才开始接受现实,自己洗衣服。   人跟人还真不一样。   囡囡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副斋长,关爱一下同窗, 也是本份。   她回了头, 敲了敲张承天面前的桌子。   张承天正在看书, 他这几天除了上课,吃饭,睡觉, 洗衣服就是看书。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向囡囡,面上有些不解,“怎么了?”   囡囡小声问,“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不笑的时候,清纯如雪。   张承天摇头,“我没事。”   囡囡将信将疑,拢了下腮边的发丝,安慰道,“输给沈师兄,你不用太在意。我经常输给他。”   张承天抿了抿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经常输给他的。我一定会勤奋学习,早日打败他。”   囡囡:“……”   张承天见她不懂,他不由多解释几句,“我有一个长辈说过,失败要总结教训,这样才能进步。我们要越挫越勇。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气馁。”   囡囡见他举起拳头给自己鼓气。好吧,他好像不需要她的安慰。   囡囡刚要转过去,张承天却叫住了她,把自己的书名亮给她看,“我这几天都在恶补农科方面的知识。再过几日,我很有可能打败他。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还来吗?”   囡囡心里为沈师兄默哀,被这种学习狂盯上,他师兄以后的日子甭想清净了,不过她还是没瞒着张承天,“师兄每十日休沐一次,一个月来一回。每次都是二十那天。”   张承天有些苦脑,还有那么多天?   不过这次囡囡猜错了。   十天后,沈青墨又来了,这次他似乎很生气,随从观山跟在他身后,鞋子都差点跑飞了。   囡囡下了课,看到这两人如风驰电掣一般走过去,有些稀奇,“这是怎么了?”   陆时秋想了想,“可能公事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这次陆时秋也猜错了。   “什么?”陆时秋差点被自己的唾沫淹死,“你父亲找上门来了?”他将沈青墨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老话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其实用在男孩身上也是一样。   沈青墨走丢的时候是七岁,他现在已经是十四了。七年之间,变化可以说极大。   他父亲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沈青墨紧紧捏着茶杯,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谁知道呢。兴许是看我当了官,可以成为家族的助力,所以他就找上门来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沈青墨掐着手指,眸间闪出一丝暗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认他,他就要对外嚷嚷我的身份。”   陆时秋一愣。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青墨其实犯了欺君之罪。   月国允许迁户籍,但是一定要写上原籍以及祖上三代名讳。沈青墨的户籍是李明彦帮他办的。   大约是真的讨厌这个弟弟,李明彦单独给沈青墨办了个户籍,祖上三代的名字自然也都是假的。   如果女皇真追究起来,沈青墨轻责打板子,重则掉脑袋。就算侥幸不死,他的功名极有可能保不住。   就连李明彦这个办假户籍的官员也要受他牵连。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隔了这么久找到儿子,居然一点不体谅对方,反而拿对方仕途作要挟。   沈青墨嘴角一直紧抿着,几人瞧见他气成这样,心里把他那厚颜无耻的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从来没见过沈青墨父亲这样的人。人家都巴望自己的儿子成材,这人可倒好,眼里只有自己,自私又凉薄。   可是偏偏他拿这种人没办法,他总不能跟沈青墨说,你找人把你爹腿打折吧?他一个当先生的,出这种主意,那是害了对方。   陆时秋轻声嘱咐,“青墨,你千万别做傻事。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功名,过上想要的日子,你别犯傻。你现在先安抚你父亲,实在没办法,你就……”   他说不下去了。沈青墨对父亲的恨是到骨子里的,怎么可能愿意回去。   沈青墨抬头,看着陆时秋久久不语,他的眼神幽深如墨如渊,让人琢磨不透。   囡囡看着沈青墨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父子亲情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哪怕父亲失职,不养儿女,官府依旧会判儿子赡养老父。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足以证明父亲永远凌驾于儿子之上。   沈青墨从身份上就吃了一大亏。   沈青墨在陆家吃了一顿饭,就带着观山急匆匆走了。   张承天听知沈青墨来过,十分遗憾。   又过了几日。   沈青墨又来了,这次他还是带了一点气。   倒跟他父亲无关,而是天皇在皇庄举行狩猎活动。   皇庄那边地势平坦,里面的野物几乎没有,都是皇庄里的奴仆饲养,等天皇来了,一股脑把养的动物放进去。   这些动物常年待在笼子里等人投食,早就失了烈性,不善隐藏自己,非常容易射中。   偏偏沈青墨只射中一只兔子。被不少官员嘲笑。他年轻气盛,面上挂不住,便来了这边练习箭法。   其他人看着他不知疲倦射箭。   二丫在旁边给他捡箭。   “五环”   射在线上。   “还是五环”   还是在线上。   “沈师兄,你这箭法不行啊。狄虎,去教教沈状元。出去后也好跟人吹,你也是指点过状元郎的人。”   狄虎瞪了一眼公孙竹,这小子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狄虎怎么就不能指点状元郎了。   不过他心里却乐呵得不行,这事的确能拿出去吹吹。   沈青墨好脾气听对方讲解,按照对方教的来。   可是一松手还是五环!   狄虎:“……”   囡囡上前,“各有所才,沈师兄不必介怀。这世上没有全才的人。”   张承天也很认同,“对。别人嘲笑你,也只能从武艺上嘲笑,有本事让他跟你比作诗。”   沈青墨被一帮比他年龄小的人安慰,很快气就消了。   他把弓箭还给二丫,刚要进去喝了水,没想到外面传来观山的惊呼声,“哎,你不能进去,少爷不想见你。”   “让开!我是你家少爷的爹。你敢拦着我,当心,我叫他把你卖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深穿墨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大约五十来岁,剑眉星目,保养极好,只有眼角生了几缕皱纹。他头发以一根羊脂玉发簪束起,穿着墨色锦绣的缎子长袍,露出绯色祥云镶边。随着一举一动,透出古朴大气。   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观其容貌,年轻时必定也是极英俊的人物。   囡囡听他提起自己身份,立刻想到这人就是沈青墨的亲生父亲。她抬眼看向沈青墨,就见他刚刚已经松下来的脸色,这会已是阴云密布。   沈青墨有多恨他,早在去年就已见识过。原以为他可以有漫长的时间来忘记那些仇恨,可惜事与愿违。   沈青墨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   李元宗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看向他身后,“我听说你来见你先生,正巧我也想拜会他,你来引见吧。”   沈青墨双手紧握成拳,看着他的眼睛已是淬了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几丝嘲弄,“凭你也配?”   李元宗活了五十多年,走哪都被人追捧,接二连三被儿子下面子,火气也上来了,他不怒反笑,冲他身后的人打招呼,“在下是沈青墨的父亲,我叫李元宗,你们好。”   众人刚刚见沈青墨似乎不欢迎此人,还以为两人是仇人,现在听说是父亲,都愣了一下。   有那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是继父。要不然也不会连姓氏都不一样。   想来这两人是吵架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外人,便也点头向他问好。   倒是囡囡知道这人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面无表情看着他,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公孙竹见她不动,立刻帮着打圆场,主动邀请,“沈伯父进来喝杯茶吧。我们正在练习射箭呢。”   不等对方回答,沈青墨已经抢先替他答了,“不用了。我们先走了。以后我再来找你们玩。”   说完,他没跟陆时秋告别,就直接带着随从匆匆离开。   倒是李元宗冲着其他人施了一礼,动作潇洒,“小儿失礼,你们别介意。”   大家连连说不会。李元宗这才不紧不慢跟上。   等人一走,陈为猜测道,“这应该是继父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指定是后爹,亲爹哪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囡囡搭弓射了出去,箭稳稳扎在七环上面,她气道,“不是!是亲爹。”   众人全围了过来,“啊?你怎么知道?”   陈为捏着下巴猜测起来,“沈青墨的父母是不是和离了?他爹后来给他娶了继母,他被继母百般虐待。后来走投无路之下,就去找亲娘。和继父一个姓,所以他才跟亲爹不亲?”   囡囡回头。这小子可以呀。如果把这亲娘改成亲哥,全妥了。   她随意点了下头,“差不离吧。”   这些学生都出自大户,父亲房里多多少少都有几房小妾,后宅女人一多,那纷乱就少不了。   这些混世魔王看到母亲受委屈,把小妾揍一顿的人大有人在。   其中狄虎最为生猛,父亲常年不到母亲房里歇息,他直接拎着剑把小妾给杀了。   他父亲为了儿子的前途,不仅不能生气,还得夸他一句,杀得好。   但是等这事一过,他父亲就找了个由头把狄虎狠狠收拾了一顿。   沈青墨要是真被虐待,对亲生父亲爱搭不理,毕竟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他们多少也能理解。   但这里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就是张承天,他家中长辈婚嫁顺遂,对晚辈向来处事公正,对他也一直和蔼可亲,无论多忙,从来不会忽视他。   这会见沈青墨对亲生父亲这么没礼貌,就有些看不惯。   “那可是他亲生父亲,就算他父亲做得再不对,也不该不给他面子。”   众人一脸惊讶。   囡囡气鼓鼓瞪他,“你懂什么!你光知道以德报怨,可知道后一句是‘何以报德’?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得这样轻巧,等你经历过他的遭遇,如果你还能原谅他父亲,你再来批评他,否则你现在没资格说他。”   张承天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斥过。别以为她是姑娘家,他就会让着她。   “我说错了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礼记·祭义》有云‘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他考中1功名不复其姓,是为大逆不道。父亲找上门来,他却不奉养,更是错得离谱。你既是他的师妹,应该劝诫他,怎能让他一错再错?”   囡囡见他要跟自己辩论,偏偏她又不能把事实和盘托出,便也跟他辩起来,“《左传·隐公三年》有云‘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可见父慈在子孝后面,所谓有因才有果,没有父慈哪有子孝?”   她继续滔滔不绝,“你刚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是还有一句叫人孰能无过。父母也是人。如果他们犯了错,难不成做子女的还要一味顺着他们?《孔子家语·六本》就有记载,若是父母不思悔改,子女晚辈就要‘孰谏’,这样才不会让他们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张承天立刻反唇相讥。相对于囡囡举出的例子,关于孝道的书籍多如牛毛。   到最后囡囡遗憾败北,辩论赛输了,她心有不甘,开始跟他吵架,“我看你就是榆木脑袋,每天只知道读书。老人们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长脑子就是用来思考的,你只知道照本宣科,不懂得变通,怪不得你爹不让你参加科举呢。想来他也知道你不堪大用,当官只会误人子弟。”   张承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辩论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不过他到底脑瓜灵活,立刻反唇相讥,“我看你是寻机报复才对。我们之前比赛打平手,你一定是耿耿于怀,我看你跟别的姑娘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小肚鸡肠。”   囡囡气鼓鼓瞪了回去,“别拿我身份说事。我早把比赛的事情忘了,倒是你一直记在心上,恐怕你才是心眼比针尖小吧。”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学生拉都拉不住。   吃饭时,囡囡待在房里,不肯出来。   木氏去叫人,回来后,冲陆时秋摇头,“说是气都气饱了,不吃了。”   陆时秋有些讶然,“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吵架的时候,陆时秋正在房里写书,他打算把自己的教育心得都记录下来,将来写书的时候,有现成素材可用。他写得太入神,竟对前面发生的事情半点没入耳。   倒是木氏听到动静,立刻跑到前面看了,把吵得正凶的两人拉开。问明缘由,也不好说什么。   木氏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陆时秋气得脸色铁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找那小子去。敢欺负我闺女,他活腻歪了。”   说着就要撸袖子冲出去,木氏赶紧把人拦住,“哎,你是先生,你跟学生打架,传出去,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时秋放下袖子,哼道,“我不跟他打架,我辨死他。”   木氏松了一口气,陆时秋绕过她,刚要冲出去,就见囡囡红肿着一双眼站在院子里,“爹,你还是别去了。”   陆时秋回屋给她拿布巾敷眼睛,“你被人欺负,爹哪能袖手旁观呢?”   三丫见自己插不上话,回屋泡了杯茶,把烫好的茶包递了过来,“用这个比较好。”   囡囡接过来敷在一只眼睛上,冲陆时秋别别扭扭道,“我们是同学,辩论有输有赢。你现在去,他又该说我仗势欺人了。”   陆时秋想了想,决定暂时放过找张承天麻烦,但是这件事,他还是记在心上了。   陆时秋也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这天上午,陆时夏没有急着下乡,而是过来汇报一件事,“我去乡下时,有人问孩子给我,我们给不给钱?”   陆时秋怔了下,帮他们养孩子,还给他们钱?脸也太大了。   陆时夏解释,“那些地方太偏,我们去一趟太麻烦。如果给钱,说不定他们愿意把婴儿送过来。”   陆时秋拧眉,这意思是如果没钱,他们宁愿把孩子埋了,也不愿跑一趟。对这种浑人,讲仁义道德都是没用的。犯不着为他们生气。   陆时秋只关心一件事,“二哥觉得给多少钱合适?”   陆时夏想了想,“一吊钱就成。”   这钱倒是不多,陆时秋答应了,“好,你下乡宣扬这事。只要他们送过来的孩子健健康康,我们就可以给一吊钱。”   要是他们把孩子冻得只剩一口气,抱过来也养不活,早点告诫才对。   陆时夏记下了,“好。”   等陆时夏一走,陆时秋便琢磨开了。   他闺女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对,张承天就是活得太好了,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称为父母。做为一个好先生,他应该给他历练的机会才对。   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等他见到不把儿女当人命的父母,他就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   下午,上完最后一堂课,陆时秋宣布一件事,“明天上午,我打算带你们去乡下上一堂实践课!你们回去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最好是窄袖,灵巧为主。还有鞋子要结实耐穿的。弓箭刀剑,全给我带上。”   学生们一听,纷纷举手提问,“先生,我们去哪啊?是打猎吗?”   陆时秋摇头,“不是。咱们访查民情。”   众人一听他们要做县太爷才干的事儿,一个个拍着巴掌叫好。   陆时秋叮嘱他们,“你们自己烧开水带水囊。明天早上我们会发给你们吃食,你们自己要收好了。”   学生们齐齐欢呼,“好。”   接下来,他们聚在一起憧憬下乡都有哪些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16:39:38~2020-02-15 19: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ne 20瓶;箐箐 16瓶;顾居北时、明月几时有、盛悦小仙女 10瓶;维生素C 6瓶;听风云起、词玉糖 5瓶;Kitty、蕴卿 3瓶;27663758 2瓶;小王的大蜜罐、呦呦鹿鸣、周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清晨, 晶莹的露珠在绿叶滚动, 勤劳的小鸟已在林间嬉戏, 温暖的阳光洒在院子里, 学子们全都忙开了。   带水, 带吃食,带行礼,带布巾, 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陆时秋身穿一般胡服,站在院里扯着嗓子大喊,“我再说一遍, 弓箭,匕首,大刀,能带的兵器全都给我带上。这可是你们保命的东西。千万不要忘了。”   大家开始检查自己的行礼。   陈为捅了捅公孙竹的后背,“哎,不是说乡下很好玩吗?为什么先生要我们带兵器?”   公孙竹笑道,“谁知道呢。反正带上总比没带要好。万一上山打猎,咱们也能给自己加个餐。”   众人一听乐呵了。对,野外烧烤也是一桩美事。   大家说说笑笑, 手上动作却不慢。   陆时秋也没管他们, 只是张承天居然带鸟笼, 他抽了抽嘴角,“遇到危险,你就算把鸽子放了, 也没人救你。你确定要带着它?”   张承天笑了,“先生,我娘天天给我飞鸽传书,你自个说下乡要两天时间。她没接到我的信,要是误会我出事,肯定要找上门来的。我倒是没事,我这不是担心她去宫里告状嘛。”   陆时秋哼了哼,这小子居然拿仁安皇后来压他!他移开视线不管了,心想,你爱咋地就咋地,反正受累的是你自己。   在下面扫了一圈,陆时秋高喊一声,“集合!”   众人赶紧跑过去排队。   一共十八个学生,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每人都带着一个大包袱。   陆时秋也不替他们检查,手一挥“走吧。”   学生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外,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   公孙竹有些发傻,忙道,“先生,我们不骑马吗?”   陆时秋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骑什么马。我们要到山里,马只会是累赘。”   大家听说要进山,脸上全是兴奋。山里好啊,山里好玩的东西更多。   这次嵇无用,嵇如雪和二丫也跟着一块来了。   “听说那山上有大虫,真要带他们去吗?”嵇无用凑近陆时秋,面上仍旧有些担忧。   陆时秋自信满满,“没事。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大虫?”   一山不容二虎,老虎一般不群居,除非一公一母。   两只老虎而已,他们这些人绝对没问题。   事实上,陆时秋自信是有原因的。他昨天在系统商城买了一个武林高手技能,只管三天,花了一百两银子。   虽然价钱有点贵,但是这些学生可是他的摇钱树,花在他们身上,迟早能赚回来。   为了配得上武林高手的技能,他还特地到城里买了一把关羽用的是青龙偃月刀。当然他用不了八十二斤斤,他这个只有二十斤。   进山的时候,可以当拐杖,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拿它当武器。一举两得。   嵇无用点头应是。   陆时秋有些不放心,叮嘱二丫,“如果真有狼,你记得保护你小妹。爹给你三块糖。”   二丫听到有糖,立刻点头答应。   育婴坊建在郊外,他们要爬的这座山位于京城边上,足足走了十八里,整整花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山脚下。   一开始这些学生还兴致昂扬,唱着小曲,一副游山玩水的快活模样。   但现在全都累成狗,听到陆时秋说“休息一会儿”,一个个不顾形象,随便找了地方就坐下来了。   就连最讲究的张承天也一样。   他是最累的,因为他带的东西最多。   陆时秋提醒大伙,“咱们先吃点干粮填饱肚子,再爬山。”   公孙竹有些不乐意了,就算这天还有点热,但也不能直接吃凉的。拉肚子怎么办?“先生,咱们翻过山找户人家吃点热的吧?”   陆时秋笑了,“翻过这座山要两个多时辰,你确定你要等这么久?”   公孙竹乖乖坐下。他现在就很饿。   于是也不嫌弃了,就着凉白开,干饼,卤肉,鸡蛋,咸菜,一点一点吃进肚。   再好吃的菜一旦凉了,那滋味直接打个七折,要不是肚子太饿,这些天之骄子根本咽不下去。   吃完饭,陆时秋继续带他们进山。   山路蜿蜒,不足三尺宽的小路,四周全是杂乱无章的野花野草,随意生长。   初秋如老虎,再加上山里草木繁盛,烤得一行人焦躁难安,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滚下,后背也全被浸湿了。   他们却顾不上停下来扇风,因为前面有人高喊,“注意点脚下,这山里有毒蛇出没。我刚刚就打死一条蛇。”   众人听到这话,一个跟着一个,四处张望,生怕真的遇到毒蛇。   好在前面有人开路,再加上嵇无用和嵇如雪一个站在中间,一个站在队尾,时不时照顾大家。   “啊,有野兔!”有人惊呼。   众人寻声望去,一只野兔在林子里逃窜,眨眼跑得无影无踪,有人失望叹气,“跑得也太快了!”   “行啦,咱们继续赶路。”陆时秋见大家停下来,继续吆喝。   大家赶紧跟上去。   山路崎岖,野草茂密,这群人走得磕磕绊绊。   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山窝窝里。   他们站在斜坡上,看着底下安静的村庄。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小溪环绕着整个村庄,微暖的阳光从上而下散发柔和的光芒。   这个村子有三十来户人家,每家都是茅草顶土坯房,排列错落有致。   旁边有一片田野,庄稼已经全部收完,里面有农民正在犁地。   “男耕女织,曲径通幽,这是多么祥和的一处人间胜地啊,宛如世外桃源。”张承天发出一声感慨。   陆时秋笑了笑,这孩子还挺天真,世外桃源没有。倒是穷困潦倒是真的。瞧瞧居然没一个盖砖瓦房的。   陆时秋冲他们招手,“走吧,咱们进村吃饭喝水。”   这些学生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这话赶紧跟上。   突然来这么多人,干活的村民们很快发现了他们。   有人飞快跑去通知村长,有那胆大的主动凑过来,用一口土话上前质问,“你们来我们村干什么?”   他语气不善,那群学生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嵇无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多少能听懂一些,用雅言重复一遍给陆时秋听。   陆时秋笑道,“我们是育婴坊的,进村是为了收孩子。”   那人一听收孩子,还以为他是人牙子,立刻回头寻人,他身后站着一群毛孩子,他示意一个小姑娘过来。   那孩子也不过十岁出头,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那人把孩子往陆时秋面前一推,咧着一嘴大黄牙问,“这孩子,你给多少钱?”   陆时秋:“……”   虽然没听懂他说的话,但是这意思多么明显。   嵇无用上前解释,“我们是官府帮忙养孩子,不是人牙子。价格很低的。”   那男人听说价钱低,不死心,继续追问,“有多低?”   “一吊钱。”   那男人虎目一瞪,嵇无用也不怵他,亮了亮自己手中的大刀。那男人想了想,价钱不成,换个人呗,也没必要跟这人打架。   就在这时,村长走了过来,把那男人往旁边一拽,拱手向陆时秋行礼,“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   他说的是官话,陆时秋笑着跟他客套,又表明自己的来意。   对方看了眼他身后,便道,“行,跟我来吧。”   陆时秋主动递给他一个钱袋,里面放着三百多文,“我们已经饿了一天了,麻烦帮忙张罗一桌好饭好菜。”   他来前特地跟木氏要了铜钱,主要是银子在这种地方就是稀罕物,拿出来容易招人惦记。   村长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钱袋,带他们往前走。   村长家的宅基地是全村最大的人家,院子里也很宽敞。不过依旧是土坯房,看他们的衣着想来不怎么富裕。   进去后,村长把孩子们全轰了出去。   然后让家里的婆娘,儿媳去邻居家借板凳。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坐在凳子上,一边扇风,一边唠嗑。   村长家的妇人们已经去准备吃食,村长坐在陆时秋面前问,“你们来咱们村干啥?”   陆时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村长默默叹气,“咱们村住在山里,家家户户生那么多孩子,也养不活。前年又埋了几个女娃。”   身后那些读书人表情有一瞬间沉默。   张承天更是如此,他把鸟笼放在地上,四处打量这地方,发现一件事,刚刚院里那么多孩子,女娃却只有两个。   听到村长这话,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只听那村长又道,“家家户户都这样,彩礼一年比一年高,山外的姑娘不肯嫁进来。村里也没钱娶婆娘,到最后只能娶些寡妇。”   陆时秋心说,好歹没有拐卖妇1女。只是又一细想,就算有,人家也不可能说出来。毕竟这也是犯法的事儿。   “那些养闺女的人家也是为了将来好换彩礼,给儿子娶媳妇。”   陆时秋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反问他,“你们村以什么为生?”   “种地,田不多,大多数是打猎,捡些山珍到山外卖。翻过这座山要走大半天,几乎都是半个月出一次。”   陆时秋看到他们家廊下挂着动物皮以及一些干蘑菇。   “为什么不出去给人打短工呢?”   “外面啥都贵,挣俩钱还不够糊自己的。家里的婆娘孩子怎么办?地怎么办?”   陆时秋便没再追问,而是让村长帮忙住的地方。   村长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可住不下。分到好几家,你看成吗?”   陆时秋点头,“可以。不过要找那干净的人家。”   村长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家里都有钱,瞧瞧那身上穿得,比那地主老财还要好。   村长跟陆时秋唠了一会儿,就起身帮他们安排住宿。   等人一走,学生们全挪着小板凳坐过来,七嘴八舌跟陆时秋说话。   “先生,这村女娃真的很少。”   “先生,咱是不是帮帮他们?”   “对啊,这些人太可怜了。”   ……   陆时秋抬了抬手,“行啦。回去再说,现在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学生们歇够了,开始四处溜达。   囡囡跟在陆时秋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胳膊上,十分伤感,“爹,我觉得我真是生对人家了。”   她刚刚看那两个女娃,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头发又黄又稀,眼神怯怯看着自己,心里一阵酸涩。   陆时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他望着那十来个探头探脑瞅着他们的孩子,心情也有些沉重,“生在这种地方,生存就是第一要事。哪还有别的想法。”   囡囡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巷子外走进来一个女人,她怀里抱着个小婴儿,声音嘹亮,众人齐齐看向她。   这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身子似乎很虚弱,额头还扎着布巾,走一路晃三下,好像随时会跌倒似的。她的眼里全是泪,声音发颤,“我听说你们要孩子?给一吊钱?小婴儿算吗?”   张承天见这个母亲要卖孩子,气炸了,“你这还是母亲吗?这么点孩子,你就把她卖了?”   女人抱着孩子的手有些颤抖,她看着张承天,哭到说不出话。   等好不容易缓过神,她才开口回答张承天的问题,“我不卖,她连活的机会都没有。”   张承天哑口无言。他被女人猩红的眼珠吓住了,更被她的话给吓懵了,有些问不出口。   陆时秋把孩子小心翼翼接过来,然后把孩子往张承天怀里一塞,“你帮着照顾两天。”   张承天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简直放肆!   囡囡担心张承天找借口,蔫坏地转了转眼珠子,笑盈盈道,“我帮你提鸟笼。”   张承天手忙脚乱接过,小婴儿软软的小身体靠在他怀里,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陆时秋给了那妇人一吊钱,还不等那妇人转身离开,就见巷子外跑进来几个人,指着他们大骂,“你个臭婆娘,谁要你卖孩子了?”   张承天面上一喜,刚要把孩子送还给他们。待看到这几人一脸凶神恶煞。他本能觉得这些人不安好心。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领头那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看到孩子在张承天怀里,下意识想要冲过来抢回孩子。   陆时秋已经抢先一步,让那妇人按了手印,拦在男人面前提醒他,“孩子已经卖了。你无权抱走。”   那男人冲妇人挥了一巴掌,“你个贱人!”   囡囡气结,“你干什么?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那男人见她一个小丫头就敢出来叫嚣,再加上又是待在自家地盘,当即就要冲过来教囡囡做人。   站在囡囡旁边的二丫一拳头挥了过去,那男人啪叽一声摔到地上,足足七八步那么远。   那些男人全围上来,一个个瞪怒着二丫,“你们敢打人?”   陆时秋走到二丫前面,把纸揣进怀里,“是你们先动的手。我女儿只是教你们做人而已。”   那男人爬起来,牙齿掉了一颗,流了一嘴血,他抹了下嘴,阴测测看着他们,“在我们村,你跟我动手?兄弟们,这些外村人欺负我们,快上啊。”   村民们全围了上来,每个人手里都拿了趁手的工具。有的是镰刀,有的是斧头,有的是棍棒……   双方谁也不让谁,眼见就要打起来。   “住手!”村长听到下头的人汇报,从巷子那头跑过来,离老远就冲这边喊。   村民自动让开,村长一脸歉意,冲陆时秋拱手,“这些人不懂事,请贵客见谅。”   陆时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这个孩子。毕竟他成立育婴坊只是为了帮四乙做事。只要孩子能活下来,谁养都行。只是这孩子是母亲拖着病体抱来的。听她那话的意思,这孩子要是还回去,就没了活路。他怎好把孩子还回去。   村长一听孩子已经卖了,冲那男人挥手,“大山,行了,孩子已经卖了,你嚷嚷什么。”   大山一听只卖了一吊钱,当即不乐意了,“那村头老李家给了我们两吊钱呢。他只花了一吊钱就买走,我亏了一半钱。您老说得轻巧,损失的又不是你的钱。”   村长被他这么下面子,脸色便不怎么好,言语上也没了顾忌,指着他骂骂咧咧道,“那老李家是什么人家,他是买给三个儿子当共1妻的。那也是你闺女,你也舍得?”   大山嘴硬,“那也总比埋土里强。”   村长见他已经服软,语气也软和下来了,“这娃好歹是你闺女,父女一场也是缘分。将来她要是过的好,你就当做善事了。说不准过几年,你就有后了。”   大山朝那女人踢了一脚,骂了一句,不下蛋的鸡。   陆时秋看不下去了,“恕我直言,生男生女全是男人的事。撒什么种种什么庄稼,你自己没本事播个男娃的种,有什么理由怪你婆娘不给你生男孩呢?”   众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说辞,齐齐看着他。   大山恼羞成怒,又想打过来,被村长死死拦住了,“你想干什么?这是咱们村的贵客!”   大山咬牙切齿瞪了陆时秋一眼,这才拖着婆娘心不甘,情不愿离开了。   村长这才冲陆时秋这伙人告罪,“这是咱们村的浑人,你们别跟他计较。”   陆时秋摆了摆手,“没事。误会解释清楚就行。”   村长又回去给他们张罗住宿。   张承天抱着孩子快要哭了,“先生,我不会抱孩子。”   陆时秋瞧见他这么怂,心里却很美,轻飘飘道,“不会就学。谁生下就会了?”   张承天被他噎住,那张白皙的脸庞涨得一阵青一阵红。   囡囡小声提醒他,“你可以问那些婶子大娘,他们肯定有经验。”   张承天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我现在就去请教她们。”   一行人在村长家吃了一顿。   这乡下伙食又粗又糙,馍馍是粗面饼子,吃进嗓里拉嗓子。那肉菜没有过水,少油少盐少酱油,清汤寡水,又腥又淡,难吃得紧。   住了一晚,期间闹了些小摩擦。但好在勉强解决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早饭,起程回家。   回去的路,大伙一个个垂头丧气。   来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望。   “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昨晚睡那土炕差点没把我腰睡断了。”   “你知足吧。你好歹盖的是新被子,我盖那被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一股子霉味,里面的棉花都结成疙瘩了。”   “你俩才应该知足。我昨晚可是跟耗子过了一宿。睡到半夜,听到吱吱叫,耳朵差点被老鼠咬了,吓得我不敢合眼。”   ……   不满声此起彼伏,陆时秋停下脚步,让他们原地歇息。 第144章   “你们看到这个村子有什么感想?”   大家纷纷低头。   他们以前也到乡下玩过。全村人拿他们当贵客款待, 热情得不得了。   到河里捞鱼, 到圈里逮鸡,拿出粮食磨细面。   尽可能给他们整出一桌好饭好菜。   他们跟那些孩子一块斗蛐蛐,玩蝈蝈, 斗草, 放风筝。好玩的地方太多了。   走的时候, 他们还有些不舍。   谁成想,只是短短几年, 再次下乡, 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完全调了个儿。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烦恼?   大家安静了好半晌,直到有人憋不住,先开了口,闷闷地, “这个村子太穷了。”   有些人家穷到连土坯墙都开裂了, 四面漏风。   公孙竹时常受女孩子追捧, 除了他本身颜值出挑, 再加上他爱装逼, 还包括他这人比较怜香惜玉, 自然看不惯那大山的做法,“太愚昧了。就为了多得一吊钱,就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共1妻。简直不是人!”   陈为连连点头,“对对对。亏那村长还有脸说彩礼贵。他们生下女儿就给活埋,女孩一年比一年少,能不贵吗?如果他们好好养大那些女孩, 互相嫁娶。我就不信,他们儿子还能娶不上媳妇?”   陆时秋看向张承天。他怀里正抱着孩子,经过村长媳妇指点,他现在抱孩子的动作非常标准。听到先生提问,他支吾半天说不出口。   因为他想到自己跟陆令仪争辩时说过的话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三个月大的婴儿,皮肤应该白的像豆腐,可这个孩子却很黑,黑红黑红的。将来这个孩子长大,如果那个大山找上门来让她尽孝,她乐意吗?不!她不乐意。   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生恩不如养恩大。   陆时秋也没有刻意为难张承天,而是看着大伙,发表自己的观点,“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在我看来,人性不能简简单单用这两个词来形容。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大多做事都是基于自己的出发点。”   学生们抱着膝盖,看着他。   陆时秋继续反问他们,“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你们觉得那个大山会把他卖了吗?认为不会的举手。”   众人齐齐举手,“这怎么可能。”   陆时秋摊了摊手,“那你们说为什么?”   有人举手抢答,“因为男孩可以传宗接代。”   有人道,“因为男孩可以养家糊口,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   还有人道,“因为大山重男轻女。”   ……   总之换个性别,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理由也很充份。   陆时秋又做出假设,“如果这是个男孩,但是他腿断了,这辈子都没办法行走。如果我出钱,他会把孩子卖了吗?认为不会卖的举手。”   学生们拧眉深思,有一半学生举了手。   有人不确定,“会吧?”   也有持反对意见,“不会吧?毕竟是个男娃。就算不能走,但他依旧可以传宗接代。”   陆时秋点出,“你看?同样是男孩,腿断了,干不了重活,大山这个父亲就有一半的概率会把孩子卖掉。这就是人性。”   “他卖掉孩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孩子断了腿,不能给大山养老送终,也不能养家糊口。你说大山重男轻女吗?不!因为他自私。他生孩子不是因为他爱孩子。只是因为生下男孩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这世上像大山这样的人占绝大多数。当然也不排除有一部分父母是真正的爱孩子。但是这种人占极少数。”   大伙低头沉思。   尤其是张承天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他现在已经不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对的了。   陆时秋在大家面上溜了一圈,又继续道,“我们一样也是自私的。跟不认识的人交往都是出于利己这个目的。”   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生,我觉得你说的太片面了。”张承天坚决不相信他的亲人疼爱他是因为利己,他反问陆时秋,“陆先生,你当我们的先生教我们知识,难不成你也是利己的?”   “那当然!”陆时秋直言不讳,“我教你们知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们的父母能给我带来钱财。”   这些学生最大也不过二十,大多都在十六七岁,听他讲得这么直白,一个个都有些受伤。   陆时秋见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笑着摊了摊手,“但是我真的教你们知识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中举,中进士。等你们将来当官就可以造福整个月国。你们觉得我做错了吗?”   学生们下意识摇头,虽然先生是为了挣钱,可他竭尽全力教他们成材。每一堂课都言之有物,不会让他们觉得枯燥。他这个先生当得很称职。   陆时秋很欣慰,又继续道,“再有一个,我为什么挣钱?而且还要那么高束脩?因为我挣钱是为了养这些孤苦无依的小婴儿。这些孩子是无辜的。她们原本是抱着多么大的期望来到这个世上,可是她们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自己的亲人给杀害了。多么可怜可悲的事情。我有四个女儿,也没打算一定要个男娃传宗接代。但我觉得知足。我四个女儿个个乖巧懂事,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我想要其他孩子也能有这个机会。”   学生们被他说得差点哭了。   是啊,先生要那么多束脩是很贪财,但他何尝又不是在做好事呢?   他做事利己,但也不妨碍他在尽力救那些孩子。   囡囡捧着小脸看着她爹,原来她爹有这么伟大的理想。这一瞬间,她似乎觉得父亲高大了数倍。   陆时秋又继续道,“人与人交往,刚开始都是因为利己。但是两人相处之后就会产生感情。要么是志同道合,要么是两看相厌。而人受思想支配,考虑问题也多多少少会夹杂着一些情感。真正冷血的人是很少的。”   他又打了个比方,“比如咱们,刚开始你们父母送我来,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我能教好你们。来了之后,咱们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如果有谁遇到难题,咱们就会互相帮助。”   “从整体上来看,人的行为被三样东西所支配:一是利己主义也就是利益,二是感情,三是道德和律法。”   大家听着若有所思。   陆时秋给大家作总结,“今天先生带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简简单单看民生。而是让你们明白,靠人不如靠己。你们的长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等他们走了,你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到那时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慢慢消失。而你们的家人送你们来,一是想要你们成材,二是他们是真的爱你们,在为你们的将来打算。他们希望你们也能为你们的孩子做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才是真正的父母。”   陆时秋摊了摊手,声音很是沉重,“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每天都有人为了活得更好向上攀爬。而你们拥有其他人想要的一切。如果你们现在不努力,这个世界会教你们成长。到那时,你们就被动了。”   他背着手站起身,在孩子们脸上温柔扫过,“孩子们,你们已经长大了。人不能简简单单用好人和坏人来区分。正如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是坏孩子。你们只是该长大了。”   他说的时候,最后四个字声音格外加重。   学生们一个个眼睛通红。先生说得对,他们是该长大了。   张承天抱着小婴儿,若有所思。   陆时秋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快要上来了,一会儿又要热得受不了,他抬了抬手,招呼大家,“咱们走吧。”   学生们开始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张承天怀里的小婴儿就醒了。   嗓门嘹亮,好似响炮划过天空,冷不丁这么一哭吓了众人一大跳。   陆时秋走过去,手指放到婴儿嘴角,孩子的舌头立刻追了过去,“这是饿了。”   他看着张承天,“你喂她点米糊糊吧。”   张承天打开水囊,喝了一小口,摇了摇头,“水已经凉了。”   其他人也打开自己的水囊,一个个齐摇头,讲了这么久话,水早就凉了。   有人道,“要不然给她喝凉的吧?”   陆时秋果断摇头,“这么点孩子不能喝凉水。要不然会生病的。”   他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野草。在这里烧火,肯定会引起山火。   陆时秋让四乙帮忙找描一下,“这附近哪儿可以生火?”   四乙很快给他找到一处山石堆。   陆时秋让大家跟在他身后,“咱们先找个地方生火。”   学生们自然没有不从的,跟在他身后。   只是没想到这地方还挺远。走了将近一刻钟,七拐八绕,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里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河边有许多块石头,刚好可以生火做饭。   他们从村里买了一口小铁锅,就是为了给小婴儿烧水用的。   用石头搭一个土灶,把小铁锅放在上面,嵇无用大刀砍了些野草,嵇如雪捡了些枯树枝,严仲文负责烧火。其他人随意找了块石头歇息。   就在他们安安静静等待水开的时候,不远处山林里蹿出几只狼。   一开始只是几只,慢慢地,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团团把他们围住。   众人吓了一跳,从石头上蹦下,往其他人靠去,很快聚拢到一起。   每人身上都带了武器,可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狼,大伙还是吓住了。   狼,很多很多的狼。   这些狼踏着小溪,一点一点逼近他们。   一群人里面,嵇无用和二丫的武艺最高,其次是嵇如雪,再然后就是这些学生。在囡囡看来,她爹绝对是垫底的。   囡囡扔掉手中的笼子,把背着的弓架起来,哆嗦着嘴唇,“爹,你靠在我身后,我来保护你。”   陆时秋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蓄势待发的狼,不是说这山里只有大虫吗?怎么连狼群都有?早知道他就不到这山窝窝里了。   他扭头看向二丫,“二丫,保护好你妹妹。”   二丫没有回答,本能觉得对面这些狼很恐怖,她的拳头不自觉捏紧。   而另一边,张承天抱着婴儿陷入两难。   他是该放下婴儿还是该搭起弓箭呢?这是一个问题。   他为难半晌,额头都沁出一层细汗了,这才决定把婴儿放下。   他要是不放下,他们两个都得死。   他不敢把婴儿放在地上,担心一会儿打起来,小婴儿会被他们这伙人踩死,他只能把婴儿放到一块石头上面,然后拉弓站在边上。   陆时秋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示意囡囡移动到张承天那边。让二丫紧随其后。而他自己站在这些学生前面。   老人们常说,在山上碰到大虫不可怕,最可怕的碰到狼群。狼不仅凶狠,有纪律,而且非常齐心。它们懂得合作,会听头狼指挥。   前后夹击,分工合作,几头狼一起配合攻击一人。直到那人死,才会换下一个目标。最可怕的是哪怕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狼都可以踏着同伴的尸首继续往前进攻。   这样一群狼就连那些正规军人都很害怕,更不要说他们这些仅仅只学了点皮毛的学生了。   一声狼叫后,场面彻底混乱起来。学生们纷纷开始射箭,只是他们的力道有限,再加上他们不是所有人准头都好,只射死了四只。   再等他们拉弓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还活着的狼已经扑了过来。他们只能把弓箭扔掉,从身上掏出匕首。   陆时秋攥着刀,示意学生躲到他身后,“你们背靠背。尽量保护好自己。别一个人冲散了。”   说完,他的刀已经冲着奇袭过来的狼身上砍了过去。   这一百两直接把他提升成武林高手,高到什么程度呢?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力气,体力,技巧,通通达到他这身体所以承受的极限。   来一只,他杀一只,来两只,他杀一双。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挥刀,他眼里只有这些狼,看不到其他。   他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动物,整个人不知疲倦,动作又狠又快。   这些学生以前经常狩猎,可是不说那些猎物跟狼不是一个等级,就说他们是家养的,野性和速度就远远低于这些野生。   在面对这么多凶狠的狼,学生们已经吓傻了,哆嗦的不行。   嵇无用,嵇如雪,二丫,陆时秋和狄虎五人将这些学生围在圈里,五人已经杀红了眼。   直到一声狼叫,剩下几只狼夺路逃窜,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率先跌坐在地上的是嵇如雪,到底只是个姑娘,体力比不上那些大男人,经过长时间厮杀,拿剑的手都快断了。   那些学生一个个泪流满面,刚才他们真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待在这山上,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惊慌失措,他们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狼走了,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是一群未曾娶妻的少年,年轻轻轻,这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他们都还未曾经历,突然冷不丁直面死亡,吓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等他们哭累了,陆时秋也歇够了,过来替他们检查伤口。   好在这些学生没受伤,最重的也不过是崴了脚。刚刚他们一直待在包围圈里,几乎没跟狼有过正面突出。   学生们看着陆时秋,一个个冒起了金星。   他们一直以为陆时秋只是学问好,没想到先生身手这么厉害,那二十多斤重的刀在他手里都快武出残影来了。   狄虎追在陆时秋身后,一个劲儿地追问,“先生,您刚刚使的什么功夫?”   其他人也围上来,“是啊,您身手怎么这么好呢?”   陆时秋见他们还有精神问这些,想来这些人的胆子也回来了。他也没回答这些人的问题,看到张承天怀里的小婴儿也安全无恙,他立刻道,“快回去吧。这山里不是久留之地。”   众人这才想到,那群狼会不会回去找帮手了呢?   听说这山里可是有大虫的。万一再来两只大虫,他们可就完了。   于是学生们也顾不上问问题,开始捡自己的东西。   小婴儿依旧哭个不停,刚刚打斗时,也不知是谁拿起锅砸狼。锅摔裂了,热水也没了。只能回去再喂她了。   狄虎看着这些死狼,“这些怎么办?”   陆时秋摇头,“咱们是步行来的。不好带。就扔这儿吧。”   反正其他动物会把他们吃了的。   大家也没意见,纷纷应是。   回去的时候,大家几乎是用跑步离开的,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路,愣是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走完了。   到了山脚下,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走路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大伙也有兴致讨论刚刚的事情了。   其他人就不说了,大多都是说那些狼有多凶狠,他们射了几只箭等等。   只有狄虎腆着脸一个劲儿跟在他屁股后头追问,“先生,您用的这是青龙偃月刀吧?这可是关云长用的,您怎么也会这个?”   狄虎家里是武将出身,又是九代单传,他爹担心绝户,就想改换门庭,让他识字,将来好走文官。可是这小子家学渊源,是个武痴。现在见陆时秋功夫比他爹还要好,自是好奇得不行。   可是陆时秋没法回答。他能告诉这小子,自己这武艺只管三天吗?   什么刀法,剑法,他一窍不通,他刚刚只想着把狼给杀了。只要狼没了脑袋,它就活不了。他几乎只是凭本能在行事。   陆时秋背着手,一本正经教导他,“这有什么稀奇的。嵇先生和柳先生以前都在军中效过力,听他们说起来,我对这些也多了几分兴致,我就翻阅书籍。我发现关云长特别勇猛,对他非常崇拜,我特地去城里买了一把关云长用过的刀而已。”   兵器容易弄到,但是狄虎还是想不通,“可是一般人使不动这么重的兵器。还有你使出的那几手是青阳派刀法吧?”   青阳派?那是什么?陆时秋蹙了蹙眉,还没他问口。   公孙竹上前拍了下狄虎的肩膀,“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先生的二女儿可是天生神力。先生这个爹当然也不差了。”   陆时秋:“……”   如果他现在告诉他们,他其实不是二丫的亲爹,这些人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疑?   狄虎挠挠脑袋,“是吗?”   陆时秋担心这孩子再问下去,自己要露底了,摆了摆手,“这有何难。等你有我这脑子,一学就会。”   狄虎看着先生一言难尽,先生这是拿他当傻子哄了。   他父亲可是三品将军,习武得打小练起,先生这本事没有二三十年勤学苦练根本达不到。   陆时秋见他面露怀疑之色,也没当一回事,一本正经教导他,“习武之人常常会因为身体上的优势,不愿动脑子思考。先生平时不动武,只是为了好好动脑。”   狄虎捏着下巴沉思。难不成他学习差是因为他动手的次数太多了?   就在陆时秋以为自己糊弄住他的时候,囡囡走了过来,她眼里的疑惑不比狄虎少,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只听女儿小声问,“爹?你什么时候习的武?我怎么不知道?”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她爹练过武呢。   那当初在盐俭县时,家里来了那么多贼,他为什么让二姐一个跟那些人斗,自己却不上去帮忙呢?   陆时秋见女儿都跟着一块怀疑了,想到这孩子是个鬼灵精,不是好糊弄的主,他转了转眼珠子,“其实我年轻时确实跟人学过。可惜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只教了我两年,就驾鹤西去了。我年轻时,就是仗着功夫好抢人家钱。后来洗心革面,就再也没跟人动过武。这次要不是遇到狼,我根本不会动武。”   这话纯属胡扯。偏偏大伙还真就信了。   陆时秋年轻时可是个混混,招猫逗狗都是小儿科,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   有个教武功的师傅,不要太正常。   狄虎又追问,“那师祖姓甚名谁啊?”   “吴……虚子?”听徐会说过以前有个画圣叫吴道子。他虚造一个,叫吴虚子,好像也挺合理哈?   狄虎挠头,嘴里念叨几句,吴虚子?吴虚子?他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这么有本事的人照理说他爹不可能不知道啊。难不成这人是隐居山野的大侠?   陆时秋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行啦,天色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你们不累吗?我刚才可是出了大力,胳膊都快断了。”   大家一听这话,赶紧跟上。   囡囡立刻凑到他身边嘘寒问暖,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背的。   陆时秋心里美滋滋的。 第145章   回了育婴坊, 张承天默默把孩子交给陆时夏,而后跟其他学生一块练武去了。   这些学生到底年轻, 哪怕经过这么一场斗争,吓破了胆, 却丝毫没有气馁, 反而发誓要好好习武,将来不拖先生们的后腿。   除了射箭, 他们甚至自发向嵇无用请求, 再教他们耍大刀。   嵇无用除了轻功了得, 最拿手的就是大刀。   先生教得认真, 学生们学得认真, 只是短短几天, 学生们武艺已经有了点提升。   至少再有一群狼跑到他们面前,不会当中有人吓尿裤子了。   而陆时秋也纵着他们, 也不催他们学习,而是让他们先跟嵇无用学武。而他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写了一篇赋。   陆时秋擅长写诗,赋作得很一般,但是他这篇赋却写得非常精彩。   名字叫《女婴弃》。   他先是写了自己带着学生进山, 一个母亲跪在他面前请求他收留自己的女婴。   接着写到村长谈及彩礼加重, 家里有几个男孩子只能选择共1妻。   后面就是针对这一现象, 讽刺这些村民愚昧无知。结尾又写了两句升华,阐明自己的观点,认为男尊女卑对社会将有重大危害。   写完后,陆时秋特地给一些文人雅士下帖子, 邀请他们一起讨论这首诗。   沈青墨,张又睿,他的同年,就连跟他一起辩论过的国子监教谕,以及孔词,他都一块邀请了。   这些人对弃婴一事很是愤慨,也纷纷写诗应和。   沈青墨非常上道,当场捐了五百两银子,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慷慨解囊。   一场诗会下来,陆时秋收到四千多两银子。   这首诗很快在邸报上印刷。   那些人看到这首诗,气愤难当,有不少在地方当过官的官员也拿这种事没办法,便也让家人捐了点银子。   没多久陆时夏这边很快收到官员家里捐过来的银子。   银子有多有少,少的只有几两,多的也有几百两。   陆时夏命人把这些捐赠者的姓名和款项记下来,以便将来查验。   而三丫看到陆时秋这首诗,福至心灵画了一画《圣母图》。   女皇收藏许多名画,其中还包括国外的油画。其中有个大师,就专门画圣母像闻名遐迩。   三丫头一次接触油画,但她被油画里面的意境深深迷住了。   她取其所长,将意境用到丹青中,画出木氏怀抱婴儿的《圣女图》。   她观察母亲抱小婴儿时的神情,反复修改几百次,整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终于画完。   画好后,献给女皇。   女皇在后宫开了一场宴会,以此画做为奖赏,替育婴坊筹了一万两银子。   而三丫以今晟为字,第一次在绘画届扬名。   三丫的画这么值钱,让陆时秋看到了希望。三丫卖两幅,岂不是很快就能攒到成为绝世天才的银子?   只是还没能等他行动,四乙却问他,【你想不想帮二丫?】   陆时秋都被它弄懵了。他记得四乙曾经说过,二丫的脑子小时候烧坏了,根本治不好。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1111却道,【我们系统出品的药水都是两千年后的人治出来的。但是本系统可以穿梭全宇宙,这世上还有许多平行时空。你听说过修仙世界没?】   陆时秋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起过铁拐李得道成仙的事儿,但这事是真是假真的很难说。毕竟谁也没见过神仙。   当然陆时秋也不管这些,左右他也修不成仙,问那么多有什么用,他比较关心另一件事,“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忙找神仙救二丫?”   【当然!两千年后的科学家发现,正常人的脑细胞约有140亿~150亿个,只有不足10%被开发利用。她的脑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烧坏了。普通人是治不好的。只有神仙才能治,但是费用很高。】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四乙商城许多东西价格奇高无比,现在它都说高,那就是真的高到离谱了,他咽了唾沫问,“有多高?”   【我们系统要帮你预约一次,十万两。】   陆时秋差点叫出声,纯粹是气的,他四下看了看,在心里问,“你开什么玩笑?神仙怎么可能贪财?神仙都是无欲无求的。”   1111心想你对神仙有什么误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贪财?还无欲无求?那他们为什么要执着于修仙?   【这个预约费不是神仙收的。是我们收的。你知道系统帮你打开修仙世界要花多少能量吗?就拿我们银河系为例,直径长达16万光年。你知道这距离有多少远吗?】   陆时秋摇头。他连一光年是什么都不知道。   【16光年大约1513680亿千米。对了一,一千米等于两里。】   陆时秋被他说晕了。这么一说还真挺远。   【我们系统定价绝对童叟无欺。】   陆时秋心虚,“行。你收这十万两合理。那神仙看病是不是也要收银子?”   1111无语,【你这话问的。修仙世界花的也是银子。而且一株珍贵仙草上千万两都有的。】   “真的假的?”陆时秋也没去过修仙世界。偏偏四乙说得跟真的一样。   陆时秋摸摸自己的手指。到底是让两个女儿变成绝世天才好,还是让二丫变成正常人好?   这是个问题。   陆时秋摸摸下巴,反问它,“你什么时候可以预约到神仙?”   1111,【系统现在就可以帮你联系。但是看诊费需要二十万两,你现在有吗?】   陆时秋脑袋都快晕了,看诊要二十万,那治好岂不是?   四乙飞快回答,【我建议你先攒五百万两再说。】   陆时秋被它气笑了,在心里把四乙大骂一通,“你就是成心的。你就是看我赚钱眼热,不想让我和我女儿变绝世天才。你个阴险小人。”   四乙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温和地问他,【宿主,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找仙人给二丫治病?】   陆时秋:“……”   他憋气,没法拒绝。哎,二丫这么乖巧,一直就这样傻下去,太遗憾了。   1111察觉到宿主迟疑了,继续道,【我们系统商城可以接收私人定制。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找我。只要银子到位,没有我们系统办不成的事儿。】   陆时秋头疼,还银子到位,问题是他没那么多银子。   就算三丫的画再值钱,也不能一直让她画吧?那还不把手画断了?   再有,作品越多,价格就越低。徐会的画为什么能那么贵呢?因为市面上根本很能买到他的画。物以稀为贵,所以靠三丫画画挣钱肯定行不通。   但是五百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啊。陆时秋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疼。   四乙善解人意道,【具体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治好二丫,本系统也不知,也许只要一百万两银子就够。我说五百万两只是保险起见。你想啊,如果我帮你联系上了,但是你银子不够,下次不得还要再花预约费和看诊费吗?三十万两银子一次,我都替你心疼。】   陆时秋在心里哼了两声。真心疼,你就应该把那预约费免了。   又过了几日,天晴气爽,蓝天白云。   沈青墨休沐过来看望先生。   大约是被父亲烦住,沈青墨只要有时间就会来一趟育婴坊,跟这些学生聊一聊,跟张承天比一比,他心情好了许多。   这些学生学了一段时间射箭,一个个进益良多。   “你是说你要带我们去北郊围场狩猎?”狄虎对沈青墨的提议有些不可思议。   说是狩猎,其实跟去皇家围场没什么两样,那些小动物也一样是饲养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这些学生看到那些凶狠的野狼才会怕成那样。   围场里的小动物都是温顺的,利齿早就被拔掉了。   这些学生倒是很想再跟真正的野物对战,可惜以他们现在的武功,暂时也只能对付这些饲养的小动物。   学生们纷纷点头,“对,我们要试试。”   狄虎当然也想去。但是他担心先生不同意。   沈青墨笑笑,“没事,我刚跟先生说过了,他同意了。”   陆时秋同意是有原因的。上次的事件到底还是给学生们造成心理阴影。他听柳大郎说起过,有的学生晚上还做恶梦了。   面对恶梦,最好的法子就是战胜它。   沈青墨认为去围场打猎足以让他们重拾信心。   陆时秋叮嘱几句,随他们去了。   学生们听到可以出去,一个个兴奋得蹦起来,纷纷回屋收拾东西。   只要是男娃就没一个不喜欢打猎。所以这十七个男学生都去了。   囡囡没跟着去,她个头太小,根本骑不上那些高头大马。骑矮脚马也没什么意思,拒绝了。   倒是张承天跟她年纪一般大,哪怕他现在只能骑矮脚马也要跟去。上次跟狼对弈的时候,要不是有二丫和囡囡帮忙,小婴儿一被狼叼走了。一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张承天心里就格外自责。要不是他武艺不精,也不会连个小婴儿都保护不了。   同时张承天也不停在心里反思。他以前真的很幼稚,太过想当然,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立场想问题。   陆令仪说的对,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说的道理不一定是对的。是非对错,得有我们自己来评判。   早上走的时候,天气还很晴朗,可是到了中午,天居然阴下来了,东边飘过来一大片乌云,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囡囡站在院里看书,狂风袭卷,飞沙尘土,想到前面院子还晾着不少东西,赶紧叫二丫过去帮忙。   两人分工合作,二丫帮忙收衣服,她负责搬把子。   轰隆!雷声由远处传来,整片天空都是炸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囡囡心都跟着颤了颤,抱着把子的手差点滑落。   她一张脸紧紧贴在把子上,三滴雨点打在她脸上。一眨眼,大雨倾盆,雨点争先恐后砸到她身上。瞬间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好在廊檐极近,只走了几步就到了。   囡囡用手抹了下脑门的雨水,随意在廊檐下的绳子上扯了块布斤擦把子。   不成想,把子上的那块画着九环的白布居然掉了下来。   她捡起来,刚要把布贴上去,却看到被白布覆盖的地方,印着好几个眼儿。   她望着这些眼儿,脑海灵光乍现,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大雨倾盆,狂风吹着树枝发出呜呜声,隔着一个院子还能听到前院拍门声,可见外面敲门的人肯定不少。   应该是狩猎的学生回来了。   囡囡往头上扎了块布巾,飞快跑过去给他们开门。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这些学生自然没有幸免。头发,衣服以及马匹全湿了。   一个个缩着脖子站到廊檐下,囡囡见他们十七个全虚全尾回来了,唯独少了沈青墨的身影,立刻问道,“沈师兄呢?”   这些学生也顾不上回答,担心生病,纷纷回自己屋换衣服。   没一会儿,他们换好衣服出来,拿布巾擦头发。   公孙竹头上束发的簪子已经拔掉,头发披散,哼了哼,“说起这事,咱们也太倒霉了。”   囡囡惊讶看着他,“啊?怎么倒霉了?”   公孙竹跺了跺脚,“我们也不知道沈师兄的父亲怎么也跟在后头进了狩猎场,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中箭了。”   囡囡眉峰紧蹙,“那沈师兄呢?”   公孙竹摆了摆手,“他没事。可是他爹伤得挺重的。他带他爹往城里赶了,但是我估摸他爹可能悬……”   伤在那个地方,情况相当糟糕。   张承天看着囡囡,“你之前误会沈师兄了,他父亲中箭后,沈师兄哭得很惨。”   虽然他承认陆令仪之前的论点是正确的。但是她有一点却错了。沈青墨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   囡囡不由瞪大眼睛,显然以为自己听岔了。沈师兄在这世上最恨的两个人就是他继母和亲父。沈师兄为他父亲哭?这怎么可能呢?   其他人却纷纷附和,“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平时再怎么生气,眼见父亲伤得那样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说起来,沈师兄也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肯定的。我在家的时候,调皮捣蛋。我爹常常追在我屁股后面要揍我。但是他上次生了病,我心里也很难过。”   “这就是血脉亲情。剪不断的。”   ……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显然都很理解沈青墨为父伤心落泪这事。但是囡囡总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她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突然,狄虎拍了下脑袋,懊恼得不行,“你们说那箭是不是我射的?”   公孙竹想也不想就否认,“不可能!虽然你箭法在咱们中算是最好的,但是你力道不够,不可能射中那个地方。”   狄虎脸色好了许多。虽然他被公孙竹嘲笑箭法不行,可总比他射中师兄亲爹来得强。   张承天边擦头发边猜测,“我估计是别人射的。那么大林子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人躲在里面呢。”   其他人跟着一块附和,“对对对。那围场谁都可以进。又不是只有我们。”   囡囡干巴巴问,“射哪了?”   狄虎指了指自己的脊背,“两只箭刚好射中脊梁骨。这个地方的骨头是最坚硬的,一般人就算射中也不可能把脊梁骨射断。射箭之人一定是个高手。最起码得是先生或是二丫那样的。”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公孙竹拍了他一记,骂道,“你小子乱说什么呢。先生和二丫都没去好不好?”   狄虎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没说是先生和二丫射的。”   囡囡气鼓鼓瞪他,“你打比方也不行啊。你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让沈师兄误会我爹和我二姐。”   狄虎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连连给囡囡道歉,“我说错话了。我认错。”   囡囡放过他了,拧眉沉思,“谁跟他这么有仇啊?居然下手这么狠?”   “也不一定是仇人。打猎时,谁能看得清啊。兴许那射箭之人以为是狗熊呢。谁让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认错也不一定。”   众人也觉得是这样,“我听说沈青墨的父亲是河间府人。离京城这么远。真有仇家,也不至于跑这么远来对付他吧?”   “肯定的。”   囡囡听了若有所思,她捏紧手里的白布,胡乱把白布往那把子上一扔,扭头冲进大雨中。   其他人跟在身后喊,“哎,雨这么大,你待会回去也行啊。”   声音消失在雨雾中,囡囡的身影眨眼消失不见。   二进院子,陆时秋正站在廊檐下看着大雨,见闺女在雨雾中狂奔,他唬了一跳,“你这孩子,急什么!等雨小了,再回来也不迟啊。”   囡囡抓住陆时秋的手,“爹,沈师兄的爹中箭了。”   陆时秋脸皮动了动,哦了一声,让她回房换衣服,“快进屋吧。你别管了。”   囡囡看着她爹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以为他是心情不佳,不想惹他生气,便乖乖进屋了。   这一夜,大雨倾盆,下得又凶又猛。天空阴沉沉,好似瀑布一般,永远下不尽似的。   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放晴。   囡囡担心沈青墨,非要拉着陆时秋一起去看他,“爹,我担心师兄做傻事。你知道嘛,我昨天听狄虎说,师兄还哭了。”   陆时秋脸皮抽了抽,指开她的手,哼道,“他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先生。不去!”   囡囡见父亲生气了,她只能乖乖陪在他身边,扯着他袖子撒娇,“爹?沈师兄好歹叫你一声先生,你得去安慰他啊。”   陆时秋拿起书,看了她一眼,“你哪用我安慰!”   他冲她挥了挥手,“别在我面前碍眼,忙你的事去吧。”   囡囡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着天太晚了,不如明天再去。   不成想,明天又下了一场雨。   她只能继续上课,等下一个休沐日再去看他。   十日后,囡囡要去城里,同学们也都知道了。   这些人出不去,便求囡囡给他们带东西。囡囡好脾气应了。   张承天得知,也要跟着一块去。   囡囡倒是想有人陪她一块去,只是她指了指后面,“我爹能同意吗?前院封闭了,不允许学生回城的。”   张承天拍拍胸脯,“没事。我一定能说服先生的。”   说完,他就自信满满找先生去了。   没一会儿,他从后面兴冲冲回来,冲囡囡作了个手势,“先生同意了。”   囡囡有些好奇,“你怎么说服我爹的?”   张承天笑了,“我说我担心你一个人去城里不安全,万一碰到不长眼的,我也好保护你。”   囡囡:“……”   囡囡嫌弃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些同窗,这么简单的理由,为什么他们没想到呢。   出了院子,已经有下人牵了那只矮脚马过来。   囡囡上了马车,张承天骑马,一路到了京城。 第146章   囡囡和张承天到了沈青墨租的宅子, 管家领他们进去。   沈青墨正在父亲床前服侍,他眼底一片青黑,显见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囡囡拧眉看着沈青墨,她在家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他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他居然在这当他的孝子贤孙?   开什么玩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青墨吗?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张承天推了下她,“哎,看啥呢。跟人家打招呼啊。”   囡囡赶紧回神, 这才发现李元宗正躺在床上笑赢赢看着她。   李元宗脸上有些憔悴,但他似乎极为高兴,客气邀请他们会下,“多谢你们过来看我。上次我匆匆一别, 也没有机会聊聊,快坐下。”   囡囡和张承天点头, 随意找了椅子坐下。   李元宗叹了口气, “青墨小的时候就走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可是当我成了这样, 青墨居然摒弃前嫌,还愿意照顾我。我真的很汗颜。”   沈青墨端着药碗, 试了下碗壁,面无表情提醒他,“爹, 别说这个了。也不是你的错。”   囡囡:“……”   她总觉得这屋里有一阵妖风吹过,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串犹如银铃般的笑声,“哎哟,是青墨同窗来了吧?”   说话间,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她容貌艳丽,乌发如墨,美丽白皙的面孔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她盘着妇人头,头上戴着翡翠头面,手戴玉环,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成□□人特有的风情。   这是完全陌生的女人。   “这是我继母。”沈青墨淡淡介绍。   囡囡大惊失色。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沈青墨,却见他眼底平静无波,并不与她对视。   这妇人似乎并不介意沈青墨说自己是继母,反而善解人意地冲囡囡和张承天笑了笑,“这孩子是害臊呢,连声娘都不肯叫。他啊,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别见外啊。”   囡囡一层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杀母仇人,沈师兄居然跟仇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看两人举止,似乎沈青墨只是闹了一点小别扭。到底是她太幼稚,还是师兄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留他们住下?   张承天却没有囡囡那么多想法,主动跟这妇人打招呼,“没事,沈师兄的脾性,我们都清楚。夫人不必客气。”   妇人拢了拢头发,“对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让厨下给你们做。”   囡囡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只是过看看伯父,一会就走。”   妇人似乎很失望,遗憾道,“这么快就走啦?难得青墨的朋友来看他,我还想尽尽地主之谊呢。”   沈青墨看向张承天,“张兄弟,不如你晚点再走吧。上次先生考我们的兼并之法,我最近想出好法子,想跟你探讨一二。”   张承天是个学痴,听到他有更好的法子,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没问囡囡的意见,看向囡囡,“要不,你也留下来吧?”   囡囡有些迟疑。说实话她确实想留下来看看师兄搞什么鬼,但是……   沈青墨似乎猜到她所想,“先生同意你在这边留宿了吗?你到底是姑娘家,千万别让先生担心。”   陆时秋对囡囡很纵容不假,可是他对女儿的名誉也很重视,绝不会同意她夜不归宿。   囡囡想到来前父亲似乎很生气,果断拒绝,“不了,我得回去了。你放心,外头有下人送我,我一个人没事的。”   张承天见她打定主意,只能随她去了。   囡囡看向沈青墨以及他继母,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居然感觉到两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太诡异了,更诡异的是师兄的态度非常坦然,她居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没有毛病才是有毛病。面对杀母凶手,沈师兄应该像狼一样恨不得把这妇人生吞活剥,怎么会现在这样清风细雨呢?   沈青墨看着他继母,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我送她出去,麻烦你来照顾父亲。”   妇人点头应好。   沈青墨送囡囡出来,张承天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门口,囡囡看着沈青墨,隐晦提醒他,“你别做傻事。”   沈青墨笑了笑,拍拍她肩膀,“没事。我自有分寸。”   囡囡定定看了他半晌,他却依旧笑盈盈看着她,囡囡心头涌起一股邪火,忍不住刺了他一下,“沈师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其实沈青墨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带着贵公子的矜贵与清雅。往日他的笑给人一种疏离,现在却是虚伪,怎么看怎么虚伪。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劝不住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劝他。   沈青墨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小小的人儿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她却聪颖过人。想到刚刚她像一只野猫伸出利爪,他低低一笑,眼角竟是迸出一丝泪花。   站在他旁边的张承天尴尬死了,这陆令仪是吃错药还是怎地,居然这么不给师兄面子。   可是她好歹是他的小师妹,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让沈师兄别生气,“沈师兄,小师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   沈青墨手指抹了下眼尾的泪滴,再抬头又是那张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师弟不必担忧。小师妹为人赤诚,我自是知道她没恶意的。”   张承天见他没生气,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那就好。”   囡囡原以为张承天第二天早上就能回来,谁成想,直到下午也没见到人影。   说好了第二天回来上课,不回来也就罢了,居然都没让人回来报信。   陆时秋有些生气,派嵇无用进城打探情况。谁成想,嵇无用回来后告诉他们一则消息。   李夫人谋杀亲夫,被张承天和沈青墨当场看到。京兆尹留两人录口供。   陆时秋听后,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像呆愣半晌,脸上表情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叹息,而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囡囡跟陆时秋情况也差不多。她反应过来却不像陆时秋这样不打算过问,看向嵇无用问道,“张承天录完口供,他怎么没回来?”   嵇无用默默叹气,“我听沈府下人说,沈侍讲从京兆府出来就进宫向天皇请罪。”   囡囡一怔,“请罪?”   囡囡心口一阵狂跳。他请的是欺君之罪还是?   嵇无用见她脸色不怎么好,宽慰她,“不过张承天去宫里替他求情了。”   张承天是张家人,仁安皇后是他姑姑,他想进宫求情,好歹天皇会给他一点薄面。   只是天皇会放过沈青墨吗?囡囡不确定,毕竟沈师兄犯的罪太大了。   囡囡哆嗦了下,两手交握在一起,挣扎半晌,才开始开口,“嵇先生,您帮我驾马吧,我想进城一趟。”   嵇无用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迟疑道,“不问问先生吗?”   囡囡立刻到书房门口敲了敲房门,小声问,“爹,我要去城里看看沈师兄,你去吗?”   陆时秋冷硬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敢做就要敢当。他都不听我的,我还巴巴凑上去干什么?”   囡囡知道他在说气话。可是她现在也没精力劝她爹,她真的很担心沈师兄,她赌气道,“爹,你不去,我去。”   说完,她提起裙摆往外跑。   等她出了院子,陆时秋开了门,冲嵇无用道,“麻烦嵇先生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嵇无用点头应是。   陆时秋抚了抚自己的手指,在心里跟四乙说,“他还有救吗?”   【也许吧。】   “他胆子可真大啊。”陆时秋握紧拳头,眼睛已经赤红,“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要是被人发现。沈青墨过去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全部都会化为乌有,为了报仇,抛弃一切,真的值得吗?   ………………   “值得吗?”囡囡定定看着他。   囡囡在宫门口等了三天,每天站在宫门口望眼欲穿,被御林军驱赶。终于到了第四天,她看到一身是伤的沈青墨被宫里的侍卫用担架抬了也来。   真的很难想像自己见到那一幕,担架上面盖着一块破席子,掀开后,沈青墨背对着躺下,他后背血肉模糊,明明秋天,却只着一件薄衣,要不是他鼻间还剩一口气吊着,她都要以为他死了。   此刻沈青墨已经被大夫救了回来,趴在引枕上,脸白如纸,嘴唇更是一丝血气都无。往日他总是爱好自己的颜面,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举手投足尽显贵公子风范。   可是现在的他好像病入膏肓随时快要断气的病人。   其实还不如断气呢。   至少死人不会感觉到疼痛。他现在身上一抽一抽地疼,浑身都在颤抖。   五十棍子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哪怕他平时再怎么注意锻炼,依旧差点让他断气。   听到她的声音,沈青墨不想让她担忧,硬是撑着臂膀,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用劲全身的力气缓缓抬头望向她那双黑幽幽的眼睛。   她的眼里盛满痛惜,又带了几分自责。   看着这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知道了。   沈青墨有些慌了,在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三个人,一是他哥哥,二是先生,另一个就是囡囡。   哥哥是因为歉疚和感激。   先生是因为教导之恩。   囡囡是因为她笑起来的眉眼可以温暖他整颗心。   可她还是知道了,沈青墨压下心头的慌乱,轻声问,“先生知道么?”   囡囡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反问他,“你觉得呢?”   自打她爹知道李宗元中了箭,父亲就变得少言寡语起来。想来他多半也猜到了吧?   沈青墨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可是他却没能让他忘记仇恨,阻止他做傻事。父亲一定以为,自己这个先生当得很不称职。   沈青墨低下了头,眼睛湿润,他最重要的三个人都知道他做的事了,他们会怎么看他?   亲手害死自己的继母,设计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就是禽兽不如的畜生。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睑滑下,他重重捶了下床板,死死抿着嘴唇,视线低垂,幽幽一叹,才回答她的问题,“值得。”   是,值得!   哪怕他被世上所有人辱骂,他也不后悔。   他没有办法忘记他母亲像块腊肉一样悬挂在房梁上,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他母亲为了他和妹妹却主动结束自己的生病。她那孤独又冰冷的躯体带走他世间所有的温暖。   他也没办法忘记他的亲妹妹被那恶人□□至死。她是那样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本该是爱吃受玩的年纪,她却遭受这世间最屈辱的惨事。   她身上每条伤痕都在提醒他,他要复仇。他要杀死所有害死他母亲,他妹妹的人,哪怕要他付出一切。   他日夜煎熬着,每当困倦,他都会起来射箭。   妹妹死后,他八岁,为了报仇,他花了整整六年时间。   他白天读书写字,晚上在胳膊上吊石块练习射箭。他不像二丫天生拥有神力,他只是个资质很普通的凡人,想要射好箭只能一点一点增加自己的臂力。无论严寒酷暑,从无松懈。   终于他考中了状元。他的箭法拥有跟二丫一样卓绝。他拥有跟族人对抗的实力。他的父亲那样重视名利,如果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来找他。   所以他故意跟他一个同年说起他的往事。那个同年有个好友正是陇西县人。终于他把他的好父亲引来了。   但这还不够,他不仅要害死他亲生父亲,他的继母,他还要把那个利欲熏心的李氏族长从高高在上的族长之位拉下来。   他还要拿回属于他母亲的遗物。   囡囡定定看着这样陌生的沈青墨。往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此时异常执拗。走到这一步,再叫他回头已经晚了。囡囡眼底闪过一丝惋惜,轻轻道,“既然你觉得值得,那就去做吧。只要你将来不后悔就好。”   沈青墨缓缓抬头,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囡囡轻扯了下嘴角,闭了闭眼,眼泪从眼眶滚出来,滑落脸颊,她伸手擦了擦,“如果我是你,我大约也会选择这条路吧。爹之前劝你放下,只是不想让你陷入魔障,但是如果这样报仇能让你高兴一点,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沈青墨笑了,他眼角滑下一串眼泪,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开似的,他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天皇没有剥夺我的功名。我将来……我还有将来的。”   囡囡眼底难掩惊讶。   犯了欺君之罪,打了五十大板,九死一生,可以知道天皇有多生气。可是他居然没被剥夺功名?开什么玩笑?!   沈青墨自然不能跟她解释内情,只面无表情道,“天皇说,他气的是我改名换姓。但是我的才学是经过女皇认可的。这是两码事。”   囡囡:“……”   还能这样吗?可是正常人不应该是把功名夺走,以儆效尤吗?   囡囡发现她自己根本猜不到天皇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天皇是顾忌女皇颜面?   可是女皇不是那种看中脸面的人啊?否则女皇执政,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她也不会无动于衷了。   不等囡囡想通其中关窍,沈青墨从引枕下面掏出一封信,“我明日就要回乡了,又有热孝在身,无法跟先生辞别。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呈给他吧。”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床上,连上厕所都得下人服侍,根本没法写信,这信应该是之前就写好的。囡囡接过来,“你保重。”   沈青墨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修改了一部分情节。   1.陆时秋要把筹措来的银子先用在系统上。我给去掉了。   2.陆时秋暂时没拍预约费和看诊费。 第147章   看着囡囡慢慢离去的背影。   沈青墨一直强撑着的手臂再也受不住力, 跌回床上。趴在引枕里, 他想起在宫中时, 天皇跟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刚刚挨了五十个板子, 侥幸未死,天皇来看他,“你想不想保你的功名?”   沈青墨当时屁股疼得厉害,只能趴在床上看着他, 回了个字, “想”。   “那好,只要你帮朕办成一件事, 朕就可以对你的事既往不咎。”   欺君之罪死不足惜。这件事必定很难办成。   但沈青墨别无选择, 哪怕天皇让他杀人, 他也必须照办,“好!”   天皇笑了,“朕意图推行‘一条鞭法’,但是底下反对之声日益增多。女皇不想再屠添杀戮。朕打算先找一处试点推行。你可能办到?”   沈青墨点头,“可以!”他有些迟疑,“可是微臣有热孝在身。”   “这不正好嘛。你守完二十七个月的孝,利用这段时间收集资料。把你们当地的田产一五一十查清楚。待热孝一过,朕就任命你为陇西县的县令。你回乡守孝既能掩人耳目,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事办了, 一举两得,朕看挺好。”   天皇脸上带笑,显然对这个主意极为认可。但沈青墨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陇西是李家发家之地。在陇西这片地, 李家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天皇让他当县令,而且还让陇西做为“一条鞭法”的试验点。他这是让他拿自家开刀,并且还要向李氏家族的至交好友一块下刀。   这……   他再恨父亲和继母,也只敢背里动手,不敢轻易告之于众,因为孝道就是一座大山,跟它对抗,只会像他哥一样,两败俱伤。   天皇这可是让他从明面上就跟其他人翻脸。   就算成功,他的名声也完了,他将来只会是天皇手里的一把尖刀。他指哪,他就要打哪。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青墨支支吾吾道,“陛下,我是陇西县人,朝廷有归定,官员不能在原籍任职。”   天皇浑不在意摆摆手,“无事。这条归定只是杜绝官员偏袒亲人。但是你会吗?”   沈青墨沉默了,他不仅不会,他还得拿这些亲人下手。   天皇见他久久不答话,慢条斯理道,“你父亲对你们哥俩不闻不问,当年你哥哥跟他闹翻,连名都被除了。你居然给他披麻戴孝。看来人跟人的差别还真大呢?你说是不是?”   天皇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上位者的气势积压,给人以无穷的压力,尤其是他看着自己的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带着一抹锋利和冷硬。   沈青墨心头一跳。他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数九寒天的冰凝结住,无法畅通,他的一颗心像被一只大掌紧紧捏住,无法挣扎,他浑身颤动,突然打起了寒噤。   天皇……天皇这是知道父亲和继母是他害死的了?   如果天皇知道,那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他还怎么回到李家对付李氏族长?   沈青墨心头涌起一丝不甘。他原本以为,他主动进宫请罪,大概率会丢掉功名。但是没关系。他还是状元的实力。李家已经多年没出一个进士,凭着他的学识,他必定能在族中栽培出几个左右手,借徒弟的手,他一定可以铲除族长。   可是现在他做的事被天皇发现了,而且还逼他当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就算可以算计所有人,也对抗不了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   天皇欣赏完他精彩纷呈的脸色,很是满意,“还记得之前在某一届会试上出过那个关于孝道的题吗?当初女皇非常喜欢你先生那篇文章,朕还记得一点。‘父慈才能子孝。有因才有果’。说得多好。以德报怨?……这种被人打一巴掌,还要伸出另半边脸过去,只会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朕如何敢用这样的人。但是你不一样,你不仅敢想……也敢做!你比你哥哥能干多了。”   沈青墨可当不起他这一句夸赞。他这是抓住他的弱点,逼他答应,要不然他就把他做的事情全说出去。   到那时他就会被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为了报仇,他骗过了所有人。练习箭法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表现平平。丝毫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在皇家围猎时,他故意装作箭法不精,只射中一只小兔子。   知道父亲一直跟着自己,他便邀请小伙伴们去狩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射断父亲的脊骨,让父亲终身只能瘫痪在床。   父亲醒来,他跪在床前卖力扮演他的孝子贤孙,极力劝说父亲给老家写信,继母果然带人过来了。   听到父亲下辈子再也站不起来,那个恶毒的女人终于决定动手,要亲手害死自己的枕边人。   也是啊,她还那样年轻。当初她之所以会嫁给他父亲,是被人诓骗,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大了自己三十多岁的老头子。   现在父亲没用了,她当然要一脚把他踢开。   沈青墨算准了她的心思,特地让府里人把她带来的下人全部支开,迫使她不得不自己动手。他留下张承天就是为了找个目击证人。   他算准了一切。可为什么天皇还是知道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沈青墨看着天皇,眼底满是探究。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天皇把玩着手指上那颗红血石戒指。那如血一般的颜色,既艳又狠,带给人一种窒息感。   沈青墨突然想起他继母给他父亲喂完砒1霜,他父亲死不瞑目,两眼流出血,又黑又红的血丝顺着他的眼角一直往下流。那血痕像一根细线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   沈青墨微微低头避开那抹血红,挥掉脑子里的一幕,他确定自己没有在别的地方露马脚,为了复仇,他没跟任何人说,哪怕是他先生,哪怕是他最信任的随从。   “你千不该万不该找张承天。”天皇淡淡一笑,“这孩子性子虽有些傲慢,却最讲义气。得知你进宫请罪,他便进宫替你求情。这孩子说你父亲之前就跟着你去过育婴坊。那你带着那群孩子去狩猎,你父亲一定还会跟上。想想你们之间的瓜葛,再想想你父亲受伤之处。啧啧,多么好猜。”   沈青墨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   他找张承天当目击证人是因为张家地位尊贵,不是一个普通官员可以收买的,证词可信度也更高。   没想到张承天这身份反倒让他暴露得更快。   他更没想到天皇居然只凭借一点猜测就来试探他。   可他被天皇身上的积威吓住,不自觉就露出了马脚。   沈青墨额头滴汗。   世上都以为天皇是个武人,却不知道他其实也是用计的高手。也是啊,如果天皇只懂得带兵打仗,当初也不会以一己之力推女皇上位。   要知道女皇可是有四个儿子。当天皇卧病在床的时候,难道他就不怕女皇废掉皇太孙,改立自己儿子为太子吗?   可是女皇没有辜负天皇的信任。不仅没有废除皇太孙,反而极尽全力救他。在他好了之后,与他一起执掌朝政。   天皇用人大胆,做事粗中有细,又拥有绝对权力,跟这样的人对着干,完全没有赢的可能。   沈青墨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拱手,“谨遵陛下旨意。”   “很好。”天皇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   沈青墨却像被人从冷水中浸泡过似的浑身无力。   囡囡回到育婴坊,却得知父亲和三姐还没回来,“他们去哪了?”   木氏正在做针线,“前几天,你三姐画了一画幅,说要呈给女皇,你父亲非要跟着一块去。”   说到这里,她有些头疼,“你说你爹也真是的。他当是咱们乡下走亲戚呐。那可是女皇,他想见就能见?我劝他,他不听,还冲我发火。”   末了,木氏别别扭扭道,“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说他。”   囡囡蹙了蹙眉。父亲进宫,一定是为了替沈青墨求情。   怪不得沈青墨能活着回来呢?说不定就是父亲求情之故。   不过她守在宫门口,怎么没看到她爹呢?她猛拍脑门,皇宫有那么多门,没碰上太正常了。   木氏见她发呆,又问道,“你去沈家,青墨那孩子没事吧?”   囡囡摇头,“没事。”   木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肉疼,“哎哟,这孩子也真是的。他那混账老子管生不管养,他还得给他老子披麻戴孝,好好的京官就这么丢了。多可惜。”   囡囡失笑,原来她娘以为沈青墨进宫是为了给老子守孝。   不过也难得,她娘居然还知道老子没了,儿子要丁忧。   木氏自顾自在那喋喋不休,囡囡往日都能好脾气听着,但她今儿心情实在不佳,木氏只说了两句,她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娘,我去前面看看。”   木氏话到了一半,只能咽了回去,“这孩子好几天不着家,一点也不想娘。太不像话了。”   她看了眼外面,想着,老陆怎么还没回来啊?这都好几天了,再好的画也不至于看三天呀,不嫌腻呀。   前院,囡囡没有先进学堂,而是走到廊下,四下望了望,从杂物房找到斧头。   站在把子前,揭开白布,上面有不少洞,有深有浅。   其中有两处最显眼,一处是把心,那里射中的次数最多。把心已经凹进去一块了。另一处有三个洞眼,以圆弧形依次排开。洞扎得很深。   囡囡把白布覆盖上,三个眼儿刚刚对应五环。   这是沈师兄射中的那三只箭。他箭法很好。他骗了所有人。   囡囡轻嗤一声,眼含热泪,轮起斧头狠狠往那靶子劈去。   “陆令仪!!!”屋里,狄虎听到外面动静,凑到窗户边一看,立时暴跳如雷。   这可是他的靶子,她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劈了,太欺负人了!   囡囡扔掉斧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铜钱随手扔给狄虎,二话不说出了院子。   狄虎捏着钱袋,颠了颠,追在她身后喊,“哎,陆令仪,我那可是红木的。你这钱不够。”   可惜她已经走没影了。   公孙竹用扇子拍了他一下,“行啦,你一个大男人追在小姑娘身后要钱,你也不嫌丢人。”   狄虎白了他一眼,“她是小姑娘吗?”他委屈巴巴看着自己那碎成渣渣的靶子,望了望天,“我要这钱也没用啊,我又出不去。我还是想要靶子。”   公孙竹不厚道笑了下。   狄虎把钱袋揣到怀里,“我不管,我得去找小师妹,让她帮我买。”   公孙竹眼急手快扯住他,“哎,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你没看到小师妹心情很差嘛。你还凑上去,你不要命了?”   狄虎这才后知后觉,挠挠脑袋,“是啊,往常也不见她发火啊。居然把我的靶子都给劈了。”   公孙竹摊了摊手,“所以啊,你还是老实呆着吧。等她心情好了,说不定她能赔你个新的红木靶子。”   狄虎不信,“先生那么抠门。小师妹一天零用钱才三十文。她得攒到猴年马月啊。”   公孙竹从怀里掏了张银票扔给他,“她没有,我有。”   狄虎大惊,“你哪来的?”   他来时没想带银子,主要是带了也没用啊,他们又出不去。   公孙竹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像你那么没脑子吗?虽然我出不去,但是有人能出去啊。”   比如先生,先生的两个女儿以及买菜做饭的大娘大婶。   狄虎点了点公孙竹,“你小子就是奸。”   奸?公孙竹不乐意听,伸手就要夺回银票,狄虎把银票卷巴卷巴揣到怀里,后退两步,“你都给我了,怎么能要回去。这不是君子所为。”   为了银子居然这么没脸没皮,公孙竹用扇柄拍了他一下,转身进了屋。   “爹?你回来了。”囡囡站在院门外,看着爹,三姐和张承天下了马车。   张承天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冲陆时秋告罪,“先生,我先回学堂了。”   陆时秋嗯了一声。   看着张承天轻飘飘向她点了下头,囡囡一头雾水,“爹,他怎么了?”   陆时秋摇头,“不知道。”   囡囡把这事丢开不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爹,沈师兄让我交给你的。他说明日就要回乡了。”   陆时秋接过信,“我从宫里出来后去看过他了。”   囡囡怔了怔,看向三姐,“爹,你进宫是为了替沈师兄求情?”   陆时秋没答话。但囡囡看到他这副样子,估计十有八1九猜对了。   她扶着陆时秋进去,岔开话题,“爹,娘正生你气呢,你待会儿可要哄哄她。”   陆时秋点头,“好。”   ……   乡下的夜晚,满天繁星,月亮高高悬挂在天际,银白色的月亮洒向大地,耳边时不时传来蟋蟀的叫喊声。   囡囡翻来覆去睡不着,轻手轻脚下床,到茅房解决生理问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溜达。   想了想,又觉得待在院子里可能会吵醒家人,便开了院门,一出来就发现外面那块石头上正坐着一个人。   黑漆漆一团黑影立在那里,那人一动不动,像只庞大的怪物。   囡囡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看着那黑影,压低声音问,“谁?”   黑暗中传来张承天的声音,“是我。”   囡囡走近两步,看到张承天正头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外面的星星。   囡囡拧眉,“外面露水这么重,你怎么跑出来了?”   张承天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没睡吗?”   囡囡叹了口气,在他旁边那块石头上坐下,抱着膝盖,“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张承天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样望着月亮,发了半天呆。   突然张承天打破了寂静,“我心里窝着一团火,始终难以释怀。”   “你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张承天愣了一会儿,“如果你把一个人当朋友,对方却没把你当朋友,而且还利用了你,你该怎么办?”   囡囡愣了一下。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这个人是沈青墨。   的确,沈师兄为了报仇,利用张承天当目击证人。张承天跟她爹一块回来,肯定也是进宫求情了。   作为朋友,张承天做到了尽他所能。但是沈师兄却利用了他。   囡囡低头想了一会儿。   如果沈师兄当初利用的人是她,她一开始可能会生气,但是却也能理解他。毕竟他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到她。   换成别人,她可能会把对方揍一顿。但是换成沈师兄,她没办法生气。他小小年纪就背负那么多仇恨,夜不能寐,真的很可怜。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帮到沈师兄,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傻事。   回了李家,他还要跟李氏族长斗。他身上只有功名。想要斗倒一族之长,这其中的艰辛也是难以想像的。可他还是要做。   囡囡眨了眨眼,“一开始我会生气,最终会选择原谅他。”   张承天转头看着她。   月光自上而下撒落,光束照到半面墙,她整个人掩藏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听得出来,她说的是真的。   他无奈扯了扯嘴角,“你很豁达。我不行。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愤怒的。恨不得把他揪过来揍一顿。直到现在,我也有种被骗的感觉。我暂时真的没办法原谅他。”   囡囡摇了摇头,“不原谅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谁也不能勉强你。”   张承天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我自视甚高的下场。”   那么多同学,他都看不上眼,只搭理沈青墨和陆令仪。陆令仪是姑娘家,张承天又不像公孙竹那些人把她当小子看。他不好跟陆令仪走得太近,沈青墨算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他竟被对方摆了一道,想想他还真是活该。   囡囡觉得人太傲慢不好。毕竟天外有天,他资质高不假,但是资质不代表一切。所以这会见他有了悔改之意,立刻劝道,“我觉得你确实要改改你的脾气。再小的人物都有自己的价值。你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你又不是万能的。当你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别人都不愿帮你,你怎么办?”   要是往常,她说这些话,张承天估计早就喷过来了。他作什么要跟蠢货交朋友,多浪费时间。   可现在的张承天今时不同往日,低头想了想。   陆令仪这话倒也没说错。想要办成一件事,领头人再好,如果底下人不配合,就有无数人扯后腿。   他看着囡囡一脸真诚,“你说得对。我会改进的。”   囡囡对他露出笑脸。其实想想这家伙傲归傲,却能听得进劝。至少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更不是沈师兄那样,有什么心事只会憋在心里,让人想帮都无处帮。   张承天说到做到,他似乎真的变了。   以前别人问他问题,他是爱搭不理,现在却是耐心十足。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也不会动不动就嘲讽对方。   张承天也因此收获了三个好朋友,陈为,狄虎和公孙竹。   狄虎喜欢练武,不喜欢学习,偏偏他写的文章最出人意表,角度新奇。   公孙竹喜欢吟诗作赋,文章华美,喜用典,会说话,赞美别人和挖苦别人都是一绝。   陈为相对前两人,就要普通多了,他心细,脑子转得也快,总能看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属于喜欢找茬,自己却没办法解决的人。   张承天把自己写出来的文章,拿出来跟三人一起看,能从方方面面帮他分析不足之处。张承天受益良多。   除了这三人,张承天对其他人也能做到面子情。   一时间,学堂里的氛围变得非常融洽。   又过了几个月,沈青墨从陇西寄来一封信。   陆时秋接到信,第一时间打开。囡囡非要一起看。陆时秋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沈青墨信里写着,他以李元宗嫡长子的身份扶灵回乡,得了六成家产。他把父亲和大哥母亲的嫁妆送给了大哥。而他继承了母亲的嫁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逼死了族长,重新掌管了李氏。   下一步,他作为族长清查田产。   陆时秋捏着信,虽然信里没有明说,但是这孩子必定要做一翻大事,他重重叹了口气,“他终于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孩子隐忍克制,手段也够狠,能成为天皇女皇手里的一把好刀。可是他未来的路也被限制住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看向囡囡,“做事留一线,他孑然一身,可以肆意而活,你可不行。”   囡囡把信卷起来,点了点头,苦中作乐道,“他这样挺好的,至少死的是别人。他还活着。”   陆时秋没再说什么。   时间一眨眼,到了两年后。三丫已经十八,囡囡已经十四了。   二月初,杨大郎特地从牙行租了些仆役,挑着担子,带着小石头和媒人到了育婴坊这边。   这次来是跟陆时秋商量婚期,俗称请期。   一担是女人家用的饰品:金银首饰、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   一担是各色布匹: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或是红素罗大袖缎等贵重的衣服,也有细杂色彩缎匹帛。   一担是花茶果物、团圆饼和罐装上大花的酒樽。   一担是两只羊。   这些都是杨大郎按照月国仕宦大户家嫁娶标准准备的。   陆时秋也一早让木氏准备好了回礼。有绿紫罗双匹、彩色缎匹、金玉文房玩具、珠翠须掠女红等。   东西全部放在箱子里,摆放在院子里,可以任由别人打量,陆时秋请他们进屋喝茶。   杨大郎跟他们说笑几句,而后说明来意,“俩孩子年纪也大了,咱们两家把日子定下来吧。”   陆时秋一早就已经找庙里的和尚算过日子,“我觉得十月十正好。十全十美嘛。你们觉得呢?”   杨大郎知道他是舍不得女儿,所以才把日子定得这么晚,但是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答应,“行,都听亲家的。”   小石头没有看到三丫,不免有些失望。   “婚前最好不要见面,以免冲撞神灵。”木氏见这孩子有些神思不属,宽慰他几句。   小石头脸颊通红,尴尬挠头,为了避免尴尬,只好跟囡囡说话,“我听说你今年也要参加会试,可有把握?”   囡囡笑了,“我没参加过会试,今年也只是碰碰运气。不过就冲我有两个当官的姐夫,以后也没人欺负我。”她冲小石头挤眼睛,“三姐夫,你以后会照着我的吧?”   小石头被她这声‘三姐夫’喊得一阵美滋滋,挠头傻笑,“会的。”   囡囡捂嘴偷笑。这姐夫太有意思啦。   担心她再作妖,木氏拍了下女儿的手背,小声凑到她耳边提醒,“今儿是你三姐的好日子,别欺负人家。”   囡囡作了个鬼脸,心想,还不是女婿呢,这么快就护上了。   木氏笑看着小石头,忍不住替他发起愁来,“你置办这么多好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你的俸禄够吗?”   木氏之前给三丫准备回礼,对各种物价都是一清二楚。杨家置办这些东西少说也有大几百两银子。还没成亲,花钱就这么大手大脚,以后小两口成亲可怎么得了?   小石头忙道,“婶子放心,去年年底我们机巧阁制出一样好东西,女皇非常满意,年底赏了我们机巧阁一大笔银子,我也分到了三千多两。”   木氏捂着胸口砰砰直跳。啥玩意居然赏这么多?   她刚想问他制出什么东西。囡囡小声提醒她,“娘,他不能说的。这是要保密的。”   木氏这才想起来,忙住了嘴,改口让他多喝茶,“这是君山银针,你先生最爱喝这个。还是大老远从潭州那边运来的。你喝喝看。”   小石头乖乖听话,喝了一杯,赞了一句,“入口甘甜,确实是好茶。”   木氏见他喜欢,又给他倒了一杯,“那就多喝一点。”   丈母娘给倒的,小石头自然不能推辞,端起茶碗继续喝。   一连五杯下肚,囡囡低头看了眼他鼓鼓的肚子,实在憋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捂着肚子跑出堂屋。   她敲开三姐房门,三丫很快给她开门。等进了屋,囡囡就躺到三姐床上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三姐夫太逗啦。”   瞧着她这副要笑破肚皮的模样,三丫看不下去了,嗔了她一眼,“你呀,就爱搞怪。明知道他这人有多认真,你居然还笑话他。”   囡囡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见亲姐姐心疼上了,立刻翻坐起来,嘴里振振有词,“三姐,这可冤枉我了。倒茶的是娘,喝茶的是三姐夫。我可一点错都没有。”   三丫还能不知道她的性情。就爱看热闹,真是拿她没办法,点点她的小脸,“你是没一点错,你在边上看热闹也不提醒。你呀你!”   囡囡挽住她胳膊,头靠在她胳膊上撒娇,撅着嘴,不服气道,“谁让他把你娶走了。等你一走,家里就更冷清了。还让我帮他,想得倒美!”   三丫也不想这么快就嫁出去,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女子十七就得嫁人。爹已经替我交了一年罚银。我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她托着下巴,“不过也没事,你今科要是考中,就住我家。到时候我来照顾你。”   囡囡怔了怔,“不好吧?”   三丫捏捏她肉鼓鼓的小脸,“有什么不好的?那是你姐夫,我是你亲姐姐。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爹也不放心呐。”   囡囡想想也是,但是吧,住别人家里,她就觉得不自在。   想不通的事儿,囡囡摆了摆手也就不想了,“到时再说吧。”   三丫以为她是对会试没什么信心,生怕她压力太大,忙住了嘴。   而堂屋里,木氏终于在陆时秋提醒下终于发现小石头有些不妥,脸上讪讪地,“出了这屋,往右拐就是茅房。”   小石头尴尬抬头,抹了下额头发虚沁出的汗珠,脚底抹油般溜去茅房。   陆时秋留杨家父子在这边吃了顿饭。   吃饭时,三丫也没出来。   囡囡从三姐房里出来,小石头见她身后没人,失望叹气。   囡囡心里直乐,她故意问木氏,“娘,三姐吃饭了吗?”   木氏抬头看她,不解道,“饭不是你端的吗?你还问我。”   小石头竖着耳朵听。   囡囡一脸懊恼,“娘,我好像给忘了。”   木氏嗔了她一眼,“你可真行。还不快去。”   囡囡立刻起身,“好,我去。”   她刚走,小石头立刻站起来,“我去洗个手。”   也不等木氏反应,赶紧溜出来。   囡囡正隔着门跟三丫说话,一回头看到小石头。   小石头头也不抬,从怀里拿出一个簪子递给囡囡,“小妹,请你帮我转交给你三姐。”   说完,转身跑进屋了。   囡囡推开门,冲三丫摊了摊手,“三姐,这可不怪我,我都给他制造机会了。他自己不把握。”   三丫接过她手里的簪子,低声道,“他是怕冲撞神灵。”   囡囡捏着下巴,头一次忏悔,她笑话这么个老实人,好像有点不厚道啊。   囡囡小小忏悔了下,回头就见三姐正站在镜子前往自己头上插簪子,她走过来,下巴搁在三丫肩上,小声问,“哎,三姐,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三丫脸微微有些热,“我们已经定亲了。”这句话就是间接承认了?   “喜欢是什么感觉啊?”囡囡有些好奇。   三丫也形容不出来,“成亲就是过日子。你只要想想将来你和他一起生活,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果那个日子是你喜欢的,这个人就能嫁。”   囡囡认真想了想。三姐和三姐夫成亲后,三姐会当家作主,闲暇时画画,日子好像跟现在没什么差别。   可自己呢?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5 19:20:24~2020-02-15 19: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第二日下午, 育婴堂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   “顾云翼?你怎么回来了?”   课间休息, 囡囡正在活动筋骨,就见顾云翼探头探脑从外面进来,她眼尖, 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兴奋地冲过去。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齐齐看了过来。   三年不见, 顾云翼变黑变瘦了,以前的婴儿肥全部消失不见,变得精瘦精瘦的。   只是那双眼睛还跟以前一样,“我来看看你啊。刚回京,我就来找你了。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一个大男人还是这样不着调,囡囡翻个白眼, “想你鬼啊。你居然真的只给我寄石头。你也太可恶了。”   “那些石头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每一颗都有故事的。别人要,我还不给呢。”顾云翼扯了下她的小辫子。   囡囡挥开他的手, 给其他人介绍,“这是我爹的学生,叫顾云翼。”   又给顾云翼介绍其他人。   顾云翼听得头都大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一次介绍这么多个, 我哪记得住啊。行啦,咱们到后头去吧。师娘说给我烧好吃的。我得去尝尝。”   囡囡:“……”   这三年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一点长劲都没有。愁死人了。   她冲其他人歉意一笑,“那个……他应该是饿了, 我先带他回去。”   等两人一走,学堂里已经议论开了。   “姓顾?应该是顾家人吧?”   “看样子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宫里赏下来的。”   ……   张承天摸摸下巴,也很认同,“我听说他是顾家二房的长子。一直住在河间府。”   公孙竹看看张承天,又看看顾云翼的背影,“哎,同样都是皇亲国戚,他咋咋呼呼,你怎么就……”   张承天见他说一半,催促道,“我怎么了?”   “你一点也不像皇亲国戚。”   张承天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你见过几个皇亲国戚。他那是打小生活在乡下,所以才没心没肺。”   陈为抢话,“可是我觉得公孙竹说的对。你一点也不像。皇亲国戚应该像我们以前一样仗着家世胡作非为,耀武扬威。而你呢,不仅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明知道念书不考科举,你还是看书。”   张承天不自在别开眼,“我喜欢看书不成啊?”   “也不是不行。”陈为好奇道,“可你图什么呀?”   张承天笑了,“念书多有趣啊。”   学生们无语,异口同声回答他,“哪有趣!!!”   张承天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哪都有趣。”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公孙竹展开扇子,朝他翻了个白眼。   后面院子,顾云翼坐在椅子上说得唾沫横飞。   抛开他的性子,这三年的见闻确实让顾云翼受益良多,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他还特地把自己写的游记拿给陆时秋,请对方帮忙改正。   陆时秋看着这本厚厚的册子,看来这小子还算用心,他随手翻开一页。这是顾云翼在顾二指点下写的游记。文笔简练,条理清晰,娓娓道来。   瞧着还算有趣,陆时秋把书放在边上,拍了拍,“行。我会看的。你想出书吗?”   顾云翼笑了,“行啊。如果有书肆看得上,当然好。”   “那成,我帮你问问。”   正说着话,木氏把炒好的菜全端了上来。   陆时秋招呼他吃菜。   顾云翼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路,我大部分都是住在农民家里。他们炒的菜没滋没味,吃的都是粗粮。仅仅能果腹而已。今天总算能吃到一顿好的了。”   木氏听他说得这样可怜,不停给他夹菜,“你爹娘要是知道,还不得心疼死。”   顾云翼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笑道,“那您可不能跟他们说。要不然他们以后该不让我出去了。”   木氏笑了,“你还想出去呐?”   顾云翼点头,脸颊染起一团红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娘让我回来定亲。”   说完,他飞快看了眼囡囡,陆时秋微微皱眉,木氏一怔,随即笑道,“你是该定亲了,你爹娘抱孙子的心那么热切。”   顾云翼尴尬得挠头。   囡囡看着他若有所思。   在这边待了半天,顾云翼就提出告辞了。   晚上,陆时秋跟木氏商量,“我瞅着云翼似乎对咱囡囡有意思。”   木氏大惊,叠被子的手顿住,眼里划过一丝惊喜,“真的假的?”   陆时秋见她高兴,“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怎么不该高兴。顾家两口子可都是厚道人,咱囡囡要嫁进这样的人家。我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   陆时秋摆摆手,“你不能只想你自己。那囡囡呢?她乐意吗?”   木氏蹙眉,“囡囡一直跟他玩得挺好啊。虽然小翼不会照顾人,但是这孩子心眼实,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他家世也好,咱囡囡一辈子吃喝不愁。”   陆时秋双手枕在脑后,竟找不出话反驳他。   人无完人,顾云翼性子好,家世好,父母和睦,照理说囡囡嫁给顾云翼肯定能幸福。   但陆时秋却觉得两个孩子不合适。至于哪里不合适,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过了两天,顾云翼又来了。   在这边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特地叫囡囡送他。   囡囡笑着应了。   到了院门口,顾云翼迟迟没有上马,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我听二叔说我爹娘有意给我定一门亲。当时我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囡囡怔住,抬头看着他。   他眼里带了三分欣喜,四分忐忑,五分不安和六分惶恐。   顾云翼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在外面爬山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跟我一块来多有意思。只要我们成亲,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到处玩。”   囡囡两手交握,手心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低低道,“我马上要参加会试了。”   顾云翼挠头,有些为难,“你能为了我不要参加会试吗?我们顾家是皇亲国戚,只要你嫁给我,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囡囡记得,她小时候产生读书念头,就是不想别人欺负她。   可是小时候那个模糊的梦想,在长大后,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她念书不仅仅只是不想被人欺负,她还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她看着顾云翼,“我想要成一个好县令,带领一方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个理想是长大后的她想要完成的。为了这个目标,她一直在努力。   顾云翼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发急,“像我一样游山玩水不好吗?我们这辈子都可以开开心心。我们家有钱,足够我们花销。”   这应该是许多女人都想过的日子。孩子有老人带,想玩就出去玩,家族强盛,银钱充足,无人敢欺。   可是却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有一天去游山玩水,那只能是在她学习累了时,到山上散散心。不代表她希望天天这样。   就像她再怎么喜欢珍珠圆子,也不可能拿它当主食。那会吃腻的。   她有自己的理想,并且即将实现。囡囡摇头,退后一步,拂开他的手,“不。我不能答应你。”   顾云翼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   他僵硬地扯了自己的唇,可他从来都是心口合一,别人做惯的客套,他却难如登天。   他最终还是没办法给她一个虚假的笑,他耷拉下脑袋,认命般地泄气,“令仪,我知道是我太幼稚,你才没办法喜欢我。这怪不了你。但是我们以后还是要当好伙伴。你要好好保重。”   他像个大人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囡囡也没跟他解释。其实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顾云翼见她无动于衷,一口气跑出院子,而后翻身上马,很快驱马离开。   囡囡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远远离去的背影,眼泪自眼眶涌出,那个身影很快便模糊了。   这是她年少时最好的伙伴。跟他在一起,她很自在。   他明明身份那样贵重,可他从来不摆少爷架子。跟他一块玩,他嘴上没遮没拦,却永远不用担心他会怀恨在心。他转眼就能忘了。他就像长不大的孩童,眼底心底只有一片赤诚。   拒绝这样的人,也许她将来会后悔。但是她现在只能这么做。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从心而为。她有自己的理想要实现。   “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张承天从巷子里走出来。   囡囡擦掉脸上的泪,用带了鼻音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承天也不是故意要偷听,所以他一点也不尴尬,“我有个问题想找你一块讨论。先生说你来送你的竹马。我不想打扰你们两人谈话,所以就……”   囡囡叹了口气。   张承天见她伤心,觉得自己应该宽慰她,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其实你拒绝他是对的。他太幼稚了。年纪不小了,说话还那么没脑子。”   囡囡脸色沉沉,瞪他,“你懂什么!”   张承天摊了摊手,“我怎么不懂了。他一个大男人不想着建功立业,只知道游山玩水。这不是玩物丧志,这是什么。”   张承天从小就喜欢学习,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游山玩水在他认知里应该是老人家才会做的事,年纪轻轻只知道玩就是不务正业。   “他是顾家人。比他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如果连他都奋斗了。那顾家成什么了?物极必反,你懂不懂。”囡囡气得口不择言。   张承天瞳孔缩了缩,低眉沉思一会儿,不确定地反问,“你的意思是?”   囡囡蹙了蹙眉,打量他,“你装什么傻呀。你不也是皇亲国戚嘛。你不参加科举,不也是同样的原因吗?”   张承天被她噎得不轻,可是他有口难言,缓过神来,“可是这跟你拒绝他有什么关系?”   囡囡有些不自在,“我要当官。我现在还不想成家,一辈子围着男人和孩子转。”   张承天有一瞬间惊讶,“可是人总要成家的。”   “或许吧。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囡囡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张承天却看着那小道尽头,想起刚刚陆令仪说过的话。以前他不解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全明白了。   没两日,顾云翼正式来辞行,他要回盐俭县。   陆时秋请他帮忙稍些东西回去,顺便还带了一封信。   顾云翼接过来,“行,一定带到。”   说完,他看向囡囡,见她笑盈盈看着自己,心里微暖,很快上了马。   送走顾云翼,学堂里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今年囡囡和公孙竹要参加会试。   去年秋天,公孙竹以挂抹尾的成绩中了举,陆时秋因此得了十万两银子。   这次考进士,两人被陆时秋额外关照。   别人上武课,他俩得待在屋里刷题。   别人十天休沐一日,他俩得待在屋里刷题。   别人下乡实践,他们俩还是得待在屋里刷题。   ……   总之一切都要为会试做准备。   囡囡第一次参加正式考试,格外紧张,总觉得自己有什么知识遗忘了,把四书五经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   以前答错的题,又重新捋了一遍。   甚至就连其他杂书,她也打算再看一遍。   她这边勤奋刻苦,公孙竹却是度日如年,浑身不得劲。   他脑子本来就没囡囡那么聪明,这几年纯粹是被陆时秋给逼出来的,之前那三年好歹有松有驰。最近可倒好,睁眼看书,闭眼还是书。他连做梦都是书。   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没第二件事可干。   他都有些羡慕陈为没考中举人了。   他想发火,每当他胸腔的暴躁再也压制不住即将爆发时,只要看一眼囡囡,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就全消了。瞧瞧,比你小,比你聪明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看书呢?   就这样高压政策下,三月三的会试终于来了。   早几天,陆时秋就让嵇无用,二丫,三丫和木氏进城照顾两人,前两个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后两个确保他们的饮食安全。   而学堂这边,吃的是陈氏做的饭菜。   相比木氏的好手艺,陈氏做的菜就没滋没味多了。   陈氏是个勤快人,这是不用说的。但是她也有农村妇人的毛病,太节省。   舍不得放油,舍不得放调料,再好的食材也白瞎。   陈为那九个不想吃自己做的饭菜,其他六个却不行。   尤其是张承天,他打出生起,就没吃过苦。   一连吃了两顿没滋没味的饭菜后,他整个人都打蔫了。他自己不敢跟先生提请个厨子。飞鸽传书给太康伯。   第二天一早,太康伯过来看他,见他没精打采,好声好气跟陆时秋提了意见,“我这儿子嘴叼,之前他祖父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请了好几个厨子,一直闲在家里。不如我送到你们这边吧。”   陆时秋看了一眼张承天。开什么玩笑,真当他这学堂是自家开的啦。   陆时秋语重心长劝太康伯,“伯爷,您这样惯孩子可不成。为口吃的就要给他厨子,将来他管你要星星,你还爬天上给他摘啊。咱得教会孩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接着他又夸他们家的饭菜,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好歹干净,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吃的也是细粮。比起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来说,他们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太康伯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对张承天做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本来就不是很会说话的人。他说一句,陆时秋有十句等着他。在人家地盘还是守着人家的规矩吧。   客客气气送走太康伯,陆时秋看向张承天,一秒变脸,“回去换身利落点的衣服过来。”   张承天猜到先生对他不满,但是给他撑腰的人已经走了,他能怎么办?   张承天乖乖回屋换衣服。   等再次回到后院,陆时秋特地换了身粗布衣服。   陆时秋直接让陈氏不用做他们的饭,转手就提溜张承天到灶房,让他帮忙做饭。   既然吃不下,那就自己做。   张承天头一次进灶房,拿刀切菜差点切到手,烧火添柴差点烧了自己头发,掀盖盛饭差点烫到手……   等张承天亲口吃到自己做的饭菜,他竟然面不改色咽下肚。   尽管白菜烧糊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咸又甜。   为什么会又咸又甜呢?因为他一开始放的是糖,后来经陆时秋提醒又放了盐。   陆时秋尝了一筷子,差点没齁死。连灌三口凉白开,他放下筷子,决定不难为自己了。   他看着张承天,面无表情夸道,“我觉得你很有做饭天赋,不如下午的饭菜还交给你吧?”   可怜张承天连自己做的菜都吃下去了,却败给了陆时秋的厚脸皮,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   好在他不是对着陆时秋喷的,他是侧过身,喷到了地上。   张承天咳完后,幽怨地看了眼先生,何着他要是不认错,先生还要折腾他。算了,他还是乖乖认错,“先生,我以后再也不叫我爹来了。师嫂做的饭很好吃。我很喜欢。”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何苦为了争这一口气就为难自己的肚子呢。   陆时秋心里暗乐,看你还敢嫌弃二嫂做菜不好吃?都是惯的。   等下午吃饭,担心陆时秋真的再让他做饭,张承天现场给他表演,他真的很喜欢吃陈氏做的饭菜。   一口气吃了三碗。   其实他也不是硬逼着自己吃,而是他中午吃那顿,太咸了,他肚子几乎是被白开水灌满的。最后一堂课,他饿得咕咕叫。   现在再吃陈氏做的饭菜,之前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满足。   并且他还夸赞陈氏做饭好吃,喜得陈氏一个劲儿给他夹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忘到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5 19:21:58~2020-02-20 17: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汽水好烫啊、32566765、山无棱天天依然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凡小公举 40瓶;19113715、酥肉饼饼、鱼禾稣稣 30瓶;冰汽水好烫啊、雩风0309、lily 20瓶;四柱清册 19瓶;41773031 18瓶;代代、水碧 12瓶;柠柠卿檬、小圆脸、手可摘星辰、糖醋排骨、17843484、企鹅君、微绘仿、妩媚的柔情似水似你妹 10瓶;明瞳 8瓶;查查 5瓶;Ming. 4瓶;妍未凉 3瓶;向上吧少年、今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Bloody Mary 、rgmau、来来往往、周16、2793843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另一边, 囡囡租住的院子也迎来了新客人。   这人是公孙竹的未婚妻。去年公孙竹考中举人,他祖父给他定了户部尚书的小孙女为未婚妻。   姓刘名凤姣,今年十七。   得知未婚夫回京, 她便央求哥哥刘慎带她到公孙府坐客。   却从公孙竹的母亲得知未婚夫没住家里, 而是住在外面。   刘凤姣央求刘慎带他一起到新住址, 下人带他们进来的时候, 刘凤姣一眼便看到一个容貌不俗的姑娘坐在石凳上跟公孙竹一起讨论学问, 两人靠得极近。   一直是那个姑娘在说, 公孙竹躬着腰站在边上倾听。他听得非常认真,连下人禀报声都没听见。   刘凤姣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碎。   刘慎倒是镇定多了,上前打招呼,“你们聊什么呢?连我们来都没听见。”   公孙竹侧头,眼底有一丝惊愕,他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来,立刻招呼他们落座, 亲自倒茶。   刘凤姣看向公孙竹, 笑盈盈道,“公孙公子,你旁边这姑娘出自哪家啊?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公孙竹笑着解释, “这是我小师妹,姓陆名令仪。她今次也要参加会试。”   刘凤姣听一个姑娘家也要参加科举,心生不喜。女子唯贞字最为重要,这姑娘却像男子一样抛头露面, 将来还要跟男子站在一起共事。这不是阴阳颠倒嘛。   她状似钦佩地冲囡囡笑了下,“陆小姐雄心壮志,自己挣前程,实在让小女子钦佩不已,不像我每天只能待在屋里谈谈琴,写写诗。”   囡囡总觉得这姑娘语气有些怪怪地,可她自小生活和睦,没听过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伎俩,以为对方是真心称赞自己,笑道,“人各有志。”   说完,她不再打扰他们,“你们聊吧,我先回房看书去了。”   公孙竹点头。   刘凤姣给刘慎使了个眼色。   刘慎心领神会,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回家住?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也没个下人伺候,连水都要自己倒,这不是耽误时间嘛。”   公孙竹摇着扇子笑道,“这边挺好,没什么人打扰。遇到问题还可以问师妹。你们别看我师妹人小,但她学问是一顶一的好。”   刘凤姣听他夸别的姑娘有些刺耳,“她一个姑娘家,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公孙竹微微蹙眉,“我们又不是单独住一个院子,能传什么闲话。师娘,二师姐,三师姐以及嵇先生都住在这边。”   刘凤姣咬咬牙,还想再说,刘慎猛得攥紧她胳膊,冲她摇了摇头,刘凤姣这才没再说下去。   公孙竹心里想着刚刚问的问题,也没注意兄妹俩的小动作。跟他们闲聊一会,公孙竹就送他们离开了。   出了院子,刘凤姣戴上帷帽,不满道,“哥,你刚刚为什么拦我?”   刘慎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你现在只是他未婚妻,这事闹大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左右那姑娘家世低,公孙竹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你又何必多事呢。”   刘凤姣抿了抿唇,只能压下心头的火。   学生们一连吃了七日没滋没味的饭菜后,终于把囡囡一行人盼回来了。   两人待在贡院考了整整三天试,精神还有些萎靡。   陈为搭着公孙竹的肩膀,“哎,你考得怎么样?能中吗?”   公孙竹把策论题目说给他们听,这次考题一改往日刁钻犀利之风,反而变得中规中矩起来。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机巧阁利用蒸汽机改良出新式织布机,纺织速度提升了五倍,织出来的布也更为细腻。如何用它替代旧式织布机,并且不会让原先的织户遭受损失?   会试以为此为题是有缘故的。其实在月国建国前,织布机也经过一次改良。江陵府有个商人发现了飞梭,由于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效率提高了八倍。并命名为八纱织布机。   那商人看准商机,大量生产八纱,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八纱的出现,造成大量布匹上市,布价越来越低,织户遭受重大损失。那些织户们一气之下,招集大家涌入商人家中一通捣毁,点燃他们的房屋,将他们赶出了江陵府。   那商人带着家眷离开,一路到了苏州。   商人不甘心,到苏州后,找了当地几个有名的大商贾,买了一大批下人,签了死契,让他们每天织布。   三个月后,大量布上市,不止江陵府,全国布价都直线下跌。而那些以家庭为单位的织户们辛辛苦苦织的布,根本卖不出去。   那时候到处都在动乱,农民没有活路,占山为王,当了匪寇。   后来,高祖皇帝成立月国,百废待兴,极需恢复各行各业。八纱织布机这才替代了旧式织布机。   现在,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蒸汽织布机要替代八纱上市,八纱织布机就不值钱了。底下穷苦百姓哪有那么多钱买新机子。   最让人头疼的是,一旦新机子上市,用老式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也卖不上价。   贫民百姓不仅挣不到钱,连原先的路都被堵死了,富的只有那些富人。也就是富得越富,穷得越穷。   这也是蒸汽织布机已经制成一个多月,依旧没有对外售卖的主要原因。   公孙竹答的中规中矩,他提出赊借之法。   可惜这个方法有个弊端。朝廷没那么多库银借给百姓,如果收取利息,由于月国太大,如果底下万千小吏贪赃枉法,这条令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可惜的是公孙竹文章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更遑论提出方案。   其他人用的也是公孙竹的法子。没钱,除了借钱,根本没有好法子。   陆时秋看完他的文章,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先让他玩几天吧。   公孙竹大约也猜到自己答得不好,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没事。反正我原也没指望这次能中。”   他乡试时挂末尾,会试不中,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谁还没有个侥幸心理呢。公孙竹再怎么安慰自己,心里还是难过。   他看向囡囡,“你用的什么法子?”   囡囡用的法子考虑得更全一点,她采用以旧换新和限购。   公孙竹蹙眉,十分不解,“旧式织布机只是一些木头,有什么用?根本不值钱。”   囡囡抚了抚额,“不在于机子值不值钱。而在于机子本身。有旧机子说明这些人是织户。咱们以旧换新不就是为了保障原织户的利益吗?”   公孙竹恍然,只是他还有个疑问,“那新机子比旧机子贵那么多呢,你这是亏本的买卖呀。朝廷也不干呐。”   囡囡摊了摊手,“当然是有条件的。以旧换新的织户,每户每天要交一匹布,直到把新机钱还完。”   这倒是可行,公孙竹又问,“那限购呢?”   囡囡笑道,“限购就是限商户每家每户只允许购买两台新式机。这条只是暂时用来限制商户大批购买机子,也是不想挤压织户们的利润。”   这两招就是针对新式织布机出现所造成“富得越富,穷得越穷”想出来的方法。   公孙竹猛得拍了下脑门,懊恼不已,“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   囡囡却摆了摆手,谦虚道,“我的法子未必是最好的。等过半个月,咱们就能知道了。”   公孙竹却觉得囡囡这法子最贴切。只要上头往下传达命令到位,不给那些商贾反应之机,就不会出现岔子,绝对可以实施。   就在囡囡和公孙竹等候成绩时,朝廷颁布了两条法令,引起朝野内外一阵热议。   一是:废除死契。所有死契一律按活契算,满十年可以赎身,赎身银不可高于契身的两倍。此举是避免主人滥杀无辜。也给了底下人一条活路。   二是:免役法。朝廷一直要求底下的百姓免费服劳役,而且经常会发生死人事件。此法改为由官府雇人承担。此法可以让百姓从劳役中解脱出来,保证了劳动时间。   第一条也就罢了。有钱人也不怕雇不到下人。   第二条却是让底下的官员犯了难。免劳役容易,但是地方官哪来银子雇人?   天皇却道,地方官若是不能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那要你们有何用?   一句话让下面官员哑了火。   这日中午,蓝天白云,清风轻轻地吹,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鸟儿站在树枝欢快地唱着歌儿。   育婴坊后面孩童遍地撒欢,一切都是那么地温馨和睦。   前院学堂,陆时秋站在讲台前讲课,底下学生聚精会神听着。   突然一阵鞭炮声打破这份安静。   众人纷纷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锣鼓的声音。   大伙交头接耳讨论,是谁中了。   张承天很没有贵公子形象,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陆令仪啊。”   公孙竹瞪他一眼,“你不提醒大家也知道。”   张承天哈哈大笑,“我这是让你面对现实。就你写的那文章……啧啧啧。”   他现在有个臭毛病。刚开始来,他总是损他们,现在直接用啧啧啧代替。   他以为自己够谦虚了,但是其他人觉得他还是那副臭德行。   陆时秋放下书走出去看热闹,学生们也跟出去看。   眼见其他人都跑了,张承天提起公孙竹的衣领,“走啊,万一是你呢。”   公孙竹不仅不起来,反而像瘫了似的,整个身体都趴在书桌上,半张脸也紧紧贴着书桌,“我不去。反正不是我。”   见过没出息的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张承天一阵无语,拍了下他肩膀,“一个进士而已,你第一次参加乡试,举人都中了,还能被进士难倒?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走,别怂!”   公孙竹抬头看着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学着张承天的样子,背着手,“啧啧啧”。   张承天被他看得发毛,“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公孙竹收回视线,“没想到啊,你居然也会夸人。真难得。”   张承天别别扭扭道,“夸人有什么难的?”   公孙竹抬了抬下巴,“那你夸夸我。”   张承天很爽快答应了,“行!”   他捏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公孙竹聚精会神盯着他,希望能从他牙缝中挤出一个词。谁成想,张承天手把他打量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好词,最后他视线落到公孙竹的扇子上,“你这个扇子不错。是前朝著名诗人文颜本的作品吧?卖出去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公孙竹看了眼扇子,展开来扇了两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然后呢?”   张承天摊了摊手,“没了啊。”   公孙竹气结,提醒他,“我让你夸我。你支支吾吾半天,居然只想到夸我的扇子。你这样的人要去考科举,那考官一定批你四个字‘答非所问’!”   说完,他一甩袖子,气鼓鼓走了。   张承天在他身后低低一笑。这人可真有趣。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院外,育婴坊的人全出来了,就连那些小孩也不例外。   “会试第一名?这可是会元呐。令爱真了不起。”那衙役收了陆时秋递过来的红封,好话不要钱往外蹦。   陆时秋非常乐呵,拿着金花帖子,看着上面的大印,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金花帖子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   大家瞧着眼热,争先恐后跳起来,想要一睹为快。   “先生,给我们看看吧,会元的金花帖是不是跟旁人一个样?”   陆时秋眼一斜,把帖子揣到自己怀里,不放心似地,还拍了拍,“看什么看,以后你们自己考,这是我闺女的。”   其他人嘘了一声,有人小声道,“先生真小气。”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陆时秋对这些怨言通通不在意,重重拍了下囡囡的肩膀,“你阿爷要是知道你中了会元,估计得乐疯。”   囡囡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她爹一直心心念念让她考功名,但是他阿爷阿奶却只想让她嫁人。   观念不同,中了会试对她来说是好事,对阿爷阿奶就未必了。   陆时秋弹了她脑门一下,“竟瞎说。我比你更了解你阿爷。他呀,是怕我耽误你嫁人。其实他心里指不定多美呢。一门出了俩进士,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被我们老陆家赶上了。”   囡囡被她爹逗笑了。其实这一直是她烦恼的事情。阿爷阿奶总想让她嫁人。每次稍信过来,都是问她爹有没有给她许人家。她看着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其他人纷纷上前给两人道喜,囡囡打起精神,笑着还礼。   陆时秋今儿高兴,大手一挥,让陆时夏去城里买几坛好酒回来,指名道姓要云中仙。   陆时夏差点叫出声,十两银子一坛的云中仙?三弟也太舍得了。   不过想着会元可不是年年都能得到,他咬咬牙真去买了。   陆时秋又让后厨给大伙加餐,大人孩子一块庆祝。   育婴坊现在十岁以上的人就有上百口。一次做这么多吃食可不容易。   木氏,陈氏以及那几个婆子忙得团团转。   杀鸡的杀鸡,摘菜的摘菜,劈柴的劈柴。   花了近三个时辰,张罗出十来桌像样的饭菜。   那些孩子一个个拍着巴掌乐呵得不行。   这两年,育婴坊已经收了两百多个孩子。   孩子一多,花销就大。陆时夏打算在附近扩充菜地,养些鸡鸭,到时候不用去外面买菜,他们自供自足。   这个提案已经经过陆时秋同意。需要的各项材料已经弄齐全了。会试刚过,下人们就在旁边动工了。   这天下午,女人们将刚出锅的热菜一个接一个端上桌,男人们聚在院子里喝酒吃菜,划拳猜迷,孩子们一边吃一边围着大人们打打闹闹。学生们交头接耳说笑,场面非常热闹。   陆时秋带着闺女给大伙敬酒,就连那些孩子也不例外。   孩子倒不用喝酒,以水代酒。陆时秋丝毫不觉得害臊,让孩子们以囡囡为榜样,将来也要读书当官。   这些孩子们拍着胸脯,一口一句,“先生,我们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囡囡不太认同,小声道,“爹,当官这条路不好走,你何必非要让她们走这条路呢?”   陆时秋笑了,“我只是想让她们多一条路而已。如果她们坚持不下去,自己就会放弃的。而且识字总不是坏事。”   囡囡一想也是。   敬完酒,陆时秋还特地扯着嗓子喊,他专门请了一个戏班子,天黑后,大家可以到他院子里听戏。   育婴堂住在城外,四周都是荒野,只有过年时,才能进城看看热闹。京城的戏园子,以他们的身份很难进得去。   听到陆时秋专门请人唱戏,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一个个高兴得不行,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一个个望眼欲穿。   刚吃完饭,无论大人小孩全部搬着凳子到陆时秋那二进院子排队。   那些学生们慢了一步,跟在这些人身后。   张承天看着一阵风刮过去的小孩子,哭笑不得,“戏有什么好听的。”   每年逢年过节,家里都会请人唱戏,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他都听腻了。   公孙竹冲他挤眉弄眼,“乡下的戏可不一定,你肯定没听过。”   张承天来了兴致,“真的?竟比满春园唱得还要好?”   满春园是京城有名的梨园,没有十来年功夫都没机会登台。   公孙竹打着哈哈,故作神秘道,“你晚上就知道了。”   张承天蹙了蹙眉,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田野里传来几声哇哇叫,育婴坊有一处院子,摆了几盏灯笼。   靠近院墙的一端临时搭了一个台子,四周插着竹竿,上面挂着一串灯笼。   台子中间,一个身穿粉红长衫的女子,化着浓妆翘着兰花指,捏呛拿调唱道,“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你浑身上下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也。我跟前站站儿也是好……”   这是话本里才子佳人常有的剧情,相约私奔,偷食禁果,最后女子惨遭抛弃的悲惨故事。   跟正规戏园相比,民间戏台唱法,不仅唱词直白,而且添了几分艳1俗。   那些小孩听不懂唱词里的内容,只觉得热闹。   大人们倒是听懂了,心思各异。公孙竹冲张承天挤眼睛,“怎么样?好看吗?”   张承天这会已是面红耳赤,寻常人到了他这个年纪,都会在房里安排通房。可他家教甚严,至今还是个青涩少年郎。   他只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里面只有这么一出,接下来就是乡间小戏《王婆住在街西》,讲的是王婆丢了鸡,一路骂骂咧咧找下去,直到真相大白的故事。   这戏接地气,颇有谐趣,唱词逗趣,引人发笑。连那些孩子们都听得哈哈大笑。   以前张承天觉得乡下人质朴可爱,可听了这个戏才觉得亲亲热热,和和气气太过片面。   为了一只鸡拌嘴吵架,其实未尝不是对国法的漠视。   两场戏唱完,天色也晚了,大家累了一天,搬着板凳回房睡觉。   陆时秋高兴,哼着小曲,走路都歪了,扯着张承天的胳膊问,“我闺女是不是很棒?一次就中了会试。”   张承天看了眼囡囡,灯笼底下,她面上发窘,那眼睛却亮如星子。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似的,附和道,“是,很棒!”   囡囡哭笑不得,示意他回去,自己扶了陆时秋进屋,轻声道,“爹,你慢点。喝这么多干什么?”   陆时秋扯着脖子喊,“爹高兴!”   “是,是,你高兴!”   父女俩声音慢慢模糊,张承天出了院子,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飞梭出现的时候,真的出现过□□,这个试题参考真实情况。   感谢在2020-02-20 17:59:43~2020-02-22 14: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艽野 3个;晓燕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菱筱筱 40瓶;SimG、啦啦啦啦啦啦啦 10瓶;仪念、武斓云 5瓶;I'mking! 4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晓燕姐、Ming. 2瓶;周16、今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黛月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第二日, 喝醉酒的人全起晚了。   就连张承天这个平时作息正常的人也不例外。   狄虎过来拍门的时候,张承天脑子还是懵的。   “快点起来。饭菜要凉了!”   学生们一睁眼, 外面天光大亮, 上课迟到了,一想到先生的手段,大伙一个机灵, 一个个手忙脚乱掀被下床, 往身上套衣服。   狄虎酒量大, 昨晚那点酒量对他来说,一点不成问题。早上雷打不动起来练拳。   其他学生穿好衣服,洗漱好, 着急忙慌从屋里冲出来, 匆匆忙忙扒饭, 脚底抹油往学堂跑。   陆时秋今天心情好,格外开恩,冲这些迟到的学生挥了挥手,“全部站到后面听课。”   只是罚站,没有逮过来批评教育,更没有罚作业,学生们乖乖应是。   上了一堂课后,陆时秋强忍打哈欠的冲动, 让他们自己消化这堂课的知识点,就回后院补觉去了。   等他一走,学生们赶紧跑回自己座位, 一个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脑袋搁在桌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就在这时,狄虎拎着一个大包袱,兴高采烈从外面跑进来,大着嗓门喊,“我家管事送礼来了。你们快出去看看。”   囡囡中了会元,陆时秋的亲朋好友都会有所表示。这是人际往来。   这些学生的家长自然也要送一份礼。当然顺便也会给自家孩子捎点东西。   刚才还陷入梦乡的学生们听到这话,一个个变得生龙活虎,随手抹了下脸,齐齐往外跑。   张承天也不例外,跟在这些人身后。   外面十几辆马车堵在门口。张承天好不容易挤开人群,从张府管家手里得了一个包裹。还不等他转身离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往旁边闪。   公孙竹提着包袱回头,一眼便看到张承天趴在门旁小心翼翼勾头往外看,公孙竹正觉得纳闷,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郎从一辆华丽的马车上跳下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正安安静静排在队伍后面。   公孙竹蹙眉,这一看就是身份极重的贵公子,他怎么没见过?   他扭过头正想问张承天,没成想,这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公孙竹提着包袱回到学堂。张承天正坐在自己位子上解包袱,里面是价值不菲的宣纸和墨锭以及几本书。   公孙竹对这些没兴趣,小声问,“刚刚那人是谁啊?”   张承天拆开墨锭,倒也没瞒着他,“顾昭。”   公孙竹两眼放光,顾家人?难怪他不认识了。顾昭可是皇太孙的伴读,张承天认识倒也不稀奇,他捏着下巴问,“那你为什么躲着他?”   张承天淡淡道,“来这边念书前,我跟他吵了一架。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读书。”   公孙竹还想追问,却见张承天已经专心练字了。   这人有个怪癖,练字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要不然他会跟你翻脸。   公孙竹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   而另一边,木氏已经把陆时秋叫起来了。   陆时秋刚开始还有些不满,可是见到来人,他气全消了,“阿寿,你怎么来了?”   阿寿送上礼物,“我爹让我亲自登门贺陆四妹喜中会元。”   陆时秋哈哈一笑,“你爹也太客气了。”   陆时秋留阿寿在这边吃饭。   阿寿见陆时秋似乎有些疲态,笑着推辞了,“最近酒楼生意太忙,侄儿想早点回去为父分忧。家父来时说了,等他忙完这阵,一定请陆叔到家中喝几杯。”   陆时秋笑笑,“好!我等着他。”   说完,他还亲自送他出来,阿寿拒绝了,“陆叔留步,侄儿自己出去就行。”   陆时秋示意道,“那成,让你妹妹送你。”   囡囡被陆时秋叫出来,让她把人送出院子。   囡囡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阿寿似乎是个没什么话的,囡囡没话找话,“你还这么小就替父打理生意了?你不用读书吗?”   阿寿宛尔一笑,“我现在已会识字算账,够用了。”   囡囡笑了笑,“你跟张承天还真不一样。他也是皇亲国戚,读书比我还要用功。”   阿寿微微一怔,“张承天是谁?”   囡囡被他问懵了,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张家和顾家不都是皇亲国戚吗?同在一个圈子,这人居然不认识张承天?   阿寿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拍了下脑袋,“哦,你说的是张承天啊。我刚刚忘了。”   囡囡眨了下眼,心里暗想,一个大活人还能忘了吗?   不过囡囡没好意思问。想想顾云翼就是个爱忘事的,兴许这人也有这个毛病呢。   会试过后,囡囡要到礼部学规矩,而后参加殿试。   此次殿试由女皇出题,天皇负责监考。   天皇的声音听起来浑厚有力,囡囡不敢抬头,坐在地上专心答题。   考完试,囡囡出了宫,嵇如雪驾着马车等在外面。   见她出来了,将食盒递给她,“这是我刚刚去一品斋买的。快吃吧。”   囡囡在马车里用了饭。   到了育婴坊,囡囡从马车上跳下来,却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看来家里有客人登门。   刚进院子,她就听到沈青墨的声音。   囡囡眼睛一亮,“沈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青墨回头看见她,浅浅一笑,“昨儿才来的。”   囡囡算了下日子,原来他已经出孝了。   “你是来京城起复的吗?”   沈青墨点头,“是啊。”   囡囡看向陆时秋,“爹,难吗?”   她不太确定。沈青墨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虽然天皇没有剥夺他的功名,但是肯不肯用他,全看天皇心情。   陆时秋自然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宽慰道,“有什么难的。他可是状元。”   囡囡当真了,连连道,“那就好。”   沈青墨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没想到你居然中了会元。看来中一甲不成问题。你打算留京吗?”   陆时秋也看了过来。   囡囡还没回答,沈青墨却突然想起一事,轻轻一叹,“你是女官。你只能在太府寺或少府寺任职。你可能没办法出京。”   囡囡蹙了蹙眉,她不喜欢进宫。那里面让她不自在。   今儿只是在宫里待了两个时辰,她整个人就被那种压抑的气息震住了。   要是天天待在宫里做事,她还不得疯?   吃完饭,沈青墨就告辞离开了,囡囡跟在陆时秋身后进了书房。   陆时秋坐到位上,两手交握在一起,“你怎么还不睡?”   囡囡坐到他对面,“爹,我不想去太府寺或少府寺。”   陆时秋支着下巴,想了想,“那也没事。你是状元,可以任职于翰林院。想必天皇女皇可以通融一二的。”   囡囡试探着问,“爹,人家说读万卷书,不如读万里路。我从小到大,只待过三个地方,我想……”   陆时秋抬手打断她,“是不是顾云翼那小子怂恿你去外游历?”   囡囡摆手,“没有没有。他已经回老家了。我就是想去外面看看。”   陆时秋指着门,很大方地道,“去呗。推开门,站在院子里,不就能看到外面嘛。”   囡囡被他噎住,翻个白眼,急道,“爹,我跟你说正经的,不是在跟你闹着玩。”   陆时秋摆正姿态,义正言辞训她,“你说破天,你马上也是要当官的人了。你的玩心咋那么重呢。你总长不大,上头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办?”   囡囡气鼓鼓瞪了他一眼,起身回屋了。   什么人呐,她好声好气跟他,他就知道敷衍她。臭爹爹!   沈青墨的任命很快下来了,远远早于这些贡士。   官员们对沈青墨回到原籍所在地任职颇有微词。更没有想到,女皇竟会把“一条鞭法”的试验点放到陇西。   土地兼并之法提出已三年,除了刚开始闹出大动静,后来一直不温不火,他们还以为天皇女皇已经打消念头了呢。没想到这两口子还是没死心。   甚至更让大家意外的是,天皇竟会派彭继宗将军到陇西练兵。意图非常明显,若是有犯上作乱者,沈青墨可以请彭将军带兵诛杀。   三年的怀柔之策,突然变得雷厉风行。朝臣们都被吓住了。   反对折子堆了足有一人高,天皇女皇却连看也不看,直接写了驳回二字,全都打了回去。   这时候大臣们已经无人关心会试结果了。   一个个都聚在一起商量,怎样才能让天皇女皇打消这个念头。   大臣们不关心会试成绩,但那些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却是望眼欲穿。这可是他们踏入仕途的最后一步,至关重要。   当得知今科状元居然是个女人,这些贡士们都有些不可思议。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还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   虽然她比上一届状元大了一岁,但是她女子的身份还是引起不少热议。   紧接着又传出一则消息,她是上上任状元陆时秋的女儿,上任状元的师妹。   这就更让人惊讶了。   这已经是陆时秋教出来的第二个状元了。   自打他驳倒了孔词,陆时秋的教学水平已经无人敢质疑。   读书人对陆时秋是又爱又恨的。   爱的是,他确实有才,而且非常会教书。   恨的是,他真的太贪财了。考中举人就要十万两,中进士就要二十万两。普通百姓谁能请得起?   不提这些人对陆时秋的想法,大家对陆令仪这个女状元是真的很好奇。有人打听到她的住处,开始给她下帖子,邀请她参加诗会。   囡囡像陆时秋一样,只要时间排得开,她都是来者不拒。   她带着二丫和嵇如雪一块赴宴。   她的学识得陆时秋真传,陆时秋擅长反讽诗,她喜欢以古喻今。   再加上她古灵精怪,点子层出不穷,写诗作赋,信手拈来。   当那些学子问她,“你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囡囡非常臭屁道,“因为我爹是状元。虎父无犬女。”   “你身为一个女子,为何选择参加科举?”   囡囡继续道,“因为我爹是状元。他为人开朗,见识广,懂得变通。从来不把女儿拘在后院。”   ……   一段时间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囡囡这个状元是因为她爹教导有方。   囡囡甚至还向众人打广告,“我爹说女子当官不易,若是家里有女儿的人家肯送女儿到他那读书,考中进士,他只收一半银子。”   众人掐指头算了下,考中进士要多少银子来着?   有人替他回答,要二十万两。那一半,就是十万两。   生女儿将来要嫁出去联姻的,谁肯出这么多银子?   不少人都直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是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   四月初,天空碧蓝如洗,薄薄的云像沙一般随意飘荡在空中,温暖的阳光暖暖照在人身上。   琼林宴如期而至。   进士们穿着进士服,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参加宴会。   皇宫威严霸气,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宫里风景秀丽,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形态万千的假山怪石,绚烂多彩的花坛盆景,苍苍欲翠的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一山一石都是美景。   大家看迷了眼。   天皇和女皇同时出场,先是比赛作诗,又是击鼓传花。   陆令仪这个新状元,头上被簪了三只红花。她年纪小,眉眼如画,戴花后添了几分喜庆。   笑闹过后,女官跟他们闲唠。问他们平日都有什么爱好。   陆令仪的爱好不多,她的诗不像他爹那样作风大胆,也不似许多人那样以诗立志。   她喜欢写风和日丽下袅袅吹烟的普通人家。那种祥和美好的诗意足以让人沉醉。   女皇很喜欢她的诗,当众赏了她一个玉如意,还笑道,“许你为状元时,天皇还担心你会和你爹一样,辞官不授,朕觉得你是个有抱负的孩子,跟你爹不同。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陆令仪跪下,有些汗颜,“请天皇女皇恕罪。学生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天皇哈哈大笑,“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呀,纯粹就是浪费。”浪费个好名额。   科举是为了朝廷选拔人才,偏偏陆时秋拿科举当跳板,为自己镀金。   女皇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急什么?且听她说说是什么要求也不急。”   陆令仪拱拱手,“启禀两位陛下,学生自小就有一个心愿,想担任一方县令。请二位陛下应允。”   女皇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进翰林院。你又何必非要到地方为官呢?”   陆令仪却执拗道,“学生想从底层做起,”   这话非常实诚,引得女皇一阵叫好。   天皇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比女皇动作还要快,大手一挥,“朕准了。”   陆令仪跪下谢恩。   其他进士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傻。居然不肯留在翰林院,反而要到地方为官。   现在驳个好有什么用。等时间一长,天皇女皇早把你忘了。将来再想回京,恐怕就难了。就算不回京,想要升官,也会比京城官员更加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2-22 14:45:14~2020-02-23 16: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源源0815、晓燕姐 2个;La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ssica 30瓶;囍囍王 20瓶;狐狸眼、勾陈、小仙女 10瓶;明瞳 6瓶;荼匪 5瓶;麻将麻将、取名字真难、晓燕姐、伸个老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囡囡以为自己当县令之事得了天皇金口玉言, 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没想到派官时, 底下朝臣们齐齐反对, 跪在大殿,让天皇收回成命。   当初女皇之所以选女人为官, 用了两个理由。   一是为了避免阉党作乱, 不允许选用阉人。   二是不让男官进宫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女官的职位都是跟宫廷打交道的太府寺和少府寺。   这次却派一个女人到下面当官, 这相当于抢了男官们的位子。   天皇却轻飘飘道, “女皇说女人当官不比男人差。朕不信, 就想着派一个试试。只有试过,才知道好不好。否则女皇也不服气。”   大臣们哗然。   什么?任用一个女人当地方官居然只是因为两个陛下在打赌?   大臣们纷纷劝诫,“陛下,您可不能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如何能打这样的赌?”   天皇脾气犟,嘴巴还毒,“以前没用过, 不代表以后没有。不要总拿过去说事。你们过去也没人给朕造出大1炮,也没给朕制出玻璃。在商部成立之前,户部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有什么脸拿过去说事?”   天皇把这些朝臣骂得狗血淋头。   天皇就是武人出身, 说话从来都是直截了当。他比女皇更狠, 丝毫不懂得给人留情面。   朝臣们只能灰溜溜出了宫。   回去的路上,大家互相宽心。   “选个女人当县令,当不好只是为祸一方。就算女官真的跟男官抢, 但女子读书机会远远低于男子。也不会怎样。咱们还是考虑兼并的事情吧。这可是大事。”   一旦“一条鞭法”通过,那可是要全国实行的。   这可是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女官。   过了半个月, 囡囡的任命下来了。   囡囡也弄不到地图,只能回家问陆时秋,“爹,这地方离咱这近吗?”   “不远,也就三百多里。”陆时秋淡淡道。   囡囡动了动嘴唇,幽怨地看着老神在在的亲爹。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爹居然说不远。这什么人嘛。   囡囡刚要张嘴,陆时秋却抬头看了她一眼,“看来女皇要任用女官了。”   囡囡想也不想就道,“她早就任用女官了啊。爹,您说的这是一句废话。”   陆时秋弹了她脑门一下,“瞎说什么呢。”他把手里的那本地理志递给她,“我的意思是,女皇意图让女官跟男官享受同等待遇。”   囡囡接过地理志,上面是泗洲县的介绍。   上面列有占地多少亩,良田,山,河,风土人情,以种什么生,经济来源等等。   泗洲县属于苏州府地界,位于江南,是月国著名的鱼米之乡。   “这个地方不愁业绩。往年官员也没出过岔子。那些家里有背景的官员都想到江南任官。就是为了将来好升官。你能猜到女皇的用意了吧?”   囡囡也不是笨人,“只要我不惹出乱子。就等同于给以后的女官树立了榜样。女皇此举是□□。”   穷县才会闹出乱子,富县完全没这方面烦恼。女皇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别看她爹和三姐都在女皇挂过号,但她在女皇面前根本排不上号,女皇之所以特意关照她,估计是看中她女子的身份,想拿她当榜样。   不过并不妨碍囡囡对女皇升起感激之情,“爹,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时秋点头。   囡囡到了前院,学生们得知她要到泗州任县令,齐齐围了上来,纷纷打趣囡囡,冲她拱手作揖称她县令大人。   囡囡老神在在瞪他们一眼,“你们以后也会成为县令,不急。”   公孙竹摇起扇子,“你应该是从古至今第一个女县令了吧?”   囡囡点头,“不过我绝不是最后一个。以后让你们姐妹也多看看书,说不定你们家里的姐妹也能当县令呢。”   其他人摆摆手,气愤道,“过年时,我劝爹娘爷奶让妹妹读书考科举,他们总拿妹妹闺誉说事。这些人都是老古板。”   公孙竹用胳膊碰了下张承天,“哎,你觉得皇太孙继位,还会任用女县令吗?”   张承天心一跳,“你……你问我?”   公孙竹见他脸色不自然,诧异道,“我不问你,我问谁。咱们这伙人除了陆令仪,就数你学问最好。”   张承天一想也是,沉吟良久回答,“我觉得应该会。”   “为什么?”公孙竹叹了口气,“我也想让我妹妹读书考科举,但我爹说,等皇太孙登位,一定不会用女官。”   其他人全围了过来,囡囡心里一个咯噔,“为何?”   不怪她会着急。天皇女皇年纪那么大,皇太孙迟早要登位。到那时,难不成她这个女官只能靠边站?   公孙竹见囡囡急了,仔细回想了他爹的话,“我爹说皇太孙是男人。而且皇太孙跟女皇关系并不好。几年前,皇太孙好像跟女皇大吵一架,天皇气得不轻,罚他在太庙认错。直到现在还没回宫。”   囡囡愣了下,低眉沉思,“你是说皇太孙会嫉恨女皇?”   公孙竹点头,“肯定的。像他那种天之骄子肯定会嫉恨。”   张承天垂着眼沉默片刻,轻轻一笑,“这些只是以讹传讹,说不定他认识到自己错了呢。”   公孙竹撇嘴,“得了吧。我听我爹说皇太孙高傲自满,怎么会认为自己错呢。”   囡囡拍了他一下,警告道,“瞎说什么呢。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公孙竹这才讪讪闭了嘴,“我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张承天摇头,“我却觉得不会。因为女子为官一个好处。是男子比不了的。”   众人作洗耳恭听状。   张承天缓缓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女子为官不会结党营私。”   众人一愣。女子为官必定会被许多男性官员刁难。再加上女子当官,没有男人敢娶,多数只能单身,没有子女,自然也无法联姻。想要结党营私,真的很难。   这个理由一般人想不到。因为大家只会站在自己角度思考问题,少有会站在帝王角度。张承天怎么会这么想?   囡囡盯着张承天,直到对方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眼神躲闪,耳朵尖都红了。   公孙竹见此,立刻把好兄弟拉到身后,冲囡囡道,“哎,你当了官,也不能欺负我兄弟啊。你这样可不地道。”   囡囡朝公孙竹飞个眼刀,扯开他的手,“我俩说话,你打什么岔。滚一边去!”   公孙竹被她拉开,“哎,陆令仪,你懂不懂规矩啊。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扯我衣服,你好意思吗?”   说起这事,囡囡就来气,“你还说呢。上次你未婚妻去看你,你居然看着我被你那未婚妻嘲讽,你什么臭德行。”   说起来,囡囡也是最近出去参加诗会才领会到的。那个刘凤姣当时并不是在夸她,而是讽刺她。她跟刘凤姣没有矛盾,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公孙竹。如果公孙竹能把未婚妻管好,那姑娘就是真的看不上她,也不至于当她面就讽刺她吧?   公孙竹提起这事,也臊得慌,赶紧避开,“她那人就是疑神疑鬼。”   囡囡无语,“你少在外面惹姑娘,她不就能放心了吗?”   公孙竹无语,凤姣怎么会把他的那些红颜知己放在眼里,人家不放心的是你,好不好?   虽然他一直把这姑娘当小子看,但是没想到她在这方面居然这么迟钝。   “我未婚妻是担心我看上你。回头再舍弃了她。”   囡囡大惊,用挑剔地眼光从上到下看他,“你?我会看上你?你有哪点值得我看上啊?你让你未婚妻放一百颗心吧。我有这么多同窗好友,你除了脸好看一点,有哪点比得上他们呀?”   这些人以前跟公孙竹一块出去,从来都是被公孙竹比下去的。现在见陆令仪嫌弃公孙竹,反而觉得他们好,立刻起哄,“对啊,你那未婚妻纯粹瞎操心。”   被大伙齐齐笑闹,公孙竹气结,“谁说的。他们不是童生就是秀才,我可是举人。”   狄虎哈哈大笑,拍拍张承天的肩膀,“哎,公孙竹,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张兄弟这是没下场,要是他下场,有你什么事啊。”   公孙竹面对张承天总有那么点心虚,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他……他不同。他还小呢。毛都没长齐呢。谁能看得上他呀?”   张承天站到他面前,明明一个十四,一个二十,但是身高差不离。   张承天用实力证明,他毛已经长齐了。   众人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哈哈大笑。   囡囡跟他们笑闹一阵,也忘了追问张承天。   等她想起来时,也不好再问了。 第152章   囡囡对张承天的身份存疑, 决定提醒她爹, 特地到书房找他。   陆时秋正在书房看育婴堂的账本, 囡囡进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低头继续忙活了。   囡囡坐到他对面, “爹, 你有没有觉得张承天有些不对劲儿?”   陆时秋头也不抬, “怎么不对劲了?”   “我觉得他思考方式跟我们不太一样。”囡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 她就是觉得正常人不会那样想。   陆时秋抬头,放下账本,“你想说什么。”   囡囡把张承天说过的话重复一遍,陆时秋笑了,“他是皇亲国戚,富贵已经顶了天, 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咱们都是普通人。只想着往上升,哪能想那么远呢。”   见囡囡蹙眉,他举例, “咱们和他的差距就相当于, 一个站在山下,一个站在山顶。他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太阳晒,而我们担心的是能不能爬上山。”   囡囡细细一想, 倒也对。   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就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倒是她疑神疑鬼了。   陆时秋见她想通,低头继续看书。   囡囡见亲爹又不搭理自己, 有些失落,“爹?我六月中旬就要出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   陆时秋抬头,看着她,“没有啊。你已经长大了。你不是总想飞出去嘛。爹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囡囡有些难过,还有点委屈,“爹,你怎么能这样。你舍不得三姐留她在家。你就能舍得下我啊。”   她都快被亲爹气哭了。她这样舍不得她爹,可人家呢?一点都不伤心。   囡囡瞪了他一眼,撅起嘴,“说什么最疼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在家吧?”   说完,蹬蹬蹬跑走了。   木氏在外面听到女儿的声音,刚要进屋,正好跟女儿打了个照面。看到女儿脸上的泪痕,心疼得不行。   扭头推开书房的门,冲陆时秋发火,“孩子爹,你怎么气孩子呀!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等三丫成了亲,咱们也搬去泗洲县陪她。你干啥要瞒着她。”   陆时秋放下书,老神在在道,“我这是为她好。别以为她爹成天围着她转。”   木氏见他蛮不讲理,拆穿他,“那女儿说要去外地当官,你当天夜里怎么翻来覆去睡不着啊?”   陆时秋强辨道,“我这是被她给气的。她自作主张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决定了。我看她眼里压根没我这个爹。”   “你看看你,又急了。”木氏嗔道,“她眼里没你这个爹,刚刚能哭成那样?”   陆时秋崩不住了,嘴硬道,“那也是她活该。谁叫她伤我的心。”   木氏好生好气道,“她这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先斩后奏的。而且你也知道她小时候就想当个县令。”   “那她就是不信任我。认为我这个爹老了,只会拖她后腿。”   年轻时,木氏就知道他特别会胡搅蛮缠,现在他看的书多了,她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她甩袖子走了,“我不管你俩爷俩了。反正这是你自己的闺女,心疼的也是你自己。”   陆时秋嘴硬,“我才不心疼她。她……”   等木氏走了,他说不下去了,起身把门关上,问四乙,“囡囡刚刚真的哭了?”   【对!】   陆时秋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支吾半天,才道,“她……她就是该。谁让她一天到晚就想往外跑呢。”   四乙沉默。   “四乙,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说不过你。】1111果断认输。   就在陆时秋咧嘴笑时,1111又补充一句,【胡搅蛮缠是你的拿手好戏,本系统是讲道理的人。】   陆时秋站在屋里直哼哼,想着他要不要出去哄哄闺女。   下一秒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儿银铃般的笑声,他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原来家里来了客人。   “爹,家里来客人了。”囡囡推开书房门,冲里面喊了一句。   陆时秋装模作样放下书,见女儿又瞪了一眼自己,他有些气结,小丫头还挺记仇。   囡囡扭身招待客人去了。   陆时秋出来一瞧,居然是段清鸿,对面这个是……   段清鸿赶紧给他介绍,“三叔,这是我们族长的三女儿,段黎书。”   段黎书头上戴着帷幕。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外行走都要戴这个。   此时,她戴着帷幕向陆时秋点了下头,叫了声,“陆叔”。   陆时秋抽了抽嘴角,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戴着帷幕跟他说话。   她不觉得别扭吗?   不过陆时秋想着对面是姑娘家,还是客客气气点了下头。   木氏端上泡好的君山银针。   两人品了一口,齐声称赞,“好茶!”   陆时秋看向段清鸿,“你怎么跑京城来了?”   段清鸿笑道,“这不是帮族里运货嘛,想来京城看看。”   陆时秋点了点头,问起家里的情况,“宏一两口子过得怎么样?他们生意还好吗?”   “好,我来前还特地去看过妹妹,三叔给出的主意,生意能不好吗?机子钱已经挣回来了。我来的时候已经在赢利了。妹夫还特地让我给你带东西。”说着,段清鸿呈上宏一的包袱。   木氏一听是宏一带来的,当即打开包袱。   这些都是家乡的特产,虽然陆时秋也时不时吃海货,但是总觉得那些海货少了点家乡的味道。   木氏喜滋滋道,“今儿,我做点家乡菜,你们都留下吃饭哈。”   陆时秋也开口留饭,段清鸿点头,“那就打扰了。”   木氏摆摆手,“不打扰,辛苦你这一路送过来。”   说完,她就提着包袱去了灶房,陆时秋和段清鸿继续说家乡的事情。   盐俭县还是老样子。也不知为何,明明李县令把盐俭县治理得很不错,却一直没升官。   陆时秋不是官场人,自然也不清楚那两位的心思。   段清鸿又说了些家乡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他不停看旁边的段黎书,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不动声色喝茶。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场,囡囡上前打圆场,“段姐姐,你一个闺阁女儿怎么会跟着段哥哥来我们这儿啊?”   段黎书支支吾吾,双手攥着帕子,咬着下嘴唇,有些难以启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把头上戴的帷幕揭开,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   众人都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此举何意。   段黎书自小就养在深闺当中,除了自己的兄弟父亲,很长见外男。把帷幕揭开,对她而言,就是抛弃过去,一心想要走出来。   这是她鼓足勇气才做出来的举动。   陆时秋吹了吹茶盏,心里约莫猜到什么。   囡囡下意识看了亲爹一眼,就见段黎书噗通跪到陆时秋面前,“陆叔叔,小女有一事请求。”   陆时秋用茶盖刮擦茶碗,他低头吹了下,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说。”   “小女想拜陆叔为师。请先生收我为弟子。”段黎书双手撑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陆时秋笑了,放下茶盏,“我的规矩,你知道吗?”   段黎书点头,“知道。”她从怀里掏出银票,有些羞郝,“陆叔,这些银票是我所有家当,我还可以卖掉所有首饰。应该能凑足五万两。”   陆时秋奇了,“你们段家商行和严家商行旗鼓相当,严家都能出得起银子,为何你们段家出不起?”   段黎书低下头,“我只是个闺阁女子。这次跑出来,也是瞒着家里人的。我父亲要把我送给礼部尚书的儿子当小妾。我不想……”   陆时秋拧眉。   囡囡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公孙竹的阿爷就是礼部尚书。”   这姑娘居然要给公孙竹当小娘?这么年轻的姑娘居然许给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真是可惜了。   陆时秋却事不关己道,“那又怎样。你身着绫罗绸缎,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已经很好了。”   因为她可怜,他就要免掉她五万两银子?他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本来他就对女子有优待,免了一半钱。看这姑娘也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他实在没必要为她破回例。   陆时秋淡淡一笑,“我收你为弟子又如何?你父亲早晚要知道,等他找到你,你一样会被他带回去嫁人。”   段黎书却已是下定了决心,“先生若肯收我为弟子,我可以自梳,终身不嫁人。”   囡囡大惊,“为什么你要自梳?”   段黎书摇头,“我若是当官,还有谁能看得上我?与其嫁给一个不如我的男人,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嫁。”   囡囡蹙了蹙眉,晃了晃陆时秋的胳膊,“爹,不如你就收她为弟子吧。”   段清鸿也跟着一起劝,“三叔,我这妹妹今年才十七,她还这样年轻,却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为妾,我心有不忍,所以才大着胆子带她出来。”   陆时秋反问她,“你看了几年书?”   段黎书面上一喜,飞快答道,“自小就读书,只是近两年才开始读四书五经。现在已是背得滚瓜烂熟。”   她看得出来,陆时秋没看中她,所以这会也不谦虚了,尽可能让自己多点筹码。   陆时秋点了点头,从某本书某一页某一行,让她接着往下背。   段黎书确实下过一番苦功夫,背得很快。   但是这还不够。会试不像院试,只考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灵活运用。   陆时秋又给她出了一题,让她讲解题思路。   在深闺中的女子能读书已是不易,如何能接触到这些科举考题。   段黎书回答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而且她的答案浮于表面,没有答到点子上。   陆时秋敲了敲桌面,“我收你当弟子可以。但是等你高中,你必须写下五万两欠条。相差太大,我也无法向那十六个学生交待。”   男弟子要二十万两,女弟子要十万两。他对女子算是很照顾了,如果十万降到五万,会引起公愤的。   段黎书点头,“可以。”   陆时秋把银票扔给她,“你可以用这些银子继续挣钱,说不定等你中进士时,五万两已经滚成十万两了。”   囡囡扯了下他袖子。爹说得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咒人家要花好些年才能中进士嘛。   陆时秋却执拗地看着段黎书,“你别以为女子考科举就有什么优势。事实上我女儿从五岁开始就读书。她的聪慧远超过你。她尚且要花九年时间。而你更不用说了。到那时,你的青春没了,名声也毁了。到头来,你什么也没捞到,你确定你不后悔?”   段黎书交握双手,膝盖磕在地板上,隐隐有些发凉。但她还是执拗地点头,“我不后悔。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怨怪任何人。”   这个姑娘外表看似弱不禁风,但内心却极为强大。   想想,她一个闺阁女子,只能望到头顶那片天,却能迈出这一步,陆时秋倒是对这姑娘多了一点敬佩,“那行。”   段黎书立刻端茶递给陆时秋,正式拜师。   陆时秋端起茶,意思一下啜了一口。其实这茶已经凉了。   囡囡眼尖,立刻给他重新换一杯。   陆时秋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过当囡囡重新端茶过来的时候,他又板着脸。   段清鸿看见这一幕,暗想,三叔这是跟自己的亲女儿闹矛盾了?   陆时秋看向段黎书,“你是现在就留下呢?还是过几天?”   段黎书想了想,“我先到城里买点东西。”   她把银票交给段清鸿,“二堂哥,麻烦你帮我经营生意吧。”   段清鸿哪敢要这么多钱,“这不合适吧?”   他不能要这钱,要是族长知道这事,肯定会想尽办法把钱弄回去。到时候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段黎书见他确实不想要,陆时秋倒是给她出了法子,“商部那边有火车券,每年利息6%,你可以去买一些。”   段黎书松了一口气,“行。我待会儿就去看看。”   两人在这边吃完饭,段清鸿就带着段黎书往城里赶了。   等这两人一走,囡囡小脸靠在陆时秋的胳膊上撒娇,“爹,你最好了。”   陆时秋板着脸,“我不好,我心里没你。”   囡囡撇了撇嘴,嘴里咕哝,“还说你不是小肚鸡肠。你瞅瞅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生我一个小丫头的气。爹,你也好意思。”   陆时秋凉凉道,“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我是你老子,别说只是生你的气,我揍你都天经地义。”   囡囡嘿嘿直笑,“爹才不会生我气。”   陆时秋被她这无赖样给气乐了,捏了下她小脸,“你呀!下次再敢这样,爹还真让你试试被人打屁股的滋味。”   囡囡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个爹真够狠的。她都十四了,他居然还要揍她。   囡囡腆着脸,笑嘻嘻道,“爹,我一个人去泗洲县,路途遥远,我又长得这样可爱,我担心路上不安全,不如你把二姐和如雪姐姐都派给我吧?”   陆时秋气结。心想,你怎么只想到要这两人,怎么没想要爹呢。   其实他也不想想,囡囡哪敢生出这念头。   每次他都把自己成立育婴堂的目的拿出来显摆。   在囡囡看来,他爹和育婴堂已经绑在一块了。育婴堂搬不走,她爹怎么可能挪窝呢。   不过陆时秋暂时还真走不开,他挥了挥手,“你二姐暂时不行!你三姐十月就得成亲。你这个妹妹就罢了。你二姐得在场啊。”   提起这事,囡囡也挺难过,“您怎么把日子定成十月十啊。我都没办法送三姐出嫁了。”   陆时秋比她更气,一个脑崩子弹到她脑袋上,“你能怪谁。好好的京官不当,非要跑去苏州。那可是南方,气候跟咱们北方完全不一样。我看你去那边受不受得住。”   囡囡揉了揉脑门,坚决不认输,“什么南方北方,不都是月国嘛。别人能住,我一定也行。”   陆时秋哼了哼,他怎么就不信呢。   六月中旬,天气最热的时候,育婴堂的兄弟姐妹们送走了囡囡和嵇家父女。   没错,二丫没跟去,陆时秋派了嵇无用和嵇如雪护送囡囡到泗州,并且两人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囡囡欢天喜地走了,其他学生却是皱成了苦瓜脸。   嵇先生走了,他们岂不是没有武课了?   天天都上文课,还不把脑子念傻了。   倒是狄虎突然想到,“先生可以上啊,你们忘了吗?两年前咱们下乡那回,先生可是杀了好几头狼,身手比嵇先生都好。”   大伙连连附和,“对,对!”   等送完人,大家进了教室,不等陆时秋开口讲话,底下学生拍着巴掌,吵着闹着要他担任武课先生。   陆时秋抬手压了压。什么武课不武课的,以后再说。   “我宣布一件事。十月十是我三女儿出嫁的日子。我打算在十月十四举家搬到泗洲县。你们愿意跟我一块去的,到时候可以跟我一块走,不愿意的……你们先回去跟你们父母商量后再决定。”   众人都惊呆了。搬到三百多里外的泗州?这……   狄虎张了张嘴,“先生,怎么好好的,你要搬去泗洲啊。你这也太突然了。”   陆时秋背着手反问他,“有多突然?我提前三个多月告诉你,这能叫突然吗?”   狄虎被他噎得不轻。   其他人见先生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也不敢撞在他枪口上。   陆时秋在众人脸上扫一圈,见大伙眼里只有惊诧,没有愤怒,心里倒好受不少,“好了。我已经叫人通知你们的家人了,你们现在可以回屋收拾东西,回家跟自己家人商量。两日后,回来告诉我。”   突然放假本应该是件喜事,但是大伙丝毫体会不到放假的乐趣。   这叫什么事啊?   陆时秋却不管他们,胳膊夹书径直往外走。   他一走,学生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讨论这事。   张承天笑道,“先生这是舍不得陆令仪。她太小了,去苏州府当县令,先生这是担心她安全呢。”   陈为从来没见过这么粘人的爹,有些无语,“嵇先生不是跟去了吗?他还眼巴巴跟去。”   公孙竹用扇子拍了下他后背,“你说的轻巧,那又不是你闺女。先生疼女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公孙竹率先收拾好东西,爬上马车,冲着下面的兄弟们喊,“陆令仪甩甩袖子走了,咱们这伙人巴巴跟过去。她不定在心里怎么乐呵呢。”   众人想到她之前参加诗会冲那些人炫爹的臭屁样,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事来。   狄虎经过短暂惊讶后,很快想通了,“我觉得去泗州也挺好。我从小到大除了京城就去过老家。每次都被人管着,早想去外面看看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咦,还真是!   他们要是去泗州,就可以自己主事。没人管,没人看,多好!   这些学生脸上带了兴奋,一个个爬上马背,鞭子一甩,撒欢跑回了家。 第153章   学生们都回家了, 陆时秋也回了院子。   陆时秋把二哥一家叫过来吃饭, 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陆时夏跟陈氏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听囡囡说要到泗州当县令, 我就猜你们肯定要跟去。哎, 咱家宏四也大了,这次我俩就不跟去了。这边还有那么多孩子, 我们也走不开。”   宏四都及冠了, 这要是搁别人家里这么大年纪的男娃早就娶妻生子。可陈氏想等儿子考中举人,娶一房好亲, 将来也能给儿子助力。   去年夏天, 如陈氏所愿,宏四中了秀才。不过乡试依旧名落孙山。但陈氏并不气馁, 依旧让儿子好好读书。   二房这边没什么问题, 倒是三丫得知父母要走,心情尤为低落。   吃完饭, 二房三口回了自己屋,三丫却没像往常那样,回房间画画,而是帮木氏一块收拾碗筷。   木氏哪用她帮忙, 拂开她的手,“哎哟,你爹说了,你这手是用来画画的, 不是干这些粗活的,得好好养着。你呀,陪你爹去。”   三丫看向站在院子里的陆时秋,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脚尖碾着地上的泥土,“爹,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陆时秋摇头,“那我可说不好。你看你李叔叔在咱们县干得风声水起,可他愣是待了九年还没挪窝。你小妹太年轻了。又是个女娃子,虽然有嵇先生和如雪跟着,但是那两人打架行,出主意不成。我呀,得去帮帮她。”   三丫点头,她能理解,可她就是觉得难过。她爹去苏州府,说是离得挺近,但是想要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陆时秋看出三丫难过,拍拍她肩膀,“丫头,别伤心,往后想爹了,就给爹写封信。你呀,常出去走走,天天待在屋里,你不闷哪。你就是再喜欢画画,你也得多出去看看。增长自己的见识,观察行行色色的人,你才能画出更好的作品。闭门造车只会停滞不前。”   也只有她爹才会这样放不下她,三丫心里一暖,重重点头,“爹,我记下了。”   她想了想,回房取出一幅画,“爹,这是给您画的。您带去泗洲,平时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陆时秋展开画作。跟大头不一样,三丫非常喜欢画人物。   她去年给囡囡画的那幅《戏莲图》更是难得的佳作。   倒是这幅《育婴堂》是以建筑为主,里面的人物为辅,写实生动,颇为有趣。   陆时秋把画卷起来,“行,爹一定会多看看的。”   三丫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除了那些首饰衣服等死物,陆时秋还给她买了两个铺面,“京城这边的良田也不好买。买两个铺面,你租给别人,每年也能收到不少租子。日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三丫闻言唬了一跳,京城的铺面,她就算再不管事,也知道要花不少银子,她连连推辞,“爹,你们自己留着吧。”   陆时秋摆手,“没事。爹有的是银子。”   他又让木氏把后面那一户人家叫过来。   这一家三口都是好手好脚的人,男的可以赶马车,喂马。女的可以买菜做饭,小丫头可以留在房里端茶倒水。   自打进来后,陆时秋就让陆时夏教他们规矩。   “这是去年就给你买的一户人家。跟着你一块去杨家。万一,爹是说万一,万一杨家人欺负你,你叫他们来报信。爹给你出头。”   三丫被他逗笑了,可是细细一想,她爹也是为她好,想了想还是应了,“爹,我知道了。”   两天时间眨眼即过,十六个学生一个不少全回来了。   能够出去玩一次,这些玩心极重的学生还是非常高兴的。   不过张承天却带来了一封信,封口已经封上,而且还盖了皇后大印,“这是我姑母给您的信。如果我遇到危险,您可以拆开救我。”   姑母?那不就是仁安皇后?陆时秋试探着问,“这里面是秘旨?”   张承天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他补充一句,“若是没有遇到危险,三年后等我回京还要把信带回去。”   陆时秋把信揣进自己怀里,“那行。”   时间一眨眼到了十月十,三丫出嫁的日子。   杨家请来的迎亲队伍走在道上,看着四周荒无人烟,一个个都犯起嘀咕。   迎完亲,三丫上了轿子,后面跟着她的六十四担嫁妆,敲敲打打往前走。   陆时秋和木氏送完三丫,陆时秋心情不佳,木氏是默默垂泪。   三日回门,木氏拉三丫进屋,娘俩唠些体己话,陆时秋跟小石头一块喝酒。   小石头早先就从媳妇那边知道岳父要去苏州府,便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行礼,送他们离开,他们再回城里。   陆时秋笑道,“你这孩子有心了。我就知道我这闺女嫁给你,我一准能放心。”   接下来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   倒叫小石头这个实诚孩子激动得不行。   早把岳父岳母故意拦他,不许婚前见三丫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   第二日,天晴气爽,空气宜人。   陆时秋带着家人及弟子们往泗州出发。   这些学生家里到底不放心孩子,再加上路途遥远,每家都派了五个六家丁护送。   得知陆时秋家里也没个管事,公孙竹的爹还派了个管事过来。   那管事一路上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倒是省了陆时秋不少事。   马车里,陆时秋看着那管事跑来跑去,冲木氏道,“等咱到了泗州,我一定也要招个管事。”   柳大郎也很忠心,但是他身体有点缺陷。而柳大郎的儿子太年轻,应付不了这么多事,还是要找个能干的管事才好。   木氏也知道他不喜欢管这些俗事,欣然应允。   一行人花了半个月时间到了泗州县。   囡囡带着嵇无用和嵇如雪站在城门口迎接。   来的很不凑巧,天还下着小雨。囡囡撑着伞站在城门口,看着行人在雨中急速狂奔,她焦急地看着远处。   雨雾朦胧,天空是灰白的茫茫,远处似乎笼罩在迷雾中,可视范围很短,根本看不清前方,只能听到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大人,老爷来了。”嵇如雪话少,眼见自家小姐身上全都湿透了,担心她回头再着凉,一直侧耳倾听。习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她隐隐听到前方有车马声,面上一喜,可怜见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们盼到了。   她话音刚落,陆时秋一行人终于从雨雾中出现。只是还不等囡囡迎上去,就被这些人惊呆了。陆时秋坐在马车里倒还好些,可外面赶马车的人却都惨了,浑身浇湿,眼睛都要睁不开。   囡囡三人迎上去,那赶马车的护卫眼花,没停下不说,还差点把人给撞了。好在嵇无用眼急手快拽着两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爹?”陆时秋坐在马车,突然听到女儿熟悉的叫声,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赶紧推了下木氏的胳膊。   下雨天,人本来就容易犯困,木氏这会正在眯觉,冷不盯被人这么推了一下,立刻醒了。   揉揉眼,就见陆时秋已经撩开车帘,冲下面喊,“哎哟,还真是我闺女。你这身上怎么弄得这么湿啊?你虎啊,站雨里等我们。”   囡囡爬进马车,身上已经湿透,不好坐下,这垫子可都是干的。   陆时秋把她按下,“怕什么。等天晴了,把这些垫子拿出来晒晒就成。”   木氏拿帕子给她擦脸,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呢。”   她帮着把囡囡的脸擦干净,可是越擦越觉得不对劲,又凑近了一点,发现囡囡脸上起了许多小红点,“你这脸上怎么弄的?这是起疹子了吗?”   囡囡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跟父母唠嗑了,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她接过母亲手里的帕子,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这是湿疹。”   陆时秋也凑上去看了一眼,这马车里光线暗,他刚刚还真没注意到。   凑近了看,小脸上长了三十几个小红点。冷不丁这么多,瞧着也怪吓人的。   “找大夫看了没?”陆时秋和木氏都很担心。   “找过了。我就是水土不服。这边小雨绵绵非常不习惯,我这已经好多了,刚来那会儿,我脸上密密麻麻都是。不涂粉,我都不敢出去见人。”囡囡浑不在意。   她不在意,可陆时秋和木氏在意啊。   平时多好看的姑娘啊,脸上长那么多红点子,看着多吓人。   等一行人到了县衙,囡囡请他们进去。   下人们搬行礼,这些学生们留在大堂跟囡囡说话。   瞧见她脸上的红点,学生们指着她的脸,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哎,陆令仪,你怎么搞的?你脸怎么成这样了?”   “你还是姑娘家呢,怎么把自己变成花猫脸了?”   “你说说你,平时大大咧咧也就罢了,你这都当官的人了,你也稍微注意点脸面。”   ……   囡囡气鼓鼓瞪着这些不厚道的师兄们。什么德行,她都够难受的了,这些没脸没皮的坏人还嘲笑她。   不过这里面也有个厚道人,张承天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看那外形是白瓷,想来价值不菲,“这里面是除湿气的药膏。涂上之后,红点就会慢慢消失了。”   囡囡接过来,“真的?这么灵验?”   “当然是真的。”张承天笑着解释,“这可是渝州那边进贡的百霜膏。我来前,姑母特地赏了我两瓶。”   囡囡听他说得这样好,立刻让木氏给她抹上。   陈为见囡囡居然也像其他姑娘一样爱美,和公孙竹咬耳朵,“看来多凶悍的姑娘都有一颗爱美的心哪。”   囡囡没听到,倒是那嵇如雪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抱着剑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陈为总觉得这姑娘眼神带着点不善,心生怯意,忙住了嘴。   刚到县衙,陆时秋要到附近找学堂,便给他们放了五天假。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三天,他们这伙人脸上都起了湿疹。   皆因泗州县已经连下三天雨了,就连空气中都有雨水。   囡囡听说他们不舒服,便叫嵇先生去外面请大夫。   大夫见他们舌苔发白,又听说胃口不佳,便说他们没病,只是水土不服。需要静养几日即可。   静养几天后,精神好了一点,但他们脸上的红点却依旧没消。   于是大家全去找张承天,他脸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还在屋里读书呢。   十来人脸上起着麻点的人全挤进来,倒把张承天吓得不轻,放下手里的书,“你们这脸怎么了?”   公孙竹用扇子盖住脸,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张师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承天是啥人呢,转了转眼珠子就猜到他们的来意。   可是这还真不能给,“我就一盒百霜膏,我自己用了一半,你们这么多人,我给谁不给谁都不合适。”所以干脆不给了。   公孙竹把扇子一收,硬生生把扇子塞到他手里,腆着脸冲他笑,“师弟,你不是看上我这扇子了吗?我送你了。”   张承天大吃一惊,“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舍得送?”   公孙竹以袖掩面,“我不送你,我都没法出门。”   他没想到脸上起湿疹,居然这么痒,忍不住想抓。偏偏那些大夫说,抓破了容易留疤。想想他一个翩翩公子,脸上要是留那么多疤,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张承天看向其他人,大家心领神会,一个个喊,他也有好东西,而后齐齐回自己房间拿东西。   能从京城那么远拿过来必然都是他们极珍重的东西,现在全拿出来了,张承天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其实我觉得,你们忍几天就行。”   公孙竹握住他的手,“师弟,你就别糊弄我了。小师妹比我们早来了四个月,她脸上的疹子可一直没消呢。”   这话还挺有道理。张承天居然词穷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可是我只有一盒药膏,我……”   十五个同窗齐齐跳脚,想要抢那盒药膏。   就在这时,囡囡拍着巴掌走了进来,“哎哟,这么热闹啊?”   十五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只是很快反应过来,来人是陆令仪,一个个吓得又转了回去。   “怎么着?你们也不敢见人哪。”囡囡走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冲张承天道,“张师兄,你这半瓶药膏给谁都要得罪剩下那十四个。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吧。他们一群糙老爷们,平时就不爱梳妆打扮,抹不抹又能怎地?”   众人见她挖苦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转过来瞪她。   囡囡端着茶杯,瞧见这么多麻点子,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她捂着肚子乐得不行,“哈哈哈,你们也成了麻子。让你们笑我。一个个全活该。”   说着,她挤到张承天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那盒药膏,冲张承天道,“我爹好歹是你先生。送给先生,也算你尊师重道啦。”   说完,提着裙摆,一溜烟跑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追在她身后大喊,“哎,小师妹,你怎么把药膏拿走了,你这也太阴险了。”   “这什么人哪。居然抢人东西。”   陈为怂恿狄虎,“狄哥,你去抢回来。”   狄虎瞪他一眼,“我跟先生抢东西,你这是坑我呢?”   其他人垂头丧气。   张承天笑得肚子里的肠子都快打结了,十五人齐齐看向他。   张承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到了主屋,囡囡把药膏给陆时秋,“只剩下这么点了。爹,你抹上吧。”   陆时秋接过来,照着镜子抹药,“这县城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囡囡摇头,“县丞和县尉还算老实。这边家家户户养蚕织布。日子过得很富足。我这个县令除了升堂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没旁的事可干了。我知道女皇是为我好,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吗?”   陆时秋抹完药膏,“浪费时间怕什么。只要这里有条不紊,你将来就能升职。你别不知足啊,那些官员卯足了劲儿想要跑到江南这边来当官。女皇这样厚待你,咱要感激。”   囡囡点头,“我感激着呢。我这不是也想干点实事嘛。”   陆时秋笑了,“那你就慢慢想。”   囡囡突然神神秘秘道,“爹,你一来,我就想到个好主意。”   陆时秋总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什么主意?”   囡囡冲他挤眼,“这边百姓有钱,你说咱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多读点书啊?”   陆时秋摇头,“你说的有钱恐怕只是相对其他地方有钱。科举一道,要花的银钱可不低。”   囡囡见亲爹误会自己的意思,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说科举。我是说让下头的人识字。”   陆时秋一怔,“你的意思是启蒙?”   囡囡点头,“对啊。教他们认字和算数,这两样比较实用。将来他们也不会被人骗。”   陆时秋撑着下巴,“你打算怎么弄?”   囡囡试探道,“爹,你那十来个学生不是童生就是秀才,公孙竹还是举人。可不能浪费。”   陆时秋抬眼看她,原来她是打这些学生的主意。   囡囡显然已经做过功课,“爹,你不能只教他们书本知识,你得让他们下乡体验生活。实践出真知。许多策论都是站在底层百姓角度才能发现问题。你想想啊,他们连问题都发现不了,如何能解决?”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到下面的村里当先生。”陆时秋想着这事的可行性。这主意好是好,但是有一个漏洞,“除了段黎书,剩下那十七个学生也不够啊。”   囡囡摆手,“不怕,一口吃不成胖子,咱们一步步来。”   陆时秋点点头,“行。”   他出了那么多书,可以发给弟子,让他们激励底下学子好好读书。   天晴了,学生们脸上的红点子也消失了,这些学生其实算不上北方人,京城处于月国中心地带,气候宜人,既能适应南方,又能适应北方。   等他们好了之后,陆时秋宣布这则爆炸性消息。   “正好你们每人也带了些护卫,他们也不必回去,可以跟你们一块下乡。”   十七个学生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主意有些难以置信。先生做事总是这么出人意表。竟然连这主意都能想到。   陆时秋站在他们前面,语重心长道,“四书五经里面的知识点,你们都已经掌握了。但是为什么你们还是写不出精彩绝伦的策论?因为你们缺少底层生活经验。你们了解百姓疾苦。我现在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他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还记得我的学习法吗?就是要把你们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其他人,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不足。我让你们下乡,一是让你们巩固知识,二是让你们体验生活。每半个月,你们要交一篇策论上来。题目你们自己拟。如果有不会的问题,可以让你们的护卫送信给我。”   学生们齐声应是。   陆时秋又说了一些注意点,“你们下乡是教书育人的,一定要洁身自好,我不希望传出有谁抢占民女,破坏别人名节的事情发生。”   说话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公孙竹一眼。这小子就不是个安份的主,总喜欢勾三搭四。   公孙竹讪讪一笑,用扇子遮住脸。其他人憋着笑。   “如果你们遇到危险,可以传信回来。总之安全第一。”   陆时秋拿一个木盆过来,“这里面是十七个村,你们自己抓阄,抓到哪个就去哪个地方。”   大伙按照顺序抓纸条。   这些村子,他们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也就不知道哪个村好,哪个村差。   等人都回去准备东西,囡囡走过来,“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是当先生的,不会受委屈的。”   陆时秋笑了,“他们个个带着护卫,爹怎么可能不放心。我就是觉得有些闲。”   “你可以教段姐姐啊。”   陆时秋摆手,“得了。上次我送她的那几本释义,她还没看完呢。着什么急呢。”   段黎书到底是姑娘家,陆时秋也要为她的名声着想,一块待在教室里上课也就罢了。单独给她一人上课。传出去不好听。   所以陆时秋每次都是当着木氏的面,给她布置作业,送几本书给她。   段黎书遇到不会的问题,通常都会向囡囡请教。   囡囡也知道这点,也没再乱出主意。   陆时秋抬头看着阳光挺好,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囡囡要跟他一块去,陆时秋摆手,“你忙你的事去吧。爹一个人就行。”   囡囡只好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4 12:52:07~2020-02-25 17: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oody Ma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碧 152瓶;葡萄 64瓶;小张、米多宝、莞莞、武斓云、domain 10瓶;豆豆 8瓶;今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爱连、晓燕姐 2瓶;麻将麻将、点墨、维生素C、rgmau、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陆时秋背着手, 独自走在泗洲县街头。   江南水乡多是桥街相连,一排排过街骑楼重脊高檐, 整齐划一,街道两边一派古朴幽静。   往前走就是临河水阁,这是一家茶楼,也是城中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陆时秋一派文士打扮,提着袍子走了进来, 在大堂找了个空位,向小二要了一壶君山银针。   那小二听他要喝这么贵的茶,喜得眉开眼笑, 殷勤地给他擦桌面, 直把那原本就十分洁静的桌子擦得蹭亮。   一壶茶上了桌,陆时秋慢慢品茶,听临桌那几个读书人聊天。   有个身穿蓝衣的年轻书生神神秘秘道,“我听说我那在县衙当县蔚的远房表哥说,县令大人的爹来了。”   众人一听, 笑道, “她老子来了有什么稀奇?还不如县令本人有话头呢。从来也没见过女县令,咱们泗州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女县令有什么呀。咱们泗州上百年风调雨顺,她来不来都这个样儿。倒是她那老子非常了得。”   众人闻言, 来了兴致,纷纷催促那人,“怎么个了得法?”   蓝衣书生见众人想听,拿起乔来, 众人见此,一个劲儿催促。   等蓝衣书生终于满意了,才神神秘秘解惑,“我听说我那远房表哥说,县令大人的爹可是京城有名的十万举人。”   陆时秋差点被呛到。他咳的声音又重又响,引得大家齐齐扭头看他。   那几个读书人也不例外,陆时秋拱手致歉,大家这才转了回去。   有人问蓝衣书生,“什么是十万举人?”   那蓝衣书生笑着解释,“只要拜他为师,但凡中童生就要给他一千两银子,中秀才一万两银子,中了举人十万两银子。中进士二十万两。”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其他桌的学子也纷纷拎着茶壶凑了过来,“真的假的?”   那蓝衣书生点头,“当然是真的。”   有人笑喷了,“这么贵,有人拜他为师吗?”   旁边一人摇头,“别说十万两,我就是把家当全卖了,也凑不足一百两。他这狮子大开口,也真说得出口。”   众人都觉得这事是以讹传讹。   泗州县比别地有钱不假,但是只能说这个县解决了温饱问题,离小康还差远呢。更不用说到了富足地步。   十万两,在这些百姓眼里,除了那些当官的,还真没人拿得出来。   那蓝衣书生接着又道,“你们还别不信。真有拜他为师。你们想啊,那京城是什么地方啊?随手扔一块板砖,就能砸到三个当官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听我远房表哥说,他昨儿就带了上百口子。其中有十八个是他弟子。”   有人掰指头算了一下账,“一个是十万两,十八个那就是一百八十万两。这赚钱也太容易了吧?”   “你以为那些当官的都傻吗?人家对得起这个价钱。”蓝衣书生摇头晃脑笑骂。   众人连连催促,“怎么对得起了?难不成他是国子监里的先生?”   “他比国子监先生还牛。他之前跟国子监的祭酒辩论,还赢了。”蓝衣书生又道,“上上科他中了状元,上科他弟子中了状元,今科他女儿中了状元。”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这也太厉害了吧。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我也愿意请他当先生。”   有人弱弱地问,“你说咱们要是拜师,他能收吗?”   其他人捂着嘴哈哈大笑,“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那人恼羞成怒,提着茶壶灰溜溜走了。   陆时秋失笑摇头。   就在这时,有个身穿白衣的读书人走了进来,他似乎是这桌的朋友,进来就坐到他们这边。   那蓝衣书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哎,你今儿来得怎么这么晚?”   旁边那人暧昧地冲蓝衣书生挤了挤眼睛,“还有问嘛。肯定去找苏巧了呗。”   白衣书生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得咳了咳,“喝茶,喝茶。”   白衣书生对面是个书呆子,有些好奇,“谁是苏巧?”   几人指着那书呆子笑骂,“林兄,你这消息不灵通啊,蓝香阁苏巧姑娘,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咱们泗州县的绝代佳人。”   蓝衣书生冲白衣书生拱手,“李兄真是好福气。能得到苏巧姑娘的芳心。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白衣书生笑笑,“大家不要误会,苏巧姑娘只是在下的红颜知己。”   众人指着他一阵笑骂,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的红颜知己,他们也想要。   陆时秋听他们开始吟诵淫词艳曲,剩下的半壶茶也不要了,扔了一锭银子,大步离去。   那小二捧了银子,发现还剩下半壶,忙抱着回后院,想着等掌柜回来,他跟掌柜好好喝一杯。   陆时秋出了茶楼,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竟走了卖水果的街道。   江南水果极多,这个时节正是梨子成熟。   一筐一筐的梨子摆在街边,小贩们一声声叫唤,“梨子咧,香甜可口的梨子咧。”   陆时秋穿梭在这些小贩之间,四下看看,也不买。   待他经过一处摊位前,看到一个衣着简朴的男孩正卖力的扯着嗓子吆喝。他口里的词也比别人新鲜,“甜过蜜桃,苏巧姑娘都说好。”   陆时秋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男孩居然还知道用名人打广告。   陆时秋蹲下来,“你这梨子果真甜?”   那男孩点头,“真的甜,不信您尝尝。”说着,他拿起筐边的小刀,飞快给陆时秋削了一个。   陆时秋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很甜,“多少钱一斤?”   “三文钱两斤。”   陆时秋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出六文,“你给我四斤吧。”   男孩接过铜板,捡了几个放进秤盘里,拿起秤称起来,“四斤二两,六文三,就算您六文吧。”   陆时秋觉得稀奇,这么点孩子居然算得这么快。   他笑了,“你学过算术?”   男孩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陆时秋不信,“那你怎么会算?”   “这是钱呐。”男孩理所当然道。   陆时秋呆了呆,想了想,“那我出个题,如果我数三声,你能答出来,这筐梨子,我都要了。”   男孩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孩矜持地点了下头,“那你出吧。”   陆时秋想了想,“如果这筐梨子是五十三斤六两,我该给你多少钱?”   男孩捏着下巴开始想,陆时秋已经开始念数,“1,2……”   男孩飞快答道,“八十文四。”   陆时秋眼底滑过一丝惊讶,这孩子没有人教,居然这么快就能回答出来,足见其聪慧过人。   陆时秋让他称重,付了钱,又问他住址。   男孩有些迟疑,怀疑地看着他。   陆时秋笑了,“我家里人多,想着吃得好了,下次去你家找你。”   男孩笑了,“我家在砀梨山上,客人要是下回还想买梨子,只管来集市上找我,我每天都来的。”   陆时秋点了点头,背起筐子走了。   就这筐子,陆时秋也是出钱买的。   陆时秋一路背到县衙,守门的衙役看到县令亲爹居然背这么多梨子回来,有些不可思议。   陆时秋也没跟他们解释,进了前院客房,分了一大半给那些弟子。   公孙竹笑道,“我听说此地梨子最甜,从徽州那边引进来的砀山梨。非常甜。”   那狄虎听说这梨好吃,自己就巴巴拿到水井边随意洗了两下,大嘴一咬,连连点头,“是甜!”   公孙竹有下人服侍,绝对不会自己动手,他立刻让下人去洗。   陆时秋也不管他们,背着剩下的梨子走了。   狄虎要帮忙,陆时秋不让,“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待在前院吧。跑后院不合适。”   狄虎啧啧两声,啥规矩。往日也没见你守过规矩。   第二日一早,陆时秋送走了这十七个弟子,临走前一再叮嘱他们,每半月的作业不许忘了,要不然罚双部。   弟子们连连点头,上了马车,朝着自己分配到的村子疾驰而去。   等这些弟子一走,陆时秋又闲下来了。   他决定去找他的小弟子。   没错,他决定要收那个小男孩为弟子。   聪明的娃就该读书,将来才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卖梨子太浪费了。   陆时秋这次没去茶楼喝茶,而是直接去集市找人。   却没发现那男孩的身影。问旁边的小贩才知,这男孩今儿居然没来。   陆时秋又问那砀梨山在哪?   那小贩笑道,“出了城往北走二十里,就能看到砀梨山了。山上种的都是梨子。”   陆时秋一听要二十里,就想着,兴许是他来早了?便留下等等。   谁知一直等到午时,那男孩一直没来。   他有些失落径直回了县衙,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身穿官服的囡囡。   她刚刚审完案子,闲着无聊,便在院子里练习射箭。   见陆时秋回来了,放下弓箭迎了上来,“爹,你一大早去哪了?”   陆时秋也没瞒着女儿,把自己打算说了。   这么好的苗子,他还挺喜欢,谁成想居然错过了。   囡囡叫了嵇如雪去备马,“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去呗。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也不是很远。”   陆时秋正有此意,“那行,你跟爹一块去。”   囡囡点头答应。   嵇无用在前面赶车,陆时秋,囡囡和嵇如雪坐在马车里。   陆时秋给两人形容那孩子的长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大约十岁,瘦瘦小小,皮肤有些黑,眼睛黑白分明。”   两人记下了。   到了砀梨山下,砀梨山很大,从南到北一整个山脉全是梨树,居然有两条小路,看方向应该也不是一个地方。   嵇如雪留下来看车,陆时秋带着囡囡往左走,嵇无用往右走。   这泗州常年雨水,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道上全是泥泞,一脚踩下去,拔不动,相当难走。   此时已是深秋,脱掉鞋肯定会冻脚,父女俩只能相扶着往前走。   走一段两人就得停下来,用树杈抠脚底泥。囡囡苦中作乐,竟担忧起嵇无用来,“嵇先生一人走可怎么好?”   “你嵇先生可是会轻功的。咱还是操心自己吧。”   囡囡苦哈哈地站起身,看着一眼望到头的山顶,“那么难考的科举,我都考中了,这么短的山路,我还不信我走不了了。”   说完,她扶着陆时秋,以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往前走。   凭着这一股子士气,两人走三步停一会,就这么一路到了上顶。好几次,两人都差点脚打滑。   上了山,入眼就看到一个小村子,道路两边都是梨树。   有人正爬在树上摘梨,陆时秋上前探听小男孩,又是描述又是比划。   那人就是摇头不知。   陆时秋又往里走,又问几家,却都说没见过。   有一个还给问急眼了,“谁家小孩去卖梨。账都算不明白呢,谁家大人能放心。”   边上那妇人推他,“谁说没有。那老钱家那孩子不是天天去吗?”   “她?那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那男人骂道,“他刚刚问的是小男孩。老钱家那孩子是个女娃。”   “那孩子打扮成那样,除了咱们村谁知道她是个女娃。”那妇人不同意道。   陆时秋赶紧上前打听,“那孩子住哪啊?”   那妇人往前一指,“就住村尾呢。家里正在办丧事的那个就是她家。”   陆时秋向两人道谢,刚要进去。   那妇人从树上下来,拉住囡囡,“哎,你们找她干啥呀?我跟你们说,那孩子邪门的很。”   囡囡停下来,甚至还叫住陆时秋,回头看着那妇人,“怎么邪门了?”   妇人拍着大腿,喋喋不休讲起来,“那孩子三岁那年,一家人坐船去姑姑家串亲戚,那船不知怎地居然漏水了,她阿爷掉河里淹死了,其他人也差点呛死。只有她磕破了一点皮。愣是啥事都没有。”   陆时秋蹙眉,“她那阿爷年纪大了,不会游水,淹死也在常理,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呢?”   妇人撇嘴,“哎哟,咱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啊,这事更邪门了。”   她神神秘秘道,“她五岁的时候,元宵节,一家人吃元宵,他阿奶噎死了,其他人也差点噎死,她一个孩子反倒啥事都没有。”   陆时秋摇头,“那也不能说明是她的缘故。年龄大的人本来就不适合吃糯米。那孩子没事,我估计是她嗓子眼小,小口小口吃的缘故吧。”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那前年,他们家盖了没两年的房子突然倒塌,他父亲当场被房梁砸死,她母亲的两条腿也给砸断了,轮到她屁事没有,你怎么说?”   陆时秋:“……”   那妇人又继续道,“昨儿下了一夜雨,天也不是很冷,她娘居然被活活冻死了。她住在她家梨树棚里,愣是没啥事。你们又怎么说?”   陆时秋沉默了。   妇人依旧喋喋不休,“这一桩桩,一件件要说巧合,那也太巧了吧?一开始,大伙真没当回事,但是接连发生四次,人都没了。谁还敢上她家?你们呀,我看还是离她远点吧。免得霉运找上你们。”   囡囡看了眼陆时秋,见父亲脸色不怎么好,当即笑了,“没事,我们就是找她有事。”   那妇人见他们执意找人,嘴里咕哝一声,“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她男人背着梨子走过来,拉了她一下,“算啦。他们不撞南山不回头,你管人家闲事干啥。咱们赶紧摘梨子要紧。过几天又要下雨,这梨树更难爬了。”   那妇人便丢下陆时秋两人,背着筐子,戴上斗笠,往梨树去了。   陆时秋带着囡囡往里走。   快到那孩子家的时候,陆时秋让囡囡站在外面等他,“我一人去就成,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   囡囡笑了,她爹刚才信誓旦旦说那小孩不是克亲。但是他现在还真有些信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在外面等。囡囡扯住她爹的胳膊,执拗道,“我不!我才不信真有人刑克六亲呢。”   说完,她率先跑进院子,陆时秋拉都拉不住,追在后头喊,“哎,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父女俩一前一后到了一处废墟,那个又矮又小又暗的茅草棚已经倒塌。   废墟前停着一口薄木棺材,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往瓦盆里烧纸。   “四乙,你说这世上真有刑克六亲的人吗?”   1111的声音很快传来,【没有。刑克六亲是你们古人算命书上说的。并不是事实。这个小女孩只是比旁人幸运而已。】   陆时秋一怔,幸运?这是幸运吗?这应该是不幸吧?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那你攒的那些功德有什么用?”   【做善事可以增加人的功德,这关乎到下半辈子的出身,父母缘,子女缘,寿命,机缘等等。这个小孩前世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才一次次躲过那些劫。】   陆时秋叹了口气。   想到那些村民对这孩子避之不及。这孩子躲过上天设下的劫,却没有躲过人为的劫难。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不远处有一群村民往这边走。   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个个凶神恶煞。   囡囡眉头皱得都得夹苍蝇了,“爹?他们来干什么?”   陆时秋不错眼看着,直到这群人走过来,将陆时秋和囡囡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们是什么人?”   陆时秋笑道,“买梨子的人。”   村民们点点头,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示意两人往后退。   陆时秋和囡囡不明所以,两人站在旁边。   就见其中一个村民把那小姑娘揪起来,“你这个扫把星,克死自己的阿爷阿奶,又克死自己的父母。你这样的灾星不能留下来。赶紧走。”   小姑娘似乎没什么力气,被那村民丢到地上身子也没站稳,直接瘫倒在地,只有那双眼睛木呆呆看着地上。   就在大家以为她不会动时。突然小姑娘一跃而起,双臂张开拦住了村民。   原来这些村民正往外抬棺材。   村长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娘已经没了。我们给她下葬。”   小姑娘眼圈通红,跪下来不停给他们磕头,“让我给我娘尽孝吧。等过了头七,我一定离开。”   村长叹了口气,“你家房子已经倒了,你这几天住哪?”   小姑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嘴唇发紫,声音哆嗦,“我跟我娘待在一起就行。我要给她守夜。”   夜里山上很冷,他们赶她下山,也是为了让她早点下山寻个住处。   村长见她执意留下给母亲守孝,沉默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自己决定就好。”   说完,他带着村民们离开。   陆时秋摸着下巴暗想,看来这些村民们还没有坏到底。一方面害怕她会克到村民,另一方面又出钱替她置办了棺材和香烛之类的东西。   囡囡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像是才看到两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叫梨梨。”   陆时秋走过来,像囡囡一样蹲下,“还认得我吗?”   小姑娘一怔,点了点头。   “你无家可去,不如跟着我女儿吧。给她当个跑腿的。”   小姑娘想也不想就点头。反正她也没了家,有人肯收留她,也算有了去处。   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们是坏人,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囡囡心想,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这可不行,以后她得好好教教。   陆时秋让囡囡跟自己一块找村长,“你家是不是还有梨树?”   梨梨点头,“有,我家有两亩梨树。”   陆时秋问,“你打算怎么办?”   村民不让她留下,梨树也没人管,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了,好歹要把梨树给卖了,手里有了银子,她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舒服一点。   梨梨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帮你卖了,好不好?”陆时秋蹲下来。   梨梨丝毫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接下来,由陆时秋出面,召集村民,问有没有人家想买那两亩梨树。   这些村民只想赶紧把人撵走,而且那两亩梨树一直照顾得很好,当即就有人提出要买,最终梨梨得了三十两银子。   梨梨拿出二两给村长,感激他们帮忙操持她娘的葬礼。   村长把银子化成铜板分给那些出力的村民们。   陆时秋担心梨梨夜里守夜会冻死,跟村民们商量,租个草棚收留她几晚。   有个心善的老太太,把自家草棚借给了她。   而陆时秋和囡囡下了山,看到嵇无用和嵇如雪正在山脚下等他们。四人回了县城。   头七过后,亲娘下了葬,梨梨穿着一身素衣背着一篓子梨到县衙找陆时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5 17:09:14~2020-02-26 17:4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li 30瓶;辣椒 20瓶;风格的羽翼、小星星 10瓶;落钱汤 9瓶;舒 5瓶;小仙女、大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话说另一边,陆时秋回了县衙, 就让柳大郎去牙行把人牙子叫来。   得知是县衙要人, 那人牙子颠颠地跑来了。   带来了三十多个下人,小的有十二三岁, 大的有二十五六, 收拾得还算干净。   人牙子躬着身冲陆时秋介绍,“这些都是学过规矩的。都可以签十年活契。”   死契已经废除,活契最高只有十年。   陆时秋没有先挑人,而是问她,“我想要个管家,你这边有没有可介绍的?”   人牙子一听要管家, 这可了不得,“您还别说。这管家一般可不到我们牙行来。人家是有本事的,凭自己本事就能找到主家。”   陆时秋看着她,听她下文。   这人牙子见这老爷不吃自己这套,也不尴尬, 接着道, “我倒是认识一人。之前常跟我打交道。他是李府的大管事。”   陆时秋刚到这边没多久,对这边的大户人家也不熟悉。   人牙子见陆时秋一脸迷茫,便多说了几句。   原来这李府也算是泗州县的大户人家。李老爷在世的时候, 家里经营几家店铺和祖田,虽然没有扩大家业,但也算守成。   可是自打三年前李老爷得了一场急病,家当全落到唯一的独子手里, 李府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人牙子拍着大腿骂道,“要说那李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还是个读书人,早些年还中过童生。可惜他老子一死,没人再管他。他便日日宿在蓝香阁,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那苏巧姑娘可是勾栏里有名的头牌,一夜就得十数两银子。李家就算有再大家底,不消半年也得败光。”   陆时秋刚刚还觉得自己不认识李府。可听到苏巧姑娘,他竟是想起那日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个白衣书生了。   当时他同窗取笑他被苏巧姑娘青睐,现在想来恐怕是银子使得比较多吧。   “那刘管事以前是李家的大管事,常来我们牙行买下人使唤。前段时间,李公子遣散下人,还让他卖铺面。他是个直脾气,劝李公子别再鬼迷心窍,不成想李公子竟撵走了他一家。”   不识好歹啊!陆时秋摇了摇头,不免有些唏嘘,这刘管事倒也是忠仆,还知道劝诫,可惜那李公子已是入了色心,如何肯回头。   陆时秋来了兴致,“你可知道刘管事家住何方?”   “就住在雨林街。陆老爷,我给你叫去。”人牙子点了个小厮,如此叮嘱一番,那小厮从后衙蹿了出去。   不多时,那小厮带了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刚进来,中年男人就给陆时秋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见过陆老爷。”   陆时秋微微一笑,“你见过我?”   刘管事老实摇头,“没有。小人只知道县令大人姓陆。”   陆时秋点了下头,“我府里缺个管事,你可愿来?”   刘管事眼前一亮,拱手笑道,“不瞒陆老爷,小人正在寻一处主家,能得陆老爷青眼,实属三生有幸。”   陆时秋笑了,这人会说话。   却听刘管事皱了皱眉,“只是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   陆时秋支着下巴问,“他们可是自由身?”   刘管事点头,“是。现在都住在雨林街。”   陆时秋不在意,“那就一块签了吧。这县衙后院地方这么宽敞,也得需要不少人打扫。”   刘管事喜不自胜,“多谢陆老爷。”   陆时秋示意他看向那三十几个下人,提了自己的要求,“我要机灵一点的,不喜欢涂脂抹粉,心思不纯的。你帮着挑人吧。”   刘管事以为陆时秋是在考验自己,问道,“老爷要多少个下人?”   “加上你家的,一共要二十个就成。”   刘管事点头,从里面挑了十三个人,丫头多于小厮。主要是这后衙比较大,姑娘比小子心细,更适合干细致活。   陆时秋瞧了一眼,也没看出不妥,很爽快就付了银子。   人牙子一次卖了这么多人,喜得眉开眼笑,好话不要钱往外蹦,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带着剩下那些人走了。   等人一走,陆时秋便让刘管事升任管家,“这些人都由你来□□。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刘管家躬着腰,听他吩咐。   刘管家这才知道陆时秋这个县令老爹居然是个教书先生,想收天份高的弟子。   “男女都可以。只是我的束脩不低,还有考中之后,需要额外支付我一笔银子。当然,若是资质特别好,我也可以一文不收。”   当陆时秋说出价钱时,刘管家猛得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只是见老爷面色严峻,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他只好竖着耳朵听。   “我这边有试题,你按照他们的年龄,让他们回答。收上来后,我自己来筛选。”   刘管家应是。   等陆时秋一走,刘管家就给这些下人讲大院里的规矩,给他们安排岗位,之后就跑到前院打听老爷身份去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县令爹有多牛。   现在一听他提的那些要求,竟也不觉得离谱了。   这事交给刘管家,陆时秋便丢开不管。   没几日,他再出去溜达,居然连卖菜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哎哟,我家小子要是被他看上,那将来就有指望了。”   “那么多人去参加,我看难选着呢。”   “碰碰运气呗,万一选上了呢。”   ……   不仅仅是这些卖菜的大娘大婶,就连那些教书先生都很心动。   他们年纪大了,倒不是想要拜师,而是想跟陆时秋这个状元切磋学问。   三日后,就在县衙门前的广场上,百姓自己带了板凳和文房四宝,过来参选。   县衙的下人全部站在四周维持秩序。   这些孩子倒是没有发出动静。   考试规矩,他们之前早就被警告过。如果交头接耳讨论,当场取消资格。   卷子发下来,陆时秋站在场上,看着这些孩子顶着寒风提笔写字。   他们的父母站在四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眼里充满担忧。   好在答题时间很短,只要一柱香,就有下人过来收卷。   晚上,陆时秋挑灯改卷子,像方永康那样全部答对的绝顶聪明之人根本没有发现。   有十个人答对了八道题。其中三个是姑娘,七个是男孩。   他把三个姑娘的答卷挑出来,剩下七个放到一边。   如果这七个男孩像方永康那种资质,他倒是可以破例收下。只是这种资质,就没有破例的必要了。   囡囡早先得知父亲要挑弟子,猜到他今晚必定要挑灯批卷,她忙完政事打算过来帮忙。   囡囡推门进来,一眼便看见陆时秋坐在书桌前凝眉沉思,她笑着坐到他对面,“爹?你全部改完了?”   陆时秋点了下头,把他刚刚挑出来的三张答卷递了过去。   囡囡接过来,先看了眼名字,有些讶然,“居然都是姑娘家?”   囡囡觉得挺稀奇,她爹出的这些题目很罕见,这三个锁在深闺之中的女子竟能答对这么多,看来还真是小瞧了泗洲百姓。   囡囡看着她爹,“爹,你想选这三人吗?”   陆时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笑看她一眼,“有何不可?”   段黎书天资不佳,年纪也有些大,等她考中科举,囡囡都能独当一面了。   反倒这三个姑娘,年龄小,脑子活,可造空间很大。   陆时秋握住自己的手,摩挲几下,笑道,“只要她们家人同意,爹可以只收她们的束脩。不收其他钱。”   囡囡低头看了眼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事也有了结果,陆时秋催囡囡回去睡觉。   囡囡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囡囡突然回头,“爹,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决定要收女弟子?”   在这个时代,男子读书机会远胜女子,她不相信,这三个小姑娘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陆时秋对女儿的敏锐很是欣赏,轻轻一叹,也没瞒着她,“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太辛苦了。爹希望你能有个帮手。”   其实这几次科举下来有不少女官,但是他女儿跟那些人没有过接触,只靠共同身份终究有些薄弱。反倒不如,同门之谊来得可靠。   囡囡眼眶瞬间红了,她抿了抿嘴,摇头,“爹,我不觉得辛苦。有你在,我就觉得有底气。”   陆时秋轻叹一口气,“傻丫头,爹只是个先生,从来没当过官,对官场上的道道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所谓隔行如隔山,如何能帮你?”   囡囡笑了,“可是我有那么多师兄,他们都会是我的助力。”   “他们都是男娃。男女不仅仅只是身体上不同,考虑角度也会不一样。”陆时秋不喜欢把希望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想像韩信点兵一样,多多益善。   囡囡怔了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眼睛眨了下,笑了笑,“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   不等陆时秋反应,她飞快跑走了。   陆时秋手捏着卷子,看着烛光留下的残影,低低一笑,心想,有他闺女这句话,他干啥都乐意。   第二日一早,吃完早饭,囡囡身着官袍说要陪陆时秋一块去见人。   陆时秋无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不要上衙吗?爹又不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哪用你陪啊。”   囡囡振振有词,“爹,我跟你一块去,可以给你撑场面。”   木氏被女儿逗笑了,“我觉得你换身衣服比较合适。你穿这身衣服,可别把人家吓住了。回头还以为自己犯事儿。”   陆时秋也觉得换衣服好。   他从小生活在乡下,最是知道底层百姓对官有多怕。县令大人登门,恐怕他们不会觉得有光,首先以为自己犯了错。   囡囡一本正经摇头,“不好。我穿这身衣服亲自上门,这可是给他们脸上增光。说不定看到这身官服,他们就乐意让自己女儿跟爹一起读书了呢。”   虽然她也不喜欢穿这绿油油的衣服,但是谁让这身官袍比她的脸面大呢?   她穿这身出去,也算是给她爹长脸了。   陆时秋无奈一笑,“随你吧。”   两人出了衙门,就见县衙门前停了轿子,抬轿子的衙役正坐在上面歇息。   陆时秋蹙眉,看向女儿,“你这是?”   囡囡笑得一脸得意,“这身官服得配轿子才有面子。要不然发挥不到它的最大用途。”   陆时秋:“……”   他侧头见前面还有一个轿子。不过他的轿子前面是府里的下人抬的。毕竟他不是衙门里的人,不好让衙役抬他。   “行吧,赶紧走吧。”   两个轿子一前一后,前面还有下人帮忙开路。   就这么招摇过市,陆时秋都不敢掀帘子,只能坐在轿子里跟四乙唠嗑。   “这孩子心眼就是多。我觉得她这次纯粹就是多想了。那三家姑娘的家人要是不乐意,为什么要送女儿来考试呢。”   【你怎么知道她们有家长?考试那么多人,你又不可能全部注意到。】   陆时秋被它噎住。   到了第一户人家,这家户主居然是个教书先生,家里也开着私塾。   得知县令大人来了,户主跑出来迎接。   囡囡给他介绍陆时秋,“我这是我爹。”   孙先生喜不自胜,那天他带着孩子去参加,挤得人山人海,根本不知道哪位才是陆先生,这会见到本人,便猜到他的来意。   到底是读书人,没有被这场面吓到,反而热情招呼他们进屋。   陆时秋和囡囡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孙先生关上房门,隔绝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   进了堂屋,陆时秋一眼便看到孙家两个长辈,孙老头和孙婆子,以及孙先生的一儿一女。   孙先生示意孙娘子去端茶倒水,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很快出去了。   孙老头和孙婆子一看就是乡下人,脸上有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的艰辛。   倒是孙先生的一双儿女看起来很乖巧。女儿看起来十二出头,儿子要小一点。   两个孩子齐齐看着囡囡,似乎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居然就当官了。   尤其是孙姑娘,那眼神不错眼盯着囡囡的衣服瞧。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女官,没想到官服穿在这人身上这么带劲。如果她有一天也能穿上这身衣服,以后谁敢说她不如男。   孙娘子奉茶过来,请两人喝茶,想把两个孩子带下去。   陆时秋摆手,“留下他们吧。正好这事跟他们有关。”   孙先生眼底滑过一丝惊喜,搓了搓手,有些激动道,“陆先生的意思是?”   陆时秋冲那姑娘招手。   众人皆是一愣,孙先生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示意女儿上前。   孙姑娘迈着步子上前,停在陆时秋一米开外的地方,视线却落到囡囡身上。   孙姑娘头一回看到年纪这么小的官员,有些愣住了。   陆时秋把那份答卷拿出来,“这是你的吧?”   孙姑娘回头,抿了抿嘴,回答,“是我。”   陆时秋把答卷放到一边,问她,“识字到什么程度了?”   孙姑娘下意识看向她爹。   孙先生觉得事情好像出乎他的预料,刚要冲女儿使眼色。   陆时秋开了口,“要实话实说。”   孙姑娘绞着手指,抬头看人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学过四书,五经只学过一点点。”   囡囡笑了笑,“你想像我一样吗?”   孙姑娘眼底有一瞬间惊愕,却又带了点欣喜,抿了抿嘴,颤声问,“我可……可以吗?”   陆时秋接话,“当然可以。只要你拜我为师。”   孙姑娘尚且来不及答话,孙先生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来陆先生没有看中他儿子,而是看中了他女儿。   打小他闺女就掐尖要强,不喜欢听他们说什么女子不如男。那天他带儿子去试试,他闺女吵着闹着非要跟着一块去。他想着,去试试也行,反正人家也不一定选她。   谁成想,还真叫她选上了。   孙先生微微蹙眉,拱手道,“陆先生,我这儿子学问远远在他姐之上。”   这话不假,他儿子可是五岁就开蒙,他尽心教导五年多。四书五经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而他闺女,只是在隔壁凿了个小洞,偷听他上课。有时候家里事多,女儿都顾不上听,学得断断续续。   陆时秋不缺资质普通的男弟子,很不给面子,直截了当道,“你儿子才智一般。反倒你女儿聪明伶俐,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孙先生脸色僵了僵。任谁说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恐怕都会生气,要不是知道对方挑剔,要求高,他都要喷回去了。   那孙老头和孙婆子也听明白了,这先生是看中他孙女了。   孙婆子当然更想孙子能出息,好给孙家光宗耀祖,她眼珠子滴溜溜一圈,激动得拍了下大腿,“哎哟,陆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大孙子可是打小就识字,作的诗许多人都说好,有那……什么……灵……灵气。”   孙老头跟在后头附和,“是啊是啊。”   陆时秋示意孙姑娘坐下,好脾气听着这老两口推销。   可惜两人口才实在不怎么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陆时秋很快听腻了,笑着打断他们,“其实我之所以看中两位的孙女。也是为了我闺女。”   囡囡冲两位老人家笑笑。   孙老头和孙婆子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那孙先生是个通透人,看了眼囡囡,视线落到她的官帽上,问道,“就算我女儿跟着先生识字,她未必能有令爱的好运吧?”   科举一道从来都是艰辛。儿子晚点娶妻没人说闲话。但是女儿不行。他总不能让女儿为了考科举,就在家当个老姑娘。   而且陆先生再有本事,也没办法保证他女儿一定会中举。   陆时秋笑了,端起茶盏吹了吹,小口啜了一口,“若是令爱不能中,那就当我女儿的左膀右臂也未尝不可。”   能当官自然好,考不中就当个师爷。   孙娘子捏着衣襟,看了眼女儿,见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显然很是激动。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孙先生沉吟良久,终是下不定决心,“陆先生抬爱,只是这事太过重大,可否请先生通融一天,待明日给您答复。”   陆时秋起身,“自然可以。令爱是你的女儿,她的将来自然由你来决定。我先带小女回去,若是你们想好了,明天到县衙跟管家说一声就是。”   孙先生送他们出来,“大人慢走,先生慢走。”   等轿子走远,邻居上前打听,“哎,县令大人来你们家干什么?”   孙先生笑笑,随口说道,“是关于学问上的事情。”   不等其他人追问,他已经进了院子,反手关门,冲大伙道,“在下要给学生上课了,不好耽误大家时间,快回家吧。”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门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6 17:40:18~2020-02-27 18: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裳紫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谀 39瓶;豆芽、陪上帝流浪、董思成棒棒哒 20瓶;漫步净心 10瓶;十四 9瓶;明瞳 6瓶;豆豆、小仙女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小王的大蜜罐 2瓶;维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孙先生进了堂屋, 孙老头不确定问, “儿子, 刚刚那先生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陆状元?”   都在县城住着,孙老头自然也听说陆时秋要收徒弟的事儿。知道陆时秋是个状元,他还是县太爷的爹。   孙先生还没开口,孙婆子呸他, “这还能有假。县令大人刚刚穿那身衣服, 您没瞧见?她能有几个爹?”   孙老头瞪她, 执拗地看着孙先生。直到儿子点了下头。   孙老头这才不解地问道,“他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咱孙子这么好,他居然没看中。反而看中秀儿了。”   孙秀儿撅了撅嘴,显然不太认同她阿爷的话。   孙先生看向女儿,示意孙娘子带两个孩子下去。   等人走了, 孙婆子催促孙先生,“哎,我看那陆先生还没老就开始糊涂了。你买点好东西送去,让他收了咱孙子呗。秀儿将来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孙先生无奈一笑,“娘,您以为我是什么人。陆先生又是谁。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吗?”   孙婆子有些不高兴, 咕哝一声,“那就拉倒。我们也没求着他收下。”   孙先生叹了口气, “您是没求着。外头那么多人排着队想要拜他为师。人家亲自来,已经给我们孙家脸面了。”   孙婆子老脸一白,“那你说咋整?难道你真想把秀儿送去读书?”   孙老头也有些头疼, “这啥人哪。挑学生也不挑聪明的。”   孙先生摇头,“人家不是不挑聪明。他是看中秀儿是个姑娘家。”   孙婆子眼睛瞪圆,“你是说他想收了秀儿?”   你还别说,孙婆子还真琢磨开了,要是陆先生真看中他孙女,也不是不可以。陆先生要是娶了她孙女,他孙子以后也有人指点了。将来考上功名不成问题。   她突然想到那县令,摇头,“哎,不行不行,咱秀儿比他女儿都小。而且他应该有婆娘吧?咱秀儿哪能给人作小呢。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孙先生没想到他娘这么能联想,抚了抚额,“娘,你瞎说什么呢,有你这么糟践孙女名声的吗?陆先生的女儿是县令,他想教出几个女官,将来能跟他闺女互相帮衬。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婆子老脸一红,嗔他一眼,“你自己说的不清不楚,还怪老娘。”   孙老头转回刚刚的话题,“咱秀儿要是拜他为师,将来还能嫁人吗?”   古人一直信奉女子无才就是德。许多人都认为读太多书的女子心会野。更不用说秀儿将来还要抛头露面去京城参加科举。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下不定决心。   这关系到秀儿的一生,如果选错,就没有后悔药吃,不得不慎重。   孙老头看着儿子,“要不然咱们问问秀儿?这毕竟是她一辈子的大事。”   孙婆子剐他一眼,“说啥说,我看她巴不得去呢。你没瞧见,那县令大人进来,她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嘛。咱们要是拦着她,将来她指不定多怨我们呢?”   孙老头拧眉,“说什么气话。咱秀儿不是那样的人。”   孙先生揉了揉脑袋,也很头疼,“要是秀儿真去了,她将来可怎么办?谁给她养老送终?难不成她要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吗?”   孙婆子一拍大腿,“要不然从本家那边过继一个孩子,秀儿就有人养老送终了。”   孙老头和儿子对视一眼,咦,这主意还真行。两人同时露出一丝笑意。   话说陆时秋这边,出了孙家就奔下一家,这家姓林。   早先林家也是泗州城有名的大户人家,可是几年前,父母运货到临安,路上遇到水匪,连人带货都没了。   为了还父母欠下的货款,林姑娘只能把家中的铺面和宅子全卖了,余了点银子,带着丫鬟在县城租了个院子。   平日以卖豆腐为生,两人到的时候,她正在店里卖豆腐。   看到他们,林姑娘以为他们是买豆腐的,“客官,要老豆腐还是嫩豆腐?”   陆时秋见她脸上带笑,明明是大户人家小姐,比她女儿还要小一岁,却能从容面对困境,对她的心境多了几分喜爱。   还不等陆时秋表明身份,林姑娘看到囡囡身上的衣服,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看向陆时秋,笑着问,“您可是陆先生?”   陆时秋点头,“是我!”   林姑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门面一拉,冲后头提水的丫鬟叫唤道,“来客人了,今天豆腐先不卖了。”   丫鬟大惊,“才卖两板就不卖了?锅里还剩那么多呢。”   林姑娘摘了围裙,把丫鬟扯出门面,果断关门,回头冲两人道,“我家就住在后面,可否请二位到我家说话?”   陆时秋点头。囡囡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爽利的姑娘,心里也多了几分喜欢,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四人到了林家,这院子不大,院子里正晒着豆子。   进去后,屋里很简陋,却很整洁。   林姑娘给两人泡茶,“贵客登门,家里只有些茶叶沫子,怠慢了。”   陆时秋捧起茶盏,示意她坐下,“你还这么小,就出来谋生了?”   林姑娘摊了摊手,“总不能坐吃山空。好在我早些年跟厨娘学会点豆腐的手艺,混碗饭吃罢了。”   陆时秋来前,已经街上的那些人说过这姑娘的往事。   去年秋天,跟她订亲的未婚夫李公子因为流连青楼,这姑娘便闹上门退了婚。   退婚退得潇洒,但是却没再定亲。   这姑娘没有丰厚的嫁妆,大户人家看不上她,她又不肯低嫁,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   前段时间,得知陆时秋要收弟子,她带着丫鬟去参加。   陆时秋啜了一口茶说明来意。   林姑娘有些郝然,“我这……囊中羞涩。”   丫鬟抢话道,“小姐,豆腐店交给我打理,你只管去读书。小翠一定能供得起小姐的。”   这丫鬟是林姑娘奶娘的女儿。奶娘得病后,两人相依为命。这也是为什么林家那么多下人,她却只留了这丫鬟在身边的缘故。   陆时秋笑道,“也不必如此。我看中你的资质,束脩可以赊欠。待你什么时候出人投地,再还我也不迟。”   一个月五两束脩,这个坚决不能免。再是姑娘家,也不是他闺女,不能惯这毛病。更何况,人对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   林姑娘和丫鬟对视一眼,“真的?”   原来还可以赊欠?这可太好了。   “当然是真的。你这丫鬟可以贴身照顾你。你们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明日直接去县衙找我。”   林姑娘很爽快答应,当即表示明日一定去。   出了院子,陆时秋带女儿去了最后一家。   跟前两家不同,这家情况有些特殊。   这姑娘姓郑,是个屠户,没错就是杀猪卖肉为生。天生力气有些大,当然跟二丫还是有些距离的。   郑姑娘之所以会念书,完全是因为她老子。   郑老爹家里穷困,偏偏他心比天高,总想考科举改换门庭。为了供他读书,他爹娘就给他娶了个彪悍的婆娘,也就是郑姑娘的亲娘。   郑姑娘命苦,十岁的时候,亲娘就没了。   为了养家,郑姑娘不得不学她亲娘,操持家业,做母亲的老本行。   前几年,郑老爹年纪大了,眼见科举无望,就给闺女找了个读书人当女婿。   女婿嫌弃郑姑娘抛头露面,郑老爹禁止女儿再出去卖肉松 ,甚至为了讨好女婿,郑老爹还给女儿开蒙。   这郑姑娘不善针线,又是闲不住的人。便专心跟着老爹识字。   那天郑老爹得知陆时秋招弟子,女婿也去参加了,郑老爹硬是拽着闺女一块凑热闹。   陆时秋和囡囡进屋的时候,郑老爹还有些恍神,搓着手,躬着腰请他们进来。   似乎是怕两人嫌弃,郑老爹还特地用袖子把凳面抹了一遍,才请他们坐下。   陆时秋让他坐下说话。   郑老爹战战兢兢,却也不敢托大,屁股只沾了凳子的一小半,整个人前倾,极其认真听陆时秋说话。   陆时秋还是头一回碰到对自己这么恭敬的人,看了对方好半晌,直到囡囡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他才回神。   “郑兄弟,今日冒昧前来是为了令爱的事。不知令爱可在家中?”   郑老爹脸上堆满笑,忙不迭点头,“在家。在家。”   郑老爹立刻起身去叫郑姑娘出来。   许是以前做生意的缘故,郑姑娘皮肤有些黑,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丝毫没有女孩家的娇羞,反而坦坦荡荡,直视对方的眼睛。   郑老爹扯着女儿到陆时秋跟前,热情介绍,“这是我闺女,小名秀兰。”   郑秀兰给两人行了礼,是大户人家才会行的礼。   段黎书刚进育婴坊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行礼。陆时秋瞧着非常别扭,让她以后不要这么客气。郑秀兰行的礼跟段黎书有些相似。不过段黎书身段窈窕,五官清丽,行礼时动作行云流水,婉转优雅。   反倒郑秀兰骨架大,做起来丝毫不觉得美,反而带着一种粗犷的豪爽。   陆时秋有些遗憾,这姑娘一看就是习武的料,可惜年纪有些大,现在习武,已经错过最佳时期。要不然也能当囡囡的贴身护卫了。   不过这姑娘居然能答对八道题,说明她的脑子不笨。倒是颠覆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个认识。看来他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陆时秋打量郑秀兰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   她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身份,一直没有开口。   陆时秋示意两人坐下,才问道,“你可愿跟我念书?”   郑秀兰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回答,郑老爹就用胳膊碰了碰女儿的肩膀,催促她答应。   郑秀兰这才点头,“愿意!”   囡囡多看了郑老爹一眼,这老头还挺有意思。居然这么想让女儿考科举。   郑老爹笑眯眯道,“我们家秀兰,可是读书的好苗子。当初我给她启蒙的时候,无数次遗憾她不是个男娃。”   囡囡支着下巴问,“既然你觉得她是好苗子,为何不把她送到私塾?”   郑老爹苦着脸,拍着大腿直叹气,“大人,你以为我不想嘛。是那些学堂根本不收女弟子,觉得有辱斯文。”   囡囡脸上的笑容变淡,看了陆时秋一眼。   这话倒是勾起陆时秋的回忆。当初他也想让囡囡拜师,可惜那些秀才就是不肯收留囡囡。后来不得不让囡囡回老家。   郑老爹似乎兴致很高,一直向陆时秋打探他女儿能有几成把握中进士。   女子和男子不同,女子是直接参加会试,所以只有女进士,没有女秀才。   郑老爹一共考过十七回院试,次次名落孙山。   女儿比寻常姑娘聪明,他是知道的,但是中进士真的想都不敢想。   陆时秋把在孙家说的话,又原样重复一遍。   郑老爹听到女儿有后路,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当即就保证,明儿一定让女儿去县衙。   郑秀兰不像她爹这样乐观,“爹,我还有两年就嫁人了,要是嫁人后,他家人不肯让我念书怎么办?”   她不喜欢张秀才,那人看她的时候,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她早就想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偏偏她爹总是不肯。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退亲。那是再好不过了。   郑老爹也想到张家人有多难缠,笑容一下子垮了。   还不等他想出好法子,外面木门就被人拍得啪啪响。   郑老爹向陆时秋两人告罪,前去开门。   来人正是跟郑秀兰定亲的张家。   县令大人坐轿子前来,张家也从亲朋好友那边得知此事。   虽然不知道为何缘故,但想来不是好事就是坏事。   张秀才的爹便过来打听情况。   郑老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了。末了郑老爹还分外自豪道,“虽然我屡次不第,但是我家秀兰能得陆先生青睐,也是我郑家祖坟冒青烟了。”   张老爹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儿子一个秀才去考,陆先生居然没看上。反倒挑中未过门的儿媳。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猫腻。   他扯着郑老爹小声道,“这陆先生该不会是想借着选弟子的机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郑老爹眼睛一瞪,差点把张老爹推了一个大马趴,指着张老爹破口大骂,“好你个张老三,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家秀兰?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儿媳妇,糟践她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老爹没想到一向文弱的郑老爹这么狠,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把他推一个大跟头。   他脸上无光,站起来,一口唾沫呸到郑老爹脸上,“你糊涂!我儿子才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他没选中我儿子,却偏偏选中你女儿。你女儿是你启蒙的,她什么水平,别人不知,你还能不知。我是看在两家就要结亲的份上,我才提醒你。你却不知好歹!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郑老爹气得直哆嗦,他丝毫不怀疑秀兰能被陆先生选中。   在他眼里,陆先生是状元,那就是最最聪明的人。看中秀兰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当即扯着脖子喊,“你不懂,那是因为你笨。你要是会挑弟子,你不早就成了状元嘛。”   外面的衙役们,邻居们见两人吵起来了,纷纷上前拉架。   外面这么吵,里面也坐不住了,也纷纷走出来看。   陆时秋背着手,看着被大伙分开的两人,“这是怎么了?”   郑老爹当着这么多街坊四邻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女儿名声受损。   倒是张老爹没那么多顾虑,反问陆时秋,“我听他说,陆先生挑中秀兰当弟子,可是真的?”   陆时秋点头,“是真的。”   张老爹推开邻居们搀扶他的手,“那你为何没有选中我儿子?”   陆时秋哪知道他儿子是谁,倒是郑老爹给他解释,“他儿子去年就中了秀才。”   陆时秋挑了挑眉,“其实我对男弟子要求比较高,非绝顶天才不收。”想到那十七个资质普通的弟子,他又补充一句,“除非银子到位。”   这意思是说张秀才聪明有限,张老爹自觉失了面子,冲郑老爹道,“秀兰既已有了新归宿,我们张家不敢高攀,婚事就此作罢吧。”   说完,张老爹就要冲破人群冲了出去。   囡囡冲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把张老爹拦住。   囡囡轻咳一声,看着回过头来的张老爹,眼里带着一丝冰冷,“我爹此次招收三个女弟子。对她们一视同仁。你想给你儿子退亲,只管退就是。恶意中伤郑姑娘和我爹的名声,是何道理?”   张老爹没想到县令大人年纪这么小,气势就这么足。“民不与官斗”的观念,让他面对囡囡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腿有些发软,他支支吾吾道,“是我说错话了。我……我的意思是说,秀兰将来是当官的人,我们张家配不上她。”   众人冲张老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囡囡终于满意,却还是借机敲打,“退不退亲是你们两家的事,跟我爹没有关系!不要混为一谈。”   张老爹躬身应是。   囡囡冲陆时秋道,“爹,咱们回去吧。”   陆时秋叹了口气。虽然他一早预料收女弟子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是没想到刚刚开始,他就把一门婚事给拆了。他这算不算作孽呢?   等陆时秋上了轿子,囡囡冲郑老爹招了招手,对方小跑过去,竖耳倾听。   囡囡没有半点废话,直截了当吩咐他,“早点把事办好。明日就让你女儿到县衙听课。”   郑老爹连连应是。   等两抬轿子走远了,郑老爹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冲张老爹道,“走吧。”   张老爹话已经说出去,自然不能反口,很干脆就把婚事给退了。   倒是张秀才晚上回来,得知自己的未婚妻被陆先生挑中,很是高兴。   倒不是他有多开明,而是他想着,郑秀兰要是能拜陆先生为师,将来他也能得陆先生指点。   想到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金榜题名,张秀才的一颗心像是在滚水里过了一遍,热得不行。   可是还不等他高兴,就听到他爹自作主张把婚事给退了。   张秀才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过,透心的凉。   他前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居然有这种只会拖后腿的爹。   偏偏他爹还不认为自己错了,还在那边沾沾自喜,向他表功,“幸亏爹聪明,要不然等郑秀兰真的跟那姓陆的念完书,你以后岂不是要戴顶绿帽?我们老张家也跟着一块丢脸。”   张秀才一言难尽。他很想说,就算真是那样,大不了以后他休了她便是。   不管张秀才多么生气,一切都晚了。   婚事已经退了,两家还闹得相当不愉快。他就算找上门,也只是给郑家作践他的机会,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张秀才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专栏里有本《掌家小农女》跟这本一样是改造文。文案暂时没写。大家感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下。 第157章   陆时秋一共收了五个女弟子, 特地在县衙后院办了一个小学堂,每天教她们知识。   由于五人进度各不相同, 尤其是钱梨梨还不识字, 陆时秋打算从头教起。   别看段黎书已经会背四书五经,但她未必知道每个字的意思,所以也能当新的来学。   时间一眨眼到了来年三月。   春暖花开, 正是采桑养蚕的季节。囡囡打算到各村考察。   会试时那道新式织布题, 她的策论得女皇选用, 在去年六月就往各县衙颁布“以旧换新”和“限购法”。   不过限购跟她想的有些出处,并不只限购商户,而是限制所有户籍, 每家每户只能买两台。   囡囡此次下乡, 最主要目的就是看织户们有了新机子, 有没有增加新收入。   她没有让衙役跟随,而是带着二丫和嵇如雪一起骑马出了县衙。   她这次直奔大李村,这是张承天教书的地方。   之所以选这个地方,也是想看看张承天在下面适不适应。如果连张承天这个最娇贵的公子哥都能适应乡下生活,估计其他人也没什么问题。   囡囡没有穿官服,到了村口,下了马,将缰绳丢给嵇如雪后, 就以小商贾的身份上前问村民们家里有没有布。   村民们问了她给的价格,囡囡接手县衙时,就从卷宗上看过各种布料的价格。   她报的价格不算高, 只能算是正常水平。   有的村民们想卖给熟悉的布庄,所以就拒绝了。   不过也有家里正缺钱的人家答应卖给她。   囡囡跟着她进村,“大娘,贵姓?”   “我姓李。你就叫我李婶吧。”   囡囡向她打听,“你们家每天能织多少布?”   李婶也没藏着掖着,“家里有两台机子,是跟县衙以旧换新买来的。每个月要交给上面六十匹布,家里每天还能余下十八匹。”   每天还能余十八匹?再加上交给上面的,也就是说一台机子每天可织十匹,微微挑眉,“那机子岂不是一天到晚都不能停?”   新式织布机六个时辰能出五匹。李婶家能得十匹,机子必定要一天到晚不停转。   李婶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这机子老贵了。每台机子一天都要交一匹布,要连续交三年,这机子才能真真正正属于我们。”   囡囡笑了,底层百姓为了过好日子总是勤奋的。   只是当她往里走,囡囡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   江南有种树的习惯。这些树都是嫁娶的时候,打家具用的。   只见村道两边留下不少树墩。痕迹还新鲜着,一看就是近日才砍伐。这个村子不可能突然间有那么多人家都要娶妻嫁女吧?   囡囡问李婶,“你们这边的树怎么都砍了?”   李婶一拍大腿,“哎哟,别提了。这新机子好是好。就是太废柴了。咱们村也不像其他地方有山,可不就只能砍自己种的树嘛。”   囡囡拧眉。顾云翼写的游记上写过几例山体滑坡事件。他又是个喜欢纠根问底的人,向村民们打听后,得知发生这些悲剧前,都是因为人为。其中一条就是,山上的树被砍完,就会造成水土流失,极有可能会山崩或是发生泥石流。   所以她的策论里,也提到不要过度砍伐。   上头的政令里也标出这一点,可是这些村民们为了挣钱,根本没把这些注意当回事。   囡囡眉峰紧拧,想着回去一定要想出惩罚措施。   买完布,囡囡又问了李婶附近可有学堂。   李婶给她指了方向,“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家砖瓦房。先生现在借住在他家。每天只上半天课,现在他应该在家。我跟你说,咱们村的先生可是京城来的,俊着呢。”   囡囡笑笑,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走。   还不等她走近,离老远就听到一群人在争吵。   囡囡让嵇如雪和二丫在这边等她,她一个人进去。   两人停下来。   囡囡往前走了几十步就见李婶刚刚说的那家砖瓦房,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可她人小,个头不高,站在后面,几乎看不到里面发生何事,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闹的声音。   囡囡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张承天这么小的年纪就惹了风流债?   她想挤进去看,可惜村民们看得比她还起劲,她又不像二姐有那么大力。   囡囡四下看了看,寻到几块砖,踩在砖上,勾头往里看。   只见张承天正被一群人围在里面,他旁边有两个护卫伸手挡在他面前。   他对面站着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那两个女子,一个美艳,一个端方。   美艳女子正扯着一块帕子冲那个男子道,“这帕子可是从她怀里掉下来的。是你亲眼所见。我可没冤枉她。”   端方女子面红耳赤,眼里全是泪,“我不是。我也不知道那帕子怎么会在我房里,我揣在怀里只是怕别人误会。”   那男子已是脸色铁青,阴沉沉看着端方女子。   那美艳女子展开帕子,“这右下角绣了一个字,咱们村可没人用得起这种帕子,而且上面还绣着个‘张’字。”   大李村都姓李,姓张的人只有张承天这个先生。   囡囡心想,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她看向张承天,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已是变了脸。   仔细一看,那表情却是哭笑不得夹杂着一言难尽。   也是啊,他可是天之骄子,别说这端方姑娘长相只是一般,单说这年龄就不合适。   可惜对面的男子还真就信了。   一巴掌扇到端方女子脸上,端方女子捂着被相公打肿的半张脸,一脸的欲哭无泪,“相公,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自打我嫁给你,一直孝顺公婆,生儿育女。这女人只是刚进家门,来历不清,你就这么对我?”   那男子瞪着端方女子,“她不是来历不清,她是我新纳的妾。自打她进了我家门,你就对她百般挑剔,念在你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我对你一直忍让再三,没想到你意这么善妒?而且还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来。”   端方女子没想到素来宽和的相公会如此想自己,面上已是羞愤难当。   囡囡不明事情真相,看了眼那美艳女子,却见她嘴角已是勾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觉得这事不简单。   前面一个妇人小声嘀咕,“哎哟,好不容易当了秀才娘子,还没一年呢,竟是闹出这等事来。秀娘糊涂啊。”   “她不糊涂,她能放着好人家不嫁,嫁给一个穷童生?嫁妆全贴给相公读书,刚中秀才,她相公就纳了小回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该勾引别的男人。”   大家齐齐附和。不管一个女子有多贤惠,光偷人这一点,就足以抹杀她所有好。   囡囡视线落到里面,只见那男子冲张承天怒道,“张先生,请你立刻从我家搬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他将秀娘往地上一推,“这妇人如此不知廉耻,我李某今日就将你休了,也好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秀娘跌坐在地,院里跑出来两个孩子扑到她身上,连连叫“娘”。   秀娘搂着一双儿女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群众见孩子哭得伤心,顿时心生同情。   不少人指着秀娘和张承天破口大骂。   在一阵哭泣声中,张承天终于开了口,示意两边的护卫让开,而后冲那男子施施然一笑,“你喜新厌旧,执意休妻是你的事,但是想要往我张某人身上泼脏水,那就是错了。李兄既是读书人,当知污人名声乃是重罪。”   他示意身旁护卫,“去县衙报案。我要状告这李家坏我名节。”   众人一听他要报案,刚刚还觉得他这个先生欺世盗名,现在又有些犹疑起来。   李氏族长也是大李村的村长姗姗来迟,扒开人群挤进去劝道,“张先生,何至于要报案?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我张某人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李秀才身边的美艳女子,“被一个最是下贱不过的妓1女污蔑。我如何能忍?”   众人一片哗然,那美艳女子脸色立刻变了,青一阵,白一阵,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一抖,帕子从她手里掉落在地。   李秀才面色铁青,“张先生,你欺人太甚。瑶娘可是青青白白的好人家闺女,你如何要污她名声?”   张承天轻笑一声,“好人家的闺女?”他淡淡一笑,“下海系红绳,从良断青丝。她这头发乌黑发亮,如何只有这么短呢?”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人从出生到死,都不会剪发。   瑶娘不仅容貌美艳,她的头发更是养得极好。偏偏只到背部。刚来那会儿,头发只到肩膀处。   她给的理由是在家睡觉不小心被火烧了,但是听到张承天的话,大家这才恍然。   当然只凭头发这一点,其实并不能证明她是妓1女,而是这姑娘眼尾上挑,看人的时候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媚态。哪怕她很好地收敛了,但是女人一向敏感,无事都能搅三分,更不用说瑶娘本来就有不少破绽,早就看出这姑娘不对劲儿了。   李秀才微微一凛,看向瑶娘,眼里已是信了六七分。   不因其他,而是他借助在瑶娘家的时候,中了秀才那晚,他志得意满,醉得人事不省,醒来时,看到瑶娘赤身**躺在他榻上,当时她的腰间确实系着一根红绳。   族长面色铁青,冲李秀才道,“张先生在我们大李庄教书,尽职尽责,我原想你是读书人,将他安排到你家中,你们也能互相切磋学问。没成想,你竟纵容你家中小妾侮辱张先生名节。你若不能给张先生一个满意的交代,族里必然严惩不贷。”   李秀才抿了抿嘴,一巴掌扇到瑶娘脸上,“你个贱人,居然挑拨离间污人清白。简直该死。”   瑶娘捂着腮帮子,跪在李秀才脚边,“相公,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想到姐姐捡到帕子竟会私藏,不打算还给张先生。我看到那帕子从姐姐怀里掉出来,就以为两人有瓜葛。妾身知错了。”   刚刚是偷情,现在改为偷东西了。   秀娘原以为已经洗清身上的冤屈,没想到转眨就变成了小偷,她急切辩解,“那帕子不是我偷的。是有人扔到我房里。”   瑶娘委屈巴巴道,“姐姐说是捡的,就是吧。”   族长看了一眼张承天,见他没有出头的意思,立刻冲李秀才摆了摆手,“行了,你自家的事自己回去解决。以后再敢污蔑张先生的名声,我必不轻饶。”   李秀才刚要拱手答应。   却不想张承天摆手,“只是打了一巴掌就算了?什么时候我张某人的名声这么低廉了。”他看了眼旁边的护卫。   那护卫沉着脸走到瑶娘面前,左右开工,啪啪,二十个巴掌下去,小脸已肿成猪头,牙齿都打掉一颗。   张承天又看向李秀才,“色令智昏,不能明辨是非,当罚!”   那护卫也不废话,走向李秀才。   李秀才吓了一跳,赶紧向族长求救,对方别开脸,根本不敢出头。   说实话,他也被张承天吓了一跳。   原以为张承天只是个公子哥,闲着无聊,所以想下乡教书。   没成想,对方身上的气势这么强,轻飘飘一眼,就让人不敢动弹。   他甚至摸不清张承天到底是何身份。   他人老成精,不轻意得罪人。所以也就没有帮忙。   李秀才足足挨了四十下,倒不是张承天对女子宽待,而是比起搅局和瑶娘,他更厌恶李秀才的是非不分。   秀娘见相公被打,扑过来想要求张承天,却被护卫阻止。   张承天淡淡道,“我付你银两为我打扫房间,你不仅没有完成你的职责,反而给我带来麻烦。我为何要给你颜面?”   张承天对秀娘也没有好感。   他以前用过那么多下人,个个守规矩,讨他欢心,就算有争抢,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谁也不敢闹到他面上来。   而她呢?   就算那帕子不是她偷的。但是他的帕子丢失,她为了怕责罚,不想赔偿却不主动告之,这是事实。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耽误他足足两个时辰,他没把她拖出去打一顿,都算他仁慈了。   秀娘羞愧难当,跪到地上。   打也打完了,李秀才一家无颜见人,纷纷回房。   族长开始撵人,“赶紧回去吧。不忙了?”   大伙见事情已经了了,纷纷散了。   族长冲张承天道,“张先生,不如住到我家吧?”   张承天刚要答话,突然眼尾一扫,看到人群散开后,囡囡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囡囡围着他打量一圈,“啧啧啧,这么牛哪。以前还真看不出来啊。”   明明跟她一样的年纪,但他身上的气势比她都足。   张承天笑了下,“被逼无奈罢了。”他小声凑到囡囡耳边,“今儿这事,你别告诉先生。”   来前,陆时秋还特地嘱咐他们不要惹事。谁成想,竟会发生这事。   得亏这瑶娘演技拙劣,身上又有破绽,要不然他还真得吃了这哑巴亏。   囡囡很爽快就答应了,“行!”   张承天回头冲族长道,“你家有空房子吗?”   族长点头,“我们家祖宅有一处空房子,只是多年无人住了。”   “就那吧。我想清静。”张承天也不挑。   族长老脸一红,立刻道,“那我现在让家人打扫干净。”   说完,急匆匆走了。   张承天的两个护卫回李家收拾东西,另两个护卫跟在张承天身后。   张承天带囡囡到处逛。   囡囡见张承天似乎精神不太好,“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晚上没睡好吗?”   张承天打了个哈欠,“别提了。村里一到到晚都是织布声。我睡觉一向很浅,时不时就被这声音吵醒。”   囡囡忍不住心生同情。   他一个皇亲国戚,在家的时候,整日呼奴唤婢,听说连穿衣吃饭都有人伺候。吩咐一声,下人就能把事情办好。   在育婴坊时,他事事都得自己动手。   到了这乡下,吃不好也就罢了,居然连清静一点的地方都找不到。   囡囡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却听张承天轻叹一口气道,“这些人要不是没办法,谁又愿意一天到晚织布呢。看来月国想要富起来,还很远呢。”   囡囡拍着胸口道,“没事。我一定会努力的。”   张承天愣了下,随即摇头失笑,“你怎么来了?”   囡囡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末了又把道路两旁的树墩讲了一遍,“我回去后就要想办法解决这事。”   张承天还是头一次知道砍伐树木竟有如此危害,他低低一叹,“你说的对,任何人都是有用的。”   哪怕顾云翼游山玩水,可并不代表他就没有用。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村外,入眼之处皆是桑树。   孩子们不上课的时候,会帮家里采桑,路过的时候,乖乖叫先生。   有那胆大的孩子还会把自己摘的桑葚送给他,“这些是我家地里摘的。送给先生吃。”   张承天没有推辞,摸摸他的脑袋,谢过他的好意,“好。”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二十文钱递给他。   小孩不肯要,张承天却道,“收下吧,这篮子先生买了。”   小孩歪着脑袋,听说是篮子钱,想到爹娘要是知道他把篮子都送人,估计会揍自己,这才接了。   等小孩欢快跑远。囡囡低头看了眼篮子里黑得发紫的果子,诧异问,“这些能吃?”   北方不种桑树,她还真没吃过。   张承天把篮子递给她,“拿回去吧。有的上面会有小虫子,吃之前最好洗一下再吃。”   囡囡接过来。   张承天背着手看着绿油油的桑树,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年纪这么小居然就学会叹气了。”   张承天看着她,“我有一个非常严厉的长辈。她曾经跟我说,女子不输男子。”   囡囡对这话很赞同,“她说得没错。”   张承天笑看她一眼,“她还跟我举例,那些大户人家为何有那么多孩子早亡?甚至是还没出生就没了。后宅的争斗跟朝堂一样充满血腥。”   囡囡脸上笑容顿收。   “那时候我不信的。刚刚的事让我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张承天眉峰紧拧。那个瑶娘由于演技太过拙劣,他才看穿她的把戏。如果他身处其中呢?或是对方演技很精湛呢?   他会不会像那个李秀才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囡囡小时候也是经历过波折的,哪怕她后来一直顺风顺水,也知道人有好坏。这世上像张夫人那样和煦的正房夫人是很少见的。   利益就代表着纷争。小到一个家,大到国家,皆是如此。   “既然认识到自己错了,我们就要努力分辩。争取做个分得清事非黑白的人。”   张承天视线落到她脸上。每当他意识到自己错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苛责他,而是善意引导他改正。   她这样心思灵巧又善解人意,倒是世间少见的好姑娘。   “你说的对!自责,羞愧,只是拘泥于过去,唯有改正错误,才是真正的改正。”   两人站在村后半个时辰,看着百姓穿梭在桑树间忙碌,心情已是大好。   囡囡也没急着回去,叫了二姐和嵇如雪到族长家用饭。   哪怕身为李氏族长,家里的条件也没有多好。   只有一样荤菜,两样素菜和一碗鸡蛋汤。   厨艺还不如二伯母,也难为张承天居然面不改色吃下去。   囡囡也没嫌弃,吃饱喝足后,就起身告辞了。   张承天送她出来。囡囡三人骑马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拐弯处。   回去的路上,张承天看到这些树墩,蹲下来摸了摸。   明明问题就在他眼前,可是他却没有发现。看来他应该多看些杂书增加自己的眼界了。   而囡囡回了县城,召集县尉和县丞商量,怎么杜绝百姓乱砍乱伐。   口头提醒是没用的,唯有想出奖惩措施才行。   三人商量了半天,才制定出方案。   一般稍微大一点的山都是无主的,山上的树木自然也任人砍伐。可是现在县衙归定,只要谁上山种树,那棵树以后就属于谁。   此令一出,原本已经光秃秃的山,立刻被村民们栽满。   而囡囡也将此事报给知府并且阐明乱砍乱伐的危害。   知府也是个实干派,对这事非常重视,派亲信到下面县查看,发现事情确实像囡囡说的那样,立刻把囡囡的方法通遍全府。   而且他还特地写了折子给天皇。   朝廷对此事也很重视,其他府也很快接到上头的旨意。   一场危机在无形之中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8 16:00:24~2020-02-29 15:1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啾 100瓶;琦琦 60瓶;旅人甲 30瓶;25576087、Jessica、冷忻月、慕渊、rびɑジ詩 20瓶;冰淋凤舞、莫亦凌、懒懒的假期、23076978、sky、一月米线 10瓶;林漫弥、555、源源0815、洛月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小仙女 2瓶;维生素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三月养蚕, 四月吐丝,五月收麦,六月栽稻, 七月最热的时候,泗州县的百姓空闲下来。   囡囡把全县的童生和秀才全部叫到县衙开一次动员大会。   她爹说得没错,只靠十七个师兄远远不能成事,想要普及教育, 还得靠这些读书人。   县令召见,这些童生秀才哪敢不从,比约定时间还早一点就进了县衙前院。   一共来了两百多人, 都是近十年考中的童生和秀才, 剔除掉十二岁以下的小孩, 只剩下这么些人。   囡囡早让衙役们从家里带了些板凳, 此刻二百多人坐在院子里交头接耳,互相寻问县令大人招他们前来的目的。   讨论来讨论去, 个个摸不着头脑。   有那胆大的就想上前问站在旁边的衙役, 只是还不等起身,就见县令带着县尉和县丞姗姗来迟。   明明她那样小,个头还比另两人矮上一头, 可那张不苟言笑的小脸让人无法轻视她。   囡囡走进,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本官想让你们开设启蒙班。”   众人哑然。让他们开班?可他们没想当先生啊。他们还要考科举呢。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开。本官不会强人所难。”   不等大家松下那口气,又听她眼含笑意,“不过开了之后, 会有三大好处。”   众人竖着耳朵听,还有好处?   “第一个好处就是你们有机会旁听陆先生的课而且完全免费。”   众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去年陆先生在县衙门口招收弟子,住在县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住在乡下的学子得到消息比较晚,不免觉得可惜。   但是现在他们竟也能旁听陆先生的课。而且还不收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第二个好处就是,如果你们当中有资质好的,要是能得陆先生青眼,破格收为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这条比上一条更让人惊喜。陆先生可是教过两个状元的先生。如果能被他收为弟子,以后前程似锦不再话下。   “第三个好处就是,如果你们弟子有资质好的,说不定陆先生也能收为弟子。”   这最后一条也就罢了,毕竟还没开始收徒。   另外两条却是实打实的好处,不少人都开始心动了,上前寻问,“我回去就办蒙学,什么时候可以进县衙旁听。”   其他人也跟在后头追问,“是啊,什么时候?”   囡囡双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一个月之内开办蒙学,由陆先生派人下去核查。然后安排旁听时辰。虽然不可能每节都能旁听,但是五天听一回,还是可以保证的。”   听到旁听次数这么多,大家一个个火热,恨不得立刻回去办蒙学。   “我讲一下蒙学的要求。一是最低不少于一百人。二是不可弄虚作假,一经发现,取消旁听名额。”   大家忙不迭点头。一百人的蒙学,没必要弄虚作假,若是底层百姓嫌贵,大不了不收束脩。   囡囡见大家没有疑问,就让他们到县丞那边登记,开办蒙学的地点,以便上门考察。   古人聚族而居,好事自然想着自家人,所以多半都是回族里开办学。   这边登记后,大伙齐齐出了县衙。   而囡囡拿着两百人的报名表,回了后院,把这事告诉陆时秋。   陆时秋也没当一回事,旁听而已,反正又不论师徒,听就听呗。   倒是木氏犯起了难,“咱们开的那间学堂有点小吧。”   照囡囡所说,一次就有四十多口旁听,肯定要大学堂。   囡囡早就想好了,“我们在后衙西侧那边开了角门,把那屋子打通,两间屋子充当学堂,肯定够了。”   木氏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白天就让下人守在拱门,不许人随便进来这边。   木氏吩咐刘管家去办这事。   陆时秋想了想,“既然是开办蒙学,也不必每个字都学会。不如只教他们常用字吧。我来编一本常用字的书,可以当教辅。”   囡囡点头答应,“行,听爹的。”   接下来半个月,陆时秋上午上课,下午就整理教辅书。   既是蒙学,教辅书自然是两本,一本是常用字汇成的《蒙学常用字》,另一本是简易算法。   《蒙学常用字》一共收录了六千多个字,简易算法教的是加减乘除。   陆时秋编完两本,找书店掌柜谈合作。   两百个蒙学,每个蒙学至少一百个学生,那就是两万人。   以陆时秋的名声,首印两万其实有些困难。   书店掌柜接过他汇编过来的书,每个字旁边都有图案,画得栩栩如生。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图文并茂的书,不免有些诧异。   他刚想报千字五百文,却听陆时秋问,“如果一次印两万本,单价是多少?”   这时代已经有了雕版印刷术,印得越多,单价越便宜。   如果对方不要润稿费,只让他们代印,那只需要出纸墨费,印刷费,人工费和书号费。如果不愁销路,当然是这种方式更划算。   书店掌柜捏着这两个小册子,两本加起来也不过三百页。   “两本加起来只要一百五十文。”   陆时秋凛然,这个价格其实还是有些高了。他跟书店掌柜磨了半天,对方让了十文钱。   两本书一百四十文成交。   七日后才能印刷成功。   陆时秋也不急。   接下来,陆时秋下乡考察时,顺便把这事给底下那些先生说了。   他没赚这些人的钱,这些先生倒也能接受这个价钱。   半个月后,底下的孩童们全都能拿到两本简易书籍。   而这些先生也终于有机会旁听陆时秋的课。   五个女学生坐在最前面,隔了一点距离,后面是旁听生,这些人年龄大小各不相同。   陆时秋思维很活跃,上课时喜欢引导学生发言。   这五个女学生都被陆时秋训练过,每次都会举手发言,而且她们上课前都预习过。   当陆时秋讲完上课内容,接下来就是提问环节,她们会抛出各种问题,向陆时秋请教。   陆时秋从来不会直接告诉她们答案,而是引导大家思考,然后让其他人帮着一起补充。   久而久知,学生们就会发现自己的不足,并且开始尝试自己思考。   渐渐地,这些学生提的问题越来越难。   而旁听生从来没见过陆时秋这样的先生,他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摆事实讲道理,不拘泥于一种方法,总能让你顺着他的思路想问题。   而且他也不会嘲笑学生笨,而是鼓励。当你回答正确时,他也不吝啬赞美。   只是一堂课,就让这些旁听生受益匪浅。   同时心里也越发感慨难怪他能教出两任状元,这引导学生的本事确实比他们以及他们的先生强多了。   半年后,第一批蒙生顺利结业。   有一小部分人于读书一道有些天赋,家里人考虑再三决定继续供他们读下去。   在这将近两千人里,有一个学生让陆时秋破格录取,但是不少人对陆时秋的择徒标准产生怀疑。   因为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说起来,陆时秋会挑中这个弟子也是缘份使然。   那天是休沐日,陆时秋带着梨梨到茶馆喝茶。   小丫头乖乖巧巧坐在旁边,吩咐小二上壶君山银针。   茶到了后,梨梨给陆时秋斟茶,刚把一盅茶放到他面前,不知从何处蹿过来一个孩子,拿起那盅茶就咕嘟咕嘟灌下去。   茶被人夺走,陆时秋和梨梨都有些惊讶。   倒是梨梨率先反应过来,“哎,这茶还热着呢。”   不只是热,应该说是滚烫,居然就这么被他灌进肚里。里面肠子有没有被烫到,她不知道,但是他的嘴已是有了水泡。   梨梨皱着小脸都替他疼起来。   陆时秋蹙眉看着这小孩,明明他身上穿着细棉长袍,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为何如此失态?   再看到他嘴上的水泡,陆时秋有一瞬间愕然,在心里问四乙,“这孩子是有病吗?”   【自闭症】   陆时秋哪里知道自闭证是什么。   四乙又多说几句,【在后世,自闭证也被称为孤独症。大部分是先天形成,也有少部分受环境影响。这种人一般发育障碍,不能像正常小孩那样用语言理解和表达自己的想法,很难与他人沟通。】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这不就是傻子吗?”   【不!后世一位科学家研究发现有10%至30%的自闭症儿童是天才。这个孩子也有过人之处。】   陆时秋侧头盯着这小孩。这孩子嘴唇被烫成这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就这还过人之处?他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孩子才七岁,虽然已经错过黄金干预期,但是也不代表没有摘帽的可能。】   陆时秋还想再问,就见后头有个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儿子的嘴唇被烫成这样,他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瓶药敷到他嘴上。   那孩子下意识想把药粉舔进嘴里,男子抚了抚儿子的背,柔声道,“小宝乖,这药不能吃进去。”   那孩子果然不动了。   男子敷完药,向陆时秋两人连连告罪,并且提出赔偿。   一杯茶而已,陆时秋不在意,而是请他坐下,隐晦道,“你这儿子似乎有些不同。”   男子叹了口气,自报家门,“我叫乔永善,是大关村的人。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做生意。三十出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没想到生下来就痴痴傻傻。我那婆娘郁郁而终。这么些年,我带着儿子求医问药,连那神医都找过,就是没人能治好。我这才死了心,带儿子回来。”   陆时秋想到四乙说的话,试探着问,“你这儿子可有与众不同之处?”   乔永善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陆时秋见对方像只惊弓之鸟,也自报家门,“不瞒乔兄,我是咱们县县令的爹,我叫陆时秋,是位教书先生。”   乔永善不是读书人,但是他带着儿子跑这几年,消息也比旁人灵通。总觉得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他挠挠脑袋,到底在哪听过呢?   突然他福至心灵道,“哎呀!原来你就是那个……”   陆时秋四下看了看,示意对方小声些。   这水阁里那么多读书人,他可不想被人打扰。   乔永善也自觉失言,再见他确实仪表堂堂,浑身书卷气,也没再瞒着,一五一十道,“我这儿子确实有些怪癖,总喜欢握着笛子。”他面带骄傲道,“从来没人教他吹过笛子,但是他却吹得很好。”   陆时秋哑然,无师自通,那确实是个天才,他忍不住追问,“还有吗?”   乔永善想了想,“不用打算盘就会计算。”   他举了例子,“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带他到一处客栈,结算的时候,掌柜报了各项花销,他算得比掌柜还快。”   陆时秋侧头看了眼梨梨,“不如让你儿子跟我徒弟比吧。若是赢了,我收他为弟子。”   乔永善眼睛瞪得溜圆,“真的?”   他没想到陆先生这么有本事的人居然肯收他儿子当弟子。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陆时秋点头,亲自出题。   一道三位数加法题,两个孩子都答对了。   又出了一道三位数乘法题。   两个孩子也都没问题。   接下来是开方,梨梨从来没接触过这么难的题目,哑了嗓子,倒是乔小宝果断说出答案。   陆时秋眼底滑过一丝惊喜,“你这儿子,我收了。”   乔永善迫不及待让儿子跪下给陆时秋磕头。   陆时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摸摸他的脑袋,刚想说话。   乔小宝很不给面子,往后侧了侧。   乔永善讪笑道,“这孩子不喜欢别人碰他。”   陆时秋也没有尴尬,“他还有什么忌讳?不如你一块说了,以后我也能注意些。”   乔永善见他这么善解人意,心里对这个先生越发有了好感,“小宝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说话。他不会穿衣,连找东西这种小事也不会。必须得由我十二个时辰贴身照顾。”   陆时秋了然,“那没事。你可以住在我家客院。上课的时候,你可以陪在他身边。”   乔永善连连向他道谢。   陆时秋摆手,他当不得这人的谢。   这个孩子让陆时秋找到一缕光。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物理,数学和化学知识,也没精力埋头研究这些东西,但是这个孩子可以。   这个孩子喜静,心思纯善,书交到他手里,或许有一天,这些书能早一点出现在世人眼前。   收了这个弟子对陆时秋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   哪怕外头人对他的选择有异议,但是陆时秋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而乔小宝更加不在意。   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就是搞研发的苗子。   他喜爱学习,而且偏好非常明显。   他喜欢看书,几乎是过目不望,哪怕随着时间推移,学进脑里的知识,也不会忘记。   当然由于他生活能力很差,也没有正常人应有的事非观,他不会写策论,更不会作诗,所以科举一道,他注定行不通。   倒是科研路子非常适合他。   陆时秋把自己的蒸汽机拿给他看,这孩子只是看一遍就明白原理,并且他还根据蒸汽机制出了风扇。   只要点燃灯芯,另一头的风扇就会被带动。虽然风势不算大,但确实是风扇。   陆时秋把自己之前从系统里买的书拿给他看。乔小宝如获至宝,在亲爹的陪伴下,待在实践室学习。   这个孩子看书喜欢根据书上的知识做相应的试验。   以前陆时秋看不懂的地方,看过他的实验,立刻就明白了。   而陆时秋想到这孩子的本事,突然冒出一个绝佳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9 15:11:08~2020-03-01 16: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807062、小龙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盒子 50瓶;宫宝、林瓷丶 20瓶;凉夏 18瓶;口袋熊、陌漓锦、喵嗷、28807062 10瓶;16913572、ddf、不会转弯的兔子 5瓶;夜莺 3瓶;artemisz□□、阿娟*_*、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2瓶;今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五百万两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而言, 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陆时秋拥有系统, 可以快速挣到钱。   只要他从空间买那些神仙药水,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喂给那些徒弟, 等他们中了举, 将来他的弟子必定会越来越多。好是好,但是风险太大。   如果不经过努力就考中, 会不会不懂得珍惜。而且人心易变, 刚进官场时, 个个都是雄心壮志。随着时间推移, 有没有可能跟那些贪官污吏沆瀣一气呢?   要是那样, 他将来就有个大贪官的弟子,他的名声也会沾上污点。   想想还是算了。   而乔小宝的出现让陆时秋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陆时秋从椅子上站起。   县衙的后院风景独好, 上任县令是个附庸风雅的,特地寻匠人建了一座假山,石头形似五指, 敦厚朴实。   二丫正站在假山旁运气, 一拳打过去, 五百多斤重的石头歪倒一旁。   小丫头们一个个惊呆了下巴。   陆时秋挤开人群,抚了抚额, 这糟心孩子,明知道自己力气大,还这么招摇,这可怎生是好?   刘管家匆匆赶过来, 看到那歪倒在一旁的石头,脸上有一瞬间错愕。   他示意五个小厮过来,五个小厮围着石头,用吃奶的力气愣是没抬动。   陆时秋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二丫把石头扶正。   二丫撸起胳膊,扎了个马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将那五百多斤的石头拦腰抱起。   众人看着二丫的眼神已是带了几分怯意。   这二小姐可真是力大如牛啊。   刘管家见老爷表情不怎么好,示意这些下人管好自己的嘴,将他们全赶走了。   刘管家凑上前,“老爷,这二小姐在花园里打拳,万一伤到自个,那可怎么是好。您是不是该跟她说说呀?”   陆时秋看向一无所知,还在勤奋踢腿的二丫。   这孩子哪听得懂啊。正常人和傻子的区别不就是:正常人可以分清场合,而傻子分不清嘛。   不过陆时秋还是冲刘管家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等人一走,陆时秋叹了口气。看来挣钱子之事刻不容缓了。   他回了书房在心里问四乙,“四乙,你觉得我该怎么赚钱?”   陆时秋经常问四乙这个问题,但是四乙总是搪塞他,这次却很大方,替他出主意,【我觉得你可以从系统商城买些方子。】   陆时秋心中一动,“什么方子?”   【推荐你一个方子。可以发大财。】四乙说得很夸张。   陆时秋也来了兴致,“说说看。”   【这东西叫水泥,可以用于铺路,刷墙。古代的路面非常差。哪怕那些官道也只是用锤子夯土,浪费人力物力,而且一经下雨,路面就会变得泥泞不堪。水泥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陆时秋听他说的这么好,想来这方子价钱不低,他试探问道,“多少钱?”   【如果附带视频,图解,书籍,方子等等,一共要十万两。如果只要方子只需一万两。】   陆时秋想到蒸汽机,自己没理解那些意思,依葫芦画瓢也弄出来,省了五万两银子。   这次也打算这么做,他果断道,“我只要方子。”   说着,购买方子,界面弹出一行字。   水泥原料配比:石灰石 67-75% ;粘土 10-15%;铁矿 0.5-1.5%;煤 8.5-11%】。   陆时秋看着上面的一行字,已是目瞪口呆,就这么一行字花了他整整一万两?   他心里暗骂一句这系统真是坑人,但是已经买了,也退不掉,只能硬着头皮问,“这石灰石是什么?你这怎么没图啊?”   四乙让他点上面的字,陆时秋照做点了下“石灰石”三个字,界面立刻弹出石头的照片。原来这种极普通的石头就叫石灰石。   可是这东西怎么弄成粉?用铁捶砸碎吗?   四乙把另一张生产图亮出来,陆时秋看着上面的字,每个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生料均化?加入窖生料成分?预热分解?回转窑?”   这都什么意思?只靠一张图,陆时秋根本无从下手。   【建议宿主把对应的书籍买下来,只要用心研究必定能制成。】1111十分贴心地道。   陆时秋一言难尽。   他摸着下巴思考可行性。如果他把东西做出来,献给朝廷,女皇给他的赏赐也最多只给他十万两。他辛辛苦苦弄出来就是为了替他人作嫁衣的吗?   但是换个思路就不一样了。   他自己制出来,然后往外卖东西。   将来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别说二丫的脑子能找神仙治好。就是他几个孩子也都能成为绝世天才。   打算主意,陆时秋立刻支付剩下九万两。   这十万两正是公孙竹考中举人,他家人给的。育婴坊那边的银子暂时还用不了这么多,陆时秋便一直留着这十万两。   陆时秋问四乙,“这十万两,你是如何安排的?”   银子到了四乙这边,支配权全由四乙安排。陆时秋是不插手的。   1111却不急,【京城那边有田有钱,足够养活。宿主可以到北方也建立一座育婴坊。现在先不急。】   陆时秋点头,“可以。”   买完书,陆时秋叫了乔家父子过来。   陆时秋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我手头有一个方子,价值连城。小宝这孩子喜欢搞研究。我打算让他帮忙研制。”   乔永善一听东西这么珍贵,有些为难,“小宝可以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陆时秋笑道,“他一个人肯定不行。我会招些下人帮他。而且我每天下午都会去看他。”   似乎是怕乔永善拒绝,他直接抛出诱饵,“只要研究出成品,我可以付给你们一万两。”   乔永善心里一个咯噔,吓得手都抖了,“这方子该不会是……”   乔永善也是个生意人,这世上能出起得一万两的方子那是简简单单的方子吗?搞不好是那些掉脑袋的东西。   陆时秋对上他怀疑的眼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失笑摇头,“你想到哪去了。我女儿可是县令,我能害她吗?这方子是用来铺路的。”   乔永善一听是铺路的,刚刚狂跳的心突然安静下来。想到自己刚刚竟怀疑陆先生,有些不该,讪讪地搓了搓手,“对不住,是我想岔了。”   陆时秋摆摆手,“你这样紧张小宝,我也能理解。放心吧,这是我的方子,我比谁都珍视。”   乔永善点头,“那行,都听先生的。”   说服乔永善,陆时秋让刘管家到郊外租个庄子,又找了些三十多个身强体健的下人。   不仅如此,陆时秋还特地让囡囡给他批条子。   囡囡接过单子,眉头已经皱紧,“又是铁矿又是焦炭,爹,你这是干什么?”   这两种东西都受朝廷管制,普通人买铁锅都得由里正开具结书。   更不用说她爹一次就买了几百斤,这焦炭更不得了,居然要百万斤。   囡囡倒不像乔永善那样怀疑她爹居心不良,而是她被张承天传染,脑子里开始阴谋论了,揉了揉眉心,“爹,你要这些干什么?”   她担心她爹被人给骗了,好好的书不教改碰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对着自己闺女,陆时秋自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爹新得了个方子,若是能研制出来,必定利国利民。”   囡囡拧眉,“真有那么邪乎?”   陆时秋拍着自己的胸脯,脸上全是自信满满,“那当然!爹还能骗你不成。”   囡囡托着下巴看着他,“那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子?”   陆时秋眼睛乱飘,“那个爹不能告诉你。总之是个很可靠的人。你就是这么来的。”   囡囡一头黑线,她不是爹和娘造出来的吗?   陆时秋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轻咳一声,敲了敲书面,“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看看嘛。反正我用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囡囡试探道,“既然这方子这么好,为什么那个人不自己研制?反而要你弄呢?如果他自己弄不出来,他完全可以找机巧阁,那些人都是天才,绝对比爹识货,而且人家还比爹有钱。”   陆时秋被她噎得不轻。他能说四乙就是个机器人,它根本没有实体吗?   跟女儿这个最擅长找茬的人讲道理,陆时秋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说来他也是自作自受,当初他干啥要把那思维力药水喂给她喝啊,竟找他茬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一脸受伤的表情,开始打感情牌,“囡囡,你就我一个爹,我从到大这么疼你。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爹就是想弄些铁矿玩玩。你就不能满足爹这一点点要求吗?”   囡囡:“……”   谁能想到啊,在外人眼里有大儒风范,不食人间烟火的陆先生居然也会冲女儿耍赖皮。   囡囡见她爹似乎是铁了心,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给批了。   盖好章,把单子递给陆时秋,又蹙眉看着他,“爹,一次花这么多钱,你不跟咱娘商量一声?”   陆时秋把单子揣回袖子里,很自信地摆手,“放心吧。你娘只会支持我,她不会过问的。”   看着亲爹这臭屁嘚瑟样儿,囡囡有时候觉得她爹这脾气就是她娘给惯出来的。   材料到位,人到位,陆时秋停了十天课,给学生们布置一大堆作业,然后带着这些人往郊外庄子出发。   他有方子有书籍,但是他看不懂里面的知识,只能把这些交给乔小宝。   乔小宝这些日子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按照书里的原理一点一点琢磨。   说实话,看两千年后的书籍,真的很困难。三不五时就碰到一个原理,他不懂,然后翻另一本书看。进度很缓慢。   他这边忙着,陆时秋也没闲着,指挥下人烘干炉,敲石块。   院子里叮叮当当,从早忙到晚,个个挥汗如雨。   囡囡到底不放心,休沐那天带着嵇如雪特地到了郊外,院子里下人被她爹使得团团转,忙得不得了。   囡囡不太明白她爹要干什么,指着那些石块一言难尽,“又是石头又是铁矿的?您该不会是想把它们烧化吧?”   陆时秋笑道,“我就想试试。”   囡囡无语,这得是多高的火温才能把那些石头给烧化了呀?想炼铁,好歹也得建个高炉吧?他这炉子怎么上头都封死了?   囡囡很好奇,想知道她爹在捣鼓什么东西。   可是她越看越担心她爹被人骗了。   陆时秋见女儿满脸不信任,有些受伤,“爹会弄出来的。”   说完把她往外推,“行啦,我知道你忙,但是爹这真没事。”   囡囡叹了口气,“行吧。您要照顾好自己。”   陆时秋看着她上马,冲她摆了摆手,“好。”   囡囡刚要打马离开,突然把马背上的包袱拿下来递给他,“对了,您可别忘了给师兄们看策论。您好歹每月收了人家五两束脩,可不能把他们往乡下一扔就万事不管了。”   陆时秋见她唠唠叨叨,暖心的同时还有些头疼,点头如捣蒜,“行行行,爹记下了。”   见自己惹人烦了,囡囡只好带着嵇如雪离开。   陆时秋回了自己的房间,洗了手脸,换身干净的衣服,开始翻看这些策论。   跟之前比,这些孩子的文章里已经沾了些土气。甚至有不少学生已经学会站在底层百姓角度思考问题。   对于这些家境优渥的学子而言,已是非常难得。   明年就是乡试,陆时秋自然希望这些学生都能像公孙竹考中。   不说钱,就说这份荣耀,就能让他欣喜。   陆时秋专心致志批改文章,外面下人叮叮当当,枝头的小鸟被这一声声响惊得乱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1 16:02:46~2020-03-02 19: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林 60瓶;循规蹈矩的斯文败类、see 30瓶;糖醋排骨、憋屈貓奴 10瓶;徐墁、嗷呜~、i超超ya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2瓶;小仙女、广东天气28°.18°.8、维生素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球磨机是物料被破碎之后, 再进行粉碎的关键设备。”陆时秋烦躁得扔下书,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后世可以通电, 所以你必须得做成手摇式才行或是改成蒸汽机形式。不过那样又要花银子。】   陆时秋头疼,别蒸汽机式,就是手摇,那都得花大笔大笔钱。   毕竟这上面写了球磨机是钢制, 钢的价格比铁足足贵了好几倍,而球磨机里面的配件都要铁匠精雕细琢,一点都不能马虎。   三十个下人没日没夜敲石头。   锤子轮坏很多把, 还有那焦炭更是烧了几十车。一直干到夏收时节。   囡囡前来送水果给父亲, 见二姐正在砸石头, 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已是晒得黑红, 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   囡囡抽了抽嘴角, “爹,您怎么让二丫干这个?娘要是看到,还不得心疼死?”   陆时秋回头,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那些石头不敲碎,烧的时候就得浪费焦炭。”   最主要的是,他得让二丫出点力,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变成正常人有多么不容易。尽管二丫干了也不可能知道。   囡囡给他洗了个苹果, 递给他,无奈道,“您都失败那么多回了, 还没死心呐?”   自打陆时秋要琢磨这个,把学堂教给囡囡,自己跑到郊外来研究。   陆时秋接过苹果,吧唧咬了一口,泄愤似地看了眼周围。   别说只是实践半年,就是再来三年,他也得弄。这可是他花了整整十万两银子弄来的秘方。   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他能死心吗?   他就不信了,他还被个球磨机难倒。他制不成后世那种自动化的设备,他还能制不出手摇的?   一开始系统提供的球磨机由进料装置、支撑装置、回转部分、卸料装置、传动装置和润滑及冷却装置六大部分组成。   但是如果把装置换成蒸汽机来实行自动化,非常麻烦,所以他直接砍掉了,只保留最基本的东西。   操作部分全部用人工代替。只研究这个机子就足足花了他和乔小宝半年时间。   也得亏有乔小宝这个小天才。陆时秋看不懂的知识,这孩子就翻书。   他的劲头特别足,不知疲倦,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比陆时秋还强几倍。   每次陆时秋想放弃时,都要想想他那些钱,可是乔小宝没有他这份压力,却能坚持下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天份。   囡囡知道自己劝不住,便也不再劝了,“最近要夏收。我要下乡检查农耕情况,这一个月没空过来,您好好保重吧。”   陆时秋送她出院子,“我没事。就是晒黑了,你让你娘不用担心我。”   囡囡翻了个白眼,“您还知道咱娘担心您啊。”   陆时秋挠头,目送她远去。   等女儿走了,陆时秋看着四周正在弯腰割麦子的农人,天气这么热,他们时不时停下来用布巾抹汗。   “四乙,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割麦子的机子?”   四乙笑了,【当然有。机巧阁已经快研制出来了。】   陆时秋收回视线,“那就好。”   他转身刚进院子,就见一个穿着短打的青年喜气洋洋跑过来,“老爷,成了,球磨机真的制成了。”   陆时秋眼睛瞬间瞪圆,“真的成了?”   “对!”   陆时秋欢喜得不行,丝毫不顾形象,撒腿就往里冲。   他指挥小厮将砸碎的石头往里面放。   几个小厮戴着棉手套上前手动转动筒体,等他们累了,就换下一批。   石块在第一仓粗磨,经单层隔仓板进入第二仓,这仓里镶有平衬板,里面有钢球,将石块进一步研磨。直到磨成粉状物,通过卸料箅板排出。   陆时秋摸着这些粉磨,眼里已经有了一丝喜意。   磨完之后,再经过煅烧。   这步可以用立窑或回转窑,立窑适用于生产规模较小的工厂,大、中型厂适合回转窑。   陆时秋守在这边等结果。   陆时秋是有一袋成品,这是四乙赠送的样品。   每次下人送过来的成品跟他手里的不一样,陆时秋都会让大家重新实验。   一个时辰后,煅烧完成,他把成品拿出来对比,煅烧后温度太高,颜色有些差异,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步就是水泥粉磨,通常采用圈流粉磨工艺。   这步完成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陆时秋舀了半盆新出炉的水泥跑到自己房里,然后又到外面端了一盆水过来试验效果。   水泥和水搅拌成浆糊,然后铺到地上。   新铺的水泥地面,一般在两到三个时辰以上才开始“初凝”,三天左右,水泥强度增加到70%,二十八天后可以达到最高强度。   【如果控制成本,你也可以在里面掺沙子。】   陆时秋笑了,“我们海边有那么多砂子呢。可惜这边不靠海。弄过来成本就高了。”   【海砂含盐量比较高,山砂表面粗糙,棱角多,含沙量较高,但里面的杂质也比较多,用在混凝土里面质量比较差。用河砂最好。】   陆时秋点头,“行,我让人找河砂。”   外头的下人也不知道老爷做什么。但他们每天吃好喝好,工钱也多。   一个个便也不再问,陆时秋让下人们继续砸石头。   不管成不成,这些石头都要砸碎。   而陆时秋独自守在房间里,端着板凳不错眼盯着地面。   也不知守了多久,下人站在门外叫人。   来的时候,陆时秋就严厉禁止下人进他房间。他也不需要下人伺候。什么事情都自己来。   听到下人叫他,陆时秋站起来,开了门,“什么事?”   “老爷,刘管家来了。”   陆时秋点头,“叫他来吧。”   不多时,刘管家就来了。   早先陆时秋交待他买遍苏州府的石灰石山。陆时秋在郊外忙了半年,刘管家就在外奔波了半年,好在终于办成了。   石灰石的山,一般长不了树。刘管家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十来座山。   这些山将来都可以转卖给县衙,好歹也是一笔进项。   陆时秋点头,留刘管家吃饭,“下午我要你稍信给县令,你再等等。”   刘管家虽然不明白老爷为什么不现在说,可主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插嘴,只能应是。   吃完饭,陆时秋便回房看他的水泥地。   他按了按地面,真的凝固了,虽然还不怎么结实,但是跟书里描写的一样。   陆时秋欣喜若狂。   他叫刘管家过来看,“我这东西成功了。我打算把这生意扩大,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刘管家将水泥地左看右看,听老爷说这东西以后会变得极其坚硬,自然明白这东西的价值。   刘管家到底是多年的管家,很快就意识到这方子潜在的危险,“老爷,这可是独家方子。将来要是传到京城,怎么办?”   陆时秋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原先想用这方子生钱,想法很美好。可是有一点却行不通。   这方子里要用到1%的铁矿,看似占比很小,但是不尽然。   想想一百斤就得要一斤,一千斤就得要十斤,一万斤就得要一百斤。十万斤就得要一千斤。   十万斤水泥估计都不够泗州县,更不用说整个苏州府。   哪个县官敢批这么多的铁矿给他?   囡囡这个县令倒是敢批给他,可是他能害了他女儿吗?所以这事还是得跟朝廷打交道。   陆时秋想了想,决定跟女皇谈笔生意。   他也不贪心,他只要一成利,把他二女儿的脑子治好就成。   想通之后,陆时秋拧眉,“我打算回京向女皇请命。从今天开始,你先留在这里,看住这些下人,不能让他们把方子泄露出去。”   之前朝廷废除死契,这些下人都是活契,他不得不防着这些人。   刘管家点头应是。   打定主意,陆时秋把剩下的水泥全带走了,临走时,还叫走了二丫。   他着急赶路,没像往常那样洗澡,木氏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拿了件旧衣服给他弹身上的尘土,“你是服劳役去了吗?怎么弄得这么脏?”   陆时秋任她唠叨,叫下人打水,他要洗澡。   待他进了木桶,就听到木氏在外头叱骂,“孩子他爹,你怎么带的二丫?她怎么成这样了?”   好好的姑娘家居然造得跟叫花子。木氏简直要气炸了。   偏偏陆时秋还不怕死,叫木氏进来给他搓背。   木氏拿衣服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喋喋不休,“你说你都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着调?你瞅瞅二丫造的。有点女孩样吗?”   陆时秋言之凿凿,“她就算不造,她也不像女孩。”   木氏手里的布巾随手扔到水里,掐腰瞪他,“怎么说话呢?她怎么不像女孩了?”   陆时秋往水里没了下,“我有时候真怀疑二丫是不是你生的。你瞅瞅你长的这样苗条匀称,怎么二丫生得那样魁梧呢?”   比男人块头都大,像个小巨人。   木氏瞪了他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谁说二丫不像我的,她那双眉毛就是照我长的。”   陆时秋摇头失笑。这个优点还真看不出来。   木氏上前给他搓背,稍微用点力,搓下来一长条,她皱了皱脸,嫌弃得不行,“你这是怎么弄的?你在那边不洗澡吗?”   “我天天洗澡,但是那边天上飘的都是黑灰,我洗了没多久又给弄脏了,也没办法。”陆时秋咧嘴笑了,“不过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我终于制成了。”   木氏见他高兴成这样,也跟着一块高兴,翘嘴嘴角,“既然制成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教书吧,哪也别去了,剩下的全交给下人办。你看看你把囡囡给累的。她又要上衙又要帮你教书,整个人都瘦一圈了。你就不心疼?”   陆时秋当然心疼闺女,所以他才没日没夜研究。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摆手,“暂时还不行。我得回京一趟。我要跟女皇谈回生意。”   木氏觉得他脑子烧糊涂了,“你弄的什么东西,还需要惊动女皇?”   陆时秋笑着解释,“里面要铁矿。我担心给咱闺女招祸,还是跟女皇谈比较妥当。”   木氏闻言,也就没再问了,而是问道,“那你啥时候回啊?”   陆时秋笑了,“明儿一早就走,怎么也得一个多月吧。”   木氏点头,想着待会给他准备衣服。   洗完澡,收拾妥当,填饱肚子。   陆时秋叫了囡囡到书房,把自己的成果给她看。   囡囡摸着这些灰色,如同面粉一样的东西,居然能造路。当即就要试成果。   陆时秋拿水在廊下抹了一块。   等候的过程中,两人又回书房商量事情。   囡囡得知她爹要跟女皇谈生意,“这成吗?”   “成不成就看女皇的良心了。咱们也没办法啊。”   囡囡想想也是,只是她本能觉得她爹似乎很缺银子,“爹,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之前她爹都把蒸汽机献上去了,为什么现在却要跟朝廷谈合作呢?   陆时秋想了想,“爹想让北方也像这边一样富。”   江南这边鸟语花香,南方却是土地贫瘠。贫富差距如此之大,让他唏嘘不已。   囡囡怔愣间,又听陆时秋继续道,“当然我还是想多开几家育婴坊。我不是为自己谈,而是为了育婴坊跟朝廷谈。”   囡囡明白了,“既然您已经打定主意,那就去做吧。”   陆时秋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的好闺女。”   囡囡朝他翻了白眼,捏着下巴问道,“爹,您去京城不跟师兄们说一声吗?”   陆时秋摆了摆手,“不啦,我只要一个多月就成。通知他们又得耽误时间。他们的策论等我回来后再批阅,你别忘了告诉他们一声。”   囡囡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锦鲤女主》,不一样的题材。   多谢读者“惊鸿照颖”提示,加了粉磨机。   感谢在2020-03-02 19:07:16~2020-03-03 19:2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程 50瓶;绿野在途中 40瓶;铲铲、馮馮 10瓶;惊鸿照颖、锦瑟、gog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陆时秋独自骑马回了京城, 他是白身,想要进宫只能找三丫帮忙。   没多久, 就有女官传信让他入宫。   他到的时候,女皇正在书房和天皇一起批阅奏折。陆时秋不敢打扰, 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 女皇率先批改完了奏折, 知雨提醒她,“女皇,陆状元一直候着呢。”   女皇这才抬头看向陆时秋。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 她表情有一瞬间错愕,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陆时秋把东西呈上, 这是一块水泥板, 他来的路上做的。女皇时间宝贵, 自然不可能等上好几个时辰。   女皇眼底有一丝惊讶, 声音都跟着颤了颤, “这是你做的?”   陆时秋点头应是。   这两人说话声音这么大, 女皇情绪又这么激动, 天皇不免有些好奇,放下朱笔走了过来, 看着那已经处于半凝固状态的水泥板,“这是什么东西?”   也不怪他会如此平静。因为他根本没见过水泥粉末时的状态。   陆时秋把粉末呈上来,又把原理讲了一遍。   天皇与女皇对视一眼。天皇指着水泥问女皇,“这就是你让机巧阁制的东西?却一直没制出来?”   女皇点头,看向陆时秋, “这方子价值千金,利于千秋,你有何心愿,朕可以许你一个。”   陆时秋跪下,“启禀女皇天皇,学生制出这东西只是想为育婴坊增添一份长长久久的进项。”   天皇微顿,“可你刚刚说了,方子要用到铁矿。”   这个特例不能开。盐和铁一直被国家垄断是有原因的。铁可以打造兵器。不论是刀剑还是大1炮都离不开铁。天皇绝不可能同意。   陆时秋也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学生只求财。”   女皇拍了下天皇的手,“他呈上方子,我们自己制就行。还是可以破一回例的。”   天皇想想也没反对。   女皇心情似乎很好,虚扶他起来,“我可以许育婴坊一成利。却是有条件的。”   陆时秋不敢抬头,竖着耳朵倾听,“您请说。”   “你每年需收三个女弟子。并且尽你所能让她们入朝为官。”   陆时秋猛得抬头,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提这么个要求。   他拧眉沉思,女皇这是什么意思?   她进宫是为了提高女子地位,废除小脚,废除贞洁牌坊,女子参加科举,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月国人几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不是朕几个政策就可以改变的。但是制定这个社会规则的人是这些官吏,也就是当权者。如果当权者有一部分是女子,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陆时秋明白了,这个要求对他而言没有难度,陆时秋很爽快就答应了。   天皇思忖片刻问女皇,“为何不成立女子学院?反而让他一人来教?他一个人又能教几个?”   女皇摇头,“成立女子学院必定会被许多朝臣攻击。最近诸事繁多,还是少添些烦恼才是。而且劳心劳力建一座女子学院,也只有有钱人家才会送女子进院读书,那些人家也只是想给女儿渡层金,想让她们嫁得更好罢了。花费多,收效低。反倒不如直接交托给陆状元来办。钱没花多少,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说到最后,她看着陆时秋。   陆时秋赶紧表态,“是,学生没有别的才能,教书育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女皇很满意,“朕会让太府寺派人到泗州接手你的试验地。不出意外,明年年中你就可以收到分红了。”   陆时秋跪下谢恩。   从宫里出来,陆时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真的成功了。   他没想到女皇真的答应了。   螺钿生意是京城独一份,他每年都能分到一万两银子。水泥可以用在许多方面,他岂不是能分到更多钱?   三丫一直守在外面,见父亲高兴得像个小孩,立刻迎上来,“爹,你的事办好了?”   陆时秋压住心头的喜色,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好啦。”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女皇果然不是常人。更让他意外的是,天皇居然没有阻止女皇。对她如此信任,还真不像半路夫妻呢。   回到家,三丫给陆时秋张罗了一桌饭菜。   杨大郎却不在家。   陆时秋有些奇怪,“你公爹呢?”   三丫笑着解释,“公爹喜欢去茶楼听人说书。白天一般都不在家。”   杨大郎以前就是闲不住的人。儿子当差不在家,他跟儿媳同桌吃饭很是别扭,就一个人跑到茶楼听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陆时秋也没放在心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他觉得杨大郎天天听书是在虚度光阴,但别人也许羡慕杨大郎能够悠闲自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杨大郎的声音,“亲家老爷这么快就吃上了?我还特地从一品斋给你带了好菜呢。”   陆时秋笑笑,“刚动筷子。”   杨大郎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一品斋的鸭子做的那叫一个绝。你快尝尝。”   陆时秋点头,尝了一筷子赞不绝口。   杨大郎叫下人拿酒,“这可是云中仙,宫中的御酒,酒劲特别大,咱小口小口喝,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小酒盅满上,酒香扑面而来,陆时秋浅尝一口。   比起其他淡得如水的酒,这云中仙一口就能醉人。   陆时秋喝得挺满意,自打他当了先生,除非别人请,他几乎做到滴酒不沾,现在喝上一回,往日那种自由肆意的生活似乎又找回来了。   他还特地敬了杨大郎一杯,“我闺女小,做事难免有不妥贴的地方,全赖你们让着她。多谢了。”   这话可是谦虚,杨大郎自然不能认下,摆了摆手,“亲家,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三丫多好啊。再过几个月就要给我生孙子了。我们老杨家拿她当宝一样。”   没错,三丫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之前陆时秋跟小石头提过,年纪太小的女人生孩子对身子骨损伤极大。   这孩子也算是听进去了,一直到三丫二十岁才让她怀孕。   陆时秋对小石头也就越发满意。不是谁都能像小石头这样疼媳妇的。   杨大郎岔开话题,“我刚刚在茶楼听说一桩事。赶紧过来告诉你。”   陆时秋看着他,“跟我有关?”   杨大郎挠挠头,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不是在城外有许多良田嘛。”   跟地有关,陆时秋放下筷子,“你说。”   杨大郎神神秘秘道,“我刚刚在茶楼看到彭将军从陇西押了不少罪人回来,说这些人以前都是大地主,犯了隐田隐户之罪,九族都要斩首。”   三丫吓得不轻,筷子都掉了,“全要斩?”   一般来说,只有叛国罪才会九族被斩。隐田隐户是天皇为了加大执行力度,特地提高的刑法。   当然前几年,他已经警告过无数次,只要肯认错,朝廷就可以既往不咎。可惜这些人以为天皇不会对这么多人动手。   一个人犯罪和一群人犯罪,罪刑几乎是天差地别。毕竟法不责众。   “可不是嘛。”杨大郎看着陆时秋一脸担忧,“你郊外那些土地有没有隐田,还有你买的下人可不能为了省银子就不给人家上户籍?”   陆时秋哭笑不得,“那片地可是女皇所赐。我怎么敢。至于下人就更不用担心了,都签了卖身契的。”   不签,他可不放心。要是出了啥事,他以后找谁算账。   杨大郎放心了,“那就成。”他叹了口气,“三日后,就要被问斩了。几百口子呢。我看这事闹大了。”   陆时秋脸色微微一沉。   陇西那边可是沈青墨在管啊。这孩子居然敢对这么多人下手。那可是把人往死里逼。   三日后,陆时秋站在菜市口,以往这种地方,都是贫民百姓聚集,可这次陆时秋却看到许多身着华丽的人矗立其中。   三百多口,十二岁以下流放,十二岁以上都要被斩首。   齐齐跪下,一声令下,人头像西瓜一样滚落在地。   底下百姓喊声震天,陆时秋隐在人群里,听着耳边传来议论声。   沈青墨这个十八岁的县太爷。上任不过两年时间,就让三百多口丧生。甚至有不少人称他为煞神。   陆时秋却只担心这孩子的安全。   一次杀了三百多口,其中的风险必定很大。这孩子身边也没个忠仆可怎么整?   只是细想,他为天皇女皇做事,他们应该会保护他才对。   没几天,陆时秋听说接下来会有六府清查隐田隐户之事。这六府都是江南一带,自然也包括苏州府。   想到囡囡,陆时秋也不敢在京城逗留,告别三丫后,他马不停蹄赶回了泗州。   半个月后,陆时秋到了家,木氏让下人给他准备饭菜。   吃饭时,囡囡也从前衙回来了。   陆时秋边吃边问她,“京城那边杀了三百多人。要清查隐田隐户,泗州接到政令了吗?”   囡囡点头,“昨日我去府衙,知府大人命我们严查,说是三年前,户部就已经核查过总数。要是数据对不上,我们都要受处份。”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三年前就查过了?   “那你出去时把你二姐带上。”陆时秋不放心,“要不然我也去帮你。”   囡囡见他风尘仆仆,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爹,不用了。你走这一个多月,师兄们的策论还没看呢。你还是做你的事吧。我和二姐会解决好的。”   陆时秋想想还真不能把这些弟子丢下,“行,我先看策论,等看完了,我再去帮你。”   囡囡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3 19:20:35~2020-03-04 19: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捉虫的魔鬼 99瓶;第三天堂 20瓶;云婼 10瓶;黛月儿、初阳、惊鸿照颖、憋屈貓奴 5瓶;周16 2瓶;澜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八月是乡试之期, 陆时秋有十三个弟子都要赶回京城参加乡试。   陆时秋把他们这些年的策论全部整出来,指出他们的不足,送他们离去。   在陆时秋忙弟子的时候, 囡囡也因为核查隐田隐户, 忙得脚不沾地。   她要负责写告示:只要一个月内,主动到县衙认错, 就可以既往不咎。一个月后查出来,多出来的田地全部收归县衙所有, 隐户也是如此。   告示一经贴出, 真有不少百姓前来认错。   这些人就是贪小便宜的人, 朝廷真要核查,这些人无根无基, 最容易被打击。所以他们不敢对抗,只能乖乖上报田产。   小地主阶层也有不少人上报。   倒是大地主阶层仗着家丁多,上头有依仗,不把县令放在眼里。   一个月后, 囡囡按着户籍一家家清查。   底层百姓查得很顺利。   查到小地主,有不少人没有上报,多出来的田产全部收归衙门。   见官府来真的, 这些人拍着大腿懊悔不已。   倒是那些大地主,查到之后, 却不当一回事,问他们要地契,对方装聋作哑, 说地契找不着了。   囡囡直接让衙役登记田产,把原来的地契作废,重开地契,多出来的田产重新开一份地契,“这些到时候会在酒楼拍卖,谁出钱多就归谁。”   这大地主姓田名横,京城有个当五品官的舅姥爷。   见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暗暗记在心里。   囡囡带人继续往前查。   第二日一早,有好几个衙役没回来上衙,其中就包括登记田产的那名衙役。   囡囡叫了个衙役去问,才知,这些衙役下衙回家,在路上被人打了一顿。   囡囡得知此事,立刻带衙役去这些人家里问口供。   “回家的时候,有人从巷子里蹿出来,我头被麻袋罩住。上来就是拳打脚踢,我也没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囡囡早就猜到会有人不配合,但是她没想到这些人胆大包天敢殴打衙役,“你们先待在家歇息养伤。剩下的人,继续跟我查。”   衙役们一听还要查,都有些胆怯。这事摆明了是那些大地主做的,现在只是打伤,没闹出人命。要是他们再往下查,那不定会下什么样的狠手呢。   囡囡眼睛一横,声音冷漠,“不想做趁早辞退。本县令绝不阻拦。”   衙役们面面相觑,辞退?他们当然不肯。   衙役每个月都有一两银的俸禄,这份差事很体面,谁也不肯丢。   衙役们跟在囡囡身后,却见囡囡带这些人先回了趟县衙,“我先回后院,暂时让我爹先充当文书一职。”   衙役们齐声应是。   后院,陆时秋一口茶先喷出来,“你个兔崽子,你可真行啊。出了事,你就让爹出去顶缸。你也不怕那些人逮住你爹往死揍。”   之前他说要帮她,她不让。现在又要他帮忙了。这孩子难不成没一个可信得过的人?   囡囡眨了眨眼,“爹,你武功那么好,那些家丁如何能是你的对手。爹,我还得指着你帮我逮人呢。你可别涮我。”   陆时秋:“……”   他头疼,他这是被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他哪里会武功?他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陆时秋心里发急,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你先等等,爹去书房拿文房四宝。”   说完,不等囡囡回答,脚底抹油溜进书房。   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充什么大尾巴狼,这会露馅了吧?   “四乙,四乙,我上回买那药有没有终身制的?”   【当然有。一口价五万。】   陆时秋咳得肺都快出来了,担心外头听到,他还得用袖子掩住,“你开什么玩笑?那些神仙药才三万两呢。”   “不一样。你这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高手。那神仙药只能提升到二百。单项超过二百的天才还是有很多的。”   陆时秋似懂非懂,“我总觉得你是故意在宰我。”   【那您要不要?】1111声音冰冷。   陆时秋沉默。他还真不能不要。   五万两银子,他以后也用不了几次,陆时秋有些肉疼,摆了摆手,“算了,我不要终身制的,你还是给我上回的那个吧。”   管三天就可以了。他一辈子动武的机会真的不多。   四乙也没劝,直接抛出界面。   有武艺加持,陆时秋出来,人也精神,气也爽了,整个人变得高大尚了。   说话也有底气了,大手一挥,“走吧,带爹会会那些大地主。”   囡囡嘿嘿一笑,“爹,咱今天只查那些大地主,您千万别把人放跑了。”   陆时秋弹了她一下,“你说说你。当个官,还得让爹出马,你啥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呐。”   囡囡挽着他胳膊,小声嘟哝,“让你教我练武,你又不肯。你还怪我了。”   陆时秋闭嘴了。他教个屁啊。他拿什么教。   泗州县的大地主一共有二十来户。之前没有一户主动向官府投诚的。   囡囡手段凌厉,丝毫不受影响。   那些大地主见她还要查地,眉间隐隐有些不快。却很快压下去了。   查完地,除了陆时秋,其他衙役都被囡囡留在县衙核查信息。   而陆时秋独自出去喝茶。   他沿着小巷一直往西。   或许是有武艺加持,陆时秋发觉自己的听觉比以前灵敏多了,居然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瞅,身后空无一人。   【人在巷尾呢。】1111提醒他。   陆时秋啧啧,这条巷子这么长,足足有三四十丈,他居然能听到这么远的声音。看来这技能果然管用。   【那当然。系统出品必出精品。】   陆时秋转头,继续往前走。   前面巷子里走进来两个小伙子,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   光线太暗,陆时秋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就在陆时秋琢磨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时,跟这条巷子交汇的巷子,两边各蹿出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人拿出一个麻袋就要往陆时秋头顶上罩。   陆时秋眼疾手快,往前迈了两步,与前面两人打了个照面。   那两人看了眼那六人。见他们愣神,提醒道,“已经看到了,快点动手。”   八个练家子对付一个文弱书生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老爷说了,卸掉他一只胳膊。给县令一个教训。”   他这话刚说完,陆时秋一脚踢了过去。一百六十多斤的大男人摔出十丈远。   众人都吓懵了,这什么腿法?居然这么厉害。   陆时秋却不给这些人思考的机会,拳脚齐上,不到一盏茶功夫,八人全部靠坐在巷子里。   陆时秋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棍子,指着刚刚说话那人的面门,“说,你们老爷是谁?”   那人不肯开口,陆时秋一棍子捶在他腿上。   那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划破整条巷子。   囡囡带着衙役从巷子一头蹿了进来,看到她爹完好无恙,气道,“不是让您发个响声吗?您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差劲,三两下就被我撂倒了。”   囡囡叹了口气,有本事就是任性。她扭头冲衙役们道,“把八人押回牢房,让那三个衙役过来指认。”   衙役们一怔,指认?不是说没见过吗?   囡囡定定看着他们,这些衙役心领神会,抱了抱拳,“明白了。”   打架斗殴最多只关十五日。但是殴打衙役,罪名严重多了,至少要判三年。   不管那几个衙役是不是这些人打的,她都要拿这些人树典型。   下人犯罪,作主子的也要受牵连,囡囡让衙役去大地主家里收罚银,并且予以警告、   若再有一次,必然要把主人抓进来审讯。   这些下人都有家人在主使者手中,他们是不会认罪的,囡囡也没打算让他们供出主使。   把下人关进牢房,其他地主就不敢再放肆。   接下来,清查田产一事进行得很顺利。   囡囡也按照约定,在泗州县酒楼拍卖田产。   田产是家族的兴盛之本,卖田是败家之兆。许多百姓除非走投无路,绝不会卖田。   田地一项都是有价无市,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大家全都挤进来凑热闹。   囡囡也给田地定了底价,上好的良田一亩要十两银子。   跟北方不一样,南方良田亩产比北方要多一百斤。价格也要贵上二两。   报完底价,大家抢着举牌。   到最后,一亩良田竟拍出了十五两的高价。   她把收到的银子入了库,到府城汇报。   囡囡不仅提前完成了任务,还将田产卖出了好价,知府大人对她的办事效率很满意,当着许多官员的面称赞了她。大家猜测,陆令仪今年的考评应该也是优。   到了秋收之时,泗州县开始执行“一条鞭法”。此法照理说减轻了农民的税赋,但清查之后,收到的税竟比夏收多了一倍有余。   怪不得天皇女皇执意要清查隐田隐户,看来确实很有必要。   九月中旬,陆时秋接到弟子们的来信。   十三个弟子有九个中了举人,剩下四个名落孙山。   陆时秋高兴了好几天,教书也越发卖力。   又过了几日,严老爷子还特地让管家送来一封信给陆时秋,多谢他教导孙子用功。信里附了十万两银子。   没错,严仲文这小子今年也中举了,名次还不低。   又过了几个月,囡囡收到朝廷送下来的邸报,上面一则消息引起她的注意。   陆时秋也凑过来一起看,“户部尚书等多位大臣田产被罚,刘尚书在宫门请罪,因年老体衰,没了?”   陆时秋一个咯噔,“这刘尚书不就是公孙竹的爷丈人吗?”   囡囡点头,“是他。”   陆时秋唏嘘,“昨儿公孙竹还跟我请假说要回京成亲。女方亲爷没了,恐怕得守孝吧?”   “对!要守二十七个月。”   陆时秋叹气,“干甚要想不开跟天皇他们作对呢。”   “大概以为法不责众能有效吧,可惜天皇执意要执行此条例。”   陆时秋无话可说。只能说是各人选择了。   木氏推门进来,拿了礼单,“这快到年底了,咱家要送年礼。你们看看。”   这年代的亲朋好友,有送年礼的习俗。   陆时秋和囡囡对此事也是相当重视。   木氏有些奇怪,“为什么青墨那孩子从来没有送过年礼呢?”   她倒不是贪图那点东西,就是觉得好歹是学生,什么都不送,也太不尊重先生了吧?   囡囡抬头看了眼陆时秋。   陆时秋倒是明白沈青墨的顾虑。   沈青墨已然是天皇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跟他沾边的人都有危险。   他不跟他们走动,也是怕连累他们。   陆时秋也没想到这孩子一念之差,竟会走向这条不归路。   看似大权在握,但是树敌颇多。将来能有什么造化,全靠他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4 19:58:34~2020-03-05 18:3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莉bel 5瓶;今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眨眼就过了年,春暖花开, 又是一年好时节。   县衙后院, 陆时秋正在给小班上课,这些都是女孩子, 她们之前学得知识很粗。三年前,陆时秋从头教起。现在三年过去, 倒也像模像样。   上完课,段黎书走到讲台前问, “先生, 我想参加这次会试。”   陆时秋放下书本, “你确定?以你现在的学识, 参加会试可能会有点悬。”   虽然每届会试都会录取五十名左右的女子为官, 但这并不代表女子就比男子占优势。   现在报考的女子越来越多。段黎书之前待在闺中并没有人给她讲解过四书五经,都是靠自己摸索。这三年, 虽有陆时秋教导,但是科举本就是极难, 以她现在的学识想要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段黎书并不在意, “我想去试试。我从来没有考过试,我想感受一下。”   陆时秋看着段黎书, 大概是她以前家教太过严苛,这姑娘总是讲男女大防,平时只是待在房里读书,几乎不跟大班那些男学生来往。   她从来没去过那种场面, 想来一定会害怕。   陆时秋想了想,“你想感受会试,我也可以模拟一次。你现在回京,你爹要是发现你,他会不会把你带回家?”   段黎书抿了抿唇。先生顾虑得对。以她现在的水平考会试,胜算不大。而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真被她爹找到,极有可能会被她绑回家成亲。   那她就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段黎书点了点头,“我听先生的。”   陆时秋满意了,夹了书,路了大班的时候,往里扫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他转身出了县衙,问守门衙役,“那些学生回来了吗?”   衙役摇头,“还没有。”   陆时秋蹙了蹙眉,这群孩子想必又玩过头了。   被陆时秋惦记的那群学生此时正背着篓子,在官道上肆意狂奔。   你追我赶,迎着春风,晒着暖阳,好不快活。   狄虎口渴,停下来,反手从篓子里取出一个枇杷,一边追前面的人,一边吃枇杷。   等追上公孙竹,狄虎问道,“哎,公孙竹,年前你不是说要回去娶妻吗?怎么没动静了?”   一般来说守孝要二十七个月,但是也有热孝一百天成亲的说法。公孙竹完全可以在热孝中成亲。   公孙竹斜睨他一眼,“我成不成亲关你什么事啊?”   狄虎吧唧咬枇杷,嘎嘣两下吃完一颗,汁水四溅,他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啊?你成完亲,就该轮到我啦。”   公孙竹见他一口一句成亲,嗤笑一声,“你也不害臊。一个大男人成天把成亲挂嘴边。”   “我这是替你急。你那未婚妻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被别人叼走了,你脸都丢没了。”   公孙竹收了笑脸,“她祖父刚没,她要扶灵回老家守孝。我爹让我考中进士再成亲。先成家后立业嘛。”   狄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突然问,“你爹该不会想悔婚吧?”   公孙竹斥道,“别瞎说。我们婚帖已经换了,怎么可能悔婚。”   狄虎不自在挠头,“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公孙竹也没生他气,一甩马鞭飞快走了,狄虎紧随其后跟上。   一行人骑马入了县城,下了马。   牵着马经过街道,百姓看着这些高头大马,纷纷驻足观望。   就在这时,有一家客栈二楼窗户边正站着一对男女,看到其中一人微微有些惊讶。   “他居然还没回京?”那女子惊道。   男子视线停留到另一人身上,眼神微微凝住。   女子推了推男子的胳膊,“哥?你在想什么呢。”   男子回神,关上窗户,“没什么。”   女子却道,“你关窗户干什么。我刚刚看到公孙竹了。”   “小妹,你还不明白吗?你跟他已经今非昔比了。”   刘凤姣抿了抿唇,不死心道,“可我还是他未婚妻。我们婚约还没作废。”   “守孝要二十七个月,之前为了耽误你的婚事,爹想让你们在热孝中成亲,可他们家装聋作哑,打的什么主意还用想吗?”   刘凤姣脸色惨白,死死抿着唇,“我不信。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刘慎拧眉,“你若不信,不如我写帖子请他过来,你亲口问问他。”   刘风姣眼里露出一丝喜意,“好!”   刘慎从妹妹房里出来,刚刚妹妹不会撑窗户,他过来帮忙。   “你先歇一会儿吧。”   出了妹妹房间,刘慎回了自己屋。   他和父亲住在一起。   刘父正在屋里写帖子。此次扶灵回乡,将来能不能起复就得靠这些亲朋好友。所以关系不能断。他时不时就要写信联络一下感情。   听到有人敲门,刘父收了信,看到儿子进了门,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   刘慎趴在父亲耳边嘀咕几句。   刘父大变,“当真?”   刘慎点头,“当真,儿子绝不会认错。”   刘父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回步,刘慎紧盯着父亲不放,“爹?咱们怎么办?”   刘父抬了抬手,“让我仔细想想。”   刘慎闭了嘴,眼巴巴看着父亲。   刘父想了法天,低下头写了一封信,揣进怀里,冲刘慎道,“我去送一封急信,你先稳住你妹妹。”   刘慎点头。   刘父匆匆下了楼。   话说另一头,张承天一行人回到县衙后院,大家回了客房换衣服。   张承天出来,下人递给他一封纸卷,这是家人飞鸽传书。   上面写着“归京”二字。   张承天有些失落。   十七个弟子到大班上课,陆时秋见他们每人桌上都摆了一筐枇杷,抽了抽嘴角,“你们摘这么多干什么?”   陈为笑道,“先生,我们回京,总得带些土特产吧。现在这时节也就枇杷能吃了。”   陆时秋摆了摆手,“行吧。”   他看着大家,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就属张承天,现在已是大小伙了,“下午我在清风楼替你们送行。现在你们先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狄虎大着嗓门道,“我们东西早就收拾妥了。”   公孙竹指着他笑骂,“先生,他只收拾了一个包裹,估计是对这次会试没什么信心,早点考完,再回来跟您学呢。”   去年狄虎已经中了举。名次比公孙竹当初考的还要差。   虽然狄虎对这次会试也没什么信心,但公孙竹这么直截了当说出口,他面上臊得慌,追着公孙竹骂,“你小子又咒我。”   那两个笑骂,陈为跑去拉架。   张承天走过来,“先生,这次我也要回去。”说到这里,他重重施了一礼,“得您六年悉心教导,学生受益良多,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望先生保重。”   陆时秋微讶,其他人也凑过来。   “张小兄弟,你回京干什么?你又不参加会试。”   公孙竹也停下来,“对啊。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张承天笑着点头,“张某不参加会试,学这几年,已是够用。以后只能靠自己揣摩了。”   狄虎有些失落,“那我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张承天还没回答,公孙竹抢先一步道,“我们能去张府找你吗?”   张承天一怔,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得了准信,大家便也不再伤感了。   十七个学生三三两两勾肩搭背一路到了清风楼。   到了楼下,公孙竹听到有人叫自己,停下来四下张望。   其他人没听到,走了几步见公孙竹没有进来,在前面催促公孙竹,“快点进来,别傻站着了。”   公孙竹敷衍地嗯了两声,总觉得刚才有人叫自己。   囡囡下了衙匆匆赶过来,一眼便看到公孙竹站在门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有,“你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啊?”   公孙竹心想,难不成是他听错了,挠了挠头,“没事,我们进去吧。”   囡囡率先进了门,后面又传来有人叫公孙竹的声音。   囡囡回头朝公孙竹道,“是不是有人叫你啊?”   公孙竹刚刚也听到了,以为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见囡囡也听到了,想必真有人叫自己,立刻道,“那你先进去,我出去看看。”   囡囡点头,“那你快点。”   公孙竹嗯了一声,四下看了看。   找了一圈,在路人提醒下,才发现声音来自斜对面二楼。   那姑娘戴着帷帽,但声音确实是他的未婚妻,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慎。   “刘……”凤姣?   公孙竹满是惊喜,跳起来冲他们招手,又飞快跑上楼。   刘凤姣冲刘慎得意一笑,“哥,你瞧见了吧?他不是那种人。”   刘慎冲她笑了笑,带她往外走,出来后,迎面碰上踏踏踏上楼的公孙竹。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扶灵回老家,路经此地。”刘慎解释。   三人一阵寒暄。   刘慎敲了敲隔壁的房门,“爹,公孙竹来了。”   刘父开了门,公孙竹向刘慎行礼,“刘伯父也在这儿。咱们真是巧了。”   刘父拍拍他的肩膀,“你今年不是要参加会试吗?怎么还没回京?”   “明儿就走了。”公孙竹笑道。   刘父眼神闪烁了下,“那还真是巧了。此次一别,要两年后才能相见,望你此次会试能够高中。”   公孙竹挠挠头,“谢刘叔美言!”   寒暄一阵后,公孙竹要带他们去对面清风楼赴宴。   刘父摇头拒绝了,“他们现在正处于热孝当中。不好出门见客,你自己回去吧。”   公孙竹不好勉强,可也不好丢下他们去赴宴,打算多陪刘凤姣和刘慎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5 18:35:30~2020-03-06 18: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棋木小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企鹅君 10瓶;静悄悄、生姜、初阳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2瓶;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清风楼雅间, 学生们齐齐向陆时秋敬酒。   十七个学生, 此次参加会试的就有十个。除了张承天没有功名,剩下六个都是秀才,这次回去也是为了看看家人,顺便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陆时秋笑骂,“我的酒量有限, 你们一人一杯, 轮着来, 一会就得醉了。”   学生们不好再放肆,毕竟这次会试也不一定真能考中,以后还要在他手里混的。   张承天四下看了看, “咦, 公孙竹呢?他怎么还没来?”   囡囡不想喝酒, 主动道,“我去外面看看。”   张承天正好也想出去散散酒气, “我跟你一起吧。”   囡囡点了点头,两人下了楼, 问了店小二,得知公孙竹上了对面客栈二楼。   在对面小二的带领下,敲了敲门。   刘父在屋里歇息, 公孙竹和刘家兄妹在另一间房闲聊。   敲门的时候,刘慎过来开门。   囡囡一眼便看到公孙竹,“大家都等你呢,你怎么还不回去。”   刘凤姣走过来, 笑盈盈问,“陆县令,一别三年,还认得我吗?”   囡囡点头,当然认识。这姑娘第一次就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当时她没反应过来。过后回想,才觉出这姑娘话里有话。   说起来,囡囡也是通过这姑娘开启怼人技能。   以前她说话多直啊,后来批评下属的时候,学会了挖苦。效果非常显著。   刘凤姣见囡囡穿着一身绿衣,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分外可笑,可她到底不敢太放肆,只问囡囡用了哪些胭脂水粉。   囡囡:“……”   可怜她长这么大,只买过面霜,别说胭脂水粉没用过,她连眉毛都没刮过。   聊这个,她直接卡壳,来了一句终结,“我没用过。”   刘凤姣却觉得这姑娘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瞧。什么没用过?   没用过你脸那么白,那么细腻?小嘴那么粉,像水蜜桃一样?   分明就是藏私。   不提这两人的官司,就说刘慎一眼便看囡囡身后的张承天,有些迟疑,“这位是?”   公孙竹请他们进来坐,拍拍他肩膀,“这是太康伯的三儿子,叫张承天。你以前没见过吧?他姑姑可是仁安皇后。”   刘慎眼底含了一丝笑意,“真是失敬。没想到我竟有一天认识皇亲国戚。”   张承天微微敛眉,头一天认识皇亲国戚?   据他所知,刘慎的祖父是前任户部尚书。户部有两个户部侍郎,其中一个姓崔。正是顾四叔的岳家。   崔家摆过宴席,刘慎应该跟顾家有过来往才对?   张承天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很快丢开。   张承天和囡囡找上门,公孙竹也不好再耽搁,跟刘家兄妹客套一番,便下了楼。   这一天,师徒喝得很是畅快。   第二日,一大早,下人们就把马车准备好了。   陆时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站在县衙门口,和囡囡一起送他们离开。   此次回京,路途虽不算远,但是这些人可都是金疙瘩,陆时秋自然也不吝啬,把家里三个会武艺的人全部派了出去。   至于陆时秋为什么不自己去,没办法,他还得再招女学生。   这次他直接招九个,省得明年再挑人,还得单独给她们补课。   以前的卷子肯定不能用了,他还得自己再琢磨。   陆时秋送完人,转身回房忙活去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七日后的夜里,县衙大门被人拍响,守门衙役开了门,看到来人一脸惨样立刻去叫管家。   管家到后院,把人全叫醒了。   拍门声又大又急,囡囡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丫鬟请管家进来。   囡囡隔着门帘听管家汇报,“大人,先生的弟子回来了。”   囡囡一怔,穿好衣服和鞋,自己打帘子走出来,“回来了?为什么回来?”   管家回禀,“说是半路遇到蒙面歹徒。大家都受了伤。”   “有没有人被杀?”   “张承天被那伙人抓走了,其他人受了伤。我已经让下人去请大夫了。”   囡囡拧眉沉思。什么人要抓张承天呢?他只是个无权无职的皇亲国戚罢了。   陆时秋已经披衣走过来,“怎么回事?”   管家又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时秋拧眉,“抓他干什么?”   他也不等管家回答,立刻赶去前院。   县衙大堂坐满了人,其中伤得最重的就是狄虎,身上全是刀伤,别说参加会试了,估计他得卧床半年才能起来。   而其他人相对要轻一些。养个十来日就能恢复。   嵇无用跪下请罪,“先生,是我等无能。”   嵇无用受伤不轻,他胳膊直接被掰断。嵇如雪身上,脸上全是伤。   倒是二丫完好无损,一脸懵懂看着大伙。   陆时秋看向嵇无用,就算二丫功夫再怎么好,也不至于一点伤都没受吧?   嵇无用一脸自责,“张承天被抢走的时候,二丫被人迷晕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这孩子有些贪嘴。谁给她吃的,她就听对方的话,也不怪嵇无用看不住她。   公孙竹上前把路遇劫匪的事情说了一遍。   蒙面劫匪选的地点非常好,荒野之中,没一处人家。而且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人数,刀剑,马匹准备得都很充份。   公孙竹低叹,“原来张承天还有二十个护卫一直在暗中保护他。那些人身手非常好,可是对方足有两百多人,那些人也不是歹徒的对手,已经全部丧命。”   嵇无用猜测,“可能是张府派来的护卫吧。估计是张家人担心先生不高兴,所以一直隐在暗处保护他。”   这个猜测倒不是不可能,但是陆时秋还有疑惑。   囡囡替陆时秋问,“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抓张承天呢?”   据她所知,张家只有太康伯一人有爵位,其他人连虚职都没有。抓张承天干什么。   公孙竹也正纳闷呢,“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好像没有要我们命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勒索?”   囡囡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要张承天呢?”她指着严仲文,“要勒索应该找他更合适吧?”   严家才是这里最有钱的人家。其他人家中都是当官的。有权不假,但是家里的现银肯定比不上做生意的严家。   公孙竹想了想,“或许是随便抓的呢?”   囡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刘慎。当初刘慎看张承天的目光似乎带了几分深意。而且刘慎太淡定了。   正常人看到张承天这样贵重的皇亲国戚,多少都会有点惊讶。可是刘慎没有。他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好像他一早就认识张承天似的。   不过这些只是怀疑,囡囡没有证据。   倒是陆时秋突然想起他来前张承天给他的那封信。   陆时秋立刻丢下这些人,往自己房间跑。   他把信放在书房的柜子里。这信是仁安皇后写的,后面还有戳。   三年来,他一直没打开过。   张承天当初说过,如果他一直平安无事,这信就要收回去,可奇怪的是,张承天走的时候,居然把这信忘了,而他也没想起来。   现在想来,仁安皇后似乎早有预料。或许她信里有什么好法子也不一定。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信里居然只写着七个字“张承天是皇太孙”,信上盖着玉玺的印章。   皇太孙?张承天居然是皇太孙?   陆时秋突然想起来,囡囡之前对张承天的身份有过存疑。可他当时觉得女儿疑神疑鬼。   现在看来,不是囡囡疑心病,分明是他眼瞎。最可气的是他还给他找理由。不过这些也就罢了。   他比较关心的是天皇女皇为何让皇太孙拜在他门下?宫里有那么多大儒,每个都有几十年的教书经验。他当时只是个状元罢了。他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看中?   当然理由为何,他是没机会知道了。毕竟天皇不可能告诉他。   他生气的是,让他当先生也行,毕竟他确实有点本事。可是他们却要隐瞒张承天的身份。   他们隐藏身份的目的是为了让张承天成长。理由很简单,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张承天身份,他必定会有所顾忌。不敢打骂,不敢随意训斥。   听说大儒在宫里教书,哪怕皇太孙有错,挨罚的也只会是那些伴读,没人敢打皇太孙。否则等他登基,那些大儒就要遭殃了。   而他不知道身份,就没有这些顾忌。   张承天也能听到民间的声音。   原本这主意挺好。   可是陆时秋一想到自己讽刺过张承天,让他别那么高傲,他真的觉得这主意糟糕透顶。   如果张承天没出事,他可能还要为自己教得了张承天而兴奋。毕竟张承天一登基,他就成了帝师。   普天之下能成为帝师的先生也不过寥寥无几。可他居然有幸成了。   将来他再也不愁没人拜他为师。大把大把的银子等着他赚。甚至那些家长会想着法儿见他一面,让他们的孩子拜他为师。   可是现在张承天出事了。他现在感觉不到荣幸。   只有冷颤,一重接一重的冷颤。   皇太孙是奉元帝唯一的儿子。   这意味道着,要是皇太孙出了事,皇位就要落到信王党手里。而女皇和信王党有不共戴天之仇。   张承天的命关系女皇娘家的荣辱。也关系他们陆家的生死。   陆时秋现在已经没有闲心骂天皇坑人。他甚至都顾不上生气,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人救回来。   没错,救回来。哪怕不惜代价也要把人找到。   陆时秋敲醒四乙,“快给我找张承天的下落。”   【两万两】   “没问题,赶紧找。”陆时秋想也不想就道。   四乙发了个地址,陆时秋却没急着出去,而是直接从系统商城买了武林高手的技能。   终身制,五万两。他这会也不嫌贵了,“买,买,买,赶紧买。”   买完技能,他回房换了身方便出行的衣服,而后匆匆赶到前院。   陆时秋让管家去备马,看向囡囡,“太康伯把张承天交给我。我就得负责他的安全。我带二丫去把他找回来。你先照顾他们。”   来的路上,陆时秋已经想通了。那些人抓皇太孙却没有要他命,肯定不是信王党。   唯一有可能是那些大臣,他们想逼天皇女皇废除‘一条鞭法’。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要张承天的命。   只要抢在这些人前面把人找回来。   囡囡不放心,“可是那些人有那么多人。不如我派衙役跟着你们。”   陆时秋摇头,“不必,时间紧急,召集衙役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他顿了顿,“而且你无诏不可以擅离职首的。乖!”   囡囡却很坚持,目光闪烁,“爹,那我跟你一块去。县衙少我没事,但是我只有一个爹。”   虽然她不知道张承天的真正身份。但是两百个绑匪,她爹武艺再怎么高强,一次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陆时秋定定看着囡囡,他不想带她去冒险。可是囡囡执拗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他只能点了下头。   这信封上有玉玺的章,这代表一切事从全宜,一切都要以皇太孙的安全为先。   如果张承天不追回来,他们全家都得玩完。   陆时秋也不废话,扯着二丫的胳膊就往外走。   二丫被他带了几步,差点摔倒,好在她调整得很快,赶紧跟上。   到了县衙门口,三匹马已经由下人牵出来。   陆时秋扔给二丫一颗糖,“一直跟在我身后。到了之后,我再给你三颗糖。”   二丫接过糖,脸色露出一丝惊喜,撕开糖衣丢进嘴里,翻身上了马。   陆时秋一甩手,马嘶得一声,飞快往前奔。囡囡紧随其后,二丫见两人都走了赶紧打马跟上。   三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6 18:30:49~2020-03-07 18: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可、蓉儿 10瓶;嘉~、cjl、维生素C 5瓶;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三人一路逛奔, 马不停歇。   照公孙竹三人描述,他们是在三天前被劫的。四天后到了泗州县,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八天就到了京城。   陆时秋三人要想赶在他们前头, 夜里就不能休息, 这样才有可能追上他们。   二丫身体好,皮糙肉厚,这些年武功日益精进, 只要给她糖,多辛苦都行。   可是囡囡从来没遭过这份罪, 顶着风, 熬了四天, 眼睛都熬红了,大腿内侧已经磨出血泡。她硬是咬牙硬撑。   陆时秋瞧着心疼, 劝她停下来休息,囡囡摇头, “不!不行!我必须跟你们一起去。”   她停下来固然能保全自己,可是她爹遇到那些恶人怎么办?   她爹武功再好,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她武功比不上她爹和二姐不假,但她好歹也能对付几个。   三人硬是一路奔驰, 直到京城郊外, 终于赶上了他们。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良田,三人追上他们拦在他们前面。   这些歹徒要进城,必然要改头换面。全部扮作商户,听到后面马蹄声, 也没当一回事。只是没想到这三人居然拦他们的去路。   囡囡看着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后面还拖着几辆马车,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她微微一怔,“爹,你确定是他们吗?”   这些人一看就是商贾打扮,跟大伯父他们别无二致。   那领头人见陆时秋三人挡道,冲其他人使了下眼色,自己上前周旋,“三位这是?”   囡囡见父亲点头,她没再怀疑,从身上掏出令牌,“我是泗州县捕快,有人举报你们贩卖罂1粟。特地前来追赶。你们现在把货物给我打开。”   罂1粟?众人一惊。   那领头人脸上带笑,“大人,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这里面可都是大米。不信我打开一袋给你们看看。”   说完,他一刀扎破米袋,露出里面白1花1花的大米。   陆时秋看了眼后面,数了下,一共有七十六个人。   两百多口拦截张承天一行人,除了张承天的护卫全死了,这些人也死了一百多口。可谓损失惨重。   但是留下来的这些人,看起来孔武有力,瞧着还真像走马队的商贾。   陆时秋哪怕现在是武林高手,但是他们三人想要对付这么多人,胜算不大。   他问四乙,“系统卖药吗?无色无味,闻一下就能晕倒的。”   【当然有!一千两。】   “买!”   话音刚落,陆时秋就瞧见自己手里多了一瓶药。   【这药非常有效。一闻就倒。】   陆时秋一怔,“有没有闻过,过一会再倒的。”   【那没有。系统出品,必出精品。过一会儿再倒,那是蒙汗药。】   陆时秋:“……”   蒙汗药绝对不成,这些人都是跑江湖,一闻就知。而且蒙汗药要下在水里,他就算有水,对面这些人敢喝吗?   陆时秋禀住呼吸,二话不说拔1掉药瓶塞,直接往这些人中间一扔。这些人全部戒备地盯着那东西。   等东西落到地,这药只对三丈之内的人有效,陆时秋这一扔,有六十三人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剩下的十三人离得远,见不少兄弟晕倒在地,大惊失色,这什么东西?   “杀了他们!”领头人脸色阴沉,立刻招呼兄弟们抽刀,而他自己率先冲陆时秋三人劈了过来。   这十三人都是练家子,个个都是走南闯北的高手。   陆时秋让囡囡不要管他们,先去救张承天。这些人暂时被恨意冲昏头脑,一时半会顾不上张承天。他们把张承天抢过来,省得这些人待会儿拿张承天威胁他们。   囡囡重重‘嗯’了一声。在两人保护下,卸掉车上的袋子,张承天四仰八叉被捆在板车上,他身上压着一些麦麸等物,嘴里塞着布巾,已是昏迷不醒。   囡囡砍掉绳子,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出来,手背拍打张承天的脸,“醒醒,醒醒!”   张承天睁开眼,对上囡囡那双大眼睛,她怎么在这?   不等他想通,眼睁睁看着一把刀朝囡囡后脑勺劈过来。   张承天瞪大眼睛,下意识用脚踹,囡囡察觉出他眼神突然变得很惊恐,下意识往侧面躲了一下。   这汉子砍了个空,但对方动作迅速,下一刀又轮了过来。   蒙汗药的后劲很大,张承天刚刚是被囡囡突然拍醒,现在脑袋还很晕。   囡囡要保护他,便有些不敌。   而陆时秋和二丫却顾不上他们。   又一刀砍过来,囡囡原本能侧身躲开,但她突然想到她身后还有张承天,只能扯着他往后退,就这样胳膊被对方划了一刀。   张承天脑子混沌,下意识踢了过去。他身手比囡囡要好一些,几刀便结果了对方。   回头张承天扶住囡囡,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胳膊,他从刚刚杀死的那人怀里掏出一瓶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是止血散,他立刻开瓶子把药粉倒在伤口处,四周也没有干净的纱布,他撕掉自己的里衣下摆,“杀掉他们,咱们找大夫看病去。”   囡囡嘴唇惨白,额头全是虚汗。这一刀不仅仅只是伤到皮肉,还砍到了一点骨头,疼得她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她从小到大,除了被拐卖那一次饿过几天,一直顺风顺水,别说受伤,她连刀都没怎么拿过。   这会子伤成这样,疼得她恨不得晕过去。   刀剑声渐渐消失。张承天包好伤口的时候,陆时秋跑过来扶住女儿,“伤得怎么样?”   刚刚打斗的时候,他似乎听到女儿喊疼的叫喊声,为此还差点中了对方一刀,好在他命大,快速避开了。   张承天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伤得很重。咱们得去找大夫。”   他这里衣虽然还算干净,但是到底不如酒精。   陆时秋四下望了望,“这里离京城很近。咱们先回京城吧。”   张承天点头,只是难免有些迟疑,“你们先走。我一个人去育婴坊等你们。反正那些人只是抓我。不认识你。”   陆时秋焦心女儿,可不代表他不担心张承天,这人可是金疙瘩,万一出了事,他们全家都得没命。放他一个人走,坚决不行。   陆时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皇后把你交给我,我就不能让你出事。”   虽然育婴坊有家丁,但是跟这些人斗,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那里大多都是妇孺,去育婴坊只会连累他们。   陆时秋从系统商城买了一瓶药,止血药以及纱布,重新给囡囡包扎。   陆时秋看着张承天,“你现在不能以张承天的身份回去。背后之人必定来头不小,城门口肯定要有人接应他们。你一露面,肯定会被他们抓住。”   张承天倒是不怕,他拔掉头上的簪子,然后照着真路引原样画了一个假路引,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陆时秋从来没见过张承天展示过这个技能。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人会画画。   张承天见先生目瞪口呆,调皮得眨了下眼,“只是些奇技淫巧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能说当初他在宫里太过憋闷,为了能出宫游玩,突发奇想仿刻玉玺,却被皇祖母发现,痛打十大板吗?   路引有了,陆时秋问四乙,“你们系统是不是有化妆技能?”   【那当然!】   陆时秋立刻拍了一次化妆技能。   拥有这个技能,陆时秋很快给张承天化成了一个长相普通的举子。   主要是张承天平时勤学苦练,再加上他这气度,化成别的,估计也很难让人信服。   不是他不想给自己化,而是他来前太过匆忙没想到要带镜子。要是他从系统商城买,他怎么解释镜子的来历?他可就光突突三匹马。身上掏出药还很正常。掏镜子?这不是蠢嘛。   最主要的是他和张承天一块进城。要是他们俩同时被抓。他就没法救张承天了。   “囡囡受伤太重,二丫又有些痴傻。她们两个回去,我不放心。而且我这张脸,许多人都认识。我护送你到城门口,你进城后直接去顾家饭馆。别的地方先不要去,我担心他们会在门口守着。”   张承天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有些诧异,“先生,你猜到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   陆时秋也没否认,“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想要抓你的人绝对比你想的要多。你一定不能大意。”   张承天重重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陆时秋让囡囡躺在车上,让二丫带着囡囡往泗州赶。   他和张承天各骑了一匹马,两人马不停蹄往京城赶。   快到城门口,不少百姓排着队要进城。   陆时秋这张脸太过招眼,躲在一辆马车后面,让张承天一个人进城,“只要京城没人认出你,那就没事。”   张承天点头,下马排队。   临近会试,前来京城的读书人特别多。张承天这样的学子一点也不奇怪,他拿着新路引顺路入了城。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骑马折返,不到半日就追上两个女儿。   而陆时秋也在四乙的告知下,得知张承天已经顺利进了宫。   危机解除,陆时秋没再那么赶了。   半个月后,陆时秋一行人回到泗州县。   木氏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生怕三人出事。   现在见囡囡被人抬着回来,她脑子立时懵了,眼泪崩不住往下掉,“这……囡囡怎么了?”   兴许是药里有助眠的成份,这几天囡囡大半时间都在睡。倒是不影响赶路。只是吓坏了木氏。   陆时秋扶住她,“囡囡胳膊受了重伤,流血过多,你快点去后院给她准备点补血的汤吧。等她醒来就给她喝。”   木氏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摸摸女儿小手,又抚了抚她的小脸,确保女儿真没事,这才招呼下人抬囡囡进屋。   其他人早就聚拢过来,看到囡囡伤成这样,先生和二丫身上都挂了彩,想必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这是没夺回来?   公孙竹看着陆时秋,不死心追问,“张承天呢?找到了吗?”   陆时秋揉了揉眉心,“那些人身手太好了,囡囡受伤太重,我只好先带她回来了。”   公孙竹听到这话,以为张承天没救回来,有些发急,“那我们快点回京。”   陆时秋之所以不告诉他们张承天的真实身份,其实还有一层顾虑。   这些弟子的家人会不会也参与其中呢?   毕竟“一条鞭法”牵扯太多人的利益,包括这些人。   为了减少麻烦,陆时秋只能选择隐瞒。   陆时秋点头,“可以。我让衙役送你们回京。如果张承天平安无事,你们一定要稍信回来。”   公孙竹担心张承天情况,却也没办法责备先生,谁让那些人身手那么好呢。   这些弟子养了半个月,除了狄虎,其他人都好得差不多了。   陆时秋让管家替他们准备吃食,下午将他们全部送走了。   等这些一走,县衙一下子清静下来。陆时秋回了后院,坐到囡囡床前。   囡囡睁开眼,面上血色全无,虚弱得不行,“爹,你说那些人抓张承天干什么?”   陆时秋叹了口气,把张承天的身份跟她说了。   囡囡好半天没有回神,她以前虽对张承天身份有过存疑,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张承天是皇太孙。主要是从来不敢往那方面想。   这会得知他的身份,却又觉得合情合理。瞧瞧这名字,承天,这是一般人能叫的吗?   再想想刚认识他时,张承天那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分明就是富贵日子堆出来的。   只是有一点,囡囡觉得很奇怪,“皇太孙身份那样贵重,宫里又有那么多大儒,为何要拜您为师?”   在她心里,她爹当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先生。   可是皇太孙身份如此贵重,万一被人识破身份,必定会给他带来灾难。   瞧瞧,现在不就出事了吗?   天皇女皇这是拿皇太孙的生命在冒险。   陆时秋倒是能猜到一点。当初女皇要他跟孔词打赌。一开始他以为女皇只是想借机给大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现在再看,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两位陛下一定是看出张承天性子傲慢,又有些不知人间疾苦。所以才送他出宫历练,顺便再磨磨他的性子。   陆时秋揉揉眉心,“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囡囡不确定反问,“爹,张……殿下真的顺利回宫了吗?”   “当然。”   囡囡一开始觉得她爹这话是安慰她的。   但三日过后,囡囡接到张承天亲笔写的加急书信,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7 18:53:54~2020-03-08 17: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tty 6瓶;蕴卿、吃串串香、黛月儿、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半个月后, 囡囡的伤全好了,又变得生龙活虎。   这天吃饭, 陆时秋主动提起, “我想回京一趟。九个弟子要参加会试, 我不放心。”   不放心弟子是假, 他其实是想知道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囡囡放下筷子, “我也跟你一起去。”   “胡说什么!你是县令, 无诏不能随意离开。”   上次是情非得已,天皇看在皇太孙的份上,还能原谅她。这次就是明知故犯。   囡囡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刘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似乎很急, 脸上全是汗,进来后, 跪下就磕头, “大人,外面有钦差来传旨。”   囡囡一怔, “好!”   陆家人全出去接旨。   当今女皇不喜宦官, 宫里也少有宦官,所以传旨的是钦差。   圣旨宣囡囡即日回京述职。   这意思是她要升官了?   囡囡在任三年, 年年考评为优,回京只会是升官,不会是左迁。   接完圣旨, 陆时秋送上红封,钦差还要赶着去别处传旨,带着手下哗啦啦全走了。   囡囡立刻示意爹娘,“你们赶快回屋收拾东西,大家一起走。”   陆时秋看着她猴急的样子,眉峰紧拧,女儿该不会是对殿下起了什么心思吧?   木氏回后院收拾东西,陆时秋吩咐管家去外面雇马车。囡囡要跟下属交结工作。   一般来说,县令升职是到府城任职,等新任县令来了,她跟对方交接完工作,才会往新任上去。但是现在才二月初,新县令还没有下来。但囡囡却要先调回京,她就得先把手头的东西全部呈给知府大人。   等新县令来了,再找知府大人交接。   囡囡在前衙处理公务,木氏和陆时秋在后院收拾东西。   这次要回去,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所以陆时秋打算到京城重新收徒。   已经收的这些弟子,肯定要带回到京城。   大部分孩子都有父母,陆时秋便让她们回家跟父母告别,三日后带着东西一块回京。   等孩子们都走了,木氏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跟去呢。”   陆时秋也没当一回事,“不跟也没关系。回京城多收几个罢了。”   木氏见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心里格外复杂。   三天后,陆时秋的女徒弟们全部回来了,陆时秋生怕再遇到劫匪,特地花了大价钱请了镖师一路护送他们回京。   好在一路顺顺利利,没有出岔子。   回京后,陆时秋没住到育婴坊,而是住在城里。   这处宅子是陆时秋早先买下来的。因为房子比较旧,他就让二哥请人推倒重盖,晾了一年多,现在也能住人了。   这新宅子地方大,房间多,交通也便利,离皇宫也不算特别远,非常适合他们一家居住。   到了京,公孙竹等一众递子前来拜会。   陆时秋向他们打听张承天情况,公孙竹非常郁闷,“我们去张府找他,说他进宫陪皇太孙去了。”   陈为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就是以后想见一面都难了。”   陆时秋又问他们,“那朝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公孙竹摇头,“没有啊。一直风平浪静,好着呢。”   风平浪静?这怎么可能呢。皇太孙被掳,天皇女皇雷霆大怒,肯定要彻查的。但是公孙竹他们却没听到动静,那两位肯定是想暗中访查吧?   陆时秋便也只能装作不知,“既然他没事就好,你们复习怎么样了?”   大家面面相觑,公孙竹含糊不轻道,“就那样呗。左右没两天就要参加会试了。”   陆时秋心里有事,也没再劝他们,要好好看书。左右没多长时间了,现在用功也来不及了。   闲聊一阵,学生们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陆时来跟家人一块规整东西。   就在这时,宫里来人传他进宫。   陆时秋和囡囡对视一眼,囡囡有些紧张,“爹?”   陆时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造的眼神,“没事。爹肯定没事的。”   陆时秋跟在宫人身后,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   到了御书房门外,陆时秋跪在外面,两个时辰后,才有人宣他进去。   跪这么久,他的腿都麻了,起来时差点摔倒。不得已,他只能停下来揉揉膝盖。   宫人见他磨磨蹭蹭,连连催促,“快点,别让陛下久等”。   张承天正跪在屋里,陆时秋进去后,跪在他旁边。   天皇脸色奇臭无比,女皇叹了口气,“行啦,气性这么大。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消气哪。”   天皇回头看她,“堂堂一个国家的继承人,被人当俘虏。我若是不生气,他以后还会重视自己的安全吗?”   女皇摊了摊手,“安全是很重要。但是比起一个国家,他个人的安全是小事。你想想你那侄儿,在皇宫里待得好好的,还不是照样被金人掳走了?”   天皇被她噎住,奉元帝成为金人的俘虏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你当初放他出去也是为了让他当一位明君。既然……”   天皇抬手打断她,“我当初放他出去,是不想他一直误会你。明君在宫里一样能当。”   女皇笑了,轻声道,“孩子犯了错,你不能死咬着错不放。你得让他改正。”   天皇揉了揉眉心,“他差点被人抓去当人质。如果不给他教训,他就不知道自己不是香勃勃,他其实是个靶子,谁都想往他身上扎窟窿。”   女皇冲张承天使了个眼色,张承天立刻乖绝,“皇爷爷,孙儿错了,孙儿以后一定会谨慎小心。不敢再大意。”   天皇还是生气,女皇扯了下他胳膊,他这才抬了抬手,“行了,下不为例,下次再犯这个错,就不是天天罚跪这么简单。朕还要打你的板子,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切肤之痛。”   张承天打了个寒颤,他皇祖父是行武出身,一言不合就动手。他这身子骨可吃不消。张承天缩着脖子站到一边,轻声应是。   天皇看向陆时秋,“你知错了吗?”   陆时秋脑袋点地,“学生不知何错之有?”   天皇见他不按常理出牌,扔掉手里的毛笔,“你还不知?你就让他一个人回京?他要是被那些人抓去你有几个脑袋?”   陆时秋挺直脊背,“学生只是个文弱书生,教书育人行,武刀弄剑不擅长。”   天皇被他气得不轻,他指着张承天的手都哆嗦了,“朕这孙儿可是跟我说了,你武功奇高,你现在跟我说你只是个文弱书生?”   陆时秋抬眼,“学生一人武艺再高,最多也只能以一敌十。守城衙役有上千人,就算学生护送皇太孙回京,也于事无补。”   天皇被他气笑了,“所以你就干脆让他一个人进京?丢下他不管了?”   “学生以前处事太过高调,护送皇太孙进宫,太过惹眼,为了他着想,所以才没护送。不是借词推诿。”   天皇还要说,女皇拍了他一下,“行啦,你怪他一个书生干什么。照我说,你也有错。”   天皇瞪眼,“朕有何错?”   “你明明知道你孙儿的身份,你就只派了二十个暗卫在他身边。你要是派五十个呢?孙儿能被人抓住吗?”   天皇气道,“五十个?你真当他们会隐身呢?”   不过被女皇这一打岔,天皇倒不那么生气了,他揉了揉眉心,看向陆时秋,“朕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抓住幕后主使。”   陆时秋猛得抬头,“学生只是个先生。无权无职,不会查案。”   天皇却反问他,“那有没有线索?”   陆时秋想到女儿说的话,“可能跟刘家有关。”   陆时秋跟囡囡一样也怀疑刘家。囡囡的猜测靠得是直觉,不能作为查案的关键。陆时秋凭借的是排除法。   想想张承天在泗洲这三年,前两年待在大李村,后一年待在县衙。接触的人很有限。   皇太孙地位尊贵,连公孙竹这样的官宦子弟都不认识他,更不用底下那些平民。只有刘家父子有可能认识他。   “既然你猜出抓朕孙儿的人跟刘家父子有关,想必也有想法吧?”   陆时秋蹙了蹙眉。   女皇紧接着道,“三年来,朝中大臣的土地都被清缴过。人数众多,已是分不清谁是忠谁是奸。你是个教书先生,素来与这些朝臣没有瓜葛。天皇派你去,是想给你个机会。”   陆时秋拧眉,他要什么机会?他就是个先生。   女皇似是猜到他所想,“难道你只想一辈子当个私塾先生?就没想自己建个学院?”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私人办学院?可以吗?不是说学院只能公私合营吗?   他以前不是没想过办学院。但是一想到公私合营,他还得受人管制,他就打消这个念头。   女皇比起天皇,更喜以利诱之,她笑盈盈道,“只要你办成这件事,朕可以拨五万两银子给你,而且还可以给你选址,督促工部建造学院。”   工部可是能建出许多美轮美奂的建筑,比起他在民间找的那些泥瓦匠不知强了多少。   陆时秋心里一喜,“谨遵圣命。”   女皇抬了抬手,站在她侧后方的知雨递上一个令牌,“朕命你为钦差,侦办此案,见此令牌如见朕。底下官员无有不从。”   陆时秋重重点头,“是!”   说完正事,陆时秋起身告退。   张承天小声道,“皇爷爷,皇奶奶,我能跟着一块看看吗?”   女皇很爽快道,“去吧。”   张承天面带喜色退下。   等人一走,天皇忧心忡忡,“你觉得他能查出来吗?”   “有什么不能的!此人做事不拘一格很得朕心意。”   天皇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说跑题啥的。其实没有。最后这个小高1潮就是岳父和女婿斗法。   感谢在2020-03-08 17:04:11~2020-03-09 19: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208965 30瓶;凤凤、月隐霜寒zy 20瓶;高九九 10瓶;王冬晶12345 8瓶;喵呜了个咪 7瓶;海登 2瓶;rgma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陆时秋出了御书房,张承天紧随其后, “先生, 皇奶奶答应我跟你一起查案了。你打算怎么查?”   陆时秋现在面对张承天不如以前那样轻松了。   现在见他一副不闲事大的模样, 陆时秋就头疼,“殿下,你跟我一起查案,就不怕再被人追杀吗?”   “不怕。”张承天老神在在道,“出了宫会有侍卫保护我。”   陆时秋无话可说。   等出了宫, 果然有二十个侍卫跟在他们身后。   道路两旁不少百姓看着他们,陆时秋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 面上相当不自在。   张承天见先生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笑道,“先生,你要习惯。”   不等陆时秋开口,他又补充一句,“不过他们也不是看你, 而是看我。”   这倒是真的, 因为张承天从宫里出来也没换衣服,还穿着那身金黄色五爪龙袍。   陆时秋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换身衣服?”   “怕什么!这次出来就是想告诉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孤是替皇祖父审案,必定会严查到底。”   “你就不怕他们再向你下手?”   “若是真朝我下手,倒还好了。至少我们有机会逮住更多人。”   说话时,他眼底还闪过一丝兴奋。   陆时秋头疼, 这孩子还真是不嫌事大。   “我知道先生在担心我的安全。但是总不能为了安全就一直龟缩在宫里,什么都不做吧?难不成你希望我只能待在大殿里,变成瞎子聋子?”   陆时秋摇头,岔开话题,“我不管这些,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陆时秋到底没忍住,说话又变得跟以前一样随意。   张承天察觉出来,也装作不知。在宫里,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那么多人匍匐在他脚下,说些虚伪至极的话。   他出宫就是为了听真话。   现在见先生问,他也没瞒着,“以前我对皇祖母多有误解。”   张承天本名赵烜。承天是天皇给他起的字。寓意是承接天下,让他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陆时秋愣了一下。   赵烜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自我记事起,我父亲就被皇祖母赶去守皇陵,我去看过他,他整个人枯瘦如柴跪在地上求我。我回了宫,跪在御书房门外一天一夜,皇祖母就是不肯放他回来。后来,我有个处得很好的陪读,就是顾昭,他打小就聪明,我俩玩得特别好,但是皇祖母却不允许他参加科举。我跟她大吵了一架。皇祖母就送我出宫念书了。”   陆时秋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我出了宫才明白自己以前有多蠢。”赵烜叹了口气。   也明白皇祖母为何不肯让顾昭考科举。   皇祖父昏迷的那五年,皇祖母一个人支撑着朝堂。寻常人一定会提拔她最信任的人当帮手。   可皇祖母担心拆东墙补西墙,连亲生儿子都不肯重用。自己一肩担,跟那么多朝臣斗志斗勇。   以前他觉得她冷血,其实她是在未雨绸缪。   许多帝王都喜欢用制衡术,但是她不喜欢。两虎相争,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帝王要想永保实权,第一条就是防止底下臣子坐大,帝王要时刻遏制他们的发展。   她皇祖母有一张朝臣百官图,里面罗列所有三品官员之间的关系。一旦有人连接六个以上的人,那这个人就得左迁。   看起来很残酷,但是她不会任由其他人威胁帝位。更不允许有人架空她的权力。   她手段看似很温和,从未杀过一个人,但是在她治理下,没人敢独揽大权。   她明明有那么多的亲人可以用。林家世代书香,有无数英才任她取用。顾家更是有她四个儿子,可是她不肯重用一个。   甚至清河崔家也是百年世家,家规森严,她也只肯重用两个臣子。多一个都不行。   陆时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处于你那个位置,没人比你做得更好。你还年轻,下任何决定只要三思而后行,就有改正的机会。”   说起来这也是赵烜的优点,肯听人劝,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赵烜点头,“先生说得对。”   “那些劫匪有没有留下活口?”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据大理寺调查,这些劫匪全部都是隐户。自小练武,武艺都很精湛。”   陆时秋拧眉,“那幕后主使应该不是刘家。”   不是他看不起刘家。而是那两百多个死士不是刘家可以养得起的。要不然刘老爷子也不会为了千顷祖田就故意跟朝廷作对。甚至连命都丢了。   赵烜点头。   “对了,跟刘家关系比较好的是哪几家?”   赵烜想了想,“有很多。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是户部尚书。这可是实权。跟朝中许多大官都结过姻亲。比如吏部尚书,礼部待郎和工部尚书等等。”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外。   两人进了监牢,刘慎父亲刘同光被牢牢捆在木架上,整个一耶稣受难的架势。   陆时秋微微皱眉,看向那牢头,“这是何意?”   那牢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人进来后就想自杀,要不是小的机警,真的让他如愿了。小的也是没办法。”   陆时秋点了下头,让对方打开牢门。   那牢头不敢耽搁,开了牢门,恭恭敬敬请二人进去。   刘同光听到动静,原本耷拉的脑袋终于动了动,掀开眼皮,见来人是陆时秋和皇太孙,他又飞快闭上。   就在这时,从旁边传来一声惨叫,刘同光哆嗦了下。   那牢头苦哈哈道,“这人自打进来就一直不曾开口,小的担心把人打死了,就去招呼他儿子,没想到他骨头那么硬,就是不肯开口。”   陆时秋没审过案,自然也不懂审案的技巧。   可是他有作弊神器。   【商城卖催眠术,你要学吗?只要一万两银子。】   陆时秋想学,可现在也不是学习的地方,看了眼对方,径直出了牢房。   他也没去看刘慎,直接出了牢房。   赵烜有些不解,“先生,不去看看刘慎吗?兴许他知道呢?”   陆时秋摆手,“他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还活着了。”   刘慎的嘴巴可没堵上,既然对方没有咬舌自尽,说明对方根本无从说出口。   赵烜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好吧。”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去翻翻卷宗,明日再审。”   赵烜点了下头,“行。”   两人在大理寺分道扬镳。   陆时秋看完卷宗回了家,木氏掀开他的裤管,膝盖表面已经磨出一层皮,她心疼得不行,“你这是跪了多久啊?”   陆时秋叹了口气,“保护皇太孙不力,天皇没要了我的命已经很仁慈了。”   木氏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对天皇不满,夹了个棉签,沾了些酒擦拭在伤口周围。   陆时秋疼得嘶了一声,为了转移注意力,问道,“囡囡呢?”   “一大早就去吏部报道。人还没回来。”   陆时秋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三丫的声音。   小石头跟在他身后一块来的,敲了敲门,陆时秋请他们进来。   两人看到他膝盖受伤,坐旁边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陆时秋随口答道,“走路不小心磕到的。你们怎么来了?”   小石头笑着解释,“今儿下衙比较早,就带她来看您。”   四人聊些近况,囡囡也从吏部回来了。   几人又是一阵寒暄,陆时秋问道,“吏部给你派职了吗?”   “哪有那么早,估计还得一两个月呢。”囡囡回答完,便看到他膝盖受了伤,“这怎么弄的?”   陆时秋又是刚刚那一套说辞,囡囡不像三丫那么好糊弄。她微微蹙眉,便也猜到了。   小石头和三丫留在这边吃了晚饭,就告辞了。   囡囡扶陆时秋回书房,“爹,天皇怪罪你了?”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让殿下以身犯险,上头能不生气吗?”   囡囡抿了抿嘴,心里有气,却又不好说出来,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殿下呢?他还好吗?”囡囡听说天皇手段比较狠,她爹膝盖受伤了,殿下能逃掉吗?   陆时秋看了眼女儿。闺女大了,知道关心别人了,他应该欣慰的。但是她干啥要关心那个臭小子呢。   天皇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拿未来的继承人怎么样啊。   陆时秋不肯说,撵她回房,“行啦。爹没事,你快点回去歇息吧。”   等囡囡走到门口,陆时秋突然想起一事,“爹明日要着手调查劫匪案,这段时间你帮我教那些弟子吧。”   囡囡应了,“行。”   等囡囡出去,陆时秋就买了一本催眠书。   说是催眠术,其实这只是心理学的一种。   对这个时代而言,是新知识,价钱自然很贵。   陆时秋也不在意,他现在只想早点抓到凶手,早日盖好他的学院。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把书看完,又在脑子里演算一遍书中内容。   第二日吃完早饭,赵烜带着护卫来了陆府。   这次他倒是穿得跟以前一样,只是他的身份早就被陆时秋告诉家里人。   他这一出现,大家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   他刚进门,木氏就带着女儿和下人跪地行礼,“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赵烜知道他恢复身份,这些人对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可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示意他们起身。   下人们有意无意偷看赵烜一眼,好似要把他看够本,以后好跟人吹嘘似的。   赵烜早就对这种场面习惯了,神色自若上前问囡囡,“小师妹胳膊怎么样?”   囡囡甩了下胳膊,浑不在意,“早就已经好了。”   十七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五官已经长开,洁白如玉的脸颊镶嵌一双黑宝石的眼睛。她笑得眉眼弯弯,晨光落在她的眸底,散发出淡淡的流光,滑动时犹如空是飞走的星子。   用明眸皓齿来形容她也不为过,她穿着常服的样子格外娇俏可人,赵烜头一次意识到小师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家了。不像其他女娇娥,她身上是怎么都打不垮的韧劲。   他还记得之前她明明有机会躲开刀,却因为顾忌身后的他,没有让开。   这份赤诚胜过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打量囡囡的时候,陆时秋脸都快黑了。这臭小子恢复身份后,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是吧?   “咳咳咳”   赵烜猛然回神,脸色爆红,他刚刚居然看小师妹看入迷了,他浅浅一笑,“那就好。”   不敢多看,他将目光移面色已经黑透的陆时秋,故作不知他的不满,爽朗一笑化解尴尬,“先生,咱们可以出发了吧?”   陆时秋深深看了他一眼,“可以!”他躬着腰作了个手势,“殿下请!”   赵烜抿了抿嘴,轻叹了口气,只能率先出了门。   陆时秋冲囡囡小声叮嘱,“以后注意点。要是别人看到你刚刚那没大没小的样儿,指不定要怎么参你呢。你十年寒窗才考取的功名,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丢了?”   囡囡见父亲一张脸阴云密布,而且从未有过的严厉,一颗心酸涩得厉害,轻咬下唇,“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等人走了,木氏一脸担心,扶住女儿的胳膊,“你别生你爹气。他也是为你好。”   囡囡摇头,“娘,我没生爹的气。”   她和殿下同龄,才学相当。六年来,两人几乎天天待在一起讨论学问。同窗情谊远比其他人要深厚。   可是自打他恢复身份,哪怕他还像以前一样,其他人也会时刻提醒他们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将来他们就是君臣,不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囡囡从未有过的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9 19:08:43~2020-03-10 18: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你心安 5ma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陆时秋和赵烜坐轿子到了大理寺。   进了牢房, 陆时秋让牢头把犯人的手脚松开。   牢头有些迟疑, 提醒他, “大人,要是松开, 他可能会自杀。上头有命, 要是犯人死了, 小的也要陪葬。您确定要松开吗?”   陆时秋抬了抬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守在旁边看着他。”   牢头听到他们不用退下, 也不再废话, “行。”   绳子松开后, 束缚没了,刘光同跌坐在地上, 整个人虚弱不堪。   陆时秋让牢头松开他的胳膊, “没事,我来扶着他。”   刘光同身上全是伤,显然已经到了极为疲惫的地步。也是啊, 进来后, 就一直被架在这儿,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住, 更不用说刘光同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   牢头松开胳膊, 刘光同连抬胳膊的劲都没有,掀了掀眼皮,轻声问, “你是来审我的?”   他声音很虚弱,轻轻地,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陆时秋抬头,“我想让你走得舒服些。”   赵烜一怔,那牢头猛得抬头,想着自己要不要阻止对方。   却见陆时秋扶正刘光同,让对方不要弯曲,胳膊自然下垂,而后他陪刘光同闲聊,“天皇有令,明日就要送你上断头台。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刘光同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想了想道,“我想吃一品斋的八宝鸭,状元楼的步步登糕……顾家酒楼的云中仙。”   “好。我晚上给你送过来。”陆时秋轻轻一叹,“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吗?”   刘光同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目光看向他儿子牢房的方向。那边已经没有了惨叫声。   陆时秋低叹,“你知道的,我帮不了他。”   刘光同虚弱地笑了下,“没关系。是我连累了他。下辈子,我一定补偿他。”   陆时秋伸手在他脑袋上抚了抚,“你要不要睡一觉?以后想睡也没有机会了。”   “好。”   牢头和赵烜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什么断头台?案子还没审完呢?   紧接着,他们又听到陆时秋在……在哼唱。对!没错!他在哼唱!仔细一听竟是小时候娘亲哼唱过的摇篮曲。   赵烜和牢头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目呆呆看着他哼唱完。   又听他继续开口。   “你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你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像有重物在往下拉你的眼皮。”   “眼皮很快就会沉沉地合上。”   “你越想睁开眼睛,越是觉得眼皮沉重、松弛、无力,你的眼睛闭得越紧。”   而后,又重复上面的话。   牢头一头雾水,赵烜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时秋伸出手指碰了碰刘光同的胳膊,“我现在碰你肩膀,你有没有觉得松弛、无力、沉重。你准备好了吗?”   刘光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开始向旁边倾斜。   这表明他已经彻底放松,进入催眠状态了。   陆时秋继续道,“你现在很温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房间,有床,有桌子,有椅子。你很累,想不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刘光同支吾两声。   “对,坐下吧。”   ……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刘光同坐在房间里写信,他的儿子敲门进来,跟他说自己看到了皇太孙。   他斟酌半晌,决定写信给父亲以前的同僚,请他们派人把皇太孙截住。   信写得很快,他不敢耽误,立刻马不停蹄去送信。跑得太急,他还跌了一跤。   回来后,他继续躺在床上歇息,很快他的眼皮很重,很重。   “为什么要截住皇太孙?”   “当然是用他威胁天皇女皇了。就因为他们执意施行‘一条鞭法’,我爹才受不住打击死了。我刘家良田少了一半。那可是我们刘家祖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被天皇女皇给抢走了。我怎么能甘心?”   “嗯,有道理。那你写给了谁?”   “杨起隆。”   “还有呢?”   “就他一个,其他人,我不信任。”   “为什么?你有他把柄?”   “那当然。我爹以前查到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如果我把它交出去,他必死无疑。他必须听我的。”   “那些证据在哪里?”   “在……被我藏在雨前街右巷那口水井里。”   ……   “天!真的问出来了!”牢头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一双眼睛钦佩地看着陆时秋,“您这是摄魂术吗?您能不能教教我?”   陆时秋甩开他胳膊,义正言辞纠正,“什么摄魂术?我这是催眠。”   牢头这才觉得自己失礼,讪讪地笑了。   赵烜眼含笑意,“先生,您这催眠法真的很灵。”   不等陆时秋回答,只见刚刚还睡得香喷喷的刘光同已经睁开了眼,他捶了捶脑袋,“我这是?”   不多时,他的意识全部归拢,下意识就想咬舌自尽。   却被牢头阻止了,“你现在自尽已经晚了,刚刚你可什么都说了。”   刘光同眼睛瞪圆,“这怎么可能!”   陆时秋却不理会他,示意赵烜去找那账本,并且派人抓杨起隆。   赵烜和陆时秋出去,直接让自己的护卫去抓人。   两人坐在大理寺的大堂,看着官员们进进出出,陆时秋百无聊赖问道,“杨起隆是什么官?”   “工部尚书。以前没少给我皇奶奶使绊子。我皇奶奶早就想把他撤了,只是一直没抓到他的把柄。”   陆时秋拧眉。原来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多时,杨起隆就被带过来了。   这人五十出头,高个子,肥头大耳,脸上沟沟壑壑,眼神带了些凶狠与狡诈。   陆时秋这个临时上任的三品钦差自然没权力审杨起隆这个一品大员。   他将位置让给了赵烜。   赵烜也没客气,直接叫了大理寺少卿一块参与审案。   任凭杨起隆以前有多么嚣张,但人证物证确凿,他也无从抵赖,赵烜直接让衙役将他压入大牢。   接下来就是查抄杨府,赵烜进宫请示。   陆时秋进了牢房探监,杨起隆跟刘光同一个待遇,拥有单独囚室。   不过他不像刘光同那样一心求死,而是盘腿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时秋站在牢门外,静静看着他,“那些死士是你一人派去的吗?”   杨起隆抬头看了他一眼,待看到陆时秋,他不屑地哼了哼,“是又如何?你还没有资格审问我。”   陆时秋笑了笑,“你现在已经不是工部尚书了。而我还是钦差。”   “刺杀当今皇太孙,你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若是你,不如戴罪立功,也好为你杨家留下一条血脉。”   杨起隆捏起地上一根枯草,“自我当了工部尚书那天,我就知道我这颗脑袋迟早要搬家。”   陆时秋微讶,“哦?”   “你见过哪个朝代有两个天子的?”   陆时秋笑了,“这算什么理由。共同执掌朝政,底下百姓过得富足。只有你们这些官员捞不到油水,一心只想着谋权夺利,才会战战兢兢吧?”   杨起隆微微一动。   陆时秋又道,“月朝四大家族。隆西李氏是自己作死。太原王氏是受太后连累。清河崔氏和衡阳林氏都还好好的呢。这两个家族的人乖乖听话。那么多祖田都乖乖补齐了。偏你不成?非得跟天皇对着干?你不死,谁死?”   杨起隆笑了,“我是活该,可他们真以为‘一条鞭法’就能改变赵家?让月国世世代代永存?他们这是做梦。”   陆时秋弹了弹袍子,“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但现在月国还是最强大的国家,这就够了。至少奉元帝没办法让国家繁荣昌盛,而天皇女皇可以。”   杨起隆跟陆时秋对视一眼,前者很快垂下头,任凭陆时秋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陆时秋有些头疼。这人又不像刘同光有破绽,他根本无法施展催眠术。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就峰回路转,杨起隆招供了。   而且招得那叫一个痛快,一个没漏,全说了。   陆时秋总觉得这人招得太快了,问起牢头,才知道昨晚天皇亲自到牢里看他。   也不知天皇用了什么手段,这杨起隆居然招得这么干净。   可惜天皇不可能为他答疑解惑。   没用几天,劫匪案就告一断落。   除了杨起隆这个工部尚书,还落马了几个官员。他们官位虽比不上杨起隆,但他们个个家底不薄。这些人都是月国成立后,渐渐起来的,仗着家里的势 ,大肆强占农田,迫使无数百姓不得不卖田当佃农。   “一条鞭法”的施行直接让他们伤筋动骨,这才铤而走险绑架皇太孙。   此案了结后,京兆府府尹调任工部侍郎,原先的工部侍郎升任工部尚书,陆时秋的学院也正式开始建造。   陆时秋亲自选的址,他没有在城里建,而是选在一处靠山的地方,四周的农田是陆时秋从户部那边拍下来的。花了一万多两银子。   地方选好,接下来就交给工部建造,他只需要掏银子就行了。   这天陆时秋正在学堂教书,囡囡从外面跑进来,眼睛晶晶亮,“爹,外面有囚车经过。”   陆时秋这才想起,今天是犯人押送出京的日子。   天皇法外开恩,除了主犯和从犯被杀,其余男丁判流放,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   陆时秋和囡囡站在二楼,看着底下的百姓往这些人身上扔烂菜叶,心里一阵唏嘘。   女眷没入教坊司前,也要跟着这些人一起游街,囡囡四下看了看,终于在隔壁看到公孙竹他们。   “爹,公孙师兄肯定很难过。不如我们去安慰他,让他打起精神。接下来他还要参加会试呢。”   陆时秋叹了口气,“你去吧。爹还要回去准备教案。待会儿就回去了。”   囡囡点头,去了隔壁。   公孙竹看到刘凤姣遭罪,心情格外复杂。   一方面他恨刘家不长眼,居然敢绑架皇太孙。一方面她又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们也是有感情的。眼睁睁看着她跌落尘埃,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她犯的罪太大,他根本没办法替她赎身。   其他学生约莫能猜到公孙竹的心思。   这人心最是软,不认识的姑娘,他都能有惜花之情,更不用说这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囡囡走过来,公孙竹眼里含着泪珠,“小师妹,你能见到皇太孙吗?”   囡囡一惊,“你该不会是想求皇太孙吧?”   公孙竹也没否认,看了眼底下面如死灰的女子,咬了咬牙点头,“是,我想求他,让我赎回凤姣。”   教坊司的女眷不是什么人都能疏回的。公孙竹无官无职肯定不行。他家里人也不肯帮忙。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皇太孙。   囡囡一叹,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刘凤姣本人没有参与绑架皇太孙,但是谁让她是刘家人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在这时,赵烜从外走进来,“赎她可以,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公孙竹见他同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想也不想就道,“我想把她安置到我的别院里。”   “然后呢?当你的外室?”赵烜又问。   公孙竹抿了抿唇,脸上有些恼意,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份,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不会勉强她。”   “不!你误会了!你要真救她,不如就送她一处宅子,一些银两,以后再也不要有瓜葛。沾了她,以后才是家宅不宁。”   公孙竹红颜知己虽多,但是他跟许多男人一样,只看得到女子的娇柔美貌,却看不到女子间的争风吃醋。   而赵烜就不一样了。   他从小生在宫里,底下人为了讨他喜欢,争着抢着伺候他。   **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小时候,他人小不懂这些。   等他在外面经过事,回了宫,皇爷爷把他小时候经历过的事,全给他捋了一遍,他才知道以前他认为的平和生活全是假的。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制造腥风血雨,而他居然丝毫不知。   人性是贪婪的,公孙竹赎回刘凤姣,刚开始她也许会感激他。等她有了孩子,她会不会想要更多?或许都不用有孩子,过惯万人追捧的好日子,跌落泥谭的她如何能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皇爷爷和皇奶奶跟他说永远不要考验人性。   囡囡总觉得赵烜变了个人,其他人也是相同感受。   大家都以为,赵烜的孤傲是装的。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虽然他们不知道赵烜的断言对不对。但是没人敢质疑。   陈为碰了碰公孙竹的胳膊,“你还是听张……殿下话吧。你爹娘估计不同意你纳她为妾。”   公孙竹拱了拱手,“多谢殿下。”   赵烜笑了笑,“咱们多日不见,孤在一品斋设了宴,请大家赏个脸吧。”   众人连呼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知道刘凤姣小心眼。但是古代的女子确实很可怜。什么都要依附于男人。这里看在都是同性的份上,给她安排个稍微好点的结局。么么哒。感谢在2020-03-10 18:30:04~2020-03-11 18:1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yi 50瓶;Kitty 15瓶;吾命、潭嘉木、三月上京 10瓶;王冬晶12345 6瓶;薇薇如夏、武斓云 5瓶;妍未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此次宴请只是小酌, 赵烜不敢喝醉, 便要了度数不高的竹叶青。   囡囡坐在他旁边,赵烜一一敬了过去,这些学生都有些受宠若惊。   最自在的反倒是囡囡。   赵烜也不勉强, 用公筷给囡囡夹一筷子菜,便道,“皇祖父任命你为京兆府少尹。”   京兆府少尹是京兆府的辅官, 从六品。   囡囡一怔, “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听你的了?”   对上她清亮的眼眸, 赵烜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一样,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对!”   囡囡举起茶盏, 笑盈盈道,“那我可得要敬一杯上官,请您以后多多照应。若是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赵烜用那修长的手指撵动瓷白的茶盏, 有的人似乎就有一种本事,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 在他做来却是那么地赏心悦目。明明是天之骄子, 贵气逼人,身上却散发温润如玉的气质。   “怎么了?”她视线一直停留在他手上,赵烜朝她倾了倾身体。   囡囡抬眼看去, 赵烜皮肤干净白皙,头发乌黑如墨,屋外透进朦胧的光打到他脸上,容貌愈发精致迷人。   囡囡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傲慢的少年郎已经长大。   他本就出色的容貌,褪去稚嫩,收敛了傲气,变得沉稳可靠,却又英气优雅。   囡囡这一眼,极清晰地看到他几近完美的容颜,以及他眼里明显带着关切的温柔目光。   她心如擂鼓,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没什么,我刚刚想到一件事。”   只是那耳朵却已悄悄红了,他靠得太近,闻到他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她躯体不自觉往后仰了一下。   她这动作却叫赵烜心微微一凛,手指用力捏住酒杯。   杯里面的酒水由于他手指不稳,洒了出来,滴到她衣服上。   他懊恼地将酒杯扔到桌上,立刻从袖中取出帕子给她擦衣服,慌乱间,他竟是碰到一只柔软细腻的手,那双带着一点温暖。   还不等他感受,却被她慌乱甩开,“没事。就一点点而已。”   其他人终于察觉到两人有异样,公孙竹展开扇子挡住半张脸,不过那双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两人,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情形。   囡囡已经吃饱了,被其他人这样打量,颇有些不自在,起身道,“我明日还得帮我爹教书,就到这儿了,我先走了。”   赵烜还想再劝,却不想她冲众人点头后,动作飞快打开雅间门,走了出去。   他只来得及看到她翻飞的裙摆。   赵烜叹了口气,公孙竹凑过来,冲他挤眼睛,“殿下?殿下这是心动了?”   陈为和狄虎也凑过来,至于其他人关系不怎么亲近,只能当个听众。   赵烜瞪了公孙竹一眼,招呼大家吃菜。   吃完饭,赵烜要送他们回去。   狄虎本想说,自己是骑马来的,可赵烜不给他机会,“我的马车够大,坐我的吧。”   狄虎转了转眼珠子,想到这可是跟他打好关系的机会,便也不再废话,跟着大家一起进去。   四个人,赵烜坐右边,剩下三个坐左边。   公孙竹三人总有种被对人审问的感觉。   “说吧。怎么样才能帮我?”   公孙竹反应最快,他胆也肥,立刻凑到赵烜旁边坐下,“殿下是想跟小师妹?”   挤了挤眼睛,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等赵烜承认,陈为捏着下巴先给两人泼了一盆凉水,“可是先生能同意吗?”   狄虎想也不想就道,“那指定不能同意。”   就先生那疼女儿的架势。女儿当个县令,他都巴巴跟去。皇太孙将来可是皇帝,先生怎么可能将女儿嫁进宫,那他以后还怎么见女儿?   公孙竹也点头,“难!”   这些赵烜早就想过了。   所以他暂时不敢在先生面前露马脚,叫这三个来,也是给自己当军师,没成想,法子还没想呢,就先给他泼一盆冷水。   不过赵烜到底长大了,他不像以前那样生气,而是心平气和道,“不难,我怎么会请你们帮忙呢?”   这一句话说得三人心花怒放。   公孙竹自诩是这三人当中最会对付女人的,当即就给他出主意,“殿下想跟小师妹喜结连理。其实只要有两人能同意就成。”   赵烜示意他继续说。   狄虎和陈为也作洗耳恭听状。   只听公孙竹神神秘秘道,“只要天皇或女皇下一道赐婚的圣旨。”   不等他说完,赵烜摆手,“不成。皇祖父和皇祖母让我自己想办法。”   公孙竹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殿下自己想办法,而他们既不阻止也不帮忙。   “那这情况还不算太遭,毕竟只要他们二人有一人反对,你和小师妹就没有可能。”   这话有道理!三人点头表示认同,赵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除了他们呢?”   “那你只要两个人同意就成。”   赵烜催促,“哪两个?”   “第一:小师妹,第二:师娘。”   狄虎和陈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小师妹这就不用说了。她是唯一能跟先生对抗的人。她先斩后奏当县令,先生最后也没拿她怎么样。所以只要小师妹答应嫁给你,你就等于成功一半。”   赵烜点头,“那小师妹怎么样才会同意?”   狄虎抢答,“送东西!”   陈为补充,“讨她开心!”   接下来,三人嘴巴不停给他出主意。   一块学习这么多年,囡囡喜欢什么,哪怕男孩再粗心,多多少少也能注意到一点。凑在一块,倒也出了不少主意。   过了几日,囡囡换上新官服,到京兆尹报道。   赵烜比她早上任一个多月,再加上他底下有一大批能人,他每天处理的事情并不多。   赵烜带她到一间屋里,“这里的卷宗都是你要熟悉的。”   少尹之职是理府事,俗话来讲,就像一个县的县丞,要熟识各种文案,而后处理。   囡囡走进去,拍拍这些书册,点头,“没问题。”   上衙时间,赵烜也没打扰她,转身走了。   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赵烜主动来找囡囡,“我带你去一品斋吃饭吧?”   囡囡有些迟疑,“吃这么好的?”   在一品斋吃上一顿饭,这个月的月银就没了。   赵烜笑道,“庆祝你第一天上工。”   囡囡有些为难,“可我早上跟我娘说了,中午要回去吃饭的。”   赵烜随手招了个护卫,“告诉师娘一声,小师妹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那护卫领命而去,赵烜看向囡囡,“你第一天来,我要是不尽尽地主之谊,先生肯定要怪我招待不周。”   囡囡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只好应了。   两人到一品斋的时候,菜已经上好,雅间里站着好几个护卫。   两人进去后,赵烜就让护卫全都出去。   囡囡一开始觉得这些人出去比较自在,但是等人全出去了,她又觉得自己跟他单独待在雅间好像有点不合适。   “快吃吧。愣什么呢?”赵烜主动给她夹菜。   囡囡挥了挥脑子里的异样,冲他笑了笑。   “今天看文册有没有什么问题?”赵烜问道。   “我把有问题的地方都标出来。明天再解决。”   赵烜赞道,“这法子好。要不然看到一个问题就把人叫过来,浪费大家时间。”   囡囡浅浅一笑。   赵烜打量她的侧颜,小姑娘脸颊娇艳,无论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外表看起来像杨柳一样柔软,内心却像竹子一样坚韧。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是弹琴作诗,她却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翻事来。   囡囡一抬头,对上赵烜专注的眼神,他的眸光炙热缱绻,囡囡一颗心被烫了一下。   她支支吾吾问,“怎……怎么了?”   赵烜笑笑,继续给她夹菜,“没什么。就是觉得公孙竹他们眼瞎。”   囡囡皱眉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总把你当男孩。可是你明明长得这样美。他们不是眼瞎是什么?”   囡囡脸上涌起一阵热意。   正在家中复习功课的公孙竹却无端打起了喷嚏,揉揉鼻子骂道,“哪个鳖孙在说我坏话。”   赵烜见小师妹脸颊通红,准备再接再厉,却见囡囡撅着嘴,反骂道,“你明知道他们眼瞎,还跟他们一起混。不怕被他们带坏了吗?”   赵烜一本正经摇头,“他们眼神不好使,可还有其他用处。”   两人边吃边聊,等赵烜意识到自己扯了一堆废话后,再想拐回之前的话,已是晚了。   囡囡看了眼沙漏,起身,“快走吧。晌午只有半个时辰。我头一天上衙,可不能迟到了。”   赵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字数这么少吗?因为18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3-11 18:10:44~2020-03-12 17: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16 4瓶;桃花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一眨眼到了夕阳, 教了一下午课的陆时秋回到房间换衣服, 木氏正在摆弄一套衣服。   这衣服款式新颖,面料上呈,陆时秋从来没见木氏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过, “这哪来的?”   木氏将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不停照镜子,一看就是爱不释手, 喜笑颜开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殿下了。”   陆时秋蹙眉, “他怎么会想起来送你衣服?”   木氏脱掉身上的衣服,这衣服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她做的,太合身了。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道, “感激你呗。你可是他先生。”   陆时秋拧眉,“他感激我,应该送东西给我才对啊。为什么送给你啊?”   木氏不高兴了, “我给他做了六年饭呢。送我一身衣服怎么了?你说这话就有毛病啊。”   陆时秋却不相信,又问, “他还送什么了?”   “还给闺女送了一身衣服。给你送了一锭墨锭和二十刀上好宣纸。”   陆时秋摸摸下巴,沉吟良久, 突然一拍桌子道, “这小兔崽子一定是没安好心。”   突然来这么一下,吓了木氏一跳,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 嗔他一眼,“你干什么呢?”   陆时秋扯着她坐下,木氏怕把衣服坐皱了,赶紧站起来,“你有话就说呗。我不用坐。”   陆时秋见她这么爱惜衣裳,心里倒是产生一丝愧疚感。看来他也得给婆娘置办两身好衣裳了,瞧瞧她现在高兴成这样。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闺女,“我觉得殿下对咱囡囡有意思。”   木氏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不可能!你准是多想了。”   “怎么不可能了。咱囡囡长得好,又是个状元。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多好几车的见识。怎么就不可能了?”   木氏一怔,咦,还真是啊。她闺女那么好,没理由他不喜欢啊。   其实不怪木氏没往那方面想,一是赵烜一直不敢在陆时秋面前表露,二是他跟着他们学了六年,相处太过亲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想到。   被陆时秋这么一提醒,木氏也觉得有可能,“我说呢?他怎么送我东西呢。往常都只送你一人的。”   陆时秋点头,“是吧。你没想到吧。那小子贼着呢。”   木氏想想,“那喜欢就喜欢呗。我觉得这孩子挺好。”   陆时秋被她弄懵了。挺好?哪里好了?   木氏见他一脸不以为然,掰着指头跟他算,“这孩子不像青墨那孩子心思沉,也不像小翼那孩子一点心眼都没有。殿下心性开朗,为人豪爽,而且他很爱笑,也喜欢读书。最主要的是他心胸很宽。”   说起来,赵烜这一点跟天皇很像。当初赵烜要跟沈青墨比赛,陆时秋当评选,他居然一点也在意。   应该说,他既有沈青墨的聪慧,又有顾云翼的豪爽乐观。   木氏觉得有这样的女婿,囡囡将来能幸福。   陆时秋对这话没有否认,“是,他很好,可就是太好了。他是皇太孙,他将来要当皇上的。难不成你想让咱闺女入宫当皇后?一辈子都见不了几回。”   木氏怔住。   陆时秋继续滔滔不绝,“见不到也就罢了。将来要是他对咱闺女不好了,我都不能给她出气。要不然他一生气,把咱闺女打入冷宫,怎么办?”   木氏额头开始冒冷汗。   “还有,他将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弄那么多女人,回头还得让咱囡囡替他管着?咱囡囡还不得活活气死。”   木氏想到严老爷娶那么多小妾,鼻子往外沁汗。   “还有,囡囡打小就想当县令,吃了那么多苦,她从来不跟咱们说。好不容易实现了,就因为他,一切全白费。你不心疼她啊?”   “还有……”   木氏心里一突,一把抓住陆时秋的手,不让他再往下说了,她这颗心可经不起这么吓,“别还有了,等咱闺女回来,我跟她说不许喜欢殿下。咱闺女一向听话,她指定能听我的。”   陆时秋抚了抚额,这傻婆娘出的这叫什么馊主意。   他翻了个白眼,“你唬啊。你现在跟她说,不就等同于提醒她嘛。”   木氏急了,“可她总会知道的。殿下能不跟她说吗?”   “那也得讲究循序渐进。”陆时秋咬牙切齿道,“他想拐走我女儿,还要我帮他戳破,他想得倒美。”   本来他就觉得囡囡对殿下有点不一般。为啥这么说呢。他自己养大的女儿,他还能不了解吗?   沈青墨出事那阵儿,她也热心帮忙来着。可等沈青墨脱了险,她就把他忘到一边了,不会焦心想见他。   可殿下就不一样了。明明都写信报了平安,她还迫不及待想见他。   他要是告诉囡囡说殿下对她也有想法,那不就等同于让他直接把他俩捆巴一起送入洞房?美不死他。   木氏见他生气,也不敢胡乱出主意,“那你说咋办吧?我都听你的。”   陆时秋对婆娘这态度很满意,他婆娘就有这点好,啥事都听他指挥。不像有些婆娘总喜欢跟男人对着干。他心平气和讲,“你什么事都不能太果断。你想想啊,当初我不让咱闺女当县令,她二话不说先斩后奏。所以一味反对是不行的。咱们一定要软着来。咱闺女你还不知道嘛,她吃软不吃硬。”   木氏也担心女儿会为了赵烜跟他们犟。真到那时,以相公这疼闺女的劲儿,说不准他真能答应。   陆时秋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儿,“这小子一直没有求天皇女皇赐婚。估计他们没表态。”   陆时秋坚决不承认,那老两口没看上囡囡。在他心里,囡囡一等一的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别说只是国母,他女儿连女皇都当得。可惜他不是皇上,没法给女儿创造条件。   木氏点头,“应该是。”   陆时秋收回思绪,“既然他们没表态,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木氏作洗耳恭听状。   陆时秋继续道,“所以他现在是想让咱闺女同意跟他好。他身份贵重来咱家,咱们也不能把他撵出去。咱们先做两手准备。一是加倍对咱闺女好。二是以后殿下怎么讨好闺女,咱们就见招拆招。”   木氏心一突,举手提问,“加倍对咱闺女好,怎么做啊?还有咱咋拆啊?”   他们对闺女算是非常纵容了。谁家闺女能跟囡囡一样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念书考科举。而且外人说囡囡不好,他们都帮着怼回去。   这已经够好了。还怎么加倍好?   陆时秋拍拍她手背,“咱家日子是挺好,但是咱让囡囡穿绫罗绸缎了吗?让囡囡受万人敬仰了吗?让囡囡天天连吃饭都有人伺候了吗?”   木氏懂了,“好,我回头就给囡囡安排几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最好是让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   陆时秋被她这话造得一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两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可一细想,从字面意思还真没毛病。   他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来。总之不要让她贪恋皇宫里的好日子。咱们也能让她过好日子。”   木氏明白,这好办,只是她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咱们一时半会也不能让囡囡受万人敬仰啊?”   陆时秋摆摆手,“那个不用。咱们是她父母,亲情也是一大优势。”   受万人敬仰,他一个先生能力也有限。可女儿自己就是个官,只要她当个好官,迟早可以受万人敬仰。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木氏想想也是,放过这个话题,“那咱们怎么拆招?”   陆时秋扯了下她身上的衣裳,“殿下不是买很多衣裳吗?你明儿个就去给咱女儿扯几身。啥好看买什么。不要怕花钱。”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我们不差钱。总之,不能让那小子得逞。”   木氏捏着银票,数了数,一万两?她相公咋这么舍得?   她将银票揣进怀里,突然想起一事,“你之前不是说攒钱有大用吗?”   陆时秋摆摆手,“不急。”   二丫缺的银子太多了,一时半会也凑不齐。先紧着囡囡来。   木氏见他心有成算,点了点头。   陆时秋又道,“囡囡那身衣服呢?”   木氏随口道,“在她屋里呢。”   陆时秋连连催促,“那你赶紧把衣服拿回来。等明天你去店里买几件衣服。然后把殿下送的那身放在最下面。”接着又趴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木氏时不时点头,表示明白。   她相公这是不想囡囡穿殿下送的那身。   第二日,太阳西斜,已近黄昏。   囡囡下衙回家,刚到后院,木氏就神神秘秘拉她进屋,只见托盘里摆了五身颜色鲜艳的衣服,“你这也大了,该穿点漂亮衣服了。娘今日给你买了四身。你别忘了穿。”   囡囡摸着衣服的面料,一看就值不少钱,她有些无语,“娘,您怎么买这么多衣服啊?我天天上衙穿的是官服,十天才休沐一天。有一身就够了。”   木氏笑道,“你现在就该穿些好看的。以后你到娘这个岁数,就是想穿也不行了。”   囡囡搂着她胳膊,一通撒娇,“娘说的这叫哪儿话,您可是我娘,您穿什么都好看。”   木氏心里美滋滋,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拿起上面这身粉色衣服,这衣服花了娘整整三百两银子,我听那店家说这外面的纱一年也织不出几匹。”   囡囡一听要这么贵,一脸肉疼,“这么贵的衣服,您也省得买?您是打哪发财了吗?”   木氏笑道,“你爹让买的。这不是过几天要休沐嘛,你爹打算带你去坐客。让你穿得好看一点。”   囡囡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就应了,“行。”她好奇了,“爹要见什么人呐,居然弄得这么隆重。居然还买这么贵的衣服。”   木氏心想,她哪知道,这不是找借口,不让皇太孙约你出去玩嘛。   木氏神秘一笑,“你爹不让说。他说到时候给你惊喜。”   囡囡两眼放光,“惊喜?好,那我不问了。”   木氏见搞定了,大松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囡囡指着最下面那层衣服,不解道,“娘?您怎么买两身粉色衣服啊?”   说着,把衣服从底下抽出来,展开一瞧,居然连样式都差不多。   木氏笑了笑,刚要解释,就听囡囡指着赵烜送的那身,“反正这衣服还没穿,我只要一身就够了。您把这身给退了吧。”   木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退不了,这衣服可是皇太孙送的。”   皇太孙送的肯定退不了,囡囡指着木氏送的那身,“那就把这身给退了。三百两银子,多贵啊。”   木氏心里一个咯噔,忙道,“不行!这是娘的心意。你退了,这不是成心挖娘的心嘛。”   囡囡见她说得这么严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您花这么多银子给我买衣服,照我说还不如捐给育婴坊呢,那么多小孩等着养。我却穿得这么奢侈,总觉得愧的慌。”她迟疑道,“真的不能退吗?”   木氏听到女儿这话,忙道,“真的不能退。你就穿吧。大不了我以后不买这么贵的衣服了。”   她担心女儿不肯穿,又加了一把火,苦着一张脸向女儿诉苦,“你也知道你爹那人有多霸道。你要是不穿我送的衣服,他回头该说我对你不尽心了。为了娘,你休沐那天一定要穿我送的那身。”   囡囡自然不愿爹娘吵架,很爽快应了。   木氏这才出了屋。关上门,她抹了下额头的细汗,长舒一口气,太险了,差点没把她心吓出来。 第171章   木氏听说囡囡中午吃饭只有半个时辰, 主动要给她送饭。   囡囡以为她娘是想让下人送,也没当一回事。   快到饭点,木氏提着食盒进了京兆府。   囡囡愣了一下, “娘, 您怎么亲自来了?让下人送就好了。”   木氏哪敢放心让下人送。她送饭是假, 探听虚实才是真, 摆了摆手,“没事, 你也知道我天天在家也没事。出来溜达也能锻炼身体。”   囡囡一想也是, 便也不再劝。   木氏将食盒打开,饭菜一一摆好。   就在这时,赵烜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氏一抬头, 老远就看到他身后的护卫手里正提着食盒。   赵烜冲囡囡道,“师娘,小师妹, 这是我让护卫买的冰饮, 你们尝尝看。”   现在三月的天, 天气不冷不热。   木氏忙道, “这个天, 还是别吃这个,当心闹肚子。”   赵烜见师娘不同意,只好盖上盖子,“那好吧。”   木氏笑笑,送完饭, 就转身离开了。   只是她这刚走,囡囡就要打开食盒,“殿下,你买都买了,我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你的心意。三百文一碗呢。够我十天零花钱了。”   赵烜见她像个小馋猫,笑了笑,“行,这两碗都给你。”   囡囡嘿嘿一笑。   离上回吃冰饮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她早就馋了。   这会连吃两碗,她心里别提多美了。   吃完冰饮,她才开始吃饭。   木氏担心她吃凉东西,一直掐着时间。几乎是刚出锅就盛出来,然后马不停蹄送过来。直到现在饭菜还是热的。   囡囡吃得心满意足。   看着她惬意的小模样,赵烜想捏一下她的脸。   可是四下看了看,这么多人,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囡囡没想到,到了下午,她就开始闹肚子。   下衙回家,吃晚饭的功夫,她一连跑了两回茅房。   陆时秋以为女儿着凉了,让下人去找大夫,木氏突然想到什么,沉着脸问,“你是不是吃冰饮了?”   囡囡捂着肚子,小脸惨白,趴在桌上可怜兮兮看着亲娘,“娘,我错了。”   陆时秋拧眉,“你这个月的零花钱不是买书了吗?哪来的钱买冰饮?”   木氏在旁边道,“是殿下买的。”   陆时秋搁下筷子,盯着囡囡看。   囡囡臊得小脸通红。   陆时秋拍了下桌子,“爹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夏天才能吃冰饮,你怎么那么馋?”   囡囡抿了抿嘴。   木氏见女儿这么多受罪,想着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当着下人面批评可不好,忙扯了下他袖子,“行啦,她都知道错了,你就别揪着不放了。”   陆时秋骂道,“都是殿下的错。明知道这个天不能吃冰饮,他还给你吃。这不是害你吗?”   囡囡急道,“爹,是我自己嘴馋,你别怪殿下。”   陆时秋心里一梗,这还没怎么样呢,居然就向着他了,他拧眉,“行了,我不说他了,我说你。”   囡囡低下头,任他骂。   这副小惨样,陆时秋又骂不下去了,木氏看不过眼,忙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接受他的好意。人家是殿下不假,可也不是冤大头。别人看到影响不好。”   囡囡睁大眼,只是冰饮而已。有什么影响?   木氏见女儿不懂,随口就道,“不要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东西。你爹最近手头紧,没办法给你还人情。”   囡囡眨了下眼睛,“没钱的话,那就别给我买那么多衣服啦。您这不是糟蹋钱嘛。”   木氏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找的理由居然被女儿给戳穿了。   陆时秋赶紧找补,“还不是殿下送你娘和你衣服。爹心里不好受,所以就让你娘买了。总之,以后咱们家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呢,不能随便接受人家的好意,免得以后还不起。知道吗?”   囡囡还真就信了,“我知道了。”   她是一点没怀疑,毕竟她爹娘还要资助育婴坊那边,家里日子一直没变过。   陆时秋松了一口气。   赵烜怎么也没想到,囡囡居然不肯再收他的东西了。   吃的,玩的,用的,就连她以前缠着他,问他讨要的狼毫笔也不肯接受。   一问才知,先生不同意她收东西。   这可把赵烜给愁坏了。东西不能随便收,他还怎么打动小师妹的心?   倒是公孙竹主意最多,没法送东西,可以邀请他一块欣赏东西啊。   小师妹家境贫寒,几乎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你可以约她一起欣赏。   赵烜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出一招,“我府里有个花匠培育出了绿菊,世所罕见。我打算趁这次休沐办个赏菊宴,小师妹也来看看吧?”   囡囡一听,果然被他勾住了,“还有绿菊?菊花不都是黄色的吗?怎么种出来的?”   “赏菊宴那天,我让匠人讲给你听。”赵烜笑眯眯道。   囡囡好奇心作祟应了下来。   等到了家,木氏打算故技重施,让女儿休沐拜访前辈,囡囡拒绝了,“殿下约我去他府中看绿菊,请了不少人。我不去不合适。”   木氏一听要殿下邀请,也不敢耽搁,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陆时秋。   “绿菊?真的假的?”陆时秋大吃一惊。   “她是这样说的。”木氏确定自己没听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菊花有绿色的呢?”   陆时秋抿嘴,“这有什么稀罕的。不仅绿色,还有红色,白色,粉色和黑色的呢。”   “黑的?”木氏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你可别乱说。”   陆时秋摆手,“我没乱说,我以前见过的。”   担心自己说大发了,他立刻回了书房,问四乙,“我刚刚说的对吗?”   【也没错。】   “你们商城卖不卖?”   【当然!】   陆时秋调出来一看,果然,他刚刚说的颜色都有。   因为这个年代有这个技术,所以这菊花价格并不贵。   方子只要五百两,而且每个颜色都送一盆成品。   陆时秋望着面前这七种颜色的菊花,差点乐出声。   第二日一早,天晴气爽,万里无云。   囡囡换上常服,梳了女儿家的发饰,收拾妥当要去赴宴。   陆时秋见亭亭玉立的女儿,有种女儿被猪拱了的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叫住了她,“你两手空空去人家府里不合适,爹给你准备了几样礼物,你挑一个带去。”   囡囡一想也是,“成!”   两人到了书房,陆时秋把七色菊花展示在她面前。   囡囡眨巴下眼睛,“爹?你怎么做到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从一个花匠手中买到的,而且他还告诉我方法。我把种植技巧都写出来了。闺女,你以后想要什么颜色,爹就能给你种出来。”   囡囡乐了,“那好,我要这个墨色的。”   陆时秋拍着胸口答应了。   囡囡抱起那盆墨色的,“爹,我拿这个去参加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时秋大手一挥,十分大方。   囡囡喜滋滋走了。   等她一走,陆时秋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笑容。   臭小子,还跟我斗。我非让你没脸!   赵烜正在府外迎接客人,公孙竹等人已经考完会试,家人也不再拘着他们,得知他们要到太孙府上坐客,全都痛快答应了。   大家从马车上跳下来,迎面碰上囡囡。   大伙视线全停留在她怀中的墨菊上,“这东西哪来的?”   “这是我爹花钱买的。”囡囡笑道,“怎么样?我爹一共买了七盆,其他六个颜色,我没带过来。”   公孙竹用扇子挡住脸,跟陈为咬耳朵,“殿下的法子失策了吧?”   陈为示意他往前看。   赵烜正出来迎接他们,待看到囡囡怀中的菊花,整个人呆住了。   “这个是?”   囡囡特别臭屁道,“我爹买的。而且对方还把方子给他了。”   赵烜抚了抚额,苦着脸,招呼一行人进去。   赵烜让狄虎等人招呼囡囡。   他拽着公孙竹到背静处,“你不说这个法子万无一失吗?先生怎么会?”   “殿下,先生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一心想要破坏你们。”   赵烜心里一个咯噔,先生知道了?   “那他怎么没有阻止我跟小师妹接触。”   “这还不简单,堵不如疏嘛。”公孙竹摇着扇子道。   “那我该怎么办?”   公孙竹神神秘秘道,“唯今之计,只能另想他法了。”   “那你快想。”赵烜急了。   公孙竹心想,法子是那么容易就想到的嘛,他捏着下巴道,“先不急,我回去一定好好给想个法子。”   赵烜也知道不能太着急,只能应了。   这个赏菊宴办得很惨淡。赵烜笑得脸都快僵了。   三月十五出会试成绩。   公孙竹中了,三十二名。还有两个弟子也中了,只是名次有些靠后。   虽然陆时秋这次没能教出状元,但是他这次还是出了大风头。   理由非常简单。他有三个弟子中了会试。要知道他这三个弟子在六年前可都是国子监的纨绔子弟。他能让这三人改邪归正,凭本事考中贡士,这本事远比让一个天才少年中了状元还要让人惊讶。   不少家里有钱的商贾再次找上门来。   陆时秋从中挑了六个弟子收入门下。   时间一眨眼到了六月。囡囡的生辰到了。   京城有一家点心坊卖生辰时吃的寿桃蛋糕,做的跟真的一样。   赵烜一早便让护卫去定了。   护卫拿过来,赵烜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花团锦簇,非常好看。   他提着盒子去找囡囡,“今天是你生辰,我也不好贸然登门打扰你们。便给你定了生辰蛋糕,你快尝尝。”   囡囡这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见里面是一个圆形摆盘,上面各种花朵,还有几颗造型逼真的寿桃。   “这是哪卖的?”   “我祖母新开的铺子。味道很好。你尝尝看?”说着就要拿刀给她切开。   囡囡倒是听公孙竹提起过,这一个蛋糕就要十两银,价格贵到离谱。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我家人很少吃这个。要不然我拿回去跟家人一块品尝?这个蛋糕就当我向你买的。”   赵烜原想切开来,递给她一块,再用公孙竹教他的那句甜言蜜语。   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她给阻止了。   赵烜想了想,“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囡囡摇头,“不用。两个又吃不完,多浪费。”   赵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天比较热,你要想跟家人分享,不如现在就拿回去?”   囡囡想想也是,木氏中午过来送饭,囡囡让她拎回去。   木氏一听是赵烜买的,嗔怪道,“都让你不要收人家礼物,你怎么又收了?”   囡囡很委屈,她可是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月俸,“娘,银子我给他了。”   木氏心想,虽然这蛋糕不是花殿下的钱,但是她女儿一定会领殿下这份心意,转了转眼珠子把蛋糕推了回去,“这蛋糕你就分给你的同事吃吧。你爹已经在家做了。”   囡囡歪着脑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爹居然也会做蛋糕?我怎么没见他做过呀?”   木氏刚刚嘴一秃噜就给说出来了,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这有什么难的。你爹要不是喜欢教书,他一准能给人当大厨。”   囡囡也知道亲爹手艺好,自己做的肯定比外头买的更有意义,她立刻点头,“那好,我回去吃爹做的。”   木氏大松一口气。   等她一走,囡囡就招呼大伙切蛋糕。   还不等赵烜开口阻止,大伙全围了过去。   这蛋糕一点也不便宜,除了过生日,一般人都不会定它。   现在有蛋糕吃,一个个馋得不行。   囡囡还是善解人意的,她早切好了两块,一块是自己的,一块分给赵烜,“快吃吧。”   赵烜看着这蛋糕愣了好半晌才道,“你不是说要拿回家吗?”   囡囡摇头,“刚刚我娘说我爹在家给我做了。”   说完,她眯了眯眼,“这个可真好吃。”   赵烜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所以蛋糕吃了,但是却丝毫没进展?   他看着囡囡惬意地眯眼品尝蛋糕,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泄气。   话说另一边,木氏匆匆忙忙回到家,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立刻跑到房间,把正在午睡的陆时秋拽起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陆时秋一个机灵从床上翻坐起来,焦急地看着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木氏坐到床边,“殿下给咱囡囡做了一个生辰蛋糕。就是卖得很贵的那个。公孙竹生日的时候,他买的那个。”   陆时秋从怀里掏银票,“那你现在去定个更大更好的。”   木氏脸一僵,有些汗颜,“这个……这个……我刚才说的是你自己会做。”   陆时秋:“……”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什么时候会做蛋糕了?他怎么不知道?   木氏有些心虚,“要不然咱去店里买一个,然后说是你自己做的。”   陆时秋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撒谎嘛。咱从小教孩子不让她说谎。回头咱自己骗人。以后还怎么让孩子服我们。”   木氏一听也是,“那怎么办?”   陆时秋把银票塞给她,“那你去店里。向店家买一套工具和蛋糕。然后我自己制。”   木氏一惊,“真制啊?你会吗?”   之前说的有多肯定,现在就有多迟疑。   没办法,听说这店铺开了好久,愣是没人仿制出来。可见难度不低。她相公能成吗?   陆时秋往身上套衣服,“不成也得成。重要的不是东西,而是我的心意。我得让囡囡知道,她这个爹为了她,什么都能做。”   木氏也不是笨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行,我现在就去买!”   木氏到蛋糕店,小二听说她要买工具,而且还花重金购买,却也没有见钱眼开,“你该不会想自己研制出方子吧?”   木氏有些心虚,“我们不开店。我们只是想自己试着做。”   那小二自己不好作主,去问了掌柜。   谁知掌柜一口答应,“行啊。卖吧。让她回去琢磨。”   木氏把银票递过去,连连道谢。   木氏要的蛋糕比较急,掌柜让人现给她做。   木氏让他们做好给送到家里,她一人就抱着工具回家了。   做蛋糕的工具有些不太一样。比如打蛋器奇形怪状,不知道怎么用。   陆时秋以前吃过公孙竹送过来的蛋糕,哪怕他尝出来里面有奶油,有面粉,有鸡蛋,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出窍门。   试了好一会儿,蒸出来的蛋糕都像馒头,他有些泄气。   问四乙制作办法。   【一千两】   陆时秋差点跳脚,“这个蛋糕店咱这有卖的,你怎么还卖这么贵?”   【这是独家方子。】   陆时秋叹了口气,咬咬牙还是买了。   只是买下后,他不免有些肉疼。因为这个方子,他只能自家吃,不可能出去开店。   人家那是女皇开的店,他一个平民百姓哪有本事跟她对着干。想想还是算了吧。   买下方子,陆时秋看见做法,有些傻眼。   要用打蛋器不停搅拌蛋白,直到筷子不倒,这他娘的胳膊都要酸了,怎么还没好?   囡囡到家的时候,陆时秋还在灶房忙活。   木氏一早就被他赶出来了,只是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守在门口,给他递东西。   囡囡过来的时候,木氏小声跟囡囡嘀咕,“你爹为了做这个蛋糕忙活了一下午。也幸好今天上的是武课,要不然还得耽误孩子们上课。”   囡囡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愧疚,“爹没必要非得自己做。咱们花钱买就是了。”   木氏摇头,“那哪行。自己做的,心意更足。”   囡囡挽住她胳膊,“可是我觉得今天最应该吃这个蛋糕的人是娘。要不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哪有现在的我。”   木氏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傻孩子。娘最得意的事就是嫁给你爹,生下了你。”   囡囡咯咯笑。   木氏想着相公为了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忍不住道,“爹娘一定会给你挑个好人家。让你这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   囡囡眼前突然闪过殿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不知怎地,她竟觉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炙热,唰地一下点燃了她的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就在这时,一声“好啦!”,让囡囡立刻回神。   木氏先一步冲了进去,囡囡紧随其后。   只见托盘上摆着一个造型别致的蛋糕,上面不是寿桃,而是一个小姑娘乖巧地坐在蛋糕上。   “闺女,看看,像不像你?”陆时秋得意洋洋道。   囡囡将那小姑娘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一遍。除了衣服和发型像,上面根本没有雕刻五官。   但囡囡很满意,“爹,你真的太有才了。”   她爹简直就是天才,居然吃几回就能把东西给做出来。这厨艺远超那些大厨。   陆时秋对她的夸赞照单全收。   虽然他只是照着方子来做,但是买方子的钱是他赚来的。他不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2 17:38:57~2020-03-13 18: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啦啦 30瓶;羨機 20瓶;王冬晶12345 2瓶;小仙女、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一连几次吃瘪, 公孙竹直接给赵烜出了个最直接的法子,“写情诗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你这么有才华,为她写一首诗,肯定能打动她。”   赵烜有些胆怯。总觉得要是写诗表明心意,小师妹会不同意,到那时她恐怕都不会对他笑一下了。   偏偏公孙竹已经把所有法子都试了个遍, 唯今之计只有剖白一条道。   赵烜思忖再三, 终是如公孙竹建议的那样,写了一首七言情诗。   他反复琢磨修改, 将诗拿给公孙竹看,对方拍案叫好, 撺掇他趁热打铁,“早点表明心意,你也能早点抱得美人归。”   赵烜被他这话羞得满脸通红, 脑子里全是“抱……抱她?可以吗?”   不论如何, 赵烜真的付诸行动。   中午吃完饭, 囡囡总要扶案休息一会儿,她是个女官,为了照顾她名声, 张承天单独给她准备一间房。   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赵烜将自己写好的诗递到她面前。   囡囡本来就要睡了, 见他走进来,二话不说先递了一张纸。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点评道,“诗是好诗,这是哪位大家的佳作?我怎么没读过?”   赵烜一步步靠近她,手撑着桌子,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头低下与她对视,那双眼里不加掩饰的情谊。   囡囡心一跳,头往后仰,这什么毛病,突然靠这么近干什么?   赵烜浅浅一笑,笑容温柔,“小师妹,这诗是我写的。”   囡囡微微一惊,有些不可思议,“你?”   不是她惊讶,而是他跟她一般大,他居然都会写情诗了。   她连情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比下去了似的。同时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这种感觉很陌生,她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到底为何会失落。   赵烜笑着点头,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声音越发温柔,“你觉得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囡囡歪着脑袋,再看一遍,不得不承认,这首情诗写得很有水平,那种辗转反侧的踌躇之态描绘得很真实,好像真有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却苦于不知如何表达,那种吃不香,睡不着的情形展现在大家眼前。   她很忠恳地点头,“写得不错!”   赵烜笑了,“送你的。希望小师妹喜欢。”   囡囡眨了下眼,送……送她?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情诗应该是送喜欢的姑娘吧?   她定定看着他,他的眼睛好像一把勾子在深深勾她的心。   殿下喜欢她?这…这…囡囡心如擂鼓,羞得脸颊通红。   直到赵烜走了好半晌,囡囡终于回神。这才惊觉自己额头全是细汗。   她将这首情诗放到柜子里,想着这是上衙时间,应该继续看卷宗,暂时先不想这些。   吃晚饭时,囡囡两眼无神,端着碗扒饭,连菜也不知道夹一下,而她旁边的二丫吃得喷香,两人这么一对比,差距立时就出来了。   木氏和陆时秋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有些凝重。   木氏敲了敲桌面,示意囡囡快吃。   囡囡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木氏叫丫鬟过来洗碗,陆时秋匆匆忙忙拉木氏回房间,那丫鬟瞧着两人猴急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捂嘴偷笑。   木氏听到笑声,甩开陆时秋的手,瞪他一眼,小声道,“你慢一点。被下人听到就不好了。”   陆时秋现在满脑子都是闺女,哪还顾得上别人,随口道,“要是敢乱说,就把她们辞了就是。”他摆了摆手,“咱们说正事要紧。”   木氏点头,“你说吧。”   陆时秋探头往外瞅了一眼,把门关上,拉着木氏往床上坐,小声道,“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囡囡的表情。”   木氏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她点头。   陆时秋咬牙切齿道,“殿下肯定出大招了。这小子居然还没死心。”他侧头看着婆娘,“你今天中午去送饭,囡囡也是这样吗?”   木氏认真想了想,摇头,“中午吃饭还好好的呢。”   陆时秋捏着下巴沉思半晌,“那应该是你走后,殿下跟咱闺女说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叱骂一声,“这小子越来越奸滑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木氏没什么主意,“你有什么办法?”   陆时秋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她今天回来不是换了衣服了吗?你去她房里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妥。”   这是让她去翻女儿的东西,木氏瞪大眼,有些不认同,“这合适吗?你不是说要尊重咱闺女的**吗?”   陆时秋说完这话,猜到婆娘会拿这话堵他,他这会脸已经红透了,可是硬着头皮道,“你就说你来拿脏衣服。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木氏看着自己相公有些一言难尽。   她这火辣辣的眼神射过来,陆时秋多年的厚脸皮也有些抵抗不住,避开她目光,连连催促,“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你女儿的终身重要?你得分清主次。”   木氏站起来,咕哝一声,“反正你总有理。”   说完,气呼呼往外走,陆时秋以为她在生气,追在后头喊,“你去哪?”   “我去给你办事去。还能去哪。”木氏回头瞪了他一眼。   出了屋,有两个丫鬟站在门旁方便他们叫人,木氏有些心虚,轻声咳了咳,示意她们去花园摘花。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唇边浅浅一笑,点头应是。   木氏总觉得这两人笑得有些诡异。   还不等她想清楚到底是什么,就听后面房间的门被人打开,陆时秋的脑袋伸了出来,示意她快点进去。   木氏把刚刚的事情丢到一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道,“那你给我望风,我进去看看。若是咱闺女来了,你就咳一声。”   陆时秋点头,“行!”   木氏这才蹑手蹑脚进了女儿的房间。   自打陆时秋跟她念叨过,要尊重女儿的**,木氏几乎很少进女儿房间。   这会子背着女儿偷偷进来,总有种作贼心虚的感觉。   担心被女儿发现,她速战速绝,飞快打量一遍房间,开始找女儿的官服。   女儿房间打理得很整洁,她几乎一眼便看到挂在椅子上的那身官服。   她眼前一亮,三两步跑过去,四下摸了摸,发现里面有张字条,不等她展开,就听外面传来小闺女那熟悉的嗓音。   “爹?你站这干什么?”   门外,陆时秋轻声咳了咳,撑着门阻止女儿的去路,“爹有些头晕。”   囡囡本来去书房看书,刚坐下来,想到中午殿下送她的那首诗,想拿出来看看,却想到衣服回来时就换了。只好折回来。   刚进院子,就见她爹站在门旁。   听到她爹说头晕,囡囡也顾不上拿东西,扶亲爹回堂屋坐着。   陆时秋借坡下驴,“爹有些晕,你扶爹回屋躺躺。”   囡囡点头,“那行,我扶你进去,咱再叫个大夫给你看看。”   陆时秋摇了摇头,“不用看大夫。我是昨晚看书太晚,脑子有点胀,歇一会儿就好了。”   囡囡见她爹面色红润,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便也没再坚持,不过她总有些不放心,“您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们说,可不能讳疾忌医。”   陆时秋躺到床上,摆了摆手,“爹最近吃得好,睡得香。真没有毛病。你就放心吧。”   囡囡点头,“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陆时秋点了下头。   等她一走,陆时秋立刻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还不等他下床,就听到他婆娘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囡囡回答,“我回屋取东西。”   “好!”   没一会儿,木氏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推门进来,进了屋,背靠在门后,拍着自己的胸口,一阵后怕,冲陆时秋小声道,“刚刚差点吓死我了。”   陆时秋没空安慰她,“翻到东西了吗?”   木氏脸上有些不自然,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给你!”   陆时秋接过来,只见那张纸上面写着一首诗,先不提这诗,这歪七扭八的字真的太丑了。   木氏脸颊微红,“我……我的字,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她肯定不能把那字条拿回来,所以就只自己抄写了。   陆时秋见她生气,也顾不上嫌弃这字迹,赶紧读诗。   这诗脍炙人口,情深意切,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读过。   “只有这个?”   木氏点头,“我从她袖袋里只翻到这个。我脑子记不住,就找了纸笔原样抄了一份。”   陆时秋坐直身体,恨声道,“这小子换法子了,想撺掇囡囡跟我们对着干。”   木氏大惊,“啊?那怎么办?”   木氏想到刚刚吃饭时,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一个咯噔,“你说咱闺女该不会真对殿下心动了吧?”   这可不得了!木氏急得团团转。做父母的哪能犟过儿女。尤其是她相公还这么疼囡囡。别说打了,连骂都不曾有过。   陆时秋已是下了床,穿好鞋子,将纸条往自己袖子里一塞,“你别急,我去跟咱闺女说。”   木氏哪能不急,这一个不好,她以后想见女儿一面都难。   不提木氏如何着急,就说陆时秋到女儿房间找人,这才发现囡囡不在房间。   问了下人才知,女儿又去了书房,他只好到书房找她。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囡囡唬了一跳,下意识把那首诗往袖袋里塞。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人不愧是父女俩。   “进……进来吧!”   陆时秋推门进来,见女儿神色有些不自然,在她对面坐下。   “爹,您头好了?”囡囡歪着脑袋打量她爹。   陆时秋谎话张嘴就来,“没事了。我来找你唠唠嗑。”   囡囡不明所以,以为她爹看了什么好书,要教她,“行啊,您想唠什么?”   陆时秋坐直身体,“我想问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囡囡想到刚刚那首诗,脸颊唰得一下红了,她咬着下嘴唇,有些难以启齿。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他闺女对殿下动心了?   坏了!这可坏菜了!   陆时秋不等女儿张嘴,开始长篇大论给女儿传授经验,“这世上最美的诗不过是卓文君的那首《白头吟》,里面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让无数女子向往。可是爹告诉你,司马相如这样的男人根本不能嫁。”   囡囡若有所思。殿下可不是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勾引卓文君诱她私奔,稍微正直点的男人都干不出这事。还有一个男人连养家的本事都没有,如何能托付?更不用说他当了官,竟要休妻另娶。简直无情无义。”   囡囡点头。殿下身份高贵,家财万贯,绝对可以托付。   “爹跟你说,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你要找,就要找个人品好的。如果你不幸嫁给司马相如这样的男子,不要像卓文君一样卖弄才华,挽回男人。这种男人就像隔夜饭,早就馊了。凭你的容貌,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囡囡被她爹逗笑了。在她爹心里,她样样都好,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陆时秋见女儿笑了。   囡囡歪着脑袋打量陆时秋,“爹,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纳妾?”   陆时秋东拉西扯一番,终于开始说正题,“傻丫头。这就是爹要跟你说的。男人纳不纳妾不是女人管出来的,靠的是自己的自制力。不是因为你娘有多好,爹才不纳妾。而是在爹心里,有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就够了,爹不贪心。女色对爹来说不重要。”   他再混的时候,都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是因为他本身对女色就不着迷。   囡囡歪着脑袋,“爹,你是不是不想我嫁给殿下?”   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像一轮太阳,刺眼的很,陆时秋别开眼,结结巴巴道,“爹……爹才没有。”   囡囡捂嘴偷笑,“还说没有!爹是拿我当傻了吧?”   陆时秋抬头看她。   “一开始,我确实没在意。但是殿下每次要送我东西,你们马上就弄出来。事不过三,我又不是傻子。”囡囡摊了摊手。   陆时秋试探问道,“那你是咋想的?”   囡囡托着下巴,“可是殿下长的好看。我见过的人里,除了沈师兄,就数他最好看。”   陆时秋急了,“好看能当饭吃啊?”   囡囡振振有词,“可是好看的男人看着下饭啊?”   陆时秋:“……”   囡囡支着下巴又道,“而且殿下跟我一块长大,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也很深厚。”   “可他权力太大了。爹……爹护不住你。”陆时秋忙开口打断。虽然说这话有些丢人,但这就是事实,“如果将来他给你气受,爹都没办法给你出气。而且你一直努力学习,考上科举,就是为了当官。是,他将来是皇帝,你也能当国母。你帮助的人会更多。但是靠男人和靠自己是有很大区别的。”   囡囡脸上的笑容变淡。   只听陆时秋又道,“而且他将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能受得了?你从小到大,除了丢过那回,没人给你气受过。你不知道受气的滋味有多难过。”   囡囡坐直身体,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会像饿肚子一样难受吗?”   “比饿肚子还要难受,心口疼。”陆时秋虽然没有被人抢过喜欢的女人,但是他的宝贝闺女要被个狼崽子叼走,这份无力感跟受气是一样一样的。   囡囡抬头看着他,眼里亮如星子,“爹,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她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对心。不是兄妹情,不是玩伴情,而是男女之情。   这种感情很新奇,就像冬日里冒出的小嫩芽,对未知充满着新奇与渴望。   只是还没等它茁壮成长,她最亲近的人就给它泼了一盆冷水。它是要继续挣扎还是要接受现实呢?亲情与爱情,一左一右拉扯着她,都要她选择。   陆时秋弯了弯唇角,“囡囡,你在爹心里也是第一位的。”   两人大眼对小眼,囡囡心头酸涩,最终败下阵来,“虽然我舍不得殿下,但是爹比我大这么多,懂得比我多。我听你的便是。我……我以后会避免跟他接触。”   陆时秋总觉得他女儿说这话的样子有点可怜。   从小到大,除了被拐那一次,她很少会露出脆弱的姿态。就连开始学习,记性还不怎么好的那一年,哪怕她一遍遍抄书,手指都磨破了,她也没有气馁,更不会觉得委屈。她就像竹子一样坚韧。   明明他应该高兴的,毕竟他女儿都答应了,不会再跟殿下接触。可他看得出来,囡囡很伤心,她是真的喜欢殿下。   他们才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感情生涩,没有利益纠葛,只有纯粹。   两人才学相当,殿下风流倜傥,待人温和,没有一点皇太孙的架子,囡囡古灵精怪,两人互相喜欢也很正常。   只是殿下身份太高了,囡囡要是嫁给他,万一受委屈,就是万劫不复。   陆时秋咬咬牙,硬着头皮出了书房。   木氏见他回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样?囡囡怎么说?”   陆时秋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木氏见他不说话,有些急了,“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陆时秋回了房间,确定没人,才开口,“女儿答应咱们了,以后不跟殿下多接触。”   木氏闻言,大松一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喜意。   只是当她看到相公脸色不怎么好,她又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陆时秋躺到床上,很是疲惫,“虽然如我愿了,可是咱闺女一点也不高兴。我看着她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木氏有些怔然,小声道,“我们也是为她好。”   “可她喜欢殿下。是我硬生生拆散了他们。”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陆时秋丝毫感觉不到成功的喜悦。他好像话本里的恶毒丈母娘,不近人情地拆散一对有情郎。   木氏沉默了。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氏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我去看看闺女。”   木氏推门出去,没过一会儿,她又急匆匆跑回来,“我刚刚在书房屋外偷听,囡囡好像在里面哭啊。我也不敢敲门,怕我进去,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应付我。”   陆时秋听后,身体没动弹,心里却越发自责。如果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担心女儿嫁进宫,会被殿下欺负,他也不至于非要拦着女儿不让她跟殿下接触了。   木氏坐到他旁边,默默垂泪。   当父母的,儿女不高兴,他们又如何能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3 18:47:54~2020-03-14 14: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事如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tty 15瓶;嘉~ 10瓶;捣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六月中旬, 所有新科进士的认命全部下来了。陆时秋除了有三个弟子当官, 还有一个晚辈也考中了。那就是一连考了六回的张又笙。   许是张夫人花了大笔银子疏通,张又笙居然得以留京。   任命一下来, 张夫人开始撒贴子庆祝二儿子考中进士。   陆时秋要教书没时间, 特地叫了休沐在家的囡囡前去赴宴,并且还叮嘱她, “张夫人从小就喜欢你。她也没个女儿,你在那边住一晚,好好陪陪她。”   囡囡点头应是。   张府宾客满席,张夫人得知陆时秋没来,特地把囡囡叫到上席, 让张又笙给囡囡敬酒。   科举不论年龄, 张又笙别看辈分比囡囡大, 但是如果按照入仕时间, 他得叫一声晚辈。   他给囡囡敬酒,倒也不算失礼。   囡囡却不敢当, “夫人严重了。家父一直说起,您和老爷对我们家照顾良多。”   张夫人握住她的手,嗔怪道, “你爹就是太客气了。”   说着, 张夫人还拉着囡囡向她介绍不少人。   虽然大多都是商贾家眷, 但囡囡还是很感激张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用到这些人呢。   酒席之后,囡囡由下人带领去了客房。   今天喜宴, 张府下人忙得脚不沾地,下人送她过来后,就告辞离开了。   囡囡躺在客房醒酒。   一个多时辰后,她才悠然醒来,此时天色已经大黑。   她闲着无聊,便在府中溜达。客院往右拐就是花园。   张府喜欢在花园布置景色,她小时候就曾在张府见过各种各样的花。刚才经过的时候,她看到许多开得正盛的花,颜色不一,甚是好看。   囡囡走了几十步就到了花园,她面前就是月季花,香味扑鼻,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月光柔和,周围嵌着一颗颗小星星。   寂静的夜里,面对如此美景,囡囡思绪放空,脑子里浮现一首诗,诗中的意境与此时恰好重合。   突然假山后面传来争吵声,她探头过去,居然是张夫人和张老爷在吵架。   下人估计是担心听到不该听的,一个个全躲远了。   两人立在花园里争个不休。   囡囡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张老爷很生气,他一直在说个不停。   囡囡凑近了点,才听清,原来张老爷辞官了。   张夫人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冲动。   没成想,张老爷比她还生气,反问她,是不是没心?他这么多年一直对她掏心掏肺,可她一声不吭,就把他撇下。   两人足足吵了一刻钟,张老爷被张夫人气得拂袖离去。   而张夫人静静站在原处,抬头看了看月亮。   看了片刻,转身往旁边亭子走去,她抚着额头,似乎喝醉了,走路晃晃悠悠。   眼见张夫人要摔倒,囡囡眼急手快跑上去,扶住张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张夫人侧头眯着眼打量,见来人是她,笑着摆手,“我没事。我现在好着呢。”   她脸上全是笑,“我两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以后前途无量,外头谁不羡慕我。”   囡囡附和,“是。”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比儿子成材更让她们觉得骄傲的了。   张夫人坐下来,捶了捶自己的腿,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可是我还是觉得遗憾。”   囡囡想到她跟张老爷吵成那样,试探道,“您是遗憾张老爷?”   张夫人一惊,摇了摇头,眯了眯眼睛,眼神带了几分迷离,“我母亲死后,一直跟哥哥相依为命。我那继母又狠又毒。总是挑拨我们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那时候,我们吃了多少亏啊。”   她打了个酒嗝,“后来,吃亏吃太多了,我就想给自己找靠山。我母亲那边没有指望,我就把主意打到那些读书人身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爹为了攀上那些官员,变着法儿地给他们送钱。我没那么多钱,我只能在那些童生身上下赌注。”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资助过几百个童生。我只对他们有一个要求。”   囡囡有些好奇,“什么要求?”   张夫人笑了,脸上带了几分憨傻,“我只要他们每隔七日就给我抄一首诗经上的诗。”   囡囡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抄诗?”   张夫人旁边就是月季花,她揪掉一片叶子,声音有些低,“久负大恩反成仇。升米恩,斗米仇。我不仅要找靠山,我还要为自己挑夫婿。当然要挑个人品好的。”   囡囡面露恍然,望着张夫人一脸钦佩,“您真的很聪慧。”   明明她也是十七岁,该嫁人的年纪,但囡囡从未这些。   “我让几百个童生抄诗,却不强求他们交过来。到最后,却只有一个人按照我的要求,每隔七日送给我,从未间断。我看中他的韧性。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婚约。”   囡囡一惊。   张夫人脸上带了几分讽刺,“他那未婚妻也是个不简单的。那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掉进河里,他去救她,反倒被她缠上,说是失了清白,无脸见人。他被逼无奈跟她定了婚事。”   “后来,他中了秀才,两家关系不对等,再加上事情已经平息,他果断跟她解决婚姻。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补偿。我也没当一回事,跟他成了亲。成亲当晚,那姑娘在他家门前上吊,众人劝他纳她。”   “为了名声,他只能答应。但是从那一晚,我就对他产生隔阂。一个做事优柔寡断的人,将来必定也不能成大事。我跟他立了契约。他必须洁身自好,还有我要两个儿子。如果他能伺候好我,我就付他银子。大概是心有愧疚,他答应了我的要求。”   囡囡已是目瞪口呆,契约?婚姻还能结契约?   “后来,我连生两子。我资助他读书,他也争气,中了举人。那一晚,他志得意满,怪我把精力都花在儿子身上。一气之下,出了房门,被那小妾引去房中。两人有了孩子。就是那个张又新。”   “对这个孩子,我很膈应。但是我一早就对男人没了心。所以对这孩子自然也是不管不问。他大概觉得愧疚,所以就给了小妾一笔钱,让小妾带着庶子回了老家。”   囡囡定定看着她。   “我从小看着母亲陷入情爱当中,看着我父亲为了一个女人亏待自己的亲生儿女。我那时就发誓,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男人。如果爱一个人就是要委屈自己,舍弃自己的儿女,那我宁愿我不会爱。”   囡囡像被这句话狠狠震动了一下。   张夫人握住她的手,“其实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晚生二十年。”   囡囡定定看着她。   “如果我晚生二十年,我必定不会一辈子依附于别人,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对方会谋害我,图谋我的家产。”张夫人脸上的皱纹带着明显的老态,可她的那双眼却冒着火。那是一种野心勃勃的火。   囡囡突然明白了。   在旁人眼中,张夫人儿女孝顺,丈夫体贴,她活成其他人想要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未尝没有遗憾。她明明聪慧又有野心,却没有机会一展所长,只能一辈子依附于男人。   而她呢?   她从小就有疼爱她的父母,旁的女子一辈子都走不出父母划出的圈子,她却没有束缚,轻轻松松跨越。   她还生在一个好时代,她可以一展所长,她实在不该为了一段感情,就自暴自弃下去。   她应该像儿时那样,为了自己的梦想,一点一点努力。   囡囡握住张夫人的手,“夫人,这世上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心里有遗憾,未尝不是一种完整。你只要想想你现在拥有的,你是不是很满足?”   张夫人被她说得一愣,突然捂脸一笑,“是,你说的对。”   两人对视,囡囡眼底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还有一更。   隔壁存稿坑《锦鲤女主》已经开坑,喜欢的亲们记得去看哦。么么哒   林依原本是《豪门宠文》中的女主,二十二岁开始拥有锦鲤光环---   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了大定单;   第一次参加设计师大赛就得了冠军;   第一次买房,2%的中签率,头一个摇到的人就是她;   随随便便说了一串数字就是双色球的中奖号码;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会嫁给高富帅男主,过上豪门生活。   但她不知道的是   高富帅的白月光被穿了,知道书中所有剧情,抢在如果林依认识高富帅之前,紧紧抱住了高富帅男主的大腿。   白月光自认为从此可以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   比她男人优秀百倍的顶级商界大佬当着全国媒体向林依表白,发下非她不娶的誓言,撒了满满一盆狗粮   当白月光各种眼红嫉妒林依的时候,她紧紧抱着的大腿——高富帅过来告诉她,他家破产了——   而收购公司的正是林依!   任你使遍阴谋诡计,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走上人生巅峰。感谢在2020-03-14 14:21:52~2020-03-14 14: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皇宫内院, 一处宫殿里。   女皇手一伸, “拿来吧。我赢了。”   天皇叹了口气,乖乖把自己的钱袋上缴,末了才道,“他到底是咱孙子,你得给他想想办法呀。”   女皇把他的钱袋倒扣到桌子上,一边摆一边道, “他一个未来帝王还能娶不着女人, 我看你纯粹就是瞎操心。”   说完, 也不搭理他, 开始数钱。   天皇磨磨蹭蹭坐到她身边,直到她数完,才揽着她肩膀, “外面女人那么多, 可是他永远也忘不掉这一个。难不成,你想让他像他爹那样, 劳民伤财从民间选妃,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女皇把钱揣到怀里,“不是我帮他。而是他要娶的姑娘有个深不可测的父亲, 要是咱孙子做了对不起他女儿的事, 他说不定会搅得天下不安生。”   天皇蹙眉, 见她说得这样严重,神色也郑重了些,“何出此言?他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就算门生众多又怎样,他手下一个兵都没有,他也制不出大1炮。”   女皇无语,“就现在来看,大1炮是最厉害的武器。但是,将来呢?”   天皇一怔,想到自己在梦里看过的东西,他脑子里微微一惊,“你是说他?”   女皇抬了抬手,“不是!他跟我不一样。”她捏着下巴,“我也说不上来,但他太聪明了。”   她掰着指头算给他听,“你看,他没有拜过师,自己看书就考上状元了。这还能用他天赋异禀来解释。可是其他的呢?他发明的那个学习法,看似简单,却是一项创新。还有催眠术,蒸汽机,水泥。尤其是后两样,机巧阁的那些天才琢磨几年都没制出来,而他呢?只花了短短几个月时间。你不觉得他深不可测吗?”   天皇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重视。   的确!这人确实太聪明,远远超出机巧阁的那些天才。   有时候,天皇不得不承认,他媳妇想得比他更深远,而她的担心也不是无的放矢,是有事实依据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女皇低低一叹,“人心难测,男人尤爱喜新厌旧。难道你要为了满足你孙儿的愿望,就要拿你赵家的江山当赌注吗?”   天皇当然不肯,陷入两难。   就在这时,赵烜大踏步从外面走进来。   女皇看到他,也没有丝毫异样。   这个孙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天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抱着他在膝上看奏折。   他有两个极其宠爱他的母亲,他身边围着一群想借着他权力攀上去的奴仆,为了不把他养废,她对他异常严厉。   待天皇醒来后,他对天皇反倒比她更亲近。   不过从外面归来后,他却是有了长进。面对她的时候,不再像只刺猬,而是恭敬许多。   赵烜进来后,直挺挺跪在女皇面前,“皇奶奶,孙儿求您了,您帮帮孙儿吧。”   赵烜不得不承认,比起皇爷爷,皇奶奶更懂人心。她看人极准,总能一眼就看出一个人的闪光点和不足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不用找人帮忙,就能斗垮那么多朝臣的原因。   以前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战战兢兢,现在却是心服口服。   女皇坐到椅子上,轻轻一叹,“不是我帮你就成的。这事只能看你自己。”   赵烜不解,“我自己?”   他要是可以,又何必求皇祖母呢。先生舍不得小师妹入宫。小师妹又那样孝顺。师娘对先生几乎是百依百顺。他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女皇斜睨了他一眼,“你觉得你先生为何不愿意他女儿入宫?”   赵烜想也不想就回答,“一是:先生淡薄名利。二是:小师妹入了宫,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女皇勾了勾唇角,“全错!”   赵烜一惊,静静看着她为自己解疑答惑。   女皇调整个坐姿,尽量让自己舒服些,“第一,你先生不可能淡泊名利。他若真淡泊名利,为何要考状元,又为何执意让自己的弟子考状元。而且还收那么多束脩。”   这话无法辩驳,赵烜不得不承认。   “第二,你小师妹入了宫,不是因为他再也见不到。这只能说占了小方面。归根结底,是他不信任你。他不认为,你会为了他女儿就将后宫形同虚设。你的年龄,你的长相,你的权势都没办法让他长长久久放心。再加上,陆令仪有理想,他认为他女儿现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想不通。但是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明白他的苦心。所以他认为他现在棒打鸳鸯是正确的。”   赵烜心里苦涩,“所以我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生为小师妹挑选夫婿?”   女皇掐了下手指,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他这张伤心欲绝的脸,低低道,“承天,你要知道有舍才有得。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说完,她起身进了书房。   等她一走,天皇上前拍拍他的背,“想开些不好吗?你现在还年轻,头一回喜欢姑娘,我能理解。但是你等你再大一些,你就会明白,感情不算什么。”   赵烜抬头,“那您病好后,为什么一直没有纳妃?”   天皇被他噎住,随后找到理由,“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你皇奶奶对我掏心掏肺,在我病重的那五年,尽心尽力替我守着赵家江山。我病一好,我就纳妃伤她的心,我还是人嘛。”   赵烜没大没小道,“对您来说,理所当然。对我来说,就成千难万难了呗?原来,您也会犯以貌取人的错误。”   天皇弹了他脑门一下,“好小子。还真是长劲了啊。居然知道怼人了。朕是不是该教教你什么叫尊老?”   赵烜伸头过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那您打吧。我反正心已经疼得不行,身体再疼,也感受不到了。”   天皇下不去手了,推开他脑袋,嫌弃得不行,“行啦。都多大的人了。难过,你就躲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哭,别被人看到。多丢人。”   赵烜:“……”   听听这是当长辈说的话吗?他都难过成这样了,他也不安慰他。   赵烜郁闷地回了自己的宫殿。   自打会试结束,他正式开始监国,每天都要批阅奏折。   而皇爷爷和皇奶奶无事一身松,整天在宫里赌钱。   当帝王有一点不好,国家大事全堆在他一人面前,却连个可以分忧的人都没有。   批完一天奏折,已是华灯初上,站在皇宫最高处,俯瞰京城万家灯火,冷风打在他脸上,他心里油然升出一丝孤寡之感。   怪不得历任帝王都说自己是孤寡老人,站在高处不胜寒,哪里还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赵烜想说服自己放弃,可是当他得知先生在京城广招弟子,他还是急了。   这天,他换上便衣到了状元楼。   先生花重金包了这家酒楼三天,许多学子慕名前来,只求能得他指点。   只有赵烜知道,先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女儿挑个好人家。   要不然,先生也不会在条件里写着,未有婚约,年龄不过二十二的男子前来。   只要稍微动点脑子都能猜到先生的意图。   陆时秋也确实如赵烜猜的那样,他已经打算好了。   有本事的男子不可能入赘的。但是他可以让囡囡像张夫人一样结个契约。   他可以尽心教对方,让对方考上进士。而对方只要不出去鬼混,尽丈夫的本份。如若想毁约,将来两人的孩子都得归他女儿。   当然他还得把关,不能找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更不能找那种意志不坚定的软弱男人。   前者担心反噬,后者会拖女儿后腿,让女儿受他人嗤笑。   陆时秋秉持广撒网,多捞鱼,尽量从全方位考查对方的人品。   实在没办法,他可以让四乙帮忙,把对方从出生到现在,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列出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学识如何,在陆时秋看来不重要,重要的人品。   所以他对每个学子都很和善,招待十分周到。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来了个搅局的。   皇太孙来临,又穿着便衣,明显是微服私访,陆时秋自然也没了顾忌,凑近了问道,“殿下怎么会来?”   赵烜抿了抿唇,看了眼四周,装傻道,“先生为朝廷选拔人才,劳苦功高,弟子只是想过来见识一番。”   陆时秋:“……”   这脸皮咋这么厚呢。   他什么目的,他就不信这人看不出来。分明是来搅局的。   只是人家来都来了,他一个当先生的,还能把人撵出去不成?   再说了,人家毕竟是皇太孙,也确实得罪不起。   虽说他打的主意是招婿,但是也得有块遮羞布。主题是学术论赛。   陆时秋先上去抛砖引玉,立刻有学子上去接力。   为了让陆时秋看中,这学子也算是拿出看家本领,底下学子听得聚精会神。   只有赵烜一人看不顺眼,穿得这么齐整,一口一句先生叫着,就像兽园里的那些花孔雀,只想着讨好和取悦先生。   作为先生的好弟子,他得让先生知道,真正好弟子是什么样的。   于是赵烜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去跟那人辩论。   他本来就是陆时秋的弟子,学识远超众人,再加上长得俊美,几乎是碾压式地辩倒了对方。   他还挑衅似地看了眼底下的学子,“你们有谁不服,一起上吧。”   见过嚣张的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一开始大家还有心生怯意,可是见陆时秋没反对,大伙便也不讲究,纷纷站起来向他讨教。   你一言我一语,轮番问对方。   赵烜不急不徐。他调理清晰,继承了天皇的毒舌,没一会儿就把这些学子个个击倒。   不少人败下阵来,只剩下几个还在垂死挣扎。   陆时秋老神在在坐在下面,直到最后只剩下赵烜一人。   他从台子上跳下来,坐到陆时秋身边,腆着脸道,“先生,我替您检验过了,您这些弟子学识不够。”   陆时秋斜眼看他,那嘴角明明拼命往下压,但还是藏不住窃喜,他很看不惯。陆时秋站起身,云淡风轻道,“谁说的!”   他冲几个失败后,坐在自己位置上沉思的学子道,“你们几个明日到我府上。”   被他点到名的几个学子像是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呆愣原地。   其他人全都一脸羡慕看着他们。   先生这是要收他们了吗?   可这些人学识不怎么样啊?为什么能得先生看中?   这也正是赵烜想问了,他跟陆时秋身后,“先生,那几个被我三言两语就打败了。他们资质不佳,我看难成大才。”   陆时秋停下来,“既然你来了,就该知道,我不是为了挑弟子。”   赵烜当然知道,他拦在陆时秋前面,“可是这些人愚笨不堪,如何能配得上小师妹。先生,您把小师妹许给这些人,简直就是折辱小师妹。”   陆时秋凉凉道,“那也比入宫强。”   只一句话,就让赵烜一腔热情全部化成齑粉。   眼睁睁看着先生上了马车,慢慢消失在他眼前。   赵烜失魂落魄,不知不觉逛到大理寺。   那些守门压抑见到他,立刻跪下行礼。赵烜旁若无人,谁也没有搭理,径直走到小师妹上衙的屋里。   她正在扶案看卷宗,一缕阳光映照在她的脸颊,散发着柔润的光泽,干净美好。   她看得那样认真,连他进来也没发现。   赵烜捏着门框的手微微有些用力。他想走进去,不管不顾紧紧抱住她,可是他没有立场,她不属于他。   他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锦鲤女主》已经开坑,喜欢的亲们记得去看哦。么么哒   林依原本是《豪门宠文》中的女主,二十二岁开始拥有锦鲤光环---   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了大定单;   第一次参加设计师大赛就得了冠军;   第一次买房,2%的中签率,头一个摇到的人就是她;   随随便便说了一串数字就是双色球的中奖号码;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会嫁给高富帅男主,过上豪门生活。   但她不知道的是   高富帅的白月光被穿了,知道书中所有剧情,抢在如果林依认识高富帅之前,紧紧抱住了高富帅男主的大腿。   白月光自认为从此可以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   比她男人优秀百倍的顶级商界大佬当着全国媒体向林依表白,发下非她不娶的誓言,撒了满满一盆狗粮   当白月光各种眼红嫉妒林依的时候,她紧紧抱着的大腿——高富帅过来告诉她,他家破产了——   而收购公司的正是林依!   任你使遍阴谋诡计,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走上人生巅峰。感谢在2020-03-14 第175章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投落进来, 将整个房间镀上一层薄金。   陆时秋坐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翻看几位新弟子的资料。这些全是四乙提供的, 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这期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事无巨细罗列出来。   当然这么厚一大摞,自然不可能只有个人,还包括他们的家人。人品的好坏跟家庭是分不开的。   想要为女儿找到好人家,他就得找个条件都合适的。   首先男方家不能太穷。穷了就该惦记他女儿的嫁妆了。   其次一家子不能太迂腐。天天把三从四德挂在嘴边的人家估计也不能同意他闺女整天抛头露面。   最后就是人品得好。男的不能赌钱,女的不能骂街。要不然生活在一起, 这点小事就能拖他女儿的后腿。   陆时秋原以他的要求不高, 但事实上他翻看好几本, 每次都让他皱眉扔下。   这一个个都什么人呐。   把闺女卖了, 给儿子凑路费?   嫌未婚妻是商贾之家,就退婚?   欠了一百两银子,没有借条就不承认?   ……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陆时秋揉揉脑袋, 继续翻看。   就在这时, 房门被人推开。   木氏从外面急急进来。   陆时秋抬头看着她,额头全是汗, 有些纳闷,“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给闺女送饭吗?怎么脸上全是汗?”   木氏喘着粗1气,抬手打断他, “不好了!发生大事。”她也不等陆时来追问, 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刚刚我去找闺女,听她那些同僚说皇太孙明年要登基为帝!”   陆时秋惊讶地张大嘴,“这……这不能吧?”   天皇和女皇还好好的, 干啥想不开要退位让贤呢?   不是他看不好皇太孙,而是殿下太年轻了,监国才不到四个月,各个衙门如何动作,他还不是很清楚呢。就这么冒冒然让他接手,那老两口就不怕他担不起这责任?   “千真万确!听说连诏书都下来了,礼部官员正在为登基做准备呢。”   皇帝登基是大事,祭祀祖先,赶制龙袍,皇城安全等等都不是小事。   陆时秋有些不是滋味儿。   木氏有些焦急,“你说殿下会不会直接册封囡囡为皇后啊?”   不是她多想,而是殿下登基为帝,他不需要通过天皇女皇可以直接发圣旨。   哪怕他们再不愿意,总不可能抗旨不遵吧?   那不是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吗?   木氏都能想到的事,陆时秋自然也想到了。   一起受封估计不可能。天皇女皇没下圣旨呢。但是等殿下登基,朝臣肯定要新皇立后的。到那时,囡囡还躲得了吗?   只是再怎么着急,陆时秋也不可能匆匆忙忙为女儿定亲。   如果他看走了眼,所托非人,那会害了他女儿。   陆时秋心急如焚,却丝毫没有办法。   时间一眨眼,到了来年。   二月二,龙抬头。   月国第七位皇帝和第八位皇帝正式禅位于皇太孙赵烜,改元乾兴。   年仅十八岁的新帝刚上任就颁布一条提高女官待遇的律法。   第一条:女官可以和其他嫡兄弟一样拥有继承权,有权分割已故父母财产;   第二条:若与相公和离(或休弃),儿□□先跟母亲生活。   这让原先以为新皇会废除女官的官员们大吃一惊。   女皇在位时对新皇要求极严,两人发生不少龃龉。谁也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废除女皇制定的选官制度,而且还变本加厉,连男子该享受的权力一并给了。   这条新规意味着,女官跟男官没什么两样。   甚至如果女官是嫡长女,她极有可能会继承家族六成以上的财产。   当然也有人表示,这条新规只会让女官更难嫁出去。   毕竟一旦与女官分开,那儿女就要随母。这就相当于男人入赘。   稍微有点骨气的男子都不可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不提其他人,就连女皇也很惊讶。   她跟天皇在后宫听说此事,把自己昨日才赢的百两银子递给天皇,还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认为承天不会立陆令仪为后呢?”   她以为承天那么喜欢令仪,刚登基为帝,一定会下诏书立后的。   可谁成想,登基为帝已经三天,他竟是迟迟没有下诏。   天皇叹了口气,“大约就是越喜欢越无法逼迫。”   所有人都认为皇太孙对陆令仪的感情只是年少的喜欢。没有海枯石烂,更没有刻骨铭心。   只是一棵小嫩芽,经不起风吹雨打。   可是他明明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能办成,但他却退缩了。   不止女皇奇怪,就连陆时秋和木氏也同样奇怪。   没有人知道,新皇经过怎样的挣扎。   作为月国拥最大权力的帝王,赵烜一开始是彷徨的。   自小,他就被天皇女皇耳提面命,要以复兴月国为已任,让成天上万的百姓过好日子。   他也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哪怕他再辛苦,也不会对人言。因为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登基为帝,百官上疏请求立后。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陆令仪。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她长得好,人也聪慧,善解人意,跟她在一起,他很快活。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写完了诏书。   可是等字迹干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诏书可以下,但是小师妹的心呢?   在她心里,先生才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她的理想。再然后才是母亲,姐姐等一干亲人,他被她排第几位呢?他猜不到。   在宫里那几年,他都是在阿谀奉承的世界里生活,只有被下人奉承时的洋洋得意和被皇奶奶打击时的愤愤不平。   出宫的这六年,他活在一个烟火世界,周遭一切都是最真实的市井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真诚。没有人对他虚与委蛇。   他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   皇奶奶说的那些理由,他以前从未想到过。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年轻。   当从皇奶奶那得知先生对他的不信任。赵烜是伤心的。   他没想到先生会如此看他。   可是伤心过后,他又理解先生的一腔慈父之心。他没办法去责怪一个把女儿当命疼的父亲。   他想告诉先生。   他一辈子都可以守着小师妹一人,绝对不会立妃,伤小师妹的心。   他也可以像皇爷爷一样,可以给小师妹天后的权力,他们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可是走到门口,他退却了。   誓言再美好,在没有成真前,也只是一句誓言。先生不会相信他。   他想用事实证明给先生看,他会给小师妹幸福。   诏书写完,他端详许多。   这诏书等同于折断了小师妹的翅膀,等她入了宫,他再也见不到鲜活的小师妹了。   那个会笑,会善意提醒他,更会跟他据理力争时寸步不让的小师妹,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样子。   他不想小师妹怨他,更承受不起先生愤怒失望的眼神。   他是帝王,不能因为一已之私就剥夺别人的喜好。   在他登基前一晚,皇爷爷问他,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当时想了很久。   他生父是奉元帝,那个只知吟诗作赋,被金人掳去,颜面尽失,绝称不上一个好皇帝。   皇爷爷生性喜武,做事雷厉风行,如今朝廷能够河清海晏,有一半是被皇爷爷的杀伐果决给吓得。   而皇奶奶善于琢磨人心,做事喜欢以利诱之。她杀过的人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皇爷爷和皇奶奶称得上好皇帝。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皇奶奶的做事风格。   但是他没有皇奶奶那近乎洞察一切的老练,他看不透人心。   他想当一位好皇帝。那就只能当一位仁君。知人善用,不强人所难,方是为仁之本。   最终那个被他一气呵成写出来的诏书被他封在了盒子里。   在他没有找到法子前,它永无重见之日。   阳光明媚,风光无限好,这天批完奏折,赵烜放下珠笔,伸了伸身子。   下人来禀,“两位太后有请。”   自他登基后,天皇和女皇真的撒手不问政事,凡事都要他自己处理。   跟去年监国相比,赵烜处理得政事越发多了,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朝和批发奏折,没有多余时间。近日也没去后宫看望她们。想了想,也该去后宫看看两位母后了。   请安问好后,两位太后又谈立后之事。   赵烜不愿,借词搪塞过去。从后宫走出来,赵烜走到前殿。   站在殿前,威武雄厚,至高无上。   可是她不愿进来,赵烜心中隐隐作痛,问旁边的护卫,“先生可曾定下人选了?”   护卫一五一十回答,“已经选好了人。对方说回去跟父母商议。”   赵烜望着外院,久久不语。   陆时秋选中的这人,名叫周正,容貌端正,虽不及赵烜的好看,却是老实厚道。   这一年来,陆时秋从各方面试探过他,甚至就连他的家人都多次款待,邻里关系也极为融洽。人品绝对没问题。   木氏一开始有些想不通,相公为何要这么一个人家。   陆时秋却道,“咱女儿不适合官宦之家。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都像段黎书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囡囡嫁进去,不比入宫强多少。”   木氏点头,“可是周家是商贾之家啊。”   “周家世代经商,其父从小就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家里的儿媳常年出来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规矩少多了。家里不缺钱,咱闺女就适合这样的人家。”   木氏被陆时秋说通了。   陆时秋找个机会跟周正谈明此事。   周正被这天大的馅饼砸中,呆愣好半晌,可他没有被喜事冲昏头脑,只道回去后跟父母商议。   陆时秋点头,“那是当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父母若是没看上令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闺女,无论成婚与否,她都不会丢掉官职。所以你们务必想好再回答。”   周正知晓先生的意思。   其实他对小师妹也多有好感,长得好看,还聪慧过人,更重要的是,一点也不骄纵,识大体。   他回去跟父母一说,父母倒是议论开了。   周家父母有四个儿子,前三个儿媳都是贤良淑德。   得知小儿子的先生有意将女儿许给小儿子,也知晓陆令仪是个女官,他们也没有女人就应该待在家的想法。   只是觉得小儿子将来要被岳家骑一头。   倒是周父想得要多一点。他们家有钱不假,但是没权。每年贿赂官府就得花掉不少银子。   如果小儿子娶了女官,那他们家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更不论,两家结亲,陆先生对女婿的学业只会更尽心。   周父抽着烟袋锅子,“你先生是个大才干的。我看他一早就想找个乘龙快婿。估计就是看中咱们家不拘泥于小节,咱们做人要感恩。”   周母有些不愿意,“可是将来咋办?咱儿子以后都被婆娘压一头吗?”   “那怎么了?人家可是状元的女儿。自己也是状元。咱儿子就是比人家低一头。能娶上,那是咱老周家祖上烧高香。就是把她娶进门供起来,也是应该的。”   周母一听娶进来的儿媳还要供着,心里就不舒服。只是家里一向是他男人说了算,她也不好说什么。   周父当即就道,“我明儿就去采买一些定亲用的东西。咱老周家不能太失礼。”   周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周母去开门,一个长相俊俏,浑身贵气的公子哥站在门口,唇间勾起一抹笑意,“请问这是周正周公子的家吗?”   周母双手在围裙上一擦,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是周……周家。”   “你说什么?”陆时秋定定看着对面的弟子。   周正双膝跪地,垂头叩首,“我爹娘说高攀不起,请先生原谅!”   陆时秋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起来吧。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家不肯,这事便作罢。你快回去读书吧。”   周正涨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先生,我父母打算回老家。作为儿子的应该近身侍候,以后不能在跟您学习,望您保重身体。”   陆时秋轻叹口气,“你若是担心我会寻机报复,大可不必。先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周正摇头,“不是!不是!先生,我家已经为我寻了夫子。”   陆时秋将信将疑。   不是他自夸,在月国先生圈,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周家既然想让儿子成才,没理由舍弃他改选旁人。   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陆时秋打算回头就让人去打听,看看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冲对方挥了挥手,“行,你去吧。”   周正长舒一口气,行了个礼,告退出去。   等他一走,陆时秋揉了揉额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陆时秋头也不抬,“进来吧!”   来人没有发出声音,陆时秋有些惊奇,一抬眼,便看到一身便服的赵烜立在他面前。   陆时秋刚要起身行礼,赵烜抢先一步扣住他,“先生,弟子此次前来是向您请罪的。”   陆时秋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请什么罪?”   赵烜拱手行礼,“先生,你们的婚事是我拆散的。”   陆时秋心头蹿起一股火,眼里的火星子仿佛要飞溅出来,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赵烜不想瞒先生。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自私。但是他被妒火烧了三天,实在忍受不了,所以就向周家透了底。   周家果然很识趣,没敢再肖想小师妹。   但是击退对方,赵烜却一点也不高兴。先生宁愿将小师妹许给这么窝囊的人,也不肯将小师妹嫁给他,可见在先生心里,他是多么不值得信任。   “先生,您不愿将小师妹许给我,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把小师妹许给旁人。”   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点燃后,伤人伤己,他不得不压下。   陆时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赵烜态度这么强硬,此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这个弟子哪怕平时再怎么尊师重道,终究也是个帝王。   他有任性的资本,有目空一切的实力。   若这人不是个帝王,陆时秋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当仁不让,冷冷看着对方,“那你要怎么办?让她一直孤身一人?”   赵烜死死抿着唇,握紧了拳头,“先生,你要怎样才肯将小师妹嫁给我。只要你说,我一定都应了你。”   陆时秋背着手,都应了他?   说的这么好听,若他真提出来,他可未必能答应。   陆时秋倒也没有提赵烜办不到的。   比如让赵烜不当皇帝。这纯粹就是胡扯。赵烜是经过天皇女皇经心养大的。就算赵烜不想当皇帝,那老两口也不能让。   再说了,换个皇帝,他女儿还能得到重用吗?这种要求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已,他才没那么傻。   陆时秋打量着他,“你若是想我答应也成。只需满足我三个条件。”   赵烜眼睛一亮,险些失态,“您说!”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第一:你此生只能有我女儿一个。第二:我女儿生的孩子必须有一个姓陆。第三:我女儿当皇后可以,但是现在的官职也不能丢。”   这每一条都是刁难。以赵烜的能力,恐怕只有第一条能办到;剩下两条,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办不到。   皇奶奶说得没错,帝王也不是无能不能的。让他的孩子姓陆,皇族那边就不可能答应。   陆时秋提这三个要求,只是想让赵烜知难而退。不要再妄想阻止他女儿嫁人。他费劲巴拉找一个,而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搅散一个。他多冤呢?   赵烜果然被他难住了,“先生,头一条我现在就能答应你。在您心里,您觉得我年轻,将来一定会禁不住诱惑。可您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就认为我做不到呢?这么多年,我在您身边,可曾多看过别的女子一眼?”   陆时秋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   不过那又怎样?他现在没看上,不代表将来看不上。   “当然我也不瞒您。我之所以没看过那些女子一眼,是因为我皇奶奶小时候总拿后宅那些蛇蝎美人吓我。”   这倒是真的。   女皇担心赵烜像他生父一样好色。将四岁大的他抱在膝上,讲女子有多可怕。让他不要犯以貌取人的错误。   这也是赵烜当初跟囡囡一起比赛,没有因为她是姑娘家就故意让她。因为在他心里,表面看起来越温软的女子其实内里越狡诈。   “至于后两条,先生,我需得回去跟长辈们商量。”   陆时秋不相信天皇女皇能答应这个要求,随意摆了摆手,“随你!”   赵烜叹了口气,“先生保重!”   说完,他出了房门,带着护卫们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4 14:39:56~2020-03-17 18:2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甲 28瓶;Kitty 23瓶;糖果太甜、手可摘星辰、豆芽 20瓶;小仙女、rgmau 2瓶;来来往往、惊鸿照颖、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什么?”天皇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子, 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触及孙子充满渴盼的眼神, 他老血差点喷出来,指着孙儿的手哆嗦起来,“你该不会真想答应吧?”   这无论哪一条都是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居然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意动了, 这小子成天在想什么。难不成他拿天下当儿戏嘛。   女皇见天皇气成这样, 担心他中风,赶紧上前给他顺背, “你这是做什么。他已经大了。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天皇捂着胸口,没好气道, “行,行,你给我说, 我看看你能不能说出花来。”   赵烜抿着唇,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有些凛然,“皇爷爷,皇奶奶, 我知道你们觉得孙儿任性。但是我真的放不下小师妹。”   天皇疾言厉色打断他,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当皇帝并不是为所欲为。那样只会是昏君。难不成你想当个昏君丢我们老赵家的脸吗?!”   跟女皇一样,天皇对奉元帝也是颇为不喜。   一个皇帝不好好治理国家,整天舞文弄墨写酸诗, 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天皇生怕皇太孙像他老子一样,从小就给他灌输要当个明君。   可是现在孙儿居然要改变祖宗礼法,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赵烜直直看着他,“皇爷爷,您不是也曾把赵家江山托付给皇奶奶吗?孙儿只是想娶个喜欢的女人,而她品行端正,没有丝毫不妥,为何就不可以?”   天皇被他噎住,这小子居然还会顶嘴了。   这一瞬间,天皇有些后悔,为何要教这小子毒舌的本事。这刚学会,就开始喷他了?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女皇赶紧打断两人,“行啦。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她冲赵烜道,“你先回去批奏折,我好好劝劝你祖父。”   赵烜见皇祖母话里有松动,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忙不迭点头,“是,多谢皇奶奶,孙儿告退!”   等他带着宫人退出去,女皇让天皇躺到床上给他顺气。   待他呼吸平稳,女皇才柔声道,“你呀,着什么急。他还是个孩子,头一回喜欢一个姑娘,你现在要是拒绝他,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姑娘了。”   白月光是许多男人一辈子都跨不过的坎。古往今来皆如是。   天皇蹙了蹙眉,“难不成你还真想同意那三个无理的要求?”   提起那三个要求,天皇恨不得把陆时秋揪过来揍一顿。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居然连提这么胆大包天的要求。   女皇却道,“那三个要求虽有些无理,但是也证实了我之前说过的话。陆时秋对他女儿非常着紧。”   天皇也没怀疑,“哼,我看他是着紧过头了。以后谁要当他女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女皇失笑,“照你这么说亲爹疼闺女还有错了?”   “我不是说他有错。可他的要求谁能达到?能达到的人家必定对他有所图。那种人家能嫁吗?”天皇嗤笑起来,“我看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只能算是断言,是真是假,只有将来才能知道。   女皇知道他现在对陆时秋有意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也没跟他争辩,“其实他的要求,我倒觉得可以商量。”   三个要求里天皇反而能接受当皇后同时当官。比起他把女皇推上皇位,陆令仪这个只能算是小事。毕竟陆令仪的官职是自己考上的,没有一点水份。但是其他两点,他就不同意了,扭头看她,“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赵家的孩子改姓陆,亏他说得出口。他们陆家难不成比我们赵家还富贵。”   女皇点头,“现在来看当然赵家富贵。但是安乐窝里待久了,只会让人不思进取。反倒是一直处于中层的百姓会想尽办法往上升。”   天皇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女皇继续道,“那刘备还是汉高祖的后裔,可是才传了多少代,居然就成了卖鞋的贫民。居安思危说起来容易,可做得到的人能有几个?”   天皇却觉得不对,“你这话乍听很有道理。但是对过继的孩子很不公平。他的兄弟姐妹一出生就可以华衣美食,而他呢?拼搏一生都达不到这么高的成就。这孩子将来不怨恨他陆时秋都算善良了。”   女皇拧紧眉头,咦,这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而且过继了,丢的是我们赵家的颜面,赵家是皇族,整个月国的天,承天要把脸送给别人踩,我如何能同意。此事我坚决不允。”   女皇知道他性子执拗,不答应的事,就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天皇越发不满,“第一条,只有他女儿一个女人。万一他女儿生不出孩子?难不成要让我孙儿像我一样无后?坚绝不行。”   女皇想了想,“我瞧着那姑娘被他父母娇惯长大,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着太医替她诊脉。”   虽然她觉得不生孩子也没什么。但是老赵家有皇位要继承,肯定不可能像后世那样丁克。   天皇想想也是,“这条也就罢了。”   女皇见他面有松动,握住他的手,“其实一开始我也不赞成这门婚事,但是如果承天真能待人家一心一意,两人结亲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一开始女皇不赞同承天和陆令仪在一起。除了之前说的那些,还有一点就是太可惜了。以陆令仪的家境和本事,将来一定能成为国家栋梁。皇后谁都可以当,干啥要选女官呢,多浪费。   现在她发现她孙子明明可以直接立后,却能够不以势压人。身为帝王能克制自己的**,足以让她对他刮目相看,她也不介意帮他一把,希望他们能够让月国蒸蒸日上。   天皇侧头看着她,“什么大好事?”   “这姑娘很聪明啊。两个聪明人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差不了。而且她父亲很了不起。”   天皇觉得梓潼对陆时秋太好了,好到几乎是有求必应。光水泥一年就给上百万两银子。听她夸他,他酸道,“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别人聪明一点。”   “你看他发明出那么多好东西。百姓凭借这些发明,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若是他女儿登上后位,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他女儿后位稳固,发明出更多好东西?”   天皇坐直身体,咦,他之前还真没想到。   女皇笑看着他,“你想啊,他现在又不缺钱。除了他女儿能让他费尽心思搞发明,还有什么人能打动他?”   天皇若有所思。   水泥的出现让商部赚得盆满钵满。有了钱,孙儿想要实施的政令,底下的官员也无法阻止。   如果陆时秋还能发明出更多好东西,将来月国也能传得更久。退一万步来说,他孙儿也能开创百年盛世。   没有哪一任帝王,不想自己的国家强盛。   天皇还真有些心动了。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到地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清风浮动,树影随风摇摆,树影中的小白点闪闪烁烁,摇出几分恬静与温柔。   树边有一间学堂,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讲台前,一位身姿修长的儒雅男子正打量下面的学生。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打断眼前这美好的场景。   陆时秋看了过去,管家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他面色抖然一变,冲管家摆了摆手。   管家告退,陆时秋示意学堂的斋长好好监督大家学习,叮嘱后,他转身出了学堂。   径直走到山长室前,陆时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轻轻敲了下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陆时秋开了门,里面坐着两位老人。   男的赫然是天皇,女的正是女皇。   陆时秋上前跪下行礼,女皇看了眼天皇,示意他起身。   陆时秋躬身应是,静候在侧。   天皇手里正端着茶盏,他显然不喜欢喝茶,这上等的君山银针,只入了一口,整张脸皱成一团,他搁下杯子,两手交握在一起,声音微凉,“我听说你想让我赵家子孙过继到你陆家?”   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立刻跪在他面前,“学生不敢。学生只是一时气愤才口出狂言。”   天皇沉沉看着他,直到陆时秋额头冒汗,才终于开了口,“除了过继孩子那条,其他两个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陆时秋猛得一抬,显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这么离谱的要求,他们都能答应。这天皇还真是大胆。   女皇笑眯眯道,“天皇对令爱非常欣赏。她学识渊博,人品贵重,当我月国国母也未尝不可。”   陆时秋额头滴汗。他……他只是想让新皇知难而退,他真的没想把女儿嫁给皇上,他们高攀不起。   天皇见他面上没有喜色,微蹙眉头,“怎么?你还不乐意?”   陆时秋抿抿嘴,“可是……若他食言呢?”   事已至此,陆时秋只能硬着头皮跟两人讨价还价。如果他现在说自己涮皇上,他脑袋立刻就得搬家。   再一个,昨天太气愤了。回头想想,虽然新皇破坏了囡囡的亲事,可是周正心性不够坚韧也是真的。说明周正不是女儿的良配。因此他现在也没昨天那么生气了。   天皇定定看着他,怎地,难道还要他下道圣旨?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场。   女皇上前打圆场,“这事说容易也容易,我可以写下一道圣旨,若是食言,可以允许你女儿归家。”   要知道皇帝的女人只有三种结局:一是老死宫中,这算好的。二是被废,或死或幽禁冷宫。三是无子无女,被圈禁起来,一生不得自由。   归家已经格外开恩了。   其实这也正是陆时秋提心吊胆的地方。新皇哪哪都好,可是女儿嫁给他,一旦君恩起了变化,女儿一辈子就毁了。反而嫁给别人,过得不好,随时可以和离,这是女儿的退路。   现在女皇愿意给女儿这条退路,陆时秋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迟疑片刻,不怕死地再次磕头,“学生原有三个要求,既然你们有困难,学生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若是三年内,新帝能够不改初心。学生必定欣然答允这门婚事。请两位见谅!”   天皇还是头一次见到陆时秋这样的人。   明明只是个教书先生,可他居然不怕死,敢跟皇家叫板。   他有什么筹码呢?他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爱女心切呢?   天皇猜想应是后者,侧头看了眼女皇,两人对视一眼,他到底把怒火压了下去,冷冰冰撂下两个字,“依你!”   说完,他甩袖离去,女皇也没急着去追他,而是扶陆时秋起来,笑盈盈道,“你爱女心切,我非常欣赏。要我说你与其挑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反倒不如勇往直前。你女儿官小,家世不显,若是想让她的后位坐稳,你还需多多帮她才是,说不定她将来的造化能更大。”   说完,她也转身离开了。   陆时秋拧眉。他帮她?他怎么帮?他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   1111插话,【她的意思是你可以走发明创造给你女儿积攒声望。】   积攒声望?那就是让他女儿成为女子的楷模。   《女则》《女戒》的问世压垮万千女子的脊骨,让她们上千年来一直卑躬屈膝,匍匐与男人脚下。他女儿也可以用皇后的身份写一本《女儿当自强》来鼓励全天下女子考科举。   底下的人总喜欢上行下效,如果皇后是个女官,将来送女儿读书的人家只会更多。   陆时秋隐隐有了打算。突然想起一事,“四乙,你居然能听得懂她话里的潜台词?”   1111喜滋滋道,【因为你救了许多孩子,本系统已经有了功德,可以读取人的内心。】   陆时秋疑惑道,“这不是人家的**吗?你怎么告诉我了?”   【我刚刚说漏嘴了。】1111乖巧认错。它就是太高兴了。它居然能读内心了。只要功德攒的越高,它的功能也就越来越强。   陆时秋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嘴。   他作甚要提醒它,这下好了,以后他想问它,它都不可能告诉他了。   只是这事想想也就罢了,他也奈何不了四乙。   不过女皇让他发明创造,陆时秋拧眉,“朝廷不是有机巧阁吗?前阵子还研究出了收割机。”   【机巧阁正在发明挖土机,但是机子太过笨重,操作也不协调,已经宣告失败了。】   陆时秋摸着下巴,“那后世是怎么制出来的?”   【后世不是用蒸汽机,而是用发电机,区别很大的。】   陆时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电这个字了,他记得以前四乙就跟他说过,什么电话,电脑之类的。   “这个电怎么弄?你们有书吗?”   闪电也有电,跟电话有关系吗?   【这个可不容易。】   “有多不容易?”陆时秋手头已经攒了不少银子,他就不信自己买不起。   【蒸汽机促进第一次工业革命。电的发明促进第二次工业革命。前后相差一百年。而你们这边发明蒸汽机才十年。时间的车轮都是缓慢前行的。这百年来的知识,你还没有全部掌握。】   陆时秋大手一挥,“没事,需要什么书,你尽管找来,我全买了。”   他不差钱,也不怕花时间看书。   若真能让他女儿受万人敬仰,无人敢欺,他也不怕多看些杂书。   皇宫里,赵烜得知时间推到三年后,整个人眉飞色舞起来,“真的?先生真的答应了?”   他还以为先生气他破坏小师妹的婚事不肯原谅他呢?   天皇见孙儿这样高兴,心里也很满足,“这三年是考察期。若是你的心意改了,这门婚事就作罢了。”   赵烜翘起唇角,立刻表态,“孙儿不会改。”   天皇拍拍他肩膀,“既然已经定下,那你就收收心,好好当你的皇帝。我和你皇奶奶打算出外游历。”   赵烜脸上的笑容僵了,心跳加快,“为何要出去?”   天皇年纪已经大了,说句不好听的,黄土已经埋半截的人了,他想去外面看看他治理的国家有没有好转。百姓是否过得很富足,“‘一条鞭法’已实行四年,全国都已经推进。我们想去底下看看。若是那些官员官官相互,我们也能把这些蛀虫铲除。”   赵烜舍不得两人,“可是你们年纪这么大了,就这么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们带着暗卫出去,他们会保护好我们的。倒是你要时刻注意安全。别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赵烜知道拦不住他,只能点头,“我记下了。”   第二日,天皇和女皇出了宫,赵烜派护卫保护他们,可是刚出京城没多久,两人就消失了。护卫只能回来请罪。   赵烜暴跳如雷,赏了护卫二十大板,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全。   又过了几日,赵烜收到天皇的信,两人平安无事,让他不必挂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马上要接近尾声了,原定番外陆时秋,二丫,囡囡。你们还想看谁的番外,我可以加上去哦。 第177章   一年后,文起学院正式建成。   陆时秋作为山长, 拜访不少大儒, 请他们加入学院。   不少人被他的诚意打动, 加入进来。   有这些人坐镇,陆时秋的招生工作异常顺利。   学院根据他们的学识开设六类班级, 蒙学班, 童学班, 秀才班,举子班和进士班。   可以一级级往上升,也可以根据学识分到相应的班里。   经过两个月的招生,蒙学班招了一百三十七人, 童学班招了一百零五人,秀才班招了七十六人,举子班招了五十八人,进士班招了四十四人。   不同的班级收费类型也不一样, 童学班最低,进士班最高。   但是怎么都比不上陆时秋之前的私塾。   开学这天,陆时秋作为山长站在学院门前迎接家长。   不少家长问陆时秋, 是不是他教?   陆时秋作为山长, 自然不可能只担一个名,他也要上课,只不过不可能像私塾那样频繁,而是每十天上一节。   但是陆时秋收费一向很贵,这些家长得知他会教, 已经很高兴了,哪敢有意见。   迎生这天。陆时秋笑得脸都僵了,非常辛苦。到了第二天,学生们正式上课。   文起学院是封闭试管理,每十天休沐一次,所有衣物都得自己洗。当然也可以等休沐带回家。   学院不仅上文课还要上武课。可以说是相当严格。   学院这边有条不紊,陆时秋开始数他的银子。   这几年,他一共有十个弟子中了举,上次次会试中了三个。   再加上教赵烜那六年,每个月一万两,他一共得了七十二万两。   水泥一成利,两年下来一共分到四百九十七万两。而且分红还在逐年增加。   除了一应花销,他现在一共还剩下六百七十万两。   比之前的五百万两还要多,二丫有救了。   陆时秋让四乙联系修仙世界。   很快仙人上线,那边的文字,他看不懂,系统自动转化。   系统已经把二丫的脑子全面扫描过去,那边迟疑了半个时辰,回答,六百万两。   比四乙之前说的五百两还多了一百万两。   陆时秋没有丝毫不舍,立刻付银子。   对方收了银子,一个时辰后,将一个瓷瓶传了过来。   拔掉瓶子的木塞,一股缥缈的白色雾气从瓷瓶中袅袅上升。   这仙丹跟系统里买的那神仙药水有很大差别,轻轻一嗅,浓郁的仙气进体,让人精神百倍,好像可以驱逐体内一切浊气。   陆时秋也不敢耽搁,立刻叫来二丫。   小丫头也不知道他给的什么,直接扔嘴里,像糖豆一般嚼了两下,咽了肚。   这药看起来很好,却极为霸道。入了体,小丫头脑袋像炸了似的,不停捶打自己的脑袋。   陆时秋赶紧叫人过来把她制住。   可惜其他人没有她这份力,一连好几人都被她打伤。   木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这是怎么了?”   陆时秋一边抓住二丫的胳膊,一边吩咐她,“快去找东西把她捆起来。”   木氏后知后觉‘哦’了一声。   绳子没一会儿就来了,只是还没把她绑住,就被她给挣开了。   就在陆时秋担心她再伤到自己脑子时,二丫已是精疲力尽,晕倒在地。   陆时秋赶紧让大家帮忙把人抬回房。   木氏早叫了下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了后,检查,“没有问题。可能是受了凉。”   陆时秋低低一叹,他这年代的大夫水平到底是有多低啊,居然连吃过仙药都诊不出来。   木氏守着二丫,陆时秋从房里退出来,让大伙回去。   他一个人回了书房,问四乙,“她醒来后就能成正常人了吗?”   【当然不可能!】   陆时秋急了,“六百万两,还不能恢复成正常人?”   【她脑子烧坏的时候好像是个小婴儿,恢复好,大概只有五岁的智商。这十来年,你们教她的机会并不多。】   陆时秋一听,也在理。二丫脑子不好,他们也没怎么教她,只是让她服从命令而已。   第二日二丫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木氏要吃的。   木氏也没当一回事,这女儿除了吃,也没有旁的念想,她立刻让下人准备吃食。   可是二丫下床后,看到一双蓝色布鞋,她当即撇嘴,“娘,我喜欢大红色的,你给我一双,好不好?”   木氏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拿不住,木呆呆看着女儿,“二丫,你?”   二丫歪着脑袋,一脸懵懂看着木氏。   木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二丫,这是几?”   二丫手点下巴,迟疑道,“一?”   木氏喜极而泣,她闺女是正常人了?   她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而后一把搂住女儿,连连叫她,“二丫?二丫?娘的好二丫?你是正常丫头了?”   陆时秋就是在这时进来的。   木氏听到动静,见来人是他,立刻拉他过来,“孩子他爹,二丫好了。”   陆时秋一脸笑意,“那是当然!我昨儿可是特地求了药,将她治好的。”   木氏一听是他治好的,“真的吗?谁给的药?”   “当然是我以前认识的道士了。这药很珍贵。以前咱们根本买不起,现在好了。”   木氏忍不住捂嘴哭泣。二丫一直痴傻,木氏心里未尝没有焦心过,现在女儿恢复正常,她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了。   木氏搂住两人不停蹦跶,欢喜得像个傻子。   二丫乖乖巧巧站在她旁边,还贴心地给她递帕子。   以前木氏哪敢想二女儿能这么做,家里发生再大事,二丫都没有感觉。   陆时秋拍拍她肩膀,“行啦。咱们家发生这么大喜事,一定要冲冲喜,咱们把三丫和小石头叫来,让他们跟咱们一块庆祝。”   木氏一听这话再理,拍着巴掌道,“对!对!我现在就叫人去叫他们!”   她喜得脚底生风,忙不迭跑出去吩咐人。   又叫下人去买菜做饭。忙得不得了。   陆时秋叫二丫到他书房,明明五大三粗的丫头,愣是一副小可怜样,杵在屋里,捏着下摆,怯怯地看着陆时秋。   不怪她怕他,实在是昨儿她吃过他给的那颗药后,她立刻疼得死去活来。   再加上,她知道自己叫这人为爹,那意味着她不能跟他对着干。所以只能装乖巧。   陆时秋心里被她这副样子差点笑喷了。   这还是那个傻大胆的二丫吗?整个一乖乖女。如果她体型不是那么魁梧的话。   陆时秋老实在在道,“二丫,你以后想做什么?”   二丫抬头,眨巴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试探道,“当将军。”   陆时秋点头,“倒也挺合适。”他话峰一转,“想将军,你得学会识字。打明儿开始,爹就教你识字,好不好?”   二丫哪敢回答说“不好”,她愣愣点了下脑袋,“好!”   陆时秋见她这么乖,像往常那样,从怀里掏糖给她吃。   二丫现在一看到糖就害怕,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要,我不吃糖,那是小孩子才吃的。”   陆时秋看着二丫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心想你以前可没少吃。   只是他微皱眉头。就算人变正常了,喜好也不应该变才对。要不然二丫为什么心心念念当将军呢。   他转了转眼珠子,剥开糖衣,放进自己嘴里嚼,“爹能吃,你自然也能吃。”   二丫舔了舔嘴唇,原来这糖不会让人肚子痛。   陆时秋把一颗糖放在桌子上,二丫驱着脚慢慢靠近,见陆时来没有阻止的意思,她飞快把糖抓过来,似是怕他反悔,飞快剥掉糖衣,往自己嘴里扔。   熟悉的甜味充斥在她鼻尖,她整个人快活起来。   “以后好好识字,爹还会奖励你。”陆时秋笑眯了眼。   二丫点头,“好!”   就在这时,木氏吩咐完下人,推门进来。   见二丫又在吃糖,木氏冲陆时秋道,“以后少给她吃糖。以前这孩子吃完糖不知道洗手,夜里老是闹肚子。”   这孩子喜欢吃糖,每天早晚,木氏都要监督她刷牙洗脸。但是木氏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看着她,有时候脏东西就进了她肚子。   陆时秋还没回答,二丫忙道,“娘,我以后会乖乖洗手。”   木氏一颗慈母心都被女儿融化了。她仰着头看着二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走,娘教你认东西。”   二丫乖乖应了。   为了庆祝二丫恢复正常,木氏还特地给二丫买了身新衣服,这衣服可是木氏连夜赶工做出来的。   旁人都能买到成衣,但是二丫这个体型,衣服店没有。木氏只能自己做。   二丫喜欢红色,木氏照顾她的喜好,特地选了大红色面料。   以前二丫不爱惜衣服,木氏给她准备的衣服面料全是深色耐磨。   这次却是绸缎面料,上面印着黄色小花,穿上身,很是英姿飒爽。   囡囡看着二姐摸着面料,捂嘴直乐,“二姐太可爱啦。”   二丫挠头傻笑,脸颊染起一丝红晕。   得到准信的三丫两口子,第二日一早就赶过来。小石头为此还特地请了假。   两人见二丫真的恢复正常,围着她连连称齐。   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发现二姐智商只是小孩水平,他们也不觉得气馁。   脑子正常,其他的都可以教。   三丫还自告奋勇道,“不如跟我回去,我先教她一些基础。”   木氏一听,一口答应了,“你爹平时比较忙,三丫要学的东西还真挺多。你在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刚好。”   三丫点头。   囡囡却道,“侄子呢?他不闹你吗?”   前年三丫生了个儿子,平时有奶娘照顾,外加杨大郎看着,三丫倒是省事许多。只是到底是亲娘,自然要盯着孩子。   “没事。”三丫摆摆手,“正好可以让三姐陪他玩。”   两岁多的孩子最是喜欢乱跑,二丫现在智商也才五岁,说不定很乐意陪他玩。   陆时秋想想答应了。   三个月后,三丫带二丫回了娘家。   三丫有些汗颜,“二姐不喜欢读书。她只喜欢武刀弄枪。”   原来三丫带二丫回去,打算从头到尾教二姐。只是穿衣吃饭那些规矩,她学得都挺好。   但是识字,二丫十分抗拒。今儿学会一个,明儿就忘了。   三丫绞尽脑汁,二丫到现在也只学会几个常用字。三丫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带二姐回来。   木氏也没责备三女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以前也没当过先生,不会教很正常。交给你爹,他比较在行。”   三丫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她其实不好意思跟爹说,二姐不是记性差,而是对识字不怎么上心,她爹恐怕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事情正如三丫想的那样。   二丫记性力正常,但她不喜欢学习,相当不配合。   陆时秋也不强求她,教会她常用字后,特地把兵书上故事用白话文写出来让她看。二丫对这些非常感兴趣,遇到不会认的字,她自己就找人问了。   没多久,大部分字,她都能认识了。   其他时间,陆时秋和木氏也不拘着她,喜欢练武那就武呗。反正她这个体型,想要嫁出去也挺困难。   陆时秋和木氏比谁想得都开。   学完之后,新皇招二丫进宫,让自己的护卫跟她比试。二丫天生神力,再加上嵇先生多年悉心教导,撂倒一片。新皇当场命她当自己的贴身护卫。   陆时秋和木氏也很欣慰。   当护卫总比当将军好,上阵杀敌固然可以建功立业,但是刀枪无眼,再好的身手也敌不过暗箭难防。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成问题。当护卫不仅有钱拿,而且还可以吃到宫里的佳肴,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下本《带着全家去逃荒》,喜欢的亲们收藏一下吧。没有收藏开不了文。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文案】   一朝穿成三个孩子的娘,还没等她适应,谁知马上要有天灾,她要带着全家去逃荒。好在她的小公寓也跟着穿来了。   爽文! 第178章   两年后,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届会试正式举行。   陆时秋这次参加的弟子最多,足有二十一人。   其中纨绔子弟十六个, 还有五个女弟子。   听过陆时秋名号的考生们得知此事, 如丧考妣。有那把握不大的, 甚至吓得弃考归家。   一眨眼到了三月十五, 会试出成绩的日子。   陆时秋在家里招待三丫, 木氏及囡囡也坐在院子里。   三丫肚子又鼓起来了,头一个就有些照顾不过来。杨大郎主动接过养孙子的活,天天抱着他出去溜达。   三丫这次是带着丫鬟一块过来的, 说起最近的口味变了。   木氏当即断言,这个一定是个女儿。当初她生囡囡的时候,就是这么馋嘴。   囡囡撅嘴不乐意, “娘, 我哪有那么馋嘴。”   木氏捂嘴偷笑。   就在这时,外面跑进一个下人, 惊慌失措好像见鬼的样子。   陆时秋拧眉问道,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下人回道,“先生,段姑娘在状元楼被人纠缠。”   段黎书也参加这次会试。一大早就跟着师兄师妹们去状元楼看成绩。   囡囡从凳子上站起来,“是谁?走!快带我去。”   陆时秋也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奔驰到了状元楼,楼里楼外已是挤得水泄不通。   直到囡囡亮出令牌, 围观群众才自动让出道。   有几个读书人当即认出陆时秋,见他们进去,不免有些好奇。   进了二楼, 段黎书正被钱梨梨扶住。   小丫头个头已经蹿高,脸上带了点凶狠,正跟段老爷对峙。   段老爷见这小丫头如此不给面子,也有些生气,指着女儿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段黎书摇头,“我不回去。”   段老爷气急败坏,正要发火,其他人发现陆时秋的存在,立刻拱身叫人。   “原来是段老爷?”陆时秋上前自报家门,“在下是段黎书的先生,姓陆名时秋,字文起。”   段老爷呆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你……你叫陆时秋?”   陆时秋点头,“是。在下是段黎书的先生。”   段老爷当即喜不自胜。竟是陆时秋?那个大名鼎鼎的陆状元。   他女儿竟有幸拜他为师?   段老爷老脸涨得通红,正想上前说几句好话,只听下面传来衙差们报喜的声音。   学子们纷纷围到栏杆处往下眺望。   “报!京城举子陈为高中会试第一百七十八名。”   众人齐齐看向陈为,纷纷向他道喜。   陈为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这次终于中了。老天爷疼憨人,他就知道只要他努力,一定能中的。   段黎书也向陈为拱手行礼。   陈为笑眯眯还礼。   段老爷见女儿跟陈为这个新进贡士如此熟悉,眼神闪了闪。   就在这时,下面又有报喜声。   “报!江陵府 五良县段黎书 高中会试第一百六十三名。”   段老爷欢喜得傻了。   他……他女儿中了?   这不是真的吧?   他那么多儿子孙子花费那么多银子,也只给他捞了个举人,他女儿竟中了二甲贡士,这……这……   相比段老爷的激动,其他人倒对这结果不怎么意外。   在陆时秋所有女弟子中,段黎书不是最聪明的,但她是最勤奋的,也最坐得住。   比起其他人,她更适合做研究这条路。   哪怕再繁杂的事情交给她,她都能办得好。   这个名次对段黎书来说是实至名归。   往日镇定自若的段黎书也禁不住喜极而泣。她终于成功了。她终于考上了。她的努力全部没有白费。她将来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二十一名弟子,这次会试中了十三个。再次震惊整个读书圈。   陆时秋这个先生被各家请去坐客。   席间不少人带着家中子弟想要拜他为师。陆时秋全部谢绝,让他们到文起学院报名。   又过了两个月,陆府迎来了新的客人。   囡囡看到他,显些没认出来。   “沈师兄,你怎么成这样了?”   不怪囡囡惊讶,而是沈青墨整个人变了很多。   以前他顶多就是沉默寡言,现在却是孤冷,那张脸好像从数九寒天走出来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囡囡笑都快撑不下去了。   沈青墨淡淡颔首,“小师妹,先生在家吗?”   囡囡收回视线,看了眼他身旁的女子及她怀里的孩子。   这是沈师兄的娘子吗?   女子触及囡囡的目光,冲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了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倒是她怀里的孩子睡得很安详。一岁大的孩子,看起来格外健康,皮肤呈小麦色。   囡囡回头冲沈青墨笑道,“在家。”   她在前头带路,想问问沈师兄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但看到沈师兄身上披着墨色大氅,浑身散发冷硬气息,她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陆时秋正在书房午休,见到沈青墨,愣了一瞬,让他们进来。   沈青墨冲陆时秋拱手行礼。   陆时秋神色极淡,“你怎么会来我府上拜访?”   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他划清界限,现在登门又是何道理。   沈青墨拱身行礼,“是弟子之错。”   竟是连个理由也不肯解释。也不知这小子怎么会成这样,陆时秋示意囡囡先带女子出去。他要单独和沈青墨聊聊。   囡囡应是,那女子看向沈青墨,对方冲她颔首。   女子跟在囡囡身后出了屋。   囡囡带着女子到客房歇下,放下熟睡的孩子。   两人到了外间说话。   囡囡有些好奇,“你是沈师兄的娘子?”   女子点了点头,“我是相公表妹。”   囡囡一怔,那不就是王家人?   不过几十年,当时权倾朝野的王家人现在已经没落成了十八流。连个富户也算不上了。   不提囡囡这边,陆时秋问起沈青墨回京打算,他淡淡一笑,“新皇召我回京担任大理寺少卿之职。”   大理寺是专门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相当于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处理的都是棘手的大案。   沈青墨入朝也不过九年,就从正七品升任从三品,除了他本身能力出众,跟他严厉的手段也脱不开干系。   陆时秋点头,“既如此,那你就好好干吧。”   沈青墨没想到先生这么快就原谅了他。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错,但他单方面跟先生断绝关系,实在有违师道。先生却能如此不计前嫌,堪称大度。   陆时秋当然没他想得那么大度,只是这孩子太苦了,陆时秋不忍心他再受磋磨,“既如此,那你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   沈青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头的时候,用袖子将眼泪拭去。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转了话题,“刚刚那是你娘子吗?”   沈青墨点头,“王家落败,舅舅生了重病,没多久就没了,舅母也紧随其后,表妹孤身一人前来寻我,我收留她住下。后与她成亲,生下一子。”   陆时秋拍拍他肩膀,“挺好。看起来是个贤惠的。”   沈青墨真的所求不多。   年轻的时候,他心中眼中只有仇恨。哪怕对小师妹产生爱意,为了复仇,也只能硬生生压下。   等他报完仇,又历经千帆,经历那么多次生生死死,他再也不敢奢望与小师妹在一起。他想要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家。   表妹孤苦无依,他也一样,两人结合,有了孩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陆时秋望着这个已经不会笑的徒弟,轻声问,“你后悔吗?”   沈青墨漠然片刻,终究还是摇了头,“后悔已经无用。我只能往前看。”   当他算计父亲和继母时,他注定没法回头。他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却又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重复这样的生活。   好在张师弟不计前嫌,愿意救他出苦海。他以后也能过正常一点的生活。他知足了。   陆时秋留沈青墨一家在这边吃了晚饭,才放他们归去。   等人走了,囡囡扶着陆时秋回后院,“师兄变了好多。”   陆时秋一叹,“他现在有了牵挂,眼里少了愤世嫉俗的恨,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囡囡点头,这样的师兄确实很好。   会试结束后,陆时秋打回一趟盐俭县。   离家这么些年,他一次也没回去过。上回大哥写信,说父母晚上偷偷哭泣,想再见见他。   陆时秋听罢,心中多了几分自责。   囡囡还未成亲,这次特地请了三个月的假陪他一块回去。   三人在镖局的带领下,一路北上。   刚到村子,陆时秋就让下人停下,他要下来,走路回去。   下人停下马车,陆时秋站在熟悉的路口,闭着眼,迎着海风,闻着熟悉的咸香气,这是家乡的味道。   囡囡扶木氏下来,看到他这样,两人眼底全是笑。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低低惊呼声,“陆……陆时秋?”   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佝偻着腰的男子正怯怯地看着他。   这是……   陆时秋试探着问,“于……于大郎?”   不怪他诧异,而是于大郎变了很多。以前于大郎个头比他还高,但是现在好像被压弯了,脸上爬满了皱纹。   于大郎视线移到囡囡身上。囡囡除了眼睛像木氏,与陆时秋有八分似,不过比起陆时秋,她显得女气一些。   于大郎一眼就猜出她是谁。视线很快落到木氏身上,十来年没见,木氏好像一点都没变。岁月待她格外宽容,除了眼角长了几道细纹,她皮肤还是那样白皙。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想到自己,于大郎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甚至不敢再认他们。   陆时秋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很自然上前与他答话,问起他这些年生活得好不好?   于大郎战战兢兢答了。   他突然问道,“大丫跟你联络吗?自打她跟着他相公赴任,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苏沫阳任职的地方离盐俭县不算远。但是于大郎年纪这么大,早就不走商队了。所以竟是从未见过大丫。   但陆时秋显然没想到大丫竟没给她亲爹写信。   要知道大丫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写信给他们一家,还会附带许多土特产。   大丫对于大郎一直念念不忘,应该也不会如此忽视她爹才对。   陆时秋怀疑的目光落到于大郎身上。   于大郎老脸通红,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陆婆子的声音响起,“老三……老三是你吗?”   陆时秋也顾不上问话,扭过头,看到他母亲正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看着他。   到了家,一阵寒暄。   许是这些年没再干重活,老大两口子相当孝顺,陆老头和陆婆子身体还算康健。   拉拉杂杂聊了一通,陆时秋问起于大郎。   陆婆子拍着大腿叹气,“也不怪大丫。都是于大郎自己作的。”   原来大丫曾经回来看过于大郎。   但是于大郎后娶的婆娘不知足,想让大丫身边的丫鬟留下给她儿子当妾。   大丫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   而后再也没回来。甚至就连过年过节的年礼都少了一半。   “这两口子后悔得不行,但是也晚了。”   陆时秋暗自摇头。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二日,陆时秋拜访了亲戚朋友。   也去了顾家,可惜的是没见到顾云翼,听说又去外面游历,还没回来。倒是见到了他媳妇。   二十岁的小娘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囡囡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两人互通姓名,小娘子姓许,家中排行第五,人称许五娘。   两人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许五娘在闺中家教极严,对外面的生活很是向往。   听囡囡说起所见所闻,眼睛亮得惊人。   囡囡见她有兴趣,鼓励她,“既然你想出去,为何不跟着顾师兄一块出去游历呢?两人一块出去,也很有意思。”   许五娘捧着肚子,脸上笑容多了几分慈爱,“我腹中已经有了孩儿,无法陪他出去。”   囡囡低低一叹,暗道可惜,随即又道,“没事。生完孩子一样可以。”   许五娘一怔,摇头失笑,“孩子生下来,就得养大,再给他找先生,将来还要给他娶媳妇,生孙子。如何能出去?”   囡囡:“……”   一辈子就这么安排出去了,竟是没给自己留一点时间。   囡囡没法说许五娘作法不对。世俗来讲,许五娘这是对孩子对家庭负责,是个好儿媳,好娘子,好母亲。只是她太亏待自己了。   陆时秋在老家待了十来天,又绕道去了大丫家。   苏沫阳现在任正六品通判。   大丫除了夫人社交,就是在家照顾三个孩子。   苏家家境简单,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亲家来了,苏沫阳亲自当导游,陪陆时秋游山玩水。苏婆子接着木氏聊些家长里短以及养儿经。   而大丫陪囡囡到处闲逛。孩子吵着闹着也要去。囡囡一手牵一个,大丫买了一大堆东西。   有的是当地土特产,有些是衣服布料。满满当当买了好些东西。   在这边住了几日,陆时秋三人就回去了。   回京城的路上,囡囡还顺道去了公孙竹任职的县衙。   世家子当县令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很少有人贪污受贿。倒不是他们有多清高,而是这些人考上科举太不容易。为了点钱,就断送自己的仕途太不划算。   公孙竹也不例外。   但是这小子还跟以前一个德行。后院收了一大堆美人,囡囡看着他夫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你呀,拉那么多女子回后院,你娘子多堵心呐。”   公孙竹摇着扇子,还是那副怜香惜玉的模样,“我娘子贤良淑德,哪有你说得那么小肚鸡肠。”   囡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敢这三年,这小子一点都没变,还像以前一样。   囡囡不知道的是,三年后公孙竹有个宠妾胆大包天利用公孙竹的职务之便意图卖官。   新皇得知此事,发下诏书予以警告。   公孙竹这才悔悟,将后院小妾散干净,一心一意跟娘子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主讲父爱,其次是教育法,最后是提升女子地位。基调一直是这个。   不少读者认为囡囡不该嫁人,但是众口难调。   作为男主,他不可能不让女儿嫁人。   作为作者,我一直把囡囡当亲闺女,再怎么搞事业,哪能没男人暖床呢。   选哪个男人,你们都有意见,我就保持本心啦。不喜欢,我也不改啦。 第179章   回到京城, 陆时秋听说一件大事。   历时九年的大工程火车终于要正式通车了。   从月国最南一直通往月国北,全程三千多里。通车一次至少要三天三夜。   一旦运行成功,南边的货物可以迅速运到北方,反之亦然。   百姓们得知此事,奔走相告。   正式通车这日, 成千上万的百姓到城外火车站围观,场面十分状观。   陆时秋陪在家人身边,听着远方铁轨吭哧吭哧驶进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   一辆绿皮火车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火车停下,一箱箱货物抬下来, 百姓纷纷上前抢购。   陆时秋这边次出来, 带了十来个下人,陆时秋身后的下人买到一箱榴莲,手背差点扎出个大洞。   木氏随身丫鬟背着一筐篓子, 里面装的全是香蕉, 囡囡身后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一箱芒果。   三人聚到一起,扭身回家, 迎面碰上赵烜以及他身后的二丫。   二丫看到这么多水果,嘴唇下意识舔了下。   陆时秋当着这么多人面,倒是没给赵烜脸色瞧, 很自然上前, “你怎么来了?”   就带这几个护卫,他就不怕再被人追杀?   赵烜似乎知道他所想,摆了摆手, “先生不必为我担忧。我身边带的护卫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手。”   陆时秋笑了笑,从身后那筐箱子里提出一个榴莲,“这是南方的水果,到我们家吃吧。”   赵烜总觉得先生笑得不怀好意,但是他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只能故作不知,点头答应。   一行了到了陆府,陆时秋让下人剥了五个榴莲,几口人一块享用。   刚端进屋,臭味传得满屋都是。   赵烜皱了皱鼻子,挥了挥手,“这是什么味儿?”   陆时秋以为他没吃过,极力劝他多吃,“这可是好东西。”   木氏听不下去了,扯了他袖子,提醒他别太过份。这终究是未来女婿,得给孩子留点面子。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一个劲儿鼓动赵烜吃。   赵烜盛情难却,吃了一口。   有人觉得榴莲好吃,但是有一部分人很不喜欢。赵烜就属于不喜欢吃的。一脸张皱成苦瓜。   陆时秋乐得哈哈大笑。   等赵烜被陆时秋折腾精疲力尽,他才大发慈悲放过他。   木氏让囡囡送殿下出去。赵烜看了眼陆时秋,见先生没有阻止,大松一口气。   出来的时候,赵烜的护卫全部自动消失。   囡囡斜睨了赵烜一眼,“陛下,您打哪学的演技呀?居然连我爹都骗过了。”   榴莲再怎么难得,赵烜毕竟是皇太孙,他不可能没吃过。但是刚刚她爹让他吃,他居然装作从未吃过。   赵烜下意识冲她嘘了一声,像做贼似地,拉着她往旁边躲,“你小声点儿,先生要是听到了,又该生我气了。”   “你还怕我爹?”囡囡摇头失笑。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再整事儿。回头咱俩的婚事再搞砸了。”赵烜牵着囡囡的手,柔声问,“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出去三个月,这么多天没见。他每一天都在想她。   囡囡一张脸红透,撅嘴道,“你都没说想我。我凭什么要想你?”   赵烜靠近她,将她圈在怀里,低低道,“我每天都想你。想早点娶你。”   囡囡心花怒放。   两人越靠越近,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咳嗽,不得不分开。   赵烜幽怨地回头瞅了一眼,他就说他岳父没那么大方。瞄一眼正捂嘴偷笑的囡囡,他默默叹了口气,“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囡囡脸红心跳,拍打小脸,轻轻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   乾兴四年,陆令仪调到户部任户部侍郎。同年三月,赵烜立陆令仪为皇后,二人举行大婚。   女儿成亲当晚,木氏睡到半夜醒来,发现旁边床榻已经凉了。   她披衣下床,在院子里发现相公的身影,慢慢靠近,“怎么不回去睡?”   陆时秋躺在凉椅上看着天上的繁星,轻轻道,“睡不着。”   木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没事。以后你想见闺女可以去户部衙署找她。”   陆时秋回头,“那样会耽误她上衙。”   木氏想了想,“那你就偷偷去。不让闺女看见。”   陆时秋暗自叹了口气。   木氏靠着他肩膀,“明知道女儿当了皇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为何你还要将女儿嫁进宫?”   “我只是不想女儿伤心。”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新皇闹没法了。   这一晚,老两口一夜未睡。   过了三日,烦躁不安的陆时秋终于憋不住,打算回书院上课。还不等他出门,外头就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他放下书出来一瞧,发现新帝带着女儿回来省亲了。   陆府门外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   陆时秋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满道,“竟胡闹!陛下,这是劳民伤财。当心御史弹劾你。”   赵烜摇头,“这事早就商讨过了。”   一家人进了主院,赵烜道,“皇后有官职在身,宫里宫外来回折腾太耽误时间,以后半月住在宫里。半月住在家里。”   陆时秋难以置信,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确定他没在开玩笑,陆时秋总算看赵烜顺眼了一回。   赵烜面露迟疑,“只是起居郎随行,记录她的一言一行。有些不自由。”   囡囡浑不在意摆手,“没事儿。反正我没什么不可对外人言。”   陆时秋头一回觉得嫁给赵烜也挺好。至少嫁给别人,囡囡不可能住在娘家。   木氏闻言乐不可吱,“那可好了。你们成亲那晚,你爹一晚上都没睡。”   陆时秋老脸通红,瞪了他婆娘一眼。这婆娘岁数越大,说话越没脑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囡囡看见亲爹这窘样,支着下巴,笑成一朵花,“爹,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陆时秋言不由衷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呀,没我和你娘盯着,你就控制不住你那张嘴。”   囡囡撅着嘴。这老头现在岁数大了,居然也知道爱面子了。以前总把乖宝挂嘴边,现在倒好,不光自己不说,也不让别人说了。   两年后,陆皇后怀有身孕,入宫待产,九个月后,生下一个六斤女婴。   半年后,陆令仪复职。五年后,升任户部尚书。   又六年,陆令仪生下男婴,立为太子。   同年六月,陆时秋发明出了电。又过了四年时间,电灯在月国普及,成为月国百姓家中必备照明工具。   还不等陆时秋松一口气,赵烜封他为太子太傅,给太子启蒙。   陆时秋得已时常进宫陪伴外孙和外孙女。   史书记载,月仁帝名赵烜,月国第九位皇帝,月武帝之孙,父亲为奉元帝,嫡母为仁安皇后,生母为懿安皇后。刚出生就过继到月武帝为孙,立为皇太孙。   乾兴元年,赵烜即位,时年十八岁,他在位初期,月武帝和云武帝已经还政。在位期间,选贤任能。   他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声色,勤于政事,重视司法,广开言路,很好地实施月武帝和云武帝时期的政策,扭转朝政**状况,驱逐奸佞,勤于政事,励精图治,选贤任能。   他人品极佳,提倡一夫一妻制。   仁帝在位一共六十七年,为月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月国经济繁荣,科学技术和文化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与月武帝和云武帝一起称“武仁盛世”。   慈圣光献皇后,名陆令仪,河间府,盐俭县人。教育家陆时秋第四女。月仁宗赵烜元配,月宣宗赵瞻之母,月英宗赵镇之祖母。   洪兴四年册立为皇后。崇启十三年的状元。生太子前,从一名七品小官逐步升为户部尚书,生太子后,仁帝封为天后,与仁宗皇帝共同理政。   她是第一位女县令,因为她卓越的政治表现,在月仁宗时期,女子为官极为普遍,女子地位也有显著提高。   陆时秋,字文起,号文起散人,河间府,盐俭县人。月国著名教育家,作家,慈善家,科学家,发明家。   陆时秋出生渔民之家,幼年荒诞,行事不羁。二十五岁才成亲。崇启七年的状元,却辞官不授,立志教书育人。   他一生致志于教书研究,曾出版《文起诗集》、《文起学习法》、《智力测试》、《如何从混混成为状元》、《父母教育》等书籍。他在教育领域有很深的造诣和卓越的成就,被誉为“教育界的鼻祖”。   他一生共教出七任状元,四个榜眼,六个探花以及三百二十三个进士。同时他还是慈圣光献皇后的生父。   他发明的蒸汽机,水泥,电等对世界有极大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亲们,全订后,给个五分好评吧。下本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