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男配成亲了》 作者:弯钩一月   文案:   一觉醒来,林溪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书中的女配。而且还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男主而设计陷害女主最后落了个凄惨下场的恶毒女配。   对此林溪表示:什么锅配什么盖。男主什么的,还是留着给女主吧!   她是女配,和她相配的自然是书中的男配了。   几年以后,当男配稳稳压过男主一头,夺得状元的桂冠时,人们才突然发现男配这两年的运气实在是好的有点出奇。   熟知书中剧情的林溪笑的谦虚:我小时有高僧给我批过命,说我八字旺夫。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市井生活   主角:林溪、沈默 ┃ 配角:江吟秋、顾文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什么的,还是留给女主吧! ================ 第1章   紫竹萧萧,露水打在半枯的竹叶上,凉风阵阵吹来,披着月白色暗纹绸面斗篷的谭七娘不由打了个寒噤。   “七妹。”有人在不远处唤她。   谭七娘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湖水色如意云纹绫衣的妙龄少女。   “五姐。”谭七娘脸上露出一点微微的笑容,“五姐也是去青松苑请安吧!”   谭五娘身边只带着一个丫鬟,她先点头笑了笑,然后就看向谭七娘身后向她行礼的乳母并两个贴身丫鬟,贴心的提醒道,“七妹,你常年不住在府里,大概不清楚老太太的喜好。她老人家不喜欢人多,所以我们在家里的这几个姐妹去青松苑请安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能省则省。”   谭七娘微微一愣,仔细一回忆前两天去青松苑请安的情形,确如谭五娘所说,她便屏退了乳母和其中一个丫鬟,然后朝谭五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直住在京城,府里很多规矩我都不知道,以后还请五姐多多提点。”   “自家姐妹,何须这么客气。”谭五娘上前携了谭七娘的手,“七妹平日若是无事,可以来我的月明轩做客。我烹茶给你喝。”   “早就听说五姐的茶艺是一绝,我房里还收着一罐君山银针,留在我那里也是明珠暗投,不如送给五姐。”   “好,那就说定了,等你什么时候把茶叶送来,我叫上六妹,我们姐妹三个一起聚聚。”   三日后,谭七娘便带着那罐君山银针去了月明轩。   而谭五娘也按照约定,请来了谭六娘。   谭六娘脱去石青色四喜如意纹披风,接过丫鬟手中的几枝桂花,“来时我见碧幽居附近的桂花开的好,便命丫鬟折了几枝,给五姐和七妹赏玩。”   谭五娘听到碧幽居三字,便微微皱了皱眉,“六妹,你......”   “五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连碧幽居的门前都没经过,为此我还特地从假山那边绕过来的。”谭六娘知道谭五娘要说什么,忙解释道。   谭五娘这才慢慢松开了眉头,“你知道轻重就好。”   谭七娘在旁听得云里雾里,有心想要问上几句,可是谭五娘很快就把话题转开,谭七娘只好暂时将这个疑问放下。   过得几日,便是中秋。   府中因为守孝,整个中秋家宴甚为简单。   家宴散后,时间还早。   谭六娘年少爱玩,便拉了谭五娘和谭七娘一起到湖上赏月。   潭府占地广大,东边更从外面引进了一股活水汇成一片小湖泊。湖泊周围遍植柳树,湖心处还修建了一个小小的湖心亭。   谭七娘早就听家里人说过湖边的景致,可惜因为守制,不好大张旗鼓的过去游玩,如今得了中秋节的机会,几乎谭六娘一提议,她就点头答应了。   守园的婆子料着今日会有主子们过来游湖,不仅早早开了角门,还预备了游船。   谭五娘道:“船就算了,我们只到湖心亭坐一坐就好了。”   当晚月色极好,三人带着丫鬟们顺着湖上的一条长廊漫步到湖心亭,只见湖边的柳树全都笼罩在如水的月色当中。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当头一轮明月悬在空中,间或有一两片浮云飘过,使得湖面若明若暗,波光变幻无端。   比这样更美的景致,长居京城的谭七娘不是没见过,可是似这般静谧美好的湖上月色,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开口道:“好美的月色,可惜我不会吹笛,要不然在这月下听着笛声,该有多好。”   她这话刚落下,不远处应景似的响起了一阵乐声,断断续续的飘了过来。   谭七娘仔细一听,这乐声却不是她想听的笛声,而是箫声。   那箫声幽咽低沉,起初吹得断断续续,几个低音过后,箫声才渐渐连贯,却依旧沉缓凄楚,听久了便觉有一种淡淡的怅惘侵入人的心头。   过了有半刻钟时间,箫声才渐渐低沉下去,然后湖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良久,众人才从刚才箫声营造的忧伤怅惘中回过神。   谭七娘问道:“这箫是谁吹得,技艺当真炉火纯青,我还从未这么好听的箫声。”就是有些太过凄楚而已。   谭六娘嘴快:“能不好听吗?任谁吹上几十年,也会和她一样......”   “六妹,你胡说什么?”谭五娘不悦的打断她,然后和上次一样快速转移话题道,“夜已深了,月也赏了,我们是该回去了。”   谭七娘却没有和之前一样被谭五娘转移注意力,而是幽幽叹了口气,“我从京城回到府里这些天,五姐对我照顾颇多,我本以为五姐是将我看做亲姐妹一样对待。哪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五姐心里根本未将我看做一家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锦屏,我们走。”   她这里刚踏出一步,那边谭五娘马上就拉住了她的手,“七妹你这话说的差了,我们虽不是出自一房,可是姐姐确是拿你当同胞妹妹看待的。”   “既然如此,那么五姐你为何要对我隐瞒一些事,为什么你和六姐知道的事,我却不能知道,这不是不拿我当一家人是什么?”谭七娘不由反问道。   谭五娘被她几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只好道:“这事我不想让你知道,是老太太不喜有人提及此事。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也只好告诉你。”她说完这句,挥退跟在身边的几个丫鬟,方才从头道来。   “你应该知道,大房和二房并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子女吧?”   谭七娘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老太太是续弦。大房和二房都是原配所生。”   “你说错了,大房是原配所生不假,可是二房却不是。而二伯父的生母正是你刚才听到的箫声的主人,老太爷续娶的第二任妻子。”   “老太爷续娶的第二任妻子出自晋城林家,听府里的老人讲,当年林氏嫁入潭府时,老太爷很喜欢她,还特地为她修建了一个院子,就是六妹之前提过的碧幽居,不过那时不叫碧幽居,而是叫洗碧院。可惜好景不长,她嫁进来没多久就惹了老太爷厌弃。若不是她有身孕在身,只怕老太爷早已一纸休书将她休回了林家。等她生下二伯父,林家那边正好发生了变故,老太爷看在她诞下二伯父的缘故,虽然还是休了她,可是却没把她赶出府,而是幽禁在了碧幽居。”   谭七娘早在听说二伯父不是原配所生时,就已诧异万分,如今听到这里,就忍不住问道,“林氏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太爷厌弃了她?”   在谭七娘的记忆里,老太爷始终是那个慈眉善目的祖父,很难想到他也会有心肠冷硬的时候,足足把自己的妻子幽禁了几十年。   对于谭七娘的问题,谭五娘有些遮遮掩掩,“就是做了些对不起老太爷的事。”   谭六娘却没那么多顾忌,直说道:“还不是她私会外男。我听我乳母背地里跟人说,当年老太爷抓到她和那个男人私会时,脸都气青了,回来以后就把林氏关了起来。”   自小受礼教熏陶大的谭七娘听到私会外男四字,脸色忍不住一阵微红,她没想到林氏竟然大胆如斯,弃礼法于不顾。不过既然听到这里,不该听的也已经听到了,她也就继续顺着自己的好奇心问下去,“那个男人是谁?”   提及那个男人,就是谭六娘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当朝首辅顾文轩。”   顾文轩三字一出,谭七娘直接愣住了。   “这件事会不会是弄错了,顾大人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爱妻如命,他怎么可能背着顾夫人和别的女人私会?”   “不会有错,听说林氏当年未出阁时就思慕顾首辅,也许是她使了什么手段也未可知。”谭六娘道。   谭七娘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事,二伯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二伯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回来过。”这次是谭五娘答道。   谭七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她这么多年后悔过吗?”   “早些年不知道,但是这几年,听碧幽居的下人们说,林氏的神志有些不清楚了,经常喃喃着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怎样的话。”   “不过后悔也晚了,常来我们潭府看病的王大夫在林氏开始神志不清时就说过,她这病撑不过三年,如今已是第三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这本我构思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期间删删改改,好容易才确定了开头。   好在这个月攒了差不多几万字的存稿,所以亲们可以大胆的跳坑,至少前几个月应该不会断更。   最后还是那句话,求收藏,你们的收藏是我码字的动力!!!,, 第2章   林溪从梦中惊醒,心中却还残存着刚才梦境中的一丝悔意。她轻轻吐了口长气,方才看向周围的环境。   她醒来的时间应该还早,屋里的光线还不甚明亮,可是也能看清自己身处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而自己的身下则是一张做工精致的红木雕花卉架子床,床上还悬着水蓝色的帐子。透过水蓝色的帐子,能看见架子床的对面放着一架白玉和翡翠嵌成的花鸟屏风,屏风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琉璃雕花香炉,房中那股幽幽的清香就是从香炉中发出的。   又是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看来她真是回不去了。   林溪还记得三天前自己刚醒来时看到眼前的场景还以为是处在梦境中,可当时周围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很难相信这是梦境。   不过有之前具备禀异于常人的能力在先,林溪接受自己穿越这件事也并不是太难。而且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里也是一个人生活,如今换一个时代生活也不是那么太糟糕。   可是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峻一些,之所以认识到事情严重,是她在自己想通以后脑海内忽然多了一些原身的记忆,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不只是穿越,还是穿到了一本刚看过的书里。   这本书是她书荒时偶然发现的,男主是后世某大学的才子,因为意外穿越到了架空世界里的一个废材少爷身上,然后就是男主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路升级打怪最后官居一品的奋斗过程。这个故事虽然老套,可是架不住作者编织情节的功底比较深,小波折不断,几乎可以说是环环相扣。要不然也不能把林溪迷得连着熬了好几个晚上。   可是没想到这本书刚刚看完,自己就穿到了这本书里,而且还穿到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一个恶毒女配身上。   恶毒女配的故事也很简单,林氏原本是林家三房独出的一个女儿,因为父母早逝又被老太太溺爱着长大,所以性子有些娇蛮任性。   因为娇蛮,她在对男主顾文轩一见钟情后就逼着家里长辈退掉了自己原来的一门婚事,一心要嫁给男主。可顾文轩却不喜欢她,反而娶了女主。   因为任性,她在男女主成亲以后,答应了谭家的婚事,就因为谭大人是男主顾文轩的上司,所以即便是续弦,即便谭大人比她大十几岁,她也嫁了过去。婚后,她更是借着谭大人的势,明里暗里的刁难女主。   可是有一次却因为她的刁难,女主被害的小产。   顾文轩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知道林氏的心意,就制造了一场偶遇,让林氏把对自己的爱慕和对女主的嫉妒与刁难说了个够。当然他还安排谭大人做了那个隐在暗处的听众。   结局就是爱面子又恼羞成怒的谭大人把林氏幽禁了起来,这一幽禁就是一辈子。   大概是因为这个恶毒女配和自己同名同姓,所以林溪对林氏的结局印象特别深。   也许正因为这样,自她穿来以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这个恶毒女配的下场。一想到刚才的梦境,梦到原身被幽禁了一辈子,林溪就不由得默念远离男主,远离谭大人。   只消她今后不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今后肯定不会落得和原身一样的下场。   这样不停的提醒自己,她心里果然好过许多,刚刚长舒一口气,屏风后面已经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葱白花缎衣外面套青缎背心的丫鬟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床前,先熟练的将水蓝色帐子在金钩上挂好,方才用低柔的声音道:“姑娘,该起床了......”   这个丫鬟名叫碧云,和另一个叫霁月的丫鬟都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不过碧云是老太太拨给原身的丫鬟,而霁月则是原身乳母的女儿。   原身并不太喜欢碧云这个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大丫鬟,嫌她老仗着身份规劝自己,更为倚重另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大丫鬟霁月,因此对于三姑娘这两天表现出来的疏淡态度,细心的碧云一点没觉出异常。她给三姑娘穿好衣裳后,另一个大丫鬟霁月便掐着点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   相对于碧云的沉稳温柔,霁月要活泼的多,她一边服侍林溪洗漱,一边笑道:“三姑娘,我听底下的婆子们说,韩管家为了老太爷的寿辰,不知从哪弄来了两盆名贵的山茶花。等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奴婢陪您去花房瞧瞧稀罕吧!”   林溪前世有很多个爱好,养花就是其中之一,为此她还特地开过花店。因此一听有名贵的山茶花,她就提起了兴致,可落后听到霁月说到老太太,她才想起今天是给林老太太请安的日子。   本来依着大家族的规矩,原身作为晚辈应该是天天去林老太太住的安寿堂去请安的。可是林老太太最疼三姑娘这个孙女,一到冬天就会免去她的晨昏定省之礼。如今冬天虽然过去,可是最近倒春寒,林老太太便让她仍按着原来的习惯,每个月逢一五日再过来请安。   林老太太疼惜三姑娘这个孙女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三姑娘自小双亲亡故,自小跟在林老太太身边长大,直到前年才搬出安寿堂;二来自大姑娘二姑娘出嫁后,府里就只剩了这么一个嫡亲孙女。因此就算林老太太偏心三姑娘,旁人也没话说。   也正因为这样的安排,得以让林溪有了两天的缓冲期。毕竟底下的丫鬟们还好糊弄一些,可是想要在养育了原身十来年的林老太太面前蒙混过去可不大容易。   这样转着念头,林溪已经在霁月的服侍下洗漱完,坐在了镜子前。当再一次坐在镜子前看清自己现在的容貌时,林溪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说林溪之前还有些心情不好,可是看到这张脸以后,什么烦忧就都没有了。   镜子里的少女生了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皮肤洁白若玉,一双弯弯的柳眉下面嵌着一对秋水似的眼睛,虽然因年纪尚小,两腮还带着些婴儿肥,可是轻颦浅笑的时候便会多出几分明媚动人之色。   这里林溪正欣赏自己的容貌,那边霁月手指翻飞只花了半柱香时间就给她梳好了一个发髻,等林溪回过神就见自己的一头乌发被霁月梳了一个特别雅致漂亮的发髻。   而碧云已经指挥两个小丫鬟把早饭摆到了房间当中的酸枝木圆桌上。   早饭很简单,一碗红枣粳米粥,一碟五香酱菜,一碟熏鸡丝,一碟酱肉,一只青花瓷盘里盛着枣泥卷、甘露饼、细馅包子等几样点心。   原身早晨起来多数时候都没胃口,多数时候只就着酱菜吃一块点心喝半碗粳米粥就会放下筷子。   林溪却是大多数时候都有一副好胃口,前两天顾忌着初来乍到不敢多吃,今早终于忍不住尝了几口酱肉,还多吃了一块枣泥卷。   用完早饭,漱了口,碧云又帮忙整理了一下衣饰,林溪方才由霁月这个心腹丫鬟陪着去给林老太太请安。   从房里一出来,就看见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宽敞的院子。院子的西面设有一道花墙,倚墙而叠的是宣石假山,东面则栽了几株芭蕉,掩映着上面三间正房。院中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其中,有种深闺内院独有的幽静雅致。   这个幽静雅致的院子就是三姑娘住的涵碧轩,是距离安寿堂最近的一个院子。   从涵碧轩这里出去,只要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看到安寿堂。   林溪没走几步,就停下来问跟着她一块去请安的霁月,“我记得园子的东南角有株杏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花了吧?”   霁月不明白自家姑娘这时提起杏花做什么,但还是应道:“是开了,奴婢昨天正好经过那里,那株杏花开的正好。”   林溪道:“那就顺脚过去折几支杏花吧!”   从涵碧轩这里到东南角,足足要花上一刻钟的时间。再加上回程,便是两刻钟的时间。如果是平时就算了,可今天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   霁月忍不住就要开口,可是抬头的时候却对上自家姑娘的目光。虽然不像往日那般盛气凌人,可是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生生让霁月咽下了嘴边的话,顺着姑娘的意往园子的东南角走去。   一路走来,林溪一边仔细回忆书中对林家的描写,一边细看周围的景致。   林家是从林老太爷致仕以后开始衰败的,林老太爷当初在京城做官时因为生性耿直不会笼络人,所以一直到致仕都只是从五品。而林老太爷底下所出三子,除了老三资质稍好一些,老大老二都不是读书的料。可惜天不眷顾林家,资质稍好一些的林老三也就是原身的父亲却是个短命的,还没中举就死了。   林老太爷颇有些心灰意冷,便举家搬迁回了老家晋城,守着老底过日子。   林家在贵人遍地的京城不算什么,可是在老家晋城却是数得着的缙绅人家。   而林溪现下身处的这个林家老宅,更是在林家鼎盛时期修建的。不说一步一景,也是赏心悦目,亭台楼阁搭配得当,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比起林溪后世见过的名园也不差什么。   不过林溪特地绕远到园子的东南角折杏花却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避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林溪穿来以后就发现自己穿书的时间刚好是全书刚开始的时候,林老太爷过两天便要过寿辰,而书中原身第一次见到男主也正是在今日。   男主的祖父顾老太爷和林老太爷是关系不错的同年,即使后面林老太爷致了仕回了老家两家离得远了,也没影响交情,所以男主才会跟随家中长辈前来给林老太爷拜寿。   他们一行从京城出发的有些早,因此提前两天到了林家。林家自然热情周到的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本来由于男女大防,原身是没机会单独见到男主的。可是男主跟着顾家的人来给林老太太请安时遗落了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于是顺着来路去找,恰好撞上了从涵碧轩出来到安寿堂请安的原身。   男主穿成的顾文轩虽是一等一的废材,可是却生了一副好皮囊。而原身平生所见的青年才俊本就不多,因此只见了顾文轩一面,便将一颗芳心系在了对方身上,可谓是一见顾郎误终身。   但是对林溪来说,就算这位男主潘安再世,她也不愿意与对方有丁点关系,只想对这位男主敬而远之,离得越远越好。,, 第3章   林家园子东南角的那株杏花是当初建园子时就栽下的,因为地势不错,长得枝繁叶茂,如今正值花开时节,远远望去只见一树雪白,犹如一匹光华流转的素锦。   林溪带着霁月信步走过来,就见那开的极为绚烂的杏花树下早已立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细眉星目,相貌清俊无比,身上更有一种出身书香世家的清贵端华气度。因为春寒未去,他穿着青色缎面的薄棉袍,外面披着玄色素面斗篷,越发显得他面白如玉,气质出尘。   林溪远远看着心里就暗呼不妙但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等走到距离一丈之地看清这少年出众的相貌和气质时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在这里的翩翩美少年,除了男主不做第二人想。想她为了避开他,特地选了一条远路。哪知冤家路窄,最后还是遇到了。这算不算是孽缘?   不过林溪心里叹气归叹气,眼睛还是朝少年那里扫了好几下。不愧是文中的男主,生的真是好看,比她在电视上见到的明星还要好看得多,而且有气质的多。   只是看归看,林溪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从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话。原本以为只打量不说话,那少年会被她看的恼羞成怒,记得书中原身第一次见男主顾文轩时,因为看的目不转睛,事后还被他出言教训,说林家的三姑娘全然不知礼数。   可是杏花树下的少年却任由她打量,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也并无不悦之意,过了一会儿更是出声道:“你是林三姑娘吧?”   林溪讶然道:“你认得我?”难不成是顾家一行人来见林老太太时,林老太太提起过自己。   那少年却只点了点头,跟着杏花树后转出一个小厮,“少爷,杏花已经折好了。”   那一树杏花开的茂密,林溪的眼里又只有这个少年,因此才没留意到这个小厮。   如今见这小厮手上捧着好几枝开的正好的杏花,就知道这少年为什么会站在这杏花树下不走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安寿堂附近寻找丢失的玉佩吗,还是他找了好几遍最后放弃了。   林溪还在疑惑当中,那边少年看了眼折好的杏花,便提出了告辞,“府上的杏花开的很好,替我谢过你们老太太。我们也该走了。”   这两句话比之前的第一句说的比较慢,语调也比较平和,更衬托出他的声音清润动听。   林溪一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一边回忆梦境让自己清醒。在未见到这个少年之前,她还觉得原身花痴,见了男主一面就被迷得找不着北,如今换了自己这个颜控加声控没比她强出多少,光是听那清润动听的声音就觉得醉了。   好半响,林溪才把自己从刚才的痴迷状态中拯救出来,指挥霁月折了几枝开的不错的杏花,才往安寿堂而来。   安寿堂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坐在上首,听丫鬟报菜单。   林溪进去时,林老太太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三丫头来了,他们厨房正在拟寿辰那天的菜单,你也过来听听。”   也许是林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很慈祥,也许是林老太太的音容让她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奶奶,林溪心里的些许忐忑立刻消散不少,很自然的就靠了过去,献宝似的指指霁月手中的杏花,“祖母,我听丫鬟们说园子里的杏花开了,今早便过去折了几枝,拿来给祖母赏玩。”   林老太太看到霁月手中的杏花,看了眼孙女,“这两天府里来了不少外客,你折杏花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人吧。”   林溪道:“没遇到什么人。”   林老太太看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霁月,方挪开视线,吩咐身边的丫鬟,“那个樟木箱子里还收着一对青玉贺寿瓶,颜色素淡,最适宜插花,把它拿出来插上这杏花。”   丫鬟们把那对青玉贺寿瓶找来灌上清水,插上林溪选的那几枝杏花,浅青色的玉瓶配粉白色的杏花果然清雅素淡。   祖孙两个一边听丫鬟报菜单,一边赏玩玉瓶里的杏花,没过多久主持林府中馈的大太太就来了。   大太太是林老太爷在京城做七品小官时给大儿子定的一门婚事,因为当时林老太爷官职不高,大老爷读书也不争气,因此大太太除掉模样周正外,论家世论能干都远不如精明强干的二太太。   虽然林老太太更为倚重大房,什么事都愿意交给大太太做,可是有二太太时不时的在旁说些酸话或是下些绊子,大太太这个当家太太做的并不轻松。   这些天为了林老太爷的生辰,大太太更是日夜操劳,脸上的疲惫是个人都能看得见。   林老太太脸上就带出了一丝关心,“老头子的寿辰虽要紧,可是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大太太嗯了一声,便说起了自己的来意,“这几日我只顾着忙老太爷的寿辰,却忽略了住在梨花苑的江姑娘。要不是我身边的陈妈妈无意中发现此事,我还不知道最近这几天大厨房那边竟然对江姑娘身边下人的饭食多有克扣。如今我已把大厨房里涉及此事的两个仆妇关押了起来,是罚还是撤,还请老太太示下。”   大太太所说的那个住在梨花苑的江姑娘,其实是林家的一门远亲。从三年前打南边投奔过来,就一直寄居在林府。   林府上下看在亲戚的份上,对她还算照顾,起居饮食虽然及不上府里的三姑娘,可是管家的大太太也不是小气之人,应有的份例都会着人给她送去。   而这位江姑娘性子沉静内敛,行事低调谨慎,除掉隔几日会来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外,其他日子都待在梨花苑,因此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林老太太在听闻江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被克扣饭食后便皱起了眉头,等大太太说完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江姑娘怎么说也是客人,哪个仆妇敢这么大胆?”   大太太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是厨房的两个管灶头的年轻媳妇,据说是因为江姑娘身边的丫鬟说话没有分寸得罪了她们,所以才......”   林老太太道:“既是这样,那就把这两个媳妇撤了,每人二十大板赶出去。我看以后谁还敢再怠慢梨花苑。”   大太太就应了一声,又捡了两件小事与林老太太说了,方才告退。   大太太一走,林老太太便叹了口气。   林溪知道林老太太为何叹气,当下却只能故作不知,“祖母为何叹气?”   林老太太道:“你大伯母刚才所说之事语焉不详,内中多半有隐情。”   “祖母是说江姑娘身边的下人被克扣饭食一事吗?”林溪问道。   林老太太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愿再多说此事,转而吩咐丫鬟开箱取了两匹缎子,“前些天江丫头来向我请安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裳。你把这两匹缎子送过去,让她做两身新衣裳穿,就当是我们林府给她的一点赔礼。”   林老太太这么做也有她的考量,那位江姑娘在府上住了三年,时不时的便过来安寿堂请安,时间久了,她的脾气性情林老太太也差不多摸清了。正因为如此,林老太太才想着让三丫头多与她亲近亲近,可是三丫头被她娇惯坏了,压根看不起江姑娘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今日林老太太把两匹缎子交给林溪让她带去给江姑娘的时候,还以为她不愿意去,正想跟她讲道理,就见一向娇蛮的孙女收起了脾气,听话的应了下来。   林老太太就笑了笑:“这才是我的乖孙女。以后你就知道了,祖母总不会害你,你与江姑娘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溪答应下来这事不为别的,就是好奇府里怎么还有一位江姑娘。书中可是对这位江姑娘一字未提,也许是因为林三姑娘本身是女配的缘故,所以她身边的人和事,作者能省都省了。   从安寿堂出来,霁月还有些看不明白,“姑娘,你平日不是很不喜欢江姑娘吗,说她装模作样......”   林溪轻咳一声:“这话以后再不要提起了,你刚才没听老太太说吗,与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我今天高兴去梨花苑,怎么,不可以吗?”   原身本来就是娇蛮任性、喜怒无常的性子,林溪这么一说,霁月果然闭嘴不敢说话了。   身边没人啰嗦,林溪欣赏着路上的景致,没多会儿就到了梨花苑。   只是主仆二人刚到梨花苑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雪珠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啊,只是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事情说一遍,记得这书的名字。女主是不会和原文男主有任何牵扯的,其余的就不剧透了。   为了炸出亲爱的读者们,前五章评论都送红包,让我看看还有没有老读者在追这本书。   最后,还是求收藏,收藏真的好少啊!!!,, 第4章   梨花苑内,二太太的心腹傅妈妈皮笑肉不笑道:“冰绡姑娘呢,她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开口。”   “傅妈妈想必年纪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之前冰绡姐姐分明说得很清楚,她暂时还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姑娘身边服侍。”雪珠记着自家姑娘的嘱咐,忍着气说道。   傅妈妈挑眉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谁给你胆量这么对我说话的?我告诉你,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   雪珠一张脸气得通红,有心想再顶几句,可是想到自家姑娘的处境,又不敢说的太过。   傅妈妈不由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只听一声帘栊声响,一个穿月白色绣蝙蝠纹绫袄的少女从房内走了出来。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雪珠忙上前道。   从房内出来的少女正是那位在林府客居的江吟秋江姑娘,只见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相貌只称得上是清秀,可是眉目沉静,即便是处在被刁奴为难这样的境地,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怒容,只有一双眼睛毫不避退的看向傅妈妈,“傅妈妈请回吧!我还想多留冰绡几年,傅妈妈的好意我们只能心领了。”   傅妈妈却不依不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冰绡今年刚好二十岁吧!按照林府的规矩,丫鬟们到了这个年纪就要放出去配小厮。难不成江姑娘觉得您的丫鬟可以不用守这个规矩?”   “傅妈妈你也不用拿林府来压我们。冰绡姐姐不说在我们梨花苑,就是在林府也是数得着的品貌,而你那侄儿,就是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品貌不佳,还喜欢酗酒赌博。别说我们姑娘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就是闹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也不会说我们的不对。”雪珠先前便想这么说了,如今听到傅妈妈拿林府的规矩来压她们姑娘,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番话。   傅妈妈早年丧夫,膝下无儿无女,一直把哥哥家的独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如今听到雪珠这个小丫鬟语带不屑,明里暗里说侄儿不好,当即怒从心起,“我打死你个小贱人,你一个客居在我们林府的小丫鬟,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来人,快把她给我绑下,我要亲自教教她规矩。”   傅妈妈来时是带了两个仆妇的,如今听到傅妈妈吩咐,当即要去拿雪珠。   江吟秋抢步上前把雪珠护在身后,“傅妈妈,雪珠虽是出言无状,可是您一个有身份的妈妈跟她一个小丫鬟计较,会不会太过分了一些?”   傅妈妈却是不依不饶的架势,“这话还轮不到你说。”   “这话轮不到她说,那我呢?”正当两个仆妇接收到傅妈妈的眼色,要上前去拿人时,梨花苑的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   在门口听了半天壁角把事情弄明白的林溪跨进院子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傅妈妈一眼,“傅妈妈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傅妈妈敢欺负寄居在林府的江吟秋主仆,却半点不敢得罪最受老太太宠爱的三姑娘,闻言忙道:“三姑娘这话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替江姑娘约束一下底下的小丫鬟。”   “那我怎么听着傅妈妈是因为这小丫鬟说了几句大实话,所以才恼羞成怒想要教她规矩啊!”林溪说到这里猛地将脸一沉,颇有几分原身使性发蛮的样子,“江姑娘说到底是我们林府的客人,她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赶紧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梨花苑,你也不用在林府待了。”   傅妈妈带着两个仆妇灰头土脸的离开后,林溪方才重新换上一副笑颜,看向江吟秋,“江姐姐,府里刁奴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江吟秋一开始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看她不大顺眼的林三姑娘会在关键时刻为她出头。   她知道自己因为家中多变故的事导致性格比较沉闷,为人处世也比同龄人谨慎小心,所以平日林三姑娘表现的不是很喜欢她,她也从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的事,却让她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对方的这一份情,眼中也带出一丝感激之色,“刚才的事,多谢你了。”   林溪道:“这事说到底是我们林府治下不严,江姐姐这话太客气了。”说完这话,她便示意霁月把手里的缎子递过去,“老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来时,厨房的那两个管事已经被撤了。不过老太太说,这件事终归是江姑娘这边受了委屈,所以让我特地拿了这两匹缎子给江姐姐赔礼。”   “老太太这话严重了,我可不敢当。”   傅妈妈在府里这么长时间,对于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底线也是知道的,梨花苑下人的饭食虽有克扣,可是她这个主子的饭食却没克扣半点,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件小事,是以她才选择隐忍。   林溪道:“江姐姐先别推辞,老太太让我送这两匹缎子,倒也不光是为了这件事。她老人家看你身上的衣裳多是旧年所制,有心想送你几匹料子,又怕你不收。只好借着这个机会让我把这两匹缎子送来。”   林溪这番话说完,就见江吟秋眼中多了几分动容之色,她便不再容对方推辞,直接让霁月把衣料交给了那个叫雪珠的丫鬟。   江吟秋知道自己若再推辞的话,便显得矫情了,索性大大方方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来林三姑娘还从未来我们梨花苑做过客,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雪珠在旁抱着两匹缎子笑道:“我去取姑娘去年夏天制好的荷心茶。”   林溪没听过荷心茶这个名字,看来要么是原身没喝过这种茶,要么是这种茶是江吟秋独家所制。不过看雪珠的神情,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雪珠把荷心茶取来以后,又取来了一个青花罐。   那个青花罐里装的应该是雪水,林溪就见江吟秋亲自挽起袖子,从烧水到沏茶亲力亲为。   不多时,茶几上的两个旧瓷茶杯就飘出了一股茶香。   林溪接过江吟秋递过来的茶杯,轻轻一嗅,便闻到了一股荷花的清香。等她浅尝一口,再想想这茶的名字,就知道这荷心茶的来历了。   这茶应该是在去年夏季荷花开放的时候,取上几包茶叶,在荷花即将闭拢花瓣的傍晚把它放到花蕊之上,等到第二天早晨,花瓣开放的时候把它拿出来。这时候茶叶经过一晚上的熏染,已经沾上了荷花的香气,所以这茶才会叫做荷心茶。   不过这茶的制法虽然简单,选用的茶叶也是最普通的春茶,可是经过荷花香熏染的茶叶却格外清新,回味格外悠长。   能想出这样别出心裁的制茶手法,看来这位江姑娘也是个颇有情趣之人,老太太的眼光不错,这位江姑娘果然是个妙人。   林溪将一盏茶喝完,正准备开口找江吟秋要上一包荷心茶时,就见一个长相漂亮穿藕荷色比甲的丫鬟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轻愁之意。   林溪看到这个长相漂亮的丫鬟,就知道她便是傅妈妈想为侄子求取的那个冰绡了。   冰绡屈膝向林溪行了个礼,就走到江吟秋跟前轻轻说了几句话。   话只听到一半,江吟秋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虽然努力控制住了情绪,可是声音却带出了一丝颤音:“怎么会这样?”   冰绡忍着眼中的泪水道:“奴婢也不知道,今天早晨起来,那花的叶子就有些枯黄。奴婢还没来得及跟姑娘说,傅妈妈就来了,奴婢只好躲了起来。等傅妈妈走后,奴婢抽空去看,这才发现那两盆春兰似是被人用热茶浇过,花盆里还残留着几片茶叶。”   春兰本来就不好伺候,平日里多浇一点水多晒一会儿太阳都不行,遑论拿滚烫的热茶浇过,只怕过不了几日这两盆春兰就会枯死。   如果是寻常花卉也就算了。可是这两盆春兰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   “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因为傅妈妈上门的事心烦意乱,所以才没能好生照看......”   江吟秋心痛归心痛,可是心里还是明白得很,“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有人会往花盆里泼热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先下去吧!”   “等等。”林溪有些爱花成痴,早就想见识一下古代的名品兰花,如今听她们说到那两盆春兰出了问题,更是忍不住,直接就开口叫住了要走的冰绡,然后看向江吟秋,“江姐姐,我能不能看一下那两盆春兰?”   江吟秋微微一愣,继而明白了林溪要帮忙的意思,却摇头道:“三姑娘应该没养过兰花,你不知道兰花最是娇贵,若是真被一盏热茶浇下去,不出几天肯定会枯死。”   “你也说它不出意外就会枯死,那么让我试试又何妨,若是我能把它救活,那是最好。就算不能,江姐姐你也没什么损失。”林溪将茶杯放下道。   江吟秋听出林溪话里的坚持之意,不由抬头看过去,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这一打量就发现这三姑娘身上好似多了些变化,不像从前那样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反而整个人的锋芒都收敛了不少。   尤其是她后面对上自己打量的目光,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时,从容又自信,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江吟秋无端的就被她的从容与自信所打动,慢慢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 第5章   梨花苑虽然位置有些偏僻,可是院子比林溪住的涵碧轩还要宽敞许多,三间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小后院。   小后院当中种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墙角还栽了几竿翠竹,就在这浓荫碧翠之下,那一对放在树下的墨彩竹石纹六片花盆分外显眼。   花盆里栽种着的两株兰花枝叶修长,花瓣雪白无暇,晶莹剔透,一阵微风吹来,空气中便弥漫开一种淡雅的兰花清香。   林溪前世见过的兰花不少,虽然这两盆春兰并不是她认识的品种,可是光凭这兰花的香味,林溪就敢断定这两盆春兰定是比较珍贵的名品兰花。   只是可惜这么好的春兰,却无端遭人毒手,只见那原本碧绿的兰叶已经开始微微发黄,正在盛放的兰花也落了好几朵。   林溪上前仔细看了眼这两盆兰叶发黄的春兰,又用手摸了摸兰叶,心里就有了数,这两盆春兰的确是被人用热茶泼过,而且还是滚烫的茶水。不过幸好所泼的茶水不多,兰花的根茎并未完全烫坏,以她的能力,完全能够挽救的回来。   说来林溪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能力和她的右手有关,她右手掌心的生命线处有一条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绿线。这条绿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她右手触碰的植物越多,这条绿线的长短便会有所增加,颜色也会有所加深。   这条绿线不仅可以感知植物的需要,还拥有一种神奇的生机能量。   自从林溪拥有了这个能力以后就发现,只要用她的右手触碰一下植物,就可以感知植物的生长需要,而且凡是被她右手触碰过的植物,如果是长势不旺的会很快恢复生机,而原来长势就不错的则会生长的更加旺盛。   万幸,这个特殊的能力也跟着她一起穿到了这里,要不然她面对这两盆即将要枯死的春兰也会一筹莫展。   当下林溪看完了春兰便吩咐一旁侍立的冰绡,“取几碗清水来。”   清水取来以后,林溪将右手放进其中一个碗中搅了搅,接着便把这碗清水分别倒进了两个花盆中。清水倒进花盆中,原本就不干燥的兰土越发湿润,花盆底部还渗出些许泥水来。   一直照顾这两盆兰花的冰绡就有些立不住了,可是还未开口,就被江吟秋用眼神制止了。   林溪却是不知道她们主仆的眉眼官司,她的心神全系在眼前的这两盆花上,等浇过第一碗清水后,便开始浇第二碗。   这样一直浇到第五碗,林溪方才放下碗,摸了摸春兰的叶子,这次明显感觉到这两盆春兰的生机恢复了一些。   不过相比起以前她救治过的花卉,这两盆春兰的生机恢复的还是太慢。终归她穿来的时间太短,这几天接触到的植物太少,右手掌心的绿线太短太浅,效果自然也不会太好。   不过她眼里的效果不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一样了。   江吟秋原本看到两盆春兰的兰叶都已经开始微微发黄,可是经过林溪这么一浇灌,两盆春兰的叶尖虽然还是有些发黄,可是兰叶相较之前明显精神了一些,在叶片上残存的水珠衬托下,显出一种顽强的勃勃生机来。   “这几天先不要让这两盆春兰晒太阳,把它们放在阴凉处搁置个两三天。等到兰叶转绿再给它们浇水。”林溪摸完叶子,叮嘱了这么一句。   江吟秋亲眼见到林溪所用的方法有用后,马上就信服了对方,转头就吩咐冰绡把这两盆春兰移到太阳晒不到的墙根处。   有那五碗接触过绿线的清水,只要她们主仆按照自己说的照料春兰,这两盆春兰被救活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林溪便不再多停留,问江吟秋要了几包荷心茶后,就带着霁月离开了。   从梨花苑离开后,一路上霁月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溪看不过去,便淡淡说了句:“有话就说。”   霁月方才开口:“姑娘,你那方法真的能救活那两盆兰花吗?”   林溪右手拂过路边的几丛萱草,心情不错的说道:“这方法是我在一本兰谱上见到的。至于能不能救活,要看她们有没有听我的话了。”   原身虽然被娇养长大,可是大家闺秀要学的琴棋书画一应都没落下。虽说学的并不怎么样,可是偶尔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抚抚琴,看几本书。所以这个理由用来搪塞霁月,丝毫没引起她的怀疑。   相反,霁月还拍了拍自家姑娘的马屁,“姑娘真是过目不忘,这么久还能记得书上所记的方法。”   林溪笑了笑没说话,以原身的资质当然算不上过目不忘,可是她却是当得起过目不忘这四个字的。自从她右手上多了这条绿线,记忆力和五官灵敏程度都比从前好上太多,尤其是记忆力,几乎是看一遍就能把东西记得**不离十。所以这话也没算说错。   哪知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嗤笑。   林溪听得那嗤笑有些耳熟,顺着来处看去,就见到芍药花台附近立着一个穿天蓝色暗纹交领锦袍,年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二房的幼子林渊,刚才的嗤笑声就是他发出的。   林渊发现林溪在看自己,就大刺刺的往前走上几步,“我怎么不知,三姐你什么时候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了。我倒是一直记得,三姐当初跟着先生学《女诫》的时候,因为背不来书,挨了好几回戒尺。后来学琴的时候因为记不住调子,被伍先生训得哭了好几回。你这样也能称得上过目不忘,真是没羞!”   “挨戒尺的事有没有我记不清了,倒是四弟你月前背着家里人去赌坊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怎么,难不成你特地出现在这里讥讽我,是想让我把你去赌坊的事告诉给祖父吗?”林溪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似笑非笑道。   赌坊二字一出,林渊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和原来的林三姑娘自来有些不对付,不忿祖母那么疼宠她,平时见到她总要找机会挖苦她几句。林三姑娘脾性不好,只会使性发蛮,论吵架却远不是林渊的对手,每次都会以她被气得不行而收场。   这次林渊原本以为会和往日一样,自家堂姐会因为这两句话气得口不择言,可是哪想到她这次却学聪明了,懂得转守为攻,直接戳中了自己的软肋。   其实那次去赌坊,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旁人怂恿。只是没想到,自己从赌坊偷偷溜出来时,会被三姐撞了个正着。   不过三姐一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见他从赌坊出来,也没多说什么,过后也没在长辈们面前提起。   林渊先前还提心吊胆了几天,后来看家里一直风平浪静,便放下了心。原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可是想不到三姐会在此时提起,林渊的脸上便带了些心虚和恼色。   “我没去过赌坊,我只是顺路经过那里。”   林溪道:“这话你到祖父面前再说,看他信你不信。”   林渊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惊慌,“三姐,我错了还不成吗?”   林溪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替你隐瞒这一次,不过下次要是你再惹我,小心我马上把此事告给祖父。”   林老爷子对下面的几个孙子管教极严,林渊去赌坊多半也是受人怂恿。而林家后来败落也不是因为他,要不然,林溪是绝不会轻轻放过此事的。   林渊马上松了口气,只要林溪不把这件事告诉给祖父就行,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招惹她就是了。   林渊离开后,林溪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望着芍药花台发了会儿呆。   原身从前的遭遇和这几天的梦境影响她太多,让她一直将心力放在避开男主顾文轩上面,反而忘了林家后来败落的结局。要不是林渊的出现提醒了她,她恐怕会到事情临近才会想起这件事。   林家败落这件事,起因是一直被寄予了厚望的林家长孙林泽在一次春猎时失手射死了知州家的小公子。   林泽是大房的独子,作为长房长孙,他没有辜负林老太爷的期望,从小就有读书天赋,五岁会背三字经,十岁就能作诗。   自从他在十六岁那年中了秀才后,林老太爷便把光宗耀祖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一心指望他能有朝一日考中进士,将来入朝为官。   可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后来林家耗费了半数家财上下打点,也不过堪堪保住了林泽的命,最后林泽还是落了个流放边疆的结局。   经此一事,林家元气大伤,后面林老爷子更因为此事忧思成疾,没两年便撒手人寰。   这一来,没了林老爷子掌舵,林家败落的更快。若不然,原身也不会被谭大人幽禁了那么多年。如果娘家得力一些,谭大人看在林家的面上,也不会做的那么狠绝。   这样看来,无论古今,女子总归要有个得力的娘家。而想要娘家得力,想要林家没那么快败落,就势必要拦住林泽的那一场祸事。   而那次春猎的时间,林溪清晰的记得是在林老太爷的寿辰的第二天。   那时顾家来林家贺寿的一行人还未出发回京,林泽还特地邀请了男主顾文轩和另一个顾家子弟参加。   正是因为有顾文轩在场,所以书中对于这次春猎描写的比较详细,知州家的小公子被林泽失手射死一事完全就是个意外,并没有任何阴谋。   那么,只消让林泽那天参加不了春猎,这个意外就可以完全避免。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下午文,晚上饿的不行,吃了一大碗面条,看来我在胖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第6章   时光飞快,转眼便是林老太爷的寿辰。   天公作美,寿辰那日的天气极好,阳光灿烂,春风和煦,园子里的牡丹和芍药也都应景的开了。   林溪早起梳妆的时候,底下的小丫鬟便捧来了一盘子含苞欲放的花朵。   今日是林老太爷的寿辰,不比往日,霁月特地给林溪梳了个飞仙髻,又从首饰匣里挑了几样三姑娘素日喜爱的名贵簪钗耳坠等物,一一给林溪插戴好。   林溪看着镜子里越发明媚娇艳的少女,微微愣了一下。   碧云先前为她选的那身桃红色折枝海棠纹的衣裙本就鲜艳,配上霁月挑的几件金首饰,越发衬得这张脸娇艳鲜妍。只是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书香世家小姐应有的清雅气韵。   霁月却以为林溪不大满意今日的妆容,便从首饰匣里翻出一对金累丝嵌珍珠头花要给林溪戴上。   林溪却摆了摆手,取下头上的几件首饰,从匣子里捡了一对水晶蝴蝶发钗戴上,又从小丫鬟端着的盘子里选了朵玉黄色的芍药插在鬓边。   做完这些,林溪方才满意的对着镜子里的少女笑了笑,开始坐在酸枝木圆桌前用早饭。   早饭比平日的丰盛许多,除掉有一碗寿面,三样照例的小菜和几样点心外,还多了一样溜鸡脯的荤菜,一碟麻酱烧饼,一碗羊奶蛋羹。   林溪一点都不挑食,对着这桌有素有荤,有甜有咸的早饭,几乎每样都尝了一点,还把那碗寿面吃的精光。   看着自家姑娘吃着香甜,两个贴身丫鬟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家姑娘最近的胃口不错。   等霁月捧过茶服侍林溪漱了口,碧云就将一张单子交给林溪,“姑娘,这是奴婢帮您准备的几样寿礼。”   林溪看了眼单子,上面写着衣裳两身,鞋袜两双,和往年的寿礼并无两样。   她就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该去给老太爷磕头了。”   从涵碧轩到林老太爷的松雪斋恰好要经过梨花苑,林溪便邀了江吟秋一起去给林老太爷磕头。   江吟秋的那两盆兰花已经快要恢复原样,不过兰叶还有点小问题,因此去松雪斋的路上,两人便一直说着此事。   中途两人还遇到了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生的斯文清秀,穿浅色茧绸直裰的少年。   “三妹妹,江姑娘。”少年停下脚步,微笑着向林溪两人打了声招呼,脸上虽带着些风尘之色,可是精神很好。   林溪昨日才刚想到一个让林泽参加不了春猎的办法,今日就遇到真人,心中不免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感觉,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浮于表面,“大哥是刚从书院那边回来的吗?”   林泽笑着点点头:“书院那边刚好给我们放了几天假,我想着今日是祖父的寿辰,便连夜赶了过来。”说完不着痕迹的扫了江吟秋一眼。   江吟秋微低着头,阳光照在她那身明蓝色穿枝牡丹夹袄上,让她比平日多了三分明艳亮丽。   林泽的眼底就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不过他将这抹神色掩藏的极好,目光也是一触即回。   其实就算他掩藏得不好,林溪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她的心神全放在了回忆书中的情节及原身的记忆上。   林泽展现出他的读书天赋后,在他身上投入最多精力的便是林老太爷,他自知以大儿子的水平教不好孙子,而他又上了年纪,晋城有限的几个好先生也都被人请走。为了不耽误大孙子的前程,林老太爷想了又想,决定送大孙子去书院读书。   因此林泽在十二岁那年,就被林老太爷托人送到了晋城附近有名的金山书院,只有逢年过节书院那边放假才会回家。   也正因为他难得回家一次,所以林老太爷才会让他在寿宴上多与同龄人联络一下感情,继而才会答应别人的邀约出去春猎。然后便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林溪想到这里,便看了身侧的林泽一眼,老天保佑,希望她的办法能够成功阻止林泽参加春猎。   三人心思各异的走了没一会儿,就遇到了林二少林漠、林三少林潇和四少林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朝松雪斋而去。   松雪斋是林老太爷修身养性的地方,院子比安寿堂要小得多,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只在院内种了两株青松。两株青松有些年头了,几乎占据了院子的大半空间,只留下中间的一条白石小径。   白石小径的尽头就是三间正房,里面糊着雪白的窗纸,配着乌木做的家具,黑白分明中透出几分淡素古朴。   林老太爷刚吃完早饭,正坐在一张乌木官帽椅上饮茶,他一向崇尚衣饰简单,因此即便是过寿辰,身上也只穿了件墨灰色绣松竹暗花的袍子,因为人比较干瘦,所以显得那件袍子特别宽大。与林老太太的慈祥亲和不同,林老太爷神色严肃,目光淡漠,看到久已不见的大孙子,脸上也只流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大郎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先写封信回来?”   林泽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跪在小厮们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过头后便道:“孙儿刚从书院那边回来,才下了马便遇到了几个弟弟妹妹,刚好赶得及给祖父祝寿,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老太爷等孙子孙女们磕完头便单独对林泽道:“说来大郎你这次回来的正好。顾家今年来贺寿的人中有一位与你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不仅生的一表人才,谈吐也很是不凡。待会儿去了前厅,你大可以结交一下。”   那边林溪刚从蒲团上站起来,就听林老太爷提起了顾家,而且还着重说了一位一表人才,谈吐不凡的少年,她扶着霁月的手就是一顿,这个少年不用问,一定是顾文轩了。   作为书中的男主,顾文轩不仅极受小姑娘们的喜欢,还特别招那些长辈们的喜欢。   不过林溪想到自己在杏花树下见到的那个少年,那样丰神俊朗、谦谦如玉的人物,也确实值得那么多人喜欢。   “三妹妹,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正当林溪满脑子都是杏花树下的那个少年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她抬头一看,就见江吟秋朝她道:“老太爷带着表哥们去前厅招待客人们了,我们也该去老太太那里了!”   林溪被这一提醒,马上就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到达林老太太的安寿堂时,时辰还早,里面女客并不多,林老太太正坐在红木嵌螺钿理石罗汉床上,与一位着石青色如意云纹长衣,看着脸生的夫人说话。   “三丫头,江丫头,快过来给沈大太太请安。”看见林溪进来,林老太太忙招手唤她。   林溪借着请安的间隙,飞快的在原身留下来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却还是对这位沈大太太的样子一点印象没有。   沈大太太看着却不像是不认得她的样子,虽然脸上的笑容比较淡,可是望向她的目光和看江吟秋的目光完全不一样,有种像是在看自家人的眼神,说出的话更是让林溪心中一惊,“几年不见,林三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前日我家老太太还说起,等过了春,就准备过府找您商议一下两个孩子成亲的好日子。”   林老太太笑道:“这个倒不急,我还想多留三丫头几年。”   到这时,林溪方才如梦初醒,这个沈大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原身先前所定下的那门亲事的沈家的当家主母。   今日若不是沈大太太的出现提醒了她,她还真将这门亲事忘得差不多了。   当年林家和沈家之所以结这门婚事,书中也曾提到过几句,是因为原身的母亲柳氏和沈二公子的母亲,也就是沈二太太文氏,同是出自京城,而且还是自□□好的手帕交,便在原身和那位沈二公子小时就定下了亲事。   只是后来柳氏和文氏先后离世,两家便走得渐渐远了,又因为沈家人自家道中落以后都不怎么喜欢出门应酬,所以原身才会对这位沈大太太没什么印象。   而原身的那位未婚夫,沈家二公子,因为晋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定了婚事的未婚男女不能在成亲前见面,所以原身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早已没了什么印象。而她因为男主设计被谭大人幽禁以后,就再没听到过有关晋城的人和事。所以可以这么说,她自始至终都未见过长大后的沈二公子,也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只从外人口中知道他十四岁就进了学,还画得一手好兰花。   而林溪作为看完这本书结局的人,倒是比原身多知道一点那位沈家二公子的事。   对于这位沈家二公子,书中唯一可与男主相媲美的男配,作者对他用的始终都是一种侧面描写,林溪只能从书中的只言片语知道,这位沈二公子颜值在线,才华、心胸、人品都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身体不太好。   是以,他虽然比男主顾文轩先一步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可是却比对方晚几年参加乡试和会试,为此错过了好多机会,后来更因为身体问题早早退出了朝堂,不到四十就致仕在家。   但是抛开他的身体问题,这位沈二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可以算得上是夫婿的合适人选。   所以前世当原身执意要退掉这门婚事,并且不惜绝食抗议时,林老太太才会那么生气,后来更是为此生了一场病,等林泽出了那一场意外后,林老太太接连受到这两个打击,比林老太爷还要早一年离世。   林溪回忆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林老太太一眼,林老太太正笑盈盈的与沈大太太说着什么,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对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三丫头怎么了,好好的看着祖母做什么?”   林溪慢慢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着今日客人多,大伯母和二伯母肯定照顾不来这么多人,就想和江姐姐去东次间帮着招待一下各家的小姐。”   林老太太就笑道:“你哪是替你两个伯母分忧,分明是嫌坐在我身边闷得慌,想找和你素日相熟的小姐们玩耍是不是?”   林溪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祖母。”   林老太太就笑着指了指她,“你呀,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玩。什么时候能有江丫头那么稳重就好了。”   林溪看着林老太太那张慈和的面孔,心下有一个地方柔软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靠了过去。   林老太太笑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仔细让沈大太太看笑话!”   坐在一旁的江吟秋只是淡笑不语。   沈大太太则淡淡笑道:“不会,我家梓馨在我跟前也是这样。”   林老太太便转头对着林溪和江吟秋道:“沈大姑娘今日也来了,你们差不多的年纪肯定能玩到一块,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亲们注意保暖啊!,, 第7章   丫鬟掀起东次间的蓝色素缎软帘,少女们欢快的言笑声便传到了林溪的耳边。   其中一个坐在多宝阁对面,着樱草色绣折枝花纹绫衣的少女眼尖,最先看见了林溪进来,便笑嘻嘻上前拉了她的手:“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刚才我还和沈大姑娘说起你和江姐姐......”   林溪认得这个少女,她是与原身关系最好的手帕交,晋城唐家的六姑娘唐悦薇。   唐悦薇性情活泼,待人真诚,不管是原身这样有些大小姐脾气的人还是江吟秋这样寄人篱下的孤女,她都能相处的很好。   现下她拉着林溪的手,说到沈大姑娘时,故意朝她促狭的挤了挤眼,眼里满是笑意。   林溪受她感染,不由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我猜猜,你肯定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是不是?”   唐悦薇轻轻拧了她一把,笑道:“我哪敢说你的坏话。”说着话转过头去,“不然你问沈大姑娘。”   她这句话说完,在她右手边坐着的另一个少女就站了起来,腼腆的朝林溪笑了笑,“唐姐姐确实没说林姐姐的坏话。”   这位闺名为梓馨的沈大姑娘年纪比林溪要小上一两岁,虽不及林溪眉目精致,却也是个清秀小佳人。大概是经常不出门的缘故,这位沈大姑娘身上比别人多了一股不知世事的天真与娇憨,很是惹人怜爱。   也许是很好奇林溪这位未过门的嫂嫂,她腼腆笑着说话的时候,那双酷似沈大太太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林溪的身上。   晨光从东次间的窗户斜照进来,面前的少女着一身桃红色折枝海棠纹的衣裙,衬得她如玉的皮肤白里透红,乌黑的浓发梳了个飞仙髻,上面却只插了支水晶蝴蝶发钗和一朵玉黄色的芍药,便在娇艳明媚中多了几分清新雅致。   她看林溪,林溪也在看她,尤其着意她的装扮,只见她上面穿着茜红色绣海棠花的对襟褂子,下面配了条银翠色暗纹锦裙,头上戴了朵红珊瑚猫蝶头花,虽然衣饰并不出彩,可是却也不逊色于其他少女,一点也没看出沈家有家道中落的痕迹。   沈家家道中落的事,书中并未过多提及,是林溪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以后才发现的。   沈家的情况与上一世林家的情况不同,不是家里的掌舵人走后留下的子孙没能守住家业,而是上一代和这一代都子嗣不丰,人丁稀少。   比如沈梓馨这一辈,沈府的小姐就只有她一个,而沈府的少爷就是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沈大公子已经在好几年前离世,因为死的时候成亲不过月余,所以并未留下子嗣。   上一辈中,沈大老爷和沈二老爷沈二太太俱已过世。   而现在主持沈家中馈的沈大太太据传一直不大擅长与掌柜庄头打交道,早些年靠着沈二老爷的官威,又有沈二太太帮忙方能勉强支撑,可是等沈二老爷和沈二太太一走,沈老太太又上了年纪,她便越发镇不住场面,是以家道不免中落。   林溪这里转动的念头虽多,可是在旁人看来,她却只稍微打量了一下未来的小姑子就朝对方笑道:“刚才祖母跟我提到过你,你闺名是叫梓馨吧?”   沈梓馨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林姐姐你可以叫我馨儿。”   林溪就从善如流喊了声“馨儿”。   沈梓馨望着她脸上和煦的笑容,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些说林三姑娘骄纵任性的人多半是出于嫉妒。   林溪却是不知道沈梓馨此刻的心理活动,与她浅浅交谈几句后,东次间便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她就将沈梓馨托给唐悦薇照顾,自己则在江吟秋的帮助下招待起后面来的客人来。   这些客人多半是与林家有通家之好的小姐们,林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新认识这些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们。   林老太太的娘家,时任团练使的赵家今日只来了一个姑娘,还是与原身有些不对付的赵四姑娘。   赵四姑娘穿着橘红色交领比肩通袖上襦,浅蓝绣暗银牡丹的长裙,梳着坠马髻,左鬓上戴了朵含苞欲放的姚黄,是一个浓烈又张扬的艳丽少女。   她进来时一脸的不耐烦,很敷衍的与林溪打过招呼后,便去了最里面的位置。   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吴家的两个姑娘,这两人一向是她的跟班,因为赵四与林溪不大对付,她们二人对林溪的态度便在客气中又带着一丝疏离。   然后就是孟家的五姑娘,孟五姑娘的年纪比她们这些在座的小姐们都小,不过**岁大,看上去一团孩气,身边还跟着乳母。   林溪便将主要精力放在孟五姑娘身上,她这里刚命人给孟五姑娘端过来了一个盛着各色干果与糖果的攒盒,就听哎呀一声,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丫鬟手里端着的茶盏不知怎么泼到了与人说话的江吟秋身上。   今日跟江吟秋出来的丫鬟是雪珠,她一见江吟秋身上穿的那条浅栗色福字团花妆花裙被茶水染了一大片,眼睛都差点红了。   自家姑娘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府里姑娘来的,不会少也不会多,像是这衣裳虽然每季都做,可是每季的两身衣裳若只是在家穿还能换转过来,一旦要出门或是见客便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今日的寿宴,她和冰绡紧赶慢赶用林老太太送来的缎子做了件新夹袄,又特地取了夫人原来留下来的好料子做了这么条裙子,原本还想着留到年底再穿,哪想到第一次穿上身就被毁了。   那丫鬟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当着众人的面,江吟秋自然不好对她多加责怪,而且她本身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因此她只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跪倒在地的丫鬟,便淡淡道:“下次小心就是了,起来吧!”   林溪也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大致认得是大太太那边的人,不过却没有多想,而是上前问了句:“江姐姐你没烫着吧?”   这话刚一落下,就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林溪一转头,就对上了赵四姑娘的目光。后者却是冷笑一声就移开了目光。   林溪懒得理她,像是没听到那声冷笑似的,又问了一句。   她眼底的关心真切异常,江吟秋忍不住心中一暖,微微笑道:“没事,那茶水是温的。”说完低头看了眼被毁的裙子。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忙唤过身边的碧云,“梨花苑离这里比较远,你带江姐姐回房换那条我前日刚做的缃色绣折枝蝴蝶花的绫裙。”   江吟秋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多谢。”   “不用谢,一条裙子而已。”林溪这话一点没掺假,她爱好虽多,可是唯独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兴趣,原身心爱的服饰和首饰对她根本不算什么,而且难得江吟秋和她同是爱花之人,所以她更不会心疼一条裙子了。   倒是一旁的唐悦薇在江吟秋走后,将她拉到一边轻笑道:“你转性了,这么大方。怎么上次我看你做了条新裙子,想要借穿一回,你说什么都不肯呢?”   林溪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就笑道:“你怎么能和江姐姐比,我就是不借给你裙子,你也有穿不完的新衣裳。”   唐悦薇便没话说了,只上下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你口齿伶俐不少啊!”   林溪笑笑不言,接下来一边照顾孟五姑娘一边不忘拉上一旁的沈梓馨说话,再加上唐悦薇时不时的插上两句,房间的气氛好到让赵四姑娘看了林溪好几回。   没有多会儿,便有丫鬟奉命过来传话,请小姐们入席。   女眷们宴饮的地方被安排在安寿堂附近的大花厅,林溪担心江吟秋三人不知道宴客的地方,特地留了个小丫鬟在安寿堂等她们,可是直到开席,也没见江吟秋主仆和碧云回来。   林溪打发霁月去催,等上到第三道热菜的时候,霁月才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焦急之色。   林溪这几天已经差不多摸透了霁月的性子,知道她脸上藏不住事,便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出了花厅。   一出花厅,霁月就忍不住道:“姑娘,碧云告诉我说江姑娘和她的丫鬟都不见了。”   林溪还未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定功夫,听到江吟秋主仆失踪一事,脸上不由变色,“不见,两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碧云让我先来禀告你这件事,没怎么细说。”   “那就先带我去见碧云。”林溪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事情弄清楚,江吟秋主仆不是主动惹事的人,也许碧云是有些大惊小怪了。是以林溪打算见到碧云以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长辈们。   碧云在风露小榭,她见到林溪后,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情形告诉给了她,“江姑娘换好衣裳后,我们就往回走。结果走到半路,我们碰到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说是吃坏了东西有些肚子疼,不知道哪里有净房。奴婢对这一带比较熟,便让江姑娘她们在外面稍等,带那小丫鬟来了这边的净房。可是奴婢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出来,进去里面的净房一看,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奴婢再到外边去,就见江姑娘她们也不见了。”   林溪进到风露小榭的净房,推开净房东面的窗户,只见窗户外面是一片翠竹,春日少雨,竹林下的泥土干燥得很,看不出地上有什么踩踏的痕迹。   林溪想了想回头问道:“你发现江姑娘她们不见后,有没有到周围去找?”   碧云道:“有,可是奴婢在周围找了一大圈都没找见,正想再找,霁月便找来了。”   林溪沉吟道:“那小丫鬟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碧云回忆了一下,“那小丫鬟不过**岁大,皮肤有些黑,样子很普通。”   一般夫人小姐们去别家做客,身边带着的都是贴身大丫鬟,几乎没人会带一个**岁大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可是碧云又说这丫鬟脸生,不是府里的丫鬟。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丫鬟是外院的小厮假扮的,**岁大的清秀小厮换上小丫鬟的服饰,若是不细看,极有可能以假乱真。   可是这个小厮是奉了谁的吩咐把碧云调开,引走江吟秋主仆的呢?   林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看了眼身边的两个丫鬟,第一次没有叫霁月跟着,反而把她支开,自己则带着碧云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从小就对穿衣打扮没兴趣,宁可读两本书也不愿意去逛街买衣服。,, 第8章   如果真有人费这么大周折,就仅为了见江吟秋一面,那么花园一定是最好的见面场所。   一来花园里有不少花木,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二来,这时候宴席刚开始,花园里肯定没什么人。   林溪猜的一点没错,她和碧云刚走到花园的入口处,就看见了从不远处走来的江吟秋主仆。   “江姐姐,你这是去哪了?”林溪上前几步问道。   江吟秋脸上有种很奇怪的神情,不安、愧疚、失悔而又释然,这几种神色混杂在一起,很难让人猜到她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好半天她才低声道,“三姑娘,今天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她又重新换回了原来的称呼,林溪就知道这件事即使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多半也有自己不知道的苦衷,不过她本来就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便点点头,“好。”   江吟秋便朝林溪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林溪看她的气色实在是不太好,试着提了一句,“江姐姐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不如回房休息一下,老太太那里我去说。”   江吟秋起初没什么反应,还是雪珠在她身边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才如梦初醒,茫然的看向林溪。   林溪记忆中,这位寄居在林府的表姑娘一直都是很沉静的性子,甚少见到她有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她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不过她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江吟秋踌躇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这副状态,最好还是不要见人的好,便不再说什么言不由衷的话,“那我就先回房去了,老太太问起,你就说我犯了胃疾。”   目送江吟秋主仆离开,林溪看了眼碧云,“江姐姐的话你听到了,今天的事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碧云本来就比霁月聪慧得多,当林溪支开霁月留下她时,她就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奴婢记下了。”   林溪便不再多说,顺着原路往回走,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带着丫鬟婆子过来的大太太。   “三丫头,你跑哪去了,可让我好找!”   林溪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大太太心思比较简单,一点都没多想,“没事就好,老太太刚才还念叨你呢,快去吧!”   大花厅的宴席正进行到一半,林溪回到原来的位置,旁边的唐悦薇就问道:“江姐姐呢?”   “她身体不大舒服,回房休息了。”林溪不愿唐悦薇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席上新上了一道热菜就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这道酿炙白鱼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那道刚上来的酿炙白鱼,是用肥子鸭作馅,装入鱼腹酿炙,味道非常鲜美。   唐悦薇尝了一口,就没空说话了。   席间的菜色,大半是林老太太做主定下的,既有家里厨子们的拿手好菜,又有会仙楼的几样招牌菜。   酿炙白鱼过后,就是会仙楼的招牌菜,鲜虾肉团饼。   美食当前,林溪便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一心一意享受起来。   宴席过后,大太太便请女眷们去听雨楼听说书。   听雨楼原本是为赏雨而建的,楼下的格局形似古代画舫的前舱,一面是墙,三面敞空,在周围用矮墙和吴王靠作围栏。众人到达楼下时,西墙下已经陈设好了弦子琵琶等乐具,对面则放着两个软榻并些绣墩。   一阵谦让客套后,林老太太并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在了居中的软榻上,其余人则众星拱月坐在软榻周围。   这时候两个晋城有名的女先生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先给众人请了个安。   林老太太笑道:“老婆子我喝多了酒,你们先弹首琵琶给我们听吧!”   两个女先生儿陪笑道:“不知道老太太要听什么曲子?”   “不拘什么曲子,只要曲调动听。”   两个女先生儿中的一人便抱起琵琶,弹了一首地方民调。   清泠泠的琵琶声一响,就连原本有些困倦的唐悦薇都精神一振。   不过等这一曲过后,女先生儿说起《玉蜻蜓》来,唐悦薇便打哈欠道:“没意思,从小到大来来回回就是这几部弹词,听得都腻死了。”   林溪却听得津津有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书,加上今日所说的正是《玉蜻蜓》的有名片段“庵堂认母”,唱词婉转动听,情节跌宕起伏,把她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等“庵堂认母”这段听完,林溪还有些意犹未尽,就见林老太太转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们也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坐了,让三丫头陪着你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旁边的几个老太太也笑道:“去吧,难得出来一日,到园子里赏赏景看看花也好。”   长辈们都发话了,早已坐不住的小姐们就不再矜持,嘻嘻笑着站起了身,三三两两结伴向外走去。   林溪还想留下来继续听书,不过既然林老太太发话了,她又是东道主,便按捺下心中的那点不舍,跟着她们往外走去。   赵四姑娘与吴家两个姑娘走在最前面,没多会儿就将林溪她们抛在了后面。   唐悦薇望了望周围,方才轻声道:“我听说赵瑜快要定亲了。”   赵瑜就是赵四姑娘,林溪想到她与原身的过节,脸上露出一点好奇之色,“定的哪户人家?”   “外边说是知州夫人说的亲事,对方是刘守备家的小儿子。不过我隐隐听得赵瑜不大乐意,也不知这门亲事能不能成?”   怪不得,今日赵瑜的态度比记忆中更加恶劣,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当着沈梓馨和孟五姑娘的面,林溪不愿就此事多说,因此只笑了一下。   唐悦薇也知机,知道她和赵瑜不对付是一回事,可是另一方面两家总归是亲戚,因此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我记得你们家种得好几种牡丹,也不知这个时候开了没有?”   牡丹花台在花园的西边,距离男客们宴饮的绿猗轩只有半柱香的距离,林溪不想去那么远,就另外提议道:“牡丹有没有开我不知道,倒是花房里新添了两样山茶花,你们要不要去瞧瞧?”   一直牵着孟五姑娘的沈梓馨道,“这山茶花我只听人说过,还从未见过真花。”   唐悦薇道:“我也没见过,那就去瞧瞧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花房而去。   哪知刚走到一半,赵瑜就使人过来说要放风筝。   林溪看在她是客人的份上,便吩咐丫鬟去库房取风筝,回头见唐悦薇等人也有些意动,就问了一句。   唐悦薇笑道:“今日风不怎么大,不知道能不能放得起来。”言下之意就是想放。   于是原来去花房看茶花的安排就此作废,几人开始在花园里放起风筝来。   今日的风确实如唐悦薇所说不怎么大,众人的风筝也是忽高忽低,只有唐悦薇是此中高手,手里的那只大蝙蝠放得老高。   沈梓馨却是新手,手上的那只大彩蝶随着风上下不定,忽有一阵轻风吹来,沈梓馨一个不防,手上的风筝就挣脱了束缚,飘飘摇摇的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林溪手把手教会孟五姑娘放风筝后,回头就不见了沈梓馨,再一看,赵瑜也没了踪影。   “沈大姑娘和赵姑娘呢?”   众人都盯着天上的风筝,没人注意到这两人去了哪。林溪派人去寻,可是丫鬟把周围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两人的身影。   林溪担心她们两人独自在花园里走,会出什么意外,便带着丫鬟亲自去找。   她们放风筝的地方处在花园偏东的位置,林溪带着霁月和碧云把这边都找了一遍,也没见着两人的身影。   “姑娘,她们会不会去了西边?”   林溪也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看来自己横竖是避不开了。   林府宴请男客的地方,一般都是在绿猗轩。而绿猗轩在后花园属于偏西位置,这就是林溪一直避开那边的原因。   不是林溪太过谨慎,而是她清楚的记得书中的一个片段,原身在对顾文轩一见钟情后,曾经在寿辰这日偷偷跑到宴请男客的地方,想要再见顾文轩一面。   巧的是,那天顾文轩不知因何心情不好,宴席散后并没有跟着众人去听戏,反而去了花园散心,刚好遇到了原身。   这也是她为什么之前找江吟秋的时候不怕到花园,而现在不愿去花园西边的原因,因为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如果她过去,极有可能会碰见顾文轩。   可是当下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要走一遭了,赵瑜倒好说一些,可是沈梓馨的性子却有些让人放心不下。因此林溪只犹豫了一瞬,就又抬起了脚步,反正已经见过一次了,不差这第二次。   她抱着这样无所谓的心情,穿过冷香阁,绕到花园中心的假山附近,便看见了一抹茜红色的身影。   是沈梓馨。   她正在费力的够着挂在一棵树上的那只大彩蝶。   林溪松口气,让两个丫鬟去帮忙,自己则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吧。”   沈梓馨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拿这只风筝的时候,听说这只风筝是你们府上的二公子亲手绘的,因为怕这只风筝丢了,二公子会不高兴,所以才一路追到了这里。”   林溪看着霁月和碧云三两下就把风筝从树上够了下来,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梓馨也听到了,她以为那脚步声是来寻她的人,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了。   可是下一刻,假山那头就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孟兄,我听说你后年准备下场是不是?”   这道声音一落下,沈梓馨的脸上就飞起了一抹红色,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男客。   林溪知道她不常出门,便拉着她同霁月碧云避到了假山里面的一条小夹道,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开外面的几个客人。   这时就听那姓孟的男子道:“还不一定,说来沈二公子似乎也要在后年下场,我本来想着今日也许会在寿宴上看见他......”   这话还未说完,就有人道:“你忘了晋城的风俗了,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不得见面,为着这个,这位沈二公子从来不参加林家的宴请。”   姓孟的男子道:“我倒忘了这个了,怪不得。”   “叫我说,即便晋城没有这个风俗,你们在林家也见不着人。晋城谁不知道,这位沈二公子是个病秧子,一年有一半的时间窝在家里养病,只怕他现在还病在床上起不来身呢。”那原先开口的男子仗着酒意说了这么几句。   那姓孟的男子听这几句话有些过分,便道:“马兄快别说这个了,背后论人是非不大好......”   一句话没有说完,附近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说谁是病秧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猜猜说话的是谁?,, 第9章   原来说话的几个青年男子没想到周围有人,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脸上都是一怔。   那个背后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的马姓男子,听那道打抱不平的声音像是女子,便毫不在乎的说了句:“难道不是吗?”   话刚说完,一道橘红色身影就从假山高处轻飘飘的落到了他跟前,不及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左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是叫你记住,背后论人是非的代价。”打完人的赵瑜冷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犹如两道利剑射向那人,“以后我再听到你背后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这句话,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你,你怎么打人?”姓马的男子有些气急败坏,“沈二公子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为他出头?”   有人认得赵瑜,忙道:“他喝多了酒,赵四姑娘多担待些吧!”   赵瑜冷笑一声:“我担待什么,我是他什么人。”一张艳丽的脸越发寒如冰霜,冷冷的看向林溪等人藏身的地方,“我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早在那男子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时,林溪对面的沈梓馨就涨红了脸,一副想要为自家兄长出头又不敢的样子。林溪正在安抚她,就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跟着便听到掌掴的声音。   她们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赵瑜的那句“我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林溪就知道赵瑜多半是看见了她们,便拉着沈梓馨从夹道里走了出来。   她和沈梓馨这一出来,几个男子越发尴尬,尤其是后面赵瑜又说了句,“我还当你们不会出来呢,原来你们也知道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被人家未婚妻和妹子亲耳听到自己说人坏话,那姓马的男子脸色立时变了,酒也全醒了,忙道歉道:“在下刚才喝多了,无意冒犯了沈公子,真是该死。”   赵瑜不由冷哼一声。   林溪看向她,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她接连两次提到这句话,而且用的又是这样自嘲的语气,林溪就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赵四姑娘大概不仅认得沈二公子,而且多半还对他芳心暗许,不然不会为旁人的一句话大动干戈,不然不会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仇敌一样。   想到此,林溪就理解了赵瑜对自己的态度,淡淡朝她笑了笑,然后就转过头对那姓马的男子道:“看阁下的样子应该也是读书人,不该不知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句话吧!今日被我们听到也就算了,来日若是入朝为官,也这样背后议论上司同僚长短吗?如果是这样,那代价可不是这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姓马的男子不由涨红了脸道:“不,不会有下次了。”   等那姓马的男子随着众人离去,沈梓馨佩服的看向林溪,“林姐姐你好口才,想到要用圣人的话挤兑他,真把他说的无地自容。”   林溪笑道:“我算什么,赵姑娘那才是好本事。”虽然打人不对,可是那一巴掌倒是真替沈二公子出了气。   哪想到赵瑜却冷了脸,“你不必讽刺我,我是没你们书读的多,是多学过两年功夫,可这不代表我低你们一头。”   林溪本意是夸赵瑜,可是看对方这么激烈的反应,就知道原身与赵瑜的过节不单只是沈二公子这一件事,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便解释了一句,“我从来也没说过你比我们低一头这话。”   “你口上是没说过,可是你心里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   “既然你说我心里怎么想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还是你根本就不管我在想什么,只认定你自己觉得我想什么就是什么。”   林溪这一番话绕口令似的话说完,赵瑜整个人都被她绕糊涂了,心中不由十分恼怒,“你这分明是欺侮我读书少,故意说这些绕口的话。”   “哪里,我真不是欺侮你读书少,我只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赵瑜正待要说什么,附近忽然传来扑哧一声,似是什么人在笑。   赵瑜当即柳眉一竖,面上迅速升起了一丝怒意,喝道:“是谁鬼鬼祟祟在那边?”   假山西边的一块巨石后,就走出来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   林溪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正好背光而立,看不大清容貌五官,只能看清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宽袖交领袍,上面绣着月白色的如意云纹,头上只戴了支竹簪,脚下则是白布袜,黑缎鞋,这一身看似普通简单,可是衣料和剪裁却很讲究,透着一股大家子弟的低调般的奢华感。   等那少年再往前走几步,他的容貌便清晰的落入了几人眼底。   林溪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一亮,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俊美异常,一双眼睛清澈有神,虽然眉宇间犹带有几分稚气,可是举止沉稳,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好像生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望着这个风姿卓越的少年,林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以至于对方朝她看了好几眼,她都没有发觉。   赵瑜却是一直都冷着一张脸,即便是见到这样容貌出色的少年,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波动,“刚才是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那少年却是轻轻摇头,“这话我可不承认,我只是比你们都要早一些到达这里。”   早在赵瑜来之前,他就来了。只是他所处的位置偏僻,谁都没有留意到。他也没想到,这附近会这么热闹,来了这么多人,还发生了一场冲突。若不是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太过有趣,他忍俊不禁笑起来,只怕她二人直到离开,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赵瑜盯了他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少年却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自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暖明朗,“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如这位姑娘所说,你只认定你自己的判断。”然后拱拱手,“顾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告辞这句,不待赵瑜说话,就轻舒袍袖,转身离开了。   赵瑜有心要发作,可是人已走远,便恨恨的看了林溪一眼,也跟着走了。   沈梓馨等赵瑜的身影消失后,方才吐了吐舌头道:“这位赵姐姐好大的脾气。”但是想到她刚才为自己狠狠出了口恶气,忙又道,“不过她刚才为二哥出头,却真得好好谢谢她。”   林溪却是有些心神不属,只轻轻嗯了一声。   从假山这里往回走的时候,路上,沈梓馨出于好奇问了一句,“林姐姐,刚才那个少年你认得吗?”   “你说那位公子吗?”林溪走了这么一会儿,终于摆脱掉了刚才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听沈梓馨问起那个少年便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也许是给老太爷贺寿的客人吧!”   “我好像听他说自己顾某,不是我们晋城人吧!”   顾某两个字落在耳边,林溪的脸色就变了,“你说他姓顾?”   沈梓馨愣了愣,不明白为何林溪这么大反应,犹疑道:“他走时自称顾某,难道是我听错了。”   身边的碧云道,“姑娘,沈大姑娘没说错,刚才那个公子临走的时候的确自称顾某,府里不是住着几个从京城来的顾家人吗,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人。”   顾某,顾家人,电光火石间,林溪身上像是有什么关节被打通一样,忽然就明白过来。她之前认错人了。刚才那个跟赵瑜说话的少年多半才是书中的男主顾文轩。   首先,林溪确定自己没记错,寿辰那日顾文轩确实因为心情不好去了花园。   其次,顾家子弟中,不管是论容貌还是论风姿,都无一人及得上顾文轩。而刚才的那个少年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尤其那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真正让人难忘。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自己见到他时,心中浮现出来的那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除了想到他是顾文轩这个解释,林溪想不到其他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写第三章 的时候,已经埋下伏笔了,不知道有没有亲猜出来这个认错人的事实。   继续求收藏,收藏涨的好少啊!,, 第10章   从花园放风筝回来,过后吃晚宴的时候,林溪便有些时不时的走神。好容易熬到天黑送走客人,她正要回房休息,却被林老太太留了下来。   “三丫头,我看你今日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林老太太边说边仔细看了眼林溪的脸色,还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祖母,我没事。”林溪暂时放下心事,朝林老太太笑了笑。   林老太太却是摸完额头确定林溪身体无恙后,方才放下心,接着又道:“祖母把你留下来也没别的意思,今日沈大太太过来说那番话,我估摸着沈家想早点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祖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谈及原身原有的那门婚事,林溪的脸上不由出现了点波动,她忍不住看向林老太太,正好迎上林老太太关切的目光。   林溪忽然间就明白过来,林老太太之所以留下她,又在这个时候提起沈家大太太,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引起自己心烦意乱的原因。   她不想让林老太太继续试探下去,便顺着她的话题道:“那祖母是怎么想的。”   林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林溪的这句话转移了过来,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想到孙女的性格,林老太太再说话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斟酌,想了想才缓缓道:“祖母自然想多留你几年。不管沈家怎么想,祖母都要等你明年及笄以后再论婚期。”   林溪低头算了算,原身的生辰是在六月份,而现在不过二月下旬,至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可即使是这样,林溪想起古代宅院中的那些争斗,心里还是忍不住对这么快嫁人生出一丝隐隐的抗拒之心,想到今天刚听到的那句话,便忍不住说了一句,“祖母,我好像听说沈家那位二公子的身体不怎么好。”   话一出口,林溪就后悔了。沈二公子致仕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能经历乡试、会试、朝堂争斗,最后活到这个年纪,就算他的身体不怎么好,也绝不会有什么大的病症,这根本不算一个好的理由。   果然林老太太的脸色一点都没变,很平静的问道:“三丫头,你可是听你那些小姐妹说了什么?”   “没有,是从前上街的时候听外面的人提过一两句。”事实上的确有人在她跟前说过沈二公子身子不好的传闻,不过林溪自然不会承认。   林老太太却没有相信,她老早就怀疑孙女多半是听她的小姐妹们说过几句沈家的境况,所以才会对这门亲事一直抱有抗拒之心。   从前是没有机会跟孙女说起此事,如今碰到这个由头,林老太太便把早就想说的话尽数说了出来。   “三丫头,你别听信外人那些不相干的话。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会害你。那位沈二公子的确是比一般人的身子骨要弱一些,可是常来我们府的唐大夫替他把过脉,说他只是有些先天不足而已,若是后天好生将养的话,活到我老婆子这个岁数也不是问题。”   古人平均寿命较短,活到林老太太这个岁数委实可以说是老寿星了。不过林溪没想到林老太太会从大夫那里打听沈二公子的真实情况。   即便是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原身,可是占据了原身身体的林溪处在这个位置,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感动。   “我知道祖母不会害我。”   林老太太察言观色,一看林溪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有所松动,便又下了一剂重药。   “你知道是知道,可是祖母心里清楚,你其实一直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祖母这么跟你说吧!你和沈家的这门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若是你执意要悔婚,只怕晋城没有哪个世家敢娶你进门。   沈家这几年虽然在走下坡路,可是我们这些世家的根本从来都不是那些店铺和田地,说到底像沈二公子这样的读书种子才是我们这些人家真正的根基。你不会不知道,沈二公子十四岁就进了学,听说他后年就要乡试,以他的才华,乡试和会试多半难不倒他,将来难保不会入朝为官。有这一层利害关系在,他们怎么会因为你而得罪沈家。再者今日你敢退沈家的婚,他日难保会因为些许不如意而再退一回亲。   有这个名声在外,你想再找门亲事就难了。就是有,也不过是给人做续弦或是家世不及林家,这就是你所愿吗?”   林溪这才想到,上一世原身为什么最后会嫁给谭大人,固然有嫁给谭大人可以接近顾文轩的原因,可是另一方面,只怕谭大人在提亲的人中已经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   林溪把这一切想得清楚,抬头再看林老太太时,心中原本那游移不定的心立时踏实了下来。她虽然不想那么早嫁人,可是孤独终老也不是她所愿。   “祖母说的对,是我之前想差了。”   林老太太便露出笑容:“如此祖母就放心了。”   从安寿堂回到涵碧轩,已是二更时分。   碧云担心自家姑娘没吃饱,按着从前的习惯,一早就派人跟大厨房说了一声。因此她这边厢刚洗完澡穿好衣裳出来,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银耳羹就摆到了桌上。   林溪心境原本有几分不稳,不过之前在安寿堂与老太太那一番交谈,让她心里平静不少,再加上后面又好好泡了个澡,原来的心烦意乱便渐渐烟消云散。   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要往好的方面想。   这样一来,她的心境也就恢复到了原来,胃口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红枣银耳羹熬得软糯无比,却又不会太甜,林溪便赞了一句,“这银耳羹熬得不错。”   碧云笑道:“这是大厨房孙大娘的手艺,要不是大太太一早就吩咐厨房那边给大少爷准备夜宵,这碗银耳羹的火候可不能这么好。”   “这银耳羹不是滋阴用的吗,怎么大哥也喜欢喝?”林溪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碧云道:“我听孙大娘说,大少爷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只要是甜的,他都喜欢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溪之前一直为如何阻止林泽参加春猎而绞尽脑汁,虽然想到一个办法,可是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如今听到这个有用的消息,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看《李自成》,发现崇祯皇帝的夜宵多是银耳羹,后来才知道皇帝因为要批奏折,常常要熬夜,而银耳羹既有滋阴的功效,又有补益劳损的功效。不知从哪本书看到的,唐朝的杜如晦还是房玄龄因为处理政事患上了头痛症,后来有人献上这道银耳羹,便治好了这耗脑过度的病症。   渣作者倒是也试过这道银耳羹,可是我本身不是喜欢喝甜汤的人,尤其是银耳这种很软糯的东西,所以我常喝的还是玉灵膏和红枣水这样补血又不太甜的汤水。   如果有亲们常年熬夜或者用脑过度,又喜欢喝甜汤,可是试试这道银耳羹,可以只放银耳和冰糖,也可以加点红枣、莲子、枸杞。,, 第11章   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老太爷寿辰那日直到下午时候还是阳光灿烂,晚上却下起了丝丝细雨。   虽然雨下的并不大,时间也不长,第二日清晨就又露出了太阳,可是昨晚那场雨带来的那股湿冷之意却是挥之不去。   梧桐苑内,大丫鬟蔷薇吩咐底下的小丫鬟,“大少爷昨晚喝醉酒没吃多少东西,一会儿又要出门,你去大厨房告诉孙大娘一声,叫她先做两样点心送过来。”   小丫鬟去到大厨房时,孙大娘正在看着蒸屉,听她传完蔷薇的话就道:“正好今日大清早三姑娘派人传话让我做这芙蓉饼和杏仁酪,杏仁酪已经熬好了,这芙蓉饼马上就要蒸熟,待会儿我就让人把这两样点心送过去。”   芙蓉饼摆在青花瓷的盘子里,白色的面皮配着青花,看上去分外晶莹。杏仁酪上面撒了点芝麻,一端上来就有股独属于杏仁的浓香。   林泽原本宿醉过后,胃口有些不佳,可是看到这两样东西,嘴里便分泌出了口水,他不由就拿起了筷子,吃了一个芙蓉饼。   芙蓉饼是火麻仁馅的,里面还放了桃花中和火麻仁的味道,猪油和白糖也放得不多不少,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甜香。   林泽一口气吃了五个,又将那碗杏仁酪喝的一滴不剩,方才放下筷子。   蔷薇已经捧出了一身出门的衣裳,林泽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裳,便先去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   林老太太正在吃早饭,一向不常来请安的三妹妹也在,正在给林老太太盛杏仁酪。   林老太太看见林泽一大早便过来请安,心中很是受用,笑着指了指桌上:“今儿你三妹妹特地让厨房做了这芙蓉饼和杏仁酪拿来孝敬我,我记得你爱吃甜的,坐下来也吃些。”   林泽便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两道点心是三妹妹让厨房做的,怪不得味道比我平时吃的都好。”   林溪听到林泽已经吃过点心这话,脸上就露出笑容,“大哥喜欢就好。”说完便又给林泽盛了碗杏仁酪,“大哥昨天应该喝了不少酒吧,这杏仁酪有解酒的功效,大哥不妨多喝点。”   三妹少有这么关心他的时候,林泽便没有拂她的意,端起来将那碗杏仁酪喝了大半碗。   过后,林泽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方才去前院和众人汇合。   哪知他刚穿过后花园,腹部就传来一阵隐痛。   林泽起初没放在心上,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胃里有些不舒服也很正常。   他便忍着这点疼痛走到了前院,迎面正好遇见与他约好的顾家兄弟。   走在前面穿艾绿团花圆领长袍的便是林老太爷颇为欣赏的顾文轩,晨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原本就出众的五官越发耀眼,沐浴在晨光下的身姿更是犹如青松般挺拔,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别人目光的风采。   林泽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完全忽略了跟在他身后的顾文稹。   顾文轩对林泽这个年纪相当的林家子弟颇有好感,脸上的笑容就比平时少了些客套与疏离,多了些明净与澄澈,“不瞒林兄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春猎。不知道贵地的春猎可有什么讲究?”   林泽笑道:“没什么讲究,就是寻常的围猎。”又问顾文轩需不需要到马厩挑两匹马。   顾家来时当然是带了马的,可是赶路的马却未必适合围猎,林泽的这一提议正合了顾文轩的心思,于是三人便去马厩挑马。   顾文轩并不怎么懂相马,挑了半天才选中一匹黄骠马,转头正准备问一下林泽的意见时,就见后者一脸冷汗,脸上还带着竭力忍耐的痛苦之色。   “林兄,你怎么了?”   林泽此时只觉得腹痛难耐,再也坚持不下去,匆匆丢下句“失陪一下”就去了附近的茅厕。   好半天,林泽才回到马厩,脸上还带着些苍白之色。   最后,春猎便没去成,原本林泽想请林二少代为相陪的,可是顾文轩却婉拒了。他们兄弟两人,原本就对这春猎兴趣不大,如今主人有恙在身,那就更加不会去了。   “唐大夫,大郎的身体有没有大碍啊?”大太太等大夫号完脉就开口问道。   唐大夫收回右手,没有马上回答大太太的问题,反而问道:“不知道大少爷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一旁的蔷薇忙道:“吃的芙蓉饼和杏仁酪。”   “三姑娘让人传话的时候说老太太最近有些便秘,所以芙蓉饼里加了火麻仁和桃花,杏仁酪里多加了桃仁。”突然被大太太的人叫过来,孙大娘不由有些忐忑,被人一问,很快就把两样点心用到的食材都说了出来。   唐大夫拈须笑道:“怪不得。”他看着大太太道,“大少爷昨天饮过酒,脾胃有些虚弱,所以再吃这些通肠润便的东西便免不了腹泻。没事,只要这两天多加注意一些,吃点清淡的东西就行。”   “不用服药吗?”大太太问了一句。   唐大夫笑道:“不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过后我让人送几丸香砂六君丸,吃了就好了。”   大太太方放下了心,等唐大夫走后,她便把林泽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叫来训责了几句,大意无非是以后大少爷再醉酒,饮食需要小心再小心之类的话。   至于孙大娘,大太太念在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有林泽在旁帮着说话,便没怎么追究她的责任,只罚了她半个月的月银。   林溪听完霁月打听来的消息,从面前的匣子里取出一块一两多重的碎银,“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回头你把这银子给孙大娘,就当是我给她的补偿。”   霁月看了眼那块碎银子,“姑娘,一两多银子会不会有些多了。孙大娘的月银也不过这么点。”   霁月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林溪面前的匣子里统共不过十几两碎银并五六个金锞子。   而这些便是原身留给她的全部家当了。   “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可是失了人心,想要再笼络就难了。”林溪说完淡淡看了霁月一眼,“去吧!”   霁月不敢再多说,领命而去。   林溪看着眼前的匣子,伸出手拨拉了一下余下的碎银子。   原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三两,一年下来便是三十六两银子,逢年过节老太太都会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给她,最少也有一百两银子,还不算上过年时长辈们给的金银锞子。   而原身的吃穿用度,大部分都出自公中,除了有限几次打赏下人,几乎没什么花销。   可是原身却只给她剩了这么点金银,归根究底,是原身太过于热衷打扮自己,几乎将一半多的积蓄都花在了购买胭脂水粉上,光是盛放那些胭脂水粉的匣子就有好几个。   林溪挨个打开那些胭脂盒和粉盒都闻了一遍,就见碧云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沈府送来了一张请帖。”   林溪打开请帖一看,原来是那位沈大姑娘沈梓馨请她过府去玩。   “既然她诚心请你,你就去吧!你们一般的年纪,正好能玩到一起,将来你嫁过去,有个关系好的小姑子帮你在长辈中周旋也是件好事。”林老太太将请帖看完,便劝了这么一句。   林溪找林老太太商量之前还有些犹豫,一想到要去沈府做客,她心里不免有些近乡情怯。所以她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听林老太太这么一分析,她又觉得去了与沈梓馨搞好关系也不错。   最后,还是想去的意向战胜了不想去的念头,她深深吸进一口气,“那就去吧!”   沈梓馨请客的日子是在三日后,而在请客的前一天,顾家人已经启程回京。   顾家人这一走,加上林泽没能参加春猎,成功避免了那次意外,不由让林溪一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她去赴沈梓馨的约时,心情就比前两日要好上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榜了。。。   继续求收藏!!!,, 第12章   沈府位于晋城的城东,与林家几乎隔着半个城那么远,马车足足行驶了多半个时辰才到。   沈梓馨已经等在垂花门,一见到林溪,那双像极了沈大太太的眼睛就露出了欢喜之色,上前迎道,“林姐姐,你可来了。”   林溪这次来林府,身边只带了碧云和霁月两个大丫鬟,她扶着碧云的手下了轿子,便示意霁月把手里的提盒递过去,“寿宴那日我见你很喜欢席上的一道栗糕,过来时便给你带了一些,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嫌弃。”   沈梓馨笑道:“怎么会,林姐姐你能心里想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完命人接过霁月手里的提盒,然后上前挽了林溪的胳膊,“我先带你去见我娘。”   按照规矩,难道不应该先去拜访沈老太太吗,林溪觉得也许是沈梓馨兴奋之下忘了这件事,便提醒道:“说来我还是小时候见过沈老太太一面,她老人家还好吧!”   沈梓馨却没有表现出说错话的懊恼,语气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觉察出来的欢快,“老太太挺好,只是她老人家前几天由二哥陪着去了白云 寺祈福,要到明天才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林溪听到沈老太太和那位沈二公子都不在,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感觉,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望,她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不知不觉跟着沈梓馨穿过了两个抄手游廊,就听沈梓馨道:“我大嫂来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穿过了一个天井,来到了一个通往内院的甬道。   青石铺就的甬道左边种着一片翠竹,右边则是太湖石堆就的假山。   林溪抬头顺着沈梓馨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那少妇中等身高,皮肤白的有些不见血色,五官只称得上是清秀,穿衣打扮非常素净,葱白色的湖缎夹衣,下面则系着条银灰色绵裙,头上则只插了对玳瑁钗。   这样的年纪做这样的打扮,却不显得老气,反而让少妇的面容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端肃,仿佛她生来就是过这种清苦孤寂的生活的。   林溪从前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位沈大奶奶的事迹,说她在沈大公子死后立志不嫁,原以为是逼不得已,可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林溪忽然觉得事实也许正如传闻中一样,这位沈大奶奶确实愿意为死去的沈大公子守一辈子寡。   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沈梓馨面对沈大奶奶的时候,表现的对这位大嫂异常敬重,不等她走到跟前就喊了声,“大嫂。”   沈大奶奶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林溪,“这位就是林姑娘吧!”   林溪笑着点了点头,喊了声“沈大奶奶。”   沈大奶奶脸上便露出很淡很淡的笑意:“水仙庵的净慈师太来了,正和太太商议抄写地藏经的事。”又道,“馨姐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带林姑娘去兰花圃看看吗,正好先让林姑娘在园子里逛逛。”   沈梓馨一向不大喜欢那个装模作样的净慈师太,听闻她来了,乐得先带林溪去兰花圃看看,“我之前听林姐姐你说喜欢兰花,就想让你看看我们家的兰花圃。兰花圃的兰花是我二婶娘在世时四处搜罗来的,有很多稀奇品种。”又道,“大嫂也去。”   沈大奶奶道:“我就不去了,太太让我吩咐厨房那边多做几个菜,免得怠慢了林姑娘。”   于是沈梓馨目送沈大奶奶离开后,就带着林溪穿过甬道旁的竹林小径,再从一个月洞门进去,然后走过好几个周围种了许多高大银杏树的院子,方才到了兰花圃。   从林溪的角度看,沈府的这个兰花圃占地约有半亩大小,里面间错养着春兰、蕙兰、建兰、寒兰等几十个兰花品种。   这些兰花多数都栽在花盆里,只不过花盆被仔细的埋在土中,看上去就像是种在地里一样。而就在这上百盆兰花中,的确有好些是沈梓馨说过的稀奇品种。   尤其是花圃正中位置栽种的一丛春兰,花开似雪,叶片碧绿,不论是花瓣、花色、叶姿,都为林溪平生之仅见。   还有一种花谱上记载的名叫素心荷瓣的春兰,花色碧绿如翡翠,叶姿清秀高雅,虽不及正中位置的那丛春兰,可是在林溪看来已属上品兰花。   看完兰花,沈梓馨领着林溪返回的时候走的却是另一条小路,然后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一个三间的小花厅。   小花厅前面的院落占地并不大,可是布置得却十分清幽雅致,靠西墙的空地上种着桃树、芭蕉、菊花等花木,那两株种在墙角的桃树这时正在盛开,微风一吹,便有一两朵桃花从树上坠下落到林溪的鞋面上。   靠东墙的位置则用湖石堆就了一个小假山,上面种着几棵姿态飘逸的菖蒲和一株林溪叫不上名字的藤蔓植物,那被藤蔓植物覆盖的假山最高处还放置了一个巴掌大小、精致无比的六角凉亭。   “这小花厅是我二哥平时读书作画的地方。”沈梓馨正在向林溪介绍这三间花厅,回头发现林溪在看假山上的凉亭,脸上便不自知的带出一些自豪的神色,粲然笑道:“那凉亭是我二哥亲手做的,菖蒲也是他自己栽的。他读书作画之余便喜欢鼓捣这些东西,你还没见过他自己修剪的一盆黄杨,花了五六年功夫......”   林溪没想到这位沈二公子平日里也喜欢侍弄花草,心中不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多了几分好奇,“我从前只听别人说,沈二公子画得一手好兰花,没想到他会这么多东西。”   这句夸赞让沈梓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她对林溪的态度比先前又多了几分亲热,“外人只知道我二哥喜欢画兰花,却不知道他除了兰花画得好,菊花梅花也都画得很好。今日正好他不在,我带你去里面看看。”   于是接下来林溪便在沈梓馨的盛情邀请下参观了一下沈二公子的书房。   三间花厅的正中位置摆了一张拐子纹长桌,桌上只放了一对白玉双耳瓶,瓶里插着的却不是花卉,而是紫黑色的墨竹。   再看东次间,同样布置的非常简单,当地只放了张红木狮纹大画案,上面的陶渊明赏竹菊雕笔筒内插满了大小不一的画笔,画案的正中位置还放着一张还未收起的墨兰图。   那张墨兰图约有三尺见方,画上绘着两株墨兰。   那墨兰笔墨有力,长叶参差错落,花蕊墨色微浓,细致中又带着几分写意,林溪正看得出神,就听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大姑娘,您怎么来了?”   沈梓馨便道:“捧砚,你是不是又偷懒去睡觉了,怎么连画也不知道收好。”   那叫捧砚的小厮差不多**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听到沈梓馨的话忙辩解道:“没有,我刚才打扫书架来着。”然后看一眼画案上的那幅墨兰,“二公子说那幅墨兰没画好,走之前要我拿去丢了,我觉得可惜,就放着没动。”   “可是我看这幅墨兰画得很好啊!”林溪不由脱口而出,这幅画比她后世在书画城看到的墨兰图要有韵致多了。   捧砚不认得她,但是看大姑娘待她的样子十分亲近,便照实道:“二公子说那墨兰的叶子有一片画得重了。”   林溪将画又看了一遍,可是却没发现哪片兰叶画得重了。她觉得这画扔了可惜,便道:“你要是觉得丢了可惜,不如把这画给我吧!”   “林姐姐不是外人,你把这画包好,再把二哥最近画好的画都拿出来让林姐姐赏鉴一下。”沈梓馨没想到林溪对自家二哥的画这么感兴趣,觉得没白来这书房。   捧砚最是机灵,一听林姐姐三字,便想到了什么,赶紧取来一张宣纸细心的把桌上的那幅墨兰图包了起来,又从西次间捧来了厚厚一叠画稿。   “这些都是公子最近几个月画的。”捧砚边说边把这些画小心的放在桌上。   林溪走到桌前,只见上头第一张便是一幅工笔菊花图。   这幅工笔菊花图,比先前的那幅墨兰图要小上一些,上面只绘有一朵淡黄色的菊花,底下几片稀稀落落的菊叶,可是下笔细致,颜色协调,简单中带着一种淡远萧疏的意境。   捧砚却道:“这幅菊花图还不算最好的,公子去年冬天的时候画了一幅白梅,那才是真的好。”说着话就从底下抽出了一张白梅,放到了菊花图旁边。   这张白梅一抽出来,林溪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只见牙色撒银粉的纸上画着两枝旁逸斜出的白梅,枝干遒劲有力,梅花不疏不繁,几乎画活了白梅的清逸韵致。   林溪忍不住赞了又赞:“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用这样的画纸画白梅,又雅致,又漂亮。”她是外行人,不懂用墨浅淡、实虚拙巧,只知道这幅白梅画得是真好,仿佛再往前走一步,就能闻到这两枝白梅散发出来的香味似的。   可是等她往前走上几步,看清那画上的左上方位置用簪花小楷写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两句诗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特别喜欢工笔画,怀孕的时候还买了一本工笔画册做胎教,看画的时候就想,我没什么绘画天赋,如果我生的孩子有这个天赋,我一定支持他当画家,到时天天给我画我喜欢的工笔画。,, 第13章   良久,林溪才开口道:“这幅画真是沈二公子所作吗?”   捧砚道:“那当然,当时公子作画的时候,还是我磨得墨呢!”   “林姐姐,这画有什么不对吗?”还是沈梓馨觉出林溪的声音有异,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溪定定神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幅画画得真是不错,没有十几年的功底绝对画不出来。”   “姑娘这话说对了,我听奶娘李妈妈说,公子六岁那年,二夫人就开始手把手教他作画了,到如今可不是有十几年了。”捧砚在旁插了这么一句。   林溪却没接话,反而盯着那画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馨儿,这幅画你能替你二哥做主送给我吗?”   沈梓馨没想到林溪会直接开口要这幅画,她心里有些犹疑,看看林溪,又看了眼那幅白梅图,心中思量了一下,最后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了林溪那边,“林姐姐既然这么喜欢这幅画,那我就替二哥做主送给你好了。”大不了被二哥责骂一顿罢了。   沈梓馨的这句话刚落下,笑影便扬上了林溪的眉梢,“放心,我不会叫你二哥吃亏的。回头我送一匣好墨或是一方好砚给他好不好?”   话刚说完,沈梓馨和捧砚都笑了,前者更道:“林姐姐大概不知道吧,晋城卖文房四宝最有名的文澜阁就是我们沈家开的,所以我二哥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笔墨纸砚。林姐姐你要送还不如送两盆好花给我二哥。”   送花,这个简单。   林溪便问:“你二哥喜欢什么花?”   沈梓馨道:“他什么花都喜欢,像兰花、芍药、月季、梅花这样,花开得好,又能入画的,他便喜欢。”   这个倒是简单,林溪心里便打定了主意,改日一定送两盆与众不同的好花给沈二公子。   从小花厅离开后,接下来沈梓馨又陪着林溪去园子里的水池看了会儿锦鲤,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便去了沈大太太住的景平苑。   景平苑是历代当家主母住的正院,除掉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外,还陪着两个偏院。   正房外的抄手走廊内、台阶上,卧着好几个晒太阳的狸花猫,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动静方才懒洋洋的起身。   “这几只猫是我娘养的。不瞒你说,我们家人都爱养猫。不过老太太喜欢玳瑁猫,我大嫂喜欢白猫,而我娘喜欢狸花猫。所以你一见猫的颜色,便知道是谁养的了。”   沈老太太、沈大太太、沈大奶奶都是居孀之人,想来养猫也是排解寂寞的一个方式吧!   林溪便笑了笑:“那你呢,你喜欢什么猫?”   沈梓馨道:“我只喜欢刚满月的小猫,那时候最可爱,等猫一大就不好玩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个穿青缎比甲的丫鬟掀起帘子从房内走了出来,未语先笑道:“大姑娘和林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大太太正准备让人去请你们呢!”   “净慈师太走了吗?”   那丫鬟笑道:“走了,走了好一会儿了。”说着掀起帘子。   宽敞的五间正房内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房内清一色的紫檀家具,正中的墙上则挂着四件红木框大理石挂屏。   沈大太太坐在一张曲尺罗汉床上,怀里还抱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见沈梓馨携着林溪进来,脸上就带出淡淡的笑容,然后吩咐丫鬟看座上茶。   一个穿水红色比甲的丫鬟用嵌螺朱漆梅花托盘奉上两只白胎青釉茶盏,原来那个穿青缎比甲的丫鬟则捧上来一只攒盒。   白胎青釉茶盏内沏的是君山银针,攒盒里面是五只甜白瓷碟子凑成一朵梅花,碟子里面分别盛着粉、白、红、黄、绿等五样点心,不仅颜色鲜艳,外形也小巧玲珑。   林溪拈起一块牡丹花形状的粉色花糕,里面不知放了什么馅料,入口只觉滑糯香甜。   “这是五色糕,粉色是掺了桃花汁,红色是掺了玫瑰酱,黄色是掺了栗子,绿色是掺了绿豆粉。”沈梓馨看林溪吃得香甜,不等她问,主动就说了这五样点心的名称和做法。   林溪便笑道:“这么鲜艳精致的点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不管是丫鬟上茶的托盘乃至茶盏,还有这精致小巧的点心,处处都透着一股讲究。不知是沈府特意为之,还是他们平日就是如此。   若是特意为之,倒还好说,可是若是平日就是如此,那么这事就值得深思了。是沈府家道中落仍然讲究着衣食排场还是沈府秉持着低调的做风让人误以为家道中落。   林溪正在沉思,就见对面的沈梓馨站了起来。   是沈大奶奶过来了,她身后的一个丫鬟手里还捧着一只小木匣。   “林姑娘难得上门一趟,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里面是我自己绣的两方帕子并两个荷包,留着赏丫鬟吧!”沈大奶奶从丫鬟手里接过木匣道。   林溪忙亲手接过,“大奶奶太客气了。”   沈梓馨在旁说道:“我大嫂的刺绣是跟着苏州的绣娘学的,绣的双面绣就连我祖母都赞叹不已。”   沈大奶奶身后的一个丫鬟便笑道:“大奶奶送给林姑娘的这两方帕子便是双面绣。”   “真的吗?”这次连林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打开了手里的木匣。   只见匣子里放着两方叠的工工整整的手帕并两个做工精致的荷包。   林溪打开其中一方手帕,只见正面是一幅金鱼水草图,背面则是白鹭芙蓉图,竟然是珍贵异常的双面异色绣。   而另一方手帕,也是双面异色绣,只是正面绣的梅竹鹦鹉图,背面则是一幅雉鸡图。   如果是寻常的绣品也就罢了,可这两方手帕绣工精到,配色和谐,明显是下了大功夫的,林溪不由就觉得有些烫手,推辞道:“荷包就罢了。这样精致的手帕,我可不敢拿来用,大奶奶还是收回去吧。”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林姑娘这么客气,难道是还将我当做外人?”沈大奶奶却不肯收回,反而说了这么一句,语气虽淡,可是话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她这样一说,林溪倒不好推辞了,加上沈梓馨和沈大太太都在旁相劝,她再推辞便显得太过见外,最后也只好将这两方帕子收下,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不明白为什么沈大奶奶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于是过后用午饭的时候,林溪便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沈大奶奶。   沈大奶奶大约是青年守寡的缘故,无论做什么,表情都特别淡,似乎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似的,不过她给大太太布菜的时候却很细心,服侍得也很周到。   虽然她刚才在送礼物的时候表现出了超常一般的大方,可是后面她却表现得和先前一样,对林溪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和关心。   难道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林溪心里有事,加上在别人家做客,一顿饭只吃了五分饱,等沈大太太放下筷子,她也就跟着放下了筷子。   丫鬟端来漱口水漱过口后,沈梓馨便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穿越女,男主也没有穿越或重生,谜底在下下章揭晓。,, 第14章   沈梓馨住在景平苑东边的清芳阁,清芳阁的院里院外都种满了蔷薇,这时正是花开时节,好几种蔷薇正开得热闹,白色清雅,粉色鲜嫩,黄色娇艳,紫色妖冶,深红浓烈,把清芳阁装点的姹紫嫣红,满院馨香。   留守在清芳阁的大丫鬟采莲笑意吟吟的朝林溪蹲身行了个礼,“林姑娘好。”   林溪却是见到采莲以后微微怔了一怔,沈梓馨身边的这个大丫鬟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有几分眼熟,可是无论是原身还是她,都是第一次见到采莲。   不过林溪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很快就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跟着沈梓馨进了她的香闺。   三间带耳房的正房虽然不及景平苑宽敞,可是房间却布置得很精致,特别是沈梓馨平时读书写字做女红的西次间,外面设着花梨木雕花鸟纹落地罩,窗下一张红木贵妃榻,墙上则挂着一幅《挥扇仕女图》,对面的嵌螺钿描金花卉琴桌上还放着一张古琴。   沈梓馨雀跃中带点兴奋,给林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末了又在她的要求下,弹了首《幽兰》。   林溪有原身的记忆在,自是听得出琴艺高低,只是想不到沈梓馨小小年纪,琴艺竟然如此了得,原身的琴艺在她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沈梓馨却是弹完琴就道:“好久不弹,手都生了。”   “我觉得挺好。”林溪很诚恳的说了这么一句,比起原身的琴艺,沈梓馨弹得好太多了。   沈梓馨却摇了摇头,“比我二哥弹得差远了。”   “你二哥平时也会弹古琴吗?”林溪发现沈梓馨似乎特别崇拜她二哥,不知是特意在她面前这么说,还是沈二公子确实多才多艺。   沈梓馨不知道林溪的心思,很快答道:“从前弹得多,后来二哥迷上吹箫就不怎么弹了。不过老太太不喜欢箫声,因此我二哥现在也很少吹箫了。”   听沈梓馨说到这里,林溪忽然想起了原身似乎也很喜欢吹箫,尤其是在被幽禁以后,更是将一腔哀怨全都寄在了那一管竹箫上。   她想着前些日子的梦境,就没接话。   沈梓馨却是停了一下便又继续道:“其实我二哥还喜欢篆刻,他曾花半个月的时间雕了一枚印章,不过老太太不喜他在这些事上花费的时间太多,因此我二哥读书之余就只剩下养花这么个喜好了。”   这是沈梓馨第二次提到老太太不喜了,林溪便在心里对沈老太太多了个为人强势的印象。   在清芳阁坐了半日,林溪觉得天色不早了,便提出了告辞。   沈大太太命人准备了两个提盒的点心,两大包干果作回礼。沈梓馨则一直把林溪送到垂花门,还一再问她什么时候再见面。   林溪答应她,过几天一定给她下帖子,她才恋恋不舍的撒开了林溪的手。   从沈府回到林家,林溪刚把那两幅画收好,安寿堂那边就来了个丫鬟。   “下面庄子孝敬了几只野兔,老太太记得三姑娘喜欢吃这个,特地吩咐大厨房今日用这野兔肉做道红烧兔肉,然后让我来请三姑娘到安寿堂那边用晚饭。”   林溪去了趟沈府,也有很多话想和林老太太说,换了身衣裳就跟着丫鬟去了安寿堂。   这时距离晚饭还早,林老太太正歪在罗汉床上养神,听到底下丫鬟说三姑娘来了,便唤她在近前坐下。   “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累不累?”   林溪含笑道:“一点都不累。”   林老太太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心就落了一半,“我上一次去沈家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家园子里的那个养着锦鲤的池子还在吧?当年沈家宴客都是在那池子旁边的依水轩。”   林溪还未答话,安寿堂的大丫鬟碧桃端了盏热茶放到了林溪手边的小茶几上。   林府的主子们喝的茶多是春茶或是自制的花茶。碧桃呈上来的这盏热茶便是普通的龙井。   林溪不由得就想起在沈家喝过的君山银针,“那水池还在。”又说起这次沈家待客的情形,“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点心也比我们家做的精致得多,房间的布置一点不比我们家的差,有些地方甚至比我们家都要讲究的多。”说完又补充一句,“完全不像是外人口中的样子。”   林老太太忍不住笑道:“外人知道什么,沈家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沈二老爷在世时又足足做了十几年的封疆大吏,即便现在有些家道中落,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又问林溪,今日见到了什么人。   “除了沈大姑娘和沈大太太外,就是沈大奶奶。听沈大姑娘说,沈老太太由沈二公子陪着去了白云寺。”   林老太太点点头:“我记得沈老太太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到白云寺住上一段时间。倒是他家的那位大奶奶,我倒还没见过,人怎么样?”   林溪听林老太太问起沈大奶奶,便借机将沈大奶奶送了她两方双面异色绣手帕的事情告诉给了林老太太。   “我觉得礼物太重,想推辞,可是却被她拿话堵住了。”林溪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但是我后来怎么想怎么不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她能求我什么呢?”   林老太太沉吟了一下,“他们沈家现在就指着沈默那孩子出人头地了,大房要子嗣没子嗣,要人没人,也许沈老太太露过什么口风,说过成亲后要你管家什么的,她们为着日后,自然要与你搞好关系。”   林溪想想也是,心内的疑云一散,这次不等林老太太问起,便主动说起了对沈家人的印象,“沈二公子作得一手好画,那幅墨兰在我看来已经是很好,可他说丢就丢。沈大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她还那么小的年纪,琴艺就那么出众。就连沈大奶奶看着貌不惊人,可是却绣的一手双面绣。和他们一比,我好像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林老太太笑道:“这作画和琴艺都讲究天赋,刺绣看着简单,可是却得下苦功。祖母当时也曾给你请过名师,谁让你当时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怪不着祖母。”   林溪之前说这么多只是一个引子,为的无非就是想把养花这个喜好过了明路,听林老太太说到这里便借着这个机会道:“祖母,我哪里敢怪您。只是我今日看着沈家的那一片兰花圃,觉得培养个养花的兴趣也不错。祖母您说呢?”   林老太太自然是盼着孙女好的,当然无有不允。想起自家孙女从未养过花,便叫来碧桃问道:“现在管花房的还是姚顺吗?”   碧桃道:“姚顺去年搬花的时候把腿摔断了,如今是他儿子姚老二在管。”   “就是那个娶了金杏的姚老二?”   碧桃道:“是,说来前段日子金杏姐还托人给我捎话,想把她家大丫头送来安寿堂,说是做个扫地丫鬟也好。”   “她家大丫头多大了?”   “说是刚过了八岁生日,人我见过,挺伶俐的。”   林老太太便吩咐把人带来。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后,底下的丫鬟就领了一个**岁大的女孩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降温了,好冷啊!!!,, 第15章   那女孩的确如碧桃所说,人生的很伶俐,一点也不怯生,见到林老太太便磕了个头,“娘让我替她给老太太请安。”   林老太太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这眉眼像极了金杏。”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娘说生我那天有两只燕子在房檐下叫个不停,所以给我起名叫双燕。”   “双燕,这名字好听。”林老太太随口赞了一句,过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家里有几口人,弟弟妹妹都几岁大了等等。   双燕一一答了,口齿很清楚。   林老太太满意的笑了笑:“我听说你娘想把你送来安寿堂,是有这么回事吗?”   双燕道:“娘说家里弟妹多,爹一个人顾不来那么多张口,又怕我年纪小不会办差事,这才想让我到老太太的安寿堂。”   “你娘考虑得倒挺周到。不过我现在另给你个好去处,你可愿意?”   双燕有些弄不明白情况,不由抬头看了眼林老太太,就见林老太太朝她温和的笑了笑。   双燕忙低了头,“愿意。老太太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林老太太方才看向林溪,“三丫头,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林溪明白林老太太的意思,有双燕在身边,将来无论是管花房要东西还是要花都要方便许多,她就顺着说道:“挺伶俐的。”   “我记得你房里还有一个二等丫鬟的缺,既然这孩子合你的眼缘,就叫她顶了那个二等丫鬟的缺吧!”   寻常家生子初来,都是从最末等的小丫鬟做起,干活最累不说,月钱还最少。如今金杏的这大女儿却是因机缘巧合,一下子就提到了二等丫鬟,碧桃不由暗暗羡慕这丫头的运气,等林老太太把话说完,就提醒双燕道:“还不快来谢过老太太和三姑娘。”   双燕在家也曾听娘说过丫鬟的等级,如今骤然得知自己成了二等丫鬟,整个人就有些懵,经碧桃提醒,方才跪下又给林老太太磕了个头,又给林溪行礼。   碧桃在旁凑趣说了几句,无非是这丫头与三姑娘有缘之类的,未及林溪开口说什么,就有丫鬟过来回说大厨房那边已经把晚饭送来了。   林老太太便吩咐开饭,就有丫鬟带双燕悄悄下去,送去涵碧轩不提。   安寿堂的晚饭自是要丰盛许多,加上林溪中午的时候没好意思在沈家多吃,因此不仅那一盘红烧兔肉被她吃了半盘子,当中的那道金玉羹更是少了一多半。   林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看林溪就着兔肉吃了两碗饭,便吩咐丫鬟沏杯消食茶。   看着林溪把那杯消食茶喝光,林老太太方才放心,然后着人把她送回涵碧轩。   林溪回到涵碧轩时,碧云已经给双燕安置好了房间,待服侍林溪洗漱后,她就把那双燕从外面带了进来。   林溪知道自己的能力,其实完全用不着姚老二指点她,不过花房有人到底比没有人方便,所以她对待双燕这个新来的丫鬟还算上心。刚才在安寿堂,没顾得着好好打量她,如今在灯下,林溪仔细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浆洗的发白,可是却没什么渍痕,十根手指甲也是干干净净。   她就在心里点了点头,吩咐碧云道:“我记得箱子里还放着好些前几年做的衣裳,你找出来几身,给双燕改改。”   原身每季都要做好几身新衣裳,有些衣裳都是只穿过一次就不穿了,与其放在箱子里,还不如拿出来赏人。   碧云带着双燕下去后,林溪没有立刻就寝,反而把原先收好的那两幅画取了出来。   她将那幅白梅在床上展开,从上到下仔细看了好几遍,尤其是题在上面的那两句诗和落款,更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确定,这幅白梅确实是书中顾文轩送给当世大儒许岱的那副画。   顾文轩取得秀才的功名后,顾老太爷为了他的将来,曾亲自带着他拜访许岱许老先生。   许老先生十多年前就已不再收徒,虽然他老人家表现得对顾文轩很欣赏,可是却并未流露出要收他为徒的意图。   后来顾文轩打听到许老先生喜欢收藏字画,就花重金购得了两幅当世名家的字画,准备送给许老先生。   哪知小厮粗心,把桌上不知谁送来的一幅白梅图也装进了锦盒里。   许老先生看见那两幅名家的字画,倒没觉得什么,反而相当欣赏那一幅题了两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白梅图,觉得那梅花的画法与自己认识的一个故人十分相似。   只是那幅白梅图的作者功底却及不上故人,当是二十多岁的人所画,基于此,许老先生便以为这幅落款“林泉”的画是出自顾文轩之手,不然他不会特地送自己这幅画。   出于这几分对故人的怀念,加上顾文轩确实比较优秀,许老先生犹豫了几天便把他收在了门下,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后来顾文轩在许老先生的教导下,只花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在乡试中考取了解元,过后更是在第二年的恩科中了探花郎。   虽然在那之后,许老先生才在无意中发现那幅画的作者并不是顾文轩,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那幅白梅图的来历,书中也没有多提,所以林溪才会在沈家见到那幅画以后那么吃惊。   只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何沈二公子的画会落入顾文轩手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幅画在自己手里。   当天晚上林溪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用过早饭,就去了安寿堂请安,顺便提出了想要去花市逛逛的请求。   林老太太知道她正在兴头上,自然不会阻拦,还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作为买花的费用。   有了这二十两银子,林溪又额外多带了一些银钱,留碧云在家,身边则由霁月和双燕跟着出了林府,朝花市而去。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林溪发现双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双燕昨天晚上听碧云说了好些规矩,如今见林溪问她话,便按着碧月教的规矩道:“回禀姑娘,奴婢方才想起来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林溪道:“你直说便是。”   “我爹曾经说过,这花市里的花大多都是从花农那里贩来的,不仅价格贵不说,还大都是普通的品种。”双燕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林溪的脸色,方才继续道,“姑娘要真想要好花,不如到城西的范家,他家世代都是花农,花又好又多。像前阵子韩管家买的那两盆山茶花,就是从他家买的。”   至于韩管家当时只花了二十两银子,过后跟账房报的是一百两这事,双燕记得爹娘的嘱咐,就没说出来。   林溪听到花房的那两盆山茶花是从范家买的,这才有了兴趣,“你去过范家?”   “去过,他家的园子差不多有两个林府那么大,光是种桂花树的坡地就有好几亩,还有一亩多地的牡丹。他家的牡丹与别家的不同,别家的都是普通的粉花、紫花,他家的牡丹却是花大如斗,颜色也比别家的多,不光有豆绿、姚黄,还有一种黑牡丹......”   这下子,不光是林溪,就连霁月都听得入了神,“说得我都想去了。”   “那就去范家。”   于是,马车行驶到一半,便掉头去了城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沈二公子出场。。。,, 第16章   范家门口种了两株一人怀抱粗的垂柳,嫩绿的柳枝掩映中,只见墙里伸出来几枝红碧桃花,红绿相间中透着一股春天的气息。   林溪戴上帷帽,由霁月扶着下了马车,顺着一条碎石子铺的小路走到尽头,就到了范家种植花木的园子。   那园子确如双燕所说占地十分宽广,入口处种了一大片迎春。这时正值花开时节,那迎春开的正热闹,入目所及一片鲜黄。   林溪驻足观看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认得双燕,看林溪穿戴不俗,又带着帷帽,猜到她是林家的小姐,态度便非常殷勤。   林溪在她的带领下,几乎逛了大半个园子,买下了不少花卉。   林溪来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多合心意的花卉,马车又不大,正犯难要怎么运回林府,那妇人便道,“天泉阁那边正好要我们送去几盆贴梗海棠,小姐要是不嫌弃,待会儿我们去天泉阁的时候顺路给您送到府上。”   林溪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回去的路上,林溪记起天泉阁是晋城第一大茶楼,里面的细点做的非常精致,尤其是里面的一道山药糕,林老太太特别爱吃。等马车经过天泉阁的时候,她便让车夫停了下来。   天泉阁里面的布置非常清雅,一楼的大厅还有琴师在弹奏乐曲。林溪看时间还早,便要了一个雅间,边听琴边等点好的几样细点。   两首乐曲弹完,伙计也将包好的细点送了过来。   林溪便准备下楼结账,路过一个雅间时,却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假冒家兄的名讳给你下帖是我不对,可我真的是想见你一面。不瞒你说,我家里人最近正在给我相看人家。你别走,你听我说,我真的就只是想见你一面......”   林溪还未辨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就见雅间响起椅子挪开的声音,她刚往前快走一步,雅间的门便被打开,接着一个穿湖青色绣银线竹叶缎袍的少年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那少年走得很快,林溪又是一副怕别人注意到她偷听的模样,因此那少年的正面并未看清,只闻到那少年经过她身边时的一缕淡淡的墨香。   那墨香清透柔和,和她从沈家拿回来的那两幅画上的墨香味一模一样。   林溪刚明白那少年是谁,雅间内又是一阵桌椅响动的声音,她一回头便看到了跟着跑出来的赵瑜。   赵瑜看到她便是一愣,“你怎么在这?”   林溪不答反问:“为什么我不能在这?”   赵瑜被她撞见此事本就心虚异常,如今听到这句带着反诘的话,一张脸立时涨的通红,脸上又是羞,又是臊,心里更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情不自禁的就滴下了两行泪,“对,你该在这。不该来的是我,我走。”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掩面跑着离开了。   “姑娘,赵姑娘这是怎么了?”霁月不明白一向与自家姑娘不对付的赵姑娘怎么说了句话就哭着跑了。   林溪淡淡道:“谁知道呢!”   从天泉阁回到府里,林溪吩咐碧云去送点心,那包山药糕自然是送去安寿堂,大房和二房都是花折鹅糕,至于江吟秋那里则是一包卧果花糕。   碧云去了半日,回来的时候,林溪正在对着那幅墨兰图发呆。   “姑娘,江姑娘好像病了。”   林溪正神游天际,听到这句话方才回过神,“什么叫做好像病了?”   梨花苑内,冰绡动作轻柔的把江吟秋扶到靠枕上,然后接过雪珠手里端着的一碗米粥。   “姑娘,这是奴婢特地让大厨房熬得粳米粥,你多少用点吧!”   江吟秋就着冰绡的手只吃了几口,就摆了摆手,“吃不下了,端走吧!”   冰绡无法,只得服侍她漱了口,又扶着她躺下。   等江吟秋睡下,冰绡悄悄去找雪珠,“你跟我说实话,姑娘那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珠却是欲言又止,“姑娘叮嘱过,让我谁都不要告诉。”   “姑娘现在的情形你又不是没看到,你早点说出来,大家还能想想办法,难道你真想看着姑娘病入膏肓吗?”   雪珠性子要简单的多,被冰绡这么一说,心思就动摇了几分,“我当然不想,可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雪珠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还是开口说道:“那天姑娘去见了一个人。”   “谁?”   “那个人你也见过的。”   冰绡脸上不由透出一丝红晕,“是他吗?”   雪珠点点头:“就是他。你也知道自从姑娘去年去寺里进香路上被他所救后,就对他......只是姑娘自觉配不上他。不想那日,他特地命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要见姑娘一面。我远远看着他们在花园的梅林里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道姑娘说了什么,两人神色都有点不对。然后姑娘回来以后就这样了......”   “姑娘说了什么呢?”   雪珠道:“我也不知道。姑娘不让我跟着,我只老远听见一句‘门第不配’。”   林溪从外面进来,就见冰绡与雪珠两个丫鬟在柱子后嘀嘀咕咕,不成想走上前就听到了这么几句,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庆幸,幸好今日跟她出门的是碧云,不然霁月那个丫头一定守不住那张嘴。   她想到这不由就回头望了眼碧云,碧云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她便收回目光轻轻咳了一声。   冰绡与雪珠两个丫鬟听到这声轻咳,身上都是一震,转过头看见是林溪,忙行礼道:“三姑娘。”   林溪轻轻嗯了一声:“我听说江姐姐病了,过来看看她。”   虽然三姑娘对自家姑娘的态度确实比从前好一些,可是这种事若被她听到终究不好,是以两个丫鬟心内都非常不安,见她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轻视或嘲讽的神色,两个丫鬟提起的心方才放下一半,赶紧上前掀起帘子,“三姑娘请进。”   江吟秋本就是半睡半醒,听到外间的动静立刻醒了。   林溪见到她就是一怔,短短几日不见,江吟秋整个人清减了不少,脸上更是有掩不住的憔悴之色。   她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知道江吟秋这病是郁结于心,便劝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江吟秋不好拂却她的好意,便提起精神,梳了妆又换了身衣裳,扶着雪珠的手出了院子。   “我病了这几日,也不曾向老太太请安。前两日她老人家还特地命人送来些药材,让我心里甚是不安。”   林溪只是想让她出来散散心,听她想去向林老太太请安,就顺着她的意去了安寿堂。   巧的是,林泽也在。   他自从那次腹泻以后,就被大太太勒令在家好生休养了几日。如今他想回书院读书,大太太却不许,怕他没养好身子,因此他才来找林老太太说情。   林老太太却是不大想掺和他们母子的事,看见林溪和江吟秋进来,便撇下林泽,笑呵呵的招手让她们坐在身边,又看着江吟秋道:“江丫头病了这么几日,脸清减了不少,回头我让大厨房多做些好克化的东西。”   “江妹妹病了吗?”   林溪刚在林老太太身边坐下,听到林泽这句话,便替江吟秋回答道:“病了有好几天了,所以我才劝她出来走走散散心。”   她是看着林泽答话的,就见林泽听到她的回答后,关心的看了坐在她身边的江吟秋一眼。   而江吟秋的脸色在他的目光之下却透出一股隐隐的苍白之色,虽然她竭力在隐忍,可是紧靠着她坐下的林溪却能感觉到她全身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林溪当即就知道了那个“他”是谁。   她想了想,便替江吟秋问道:“大哥这个时候来安寿堂做什么?”   林泽收回目光,“娘不同意我回书院,我想找老太太说情,书院那边确实不能再耽误了。”   林溪笑道:“大伯母好容易盼你回家一次,当然不肯放你离开。而且再过几日各家就要举行花宴,也许大伯母有心想在今年给你定一门婚事呢!”   各家每年的花宴,约定俗成的都是晋城未婚男女的相亲会,林溪便这么试探了一句。   林泽的脸马上就变了,“这个时候说这个有点太早。”   “三丫头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大郎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你相看起来了。你别听你老子的,非得考上举人才说亲。要我说,只要姑娘家世清白,品貌不错,这门亲就结得。”   林老太太把话说完,便看向从外面走来的林大太太,“老大家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林大太太听说林泽去了老太太那里,知道他要找林老太太做说客,便匆匆来了安寿堂,哪知刚进门就听见这么一番话,她勉强笑道:“娘说得都对,只是老爷他一心想给大郎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   “高门大户”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林溪就觉旁边的江吟秋身子就是一僵。   林老太太则道:“高门大户?老大家的,你也不是没在京里待过,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哪个是好相与的?只怕最后受累的还是大郎。我本来年纪大了,不爱管你们的事,可是底下几个孩子的婚事,却不能由着你们的性子来。”   林大太太性子有些懦弱,见林老太太似是动了气的样子,当下只唯唯而已。   林溪听到这里已然有几分明白,等林大太太携着林泽走后,她便陪江吟秋回梨花苑。   路上,林溪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江姐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江吟秋扶着雪珠的手就是一顿,“你看出来了?”   林溪轻轻点了点头。   江吟秋淡淡笑了笑:“今日这事我得谢谢你,我本来还存着几分痴心妄想和不甘,如今听到林大太太的话,我立刻清醒了。”,, 第17章   自那日以后,江吟秋的“病”便一天天好起来。   林溪把自己养了三日的一盆茉莉送到梨花苑时,她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内敛了。   此外,林溪还送了林老太太两盆罗汉松。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上不免有些小病小痛,而这两盆罗汉松经过她的蕴养,焕发着一股勃勃生机,长期和它们待在一起,便能一点点改善林老太太的体质。虽然不能让她无病无痛,可是延年益寿的功效却是有一些的。   而她准备送给沈二公子的则是两盆雀梅,两盆雀梅和罗汉松一样,都被她精心蕴养过。虽然不知道沈二公子的身体情况,但是有这两盆雀梅放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可以改善他的体质,让他可以少生一两次病。为了这两盆雀梅可以尽快送到沈二公子手上,她按照约定特地给沈梓馨下了个帖子,请她来林府玩。   哪知沈梓馨却没来,只派人回了一封信,说是沈老太太病了,她要侍疾。   林府举行花宴的时候,林溪给沈梓馨下帖子,她也没来。   花宴过后的第二天,林溪去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老远就看见廊下多了好几个脸生的丫鬟。   霁月得了林溪的吩咐便去问安寿堂廊下的一个打帘的小丫鬟,小丫鬟道:“是老姑太太来了。”   林溪进到安寿堂的正厅,就见客首的位置坐了一个和林老太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穿着秋香色四合如意纹长衣,头上戴着银鎏金点翠镶玉大抹额,发髻的正中位置还插了支金镶松竹梅寿星挑心,一副富贵老太太的模样。   老姑太太的身后还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生的浓眉大眼,身形高大,穿着玄色直裰,气质清冷,虽然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可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存在感。   “三丫头,还不快来给你老姑太太和你萧表哥请安。”   老姑太太却是不等林溪行完礼,就把她扶了起来,“这是老三家的三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林溪被老姑太太握着手,只觉她老人家从头把她打量到底,才松开右手,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装有一对金雁衔梅钗的小锦匣,“不是什么好东西,戴着玩吧!”   林溪笑着谢过,走到那少年跟前,轻轻福了福身,喊了声:“表哥。”   那少年才抬眼朝她看去,眼中无波无澜,表情冷漠的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这少年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林溪微微感到了一丝不舒服,与这位表哥打过招呼后就坐回到了林老太太身边。   老姑太太已是继续和林老太太聊起了家常,“本来寿辰那日该来的,谁知遇到朝廷缉拿白莲教的人,全城戒严了好几日,这才来晚了。”   林溪听到“白莲教”三字,心内却是一动,这本书的时代背景虽然不是乱世,可要说是太平盛世也算不上,起码南方一直有白莲教四处起事,北方则有游牧民族不时的犯扰边关。   比起游牧民族只犯扰边关等少数几个城池,这白莲教的传播就远多了。   尤其是在男主顾文轩中秀才后的第二年,白莲教联合了几万教众在南方的几个省份起事,直接影响了当年的生丝和茶叶价格。   尤其是茶叶,因为战火波及的面积比较大,茶园不是被毁就是无人敢去收茶。最后导致茶叶的价格涨到了之前的五六倍,让那些茶商们狠狠的挣了一笔。   不过这时距离白莲教起事还有一年多,而且她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因此这个信息对她来说也是无用。   林溪只好把心里升起来的念头压下去,继续听老姑太太讲些路上的事,差不多听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后,才听老姑太太说起这次的来意,“我这次来倒也没旁的事,阿彦老大不小了,要是由着他那混账父亲做主,只怕耽误了这孩子。所以我想请嫂子帮忙打听着,给阿彦说一门亲事。”   刚才听林老太太说了句萧表哥,如今老姑太太叫他阿彦,原来这少年姓萧名彦。   萧彦萧彦,这名字怎么好生耳熟,想起来了,这萧彦便是书中提到过的赫赫有名的玉面将军萧彦,将来领着边关将士把北方游牧民族赶到漠北之地的人。   没想到,这人却是林家的一门表亲。   林溪抱着好奇心,就把这位将来赫赫有名的将军打量了好几遍。   等老姑太太带着萧彦去客房休息时,她便靠上去问道:“祖母,我怎么记得老姑太太嫁的是林城的邱家啊,这位表哥怎么姓萧?”   林老太太叹道:“你这表哥阿彦也是个苦命孩子,他不姓邱是因为他是你老姑太太的亲外孙。你老姑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淑姐,后来嫁到了萧家。可是没想到萧家二公子宠妾灭妻,没几年便把淑姐气死了。这些年要不是有你老姑太太照应着,时不时把他接到邱家常住,萧家指不定怎么苛待他呢!”   林溪听了没说话,暗道怪不得那少年的气质那么清冷,原来玉面将军的童年这么悲惨。   她正这样想着,林老太太那边又道:“你老姑太太的话你也听见了,她想让我在晋城给你萧表哥寻一门亲事。多半是萧家在你萧表哥的婚事上动了什么坏脑筋,才让你老姑太太带着他避到了这里来。”   “那祖母怎么想的?”   林老太太沉吟道:“如果她托我寻门亲事,我倒有一个人选。你觉得江丫头怎么样?”   当林溪抬头对上林老太太那双慈和深邃的眼睛时,她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江吟秋和林泽的事,不仅有自己一个知情人。   她想到这个可能,眼睛便微微移开,“这事还要问江姐姐的意思。”如果江吟秋真能嫁给萧彦,那也是一件好事。   “说来江丫头也快及笄了,这两年我倒是曾留心过合适的人选,可是家底一般人品一般的我又觉得辱没了她,家底好的人家却又......”林老太太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然后才继续道,“阿彦是你老姑太太一手教养大的,他的人品我信得过,萧家那边虽关系复杂了点,可我看阿彦那孩子不是个能被人左右的。依我看这门亲事做得。你和江丫头年纪相近,不妨去探探她的口风。”   “我一切都听老太太的意思。”   当林溪试探着把林老太太想给她说门亲事的意思透露出来时,江吟秋便低头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不信江吟秋真没半点想法,“你就没什么想问的,难道你就不怕老太太给你找一个歪瓜裂枣?”   听到这句话,江吟秋方才笑了笑:“老太太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得过她老人家。”   林溪盯着她沉静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觉得在某一方面,她和那萧彦还真是很相像,两人真挺般配的。   也不知林老太太怎么跟老姑太太说的,三月三上巳节那天出去踏青时,护送林溪和江吟秋到清水河河边的便是萧彦。   萧彦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骑着一匹枣红马走在马车右侧。   林溪掀起帘子问江吟秋,“江姐姐你真不要看一眼?”   江吟秋轻轻摇了摇头,雪珠却不像她那么矜持,借着这个机会,偷看了萧彦好几眼。   林溪撒了手便问雪珠,“怎么样?”   雪珠道:“这位萧公子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看着好像不大好接近的样子。”和林大少爷的温淡随和完全不同,这位萧公子气质太冷了。   林溪一直在留意着江吟秋的一举一动,看她听到雪珠说萧公子长什么样的时候,她的手便不自觉的捏成了拳状。   看来江吟秋的心里也并不像外表那样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看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了,江吟秋确实如她所说,真的把林泽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做了点修改,忘了上传。,, 第18章   晋城的上巳节与别处不同,别地都是到水边踏青,晋城人则喜欢在这一天去白云寺看桃花。   鉴于白云寺人太多,而林溪和江吟秋都不是爱热闹的人,因此一行人去的是郊外的清水河边。马车到达清水河中游旁边的空地时,河畔只有星星落落的几点人影。   林溪有意要给萧彦和江吟秋制造独处的机会,便带着霁月顺着河边往上游走。   那清水河的中下游种着桃花,上游却种着一大片玉兰花树,几十株白玉兰中点缀着几棵红玉兰,在这明媚的春光下,赫然地开着玉雪明霞般的花朵。   林溪身处其中,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玉兰花香,心内忽然涌现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后世买的房子附近有一个不大的公园,里面种着十几株玉兰花树。春天花开的时候,她总要在玉兰树下的长椅上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在淡淡的玉兰花香中神游一会儿,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她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就听见对岸飘来一缕箫声。   林溪自己没什么音乐上的天赋,可是却很喜欢听人弹琴和吹箫,她便带着霁月穿过这片玉兰树林,在一座掩映在垂柳中的青石小桥上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凉亭里立着一个穿浅青色飞云团花直襟长衫的人影,他背对着林溪,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按着箫管,沉缓的箫音便从他的指下流泻而出。   远处青山隐隐在望,近处垂柳疏疏郎朗,天空淡蓝深远,白云飘飘渺渺,空气中飘荡着呜呜咽咽的箫声,这一切都好似一幅画一般,带给林溪一种难得的静谧。   她便没有再往前走,就立在桥上听那边传来的箫声。   一首箫曲还未听完,旁边的霁月忽然拉了林溪一下,“姑娘,刚才好像有人掉进河里了?”   林溪忙朝对岸看去,可是隔着甚远,又有桃花树的遮挡,只能看见有人下去救人,虽然觉得这事很大可能不会发生在江吟秋主仆和萧彦身上,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匆匆带着霁月返回到了对岸。   等她二人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却没有发现江吟秋等人的身影,等两人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这才看见守在马车外的雪珠。   雪珠见到林溪便是一喜,“三姑娘,你可回来了。”   “你们姑娘呢?”   “我们姑娘在里头。”雪珠说着话,便掀起了帘子。   林溪往里一看,就见江吟秋披着一件玄色长袍,头发上还往下滴沥着水。   “江姐姐,你这是?”不会是落水了吧!   江吟秋一向沉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原来自林溪走后,江吟秋和萧彦默契的各守一边看风景。   雪珠看两人的气氛太过沉闷,便提议去河边折几枝桃花赏玩。江吟秋也觉得这么站着很是尴尬,便带着雪珠去了河边。   哪知雪珠去摘桃花的时候,冒失的往前多走了一步,一脚踩进了河边的淤泥里。眼看自家丫鬟要掉进水里,江吟秋赶紧伸手去拉。结果,雪珠借着她的力道上了岸,她自己却掉进了河里。   雪珠不会水,情急之下只会大喊“姑娘”。   还是站在原地看风景的萧彦听到动静,脱下外衣跳下去把江吟秋捞了上来。   林溪到此方才知道,江吟秋身上披的那件玄色长袍原来是萧彦的外衣,怪不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这样看来,萧彦对江吟秋的观感不算差,这门亲事多半能成。   果然,上巳节过后没几天,老姑太太就请相熟的孟太太做媒,定下了这门婚事,婚期也被定在了当年的九月份。   这个时候,林溪才从林老太太那里知道,萧彦为了不让继母插手他的婚事已经和他的父亲闹到决裂的地步,老姑太太这次过来一是为了他的婚事,二是想让他在晋城安家落户。   为此,这门婚事定下没几天,老姑太太就替萧彦在晋城买了处两进的宅院。   老姑太太办完这件事后,就带着萧彦回去备办聘礼去了。   江吟秋这边定下婚事后,整个人像是尘埃落定一样,除了去安寿堂请安就是在梨花苑绣嫁妆。   这天,林溪正坐在她房里看她绣嫁妆,就见从厨房取点心回来的雪珠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林溪摸摸自己的脸,“你这丫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雪珠嘻嘻笑道:“三姑娘大喜了,沈府那边来人了,听说是来商议婚期的。”   这消息来得突然,林溪心里惊明显多于喜,面上佯装镇定,“别胡说,你怎么知道沈家是来商议什么的。”   雪珠笑道:“是安寿堂的金桃姐姐说的,我去厨房要点心的时候她也在,说沈老太太和沈大太太都来了。”   那就不会有错了,林溪惊讶过后心里就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感觉,两世为人,难道真的这么快就要把自己嫁出去吗?   她这样想着,便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个绣件,边看边道,“婚期一定,我就要和江姐姐你一样绣这被面和嫁衣了,可是我女红一点也不好,这么一想,我又不想嫁人了。”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既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害羞忸怩,也没有要嫁人的期盼欣喜,当然更没有心中另有意中人的怅惘伤心。只是很平淡很平淡的说出了这一番话,毫无情绪可言。   雪珠摸不透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就不敢再打趣什么,把点心放下便悄悄退下了。   江吟秋绣好一片叶子,细心的剪去线头,方抬头道:“其实我女红也不是很好,是来府上以后才练出来的。可见这天下就没有什么难事,只要沉下心,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她话里隐藏的意思,林溪听得懂,她笑笑没有说话,拈起一块点心送到了嘴边。   沈老太太命人看好的日期是明年春天,可是林老太太却不愿意林溪那么早出嫁,在她的坚持下,婚期被定在了明年秋天。   “这个沈老太太,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不是想早点抱重孙。可是她也不想想,三丫头明年夏天才会及笄。幸好她不是三丫头的婆母,不然我看三丫头嫁过去怕是要受苦。”林老太太正在私下里对两个儿媳抱怨,就见林溪从外面走了进来,忙住了口。   林大太太和林二太太一见林溪便笑道:“恭喜三姑娘了。”   林溪当着她二人的面,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位伯母取笑我呢!”   林老太太笑道:“三丫头脸皮嫩得很,你们快别笑话她了。”   林二太太道:“知道老太太心疼她,我们也不敢再说了,赶紧麻利的给三姑娘预备嫁妆,免得明年秋天备不出嫁妆来老太太拿拐棍给我们几下。”   林老太太便顺着她的话,笑着去摸拐棍,作势要打她,吓得林二太太赶紧笑着跑了,离得老远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林老太太笑道:“这个老二家的,就是贫嘴多舌。不过她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三丫头的嫁妆倒是该预备起来了。”看了林溪一眼又道,“正好三丫头也在,老大家的你跟我说说打算怎么置办?”   林大太太道:“先前大丫头和二丫头出嫁的时候,公中都是拿的两千两。三丫头当然......”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林老太太截断了,“三丫头和她前面两个姐姐不一样。老三就三丫头这么一个骨血,怎么也得多给她点银子傍身。”   林大太太知道林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听到这话也不意外,便道:“那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呢?”   林老太太想了想道:“这样吧,公中出三千五百两的银子,两千两现银给三丫头压箱底,一千五百两拿出来给三丫头办嫁妆。”   三千五百两银子,这个在众人的承受范围之内,林大太太便没有反对。   等林大太太去后,林溪开口道:“祖母,其实我用不着那么多银子。”   林老太太笑道:“傻丫头,祖母给你,你就收着。即便我不给你多要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她们也会以为我私下里会多给你一些东西。与其让你白白担这个名声,还不如给你多要点银子。”   这个她倒是没想到,林溪便笑了笑没说话。   林老太太却不想再多说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道:“今天你在祖母这吃晚饭,吃完饭祖母有东西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好东西要拿出来。,, 第19章   林溪看着面前的一个檀木匣,“祖母,这是什么?”   “这是你娘临走前托我保管的嫁妆单子。”林老太太将一枚钥匙递给林溪,“你把它打开。”   林溪依言打开,只见匣子里面分成两格,左边一格放了一个更小的匣子,右边一格则放了一沓银票和地契。   “你娘陪嫁的店铺和田地都在京城,当初你祖父执意要回晋城老家时,你娘便把陪嫁的大半铺子和良田都卖了,来晋城后拿出来了一半的银子在乡下置了些田地。这些年良田收成不错,管事们按我的吩咐都把粮食卖掉换成了银票。这上面的十几张银票便是这些年的所得,底下三千两的银票则是你娘的私房银子。”   林老太太说的那十几张银票加起来足有三千多两银子,再有原身母亲留下来的那三千两银子,加起来便是六千多两银子。   没想到原身还是个隐形富豪,六千多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林溪的神色也还算镇定,指着那小匣子问道:“祖母,那小匣子里盛的又是什么?”   林老太太笑道:“你自己打开看。”   小匣子打开来,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玉佩就映入了眼帘。   那玉佩上雕着荷花鸳鸯的图案,玉质上佳,触手生温,是件难得的好东西。   “这块玉佩便是沈二太太当年送来的定亲信物。你娘给沈二公子的则是一块白玉如意佩。”   原来是定亲的信物,林溪把玉佩端详一番就又放回了小匣子里。   “祖母,这些东西还是您接着替我保管吧!”   林老太太道:“三丫头你先听我说完。当初你娘是对晋城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没置办店铺。如今你就要嫁进沈家,嫁妆单子里没两间店铺保不住人笑话。祖母打算用这几年攒的三千多两银子给你添置两间铺子,你觉得怎么样?”   林溪早有置办店铺的念头,林老太太这一番打算,正好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就问道:“不知道祖母可看好了铺子?”   林老太太道:“这添置店铺是大事,祖母总要问过你的意思。”   林溪觉得自己以往开店的经验未必便适用这个时代,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先听听林老太太的意见,口上便道:“我都听祖母您的。”   林老太太便把早已想好的打算说了出来,“依我的意思,只要铺子位置好,地段好,就可买得。当铺自然是最好,米铺和杂货铺也行。”   这和林溪想的完全不同,她就虚心请教道:“祖母为什么说当铺最好?”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你没开过铺子不知道,这大街上的铺子甭管是什么米铺茶铺绸缎铺,都没这当铺挣钱。米铺虽然没当铺挣钱,可你娘留下不少良田,有这些良田里出产的米粮,何愁开不好米铺。至于杂货铺,这个虽不如当铺和米铺挣钱,可是你日后嫁进沈府,你日常缺什么东西,只消跟铺子里的管事说一声就是了。”   林溪不能不承认,林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反正来日方长,她就顺着林老太太的意思道:“那就依祖母的。”   林老太太放下茶杯道:“这事宜早不宜迟,咱们慢慢打听着,只要铺子好,哪怕多花点银子也不迟。”   最后,林溪临走的时候,还是把那只匣子交给了林老太太保管。   而公中的那三千五百两银子,两天以后,林大太太就派人送了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两张清单,两张清单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出嫁前准备的一应衣料首饰以及生活用品,为的是让林溪做个参考。   于是从那天开始,林溪就进入了备嫁阶段。   置办铺子有林老太太掌眼,家具早已在两年前打好,林溪所要做的是绣嫁妆,挑衣料,挑首饰。   挑选衣料和首饰倒没什么,林家在晋城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绸缎铺和银楼那边只要说一声就会把东西送过来任她挑选,唯独绣嫁妆这件事让林溪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林溪未穿书之前,自认也算是一个手工爱好者,原来宅在家里时也会用零碎布料缝个布偶织个毛衣什么的,可是她那三脚猫的技艺放在这个时代却完全不够看。   好在原身的女红同样马马虎虎,因此林溪连最简单的齐针都未能掌握,两个丫鬟也没起疑心。   不过这个时候再找绣娘教她已是太迟,而晋城的规矩则是新娘需得亲自绣制嫁衣,林溪没办法之下只好求助于江吟秋。   江吟秋帮着她选了一个相对简单的嫁衣花样,又手把手教她怎么绣花卉和叶子,林溪有之前的底子在,人又不笨,学了一个多月,终于掌握了一点诀窍。   这天她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绣好一片花叶,只觉得脖颈酸的厉害,正准备出去走走,就见霁月拿了张帖子进来。   “姑娘,赵家那边送来了张帖子。”   林溪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赵瑜给她下的帖子,打开帖子一看,果不其然,赵瑜约她在天泉阁见面。   还是在林溪撞见赵瑜和沈二公子见面的那个雅间,坐在桌前的赵瑜一改往日的明艳张扬,穿着葱白色银丝流云纹轻衫,青色细云纹长裙,神色怏怏,望向林溪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多了点恍惚和怅惘。   “你不用多想,我叫你来,只是为了这个。”林溪刚在她对面坐下,赵瑜把一个锦匣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沈二公子遗落的一块玉佩,如今我已定亲,再留着它也没什么意思。本来上次见面时我就想亲手交给他的,可是他不等我说完话就走了,我只好把它转交给你。”   那锦匣里放着一块白玉雕莲蓬形佩,看上去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配饰,着实用不着她亲自把它交到自己手里,林溪便把目光投向赵瑜,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赵瑜的目光却是在那块玉佩上留连了许久,眼中不自知的泄出一点压抑的情感。   林溪很难得的对她有了一丝同情,耐心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赵瑜没有抬头看她,认真的看着那块玉佩,第一次叫了她的大名,“林溪,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请好好待他。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心慕于他,而是他真的值得你倾心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短小,男主下章就要出来了。。。,, 第20章   那句“他真的值得你倾心相待”,萦绕在林溪耳边好长时间。   她从天泉阁出来的时候,耳边还一直是这句话。   古代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为什么要规定定了亲的男女成亲前不能见面,这种别人都知道,偏偏她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为人如何的感觉真不怎么好。   旁边的霁月看姑娘沉着一张脸,心下就是一跳,虽然姑娘这几个月不曾发火动怒,可是她还记得姑娘生气时朝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撒气的习惯,便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姑娘,我听说撷香阁新出了一样玉容粉,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溪是不太热衷打扮自己,可是却对一切手工做的东西都有兴趣,加上她现在心情不太好,也想逛逛铺子散散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撷香阁是原身之前常来的铺子,林溪带着霁月一进去,就有相熟的伙计把她迎到了楼上。   楼上有专门接待贵客的雅间,林溪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有才留头的小丫鬟送上热茶和点心。   林溪端起茶盅喝了几口,撷香阁的徐掌柜就捧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五六只巴掌大的白瓷盒。   “三姑娘一向可好,您可有段日子没来我们撷香阁了。”徐掌柜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其中一个白瓷盒,“这是我们最近刚出的玉容粉,您是行家,帮我们掌掌眼,看这玉容粉怎么样?”   林溪放下茶盅,接过那盒玉容粉先闻了闻味道,又用食指拈了一点感受了一下质地,便放下盒子道:“这是用紫茉莉花种碾碎了和着杏花露蒸成的吧!”   徐掌柜的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三姑娘果然是行家。”   林溪道:“紫茉莉花种和杏花都有淡斑的功效,取玉容这两个字也算贴切,不过却并不适合我。”   原身皮肤是那种晶莹如玉的白,白里又透出些粉色,更难得的是整张脸上一点黑痣和黄斑都没有。   因此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差。   原来一直把林三姑娘当好糊弄主的徐掌柜,听到这话,白白胖胖的脸上立时闪过一丝尴尬,不过他很快就又堆起了笑容,放下这玉容粉另取了一只瓷盒。   “您再看看这新制的胭脂。”   这次,林溪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这胭脂的颜色深浅不一,香味也不够浓。”   林溪特别热衷纯手工制作的东西,她嫌现代化妆品用的添加剂太多,曾经亲手制作过几样化妆品,这胭脂就是其中之一。   而她制胭脂的玫瑰花用的是自己亲手种得玫瑰,一瓣与一瓣之间的颜色差别几乎没有,香味也纯得多。   自然而然的,她便看不上这撷香阁的胭脂。   徐掌柜讪讪笑了笑没说话,面对林三姑娘第一次有了难应付的感觉,尤其觉得她今日有些像是存心来找茬的意思。他心里一生出这个念头,态度越发小心,“不如您再看看这几样东西?”   “不用了。我今日不是来买胭脂水粉的。”   徐掌柜的有些不明白了,“那您是?”   “你这里可有茉莉花露?”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涵碧轩周围种着不少花木,到时免不了会有蚊虫,林溪便想制些驱蚊的花露水。   撷香阁的茉莉花露装在巴掌大小的瓷瓶里,打开瓶塞,里面就飘出来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   虽然这茉莉花露提炼的不够纯,又是去年所制,不过林溪用这茉莉花露也只是为了掩盖几样药材的味道,所以并没有过多计较,问过价钱觉得合适后就让霁月付了银子。   从撷香阁的楼梯上下来,还未走到门口,林溪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声,再往外看,便见撷香阁对面的一家茶铺围满了人。   “徐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徐掌柜道:“说来那贺老板也是倒霉,去年派人南下购茶时遇到上八洞,随身携带的银钱被人偷了个精光。今年特地改走陆路,不成想遇见劫匪,两车茶叶被抢个精光。这一来,他的生意自然好不到哪去。这不,债主都上门来了。”   徐掌柜所说的“上八洞”是这本书里提到过的一种极为高明的盗贼,只要与客人同住一船,便可知道其囊中财物多少,过后更能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暗地里运走。   男主顾文轩进京会试时,便曾遇到过一回,不过他身具男主光环,很快和那人建立了友谊,那人不仅没有偷走他的银两,反而告诉了他一个避免暗算的方法。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运气,这茶叶铺的老板就是其中一个。   从撷香阁里出来,林溪没有急着上马车,而是仔细看了看对面茶铺的位置和店面大小。   林老太太那边虽托牙行在留意合适的铺面,可是一时之间想要找到位置不错的铺面却没那么容易。   如果这家茶铺为了还债有意出卖铺面,林溪倒有想把它买下来的打算。   林溪上马车后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吩咐车夫去文澜阁。   过几天便是林二少的生日。按照原身的习惯,她得送这位堂哥一盒好墨或是几根湖笔。   文澜阁确实是晋城卖文房四宝最有名的店铺,占地几乎有两个撷香阁大,进门便是一架黄花梨浮雕花卉屏风,左边放了架红木嵌黄杨木多宝阁,上面陈设了些玉石古玩,右边则是一对红木镶大理石花几,上面摆了两盆造型古朴的榆树盆景。   当林溪转过那架黄花梨浮雕花卉屏风的时候,最先闻到的便是一股墨香。她还记得那幅墨兰和白梅图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墨香,就问伙计,“你这里可有加了香料的好墨?”   伙计笑道:“我们这加了香料的好墨多了去了,不知道小姐是要程墨、徽墨还是罗墨?”   林溪好歹也是读过那么多年书的人,知道伙计所说的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几个古墨,便道:“不拘是什么墨,只要质地好,香味雅淡。”   伙计一听这要求,就知道她买墨多半是用来送人的,便挑了几样图案精致、馨香扑鼻的墨锭。   “这是罗墨中的金龙捧珠和仙芝,这是程墨的群仙祝寿和蓬莱宫。都是我们这卖的最好的。”   匣子里的墨锭纹饰精美,雕刻考究精致,色彩也是多种多样,看上去美轮美奂,异常绚烂。   且不论这墨的好坏,单就这繁丽的外表就让林溪多了几分满意。   林溪便拿起这四样墨锭放在鼻边闻了闻,虽然这四样墨锭也都带着一缕馨香,可是却不及那画上的墨香清透柔和。   她就又问了一句,“这四样墨虽好,可是香味却太浓也太杂了些,你这里有没有一种香味比较清淡,但是香味却比较持久的墨?”   “你说的是罗墨中的太青玉吧!”   有人在旁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便转过身,朝来人看去,视线好巧不巧的对上了那人的目光,当看清对面的人是谁时,两人都是一怔。,, 第21章   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林府出现过,被林溪误认为是男主的那个杏花树下的少年。   他穿着件湖青色绣银线竹叶缎袍,俊秀的五官在这种雅淡的湖青颜色之下更显出了几分缥缈出尘。   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润动听。   “罗墨中的太青玉坚实如石,乌黑如漆,香味淡远,无论是用来作画还是写字都很好。”   少年说完,便看向林溪,“应该是你要找的那种墨。”   离得近了,林溪才发现,他的那双眼睛生的真好,似寒星般明亮,如潭水般幽深。   林溪迎上他的目光时,竟然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她定定神,才把自己从这种感觉中拯救出来。虽然觉得自己的定力不够,可是原来以为他是男主的戒备无形中就已消散,林溪说话的时候就不如初见时那般谨慎,“公子也来买墨吗?”   少年微微垂了垂眼,“不是,作画时遇到一点问题,便出来走走散散心。”   林溪自己没什么绘画天赋,可是却特别喜欢国画,因此也非常佩服那些画得一手好画的人,当下便道:“公子的画技一定很出众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溪就是觉得,他生的这么俊秀,身上的气质又这么出尘,画技也一定非常出色。   少年听到这句林溪对他似是夸赞的话以后,淡淡笑了笑,他的笑容虽淡,可是看起来却很深,尤其在林溪这个颜控的眼中,无论他做多么淡的表情,她也会有很深的感受,更何况是他这个笑容。   她的心里立时就泛起了一丝涟漪,可是随即就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当即收敛心神,克制着心里想多看他几眼的念头,把视线移开道:“公子刚才所说的那太青玉这里也有吗?”   少年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向刚才的那个伙计,“店里还有太青玉吗?”   “有,可是那是用来给......”   “既然还有,那就先给这位姑娘吧!”   “是,二公子。”   林溪原本一直在欣赏少年的侧颜,直到听到那三个字“二公子”。能被文澜阁的伙计称上一句二公子,除了沈二公子还能有谁?   “你是沈默?”   那一瞬间,林溪的神色可谓是复杂得很,惊讶中带着不可置信,意外中掺杂着几许茫然。   谁能想到,他竟然就是书中的男配沈默。虽然林溪看文的时候知道沈默生的不差,可是因为有男主珠玉在前,她以为作者在塑造沈默这个男配的时候,尤其是在容貌方面不会让他那么出色,可是没想到他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比自己见过的男主顾文轩还要出色。   一想到这个出色的少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林溪的心口不由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她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便使劲咬了咬唇,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是她的这一番动作以及的表情却让沈默误会了什么,他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种了然的神情,脸上虽仍是之前淡淡的表情,可是却多了一丝疏离。   正好伙计拿来了太青玉,他便将匣子交给林溪,淡淡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林溪这里还未完全消化他是沈默的事实,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话要对他说,见他说有事先走,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从文澜阁回到林府,林溪还有些回不过神,她望着涵碧轩西次间的那两盆雀梅发了好久的呆,两盆雀梅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托沈梓馨送给沈二公子也就是沈默,如今还好好的摆在她的房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廊下传来一阵轻声细语,林溪才终于回过神,向身边的霁月道,“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是老太太那边的碧桃,她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林老太太命人送来的东西是端午时佩戴的五色线和香囊等物。林溪看到这些东西,方才想起过几天便是端午。   第二日正好是初一,林溪去给林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便顺势提了一下撷香阁对面的那家茶铺。   “茶铺?”林老太太一听就摇了摇头,“不行,茶铺不是那么好开的,既要懂茶的掌柜和伙计,还要从南方运茶过来,风险太大。”   林溪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过她心里早有成算,见林老太太态度坚决,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到涵碧轩就让人去买茶。   “花茶要茉莉、珠兰、玉兰这三种,龙井要雨前和明前,白茶要白牡丹、贡眉、寿眉、白毫银针,黄茶要君山银针和蒙顶黄芽,红茶要祁红和滇红,乌龙茶要铁观音和龙须茶......”林溪怕丫鬟们记不住名字,特地把这些茶名写在了一张纸上,“不要舍不得价钱,一定要买到正宗的茶叶。”   林老太太从丫鬟口中得知这件事以后,便知道孙女又在胡闹了。不过孙女的秉性她了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此她听过就把这事放下了。   没几天便是端午节。   林大太太按着林老太太的意思,中午的时候整治了一桌家宴,就在大花厅举行。   这次家宴,林家人全部到齐了,包括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二老爷和寄居在林府的江吟秋以及之前去了书院读书的林泽。   林泽这次回来,面色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林溪发现他看向江吟秋的目光和赵瑜的一模一样,都带着一种隐忍内心痛苦的神情。   林溪就伸手握了握坐在她身畔的江吟秋的右手,江吟秋回以一个微微的笑容,看上去丝毫没受到林泽的影响。   坐在上首的长辈们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林泽的不对劲,常年外出游历的林二老爷还讲了件途中的趣事。   巧的是,他说的便是“上八洞”的事。   “我们从杭州出发去苏州的时候,便听人说过这一带上八洞的事迹,说的人把这上八洞传的神乎奇乎,还有根有据,让人不相信也难。偏有一个和我们同行的客商不信,大家都把大部分的银钱暂存在了钱庄,就他把银钱放在了身上。   结果半路上有一个老者搭船,我们看他可怜,便载了他一段水路。哪知等他上岸以后,那客商就发现随身带的银钱全都不见了。我们在旁看的清清楚楚,那客商装银钱的匣子锁得紧紧的,可是里边的银子就是不翼而飞了。真是神乎其技。”   底下的几个小辈从来没独自出过远门,如今听到这种奇事,都听得津津有味,饭后还围在林二老爷身边让他再讲一个。   林二老爷就讲了些他在南方见到的地方名景。   “二伯,我听说武夷山那边出茶叶对不对?”林溪听林二老爷讲到武夷山那边的美景,等他说完这段便问了一句。   林二老爷点点头:“三丫头说的不错,武夷山那边确实有很多茶园,武夷岩茶和大红袍都是出自那里。”   “我还听说福建的乌龙茶产量最多,素有闽南乌龙、闽北乌龙之分是不是?”   林二老爷看了眼林溪,“想不到三丫头懂得还挺多,福建那边确实有闽南乌龙、闽北乌龙之分。大红袍就出自闽北,而闽南那边最出名的便是铁观音。”   “我听底下人说,三丫头这些日子叫人买了许多茶叶回来,又问你二伯这么多茶园的事。该不会是想开茶铺了吧!”林二太太忽然插了这么一句。   林溪有感林二太太消息灵通的同时,不由暗暗佩服她的精明,既然对方猜到了她的意图,她便直截了当的承认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祖母还没同意。”   林老太太还未说话,林渊已笑道:“三姐你说笑话吧,你开茶铺,你知道茶叶好坏吗?”   林溪很平静的说道:“从前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大致能分出市面上所卖的茶叶之间的区别。现在你沏一杯茶,我就能品出这是什么茶,以及茶叶的好坏。”   原身自小喝过不少好茶,林溪的味觉又非常灵敏,因此这几天的功夫,就把市面上所卖的茶叶分辨得差不多了。   “三妹这话口气好大啊!”林三少平时也喜好品茗,喝过不少好茶,可是自问却还未达到林溪所说的水平,这时听林溪这样一说,便吩咐人去取茶叶,“我倒要见识一下三妹的本事。”   林老太爷有午睡的习惯,早在林二老爷讲地方名景的时候就走了,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觉得他们胡闹,没精力看孩子们折腾,与林老太太告罪一声相继走了。   林二老爷却是好奇林溪话里的真假,而林二太太平素爱凑热闹,因此他们两口子和林老太太留了下来。   小辈们却是都留了下来。   不多时,林三少房里的丫鬟桃枝就按他的吩咐取来了一个匣子,里面分格放着五样茶叶。   热水是现成的,五只茶盅取来以后,桃枝便把茶叶放进茶盅,然后提着铜壶往五只茶盅里面分别注了些热水。   林溪正要上前辩茶,林三少却拦住了她,“慢着三妹,不知道你说的沏一杯茶就能品出这是什么茶,是单纯只喝一口还是要细看茶汤里的茶叶?”   “只要喝一口就行。”   林三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待她说完就令人再拿五只茶盅。,, 第22章   茶盅取来以后,林三少取了一只,然后亲自从一只茶盏里倒出少许茶汤,递给林溪,“三妹请吧!”   林溪先看了眼茶汤的颜色,这茶汤的颜色既不像绿茶的青翠,又不似红茶的红艳,色泽十分浅淡。   等她浅尝一口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白毫银针吧?”   林三少道:“这个猜出来倒没什么,你再尝尝这个。”   “这是信阳毛尖。”   “这是铁观音。”   “这是武夷岩茶。”   “这是君山银针。”   最后一盏茶猜完,林溪看向林三少,“三哥,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林三少的神情完全变了,他看向林溪的目光从初始的不信到现在的震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二老爷出来替儿子解围道:“三丫头是什么时候练就这本领的啊,把你三哥都比下去了。”   林溪从容的笑了笑:“祖母不同意我开茶铺,说我不懂茶叶,我这才开始学习辨别茶叶,学得不好,当不得二伯父的夸奖。”   林二老爷看到她从容的笑容却是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了早逝的三弟,也是一样的颇有资质,也是一样的坚持执着,便替林溪说话道,“娘,开茶铺是好事啊!难得三丫头喜欢,你就答应她吧!”   林老太太方才开口道:“让我想想再说。”   林溪就知道自己的表现让林老太太有了几许动摇,只要再坚持下去,这事多半能成。   她有心想送林老太太回安寿堂,再献会儿殷勤,哪知林老太太却不用她,“老二,你送我回去,我还有话跟你说。”   安寿堂内,丫鬟碧桃上了两盏热茶,林老太太徐徐饮了几口方道:“老二,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林老太太清楚自家二儿子的本性,虽然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可是料理生意却是一把好手。不过林老太爷不喜欢家中子弟经商,所以二儿子这些年也只好纵情山水。   林二老爷道:“没什么,儿子就是觉得这几年南方不大太平,如果开个茶铺的话,应该大有可为。”   林老太太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前半句,“什么叫不大太平?”   “还不是那白莲教,我在外游历这么长时间,听得看得多了,就觉得这白莲教迟早要生事。”   白莲教兴起这么多年了,林老太太听得多了,便不大放在心上了,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你觉得这茶铺真能开得?”   “当然能。娘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帮着在其中牵线,我在南方游历这么长时间,也认识了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有他们帮忙,茶叶不是问题。”   林老太太便深深看了二儿子一眼,“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林二老爷道:“娘这话说得,当年老三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记得,他如今膝下就只有三丫头这么个血脉,我不帮谁帮?”   提起三儿子,林老太太的眼睛不由湿润了,“老三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林二老爷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提起了林老太太的伤心事,忙转移道:“说来三丫头真是像极了三弟,又聪明又有天赋。”   林老太太抹完泪笑道:“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没什么耐性。难得她为了这个茶铺下了这么大苦功,就是将来舍几个钱也值。”   林溪等林老太太等人走后,便约了江吟秋去涵碧轩品茶。   两人刚走到风露小榭,林泽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三妹妹,我有几句话想和江表妹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林溪便看向江吟秋,后者却是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大公子,恕我直言,我如今已有婚约,那些前尘往事,我们还是都忘了吧!”   都忘了!   林泽呆呆的站在当地,眼睁睁的看着江吟秋一点点的走远,心里却像是缺了一个口似的,又有点空又痛。   一路上,林溪看了江吟秋好几眼。   江吟秋道:“好好的你看我做什么?”   林溪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佩服你,毕竟当断其断这几个字说着容易,可是想要做到却是很难。”   江吟秋却是淡淡一笑:“与其说当断其断不如说长痛不如短痛。”   品尝完林溪的茶后,江吟秋就带着雪珠走了,走时还带着林溪送给她的一瓶驱蚊的花露水。   这瓶花露水是她昨天刚做好的,里面放了丁香、艾叶、藿香等几味草药,又加入了茉莉花露,驱蚊效果非常好。   不过因为茉莉花露不多的缘故,这花露水只够做五瓶,给了江吟秋一瓶后便只够四瓶的量了。第二天林溪赶着又做了两瓶花露水,然后把这两瓶花露水拿出来放到一个装零碎东西的小锦匣中,命霁月送到安寿堂。   霁月回来以后,把原来装花露水的小锦匣打开给林溪看,“老太太让我把这个带给姑娘。”   小锦匣的底部静静躺着一张买卖店铺的契书。   林溪展开来看了一眼,唇角就弯了起来,老太太好快的速度,本来她想着怎么还得有几日才能磨得老太太答应这件事,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把茶铺买了下来。   “我找中人问过了,这铺子连着两年没有上新茶,现在又过了春茶采摘的时候,夏茶又还不到时候。在这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你打算怎么把这铺子开下去?”林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端起茶杯,吹了口茶沫问道。   林溪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祖母且别急,先把我给您沏的这盏茶喝了再说。”   林老太太笑道:“你葫芦里又卖什么药。”说着话就低头啜饮了一口。   “这是什么茶,怎么有股荷花的清香?”   林溪笑道:“这是江姐姐所制的荷心茶。老太太觉得怎么样?”   林老太太点点头:“嗯,不错,比寻常的春茶滋味要好得多。”   林溪看林老太太的意思也觉得这茶不错,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问过林姐姐了,她除了会制这荷心茶还会制各种花茶。所以我想请她帮忙,在这个当口先制一些花茶出来,把这关应付了再说。”   林老太太沉吟道:“这主意不错。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这报酬怎么给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这茶铺将来的红利我打算分成十股,然后给江姑娘两股,二伯两股,我只要六股。”   林老太太颇觉意外,“这话怎么说,好好的怎么想起给你二伯了?”   “二伯常年在外游历,哪里有好茶,他多半清楚。我给他这两股,便是想让他帮我在中间牵牵线什么的。”   林溪说完这番话便看向林老太太。   意料之中的,林老太太的脸上满是赞同之色,“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平时胡闹归胡闹,心里却明白得很。这两股给你二伯,祖母赞同得很。”   林二老爷却不想占林溪的便宜,还是林老太太在旁说了句,“给你你就受着,不然三丫头也不安心。你要是怕占了便宜,将来多帮三丫头一把不就完了。”   林二老爷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原来他念在兄弟之情上,的确是真心想帮林溪的。如今白得了茶铺的两股,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从安寿堂出来连院子都没回,直接去了外书房。   林二太太打着哈欠看着二更时分才进房里的林二老爷,“你这一天都去哪了?”   林二老爷边脱外衣边道:“三丫头不是要开茶铺吗,我在福建和浙江都有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便写了封信给他们。”   “三丫头开茶铺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么火烧屁股的给她忙前忙后。”林二太太接过外衣道。   林二老爷张口就想把林溪送了他两股的事说出来,可是转念一想,依着自家夫人的秉性,只怕多半嫌少,于是就淡淡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三丫头将来要嫁的是什么人,那沈默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将来的前途能差得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家的三个儿子,那全都随了我,没一点读书的天赋。   大郎虽好,可是与咱们隔了一个房头。你又一向与大嫂不对付,将来要他拉拔咱们,只怕难。而三丫头却不同,老三和三弟妹走的早,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她要想在婆家立住脚,就得依靠咱们这些娘家人。你现在跟她联络好感情了,将来沈默发达了,便能给你三个儿子谋个好前程。”   “说的好像不是你儿子似的。”林二太太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便白了他一眼,似嗔似怪说了这么一句。   林二老爷就知道这关是过了,轻轻笑了笑没吭声。,, 第23章   “姑娘,刚才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江吟秋望着桌上的那纸契书和那沓银票,“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能有假?”   雪珠就合掌道:“阿弥陀佛,姑娘日后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冰绡则抿嘴笑道:“有了这笔银子,姑娘的嫁妆就能置办得丰厚一些了。”   江吟秋道:“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这花茶到底能不能卖出去,我心里却没有底。”   雪珠和冰绡就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雪珠先开口道:“可是我看三姑娘对姑娘制得荷心茶很有信心,说不定姑娘制得花茶真能卖的不错呢!”   江吟秋担忧的问题,林溪自然也想到了。   市面上所卖的花茶无非茉莉、珠兰、玉兰、玫瑰等,这时已是初夏时节,玉兰已经开败,而茉莉、珠兰、玫瑰却正当时。   刚好林家的花园里面便种植着这几样花卉,林溪便在采摘前几天,亲自照料这些花卉,等到蕴养得差不多了,便选取半开的花苞送到江吟秋那里。   雪珠和冰绡在旁给江吟秋打下手,主仆三个忙了几天,终于制好了一批花茶。   随这些花茶一起送到茶铺的,还有好几盆茉莉。这几盆茉莉被林溪蕴养了许久,鲜翠的叶子掩映着雪白的花瓣,透着一股勃勃生机的同时且又清香四溢,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林溪亲自给这几盆茉莉安放好位置,原来茶铺留下来的郭掌柜便忧心忡忡的上前道:“东家,茶铺连着好几日都未曾开张了,不知道您从南方运来的茶什么时候到啊?”   林二老爷是给南方的几个朋友去了几封信,可是这信一来一往便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后还要派人到南方去收茶,一来一往至少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与其盼着南方的茶到,还不如寄希望于江吟秋所制的花茶。   林溪伸出手拂掉一朵开败了的茉莉花,“这个不急,你先让伙计主推这花茶。”   郭掌柜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之前茶铺一直以售卖正宗的绿茶为主,已经培养了一批熟客,如今却要改换售卖花茶,也不知道这花茶能不能卖的出去。   其实郭掌柜的顾虑,林溪未尝没有。不过她现在让茶铺主推花茶却是为了日后借着白莲教一事大赚一笔,至于现在,挣不挣钱倒在其次,关键是要打出名气。   不过这话自然不必对郭掌柜讲。林溪把这几盆茉莉花摆正,又细心的拂去开败了的花朵。   “这几盆茉莉花养得不错。”   有个穿天蓝色镶绣流云纹滚边直襟长袍的男子踏进这店内,随口赞了一句。   林溪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那男子的目光。   那男子三十上下,肤色微黑,生了张平易近人的圆脸,五官端正,气质随和,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右眼角处生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这一点黑痣无形当中让人对他的印象深了许多。   林溪看到他眼角处那颗黑痣,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心口就不由得跳动了一下,便借着修剪花枝把头低了下去。   那男子的目光就从她和茉莉花上收回,粗略的打量了一下茶铺,就问铺子里的伙计,“你们这里可有上好的春茶?”   上好的春茶有是有,可是那都是大前年的了,不过这话却不好跟客人说,伙计就犹豫不决的看了郭掌柜一眼,后者见伙计不中用便丢下账簿,亲自过来招待,“上好的春茶没有,不过我们这里有上好的花茶,您要不要看一下?”   男子问道:“花茶,什么花茶?”   “有茉莉花茶,珠兰花茶,还有玫瑰花茶。”郭掌柜本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听客人没有急着拒绝,便把店里有的这三样花茶都报了出来。   男子便道:“玫瑰花茶和珠兰花茶就算了,把那茉莉花茶拿来让我看看。”   郭掌柜知道有些客人不大喜欢香味浓郁的珠兰和玫瑰,便只命伙计取几罐茉莉花茶。   江吟秋所制的这茉莉花茶和荷心茶一样,用的都是春茶,唯一与市面上的茉莉花茶有所不同的是窨制方法。   因此当郭掌柜打开其中一罐茉莉花茶,并且亲自用这茉莉花茶泡了杯茶后,店里立刻多了一股茉莉花独有的清香,清香中却又带着一股茶香。   男子也是懂茶之人,闻到香味就觉得这茉莉花茶比寻常市面上所卖的茉莉花茶都要香浓馥郁得多,等接过郭掌柜手里的那杯热茶尝了一口,更是忍不住赞道,“好茶,这花茶中的茉莉花香味虽浓,可却不会盖了这茶香,真是难得。”   郭掌柜笑道:“这是我们铺里新制的花茶,用的是上好的茉莉花和今年的春茶,所以味道才能这样好。”   男子点点头:“这几罐我都要了,回头你让伙计送到罗府。”   “原来是罗老爷,放心,一定让伙计给您送到。”   男子却摇头笑道:“错了,我姓谭,只是暂住在罗家而已。”   一直留神细听那男子说话的林溪浑身就是一僵,姓谭,住在罗家,眼角处又有黑痣,定是原身之前所嫁的那位谭文甫谭大人了。   当年原身退婚以后,正是这罗家出面替她说了谭家这门婚事,不会有错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可是林溪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若不是怕惹人怀疑,她会掉转身就走。好容易等到那谭文甫出了店,她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许是受原身影响太深,只要一看到这个谭文甫,就会想起原身被幽禁的那几十年。   郭掌柜做成了一笔不小的生意,正要去向林溪报喜,却见东家的脸色不怎么好。   “东家,您怎么了?”   林溪勉强笑道:“没什么,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郭掌柜没多想,以为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就亲自把她送到了茶铺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到铺子里。   茶铺的第一笔生意做成以后,接下来几日,店里的茉莉花茶、珠兰花茶、玫瑰花茶陆陆续续都卖出去不少。   至此,江吟秋方才放下心,开始大批量的制作花茶,除了原来三样花茶外,她陆续又做了些月季花茶、金银花茶等新茶。   半个多月以后,当茶铺的生意慢慢好起来后,林溪的十四岁生辰也到了。   这次生辰,林溪并没有像原身原来那样遍邀众人,而是只给唐悦薇、沈梓馨两人下了帖子。   结果,唐悦薇因故没来,来的只有沈梓馨一人。   “悦薇说她被唐夫人关在家里绣嫁妆,我想着上两次给你下帖子,你都没来,还以为今日无人陪我过生辰了呢!”林溪站在垂花门处笑道。   提起之前的爽约,沈梓馨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啊,林姐姐,前段时间娘不让我出门,不是我有意爽约的。”   林溪原以为她是因为给沈老太太侍疾才没有赴约,没想到其中另有隐情。   她就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可是信里却说的是沈老太太病了你要侍疾,难道是我记错了。”   沈梓馨看了看周围,林溪会意,便对霁月等人道:“我带沈大姑娘逛逛园子,说说话,你们远远跟着就是了。”   等丫鬟们听话的退下,沈梓馨方道:“林姐姐你不是外人,这事我也不用瞒你。那段时间老太太其实没病,不过是和二哥怄气而已。我娘怕我出门惹事,便让我呆在家里哪都不要去。”   “怄气,怄什么气?”   “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老太太想让二哥做什么事,二哥有些不情愿,老太太就‘病’了。”   沈梓馨又道:“不是我说老太太的坏话,她老人家确实太爱管闲事,我二哥脾气已经算很好了,可是也受不了她的脾气。好在她不大管我,要不然我可就惨了。”   “沈老太太上了年纪,想要晚辈们都顺着她的意思也属人之常情。”林溪不做评价,很官方的说了这么一句。   沈梓馨会过意来,觉得老在林溪面前谈论老太太不是很好,就转移话题道:“我记得府上还有位表姑娘,今日怎么不见她?”   林溪明白她的意思,接话道:“江姐姐在忙着绣嫁妆。”   之前江吟秋为了制花茶,绣嫁妆的进度耽误不少,如今茶铺的事告一段落,江吟秋便带着两个丫鬟抓紧时间赶制剩下的绣活,毕竟离成亲只有两三月了。   沈梓馨听到绣嫁妆三字就有些不自在,“之前听你说唐姐姐也被关在家里绣嫁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们?”   林溪方才想起,好像从未听过沈大姑娘定亲什么的,虽然她看着天真年幼,可是论年纪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不知道为何到现在也没定亲。   这事恐怕要到自己嫁到沈家才知道。   林溪暂且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领着沈梓馨转了遍园子,便带她去了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   林老太太还记得上次林溪去沈府,沈府呈上来的五色糕,这次知道沈梓馨要来,早早的让厨房做了几样拿手点心。   两人吃过点心,林溪便带沈梓馨去了自己住的涵碧轩。   沈梓馨刚看到那两盆林溪特意为沈默准备的雀梅,就有底下人回说沈府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沈家的一个妈妈,沈梓馨见到这位沈大太太身边的李妈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李妈妈,你怎么来了?”   “大姑娘您快回去吧!大太太出事了。”   沈梓馨听到“大太太出事了”这几个字,就觉膝盖一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一旁的林溪忙扶了她一把。   等沈梓馨被李妈妈等人扶着离开了涵碧轩,林溪想了想去了安寿堂。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夫出来晃一下。,, 第24章   林老太太得知沈大太太出事,脸上划过一丝愕然,“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随即就吩咐人去打听消息。   中午的时候,才有消息送回来,说是沈大太太走路绊了一跤,把头磕在了一块湖石上,人到现在也没醒。   出了这事,林溪自然也没心情过生辰了,陪着林老太太吃完午饭,就回了涵碧轩。   望着花几上的那两盆雀梅,林溪叹了一声,本来想着等沈梓馨走时托她带回去的,哪想到出了这事,看来这两盆雀梅又要在她这存放一段时间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溪就去了安寿堂,想知道沈府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新的消息。   哪知她刚到安寿堂门口,就被碧桃拦了下来,“三姑娘,沈府那边来人了。老太太提前吩咐过,让您先去耳房稍坐一会儿。”   沈府来人了,林溪的心里马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无关乎沈大太太,而是和她有关。   果然,等沈府的人离开以后,林溪一见林老太太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   “祖母,沈府的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林老太太的表情很复杂,声音也比平时低沉,“昨日沈大太太出事后,沈老太太当天便请白云寺的高僧卜了一卦,说是沈大太太今年命犯太岁,想要她尽早醒过来,需得用一场喜事冲一冲。所以今日沈府过来的意思,便是想让你提前嫁到沈家,为沈大太太冲喜。”   林溪半天没有说话。   林老太太道:“祖母知道这么做会委屈你,因此只说好好想想,还没有给他们回话。”   林溪却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祖母,等沈家再来人,就答应了吧!”   沈家既已提出冲喜,若是林家拒绝,将来沈大太太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即便沈家人不说什么,可是心里肯定会有个疙瘩。将来自己嫁过去,不说别人,就是沈梓馨这个小姑,林溪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反正迟早要嫁,今年嫁也是嫁,明年嫁也是嫁。   当然她能这么快想通,还是因为她嫁的那个人是她亲眼见过的沈默。再则,她和沈梓馨的关系那么好,如果这次冲喜真能让沈大太太苏醒,也是件好事。   林老太太叹道:“就是委屈你了,本来想风风光光把你嫁到沈家去的,没想到却出了这事。”   第二日沈府那边再来人时,林老太太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后天。   虽然事出仓促,沈府那边准备的聘礼却是比林家人想象得丰厚得多,金银珠宝首饰玉器古玩并绫罗绸缎等物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多两银子。   林老太太做主把这些聘礼都加进了林溪的嫁妆中,酸的林二太太当天的午饭少吃了半碗。   可是林老太太仍觉得委屈了林溪,私下又多给了林溪两千两银票和两套压箱底的金累丝珠宝头面。   林溪本想推拒,可是林老太太一把按住了她,“你先听我说完不迟,沈家的聘礼虽多,可是那些金银首饰并古玩玉器既不能生银子也不能拿去卖,更不能送人,无非就是摆设罢了。你娘虽给你留了六千多两银子,可是光两个铺子就花了四千多两银子,你手头也不过三四千两银子。有了这两千两银子,你手头便宽绰一些,遇到什么事也有个倚仗。”林老太太说的两个铺子是后来添置的一个米铺。   林溪忍不住朝林老太太靠了过去,“祖母,您对我真好。”   林老太太道:“这点东西对祖母不算什么,只要你在沈家过得好,祖母就放心了。祖母最怕的就是委屈了你。”   林溪却惯能苦中作乐,婚期提前固然不是她所愿,可是想到自己再也不用没完没了的绣嫁衣绣被单绣荷包,倒也是件好事,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情无形中好了许多,还安慰林老太太道:“祖母不用觉得委屈了我,我嫁过去若真能让沈大太太苏醒,将来便是沈府的大功臣,日后他们不得对我客气几分。祖母也就不用担心我在沈府会过得不好了。”   林老太太就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真不知叫祖母说你什么好。”   不过孙女这么想,足见她心里是想通了的,林老太太方才放下一层心事,问道:“你的嫁衣绣的怎么样了?”   提及嫁衣,林溪就闪烁其词起来,“绣了两个多月了。”虽然有江吟秋帮着,可她于刺绣一道终归是新手,因此绣了这么多天,也只不过才绣了十分之一。   自家孙女的绣工,林老太太自然是清楚的,只怕连一小半都没有绣完,看来自己当初做两手准备是做对了。   “既然还没绣完,那就算了。祖母早前已经替你预备下了一套嫁衣和十二双绣鞋。为的就是怕你赶制不出来,没想到却真的用上了。至于其他东西,让针线房上的人赶一赶就是了。”   林老太太命人准备的嫁衣是晋城有名的刺绣师傅绣制的,做工精美不说,穿上还很合身。而那十二双绣鞋是用来孝敬沈老太太等人的,做工倒是一般,看着像是林府针线房的手艺。   嫁衣和绣鞋有了,只要再准备一样给沈梓馨的东西和一些赏给下人的荷包就行。荷包倒是没什么,可是给沈梓馨这个小姑的东西,却是比较费思量。按着晋城这边的风俗,多是送绣帕。但是林溪绣方帕子怎么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林溪正自发愁送个什么东西好,时间太紧,而自己的绣工又拿不出手,想的头痛时,那边梨花苑派小丫鬟送来了两个匣子,一个装了十几个绣着花花草草的荷包,另一个里面则是两方绣帕,虽然绣工比不上沈大奶奶的手艺,可是送人的话也已足够。   林溪心下就是一暖,命霁月取了一串钱给小丫鬟做赏钱。   到了添妆那日,江吟秋又送了一对红榴石耳环。   唐悦薇送了对白玉镂空花鸟掩鬓,笑道:“原本以为你要先给我准备添妆的物件,没想到你倒赶在了我前面。我不管,将来你给我添妆的时候,可不能比这对掩鬓差。”   她这番打趣,让林溪因为成亲在即无端的紧张焦虑感消散了不少,忍不住笑道:“知道了,一定不会比这对掩鬓差的。”   午饭以后,添妆的人都差不多散去以后,又来了一个林溪想不到的人。   沈梓馨穿着件藕荷色对襟暗纹纱衫,脸上虽然挤出了一丝笑容,可是眼睛却哭得都红肿了。   林溪一见她就站了起来,“馨儿你怎么来了?”   沈梓馨接过丫鬟手中的匣子,“我是来给你添妆的。”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睛,“林姐姐,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一句话没有说话,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瞬间就落了下来。   林溪递过帕子,想了又想,终归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梓馨却是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日子这种时候哭的,因此接过帕子,使劲按了按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好半响,她才道:“我该走了,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身边不能离人。”   林溪也没有挽留,起身就要送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沈梓馨道:“馨儿,等等。”   沈梓馨就立住了脚。   林溪命人把花几上的两盆雀梅端下来,“馨儿,你把这两盆雀梅放到大太太房里,也许沾了喜气,大太太过两天能醒过来也说不定。”   虽然不知道沈大太太伤的有多重,可是这两盆雀梅被她蕴养了这么久,怎么也会起些效用。   沈梓馨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前后不过停留了一刻钟时间。   她走后,林大太太遣人把置办的嫁妆和陪房的名单送了过来。   没一会儿,安寿堂那边也送来了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都是安寿堂的二等丫鬟,是林老太太早已给林溪准备的陪嫁丫鬟,皮肤白皙的那个叫丁香,身材瘦高的那个叫桂香。   这两个丫鬟和林溪差不多年纪,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经过几年的□□已经基本能胜任贴身丫鬟的职责,年纪却又不会显得太大,用来做陪嫁丫鬟最合适不过。   除掉这两个丫鬟,涵碧轩原来的二等丫鬟双燕和柳枝也会跟着过去。   而林溪身边的碧云和霁月,林溪权衡比较之下,选择了霁月,留下了碧云。一来是原身本来就更为倚重霁月,二来则是碧云终归细心一些,而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习惯终归与原身不同,时间久了迟早要露出破绽。   好在碧云原本就是安寿堂的大丫鬟,林溪出嫁以后她仍旧回到安寿堂,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林溪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私下里给了碧云二十两银子,又给了她两根金簪作为补偿。   碧云倒是没什么怨言,她心里原本就清楚,她和霁月两人,三姑娘肯定会选霁月而不是她。虽然三姑娘的乳娘几年前就已去世,可是霁月陪姑娘长大,其中的情谊不是她能轻易代替的。   所以她收拾好包袱,就平静的回了安寿堂。   林溪去安寿堂吃晚饭的时候,她已经代替碧兰的位置,和碧桃一起服侍在林老太太左右了。   晚饭后,林老太太把林溪留下来说了许久的话,尤其是说了很多林三老爷小时候的旧事。   林溪就静静地陪在林老太太身侧,听她说林三老爷小时候因为调皮挨打的事,被两个哥哥欺负了回来找林老太太告状的事,还有读书时因为背不来书被先生打手板心回来哭着嚷着不想上学的事。   这一说,就说到了二更时分。   林老太太擦了擦流到眼角的泪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劳累一天呢!”   林溪嗯了声站起了身,留恋的看了眼林老太太,方才转身。   从安寿堂出来,林溪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站在廊下看了好长时间的明月。   明天她就要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谢谢蒲公英的卷卷的地雷!!!,, 第25章   更交四鼓的时候, 林溪便醒了。   她还记得自己刚穿来时那几天, 因为夜里不断梦见原身最后的下场,所以她常常不到天明就醒了过来。   只是想不到,等她好容易熟悉了在林府的生活,却又要出嫁了。   也不知静静地躺了多久,帐子外面就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接着一道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三姑娘, 该起床了。”   不是每天叫她起床的碧云,而是林大太太派来的韩妈妈。   接下来就是沐浴、梳妆,一切都摆弄好以后, 林溪望着镜子里的那个新娘,忽然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为什么这粉要涂这么多,胭脂要擦这么多。六月的天气本来就比较炎热, 脸上擦涂这么多东西, 妆还不花得厉害。   她还未有抗议的机会, 就被人扶着坐在了床上, 接着丫鬟端来一碗莲子羹, 只让她尝了三口就把东西端下去了。   林溪饿着肚子,看着众人来了又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得外面鞭炮声大作,有人嚷道,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房里的人听说新郎官来了,便出去了大半,林溪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像是忐忑,有些像是喜悦,有些像是期待,她正沉浸在这种情绪中,眼前忽然一暗,不知是谁给她蒙上了红盖头。   这次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搀着她站了起来。   林溪任由人扶着,从涵碧轩向外面走去。   那红盖头又厚又大,林溪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林老太太的安寿堂。   拜别长辈后,林溪就被特地从书院赶回来的林泽背着进了花轿。   听了一路的锣鼓声,林溪坐得脚都麻了,轿子才在一阵鞭炮声中停了下来。   接着就是跨火盆,拜高堂,进新房。   虽然这次婚事相当仓促,可是沈家准备的却很充分,该有的习俗和讲究,一个都没落下。   新房的布置也是相当精致。林溪陪送的那一整套红木嵌螺钿家具已经安放妥当,新房外间的红木多宝阁上已经依次安放了一些古玩玉器,中间的一只汝窑天青釉碗在一堆瓷器玉器中看起来分外显眼。   用来做卧室的东次间则悬着红底浅黄花的软帘,靠墙放着那架满雕鹊梅红木床,床上铺着赤红色的金线鸳鸯被褥,靠窗的位置放了张长案,左边摆了个红宝石梅花长春盆景,右边摆了个翡翠如意。   此外,承尘上挂着嵌螺钿纱心画山水挂灯,墙角、床边的高几上俱都放置着釉里红折枝花卉纹大花瓶,里面插着鲜花。   林溪被人扶着走进新房,闻到一股鲜花的芬芳时,心情不由得就放松了下来。   可是落后被人用杆秤挑去盖头,眼前一亮时,林溪的心情又不好了,想到早上从镜子里看见的新娘妆,眼角余光瞥到长身玉立,穿着一身红的沈默,她就有些羞于见人。   房中的妇人们见她一直微低着头,就有人笑道:“新娘子害羞了呢!”   沈默看了眼林溪,对喜婆道:“合髻吧!”   众人知道沈大太太尚未苏醒,识趣的没有闹洞房,待一对新人喝了合卺酒,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房里就只剩下了沈默、林溪并几个服侍的丫鬟。   林溪坐在床上,肚子叫着空城计,却碍于这时的规矩,不能先说话,因为妆容问题,也不敢抬头。   只感觉坐在身旁的沈默呼吸清浅,身上萦绕着一种清淡的熏香,非常好闻。   她正在仔细分辨这熏香用的是什么香料,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丫鬟们都垂着手一动不动,新房内一片寂静,因此这一声分外清晰,尤其沈默坐得位置还离她那么近。   林溪羞臊中就听身旁的沈默道:“我让丫鬟给你拿些点心,厨房要过半个时辰才会送来席面。”   新郎说话以后,林溪知道自己终于能开口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先去卸个妆。”   饿肚子什么的,可以先放在一边,唯独这妆容,林溪再也不想忍了。如果是平时还好说,可是现在面对的却是沈默,记忆中那个站在杏花树下,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她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沈默就看着她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冲进了净室。   林溪在丫鬟们的帮助下除了头上的凤冠,洗去了脸上的脂粉,跟着她又脱下身上的大红喜服,换了缃色遍绣海棠花的轻纱衫,淡粉色的蝶戏水仙纱裙。   可能是她耽搁的时间太久,可能是前面开宴的时间到了,等她从净室出来,沈默已经离开了。   房间当地的红木嵌云石方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点心,其中还有林溪吃过的五色糕。   这时候桃花已经开败,不知道那掺了桃花汁的粉色花糕,用了什么做代替。   林溪心里想着,先灌了一大杯茶水,筷子就伸向了那块粉色花糕。   入口香甜软糯,原来是用粉色的月季代替了桃花。   几块点心下肚,林溪终于觉得胃里的灼痛好受了些,她还记着刚才沈默说的话,等有了几分饱意,便放下了筷子。   两刻钟过后,厨房那边果然送了一桌席面。   林溪正在犹豫要不要等沈默回来再吃时,外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沈默的那双眼睛。   明亮的烛火照耀之下,沈默分明看见林溪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他不由抿唇道:“我不大善饮,所以就先回来了。”   他身体不好,是不能多喝酒。林溪听到他这句解释,便知道他回来这么早的原因了。   不过沈默虽是主动解释了这么一句,但是林溪看见他仍觉有些不自在,她刚才是洗了妆容,换了衣裳,可是第一次面对沈默这样谪仙般的人物,林溪总觉得态度随便是亵渎了他,因此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了些客气,“那你要不要再吃点?”   她话里的客气之意,沈默听得清清楚楚,他那双幽深又沉静的眼睛就暗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好。   林溪听出他话里有些低沉之意,以为他是忧心沈大太太的病情,便没有多想,只吩咐丫鬟摆饭。   林溪饿了一整天,加上这桌席面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她便就着面前的如意鸡和水晶肘子,吃了满满一碗饭。   沈默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她吃得香,便陪着她多用了一点。   林溪一碗饭下肚,已有七八分饱意,看沈默落箸,她也就放下了筷子。   丫鬟们收拾了饭菜,送上两盏热茶。   林溪尝了一口,语气里透出讶然,“茉莉花茶!”   沈默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梓馨听说你开了茶铺,有心想给你捧场,便命人买了些花茶回来,给我们都送了些。”   林溪望着他品茶的动作,刚才只顾着吃饭了,没敢多看他,如今借着说话的机会打量他,只觉他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温文从容,有一种淡墨山水画般的超凡脱俗的气质。   可惜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却有先天不足之症,得找个时机问问沈默身边的小厮。   沈默没等到她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脸上一片沉思之色。   林溪想完心事,回过神来就发现沈默在看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用那双幽深明亮的眼睛看着,可是林溪还是不敢跟他对视,避开他的视线道:“你们要是喝着不错,下次再制茶的时候,我多留一些。”   “你刚才在想什么?”沈默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溪微微一愣,她总不好说她刚才发呆是在想怎么治他的先天不足,便笑笑说:“没什么,夜已深了,我们该休息了吧!”   沈默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去洗漱。   林溪在他身后问了句,“要不要叫丫鬟服侍你?”   沈默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轻轻说了句,“不用。”转身就进了净室。   林溪轻轻松了口气,虽然之前已经接受消化了那个杏花树下的少年就是沈默的事实,虽然她又颜控又声控,可是一旦真跟沈默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无形中还是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稳了稳心神,看丫鬟们把床上的桂圆莲子等物撤去,便让她们都下去了。   沈默洗漱完毕,刚转过屏风,就见丫鬟们已经退下,床前悬着的樱子红刺绣如意团花纱帐也已放了下来。   林溪躺在被子里,平生第一次在睡前忐忑得睡不着觉,她正要下床喝杯酒壮胆,帐子就被人掀了起来,接着就毫无预兆般的见到了站在床前的沈默。   对方只穿着件白色的中衣,鸦色长发松松束着,面白如玉的脸上还沾着几根被水珠浸湿的发丝,在暖黄色烛光的照耀下,竟显得异常耀目。   林溪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赶紧移开了目光。   沈默却是没察觉到自己对林溪的影响,看她好长时间跪坐在被子上,便轻声问道:“要喝水吗?”   林溪这才回过神,忙道:“不是,只是觉得有些热。”   沈默便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又把悬在门外的软帘挂了起来,就有一股穿堂风吹进了卧室。   林溪看着他做的这一切,心内便有一股暖流淌过,无形当中又对他多了些好感。   等沈默来到床前,她就道了声谢。   沈默脱鞋的动作就是一顿,“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他将鞋脱掉,回转过身,就见林溪已经钻进了被窝,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林溪躺在被窝里,双手握得紧紧的,一是紧张,二是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这具身体年纪尚幼,这个时候行周公之礼委实太早了些,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事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她及笄再说。   所以当她觉出沈默那边伸出手想要有所动作时,忙抱着被子道:“我年纪还小,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圆房这件事,要不过两年再说。”   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林溪才听到沈默说:“你想多了,我刚才只是不慎压到了你的头发。”   林溪默默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丝丢脸,她忙将散落在枕上的青丝整好掩进了被窝。   可是经过这个小插曲后,林溪发现自己已经毫无睡意,她属羊数到一千,仍没有一丝困意,忍不住偷偷去看让她睡不着的那个人。   烛光映照之下,她清晰的看见沈默同样睁着一双清湛的眼睛,望着纱帐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沈默一转头,就对上了林溪的视线。   林溪不由讪笑道:“你怎么也没睡?”   沈默轻声答道:“我有择席的毛病,只要一换地方,就会睡不着。”   “这么说,这新房不是你素日居住的地方?”   沈默轻轻嗯了声,“我一向住在西爽阁,那边距离我读书作画的地方比较近。”   “我知道,我见过你读书作画的地方。”林溪说完这句话,就想起了自己拿走的那幅白梅。   沈默也想起了那件事,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抹轻快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那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什么东西。”   灯光之下,他那抹笑容清晰的映入林溪眼帘,与林溪夸赞他画技好时流露的笑容不同,林溪敏感的觉出他这次笑容里的愉悦之情,甚至连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轻快。   林溪不争气的又一次看愣了,连沈默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   沈默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正要再问一遍,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二少爷,二奶奶,大太太醒了。”   大太太醒了!   沈默听到这个消息,便顾不上再问林溪,飞快的坐了起来。   林溪刚才模模糊糊听到一句“大太太”,回过神来就见沈默已经穿好了外衣,她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默熟练的系好袍带,“大太太醒了,我得过去看看。你先睡,不用等我。”   “那我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林溪正要坐起身,却被沈默轻轻按了回去,“不用,有我去就行了。明天一大早你还要给老太太敬茶呢!”   沈默这么一提醒,林溪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新娘子,不大适宜到景平苑,她就不再勉强,努力忽视掉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强作镇静的点了点头。   等沈默离开以后,她方才懊恼的在被窝里打了个滚,不行,自己以后得习惯天天有这么个谪仙般的人物在自己面前,不能动不动就被美色所迷,那样岂不误事。   于是,天将亮的时候,沈默从景平苑归来,就见林溪在床上正睡得香,他正要上床假寐一会儿,就听对方口里还嘟囔着什么,等他脱去外衣轻轻躺下去的时候,方才听清林溪在嘟囔什么。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6章   林溪是被渴醒的, 她还未睁开眼, 人尚在迷迷糊糊中,就按着习惯唤道,“碧云,帮我倒杯茶。”   没人应答,只听见有人倒水的声音, 林溪费力睁开眼睛, 然后入眼便是一片艳色的红,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嫁到了沈府,这里是她和沈默的新房,而不是她的涵碧轩。   一想到沈默, 她就用尚未清醒的目光去搜寻对方,正好看见对方拿着茶杯走了过来。   林溪方才清醒过来,忙从床上下来,“我来, 我来。”   沈默就把茶杯递给她, 林溪渴得很了, 顾不上跟他客气, 一股脑的把那杯温茶喝了个干净。   “要不要我再给你倒一杯?”沈默等她喝完便问了这么一句。   “不用, 不用,我自己来。”昨天晚上劳他关窗, 她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他这样清雅高贵的人,怎么能干这些丫鬟们做的琐事呢。   林溪一连饮了三杯温茶, 方才觉得嗓子不那么痛了,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明,便问道:“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该去给沈老太太敬茶了。   沈默靠坐在床边,拿起手边的书,“刚过寅时,现在是卯时初,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林溪看到他的动作,方才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太太怎么样了?”   沈默的目光就从书上移到她的脸上,很平静的说道:“我是丑时回来的。大太太已经醒过来了,人没什么大碍,唐大夫说只要后期调养得当,就没什么大问题。”   谢天谢地,自己这次冲喜总算没有白费,或许那两盆雀梅也起到了一点作用。   林溪高兴完,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看向手捧书卷的沈默,“这么说,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怎么不到床上躺一躺?”   沈默翻书的手一顿,继而低声道:“睡不着,索性看书打发时间。”其实他不光有择席的毛病,身边有人同样睡不着,不过这个却不好说出来。   “这怎么能行,一夜不睡多影响身体。”   林溪想到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么熬夜可不行。   可是她想到的,沈默未尝没有想到,一听她提到自己的身体,他的眼底就带了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次,林溪终于发现了,她当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身体不好的人,本来就敏感多思,自己这么一说,不是给他添堵吗?   她刚要弥补自己的过失,诚心诚意的给他说声抱歉,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姑娘,该起了。”   是霁月的声音。   林溪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下,唤候在门外的丫鬟们进来。   霁月打头进来,微红着脸给林溪和沈默请了安,就去整理床铺。   只是找来找去,她都没有找到那方白帕,便轻声问林溪,“姑娘,元帕呢?”   林溪被这一提醒,方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她正要问沈默,却发现对方已经进了净室。   她便道:“先别管这个东西了,赶紧服侍我洗漱。”   霁月给她梳好一个妇人的发髻,林溪正在挑选今日敬茶时要穿的衣裳时,就见沈默从净室出来了,身上倒是换了身外衣,可是头发仍是松松束着。   林溪就吩咐丫鬟们过去给沈默束发。   丁香和桂香却红着脸,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好意思去。   林溪理解她们的感受,正要叫霁月去,就见沈默看向她:“你来帮我束发吧!”   我?林溪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却见沈默眼神中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神情,只好鼓了鼓勇气,从霁月手里接过梳子,一步三挪的走到沈默身后。   “我不太会束发。”   “无妨,捧墨和捧砚两个的手艺也不太好。”   虽然不是第一次离对方这么近,可是当闻到沈默身上那股好闻的熏香时,林溪仍有一种身陷梦中的感觉,她先深呼吸了一下,左手方才微微颤抖着把他松松束着的发带解开,右手则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把他的头发理顺。   头发理顺以后,林溪再触碰他时,双手终于不再发颤,认真而细心的给他在头顶束了一个小发髻圈,又细细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发丝,然后接过霁月手中的束发冠,小心的戴在小发髻上,最后再用簪子固定住。   这一切做好以后,她方才松口气,看向镜子里的沈默,问道,“怎么样,不难看吧?”   沈默轻轻点了点头:“比他们两个的手艺好多了,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束发吧!”   林溪握着梳子的右手就是一顿,好半天,她才挤出一丝笑容,“好。”   沈默这时已经从镜台前起身,重又坐在了床边,手上拿起了原来的那本书,一副等着她穿衣打扮的样子。   林溪就加快了挑选衣服的速度,选了件樱桃色掐金丝宝瓶番莲纹对襟褂子配湖蓝色织银丝纱裙,头饰则选了一对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为了谨慎,还特地问了沈默的意见,“不会太素吧?”   “不会。”   林溪还未松口气,就听对方又说了一句,“今日无论你穿什么,老太太都不会说你,所以只要照着你平日的穿衣喜好来就是了。”   “为什么?”   “大太太已醒,老太太现在把你当做了福星,所以起码今天是不会多为难你的。”   林溪有些半信半疑,不过时间上已经不允许她再挑挑拣拣,便果断的穿上了之前选的那套衣裳,戴上那对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后,就跟着沈默向外走去。   小丫鬟掀起外间悬挂的玫红色的纱帘,林溪就见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砖,只在西北角的位置用湖石堆了个小假山,此外一株花木都没有。   林溪就望向沈默,后者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说道:“这院子叫远香堂,是我父亲从前读书的地方。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这院子还未来得及布置,你喜欢什么,以后可以叫底下人帮着你添置。”   “我看你读书作画的地方布置的就不错。”   沈默就转头看她,“院子里要是种那么多花木的话,你不怕会有蚊虫吗?”   “不怕,我有驱蚊虫的花露水。”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穿过两个月洞门,沈默就指着前面的院子道:“那里就是老太太居住的福景苑。”   福景苑一如其名,院子当地用鹅卵石嵌了一个大大的福字,两边抄手游廊下种着石榴、海棠等热闹又寓意好的花木,五间正房的台阶上还卧着几个身上有白、黄、黑色斑块的肥猫。   林溪多看了那几只猫一眼,沈默便提醒她,“那几只猫只认老太太一人,轻易不让旁人碰,你最好离它们远一点。”   他这话刚刚落下,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莲青色流云袖纱衣的丫鬟,“二少爷和二奶奶来了,快请。”   沈默就替林溪介绍,“这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珊瑚。”   林溪就笑着朝珊瑚点点头,朝霁月示意了一下,后者就递过去了一个荷包。   “一点心意,还望姐姐笑纳。”   珊瑚笑着接过,“谢二少奶奶。”说着话,就替他们掀起了竹帘。   进到里面,迎面就是架黑漆描金边纳绣屏风,珊瑚领着他们转过屏风,便见三明两暗的房间没有隔断,东次间和西次间都设着福禄寿图案的落地罩。   阳光从窗纱中照进来,当地放着的黑漆家具便都反射着暗沉沉的乌光,无端的就给人一种肃穆深沉的感觉。   林溪还未克服掉这种感觉,就有个穿着银灰色纱衫的老太太被几个丫鬟簇拥着从东次间走了出来。   等沈老太太坐在当地的那张黑漆贴金罗汉床上,便有丫鬟取来蒲团,林溪就跟着沈默跪了下去。   沈老太太喝过两人敬的茶,方道:“快起来,让祖母看看我的二孙媳妇。”   林溪上前几步,右手就被沈老太太苍老有力的双手攥住了。   “模样挺俊,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沈老太太上上下下把林溪打量了一遍,便笑着说了一句。   围在沈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见沈老太太高兴,便凑趣道:“二奶奶一嫁进来,大太太就醒了,可不是有福气之人嘛!”   沈老太太点点头,连说了两句:“有福气好,有福气好。”又道了悟大师说的一点没错。   林溪却是不信什么了悟大师说的话,趁着她们说话的机会,方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沈老太太几眼。   与林老太太的慈眉善目不同,沈老太太生了一张刻薄厉害的脸孔,脸上的颧骨很高,眉毛下还长了双三角眼,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不好相处。   此时她虽看上去心情很好,可是那眼里闪过的锋芒,却很难让人忽视。   因此即便她拉着林溪的手问长问短,做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可是林溪还是不敢抱以轻心,始终都提着一颗心答话。   果然,等沈老太太关心完林溪,就看了眼沈默,“这些日子我看二郎越发瘦了,定是身边人服侍不周到的缘故。”说着话,就唤珊瑚,“去把翡翠和碧玉叫来。”   林溪还弄不清楚状况,沈默已开口道:“捧砚和捧墨服侍我很尽心,不劳老太太费心了。”   沈老太太却不容拒绝的说道:“两个半大小子,知道什么。”不等沈默说话,就对林溪道,“我倒不是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才来沈府,身边的丫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有翡翠和碧玉帮着你们,我老婆子也放心一些。”   林溪已经在沈默开口时,回过味来,反正沈老太太没有明说这是给沈默的通房丫鬟,她就装糊涂道,“那我就先谢过老太太了。”   沈老太太很满意林溪的态度,拍了拍她的手,从珊瑚手里接过一个锦匣,“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一对镯子,虽然式样老些,可是水头还算不错。”   林溪双手接过,接着奉上六双鞋,敬茶的流程就算走完了。   这时,珊瑚也领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进来。   沈老太太便命两个丫鬟给林溪和沈默磕头,“以后好好服侍二少爷和二奶奶。”   等两个丫鬟磕过头,跟着珊瑚又下去后,沈老太太便对林溪两人道:“你们去景平苑看看大太太吧!”   林溪和沈默到景平苑的时候,沈大太太喝了药刚睡下,沈梓馨一见林溪便握住了她的手,很动感情地叫了声“二嫂。”   林溪看了眼沈大太太的脸色,“大太太好点了吗?”   沈梓馨脸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好多了,唐大夫说,只要这几日不碰水,勤换药,便没什么问题了。”   林溪这时方想起沈大奶奶,想说大奶奶,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便改口道:“大嫂呢?”   沈梓馨道:“祖母说,她是寡居之人,今日不宜见你们,所以你们来之前她已经回房了。”   不过沈大奶奶虽然没来,但她却托沈梓馨送了林溪一对金珠宝童子攀莲耳环,而沈梓馨替沈大太太准备的则是一对金嵌石榴石手镯。   林溪也奉上了给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的绣鞋,另外还有给沈梓馨的两方绣帕。   因为怕吵着沈大太太养病,林溪和沈默稍坐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了。   回远香堂的路上,林溪发现沈默比来时沉默许多,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祖母送的那两个丫鬟?”   “祖母毕竟是长辈,所谓长者赐,不敢辞。你要真的不喜欢,我把她们调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就是了。”   林溪有心想说,林老太太给她选的其中一房陪房,他家有两个没成婚的小子。可是又怕沈默觉得她善妒,所以最后就没说出口。   林溪说到这里,就见沈默忽然停住了脚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祖母把翡翠和碧玉送到远香堂的用意,他不信她不知道。可她还是收下了,这是不是说,在她心里,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他有没有通房丫鬟。   林溪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转过了头,“这些事,你做主就是。我先去书房了。”   林溪目送他离去,就听身边的霁月道:   “二奶奶,二少爷明明不喜欢那两个丫鬟,您又何必答应老太太把她们送来。”   霁月正想说,二少爷刚才明明是有些生气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林溪看了她一眼,霁月马上一副知错的表情,赶紧低下头。   “回去以后,你就不用来我房里伺候了。”   林溪一句话没有说完,霁月马上认错道:“姑娘,我错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以后贴身服侍的事,你交给丁香和桂香。以后你专管□□底下的小丫鬟和打听各院的消息。”   霁月不如碧云细心体贴,可她性子活泼,适宜和各院的丫鬟打交道,林溪就想利用她的这个长处。   从前在林府,有林老太太做主,林溪压根不用操心什么。可是如今嫁到了沈府,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看着倒是好相处的样子,可是沈老太太分明就是一个厉害难缠的人物。想要在沈府立足脚跟,势必就得有一个手腕灵活的人帮自己打探各房消息。   霁月还未反应过来,林溪又道:“以后你每个月的月银提到二两,若是需要你打听什么消息,我会另外给你一些备用的碎银子。你可愿意?”   虽然不用到房里服侍,以后不免会失了姑娘的欢心,可是能管教底下的小丫鬟和打听消息,却是既体面又得实惠的事,霁月当即就道:“愿意。”   “那你现在就去打听,二少爷为何不喜欢丫鬟贴身服侍?”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林溪能看出,沈默对丫鬟的服侍很抗拒,这里边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从景平苑回到远香堂,林溪坐下没有多久,翡翠和碧玉两个丫鬟就提着包袱过来了。   林溪赏了她们每人一个荷包,又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介绍给她们认识。   双燕和柳枝虽然占着二等丫鬟的名额,可是因着她们年纪不大,所以做的还是小丫鬟们的活计。   桂香和丁香两个年纪要大一些,可是一看便知道都是老实人,且生的都比较普通。   翡翠和碧玉便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势在必得。既然二奶奶并未预备通房丫鬟的人选,那么是不是说只要她们服侍得好,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二少爷的身边人。   林溪自然没有错过两个丫鬟眼里闪过的光芒,夫君被觊觎,照理来讲,做妻子的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可是林溪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嫁给沈默这样颜值、气质皆属上上乘的人。如今心里还是兴奋大于喜欢,虽然沈默几乎是满足了她对老公的所有幻想,可是他对她而言终归算是陌生人。   她对他是很欣赏,可是真论对他的感情,那真是只有一点点。   所以她很快就无视了两个丫鬟眼里的势在必得,把她们一个安排管茶水,一个管外出事宜。   两个丫鬟也知道她们初来乍到,二奶奶多半是不会让她们做贴身服侍的差事的,面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恭敬的应下了。   林溪便端茶道:“你们两个初来这里,还不熟悉环境,我给你们放一日的假,晚间再来服侍。”   林溪这里刚打发走两个丫鬟,就有底下人禀说,“李妈妈来了。”   林溪依稀记得捧砚提过这李妈妈一句,知道她是沈默的乳娘,便忙叫她进来。   李妈妈大约四十上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件七成新的秋香色净面苏绸衣,头上只插了一支金玉鱼宝簪,皮肤白净,体态圆润,亲和中透着一股干练,不大像是大户人家的乳母,倒像是小富小贵之家的当家主母。   “给二奶奶请安。”李妈妈说着话,就结结实实的给林溪磕了个头。   林溪赶紧让丫鬟们扶她起来,又让人看座。   李妈妈推辞了一下,方在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下。   林溪早有打算叫来沈默身边的小厮问问沈默的病情,如今见到李妈妈便又想起了这件事,想她既是沈默的乳母,问她肯定是要比问小厮好,于是等寒暄过后,她便道,“我听夫君说,这院子原来是公公读书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   “是,我跟着二太太嫁进来时,这远香堂就是二老爷读书的地方。后来二老爷去了外地做官,这远香堂就空了下来。这次二少爷成亲,老太太就做主把这远香堂做了新房,一来是这边地方大,二来老太太想让二少爷和二老爷一样将来金榜题名,为沈家争光。”   “原来是这样。只可惜夫君有择席的毛病,昨晚在这远香堂几乎一夜没怎么睡。”林溪似是不经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就抬头看了林溪一眼,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   “不瞒二奶奶,二少爷其实不只有择席的毛病,他睡觉的时候更不习惯身边有人。”   林溪的眼睛就因为吃惊微微睁大了,“不习惯身边有人?”   李妈妈讪笑道:“是这样。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睡觉的时候,房里有其他人,他就睡不着。”   林溪从前也听人说过对睡觉环境要求特别高的人,可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老公。   她想了想,问道:“除了择席的毛病,睡觉不喜欢有人的习惯,夫君还有哪些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吗?比如经常失眠或者胃口不好。”   李妈妈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二少爷从不跟我们说这些,生病也不说,瞒不过去了才让我们请大夫。”   “那常给夫君看病的是哪位大夫?”   “是唐大夫,二少爷就只吃他开的药。”   看来自己得找机会见一面这个唐大夫了。   过后林溪又问了沈默一些生活上的习惯,等问得差不多了,便让人赏了李妈妈两个荷包。李妈妈就知机的退了下去。   李妈妈走后没多久,霁月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我看的时候,总觉得路痴是作者夸大了的描写。结果我后来发现我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路痴,从教学楼走到宿舍楼也会迷路。   从前我觉得脸盲也很夸张,哪有分不清人长什么样的,结果发现我妈就是有点分不清不认识的人,连后邻居这种时不时见的人也记不清人家的长相。   我还觉得睡觉选择症很夸张,结果我老公睡觉毛病就很多,最喜欢一个人睡,还怕闷怕冷怕热。真是对他无语了。,, 第27章   “我让你打听的事, 你打听到了没有?”林溪等霁月一回来便问道。   哪知霁月一听见林溪这句问话, 白皙的的脸上就升起了两朵红晕,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打听清楚了。”   林溪猜到这事多半有些少儿不宜,便让房里的丁香和桂香先退下,然后才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霁月仍是低着头道:“我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 二少爷现在身边只有两个半大的小厮服侍。我使了一块碎银子, 才从一个婆子口中知道, 二少爷原来也是有丫鬟的,只是三年前发生了一件事,后来二少爷才不要丫鬟服侍的。”   “发生了什么事?”   霁月红着脸道:“就是有个丫鬟趁着二少爷睡熟偷偷潜进了房间, 还脱了衣服。听说二少爷过后连着好几晚都没有睡好,从此就不要丫鬟服侍了。”   原来是这样。   那丫鬟定是看上了沈默的才貌,想着凭这一步留在沈默身边做个通房丫鬟,哪知沈默偏偏对睡觉的环境要求特别高, 最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 她这一爬床不要紧, 却害得沈默再也不敢用丫鬟, 生怕这样的事会再发生一次。   林溪明白了这件事, 就知道沈默为何比她还要抗拒那两个丫鬟了。那两个叫翡翠和碧月的丫鬟摆明是沈老太太塞给他的通房丫鬟,沈默既然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跟前, 自然也不会要那两个丫鬟了。   这样想想,沈默有这个习惯倒也是件好事,虽然自己对沈默还没有什么感情, 可是眼前没有侍妾碍眼,自己起码一两年内还能得些清净。   林溪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她现在对沈默的了解还不深,暂时还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望,只希望两人能够心平气和的过日子就好。   林溪抱着这样的心态,等霁月说完就让她下去了,然后让人去问早饭什么时候送来,又叫人去书房问沈默在哪吃早饭。   一直到辰时正,厨房那边才把早饭送来。   而沈默也掐着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小丫鬟把厨房送来的食盒揭开,林溪扫了一眼,青花大碗内是热腾腾的香稻米粥,青花小碟内则装着炒三仁,油煎豆腐,细丝酱菜,咸鸭蛋,凉拌鸡丝等几样佐粥的小菜。此外还有香油酥圈、肉末烧饼、炸卷果、蒸饺、肉馒头几样荤素点心。   看起来和林家的早饭差不多。   林溪等沈默落座以后,就放心的坐了下来,不等丫鬟给自己盛粥,先给自己夹了一个蒸饺,一咬开才知道是羊肉馅的,里面放了大葱和几样调味品,吃起来一点膻味都没有。   林溪连吃了两个,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便见沈默正看着自己。   她忙咽下最后一口蒸饺,知道自己大抵是见到美食,又忘记对面的人了。   她就讪讪的问道:“这个蒸饺很好吃,你要不要也来点?”   她话刚说完,就发现沈默的筷子还分毫未动的放在原位。   难道这些早饭不合他的胃口?   林溪疑惑的朝他看去,就见沈默拿起筷子,目光落在那盘羊肉蒸饺上,又打了个转,最后夹了点细丝酱菜,“不了,我吃不惯羊肉。”   于是林溪又在择席的基础上,对他多了一个挑食的印象。   吃完早饭,林溪想起他昨晚一夜没睡,又记着李妈妈说过的话,便试探着说道:“你要不要回西爽阁补个觉?”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默那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林溪还是做不到与其对视,低头避开视线道:“你昨晚不是没睡好吗,既然你在这远香堂休息不好,不如回西爽阁补个觉。”   半响,沈默方才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说了句好。   他一向话少,林溪便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隐藏的情绪,送他出了门,就让丫鬟取来纸笔,回忆着写了几个治食欲不振的药膳方子。   不论是昨天晚上的席面还是今天早上的早饭,林溪发现沈默都吃的特别少。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那些点心,他碰都没碰,只喝了半碗粥。林溪由此就想到他应该是胃口不好,不然不会吃那么少。   一上午的时间,林溪全花在了那几个方子上。   她在发现右手上的绿线可以让植物生长的更好以后,就试着用自己蕴养过的植物做试验,然后就发现这些植物无论是用来做菜还是入药效果都特别好,于是她就尝试着学了一段时间的中药知识,虽然和专业人士相比还差的太远,可是治个小病小痛却是没什么问题。   她写下的这几个方子就是其中几个治疗食欲不振的药膳方子。治疗失眠的方子,她倒是也记得好几个,可是在没有问过唐大夫之前,林溪不敢贸然要用。毕竟失眠也分很多种,她作为半专业人士,用药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林溪在纸上划拉来划拉去,最后圈定了一道以茉莉花和粳米为主的药膳。   一来这道药膳做起来简单,二来茉莉花较为常见,取材比较方便。   她落下笔,便吩咐丫鬟把带来的茉莉花茶中的茉莉花捡出来一些送到厨房做道茉莉花粥。   林溪吩咐完丫鬟,在床上补了一会儿觉,就被丁香叫醒了。   林溪正要派人去叫沈默,就见对方已经坐在了外间,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在看。   夏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只见他换了一袭湖青色纱衫,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间自有一种端方高华的气质。   林溪便问丁香,“二少爷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刻钟了。”   林溪正要再问,就听有丫鬟在外回说厨房那边送来午饭了。   她便先吩咐摆饭,自己去净室洗了把脸,就出来吃饭。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三样热菜,三样凉菜,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稻米饭和一道老鸭汤。   林溪便看向去厨房传话的桂香,“我要厨房做的茉莉花粥呢。”   桂香忙道:“我是吩咐了厨房的人做的,怕他们不愿意,还给了他们一吊钱。”   林溪还未说话,对面坐着的沈默开口道:“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大厨房只管公中的一日三餐。你要是觉得吃不惯大厨房的饭菜,可以在远香堂设个小厨房。福景苑和大房那里都有小厨房,所以这件事并不逾规越矩。”   如果能设小厨房自然最好,林溪便问沈默,“我刚嫁过来,就提出要设小厨房,祖母会同意吗?”   沈默道:“只要你有人手,一切开销都走私账,不让公中出钱,去回禀老太太一声,便没有问题。”   这个简单,她可以从陪房中挑一两个厨艺好的年轻媳妇,至于柴米油盐,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她手上还有好几千两银子的私房银子,负责一个小厨房的开销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等吃过午饭,林溪就去了福景苑。   沈老太太用过午饭,正在看廊下的两个猫儿打架,听了林溪要设小厨房的事,就看过来道:“是厨房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林溪笑道:“不是。不瞒祖母说,孙媳有吃夜宵的习惯,可是老麻烦厨房也不大好。所以就想设个小厨房,平日熬点汤水什么的。如果祖母同意,孙媳名下还有两间铺子、几亩薄地,米面蔬菜什么的,都可以不走公中的帐。”   “能吃是好事,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去吧。”   林溪原本还怕沈老太太不同意,来时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哪知沈老太太确如沈默预料的一样,并未反对自己设小厨房。   她脸上的笑容就深了些,正要告退,却听沈老太太又叫住了她。   “还有件事我忘了说,我这个人老了,不愿意起早。你大嫂和梓馨都是逢一五日才过来请安。以后你也和她们一样吧。”   逢一五日过来请安一次,和原来在林家也没有什么区别,林溪就很干脆的应下了。   有了沈老太太的准许,林溪从福景苑回来就开始准备小厨房的各种事宜。   林老太太给林溪选的这两房陪房,其中吴瑞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女儿则只有十来岁,而秦顺家则有两儿两女,两个儿子都还没有成亲,两个女儿一个**岁大,一个才四岁。   林溪想了想,她设这小厨房主要是为了熬制药膳,以后大多数时候还是吃大厨房的多,因此小厨房的人手不必太多。所以最后,她在见过吴瑞家的两个媳妇后,把看着干净利落的吴家二媳妇刘氏留了下来,又把柳枝拨给她打下手。   为了不厚此薄彼,林溪把秦顺家的大女儿桃花改名杜鹃,让她留在远香堂顶替柳枝原来的差事。   这样忙活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小厨房便设好了。   另一边,林溪陪嫁的那间米铺则送来了晚稻香粳、糯米、小米等好几种熬粥用的米。   吴瑞家的则采买好了小厨房所需的柴炭、酱醋油盐、并时新蔬菜等几样食材。   沈默来远香堂吃晚饭时,林溪特地要小厨房做的那道茉莉花粥并几样菜品就放到了他跟前。   那道茉莉花粥是用晚稻香粳和茉莉花一起熬得,晚稻香粳有些近似红楼梦中的碧粳米,米长半寸,颜色浅碧,香味浓厚,再配上白色的茉莉花,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而那几道菜品,则是林溪特地吩咐过的,一道银耳素烩,一道香菇烧菜心,一道白玉苦瓜,最后还有一道鲫鱼豆腐汤。   全都是适宜夏日吃的清淡菜品。   作者有话要说:  茉莉花粥的做法是将淘净的粳米煮成粥,于粥将熟时,入茉莉花和扁豆花再煮三五沸。,, 第28章   沈默在看到茉莉花粥的时候,就忍不住看向林溪。   林溪道:“我看你食欲不大好, 又不喜欢荤腥, 便让人给你准备了这些饭菜。”   沈默忽然明白过来, 中午林溪特地要厨房做的那道茉莉花粥,原来是做给他吃的。她肯费心思让小厨房特地给他做清淡的饭菜, 是不是潜意识里,她没那么讨厌自己。   他心里正转着那个念头, 就见林溪揭开了摆在最中间的一道汤品,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目光就几乎凝滞在了那道鲫鱼豆腐汤上。   林溪以为他嫌鲫鱼腥,忙道,“你要是不喜欢这道汤, 我让小厨房再给你做......”   “不, 我很喜欢。”沈默的目光从那道鲫鱼豆腐汤上移开,然后抬头看向林溪, “因为很久没喝到, 所以都快忘了这道汤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这道汤了。   当热汤入口,沈默那空荡荡的心里忽然多了点东西,他忍不住向林溪看去。   林溪全部心神都在面前的那道糖醋脆皮鱼上, 看她吃的那么香, 沈默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多留连了一会儿。   等丫鬟们撤去饭菜, 林溪就发现自己吃撑了。   那道糖醋脆皮鱼实在很对她的胃口, 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一碗饭。不过林溪以前也不是没吃撑过, 放下碗就让人去沏浓茶。   很快,被林溪安排管茶水的翡翠就端着托盘过来了。   能被沈老太太选中送到远香堂,翡翠和碧玉这两个丫鬟的容貌自然是不差的。   今日翡翠穿了件粉色素纱衣,底下则是葱绿色薄纱裙,脸上还薄施脂粉,一张天生妩媚的圆脸浮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二奶奶请喝茶。”   “二少爷请喝茶。”   林溪端起消食茶,刚要送到嘴边,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林溪虽对茶没有什么讲究,可是这被脂粉香掩去了茶香的茶水,她却是喝不下去。她便蹙了下眉,放下了茶杯,看来以后有沈默在,自己是喝不了味道干净的茶了。   林溪放下茶杯,准备出去走走消消食。可是她刚站起来,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正好沈默也看了过来。   她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想出去转转,你要不要也出去走走?”   沈默想起刚才她吃了满满两碗饭,就知道她大约是吃撑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便点点头。   林溪便让几个丫鬟去吃饭,不顾翡翠期盼的目光,点了双燕提灯,和沈默一起出了远香堂。   远香堂周围种了不少花木,夏日的夜风不时吹来,林溪一边走一边闻着空中飘来的淡淡花香,心情很是惬意。   也许是有夜色做遮掩,也许是她此时的心情很好,林溪不知不觉放松了很多,走到一个周围种了好几棵银杏树的院子,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沈默,“这里是不是离你的书房很近?”   朦胧夜色下,就见沈默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是梓馨带你来过吧!”   林溪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拿走的那幅画,“说来我好像还欠你两盆好花。”   然后就听见沈默说了句,“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没有,我原来给你准备了两盆雀梅,本来想让馨儿交给你的。哪知后来大太太出事,我就把这两盆雀梅送给了大太太。我在林家的涵碧轩虽然还留了几盆盆景,可是都不及这两盆雀梅,所以就没带过来。”   林溪正想说你若是不嫌弃,等回门那日我就选两盆送给你,就听沈默问道,“你很喜欢那幅白梅图吗?”   提及那幅白梅图,林溪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很快答道:“很喜欢,虽然我不大懂画,可是却觉得那白梅画得真好,好像再离近一步就能闻到梅花的香气似的。”   林溪就听沈默很轻很轻的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他的笑声虽轻,可是落在林溪耳边就是一痒,她庆幸这幸好是夜里看不大清沈默的样子,不然她估计又要看呆。   她心里正转着念头,就听沈默道:“后年乡试我打算下场,所以日后待在书房的时间会比较多,你若是无聊,可以去找梓馨和大奶奶。”   “这个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读书的。”   乡试三年只有一次,错过这次机会就只有等下次。林溪自然盼着沈默能在后年的乡试中中举,所以她立马表明了态度。   沈默却觉得林溪有些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便又加了一句,“读书虽然要紧,可是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尽可以派人到书房去找我。”   林溪微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到他昨晚的体贴举动,心里不由涌现出一股暖流,轻轻嗯了一声。   有了一天的时间做缓冲,又有两人一起夜下散步的愉快经历,晚上,林溪睡觉的时候,再见到沈默穿着中衣躺在她身侧时,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了。   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尤其这人还是沈默,林溪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睡不着。她觉得沈默大抵也是如此,便踢了踢身上的那床纱被,然后朝沈默那边翻了个身。   她本意是看沈默有没有睡着,想找他聊聊天,哪知刚一翻身过来,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俊颜。   那俊颜离得那么近,近到林溪能数清对方眼睛上的睫毛,近到林溪能感受到他吐出的清浅气息,但是更让林溪感到不自在的是那双幽深明亮的眼睛,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要陷进去似的。   她不由得就想往后退去,可是这一动,就发现沈默的左手不知何时连被带人一起圈住了自己,虽然没有牢牢箍住她,可是却也不容得自己后退。   林溪便被逼着开口说了句:“你也没睡啊。”   话一出口,林溪就后悔了。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她能感受到沈默的呼吸,而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沈默自然也能感觉到。   果然,她发现沈默脸上顿时起了一种变化,那只圈住自己的左手似乎也在悄悄收紧。   这种情形之下,退不能退,说不能说,林溪只能绷着身体,一点一点任由沈默欺近自己,当对方的薄唇几乎要挨上自己的脸颊时,林溪很怂的闭上了眼。   她这一闭眼,沈默的动作就是一顿。他感觉到林溪这一动作中隐隐透出的抗拒与不适,身上的燥意就像是被凉水浇了一遍,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林溪等了好一会儿,自己意料之中的吻却久久没有落下。她正要睁开眼睛,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连带被子都被拉进了一个怀抱,耳边则是对方那有些用力的呼吸声。   这样不知抱了多久,林溪忽觉身上一松,然后耳边就响起了沈默那清润动听中夹杂着一丝暗哑的声音,“夜深了,睡吧!”   林溪没说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既有些终于逃过一劫的感觉,又有些失落,她就在这两种情绪中相互转换,一时庆幸,一时低落,也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困意战胜了一切,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而另一头的沈默原以为自己会和之前失眠时一样,辗转难眠到天明。可是听着林溪睡熟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竟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那经常失眠的习惯仿佛已离他而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虽然只睡了短短两个时辰,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精神却比往日都好。   他舍不得离开这温馨的环境,便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才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先闭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方才睁开眼睛。   林溪睁开眼睛,嘴边的“碧云”还未出口,就看见了躺在身侧的沈默。她忙将那两个字咽下去,可是见到沈默的瞬间就不由得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脸上不由一阵发烧。   正好这个时候,霁月在外面叫了声“姑娘”。   这句话此时落在林溪耳边不亚于天籁之音,忙道:“进来吧!”   于是仍由霁月打头,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走了进来。   林溪借着洗漱的机会,终于暂时避开了沈默,可是等霁月给她梳好发髻,并且将梳子递到她手里后,她方才想起来一件事,她答应了沈默每天要给他束发的。   林溪一边深呼吸一边一步三挪的挨到沈默跟前,后者已经洗漱完,正静静坐在镜台的另一边等她束发。   “今天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用出门见客,随意些就好。”沈默等她走到跟前,便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就应了一声好,用梳子理顺他的头发后,便没有用束发冠,而是用丝带简单的束了些头发,又细心的理了下其他垂下来的发丝。   做好这一切,林溪方才松口气,也没敢看沈默的反应,便离了镜台这里去选今日穿的衣裳。她这里刚刚穿戴好,底下人就回说大姑娘来了。   沈梓馨是特地来看林溪的。沈默知道她们关系不错,有意给她们说话的空间,便先去了书房。   “娘那里有大嫂看着,我想着二嫂你刚嫁进来,肯定人生地不熟,便想着过来和你说说话。”   林溪正需要问沈梓馨一些问题,就把她让到西次间,等她坐下便问她用过饭了不曾。   沈梓馨道:“还没有,二嫂你应该还不知道,厨房开饭都是有一定时辰的,而早饭是要到辰时正厨房那边才会把饭送来。”   林溪这才明白为何沈默像是知道厨房什么时候会送来早中晚饭,总是掐着点进来,便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既然没有吃饭,待会儿就和我们一起用吧!我让人设了个小厨房,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给你做。”   沈梓馨也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话是这样说,可她只随便点了两样吃食。   林溪就吩咐人去做,然后问了许多府里的事。沈梓馨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   这样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早饭就好了,林溪便命人去请沈默。没一会儿丫鬟回来说,二少爷有事出去了。   林溪就先和沈梓馨吃了早饭,饭后沈梓馨又陪林溪坐了会儿,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默还是没有回来。林溪就遣人到书房去问,留在书房的捧砚说是二少爷还没有回来,约莫要等到晚饭的时候了。   可是沈默直到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来。   如果平时也就算了,可是明日是她回门的日子,林溪觉得沈默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这里边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人没回来,她也没法去问。   林溪只得自己一个人吃了晚饭,然后等掌灯以后躺在床上一边等一边看书,等到二更鼓响,她约莫觉得沈默大抵是不会回来了,便先睡下不提。   第二日天明,林溪还记着昨晚沈默没回来的事,一睁开眼就往身边看去。   这一看,林溪就舒了口气,沈默穿着出门的衣裳躺在她身侧,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只要回来就好。 第29章   林溪看他的样子,估计又是一夜没睡, 这时候时间还早, 她就想让他多睡儿。因为怕自己起床的动静吵着他, 林溪刻意放缓了动作,可是她的动作已经够轻了, 沈默却还是被惊醒了。   “什么时候了?”沈默一睁开眼便问。   林溪道:“丫鬟们还没来敲门,应该还没到辰时。”   话还没说完, 沈默就坐了起来,“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不能到得太晚。”   林溪有心想问他昨天出了什么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不再多睡会儿吗?”   沈默摇摇头, 说道:“我刚才已经补了一觉了。”   林溪看他坚持, 就不再勉强,提前把丫鬟们叫了进来。   好在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等他们吃过饭, 老太太那边命人送来回门的礼单,时间也不过刚到辰时正。   时间虽还早,可是天气炎热,沈默就没有骑马, 和林溪一起乘坐的马车。   马车刚到达林家门口, 林泽就带着林家的几个少爷迎了上来。   林溪被沈默扶下马车, 就见林二少和林三少对视了一眼, 似是想不到沈家的这位二公子生的这么出众。   林泽虽然也晃了一下神, 可是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对林溪二人笑道:“知道你们今日回门,大姐和二妹特地从府城赶了回来。”   林泽所说的大姐和二妹是林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她们姐妹两人先后都嫁到了府城。   府城离晋城至少有两日路程,姐妹两人所嫁的夫家规矩又极多,所以这两年姐妹两个很少回娘家。林溪的婚期定下来以后,姐妹两个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娘家住几天的,没想到却出了冲喜这个意外。姐俩接到冲喜的消息后,紧赶慢赶终于在回门之前赶了回来。   从门口到林老太太的安寿堂,林溪飞快的回忆着原身与这两个堂姐的交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大姑娘与原身的关系还算不错,可是二姑娘性子却有些窄,和原身因为小事起过冲突。   她心里想着心事,没注意到林泽和沈默交谈甚欢,一行人快来到安寿堂时,林大太太和林二太太就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少妇。   跟在林大太太身后的应该就是原身记忆中的林大姑娘林湘,她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五官端正,身材微丰,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容,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福气相。只见她穿着蜜合色缠枝莲纹纱衣,浅金色挑线镶边裙,鬓边插了一支鎏金嵌宝如意钗,柔和中透着几分温厚。   而跟在林二太太后面的林二姑娘林湄只比林湘小上一两岁,样貌有七成像林二老爷,唯有那双眉眼像极了林二太太,穿着宝蓝色绣玉兰的薄缎对襟褂子,下面配了条浅红流彩暗花绫裙,头上插着镀金点翠镂空青金石钗,神色顾盼间很有几分林二太太的精明厉害。   林溪的注意力全在她二人身上,自然留意到当林湘和林湄看清沈默的长相时,神色都有瞬间的怔愣,不过前者却是很快就转移了视线,而后者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不过这抹晦暗不明的情绪很快就被她掩了下去,快得让林溪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当她和沈默被众人簇拥着拜见过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后,林老太太执着林溪的手说她瘦了时,就听林湄道:“果然祖母眼里只有三妹妹,我和大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也没见您老人家淌泪抹眼。那知道的当说林家有三个姑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只有一位姑奶奶了呢!”   她这番话虽说的是玩笑话,可是话里的酸意,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湘不大计较这个,听了只微微一笑。   林老太太却是擦了擦眼泪笑道:“几年不见,二丫头你这张嘴越发厉害了,我是说不过你,改天我跟你婆婆说去。”   “哎呀呀,祖母我错了,您老人家饶了我吧!”   林溪在旁看着林湄唱作俱佳,几乎夺去了她今日这个主角的光芒,也不在意。   倒是林湄笑闹过后,发现林溪没有像从前那样气得发脾气,由来就有几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便适时的住了口。   林老太爷这时方才开口道:“沈默,你随我去书房走一趟。大郎,你也来。”   林溪猜到林老太爷多半要考较沈默的学业,这个倒是不消担心,所以她很放心的看着沈默跟着林老太爷离开了。   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以及几个少爷没坐一会儿也走了。   当安寿堂只剩下女眷时,林二太太便笑道:“三姑奶奶真是命好,我看沈默这孩子生的又好又知礼,怨不得老太爷那么喜欢,巴巴的就把人叫到书房去了。”   这话从林大太太口中说出来不足为奇,可是林二太太却甚少夸人,因此这话一出,不但林溪觉得诧异,就是林湄都多看了自家娘亲一眼。   她本来就爱攀比,当看到沈默明显要比自家夫婿出色许多时,心底便开始泛酸水,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说那样一番话了。   林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林二太太对她的态度为何突然会变得这么好,可是好话谁都爱听,她就笑道:“二伯母又取笑我了。祖母,你可要替我做主。”   林老太太就笑着搂住林溪,“傻孩子,你二伯母是夸你呢!”   “我还当二伯母害眼馋病,看见别人家孩子生得好就想扒拉到自己家呢!”   一句话落下,众人想到林二太太的性子忍不住都笑了,林二太太笑着上前要撕林溪的嘴,林溪就躲,林老太太就拦,一时闹作一团。   这份热闹独独没影响到林湄,她的眼睛落在林溪身上,总觉得对方变化委实有些大,从前那个任性娇蛮爱发脾气的三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大方开朗的少女。   林溪很快就注意到了林湄看向自己的目光。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好在林湄不会在晋城多待,自己也已出嫁,所以林溪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任由林湄不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   午宴仍设在大花厅,林溪记着沈默身体不大好不能多喝酒,正要派人跟林泽说一声要他照应一二,就见林老太太不着痕迹的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上前去扶她老人家。   林老太太悄声道:“你祖父那边,我已吩咐过了,你且放心就是。”   林溪就放下了提起的心,接着被众人硬按着坐在了客首的位置。这时她见席上仍没有江吟秋的身影,就问了一句:“江姐姐怎么没来?”   林大太太道:“这个是晋城的规矩,新人不能见新人,她马上就要出嫁,而你才刚过门,按理是不能见面的。”   林溪以前还从未听过有这个说法,不过入乡随俗,她也不一定要在今日见到江吟秋,就轻轻笑了笑略过这事不提。   席间,因为林湘和林湄难得归宁一次,今日又是林溪回门的日子。林老太太便命底下人拿来了府里自酿的木樨荷花酒。   “这木樨荷花酒在梨花树底下埋了有好几年了,今年你祖父过生辰,我都没舍得拿出来。”林老太太等那坛木樨荷花酒拿来以后,就吩咐丫鬟拿那套白玛瑙酒杯来。   丫鬟执着雕花银酒壶把酒倒进白玛瑙酒杯,只见在白玛瑙杯的衬托下,杯中的酒液呈现出一种好看的金黄色,且又清香四溢,光是闻着就觉得有了一股醉意。   这样独家秘制的家酿酒,林溪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众人举杯朝她敬酒时,林溪便喝了一口。一入口,就觉这酒不似后世的白酒辛辣醇厚,而是清香中带点甘甜,有点像她喝过的威士忌兑饮料,可是却比它要有余韵得多,也爽口得多。   林溪一直以来的酒量都很好,加上今日众人又对她频频敬酒,尤其是林湄,仗着自己酒量好,频频来劝酒。   所以即便有林老太太拦着,最后林溪还是喝了不少酒。   霁月扶着她回涵碧轩的路上,她方才觉得自己喝多了。   也许是她穿来的时日尚短,右手上的绿线还未真正改造好她的身体,也许是这木樨荷花酒的后劲太大,总之林溪觉得自己头晕的厉害,若不是有霁月搀着,她恐怕得一头栽下去。   好容易挨到涵碧轩,她刚被霁月扶着躺下来,沈默就从绿猗轩那边回来了。   他一看林溪脸颊通红的睡在床上,就问道:“二奶奶怎么了?”   林溪酒意上来,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还是霁月答了一句,“刚才在席上,众人一直劝酒,二奶奶就喝了不少酒。”   林溪只听得门开了又关,接着就有一方温帕给自己细心的擦去脸上的汗珠。   那人的动作又轻又柔,擦在脸上还有些痒,林溪就忍不住去拉那人的手。   沈默正拿着帕子给林溪擦脸,右手就被人拉住了。   “别擦了,痒。”   好半天,才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好。”   林溪方才满足的笑了笑,许是觉得那手的触感很好,她不仅没有马上松开沈默的手,反而把它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沈默的身子就是一僵,他有心想要把手抽回来,林溪却不放,嘟囔道:“让我再握会儿。”   她嘟囔的语气让沈默想起了一件事,他便趁着她醉酒的机会道:“你很喜欢佛经吗?”   “不喜欢。”频频被人打扰睡觉,林溪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了这么一句。   沈默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那这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呢?”   他本来是想知道林溪为何会在梦中翻来覆去的背诵这句经文,可是没想到这句话刚落下,他就见躺在床上的林溪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30章   阳光从雕花小窗内照进来, 沈默就见林溪睁开的那双眼睛不复往日的清明, 而是带着三分懵懂, 又含着七分润泽。而在那七分润泽中却又有一种隐含的光芒。   “你真想知道?”也许是醉的厉害, 林溪原来清脆利落的声音变得特别得绵软,绵软中还带有一种撒娇的味道。   沈默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她真的是醉了。他还未回答这个问题,就见对面的林溪弯了弯唇, 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那声音, 落在沈默耳边又酥又麻, 他的耳边便悄悄爬上来一抹红色,不由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说了句, “别闹。”   可是林溪却因为他接二连三的打扰,变得越来越精神, 加上酒意上头,她便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某些念头, 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这句话似的, 继续道,“你过来嘛, 过来。”   当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过来的意向时, 林溪便支起身子去拽对方的胳膊。可她醉后终究无力, 还未够着沈默的胳膊, 自己倒先支撑不住了。   眼看她就要摔在床下,沈默忙去扶她,林溪却又促狭,等他抱住自己,就借势翻身而上,最后结结实实把沈默压到了床上。   眼见沈默被自己压在下面,林溪忍不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她像前夜那晚沈默对她做的那样,低着头看着对方,脸也越来越靠近对方。正当她就要挨着对方的脸颊时,她又调皮的直起了身,然后用手摸了摸沈默的脸颊,当发现对方的皮肤确如自己想象中一样手感很好后,林溪方才又弯下身,凑到沈默耳边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默念那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吗?”   没等沈默说什么,她就主动笑道:“因为你啊!”   她的笑声传到沈默耳边,吐出的气息带着一股酒香,沈默绷直了身子,才忍住想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   为了抑制住这种冲动,他忍不住把那句话咀嚼了又咀嚼,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因为我?”   这话一落下,他就发觉有道轻柔的气息吐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道气息从他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上,最后停在了他的那双薄唇上。   那道轻柔的气息犹如上好的细毫笔,在距离他的脸颊不到一寸的上方描募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唇线,可是就是不迟迟落下。   正当沈默再也忍不住这种折磨,双手扣紧她,把她往自己这边压下来时,他忽然发现对方把头一歪,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林溪醒来以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宿醉后的头痛,唯一不好的感觉就是口渴。   她正要唤人倒茶,面前就多了一杯茶盏。   林溪抬头看去,就看见了站在床前的沈默。   林溪接过茶杯边喝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会儿了。”   林溪自然不会想到这话有假,哦了一声,就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没有喝多吧?”   沈默看到她的表情,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可是等到的却是这一句,他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小厮往我的酒壶里灌了白水,所以我滴酒未沾。”   那就好,看来林老太太所说的安排应该就是这个了。   林溪就放下了心,喝完茶水,便准备下床再倒一杯。   可是她刚下床,就被沈默按住了手,“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了吗?”   林溪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茫然,“怎么了?”她有什么话没说清楚吗。   沈默这时候终于确定,她多半是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了,就淡淡笑了笑,“没什么。”   林溪越发不明白了,不过看到他的笑容,她倒是觉得自己最近对沈默有了一定的抵挡能力,起码见到这个笑容,她能很淡定的转移开目光了。   等到她把丫鬟叫进来,霁月却不忙着服侍她洗脸,先盯着看了她几眼。   林溪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好好的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姑娘那会儿醉的厉害,我常见人喝醉了胡言乱语,没想到姑娘喝多了倒是挺安静,睡了一觉就好了。”   沈默听到这句,倒是看了霁月一眼,后者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林溪从未醉过,当然不知道自己醉后说什么做什么会全然忘记,因此笑道:“你才见过几个喝醉了的人,赶紧给我梳头。”   她这一觉睡到现在,只怕林老太太那边该派人来催了。   果然霁月给她梳好头没多久,林老太太就使人过来传话,让三姑奶奶过去一趟。   林溪知道林老太太是想问自己在沈家过得好不好,换了身衣裳,便带着霁月匆匆去了。   林老太太正歪在罗汉床上看丫鬟们切甜瓜,看见林溪进来,便让人给了她一碗浇了蜜汁的凉碗。   林溪吃着凉碗,就听林老太太问道:“之前人多,不好问你,现在就我们俩人,你跟祖母说实话,这几天你在沈府过得怎么样,沈默他待你好不好?”   林溪咽下一块甜瓜道:“挺好的。我们成亲当天晚上大太太就醒了,老太太第二天见了我就说我有福气,过后我要在我们院里设小厨房,她也没说什么。就是沈默,待我也很好。”   “你在你们院里设了个小厨房?”林老太太脸上有些不赞同的神色,“傻丫头,你即便不喜欢吃沈府那边的饭菜,也要多忍耐一段日子。哪有刚到人家府上,就另开炉灶的啊。”   “祖母,我设这小厨房不是为了自己。”林溪把沈默挑食的事说了出来,“我看大厨房那边的饭菜比较重荤腥,而夫君吃的清淡,有了小厨房,以后吃饭也方便一些。”   林老太太不由笑道:“这才嫁过去几日,就夫君长夫君短了。”林老太太原来还怕孙女不大中意沈默,如今听了林溪这话,就放下了心。   林溪就故作害羞的笑了笑。   林老太太看见她害羞的样子,就想起了她挂在心上的一件事,“三丫头,祖母问你件事,你可不要害羞,实话告诉祖母。你们成亲那天到底圆房没有?”   “没有。”提及此事,林溪想起那晚的尴尬,窘迫的低了低头,“我说我年纪还小,这事过两年再说。”   “沈默同意了。”   “同意了。”   林老太太方放下心口的那块大石,“这就好,这就好。你年纪还小,这事怎么也要等到及笄再说。”又问林溪,成亲第二天有没有人收元帕,沈老太太有没有说及此事。   林溪摇摇头,想起霁月没找着元帕那事,“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对了,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元帕。”   林老太太就笑了一下,“看来沈家这是和我想的一样了,沈老太太总算办了件好事。”   祖孙两个在安寿堂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林溪除了沈老太太送了沈默两个丫鬟这件事外,把能说的都说了。   等到林大太太携着林湘来到安寿堂,林老太太和林溪方才住了话头。   过不多一会儿,林二太太和林湄也来了。   众人说笑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末。   按着习俗,林溪和沈默要到天黑之前赶到沈府。不过这时候正是夏日,天黑得早,所以林溪和沈默吃了晚饭,方才坐上回家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林溪问沈默,“我们回去以后,要不要向老太太问个安?”   林老太太下午的时候提点过她,既然沈老太太不喜欢早起被人打扰,只让人一五日过去请安。那她平时无事的话,可以在午休过后,开晚饭之前到福景苑问个安。   林溪觉得这事最好还是问过沈默的意思,不然也要打听一下沈大奶奶是怎么做的。   沈默把她眼底的试探之意看在眼里,觉得应该是林老太太跟她说了什么,便道:“祖母晚上睡得早,这个时候过去多半要打扰她。”   林溪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正想要说什么,马车忽然一阵颠簸。   林溪随着惯性,身子不由前倾。她坐得位置正好在沈默的对面,这一前倾,就好像朝对方扑了过来。   沈默在马车颠簸的时候,飞快的扶住了车壁,整个人只微微晃动了一下,所以林溪往前这一扑,直接就扑到了他怀里。   沈默只觉馨香满怀,不同于那晚隔着被子的相拥,这次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身体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今天下午林溪压在他身上的感觉。   他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两拍,一抹红色瞬间从耳根处升起。   林溪比他好不到哪去,她那一扑直接撞到了沈默怀里,头刚好靠在对方的胸前,对方身上的淡淡熏香夹杂着那股好闻的墨香便萦绕在她的鼻尖,心头不由得一颤,左手赶紧撑着车壁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   她为掩饰自己的异常,没敢抬头去看沈默。   这阵颠簸过去,路面重又变得平稳起来,然后听得外面车夫的声音,“二少爷,这路上不知被谁家的孩子扔了些石子块。你们没事吧!”   “没事。”沈默淡淡回了这么一句,仿若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来,林溪方才把心里浮现出来的那股异样感觉压下去。   “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沈默说完话,便像在林家一样,去扶她下马车。   当他刚触碰到自己的右手,林溪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右手好像被一股细细的电流击中了一下,传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她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好在霁月在旁及时扶了她一把,林溪便不着痕迹的从沈默手里抽出右手,扶着霁月的手下了马车。 第31章   从外面回到远香堂, 留守在家的桂香和翡翠等人就迎了上来。   林溪换了身家常衣裳, 桂香就过来禀告说, 茶铺和米铺那边按着她的吩咐, 都把账本送了过来。   前些天,林溪忙着备嫁,就没有过问名下两个铺子的情况。   茶铺倒还好说,可是米铺那边, 她还没来得及去看过。所以林溪昨日就派人给两个铺子传话,让他们把账本送过来,好查看一下这两个铺子最近一段时间的营业情况。   账本拿来以后, 林溪一是想知道茶铺这些日子的情况, 二是想避一避沈默,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一下, 便没有急着洗澡, 反而先叫丫鬟点灯,然后就开始在灯下翻阅起那些账本来。   沈默从净室洗澡出来, 林溪已经看完了最上面的一本账本,她就朝沈默道, “你先睡吧, 我把这些账本看完再说。”   沈默看了眼那些账本,足有三四本之多, 便抿唇问了一句, “你看得完吗?”   林溪已经沉浸在了那些进账和出账中, 闻言头也不抬道:“看不完也得看, 我得知道这两个铺子的情况,以后才好打理。”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见沈默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陪你,正好我今日不怎么困。”   林溪就抬头道:“那怎么行?”   沈默的眼睛就朝她看了过来,虽然并未说话,可是眼里却分明透着为什么不行的含义。   林溪有了上次的经验,自然不好再拿他的身体说事,可是沈默的脾气,她这几日也摸清了一些,虽然不像沈老太太那样说一不二,可是想要让他改变主意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可是账本看到一半,若是撂下不看的话,刚刚才理出来的头绪又要中断,所以林溪就加快了翻阅的速度,本来需要一个时辰才能看完,最后半个时辰就匆匆看完了。   沈默一直在旁看书相陪,看她把最后一本账本推开,就知道她看完了,他也不多说话,只端给她一杯晾得微凉的茶水。   林溪有了看账本的这点时间做缓冲,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很自然的把茶水接过去一饮而尽,“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热水早已备好,丁香出去吩咐了一声,几个粗使婆子就提来热水,倒进了一人高的浴桶内,丁香按着林溪的吩咐,还往热水上面撒了些从林家带过来的玫瑰花瓣。   林溪泡在浴桶里,闻着玫瑰花的香味,刚才因为看太多账本记太多东西的疲惫感为之一扫。   等她好好的泡了一个澡,从净室出来时,就见沈默已经躺在了帐子里。   林溪以为他已经睡了,便将动作放轻,轻手轻脚的爬到了床的内侧。   玫瑰花的香味飘到沈默鼻边,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刚好看见林溪正在脱外袍。   天气越来越热,林溪昨晚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忍不住脱了中衣,换了身她穿来后让丫鬟们做的无袖V领背心和短裤。   因为昨晚睡得很舒服,所以林溪今晚想都没想就脱了披在外面的外袍,露出无袖背心和不到膝盖的短裤。   她将外袍叠好放在枕边,回头就看见了沈默望向自己的目光。   大概是她穿来的时日还短,林溪并未觉出自己这一身有什么问题,以为自己的动作不够轻,所以把他吵醒了,脸上就带了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沈默却没马上答话,反而从床上坐了起来,灯光下只见他的眼睛比平时更加幽深,呼吸也略显急促。   林溪没等到他的回答,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看了看自己身上,方才明白过来,脸上就带了点不好意思,飞快的把纱被盖在了自己身上,“那个,天气太热,所以我......”   沈默还是没说话,正当林溪犹豫着要不要换一身衣裳再睡时,忽然眼前一黑,沈默把床前点着的那盏灯吹灭了。   黑暗中,林溪就听见沈默说道:“好了,睡吧!”   她不由松了口气,往里挪了挪,想到那晚的情形,连翻身都不敢。   她这里如临大敌的等了许久,身边的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林溪这才微微动了动,松了松手脚,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再醒来时,林溪的习惯终于改过来了,她没有再唤碧云,而是先朝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的那床纱被已经被掀开,林溪就松了口气,知道沈默已经走了,这才唤丫鬟进来。   仍是霁月领头进来,林溪看见她便想起了之前的吩咐,拿起床边的一封信,“以后这些事,让丁香和桂香她们做,你去替我把这封信送出去。”   两个铺子的账本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她那封信是看账本的时候抽空写的,昨天没见着江吟秋,但她又想找对方商议一下推出荷心茶的事,就特地写了封信。   霁月就接过林溪手里的信,把手里的梳子交给了丁香。   丁香的梳发手艺自然不及霁月,不过林溪对发髻也没什么要求,不过想到今日逢五要到福景苑去请安,就特地从匣子里挑了支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搭配珍珠耳坠和那对沈老太太给的水头不错的碧玉镯。   她这里刚刚梳洗打扮完,就见沈默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溪便习惯性地问他的意见,“你看我穿这身衣裳去给祖母请安怎么样?”   沈默本来是避着她的视线的,听到她这句问话,方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对面的林溪穿了件水绿色遍绣玉兰花对襟长衣,系了条纱绿遍地洒金裙。在这种浅绿色颜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沈默不由得就回忆起了昨晚见到的画面,他的耳根处没来由就是一热,面色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神情,避开她的视线道,“挺好。”   他一向话不多,林溪又从来不会盯着他看,因此就没留意到他的神色,听说他觉得这身衣裳不错,便放下了心,然后就吩咐开饭。   沈默吃的还是小厨房熬得茉莉花粥,林溪则是吃大厨房送来的饭菜。   今日大厨房送来的肉馅酥饼和水晶肉很对林溪的胃口,她自己一人吃了半盘子的水晶肉,又吃了两个肉馅酥饼,最后还喝了一碗稻米粥。   沈默喝着自己的茉莉花粥,对林溪比自己吃得多的事实已是见怪不怪。   饭后,沈默便道:“那我先去书房了,有事你可以派人去那边传话。”   林溪点点头,送他离开以后,便点了丁香与碧玉一起陪她去福景苑。   路上,林溪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问了碧玉几个问题。比如年纪多大了,家中有无兄弟姐妹等。   她当日安排翡翠管茶水,安排碧玉管出门的事宜,是有原因的。   翡翠虽然比碧玉更貌美一些,可她几乎将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并无什么心机城府。   相较于翡翠的简单,碧玉虽然也有成为姨娘的野心,可她行事更为沉稳,心机更为深沉一些。   林溪觉得如果沈默真的很不喜欢这两个丫鬟的话,那么不妨让她们窝里斗,总有一天能抓住她们两个的把柄,然后借此把她们送走。   是以林溪问完碧玉问题后,便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大意是她很好,将来有倚重她的意思。   快到福景苑的时候,林溪还遇到了来向沈老太太请安的沈大奶奶。   沈大奶奶脸色有些憔悴,想来是日夜照顾沈大太太所致。   林溪含笑唤了声大嫂,又问沈大太太好点了没。   沈大奶奶也淡淡笑了笑,“托弟妹的福,娘已经好多了。”   妯娌两个说着话,没走几步就到了福景苑。   沈老太太正在用早饭。旁边给她布菜的却不是大丫鬟珊瑚,而是一个梳着圆髻的妇人。   那妇人不过三十上下,穿着件玄色缠枝牡丹花纹绞纱衣,眉目间很有几分冷傲之气,只不过她人生的美艳,又正在服侍沈老太太,脸上微微含着笑意,多少将那几许冷傲之气掩盖了下去。   林溪和沈大奶奶进来,那妇人便看了她们一眼,朝着林溪笑道:“这位就是新过门的二奶奶吧,二少爷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奶奶。”   她口里说着话,眼睛就在林溪身上打了个转。   虽然她脸上眼中都是笑意,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时,林溪却莫名的感到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样,她不由就对这个妇人起了几分警惕心,只淡淡的笑了笑。   还是沈大奶奶在旁替林溪介绍了一下,“这是公爹的姨娘,我们都称她为桂姨。”   林溪方才喊了声桂姨。   那桂姨笑着应了一声,从腕间褪下一对银嵌绿松石手镯,“这是我给二奶奶的一点见面礼,别嫌简薄。”   林溪听到简薄二字,推却的话就咽了回去,笑着接了过去。   等沈老太太用完饭,林溪跟着沈大奶奶服侍沈老太太漱了口,又端上一盏老太太素日常喝的老君眉。   沈老太太方才开口道:“好了,我这里有玉英在,你们两个去吧!”   林溪就和沈大奶奶一起告了退,等走出福景苑,她便问沈大奶奶,“这位桂姨,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从沈梓馨口中听说过这个人。   “桂姨年初为了给老太太祈福,从正月就住在了寺里,一直到昨日才回来。”沈大奶奶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又提点了一句,“她既是公爹的姨娘也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老太太很看重她。”   林溪明白沈大奶奶的意思,这位桂姨应该在沈老太太心里的位置不低,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一个人物。 第32章   从福景苑回来后, 林溪就按着自己原来的计划, 指挥丫鬟们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房间。   之前为了喜事, 房里摆了不少喜庆的物件。这些物件中不乏有些贵重的东西,都要收回放置妥当,空出来的位置则要重新布置,还有她昨天从林家带回来的十几盆花卉, 也要安置妥当。   林溪和丫鬟们忙了一上午,才把房间重新布置好, 那些贵重的古玩玉器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轻巧雅致的小物件。原来那些大红大紫的帘子帐幔被褥,也都换成了林溪喜欢的素雅颜色。   沈默中午从书房那边回来的时候,就觉房间焕然一新, 原来喜庆富贵的摆件都已撤下去, 反而多了些清雅古朴的物件,房间的角落里还多了几盆花卉。   “怎么样,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吧?”林溪看见沈默便问了一句。   沈默收回落在花几上的榆树盆景的目光, 点点头道:“不错。”林溪和他的品味还是比较接近的。   “既然你觉得好, 那么要不要我帮你布置一下书房?”林溪有心想把自己蕴养的几盆花卉安插到沈默的书房,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撤去那些喜庆的摆设,无非是借着这件事向沈默开口而已。   沈默本来想说不要的, 可是看着对方期望的眼神,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好。”   于是用过午饭, 林溪便跟他一起去了书房。   其实沈默的书房布置得很好, 物件虽不多,可是看着简单大气。因此林溪只让人在窗下添了两张花几,放了两盆茉莉花,又在书桌上放了一盆榆树盆景。   做好这一切,林溪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发现用来作画的东次间的窗纱和帘子都旧了。   “底下的人也太不经心了,这外面既有这么多花木,为什么还要配银红色的窗纱,应该用淡青色的窗纱。还有这帘子应该换成素色的,才配得上这屋子。”   林溪觉得这书房布置得很好,偏偏这两样东西拉低了整个书房的档次。   她记得自己的陪嫁里有几匹烟青色的素纱,用来做窗纱最好。还有那几匹玉色无纹纱绫拿来做帘子也不错,便亲自带人回房去取东西。   林溪带来的箱笼都堆放在远香堂的西厢房,她这里正带着丁香几个丫鬟翻箱倒柜,跟着霁月从外面冲了进来,急切的唤了声二奶奶。   林溪看霁月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放下手里的布匹,问道:“这么慌里慌张做什么?”   霁月却没有开口,反而看了几个丫鬟一眼。   林溪便让丫鬟们退下,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霁月道:“二奶奶不是让我管着底下的几个小丫鬟吗,我就让柳枝盯着翡翠和碧玉两个。今日二奶奶您跟着二少爷出去又回来,柳枝就见翡翠从小厨房端了两盏酸梅汤出了院子。她远远跟着翡翠,只见她进了书房,没多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哭声,接着翡翠被两个小厮架着出了书房。然后没多久,二少爷也出来了。柳枝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一行人去了福景苑。”   “福景苑?”林溪听到这里,就知道翡翠多半是惹了什么祸事。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沈默出面处理比较好,自己过去的话应该会让沈老太太更为恼火,因此她只说知道了,让霁月随时留意福景苑那边的情况。   接下来,林溪找出来那两样素纱和纱绫后,就把那烟青色的素纱放在一边,打算先用那玉色无纹纱绫做几个悬挂的软帘。   几个丫鬟中,以桂香的针线功夫最好。   林溪拿出沈默画得那幅白梅图,让她照着这幅白梅图,往帘子上绣两枝白梅。   桂香刚动手绣了两个梅花,底下人就说老太太院子来人了。   来人是福景苑的一个婆子,她向林溪请了安,就道:“老太太让我来取翡翠姑娘的包袱,顺便让我传话,让二奶奶去一趟福景苑。”   林溪便猜翡翠闯的祸应该不小,不然沈老太太应该不会轻易把翡翠叫回去。   她就把和翡翠同房的碧玉叫了进来,让她带婆子去取翡翠的包袱。   碧玉一听去取翡翠的包袱,脸色先就白了几分,忍着心中的不安领婆子去了。   林溪看着她们去后,想了想,觉得老太太叫她去多半是兴师问罪的,便留下霁月和桂香,吩咐她们道,“你们在房里好生做针线,二少爷回来,就说我去看大太太了。”   她吩咐完丫鬟,便只带丁香一人去了福景苑。   刚到福景苑,她就见翡翠委委屈屈的跪在廊下,原来精心画好的妆容被泪水一冲,已经花得不成样子。   林溪走到她跟前,她就朝林溪扑了上去,“二奶奶,我冤枉啊!我不是有意的......”   她还未哭诉完,珊瑚就从房里走了出来,只一个眼神,翡翠就闭了嘴,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珊瑚方才朝林溪笑道:“二奶奶,老太太正在房里等您呢!”说着打起帘子请她进去。   林溪进去以后,就见沈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一副没休息好心神烦躁的样子。   林溪言行就多了几分小心,上前问了沈老太太的安。   沈老太太睁开那双虽老却不浑浊的眼睛,“我叫你来没有别的事,翡翠既是你房里的人,她惹了祸,怎么处罚她,我总要问过你的意思。”   林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翡翠姑娘惹了什么祸?”   沈老太太的语气立刻冷了几分,不知是因为翡翠惹祸而生气还是因为林溪装傻,“这事二郎没跟你说?”   林溪道:“孙媳一直在房里做针线,确实不知此事。”   沈老太太便借题发挥道:“你这个二奶奶是怎么当的,怎么连底下人惹了祸都不知道?”   林溪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不开口,任由沈老太太发作。一顿数落,换回以后的清净,还是比较值得的。   沈老太太看她低着头不言不语,心中的气才慢慢平复,“府里现在只有二郎这么一个男丁,我自然盼着你们早点为沈家开枝散叶。可是二郎说你还小,一定要等你及笄以后再圆房。他如此为你着想,你这个做正妻的更要大度贤惠。”   林溪听到及笄以后再圆房这几个字,不由微微一怔,她和林老太太原本以为这是沈老太太的决定,没想到却是沈默的意思。   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连沈老太太后面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沈老太太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她方才回过神,听清了她老人家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大伯母昏迷以后,我向白云寺许了三百本《金刚经》,如今还剩三十本,这三十本《金刚经》就由你来抄写吧!也定定你的性子。”   沈老太太说完,就让珊瑚取来了三十本空白的线装书,连给林溪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从房里出来,林溪望着丁香怀里的那三十本线装书,暗暗叹了口气,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明明不要翡翠服侍的是沈默,可是最后被罚的却是她。   三十遍《金刚经》倒没什么,可是她的字却是有些见不得人,她正在暗自发愁,就听丁香道:“二奶奶,你看这天色,莫不是要下雨?”   六月的天原本就是阴晴不定,她们主仆来时还是艳阳天,没想到半个多时辰以后,天色就阴沉了下来,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滴落了下来。   她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花园,沈府的花园不像林府亭台楼阁兼具,一眼望去全是花木,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淋雨倒没什么,就是那三十本线装书淋湿了不好和沈老太太交代。   主仆两个便把那三十本线装书分作两半,一人一半抱在怀里,冒着雨点跑了起来。   好在远香堂距离福景苑并不远,主仆两个抄了一条近道,终于赶在雨下大之前回到了远香堂。   霁月带着桂香忙迎了上去,林溪把怀里的线装书取出来,刚庆幸这些书没被淋湿,就听霁月道:“二奶奶,你们路上没遇到二少爷吗?”   林溪听到这句话,心里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这么问?”   霁月有些不敢看她,“二奶奶你走没多久,二少爷就回来了。我们照二奶奶你说的,说你去了景平苑。后来外面落了雨点,二少爷就让我们去景平苑给二奶奶你送伞。我们只犹豫了一下,二少爷就起了疑心。我们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二少爷一听二奶奶你去了福景苑,当即就拿着伞出去了。”   林溪回来时特地抄了条近道,所以刚好与他错过了。   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阵阵斜风,林溪刚走出远香堂,身上就已湿了一半。   她正不知要到哪去找沈默,就见前方缓缓行来一把油纸伞,伞下的人浑身上下俱已湿透,不是沈默是谁。   林溪赶紧上前几步,把自己的伞倾过去遮挡斜吹过来的雨丝。   沈默用手挡了一下,说了声不用。   林溪有些着急,“我没事,你可不能淋雨。”   沈默闻言抿唇道,“我不能淋雨,那你就能淋雨了吗?”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可是林溪分明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生气,她有心想解释一二,却见沈默固执而沉默的把伞推了回去。   斜吹过来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林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脸色又白又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离。   林溪不由就是一怔,她认识的沈默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如今这副样子分明就是生气了。可是她不让人告诉她去了福景苑,是不想挑拨他们祖孙的关系,可是好像沈默并不这么认为。   林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回了远香堂。 第33章   回到远香堂, 丫鬟们赶紧围了上去。   林溪把净室留给沈默, 自己在卧室换好衣裳。出来时,小厨房已经把熬好的姜汤送了过来。   林溪担心沈默的身体,亲自把姜汤端到他面前, 又问他冷不冷。   沈默换了件湖青色的直裰, 脸色比方才看上去好了一些, 听到林溪的问话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林溪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便道歉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溪等了半天, 也没等到他的回话, 眼看姜汤都要放凉了, 她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就见沈默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如果祖母再因为类似的事情叫你过去,下次记得派人告诉我。”   林溪想说自己能应付过去的,可是看到他的神色, 只好咽下了嘴边的话,把姜汤递过去道:“知道了。”   福景苑内, 沈老太太刚从丫鬟那里得知, 二少爷刚才冒雨过来看二奶奶在不在这里, 就忍不住发了顿脾气。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叫那丫头过来无非是要敲打敲打她, 他可倒好, 一副生怕我吃了那丫头的样子。”   沈老太太本想敲打一下林溪, 让她贤惠大度一些,主动为沈默纳几个姨娘。毕竟府里只有沈默一个男丁,他的身体又不是太好,一旦像大郎那样突然病逝,沈府可就真的要绝户了。可是没想到沈默却比她想得还要维护林溪,这一来,一切功夫就都白费了。   她越想越气,可是因着沈默的身体,因着府里就剩了这么一个男丁,即使对沈默有诸多不满,可是也不能对他做什么。所以最后只能摔茶盏出气,还连带埋怨上了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   “当初我就不该由着她们婆媳,说什么大郎年纪还小,先诞下嫡子再纳妾室。结果,大郎连个子嗣都没留下。若是他能留下个一男半女,我何至于做这恶人。”   林溪看沈默喝着姜汤,想起自己被罚的罪魁祸首,就问了一句:“那个翡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直接把人撵回了福景苑?”   沈默看向林溪,她脸上半点吃醋的表情都没有,有的只是好奇和疑惑,还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他无端的就有些心情郁结,垂眸道:“她打湿了我刚做好的一篇八股。”   事实上若不是捧墨根据他的授意绊了她一跤,她手里的那碗酸梅汤也不会正好倒在桌上的那篇八股上。   原本沈默没打算那么快就撵走这两个丫鬟,可是今日他能容忍这个叫翡翠的丫鬟来书房打扰他,他日就有其他丫鬟敢进他的房门。还不如杀一儆百,早点断了那些丫鬟的念想。   沈默的这番心理,林溪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听到八股二字忽然想起了有关科举的一件事。   顾文轩拜入许岱许老先生名下以后,许老先生看过他的字以后,就开始让他临魏碑,又让他熟读桐城派的古文诗作。   顾文轩曾问及原因,许老先生便道:“当今天子写得一手好字,你既要入朝为官,这字便不能写得太差。让你写魏碑,是让你掌握好字的骨力和间架。让你熟读桐城派的古文是因为当朝首辅谢琛是桐城人,门生遍及天下,会试的主考官多半出自他的门下。你要想入那些主考官的眼,就非得在这上面下功夫不可。”   后来顾文轩之所以能在那年的恩科会试中得中探花郎,许老先生的这一番教导可谓功不可没。   林溪一心想着这件事,就没察觉到沈默的神色。   等她回过神就见沈默已经喝完了姜汤,不过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问沈默要不要把唐大夫请来再看一下。   沈默一听唐大夫三字,就摇了摇头。   林溪刚惹他生气,不好逆他的意,只好隔两刻钟把手放在他的额头试一试温度。   所以当酉时初的时候,沈默刚一发烧,林溪马上就察觉到了。   她这时不管沈默愿不愿意了,当即命人去请唐大夫,又叫小厨房烧热水。   沈默原本是不想请唐大夫的,因为一请唐大夫,就要惊动沈老太太。每次他生病,沈老太太都要把他随身服侍的人叫来训斥一顿。这次他冒着大雨去找林溪,若是去请唐大夫被沈老太太知道他因为淋雨生病了,只怕又要借机敲打林溪了。   只是沈默看她着急的样子,只好松了口,不过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虽然心里觉得舒服了些,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有点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病。”   林溪却是后悔得很,沈默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经过这两天的调养好容易有了点起色,却又淋了雨发了烧。   她心里又急又悔,就顾不上害臊,等热水好了以后,就准备给他擦身降温。   不过动手给他除外衣的时候,林溪脸上还是浮起了一抹红色,“用热水擦身,可以降温。”   当林溪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沈默的脸也是一红。   可是他此时已经烧得脸色通红,所以林溪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动作很轻的除去他的外衣,细心的在他的额头、脖颈、腋窝处都擦了一遍,做好这一切,她把布巾拧干,敷在他的额头,又问他要不要喝水。   沈默喝了两杯温水后,唐大夫才冒着大雨赶到了远香堂。   林溪记着要问唐大夫的事,等唐大夫开过方子,便借着送他出门的机会问他沈默的身体情况。   唐大夫道:“沈二公子的身子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心肺气虚,这一来不免夜间不寐的症候,平日又太耗思虑,导致肝木克土,以致脾胃不振,不思饮食。”   林溪马上就听懂了,沈默夜间不寐是因为心气和肺气虚,不思饮食是因为平时读书太耗心神。   明白了沈默的身体状况,林溪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心肺气虚和脾胃不振,这都不是问题,只要她对症调理,治好沈默完全不是问题。   送走唐大夫,林溪就派人去抓药,等她回到床前,就见沈默已经睡着了。   林溪亲自守着炉子把药煎好,方才到房里把沈默叫醒,先让他喝了碗小厨房熬好的粳米粥,方才从丫鬟手里接过药汤。   沈默一闻到苦药味,上身就往后退了退。   林溪没想过他这么大的人竟然还会怕苦药,以为他嫌烫,便轻轻吹了几口,递过去道:“好了,这下不烫了。”   沈默仍然没有接,“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林溪道,“药凉了就不好了。”   她催促再三,沈默方才端起碗抿了一口药汁,眉眼立刻就皱了起来。   林溪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沈默竟然怕喝苦药。   在林溪眼里,只有孩子才会怕喝苦药。   林溪忍住笑意,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喝吧,喝了药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做。”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沈默表现得就不再像平时那样矜持内敛,听到这句便看着她说道:“我想吃枣泥酥。”   枣泥酥,这个点心可不好做。   林溪觉得以小厨房的手艺,应该做不出来,不过她还是应了下来,“好,你先喝完这碗药,我让她们给你做。”   有枣泥酥可以吃,沈默对苦药的抗拒终于少了些,他喝三口停一下,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把药喝完了。   枣泥酥是后世有名的一道点心,林溪不知道沈默吃过的枣泥酥是怎么做的,但是她只会一种制法。   当她把制好的点心端到沈默跟前时,就见对方盯着盘子里的那几块点心看了好几眼。   林溪以为自己做的不是他所说的枣泥酥,刚要开口,就见沈默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块。   林溪怕自己做的不合沈默的口味,又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只做了四块枣泥酥,没想到沈默似是很喜欢她做的枣泥酥,没过一会儿,就把四块枣泥酥都吃完了。   林溪看他嘴角上还沾了一点碎末,便拿出帕子准备给他擦一下,哪知帕子刚碰到他的嘴角,右手就被他牢牢握住了。   林溪微一抬头,就对上了沈默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睛。   林溪不由得呼吸一滞,第一次觉得那双幽深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很多的说不出来的东西。   “你要是还想吃,明日我再让人给你做。”林溪在他的那种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沈默沉默了一瞬,握着她的右手方才松开,说了声“好”。   林溪看他再次睡下,便从东次间退了出来。   大厨房送来晚饭后,林溪记挂着沈默的病情,草草用过一些,就回到了床前。   沈默睡得并不踏实,许是发烧的缘故,他一直微微蹙着眉,脸上也因为发烧变得有些通红。   林溪让丫鬟取来温水和布巾,不时给他擦一下额头和手心,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第二次擦手的时候,林溪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沈默的那双手。烛光下,只见这双手修长纤细,天生就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唯一有瑕疵的是,右手的中指处有一层厚厚的茧,想来是常年握笔作画所致。   除此以外,林溪还注意到他左右手的无名指都比食指高出了半个多指甲盖,几乎与中指相齐。林溪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无名指比食指长的人比起常人更有天赋,更聪明。   然后想到沈默不仅书读得好,还作得一手好画,弹得一手好琴,又会修剪盆景又会篆刻,这么想想,看来书上的话确实说得一点没错。无名指比食指长的人确实要比一般人聪明得多。   她握着沈默的手端详了半天,方才轻轻放在被边,还细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 第34章   这一夜, 林溪睡得并不好, 不时起来查看沈默的发烧情况。   子时将近的时候,沈默的额头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烧得厉害,可还是有些低烧。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 沈默的烧才终于退了下来。   林溪看着他喝过粥吃过药睡下, 自己正要去吃早饭, 就听底下人回报说书房的捧墨来了。   林溪看沈默睡着, 就没有惊动他, 让人把捧墨带去了西次间。   等她进到西次间, 见到捧墨就是一怔, 原来捧墨就是她初见沈默时跟在身边的那个小厮, 而且他的相貌与沈梓馨房里的采莲有五六成相似,想来是姐弟,怪不得自己当初见到采莲会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因为这样。   捧墨给林溪规规矩矩请过安,便道:“二奶奶, 我有急事要见二少爷。”   “什么急事?”   捧墨有些吞吞吐吐,“就是, 二少爷之前托书画行卖的那几幅画到现在都没有买主, 而袁家那边, 今早又送过信来, 说是银子又有些不够了。”   林溪听到卖画, 便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卖画, 什么叫银子不够了。”   捧墨无奈道:“二奶奶,您还是让我见见二少爷吧!袁老爷子的病可拖不得。”   林溪隐约猜到一点事实,便道:“你把话说清楚,袁老爷子是谁?”   捧墨只好如实道:“袁老爷子是二少爷的授业恩师,前几天袁老爷子犯了病,二少爷便拿了几幅画出来放到书画行,凑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二两人参。没想到袁老爷子这次病得不轻,二两人参根本不够......”   “袁老爷子既是夫君的授业恩师,为什么不把这事禀告给老太太,从账上支银子?”   林溪这句问话落下,就听捧墨支支吾吾道:“袁老爷子是文家荐给二老爷的一个幕僚,老太太素来不喜欢文家的人,因此袁老爷子的事,二少爷从来没跟老太太说过,都是自己解决。可是二少爷的月银每个月只有十两银子,除掉每个月给袁家和方家的八两银子,每个月所剩无几。”   “方家又是什么人?”林溪越发糊涂了。   “方大叔原来是二老爷身边的长随,因为他不是沈家的家生子,是二老爷在任上收的家仆,二老爷死后,沈老太太随便给了点银子,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二老爷任上的幕僚和长随,林溪不知道沈默养这两家人的用意是因为二老爷的缘故还是另有深意。   但是从她的角度看,袁老爷子既是二老爷的幕僚,那么肯定帮着二老爷办理过地方事务,将来沈默必定也用得上他。同理,方大叔作为二老爷的长随,一定跟着二老爷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将来也一定能帮上忙。   所以袁老爷子是一定要救的。   林溪便让捧墨稍待,回东次间打开放在镜台抽屉里的一个小匣,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交到捧墨手上,“这两百两你拿去买人参,然后把二少爷托书画行寄卖的画拿回来。”   捧墨拿着银子走后,林溪用过早饭,便去东次间看沈默。   沈默昨晚睡了一整夜,只微微朦胧了一会儿就醒了。   林溪见他醒了,想了想,还是把捧墨的话告诉给了他。   沈默听到袁老爷子犯病的消息,当即就要起身,可是他刚刚发完烧,还有些头重脚轻,稍一动作,双眉便微微皱了起来。   林溪知道他担忧袁老爷子,可是沈默这个样子,分明是不能亲去探看的,她就按下要起身的沈默,“我已经给了捧墨两百两银子,应该够买人参了。”   沈默的动作就是一顿,两百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林溪肯拿这么多银子救治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是他没想到的。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林溪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以为他是放心不下重病的袁老爷子,便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我去替你探望一下袁老爷子。”   沈默这才抬头看了林溪一眼,她的神色很认真,眼底的关切之色毫不作假,他的心头不由微微一动,“祖母那里你怎么说?”   林溪就知道他有几分肯了,便笑道:“我那两个堂姐明天就要回府城了。本来今日无事我也是要去送送她们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替你探望一下袁老爷子。”   沈默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袁老爷子,便道,“你先去送你两个堂姐,我一会儿会让捧砚过去那里找你。他对袁家虽没有捧墨那么熟,可是引路却是没问题的。至于祖母那里,你派人说一声就是了,不用亲自过去。”   沈老太太的脾性,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林溪这个时候过去,她虽然不会再为难她,可是好脸色却是没有的。   林溪就按他说的,派了桂香去福景苑回禀这件事。   不多一会儿,桂香就回来了,“老太太说知道了。”   林溪这时已经梳洗打扮好,便留下丁香和桂香二人照顾沈默,只带了霁月一个丫鬟,坐马车回了林家。   林溪到林老太太的安寿堂时,房内坐满了人,除掉林泽回了书院,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在。   林老太太正在擦泪,两个孙女这一走,又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林湘轻声安慰道:“祖母别伤心,等祖母明年生日,我带着青儿一起回来。”   青儿是林湘嫁过去第二年生的儿子,今年只有三岁,因为路途遥远,林湘回娘家时,便没带他来。   林湄嫁到夫家已有三年,却仍未添丁进口,听到这话便有些不自在,看见林溪坐过来便道:“今日怎么不见三妹夫过来?”   林溪淡淡笑道:“昨晚下雨,他着了些风寒,今日我就没让他过来。”   林湄不由勾了勾唇,“三妹夫既然身子不好,是不该过来。”   林溪觉得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神色就是一冷,有心想回她几句,可是想到她好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娘家,便没有跟她多计较。   倒是一旁的林湘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生怕她们和从前一样吵起来,便打圆场道:“我记得后年就是乡试,不知道三妹夫下不下场?如果下场的话,届时不妨住到我们家,也有个照应。”   林溪被这一提醒,方才想起乡试是要到府城去考,虽然知道林湘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但还是笑道:“那我就先替夫君谢过大姐了。”   “一家人,何须言谢。”   林湄不由在旁撇了撇嘴,却被林二太太看见了,不由怒其不争的瞪了她一眼。   不多一会儿,下面人就回说马车都已预备好了,林溪就和众人一起送走了林湘和林湄这两个堂姐。   林溪陪了林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捧砚就奉命到了林家。   林老太太以为是沈默有事叫她回去,便催她快去。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今早雨虽停了,可是地上的积水却还未蒸发。   马车停下来时,坐在车辕旁边的捧砚便让她小心地下的水坑。   袁家住的地方相当偏僻,林溪主仆二人跟着捧砚一直走到了巷子的最里头,才见他停了下来。   捧砚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袁嫂子,我家二奶奶来看袁老爷子了。”   那个被捧砚称作袁嫂子的妇人看见林溪,猜她就是捧墨口中的二奶奶,不顾地上的污泥,就向林溪行了个大礼,“二奶奶大恩大德,真是感激不尽。”   林溪忙把她扶起来,说道:“夫君放心不下,特地让我来看看。不知道袁老爷子怎么样了?”   袁嫂子擦了擦泪,“公爹刚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大夫说先静养几日再说。”边说边让林溪进去。   林溪跟着袁嫂子越过木头做的门槛,穿过门洞就见到了小小一所院子。   院子虽小,可是打扫得很干净,北面三间青瓦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南墙下则摆了十几盆花卉,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品种,可是被人照顾的却很好,给这院子平添了几分清幽之美。   再往里走,只见有个十来岁的半大少年端着碗参汤从辟做厨房的东厢房里出来,见到自家娘亲领着两个生人进来,便立住了脚。   袁嫂子便替林溪介绍道:“这是我儿子世昌。”又叫那半大少年过来给林溪行礼。   林溪不等那半大少年行完礼就虚扶了一下,很客气的笑道:“可惜我今日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见面礼只好以后再补。”   对方若是个小姑娘,她还能褪下手里的玉镯做个见面礼什么的。   那叫世昌的少年却比较敏感,不等林溪触碰到他,就站起了身,向着袁嫂子道,“娘,参汤煎好了。”   袁嫂子道:“先放在一边,等你祖父醒了再喝。”一边说,一边把林溪让进堂屋。   林溪由袁嫂子陪着说了会儿话,袁老爷子才醒过来。   与林溪想象中不同,袁老爷子生的非常瘦小,精神也非常萎靡,只有一双眼睛还流露出些许精光,他看见林溪有心想说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先喘促起来。   袁嫂子便忙唤儿子把参汤端进来。   袁老爷子喝过参汤,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了些精神。   “当年我在京城做幕僚的时候,有幸见过你爹一面,不过你长得与他不大相像。”   林溪没想到袁老爷子还认得他的父亲,便道:“我祖母说我随了我娘的长相。”   袁老爷子轻轻咳了咳,又换了个话题,“沈默这孩子,不大爱说话,又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以后要你多担待了。”   林溪点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袁老爷子的脸上就露出放心的神色。   林溪看出他肺气虚弱得厉害,不想让他多说话耗气,坐了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 第35章   从袁家回到沈府, 已经临近中午。   沈默正等她回来用饭。   林溪知道他担心袁老爷子的身体, 便把袁嫂子的话复述了一遍,让他宽心。   沈默却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不过他并未把这点担忧放在脸上, 打算等身体好一些再亲自过去一趟。   林溪回来没多会儿, 小厨房已经先做好了午饭。小厨房的人仍是按着林溪的嘱咐, 给沈默做的都是比较清淡的饭菜。   两个丫鬟端来一张小几抬到床上, 上面摆着一碗清粥, 三道小菜。   沈默除了不沾荤腥以外, 对于菜蔬并不挑食, 小厨房做的三道小菜虽然并不精致, 可他多少都用了一点。   沈默病后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林溪望着他的脸色,觉得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养好他的身体。   她有心想让沈默到乡下住一阵,那边环境清静, 空气又好,对他的身体会很有好处。   可是这得经过沈老太太的同意, 要在什么时候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她同意沈默在乡下住一段时间。不过起码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沈大太太还没有痊愈, 沈老太太这时候多半不会同意。   她正想着心事, 就听沈默问道:“今日只有你一人回林家, 祖母他们没有说什么吧?”   林溪以为他是为不能亲自去送林湘和林湄感到抱歉, 便道:“没有。祖母听说你病了, 还让你好好养身体。”   沈默就看了她一眼,既然不是为了林家,那是为了什么。他有心要问,又怕戳到对方的痛处。   林溪看到他眼底的关切,再想到他话语之间的试探之意,忽然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在猜自己到底为什么而伤神。   林溪知道他对自己身体不怎么好这件事异常敏感,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就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今日我到袁家,见到袁老爷子才知道,他还见过我父亲。”   沈默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来,认真的听她复述了一遍袁老爷子的话,方淡淡笑道:“我还记得柳姨的模样,你生的确实很像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尤为相似。   林溪被他这句话所提醒,就回忆起了自己初见他时的情景,“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一眼就认出了我。”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沈默,对方虽用的是问句,可是语气很是笃定。   沈默闻言却是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微微垂了垂眸,细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影,轻轻嗯了一声。   林溪这几天已经摸清了点他的脾气,闻言马上就察觉到他话里的低落之意,而且本能的觉出与自己,不,与原身有关。   她想了想,试着问道:“可我怎么觉得,在那之前,你像是见过我似的?”   沈默方才抬头看她,目光幽深,既不否认,也不点头。   林溪越发确定,沈默确实在那之前见过原身,只怕原身还说过什么嫌弃他的话。   林溪不由努力的去搜索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可是原身的记性并不好,林溪回忆了半天,只回忆起原身好像是在外出的时候,与人说过几句抱怨的话。   难不成沈默那个时候正好在附近,林溪一想到沈默会听到原身埋怨的话,想到他即使听到了那些话可是这几日对自己仍是照顾有加的行为,就不由得暗骂原身有眼无珠。   她有心想解释一二,又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说那是原身说的话吧!   纠结了半日,林溪仍未斟酌好说辞,那边大厨房已是送来了饭菜。   沈默便温声道:“你奔波了一上午,想必早饿了,先过去吃饭吧!”   林溪也觉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便去了外间用饭。   饭后,林溪记起沈默每个月只有十两银子月银的事,便让人把李妈妈叫了过来。   等李妈妈来了以后,林溪便开口问道:“我来了这几天,发现夫君每个月似乎只有十两银子的月银进账,难道婆婆在世时没有留下什么嫁妆吗?”   二老爷那边,把做官积攒下来的东西交到公中,所以没留体己银子倒还能说得通。   可是二太太怎么说也应该有不少嫁妆傍身,怎么会一点东西没留给儿子?   李妈妈听林溪问及二太太的嫁妆,脸上就浮现出了一种尴尬的神色所取代,“二太太的嫁妆,早就变卖了。”   “变卖,为什么?”   李妈妈想起往事,不由露出伤怀的表情,擦了下眼睛道,“二太太生下二少爷第二年,文老太爷就死在了任上。文老太爷是有名的清官,为官几十年,只给子孙留了一所京中的宅子并些田地。偏偏文二老爷那时作为御史,得罪了京中的一个权贵。为了打点关系,文二老爷就求到了二太太头上。二太太未出阁时与文二老爷这个二哥的关系最好,当下就把陪嫁的几十亩田地尽数变卖,把卖得的银子都给了文二老爷。”   李妈妈知道林溪问及此事,多半是事出有因,便把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   “为着此事,老太太一直不大待见二太太。后来二太太因为生二少爷伤了身子,老太太想抬个姨娘服侍二老爷。文家素来有男子到三十无子才能纳妾的规矩,二太太自然不愿意。二老爷也不愿意老太太插手这件事,便替二太太说了几句话,老太太说她是替文家养了个儿子,一怒之下和二老爷大吵一架。二太太不想因为她一人,让他们母子的关系交恶,就没有跟着二老爷到任上,反而留了下来。   后来没几年二太太就走了,二老爷本有心把二少爷接到身边,可是没过多少日子,他就患了重病,临死前写信回来给老太太道歉,让她看在自己的面上好好把二少爷养大。   老太太这才消了气,只是心里因为二少爷的脾性和相貌都像极了文家人,所以对他一直都不冷不热,反而一直偏爱相貌肖似自己的大少爷。直到大少爷走后,老太太对二少爷的态度方才好起来。”   怪不得,沈老太太不待见文家的人,原来是因为这样。   林溪想到沈老太太在大少爷在世时对沈默不冷不热的情形,便问道:“那二老爷还在时,老太太有没有提过分家的事?”   李妈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二少爷成亲时的聘礼和开销,却大半都是二老爷留下来的积蓄。二老爷爱好收藏,所以那些积蓄有一多半都是古玩玉器,这些东西一直都由老太太保管,二少爷成亲的时候便把它拿出来做了聘礼。”   林溪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便叫李妈妈下去了。   李妈妈走后,她自己一人在西次间待了好一会儿。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沈老太太不喜文家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那条男子三十无子才纳妾的规矩。怪不得沈默那么抗拒沈老太太送来的两个丫鬟,原来不仅是因为睡不着觉的缘故,更因为他像极了文家人,自然也和文家人一样遵守这个规矩。   一想到沈默多半会遵守这个规矩,林溪的心忽然传来一阵微微的跳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默。   她就这样在房里走来走去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待不住,想了想,准备去景平苑探望一下沈大太太,把心情平复了再说。   林溪到景平苑的时候,不巧的是,沈大太太刚吃了药睡着。   沈大奶奶正一边守着沈大太太一边做针线。   底下的人怕惊动沈大太太,说话都放低了声音,因此等林溪走到跟前,沈大奶奶方才看见她,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把她让到了外间。   沈大奶奶吩咐丫鬟去取酸梅汤后,林溪便问道:“我看大嫂刚才绣的好像是肚兜,不知道给谁做的?”   沈大奶奶淡淡笑了笑:“是给我娘家的侄儿做的。原来未出阁时做惯了,如今无事便用它来打发时间。”   林溪等寒暄过后,就关心地问了问沈大太太的身体。   沈大奶奶道:“大夫说娘这病虽然没有大碍,可是至少也要再养十来天。”   林溪问过沈大太太的病情后,就提起了沈梓馨。   “怎么不见梓馨?”   提及沈梓馨,沈大奶奶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点担忧之色,“她正与娘使性子,二弟妹若是无事,可以去劝劝她。”   林溪听了沈大奶奶这话却不由得有些纳闷,她虽与沈梓馨相处不长,可是大概也摸清了对方的性格,不是轻易使性子的人。   她就带着疑问去了清芳阁,刚来到清芳阁的廊下,小丫鬟通禀一声,沈梓馨就从里面扑了出来,“二嫂。”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林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抱了个满怀,丫鬟采莲在后面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们大姑娘心情不好,还请二奶奶多担待。”   林溪觉得外面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扶起怀中的沈梓馨,“外面日头大,我们先回房里。” 第36章   沈梓馨等回到房里, 就开始给林溪诉苦, “二嫂你不知道,我娘醒来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非要逼着我嫁给舅舅家的二表哥。二表哥眼里只有薛姐姐, 一心想着考中秀才后去薛家提亲, 这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以后我嫁过去了, 薛姐姐该怎么想我, 二表哥又该怎么看我?”   沈梓馨说着说着就哭了, “可是我娘却不听, 今天一早就让大嫂写信。要是我三舅却不过情, 真的答应了,二表哥岂不以为我坏了他的大好姻缘?”   林溪从前也听人说过,有些病人养病期间性格会格外暴躁或是格外焦虑,难不成大太太是经此一事受了某种刺激,怕自己走了以后, 沈梓馨会因为娘家没有兄弟而受外人欺负,所以才想把沈梓馨嫁到娘家, 想着让娘家人将来庇护她。   她便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沈梓馨便道:“若是这样, 那我更不能嫁给二表哥了。三舅母一向不喜欢我, 连薛姐姐那样的人, 她都能挑出一两个错来, 何况是我。我不嫁, 我不嫁......”   林溪拿出帕子, 给她擦去眼泪,宽慰她道:“哭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消大伯母的这个念头。”   “怎么打消?”   “你得让大伯母明白你二表哥并不是一个好的人选。”林溪说着话拍了拍沈梓馨的手,“知母莫若女,大伯母最担心什么,你应该最清楚。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了。”   林溪把话点到为止就走了,说到底,这是她们母女间的事。自己到底是个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从景平苑出来,林溪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带着丁香刚走到花园的芍药花台前,迎面就遇到了一个穿玄色瑞鹊衔花对襟纱衣的身影。   林溪在沈府中只见过一人穿过这种颜色的衣裳,抬头细看,果然是那个桂姨。   桂姨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把檀香扇,“这么热的天,二奶奶这是去哪了?”   林溪开口想说去景平苑走了一趟,可是想到她是大老爷留下来的姨娘,又不见她去景平苑服侍,想来定是与沈大太太有些不对付,便淡淡笑道:“随便出来走走,不成想遇到桂姨。”   桂姨用手中的檀香扇扇了两把,“相请不如偶遇,我早想请二奶奶到我那里,不知道二奶奶肯不肯赏光。”   林溪记起沈大奶奶说的话,抱着不得罪她的态度点了点头。   桂姨住在景平苑后面的一个小偏院,院子占地不大,里面种了两株一人怀抱粗的桂树,长得枝繁叶茂,把日光挡得严严实实,一进来就感觉到几分凉意。   屋子里也凉快得很,林溪刚坐下来,桂姨就吩咐人上凉茶。   很快,丫鬟们端来两盏被井水冰过的凉茶。   林溪尝了一口,只觉这茶不似市面上所卖的茶叶,透着一股别样的清香,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桂姨一口气把一杯凉茶喝完方道,“这是从白云寺那边的山上长的野茶树上采下来的茶叶。二奶奶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包一包。”   林溪就没有客气,“那我就先谢过桂姨了。”   桂姨道,“不过一包茶叶,有什么谢的。白云寺那边别的没有,就只有这野茶树上的茶叶还拿得出手。不过老太太只吃老君眉,二少爷不太喜欢喝茶,所以我就没给他们送过。倒是二奶奶和我的口味相近,觉得这茶不错。”   她提到老太太和二少爷,却漏了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还有沈梓馨三人,林溪不知道她是与她们有些嫌隙,还是把她们当做了自己人。   她的眼里就透出几分疑惑。   桂姨马上就读懂了她的眼神,“二奶奶是想我为何没有提及大太太她们吧!”她说着话,嘴角带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实话跟你说吧,我与她们实在是合不来,尤其是大太太和大奶奶这对婆媳。她们说话弯弯绕绕,我懒得跟她们费那个心思。”   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两个人的心思到底是不是弯弯绕绕,林溪刚嫁过来没几天,还不大清楚。   她就不好多做评价,只微微笑了笑。   桂姨也不在意她信不信,继续道:“别的倒罢了,大老爷走后,我本想从族里抱个孩子养在膝下,将来也有个依靠。可是她们婆媳明面上不说,背地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哼,她们打量我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主意,既然她们不叫我安生,那大家都别想安生。”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被她看的莫名,虽然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深意,可是还是不明白她们妻妾之间的争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桂姨却是只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说起了二少爷小时的事。   林溪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做大老爷的姨娘之前,每年春天都要来沈府住上一段日子。   桂姨拉拉杂杂说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话,方才掩嘴打了个哈欠。   林溪早就想走了,见机就提出了告辞。   桂姨也不留她,很大方的让丫鬟包了一大包野茶叶给她。   回去的路上,林溪想起桂姨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总觉得她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似的。   可是她到底要暗示自己什么呢,林溪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后来她回到房里,看见沈默已经午睡醒来,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沈默休息了这半日,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正靠在床上看书。   林溪扫了眼过去,看到他手上所执的书卷仍是那本常看的《汉书》。   沈默发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便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林溪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本书。”   沈默道:“袁师傅说读史可以明智,所以要我多读一些史书。”   林溪道:“这话倒也没错。不过我听人说,当朝首辅是桐城人,所以参加会试们的举子们都非常追捧桐城派的诗文。”   沈默闻言就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她是听谁说过,可是林家也是书香世家,林泽又在书院读书,所以她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袁师傅不大喜欢桐城派的诗文。”所以他从未读过桐城派的诗文。   林溪就借机进言道:“袁师傅年纪大了,将来又不用考科举,不读桐城派的诗文也没什么。可是夫君你将来中了举,却是要到京中参加会试的。如果当年的主考官恰恰是首辅的门生,又按着自己的喜好阅选文章,如此夫君岂不吃亏?”   沈默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称自己夫君,他的心里忽然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拂了一下,执着书的手就是一顿。   林溪以为他是在犹豫不决,继续劝道:“听人说,这位姓谢的首辅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所以由他的门生出任主考官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夫君你从现在开始就研读桐城派的诗文,即便模仿不来他们那一派的风格,但是说不准将来会试的时候会遇到相关的题目。”   沈默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满是期待他接受建议的神色。他由来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当下不由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林溪马上就笑了,她还怕沈默坚持己见,不肯听从自己的意见。如今发现他并没有酸腐气息,也懂得变通,就松了口气。   “我这就去让人买桐城派的诗文。”   沈默正想说不急,就见林溪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须臾,林溪从外面进来,沈默便问她,“你要《金刚经》做什么?”   刚才他靠在床上听得很清楚,林溪吩咐人除了买桐城派的诗文外,还要他们另外买一本《金刚经》。   林溪便将沈老太太要她抄三十本《金刚经》一事说了出来,“好在祖母没说期限,我慢慢写,权当练字了。”   沈默抿了抿唇,沈老太太每年往寺里施的三百本经文,都是另找人抄写。如今她要林溪抄写这三十本《金刚经》,无非是变相的罚她抄三十遍《金刚经》。   他由来就有几分恼怒,当时沈老太太把林溪叫过去,他就知道她多半心有不甘,所以才赶了过去,为的就是怕沈老太太难为林溪。   只是他赶过去时,林溪已经离开,他以为沈老太太只是敲打了一下林溪,没想到她还罚林溪抄三十遍《金刚经》。   《金刚经》虽然字数不太多,可是抄上三十遍也不是小数目。   沈默不由道:“这事我去跟祖母说,若是还差三十本,可以出府另找人抄。”   由他去跟沈老太太说,虽然可以免去这三十遍的罚抄,可是沈老太太只怕越发会对她有意见。沈老太太又是做长辈的人,她若是看自己不顺眼,将来要为难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祖母既把这三十本经书交给我抄,多半是对我的看重。你这时去跟祖母说,她老人家肯定会觉得我吃不了苦,连三十本经书都抄不了,以后恐怕什么事都不会交给我了。”   林溪说完又道:“而且抄经书也不是件坏事,你不知道我的字一向写的不好,正想有个机会练字。反正祖母也没说期限,我可以边抄边练字。”   林溪虽然很不愿意抄这三十遍《金刚经》,可是若能借着这件事练练字,也是件好事。   沈默方才道:“既然这样,那你慢慢抄,若是实在抄不过来,我叫捧墨帮你。他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祖母又不会细看,应该发现不了。”   林溪忙道:“不用,真的不用。”自己那么丑的字,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第37章   沈默只当她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是谦虚之言, 可是等下面的人把桐城派的诗文和《金刚经》买来,林溪让人在临床的位置放了张书桌, 先试着写几张字时,他才发现林溪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林溪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刚写的那几个字上, 就不由讪讪道:“我小时候不喜欢练字, 先生又因我是个女子, 就只让我每天临一张大字。所以我的字有点不能见人。”   林溪原本以为会从他的脸上发现惊诧和意外的表情,因为这个时代崇尚字如其人, 像他们这些书香世家, 不管男女老少, 人人都以能练得一手好字为荣。   可是沈默虽然看了好一会儿她写的那几个字,脸上却并未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也没有什么轻视之意,只是指出了她的不足, “字不是这么写的,不光要注意字形, 下笔也要用些力道。”   他说着话, 就放下手里的书,侧坐过来亲自给林溪写了一个“如”字。   林溪注意到他运笔的时候格外用力, 眉眼也特别专注,仿佛眼里只有字一样。   沈默写完那个“如”字便道:“以你现在的笔力, 这些纸太平滑了些, 练不出力道。过两天你跟我到书房, 我那里有专门练字的麻纸和字帖。”   “我到书房练字不会打扰你读书吗?”林溪以为沈默要她到书房练字, 就开口问道。   沈默原本还未存着这个心思,只是想拿给林溪麻纸和字帖,等林溪这么一问,他觉得林溪去书房练字倒是个好主意,便道:“你要是怕打扰我,可以去画室练字。我读书累了,还能指导你一下。”   林溪一想也是,练字不比其他,需要安静的环境,远香堂这边到底不及书房安静,再说她练字遇到问题还可以请教沈默。   虽然沈默说那些纸太过平滑,可是既然都拿来了,林溪还是写完了那几张纸。   当然,《金刚经》的前两章,她也已经一字不下的记下了。   沈默发现她只在写第一遍的时候,翻了下书,写第二遍的时候就合上了书,倒没有想到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以为她从前背诵过《金刚经》,等她写完最后一张纸便问道:“我记得林老太太并不喜欢念经诵佛,怎么你对经书这么熟悉?”   林溪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沈默便提起了她说梦话的事,“我看你在睡梦中不只一次默诵过《心经》上的那两句话。如今对《金刚经》又这么熟悉。”   林溪越发疑惑,“什么《心经》?”她一向不看佛经,《金刚经》应该是她看过的第一本佛经。   沈默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四句话难道不是出自《心经》上吗?”   林溪不料沈默会说出这几句话来,突然一下子被人揭穿内心深藏的秘密,她的脸当即涨的通红,支支吾吾道:“我并不知道这两句话是出自《心经》,我随口胡念罢了。”   沈默看到她脸上升起来的红晕,想到那次醉酒她说过的话,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只怕这几句话真的跟自己有关。   这几句经文无非是说世间万物众多,不要贪恋,只要心中有佛,其他都是过眼烟云。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林溪哪里知道,后世对这几句经文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而沈默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几句经文的意有所指。   她满心里以为沈默已经知道了这几句话的含义,一想到这几句话被他听到过,一想到他会猜到自己默念这几句话的用意,她就羞窘的无地自容,匆匆将几张纸收起就站了起来,“我去看小厨房的汤好了没有?”   不等沈默说话,林溪就快步走了出去。   正好珊瑚奉沈老太太的吩咐来看沈默,“老太太听说昨天唐大夫来过,特地叫我来问问,是不是二少爷有些不舒服。”   珊瑚话刚说完,就发现林溪脸色通红,便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林溪摸了摸脸,轻轻咳了声,“没什么,大概是天太热了。”   珊瑚纳闷的看了眼林溪,昨天刚下过雨,外面凉快得很,就是屋子里也阴凉的很,怎么二奶奶会嚷热。   林溪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唐大夫是我叫来的,夫君昨天淋了雨,有些不舒服。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珊瑚看到她赶紧遮掩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便笑道:“二少爷呢,没有睡下吧?”   林溪知道她既是沈老太太派来打听情况的,怎么也要见见沈默,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又回了东次间。   沈默正在看桐城派的一本诗集,珊瑚向他问了安,又仔细看了眼他的气色,便提出了告辞,“老太太那里还等着我回话呢,既然二少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林溪看在她是沈老太太心腹大丫鬟的份上,本想留她多坐一会儿的。可是珊瑚生怕打扰了他们小两口,不等林溪挽留就走了。   珊瑚回到福景苑的时候,沈老太太正在听底下的人回事。   自沈大太太昏迷以后,沈老太太便重新接管了沈府的中馈。   不过沈老太太终究上了年纪,因此她吩咐管事媳妇们,小事一律都按原来的规矩办,只有那些拿不准的事再来问她。   好容易等回事的人都去后,珊瑚便上来回话:“二奶奶说二少爷昨日只是有些淋了雨,如今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揉了揉眉心,“你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二少爷气色如常,应该没有大碍。”珊瑚知道老太太刚才费了心神,多半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便上前轻轻替沈老太太按摩头部,边按边道,“老太太您既然这么辛苦,何不把管家的事交给两个少奶奶打理?”   沈老太太闭着眼道:“我倒想把这事交出去,可是大郎媳妇是个寡妇,二郎媳妇又刚嫁进来,何况老大家的又爱多想。我要这时把管家的事交给二郎媳妇,只怕她多半会觉得我将来会把家业交到二房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我多劳累些。”   珊瑚默然,老太太一直偏心大房,所以即使大少爷走后,也从未没有想过把家业交到二房的心思。   可是大房终究没有子嗣,沈大太太和大奶奶又一直不立嗣子,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珊瑚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底下的小丫鬟来报,唐妈妈来了。   唐妈妈是沈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大管家的儿子韩忠。如今韩忠接替他爹做了府里的大管家,唐妈妈也熬成了府里最有体面的老人。   不过唐妈妈自去年荣养后,每个月只有初九那天才来给沈老太太请安。如今又不是初九的日子,珊瑚就猜唐妈妈多半是有什么要事来禀告。   果然,唐妈妈给沈老太太请过安后便道:“赵家这个月月底要嫁女儿,我家那口子就让我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我记得他家好像和刘守备家在议亲对不对?”   唐妈妈笑道:“是,刘守备最近升了千总,听说被调到了南方平叛什么乱事,不日就要启程。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家的老太太就想让刘守备喝了孩子的喜酒再走,所以两家便把婚期提前了。”   虽然赵家与沈家不过寻常交情,可是赵家与林家却是姻亲,如今赵家那边嫁女儿,自家怎么说也要派人过去道贺。   沈老太太想了半日道:“既然这样,正日子那天,就叫二郎媳妇过去一趟。贺礼也比着原来的再加三成。”然后又吩咐丫鬟到远香堂走一趟,把这事告诉给二奶奶。   小丫鬟到远香堂传话的时候,林溪正在小厨房煲药膳。   这药膳是她在唐大夫所说的症状基础上结合自己所学的中药知识配好的一道补心肺和脾胃的方子。   从挑选食材到熬煮,林溪都是亲力亲为,一方面是她不放心其他人,另一方面则是凡是经她的手熬煮的东西不管是味道还是效果都特别好。   药膳还没熬好,传话的小丫鬟就来了。   林溪听说赵家要嫁女儿的消息,不知为何,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赵四姑娘赵瑜。   听到沈老太太要她在正日子那天走一趟,林溪心里觉得赵瑜未必愿意见到她,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药膳熬好后,林溪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把汤端到沈默跟前时,对方刚好看完了桐城派的一本诗集,闻见香味便道:“这是什么?”   林溪道:“这是莲藕猪心汤。我看你午饭吃的少,应该是吃腻了清粥,所以就做了这道汤。你尝尝味道好不好喝?”   她说着话就给沈默盛了一碗汤。   这道药膳熬了一个时辰,林溪盛汤之前特地去掉了里面的药材,所以碗里只有熬得软糯的莲藕和几片猪心。   沈默每次病后会连着好几天没有胃口,除掉小时候沈二太太会给他做些枣泥酥哄他,还从来没有人特地给他熬过什么汤品。   因此沈默即便没有胃口,但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   入口就觉这汤比大厨房熬得莲藕排骨汤要清淡很多,而且似乎还有一股药味,不过这汤里不知放了什么,药味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回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甘甜。   沈默不禁拿起汤匙,又喝了一口。   最后沈默一连喝了两碗汤,还吃掉了两块莲藕。   林溪看他吃得香,方才放下心,原本她还怕沈默会嫌这汤有药味,如今看来只要少放些药材,沈默还是能够接受她熬得药膳的。 第38章   也许是林溪熬得药膳起了作用, 也许是沈默这几天经常和她待在一起,总之沈默的病好得很快,两天以后便觉没什么大碍了,原来发烧过后的头晕症状也已消失。   病好后, 沈默便带林溪去了书房。   短短几日没有来书房, 沈默一进去就有焕然一新之感。   原来的窗纱和软帘都换成了簇新的烟青色的素纱和玉色无纹纱绫的软帘。   房间顿时就多了几分素雅。   此外桌上和角落又多了几盆盆景, 入眼只觉一片绿意,好像空气都多了几分清新。   沈默深深吸了口气, 便唤捧砚去取练字的麻纸和字帖。   麻纸拿来以后,林溪才发现这麻纸和她平时练字的宣纸一点也不一样,不仅不平滑, 质地还很坚韧,摸上去也比其他纸厚。   林溪练字的时候就知道沈默为什么要她用麻纸练字了,因为麻纸表面很粗糙,质地又坚韧,所以练字的时候需要格外用力。   她在这里只写了一张纸,手腕就觉得有些酸痛。   她甩甩手, 活动了一下手腕, 才开始写下一张。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房里,沈默看书她就练字, 虽然字写得仍是很丑,可是整本《金刚经》却已经背诵了下来。   两张纸写完, 《金刚经》的内容已经被她默写了三分之一。   看看时间, 不过才过去半个多时辰, 看来三十遍《金刚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林溪正要拿走写好的第二张纸,就见沈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字写得不错,已经得了字帖的精髓。”   林溪闻言就有些汗颜,那个字不是别字,正是她上一世练字时写得最多的“三”字。   除掉那个“三”字,沈默又点了几个林溪写得比较好的三千大千世界的千字和大字。   沈默点完便见林溪揉了揉手腕,就道:“你刚开始练字,先别着急,今天上午写完这两张字就够了。”   林溪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便依言收了纸笔,又问沈默,“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沈默读书读得累了,习惯作一两张画放松一下。因此等林溪这话落下他就点点头,然后吩咐一旁的捧砚磨墨。   林溪难得有机会看到沈默作画,便让捧砚下去,亲自给沈默磨墨。   沈默想起她之前拿走的那两幅画,觉得她大抵是喜欢自己的画作的,便问了一句,“你想看我画什么?”   林溪不假思索道:“牡丹,越大越好,越艳越好。”   沈默拿笔的动作就顿了一顿,“你喜欢牡丹?”   这个时代的人多追捧梅兰竹菊,以彰显自己的风雅,只有极少数人才喜欢这代表富贵的牡丹。   在沈默看过来的目光中,林溪点头道:“喜欢。”她喜欢牡丹,无关风雅和富贵,就是觉得牡丹的花开的够大,够艳,很合自己的眼缘。   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收回目光,开始构图准备作画。   林溪就见他先拿笔在纸上划了轻微的几道,决定了大概的构图后,方才开始落笔。   在他作画的时候,林溪不敢出声打扰,只在一旁观看。   因为沈默画得最多的便是墨兰,因此桌上常备的只有朱膘、石青、石黄、蛤粉等少数几样颜料。   林溪便见沈默用这几样颜料,先后画了三朵牡丹,一朵为橘红色,一朵为姚黄,一朵为粉色。   三朵牡丹都如斗大,花瓣鲜艳亮丽,叶片碧翠欲滴,栩栩如生的同时又透着一股浓艳张扬的感觉。   林溪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然后指着那朵姚黄道:“这朵是不是这三朵中画得最好的?”   她因看画,站的本来就离沈默比较近,伸出手指时正好微微朝他侧过了身来,头上戴的那支翡翠玉步摇便轻轻晃了一下。   夏天的日光照在她穿的那一件水绿色绣缠枝蔷薇的夏衫上,衬得她的肤色莹白若玉,空气中也隐隐飘着一股她常用的茉莉清香。   沈默不由得就想到两句旧诗: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   林溪久久没等到他的回答,便把目光从画上移开,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   望见林溪疑惑的眼神,沈默马上就回过了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等林溪再开口他就道,“你还喜欢我画什么,我再给你画两张。”   林溪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喜道:“我还要一幅荷花图,一朵是粉色,一朵是红色,荷叶不要墨色的,要那种深碧色。”   她曾经在书画城看见过一幅名家画的荷花图,喜欢的不行,可是价格却让她望而却步。   如今有了机会,便把那幅荷花图的细节都回忆了出来。   沈默就照着她所说的,画了一幅工笔荷花图,画上的荷花一朵粉色,一朵红色,荷叶深碧,瞧来与真花也不差什么。   林溪开心得不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沈默见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容。   林溪看完荷花图,又要他画了一幅玉兰花图。   玉兰花画完,时间已近中午。   林溪小心的把三幅画放好,准备等画晾干找人装裱起来,将来挂在睡觉的东次间。   午饭后,林溪仍跟着沈默来书房练字。   练完两张字后,林溪的手腕又有了隐隐酸痛的感觉,等沈默从西次间出来看她练字时,林溪便问他,“有没有什么锻炼手腕力道的方法?”   沈默道:“有,篆刻就能锻炼手腕力道。”   林溪之前听沈梓馨提过沈默学过篆刻,正好她也想学,当下就让沈默教她。一来是可以锻炼手腕的力道,二来可以间接让沈默多休息一会儿。他毕竟病刚好,还是不要太费心神的好。   捧砚拿来篆刻的工具以后,沈默给林溪找的练习材料既不是印章也不是什么玉石料,反而是拇指粗细的小蜡烛。   沈默左手执蜡烛,右手执刀具,只见蜡屑随着沈默的动作不断落下,没一会儿那小蜡烛就被雕刻成了小葫芦的形状。   沈默把那只小葫芦放在她面前做参考,又教给她基本的刀法。   于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林溪就与那堆小蜡烛较上了劲,等最后一只小蜡烛用完,她雕的小葫芦终于似模似样了。   她揉揉发酸的手腕,看看时间已经接近申时正,就先一步回了远香堂,开始给沈默熬药膳。   晚间沈默回来,那道山药排骨汤也已经熬好了。   这几天,沈默已经习惯了喝林溪亲手熬制的药膳,不仅味道清淡可口而且几乎天天都不重样。   他喝排骨汤的时候,林溪也在喝汤。   沈默发现她少见的没有动大厨房送来的那道水晶鸡,那道水晶鸡是厨房的拿手好菜之一,每次呈上桌,林溪都要多吃半碗饭。   可是今日她不仅没动那道水晶鸡,连其他凉菜也没有动,只是恹恹的喝着碗里的热汤。   沈默便问道:“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林溪脸色有些微的不自在,她那会儿来了月信,虽然原身并没有痛经的毛病,可是也会有些腰酸的小不适,没想到却被沈默发觉了。   她刚想再盛一碗热汤,那边沈默已是拿起了她手边的青花碗,亲自给她盛了多半碗汤,“若是不舒服,我去叫人把唐大夫请来。”   林溪听他要把唐大夫请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怕他不相信,又多了一句,“就是女人家的小毛病而已。”   她一提女人二字,沈默想到曾经无意间从丫鬟嘴里听到过的某些话,再一看林溪喝的那道大枣桂圆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溪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这几天要麻烦你去别处睡了。”   林溪临出嫁前那晚,林大太太派来的韩妈跟她说了一些嫁人后需要注意到的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女人来月信后,需得跟夫君分房睡。   沈默虽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到底是怎样,可是也知道自己在一旁,也许会打扰到她,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林溪不由松了口气,她身上不方便,夜里肯定要起来好几次,他去别处睡最好。   饭后,林溪便让霁月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打扫沈默原来睡得西爽阁,又让人把铺盖送过去,这才问灯下读书的沈默,“那边都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给你派个人过去值夜?”   沈默放下书道:“不用,我睡觉时不习惯外面有人值夜。”   等沈默走后,林溪洗漱毕,就躺到了床上。   不知是不是身边少了个人的缘故,林溪刚躺上去时,怎么也睡不着。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沈默的睡觉习惯,本来她从李妈妈口中得知这件事后,是想等回门过后就让沈默回西爽阁睡的。   可是后来因为出了沈默发烧一事,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如今想起来,沈默这几晚是不是都没有睡好。要不要就这个机会,让他搬回西爽阁那边好好睡。   可他真要搬走,不知为什么,自己好像有点舍不得。   林溪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也没下定决心,临睡着时只有一个念头,大抵今晚沈默回到西爽阁那边能睡个好觉了。   事实却与林溪想的完全相反。   沈默回到西爽阁那边以后,不仅没有睡个好觉,反而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身边没有了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没有了枕边人的悠长呼吸,他几乎难以适应,一直辗转难眠到半夜。 第39章   身上不适,又不用去给沈老太太请安, 林溪难得没有按时起床。   沈默从西爽阁过来时, 她还窝在被子里闭眼假寐。   沈默刚给她掖了掖纱被, 林溪立马就睁开了眼, 睁开眼就见对方穿了身暗竹叶纹纱青袍。   这几日林溪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 在家多是穿没有花纹的素面轻袍, 只有出门时才会换这种有花纹的衣裳, 林溪便问道:“今日你要出门吗?”   沈默点点头:“我要到袁家走一趟。”   林溪记得他病刚好, 嘱咐道:“这几日天又热了起来,你要么早去早回, 要么等日头快下去了再回来,千万别中了暑。”   沈默听着她絮絮的叮嘱,非但一点不觉得烦,反而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意,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林溪被他那一笑晃得有些失神,不过她终究不是刚嫁过来时那阵了, 很淡定的把脸转开, 吩咐小厨房传饭。   丫鬟把饭菜摆好后, 沈默没急着从床前离开, 而是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要不要叫小厨房给你做点什么?”   林溪道:“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懒怠下床。我吃大厨房的饭就好, 不用特地再做。”   沈默用完早饭, 就出去了, 林溪等他出去以后忽然想起一事,赶紧从枕边取了个荷包,吩咐丁香给他送去。   那荷包里面是两锭十两一锭的银子,是她昨天特地从盛钱的匣子里拿出来的。   沈默的月钱只有十两银子,又要接济袁家和方家,手头肯定有些拮据。有了这二十两银子,他手头便能宽松一些。   林溪原本还怕他不收,可是丁香回来以后说二少爷只犹豫了一下就收下了,林溪方才放下了心。   男子有自尊心是好事,可是自尊心太过就不是件好事了。   林溪想到这里就有些庆幸,沈默平时虽然话少些,可是胜在细心体贴;虽然诗书满腹,可是却能听得进她的意见,既不迂腐也不自大;虽然自尊敏感,可是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别人的好意和帮助。   她一边想着沈默的这些好处,一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辰时末。   林溪这才起身梳洗,随便用了点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饭后,她仍是懒懒的不想动,既不想练字也不想看书。   丁香和桂香在窗下给她缝制贴身穿的小衣。   林溪看了会儿她们绣花,忽然想到好像从未见过沈默身上佩戴过什么香囊,就连络子都很少见。   不过想到沈默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没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林溪便有了给沈默添置几件腰间佩饰的念头。   绣花,她不大会。可是络子,应该简单一些吧!   丁香道:“二奶奶要学打络子,这个简单。碧玉姐姐就打得一手好络子,前儿我见她不知给谁打了个蝴蝶络子,特别好看。”   林溪经她一提醒,才想起了翡翠走后,她房里还有一个沈老太太安插过来的丫鬟。   大概是相较于翡翠的轻浮,碧玉要稳重一些,后来出了翡翠的事,她越发低调了。因此林溪忙起来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如今听丁香提起她,林溪便道:“既是这样,那你就去把她叫来。”对方若还真的存着什么心思,那也没什么,只消沈默自己把持得住,这些丫鬟就都对她构不成威胁。   碧玉待在房里正做针线,听到林溪要见她,马上就跟着丁香过来了。   林溪扫了眼她,见她穿着月白色的衫裙,头上只戴了一支莲瓣银簪,浑身上下朴素得很,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我听说你络子打得不错,正好我要给二少爷打几个络子,你觉得打什么样的络子好。”林溪收回目光,方才缓缓开口道。   碧玉听到二少爷几个字,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陪笑道:“蝴蝶络子、梅花络子、莲花络子、花瓶络子都好。”   林溪就叫她坐在小杌子上,“你先给我打个蝴蝶络子,让我看看。”   碧玉猜出来二奶奶是要跟着她学打络子,等打完手里的蝴蝶络子就道:“这个蝴蝶络子不大好学,二奶奶与其打络子,不如做铜钱穗子。那个又雅致又简单。”   碧玉所说的铜钱穗子是把不同颜色的丝线缠在铜钱上,成为一个固定图样。   林溪只看碧玉做了一遍就会了,很快她就用深浅不一的红色配了个铜钱穗子。   不过想到沈默常穿青色衣裳,林溪特地又给他配了一个鹅黄、鸭黄、樱草色的铜钱穗子。   她这里刚做好两个穗子,就见沈梓馨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二嫂在做什么呢?”   林溪把两个铜钱穗子递给她看,又叫丫鬟端酸梅汤。   沈梓馨看了看林溪手里的铜钱穗子,虽然样式简单,可是配色配的不错,由来几分精美,她就抓住那个红色的铜钱穗子道,“这个好,二嫂你把它送给我吧!”   林溪看她心情不比前两天,就知道那件事应该解决了,“你喜欢就拿去吧!”   沈梓馨就把那铜钱穗子挂在了自己腰间,等林溪把她让到西次间后,笑道:“告诉二嫂你个好消息,我二表哥已经定了亲事了。这下我娘不会逼我嫁给他了。”说完又道,“我听人说,赵家过两天要嫁女儿,而且祖母派了二嫂你去送贺礼,是不是啊?”   林溪猜到了她今天来的用意,点点头:“祖母是派了我去赵家。”   沈梓馨便道:“好嫂嫂,你带我也去吧!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出门了。”   这些天,她一直陪在沈大太太身边,眼看沈大太太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沈梓馨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听说林溪要到赵家贺喜,就想跟着她一起去。   林溪道:“只要祖母答应你去,我这边没问题。”   沈梓馨性情虽天真,可是却又羞涩内敛,不是会惹事的人,林溪带她出门倒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只要沈老太太同意就行。   沈梓馨道:“我跟祖母说了,可是祖母没答应也没出声。我不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意思,所以想明日请安的时候,请二嫂替我说几句话。”   这个倒没问题,林溪一口应下,落后陪着沈梓馨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午饭时分。   林溪就邀沈梓馨在远香堂吃午饭,后者笑道:“二嫂不说,我也要留下来吃午饭。今天净慈师太来了,我娘和大嫂肯定是要陪着她吃斋的,吃斋倒没什么,就是净慈师太那个人,我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一想到和她坐在一起吃饭,我就没什么胃口。”   这是沈梓馨第二次提这位净慈师太了。   林溪好奇的问了一句:“净慈师太今日来做什么?”   沈梓馨道:“不知道,反正她常来,不是给我娘讲经就是来讨东西。”   姑嫂两个说话间,大厨房那边已经送了午饭来,加上小厨房另做的几道清淡菜,几乎摆满了桌子。   饭后,沈梓馨又跟着林溪打了会儿络子。   她的女红还不及林溪,就是铜钱穗子缠的也不是太好。   林溪纳闷沈梓馨守着沈大奶奶那样刺绣精湛的人,怎么女红比她还差。   沈梓馨道:“这个要怨我娘,小时候她逼着我读书学琴下棋,一心想把我培养成才女。所以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碰过针线。”   林溪猜测沈大太太是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那种人,听说沈大少爷在世时,书读的虽然没有沈默好,可是成亲前也已经中了秀才。想必沈大太太之所以想把沈梓馨培养成才女,无非是觉得沈大少爷将来可以走的更远,沈梓馨若能才名远播,将来就能求得一门更好的婚事。   可是没想到沈大少爷还没中举就走了,沈大太太灰心意冷之下自然对沈梓馨放松许多,如此一来,沈梓馨既没有被培养成才女,该会的女红也没有学。   沈梓馨跟着林溪缠了三四个铜钱穗子才走。   回清芳阁之前,沈梓馨又绕到了景平苑。   净慈师太刚走,沈大太太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娘,净慈师太今日又来做什么?”   沈大太太方才回过神,淡淡笑道:“你素日不是不喜欢她吗?”   沈梓馨道:“我是不太喜欢她,总觉得她不像是好人。”   “这些傻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沈大太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口无遮拦了。”   沈大太太教训完沈梓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中午去哪了?”   沈梓馨道:“我去找二嫂说了会儿话,二嫂正在学打络子。我身上的这个铜钱穗子就是她做的。”   沈大太太看了眼道,“你说打络子倒提醒我了。从明天起,我让你大嫂教你刺绣。你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这时候再不学女红,将来只怕连嫁衣都绣不好。”   沈梓馨忙道:“可是二嫂答应了带我去赵家贺喜的,不然等过了这两天再说。”   沈大太太细想了一下,方道:“那就从下个月月初开始,从初一起,以后你哪都不要去,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学刺绣。” 第40章   赵家嫁女儿的正日子那天,林溪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又特地让霁月给了她梳了一个倭堕髻, 挑了支金蝶恋花钗并一对金累丝葫芦耳坠。   衣裳则选了姜黄色满绣牡丹花卉对襟长衣, 底下则配了条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   沈默从西爽阁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梳妆完毕, 脸上还施了点薄薄的脂粉。   沈默印象中, 林溪除了敬茶那日穿的稍稍艳丽些, 其他时候都是浅色衣衫, 头上戴的也是以玉首饰为多,甚少见她穿鲜艳的服饰, 也甚少见她佩戴什么金银首饰。   所以见到她这身盛装时,沈默还有一瞬间的恍神。   她的容貌本来就生的明媚娇艳,这么一打扮,越发添了几分动人之色,举止间却又透出世家女子的端庄与稳重,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林溪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就笑道:“今日要去赵家贺喜, 所以才这样打扮, 你觉得怎么样?”   沈默点点头:“挺好。”这身衣裳虽然颜色亮丽, 可是却不是很艳, 不至于夺了主人家的风头,同时也不会太过素净, 去别人家贺喜刚刚好。   可是林溪去福景苑的时候, 沈老太太却嫌她头上的簪钗太少, 特地命珊瑚拿了一个匣子,取了一对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一朵给了她,一朵给了一旁的沈梓馨。   沈梓馨穿了身藕荷色隐芙蓉纹的衣衫,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沈老太太好生叮嘱她一番,方才跟在林溪身后出了福景苑的门。   一直转过福景苑附近的垂花门,沈梓馨方才长舒口气,“我真怕祖母不让我出门。”   沈梓馨长这么大,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这次她在沈老太太跟前求了好长时间,沈老太太才松了口,答应林溪带她一起去。但是却严令她不许离开林溪半步,要不然以后再也不许她出门。   林溪觉得沈老太太和沈大太太未免将沈梓馨管的太严了一些,不过这话却不好说,只道:“今日赵家嫁女,来贺喜的人肯定不少,你记着不要离我太远,免得我找不到你。”   姑嫂两个说着话,就到了垂花门处,早有下人备好了马车。   马车上的角落里还放了冰盆,一进去就有股凉意。   林溪自从右手多了那条绿线以后,平时既不怕冷也不怕热,加上沈默素来怕冷不怕热,所以远香堂从未用过冰盆。   不过有了这冰盆,马车里确实凉快很多。   林溪靠着车壁,一边与沈梓馨聊天一边回忆赵家的人和事,也没过多久就到了赵家。   赵家负责招待内眷的赵大奶奶黄氏看见林溪携着一个少女下了马车,远远就迎了上来,与林溪寒暄几句后,就问起沈老太太。   林溪笑道:“老太太本来想亲自来的,不过最近天热,老人家有些中暑,便打发了我过来。”   赵家是林老太太的娘家,两家一向走得很近,黄氏也见过林三姑娘几次。素日虽觉得她有些娇蛮任性,可是没想到嫁了人后,整个人好似变了一副模样,看上去又温和又稳重。   黄氏不由得就对她改变了几分印象,“这几日天热得不行,老姑太太今日也没过来,不过你大伯母和二伯母都来了。”   黄氏说的老姑太太是林老太太。   林溪第一次参加别人家的喜宴,听到林大太太和林二太太都来了,不由得就松了口气,有这两个长辈在,多少也有个依仗,便问道:“两个伯母什么时候来的?”   黄氏领着她穿廊过院,“两位太太一大早就来了,现下正在我婆婆的院子。”   黄氏说的婆母是赵夫人,也就是赵四姑娘赵瑜的亲娘。   赵夫人住的地方离垂花门不远,院子外面种了两株高大的榆树,院子里面青石铺地,看上去格外整洁干净。   房间里坐满了来贺寿的客人,林溪只认得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带着沈梓馨上前问安。   虽然原身与赵瑜的关系并不好,可是赵夫人对待林溪的态度却很亲切,问她在沈家过得好不好,又把沈梓馨夸了一遍,方才道:“吉时还没到,要不要叫丫鬟领着,你们去瑜儿那里坐坐?”   赵夫人想着林溪和赵瑜年纪相差不大,虽然两人有些不睦,可是终究是自小长大的交情,便问了这么一句。   林溪看在座的众人多是长辈,就点头笑道:“我也想见见四表姐。”   赵夫人就唤了一个丫鬟,领着林溪两人去了赵瑜住的新柳阁。   新柳阁相比赵夫人那里的热闹,要冷清一些。   林溪和沈梓馨进到赵瑜的闺房时,房里只有几个丫鬟婆子。   赵瑜已经梳妆毕,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方才抬起头,脸上原本带着三分不耐烦,但是当看到来人是林溪时,那三分不耐烦顿时被一种复杂的神色所取代。   林溪从容笑道:“表舅母让我来看看你,许是让我看看你这里可有我要帮忙的。”   来者是客,赵瑜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很淡的笑意,“坐吧!”   有丫鬟搬来绣墩,林溪拉着沈梓馨坐下,想起常跟在赵瑜身边的吴家姐妹,就问道:“怎么不见吴二姑娘和吴三姑娘?”   赵瑜淡淡道:“我没让她们过来。”   今日虽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脸上一点喜意也没有。   林溪很理解她这时的心情,可是想到她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梓馨看她不说话,也就不肯开口说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又有人来看赵瑜。   林溪借机便领着沈梓馨出来了。   路上,沈梓馨没忍住,轻声问林溪,“赵姐姐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林溪道:“可能是第一次做新娘子,有些紧张。”   两人说着话,快走到赵夫人住的院子时,就见从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忽然委顿在地,吓得跟着的一个小丫鬟失声叫了起来。   沈梓馨比较胆小,见状不由拉了拉林溪的袖子,“二嫂。”   林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应该只是昏倒。”   她看那跟着的小丫鬟只知道哭喊,一边叫跟着的丁香去叫人,一边上去查看那妇人的情况。   林溪按了按她的脉搏,又掐了下她的人中,那妇人便悠悠醒转过来。小丫鬟方才止了哭泣,“娘子,你怎么样了?”   那妇人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昏。”   “夫人,容我问一句,您今早是不是没有用早饭?”林溪看她脸上面无血色,脉搏也比较微弱,猜测她应该是有些低血糖。   那妇人方才看见一旁的林溪,说道:“你怎么知道?”今日她起来得有些迟,便没有吃早饭,记挂着今日赵家嫁女儿,匆匆就过来了。哪想到刚到赵家,头昏的老毛病就犯了。   林溪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我有个表姑也是这样,早上起来常常感觉头晕,身上也没有力气,还出虚汗。”   她一边说话,一边和小丫鬟一起把那个妇人扶起来,“后来有个大夫给我那个表姑开了个方子,虽然没能完全治愈,但是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常头昏了。”   那妇人听林溪说她表姑的症状与自己的一模一样,便赶紧问道:“什么方子?”   林溪道:“就是平时多吃一些红枣花生或者瘦肉猪肝之类的。另外大夫还让我表姑平时随身带些糖块和点心,只要一感觉到头晕就吃上几块。”   那妇人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   林溪点点头:“夫人要是不信,待会儿我让人给您冲一碗红糖水,看能不能缓解一下您的头晕症状。”   一碗糖水而已,即便没什么用,也没什么坏处。   那妇人就虚弱的笑了笑,“那就谢谢你了。”   须臾,黄氏领着一群人过来,看见那妇人就道:“曾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溪帮着黄氏把曾夫人安置到一间客房,便问黄氏要一碗红糖水。   黄氏虽微觉诧异,但还是让丫鬟冲了碗红糖水。   红糖水端来以后,曾夫人小口小口把它喝完,缓了一会儿,就觉头晕的症状有些减轻,眼里不由闪过意外的神色,“这红糖水真的有用!”   林溪道:“下次夫人若再犯病,可以含几块糖块或吃些点心,都会有用。”   曾夫人不由露出感激的笑容:“真是太谢谢你了。”   黄氏在旁道:“曾夫人大概还认不得她,她是林家的三姑娘,如今嫁给了沈家的二公子。”   曾夫人道:“原来是沈二奶奶,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   从客房里出来后,林溪便问黄氏,“这位曾夫人是哪家的夫人?”晋城当地好像并无曾这个姓氏。   黄氏道:“她是曾校尉的夫人,听你表哥说那个曾校尉好像是从京城来的,只是不知得罪了哪个贵人,才被贬到了这里。”   林溪想起这时京中局势,有官员牵连其中被贬也没有什么稀奇,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从客房回到赵夫人住的院子,没多久就到了开席的时间。   赵家是武官世家,前来贺寿的也多是武官们的夫人,她们比文官的夫人太太更放得开,席间频频有人劝酒。   赵家拿出来的又是自家的私酿——茉莉花酒,颇对林溪的口味。   所以林溪即便一直暗暗告诫自己要少喝,可最后还是喝了不少。 第41章   林溪被丁香扶着上马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醉意。回到远香堂, 丫鬟们打来温水, 林溪洗了个脸,换了身衣裳, 只觉得头有些晕, 便吩咐丁香, “我先躺一会儿, 等二少爷从书房回来你再叫我。”   林溪睡下的时候还不到申正,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申时末。   夏日天长,夕阳的余光正好从窗户斜照进来,就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照得清清楚楚。   林溪刚刚睡醒,加上喝多了酒, 整个人还有些不清醒, 被这余光一照, 眼睛就有些睁不开,正摸索着要下地, 忽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 稳稳的把她扶住了。   林溪侧身看去, 旁边扶她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沈默。   刚才她被夕阳的余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沈默又正好坐在背光的地方, 自然没留意到他。   林溪由他扶着, 摸索着找到一双放在床边的茶绿色绣莲花的软缎鞋, 边穿边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沈默道:“我刚从书房那边过来,听丫鬟们说你是申正时睡下的,如今是申时末,也不过半个时辰。”   林溪却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口干舌燥。   沈默是只要她动一动,就知道她要什么,递过床边早已晾好的一杯温茶,“酒喝多了伤身,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林溪想说她不比旁人,喝再多酒也不伤身,可是话到嘴边就成了,“今天是赵四姑娘的好日子,我自然要多喝一些。”   沈默听她这句话另有深意,不由抬眸看她。   这样的神色,这样的目光,林溪不由得就想起了赵瑜看向自己的眼神,然后想起了放在箱底的某一件物事。   “那天你去袁家,我忘了托你捎件东西。”   她话题转的突兀,沈默不由轻轻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话未落音,他便见林溪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从床上坐起来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林溪找了半天,终于在其中一个箱笼里找到了赵瑜交给她的一个锦匣,然后递到了沈默跟前。   沈默有些不明所以。   林溪轻咳一声道:“我那天去袁家的时候,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就没给袁师傅的孙子见面礼。方才我想起这件事,记着箱子里还有一两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就找了一块出来。你看看如何,要是觉得好,下次你再去袁家,替我捎过去。”   沈默在这些小事上一向都愿意顺着别人,虽然不知道林溪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他还是依言打开了匣子。   可是匣子一打开,沈默就愣住了。   匣子里面放了一块白玉雕莲蓬形佩,成色和质地也只是尚可,怎么看怎么普通。   可是玉佩下面系着的那个褪了色的平安结,他却是认得的,那是他原来的丫鬟玲珑的手艺,她的平安结不像别人多用红色而是特地捡了他最喜欢的淡青色,为了怕淡青色太素,还在里面掺了点金线。   所以沈默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白玉雕莲蓬形佩是他三四年前身上常戴的一块玉佩。   他就抬起眼睛,看向林溪,“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林溪听沈默问及玉佩的来历,便道:“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啊?”   “我成亲前,赵四姑娘特地把这玉佩交给我,又一再让我好好待你。”林溪一边说,一边看着沈默的神色,“难道该解释这玉佩为何在赵四姑娘手里的不该是你吗?”   沈默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溪看着他的神色,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和赵瑜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知不觉就带了点莫名的情绪:“对此,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二吗?”   她话里虽并未带任何指责之意,可是要他给一个说法的意图却很明显。   沈默终于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这玉佩为何会在她手中,也许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然后被她捡到了。”   林溪故作相信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可是她为何要我好好待你呢,难道说她和你......”   “没有,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沈默不等她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我只见过她两次,两次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   林溪又点点头,哦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弄丢玉佩那次是第一次见她,在天泉阁那间雅间里则是第二次见她。”   她一提到天泉阁雅间,沈默的目光就朝她看了过来。   林溪道:“不好意思,那天我恰好想吃天泉阁的点心,正好撞见你们在那个雅间见面。只是你没注意到我。”   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分明带了点介意。   沈默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心中就是一动,有什么东西在受伤后又渐渐复苏起来。可是他终究有些不确定,不知道林溪这点介意是因为在乎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毕竟她在两个丫鬟的事上表现的太过豁达,让他很难相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在这里患得患失,而那边林溪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说话,心中那点介意不由发酵成一丝醋意,转身就走。   哪知刚迈出第一步,右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林溪使劲一挣,沈默那一拽力道并不大,因此这一挣就给她挣开了。   但是她还没迈出第二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沈默从床上站起来,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你听我解释。”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林溪有些不适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退一步,沈默进一步。   她再退一步,沈默再进一步。   须臾,林溪就退到了镜台前,眼看退无可退,她方才咬唇道:“我不想听。”   话刚落下,她就被一双手拦腰抱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那双手送到了镜台上。   林溪坐在镜台上,前面是沈默那张放大的俊颜,后面是镜台上嵌就的铜镜。   不知是不是背靠着的铜镜太冰,她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边挣扎边道:“放我下来。”   可是沈默紧紧地抓着她的两只手,既不说话也不放手,只睁着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他离得那么近,林溪能清晰的看见他眼中隐隐透出的一股炙热。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慌,本能的就想躲开。   可是她刚动了一下,两只胳膊就被人紧紧按住了,接着眼前一暗,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两辈子第一次被吻,林溪的第一感觉就是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沈默已经抬起身,正直直的看着她,眼中原来透出的那股炙热仿佛已经被点燃,不再隐隐约约,而是透着一股火烧燎原之势。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有心想逃,可是却逃不开,有心想躲,可是双手被制,在那一刹间,她心底又升上来那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期待。   在这两种情绪的交替下,她眼睁睁的看着沈默再次低下了头。   她的唇上又是一温,不同于第一次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次她清晰的感觉到沈默擦过她唇瓣的触感。大抵是他前几天刚刚发烧过的缘故,双唇还比较干燥,因此当他的双唇贴上来的时候,林溪甚至能感受得到上面的粗粝感。   那种粗粝感让她心间一痒,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加上醉后尚未完全清醒,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舔虽轻,可是对面的沈默马上就感觉到了。   林溪觉得他身子就是一僵,她还没来得及动一动,接着就是一阵疾风骤雨。   林溪只觉得那一刻镜台险些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身后冰凉的触感与身前温热的触感叠加在一起,竟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更冷一些还是心更热一些。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动荡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沈默放在她双肩上的手松了下来,还没等她松口气,就觉耳朵一痒。   沈默的呼吸尽数喷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   林溪没有说话,大抵是背后的镜台太凉,大抵是沈默的动作太有违他素日的温文端方,她的那几分醉意已经尽数消散,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沈默没等到她的回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溪心里正被一种微妙的情绪所支配,即便他和赵瑜真的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何况从她撞见的那一幕,分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切都只是赵瑜的单相思。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要那么说,明明自己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经她这么一闹,好像她与沈默之间打破了一层什么隔阂,尤其是想到对方刚才的动作,林溪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红色。   她原本以为沈默娶她,也不过是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则因为不想重蹈原主的覆辙,所以才顺水推舟嫁了过来。   可是沈默刚才表现出来的一切,却好像不只这样。而自己内心真正的反应,好像也不仅仅只是把沈默当成一个可以搭伙过日子的人。   她的心没来由得就有些乱,两辈子第一次有了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听沈默又重复了一句他和赵瑜没什么,便低声道:“我相信你,你先放我下来。”   沈默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确定她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这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抗拒与厌恶的神色,方才把她从镜台上抱了下来。 第42章   林溪从镜台上下来, 第一感觉就是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了。   镜台上放着不少梳妆打扮用的东西, 刚才沈默的动作又格外大, 大抵不是被梳子硌了一下就是被那些脂粉盒子硌着了。   林溪忍不住摸了摸被硌着的地方, 只觉得那个地方有些隐隐发痛。   沈默看到她的动作,尤其是看到她微微蹙了蹙眉, 就问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刚才他冲动之下,没有控制住力道, 如今再回想一下, 只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莽撞了。   林溪的伤处在不能见人的地方,听他问及, 怕他要看自己的伤口,忙道:“没有, 只是在上面坐得时间长了,腰有点酸。”   她话音落下, 就不由得想起了那阵疾风骤雨,不自觉的就朝沈默看去。   恰好对方也因腰酸这几个字, 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孟浪,也朝林溪看去。   两人的目光刚好在半空中相遇,脸上俱是一红,都忙把视线转了开去。   没人说话, 安静的东次间内便有了一种暧昧的气氛, 让身处其中的两人越发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究还是林溪忍不住打破了萦绕在两人周围的这种平静又暧昧的氛围。   “那个玉佩, 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溪问这一句并不是什么试探之语, 她刚才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沈默心里也有她,而她也对沈默存着几许心思,那么是不是可以敞开心扉体验一下这种美好的感情。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就算最后自己一腔深情被辜负,那也总算是试过,爱过。   她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想问清楚赵瑜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见了他一面就对他情根深种。   可这种事,她终究不好开口,刚才又亲口承认了自己相信他和赵瑜没什么的事实,若是贸然想问,又怕对方觉得她太过多疑。   沈默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深意,听她问及那玉佩怎么处理,就道,“那玉佩是我十二岁生辰时,大哥送我的礼物。”   他这样一说,林溪就明白了,这玉佩既然是沈大少爷所送,那么这东西就不能轻易送人了。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是既然这玉佩是不能送人的,那么这玉佩也确实如赵瑜所说,是她自己捡到的,而不是沈默送她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把它放起来吧!”   最后,林溪还是没能问出赵瑜是怎么见得他,又对他情根深种的。一方面是难以启齿,一方面还是觉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过这个事情,她虽然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可是对于先前的那个原身造成的“误会”,林溪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可是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沈默无形中相信那的确是原身的无心之失呢!   林溪心里装着这件事,就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连沈默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   等她洗完澡从净室里出来,就见床头的小几上多了一只白玉盒。   沈默一边看书一边正在等她,听见动静,便放下书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虽然面上强作镇静,可是耳根处的一抹红色却出卖了他。   林溪听他提及自己的伤,才想起后背上的隐痛,刚才洗澡的时候光顾着想事了,这时经他提醒,才觉得后背有些火辣辣的疼。   不过两人自今日下午那番亲密后,虽然比起前几天来说,距离拉近了不少,可是想到要让对方看自己背上的伤口,林溪觉得这一步迈得有些大,本能的就想婉拒,“真的没事,不要紧的。”   沈默就抿唇道:“你不让我看伤口,是不是在怪我?”   如果是从前,林溪可能会笑笑了事。   可是她心里既存了要和沈默好好培养感情的念头,对于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当然就不敢随意敷衍了。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不让我看,难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沈默这句话说完,就抬头看她。   林溪被他看得脸色微红,觉得自今日下午后,他好像也变得比从前更加放得开了,好像这句话,从前的他就从未说过。   她忽然就意会了过来,沈默说这句话大抵也是在试探,试探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在哪里,又能容忍他做到哪一步。   说到底,今天下午的亲密,虽是他主动,可是若不是她有了些许回应,沈默的反应也不会那样大。   是不是在他心里,也有过一番患得患失的心情,所以才借此试探自己,好知道那颗无着无落的心要安放到何处。   想到此,林溪就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让你看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要是不放心......”   两人虽是夫妻,可是最亲密的事终究没做过,所以林溪说到一半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只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她背对着沈默坐在床边,轻轻褪下外面穿的罗袍,就露出里面穿的无袖背心和短裤。   沈默见过几次,也就见怪不怪。他的目光略过林溪身上那件无袖背心,停在她腰间的那个伤口处。   那个地方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擦破了拇指大点的皮,又经水一泡,变得有些红肿。   沈默便取过床边小几上的那只白玉盒,打开来用食指蘸了点药膏,然后轻轻抹到了伤处。   林溪就觉伤处一凉,随即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便问道:“这是什么药膏?”   “这是唐大夫自制的膏药,可以消肿止痛。”   沈默说着话已经给伤处上好了药,便又道,“好了,你把外袍穿上吧!”   林溪想到他初见自己穿这身清凉装的样子,依言穿上了外袍,老老实实爬到了床里面。   沈默等她躺好,正要按着原来的习惯吹灯,忽然手边一沉,林溪不知何时伸出了右手按住了他的左胳膊。   “下午睡了半个时辰,现在还不困。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沈默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右手上,眸色就是一深。   林溪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作,觉得他应该是默许了,便起了个话头道:“今日我去参加赵家的喜宴,遇到了一个意外。”   沈默就把头向她的方向偏了偏,“什么意外?”   林溪就把遇到曾夫人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说完这件事,觉得原来萦绕在两人的气氛不那么沉闷了,方才把话题转向赵瑜,“说实话,今天我看到赵瑜时,心里有一瞬间的同情。”   这次,沈默没有任何动作,他虽知林溪暂时相信了他,可是他和赵瑜之间究竟有那块玉佩横贯其中,要想彻底让林溪放下这件事,自己只有对有关赵瑜的事不闻不问才对。   林溪没听到他说话,也不在意,“我说同情她不是因为她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意中人,而是我看见她,想起了自己被定下婚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将来要嫁的到底是怎样的人,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   灯光下,就见沈默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   林溪继续道:“我这么说,是对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你不知道,我曾经多想知道你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不瞒你说,我还特地托表哥把你约出来,好在背地里偷偷看你一眼。可是气人的是,我表哥没胆量约你,反倒找了个男仆假扮你。我当时信以为真,看见之后失望的不行,背地里抱怨了好几次。现在想想,我那表哥真挺可恨的,竟然找人假扮你,你不知道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知道你才是沈家二公子有多吃惊。”   林溪说到这里就不由得庆幸原身抱怨的时候并未提及沈默的身体,不然她还真是圆不回来。她说这些也不指望沈默真的相信,只想让沈默看在她费劲心思编谎话的诚意下,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沈默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只垂眸看她。   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侧着身躺在林溪旁边,整个人恰好藏在阴影里。   那一刻,林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没等她再开口说话,沈默的左手已经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接着准确的找到了她放在被边的右手,紧紧的把它握在了手里。   “你那个表哥确实挺可恨的。”   林溪就松了口气,她没提堂哥而提表哥,就是怕沈默有天遇到他们,说起此事会露馅,因此特地说了表哥。至于是哪个表哥,林家的表亲那么多,沈默不可能一个个去问,因此露馅的机会不大。   而且她所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她确实有段时间很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性格,而第二次遇见他时,心里的确是十分吃惊的。   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庆幸,笑了起来。   这笑容落在沈默眼底,异常明亮绚烂。   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灿烂。   暖黄色的烛光下,就见林溪笑着答道:“我在想自己真挺幸运的。”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夫君。 第43章   进入七月以后, 天气越发炎热。   沈默的书房, 外面因着种了不少树木的缘故, 里面比别处都要凉快不少。   林溪几乎每天都要跟着沈默来书房这边,上午练字,下午学习篆刻,申时正的时候则回到远香堂熬药膳。   林溪把沈老太太吩咐她抄的那三十遍《金刚经》写完后, 日子便溜进了七月下旬。   这时沈大太太也已痊愈, 加上最近下了一场大雨, 天气凉快许多。沈老太太便想带着女眷们去白云寺还愿,顺便将原来许的三百本经书带过去。   林溪虽然不信神佛, 可是自从穿书之后,对这些事多了几分敬畏,生怕那白云寺真的有一两个得道高僧,然后被他们看出来什么,正好她又来了月信,便推说不舒服。   沈老太太记起她这几日正是来月信的时候,就没有勉强她,带着沈大太太母女等人去了白云寺。   白云寺坐落于晋城城外东南方向的茶山。因白云寺位于这茶山的半腰处, 终年有白云缭绕, 所以得名白云寺。   沈老太太一行人即便起了个大早,可是到达白云寺时,也已经时近中午。   白云寺的住持了尘大师早早就得知了沈家人来还愿的消息, 一早就派了知客僧在山门等候。   等沈家人绕过照壁, 了尘大师就率领一众弟子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 看见大太太身子安康,老僧也就放心了。”   沈老太太笑道:“这次的事多亏了了悟大师,不知道我们今日有没有缘分见他一面。”   沈老太太所说的了悟大师是了尘大师的师兄,不仅佛法高深,还精通命学相面之术。   不过这位了悟大师常年闭关,所以寻常人很难得见他一面。   沈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了尘大师微微笑道:“师兄说今日有贵客登门,所以并未闭关。”   沈老太太面上不由一喜,“那就请大师代为通传。”想了想,觉得带一家子过去怕素喜清净的了悟大师不喜,便只带了沈大太太过去,让沈大奶奶和桂姨等人在静室稍候。   沈老太太每年都要往这白云寺布施不少银子,因此寺里的知客僧知道沈家今日要来人,早已打扫好了几间静室。   沈梓馨分到最靠右的那间静室,她正要进去,就见沈大奶奶心神不宁的望着院子里种的那两株银杏树不知在想什么。   “大嫂,你怎么了?”沈梓馨觉得沈大奶奶这副样子有些奇怪,便问了这么一句。   沈大奶奶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不知是不是前几天吃多了凉碗的缘故,这次来月信,林溪只觉得小腹有些坠疼,吃晚饭的时候什么胃口也没有。   沈默看她不舒服,和上次一样说要去请大夫。   林溪道:“我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喝点热汤就好了。”   沈默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派人请大夫。”   林溪道:“知道了,我不会讳疾忌医的。”   晚饭后,沈默和上次一样去了西爽阁安歇。   林溪让丫鬟冲了碗红糖水,喝了以后漱了口就上床安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右眼跳得厉害,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林溪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反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随便披了件外袍,穿上鞋子,命值夜的丁香打起灯笼,去西爽阁看看。   西爽阁就在沈默的书房附近,林溪原以为这时候沈默已经睡下,可是没想到西爽阁竟然还亮着灯。   她以为沈默还在挑灯夜读,正准备过去找他说会儿话,把心里浮现出来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压下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地上。   林溪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忙上前去推房门,可是这一推却没推开。   丁香举起灯笼一照,林溪这才发现不知是谁在西爽阁的外面上了把锁。   平白无故,谁会把房间锁起来。   林溪越发觉得里面不对劲,吩咐丁香赶紧回远香堂叫人,自己则去廊下的假山上拿了块石头,开始砸锁。   那锁虽然只是普通的铜锁,可是林溪刚开始因为心急没掌握好力道,砸了好一会儿才砸开了那把锁。   锁一砸开,林溪就冲进了房间。   只见西爽阁外间的地上躺了一个身材微丰的丫鬟,那丫鬟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却热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林溪顾不上管她,往沈默睡觉的东次间走去。   还未掀起东次间的软帘,就听到一道压抑的声音,“别过来。”   林溪还未出声,什么东西隔着帘子掷了过来。   咚的一声,那东西落在地上,林溪才看清掷过来的是一个枕头。   “沈默,是我。”林溪说着话就掀起了帘子。   借着床边点着的一盏灯,林溪看见沈默还穿着睡前的那身衣裳坐在床边,床前的地上则一片狼藉,被子枕头落了一地。   她还未走到沈默跟前,就听对方道:“别靠近我。”   光线昏暗,林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压抑和急促的呼吸,一点都不对劲。   林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所谓关心则乱,她一心记挂着对方的身体,完全忽略了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只以为他是不舒服或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她睡前刚喷过自制的花露水,往前这一走,那股茉莉清香就飘到了沈默鼻边。   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朝她扑过去的冲动,那双幽深的眼睛不复以往的清明,还隐隐带着一点血丝,眼底满是隐忍的痛苦,“快走,我被人下了药。”   林溪方才明白过来,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是怎么回事,立时就停住了脚步,“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不过大夫一时三刻还过不来,所以林溪吩咐赶过来的丁香等人去请大夫后,又命人准备温水,让他们两人洗浴。   沈默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唐大夫才带着药箱过来。   来之前他已经听沈家的下人说沈二公子中了药,所以药箱里已经背了十几味药材,等他给沈默和那丫鬟把过脉,便配好了两副药。   “好在他们俩人中的药,药性虽猛可是后劲不足,只要吃下这一剂药,泄了火就好。”又告诉怎么熬,熬多久。   林溪一早就命丫鬟包了二十两的银子,等唐大夫交代完,便把那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算作诊金和封口费。   “辛苦唐大夫了,这么晚还劳你跑一趟。”   唐大夫见多了大家族的龌龊事,对于沈二公子中药一事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接过银子就提出了告辞。   林溪吩咐丫鬟把药拿到小厨房去煎,等药煎好,看着沈默和那丫鬟服下,这才令人把那丫鬟捆起来。   “二奶奶,这丫鬟看着眼生,好像并不是这府里的人。”霁月拿着盏灯在那丫鬟跟前照了照,照完故意把手里的灯倾了倾,就有一滴蜡油滴到了那丫鬟手上。   那丫鬟顿时低低呼叫了一声。   林溪在旁看的清楚,她原本是想着霁月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将各院里的丫鬟们认全,看她知不知道这丫鬟的来历,如今看到她私自用蜡油烫这丫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霁月这丫头也对沈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颇有些烦躁的看了霁月一眼,吓得后者赶紧退到了她身后。   “既然不是府里的丫鬟,那定然是贼,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丫鬟们还未上前,那丫鬟就叫道:“奶奶饶命啊,奴婢不是贼,奴婢是刚从庄子里抽调到外院打扫院子的,不信,奶奶可以问韩管家,是他把奴婢几人从庄子里调过来的。”   林溪道:“既然你是外院的丫鬟,那为何会出现在二少爷的房间?”   那丫鬟道:“我不知道啊,我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又热又燥,还没弄清楚身在何处,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床上的,可是却被人推了一把,还被人低声斥责,她只好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林溪察言观色,知道她并没有说假话,她应该也是被下了药,然后又被人偷偷扔进了西爽阁。   可是西爽阁外面的那把锁又是谁上的,会不会和下药的是同一个人。   林溪觉得想要弄清这个问题,需得问一下沈默,她便吩咐丁香,“先把这丫鬟带下去,好生看管。”然后就去了东次间。   沈默泡过温水浴,又喝过药,身体内的那股邪火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不等林溪问他,他就开口道:“从远香堂出来后,我只喝过一盏捧墨端过来的热茶。”   林溪与他的视线对上,“是捧墨下的药?”   沈默道:“就算不是他下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林溪道:“我这就让人去找他。”若这事真的是捧墨所为,只怕这时候再找,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沈默也是这么想的,“不必了,那幕后人既然买通了捧墨,一定也替他想好了退路。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林溪默然,有心想问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这事是不是祖母派人做的?”   被人一下子猜中心底的疑问,林溪忍不住朝沈默看去。她怀疑沈老太太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对方非常热衷给沈默塞丫鬟。   不料沈默却道:“这事不是祖母做的,她老人家虽然强势霸道,可是却从不会背地里放冷箭。”   无端被人下药,提及幕后的主使,沈默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有一丝失望。   电光火石间,林溪忽然想到了桂姨所说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大太太?” 第44章   跃动的烛火照在沈大太太的脸上, 让人难辨她脸上的神色。   沈大奶奶第三次去派人打探情况时, 她方才开口道:“这么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沈大奶奶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 若是二叔没有......”   “不会。净慈师太不是说了吗,那药猛烈得很, 就算他不是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抵挡住那股药效。我现在只盼着那丫鬟是个中用的,能够一举得男,也不枉费了我这一番谋划。”沈大太太既像是安沈大奶奶的心,也像是安自己的心, 不等沈大奶奶说完, 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沈大奶奶自然也盼着这事能成,最好如沈大太太所说, 那丫鬟能成功怀上身子, 就算是生个女儿也好。   一想到此,沈大奶奶忍不住双手合十, “希望菩萨保佑。”   沈大太太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菩萨自然会保佑我们。”   她这句话刚刚落下, 静室外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婆媳两个精神都是一振,知道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什么?”沈大太太一听底下人禀告的消息,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会这么巧?”   她特意选在今日动手, 一是可以借着来白云寺的时间好把自己摘出去, 二是这几日刚好是林溪来月信的日子, 沈默往常都会一个人睡在西爽阁。   原本觉得此计天衣无缝,只要沈默碰了那个丫鬟,她原本埋伏下的人会立刻带那丫鬟离开,就算沈默醒来想要发作,也会因找不到人而罢休。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林溪竟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西爽阁,然后打乱了她一系列的计划。   沈大太太气得不行,扬手就扫下了手边的茶盏。   沈大奶奶不安道:“那丫鬟会不会供出我们?”   沈大太太原本正在气头上,听沈大奶奶这样一说,气先就消了一半,“不会,那丫鬟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不会供出我们的。”   “就算供出我们又怎样?”沈大太太忽然冷笑道,“若不是他推三阻四,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为什么独他与众不同,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府里就他一个男丁,不指望他开枝散叶,难道真的从族里抱一个旁支的孩子?何况我们又不是贪心妄想要他的嫡子,所求无非就是个庶子。可他一点念想也不肯给我们,说到底,还不是他逼得。”   沈大奶奶没说话,她没有沈大太太那样的底气,可以把话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那一刻,她又想起了死去的夫君,若他还活着,该有多好。自己也不必为了能有一个孩子,违背自己的心愿出手算计他人。   白云寺的夜晚安静又凉爽,沈老太太这么些天第一次睡了个舒服觉。   底下的丫鬟们见老太太睡醒了,不用吩咐,就依次上前服侍沈老太太洗了脸梳了头穿了衣裳。   落后,丫鬟们提来食盒,将白云寺有名的几样斋菜一一摆到桌上。   沈老太太刚用完一碗小米粥,沈默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房外。   沈老太太一目十行看完来人呈上来的信,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去把大太太给我叫来。”   沈大太太虽然口上说着不怕,可是当沈老太太把她叫到跟前,朝她扔过来那封信时,她的脸色立时就有些灰白。   她张嘴刚想说什么,沈老太太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干得好事!”   沈大太太捂着被打的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早在沈大太太来时,珊瑚见机不对,已经悄悄把人都带走了。   这时候只听见房里沈老太太因为生气而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沈老太太方才恨恨道:“我沈家可真是出了个好儿媳。枉费我对你那么看重,枉费二郎那么敬重你。我看你的礼义廉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敢给侄儿下药。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母亲,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沈大太太捂着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被沈老太太掷来的茶盏打断了。   茶盏里的温茶和茶叶兜头兜脑泼了沈大太太一身,沈老太太却仍是犹不解恨的样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事急不得,急不得。你是不是从未将我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儿媳不敢,儿媳只是等不得了......”   “等不得?”沈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年纪比你还大,我还没有说等不得,你却在这里跟我说等不得。”   沈大太太有心想说那不一样,老太太虽然没了儿子,可是还有沈默这个孙子,可她却只有大郎这一个儿子,而大郎却连个后代都没留下。她若是再不争取,大郎连个血脉亲近的嗣子都没有。可是这番话,她碍于沈老太太的威严,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她虽是不敢说,可是沈老太太把她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从寺里回去以后,我就着人从族里挑几个年纪合适的孩子,送到你跟前让你慢慢选。选好以后,今年年底就记在族谱上。”   “母亲。”沈大太太一听沈老太太这么说,就着急的唤了一声。   沈老太太看着脸色大变的沈大太太,“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大太太脸上交杂着乞求、不安与不甘的复杂神色,“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了。可是从族里挑选大郎的嗣子却是万万不能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沈老太爷是五代单传,那些族人大半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还有一部分更是改姓过来投靠沈家的。这样的人如何做得大郎的嗣子?”   相比沈大太太的慌张与不安,沈老太太却平静得很,“那又怎样,难道时至今日你还觉得二郎会答应把他自己的孩子过继到大房名下吗?”   沈大太太一肚子的话尽数被这一句堵了回去。是啊,如果说从前他还顾念着和大郎的兄弟手足之情,可是自昨晚过后,他怎么可能还会答应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到大房名下。   沈老太太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本来我想等明年他们圆房以后,再缓缓提及此事的。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打乱了。如此也好,我也不用再当这个恶人了。”   沈老太太说完这几句话,就唤人进来,让她们送沈大太太回房。   沈大太太呆呆的被人丫鬟扶着送出来,是啊,沈老太太的确是与她不一样的,她还有沈默这个孙子,大房有没有嗣子,嗣子有没有沈家的血脉,那又怎样。反正她有沈默这个亲孙子,沈默将来所生的嫡子照样可以继承沈家的家业。   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蠢,以为大郎在老太太的心中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以为老太太答应从二房那边过继一个庶子过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可她忘了,大郎已死,老太太就剩了沈默这一个孙子。为了沈家的将来,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得罪沈默。   她把这一切想得清楚,等沈老太太带着她们一行人从白云寺回来,一回到家就褫夺了她的管家权,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大太太一回来就被沈老太太夺了管家权,还被罚闭门思过一年的消息传到远香堂时,林溪还有些不大相信。   等第二日福景苑那边来人要她过去时,在书房练字的林溪还问了旁边的沈默一句,“祖母这个时候叫我去做什么?”   沈默正在看她写的大字,林溪现在只要无事都会过来书房这边练字,在他的指导和勤心练习下,字已经写的像模像样了。   他看完桌上的几张大字,照例指出几个写的比较好的字,方才回答林溪的问题,“应该是有关大伯母的事。”   林溪沉默了一下,她已经从沈默口中知道,沈大太太一直想从二房这里过继一个庶子,可是沈默一直没有松口答应。沈老太太送来的那两个丫鬟,就是默认了沈大太太的做法。   可是没想到沈大太太下药的事泄露后,沈老太太不仅没有帮着遮掩,反而严惩了沈大太太。这让她有些看不懂沈老太太了。   “祖母叫我过去,不会又要罚我抄经吧!”   沈默原本已经摊开纸准备作画,闻言,执笔的手就是一顿,抬头看她,“你觉得如果祖母把你叫过去,就是为了罚你抄经,我还会有心情在这里作画吗?”   自家祖母的性情,沈默是最为清楚的。   沈大太太这次的事触及了沈老太太的底线,所以沈大太太被罚,他一点也不意外。   而沈老太太这次叫林溪过去,多半是想要给他们些补偿,不是让林溪接过管家权就是要给她什么东西。   “去吧,祖母这个时候是不会为难你的。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趁机提出来,我想她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沈默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是林溪却想到了一个早就想向沈老太太开口的请求。   “真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沈默已经沉浸在了画作的构思中,不过听到林溪的问话,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祖母多半是会答应的。”   林溪闻言就是一喜,那真是太好了。她顾不上看沈默在作什么画,就匆匆带着丫鬟回了远香堂换衣裳。   沈默画完一株墨兰,方才想起要问林溪她要向祖母提什么要求,可是转头一看,身边已经没了人。   他不由微微顿了顿,不过想到林溪平日的行事作风,估计多半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因此他很快就把心放了下来,又沉浸在了笔下的画作中。 第45章   沈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里的玳瑁猫, “你来了这么些天,我看出林老太太把你教的很好。你大伯母病了这么些日子,越发糊涂了。我就想让你帮着主持一下府里的中馈,免得底下乱得不成样子。”   沈老太太并未多提沈大太太犯下的错, 只以一句“越发糊涂”一笔带过。而让林溪主持中馈,也是她深思熟虑过的,沈大太太做了那样的事, 总要给她个深刻的教训,夺了她的管家权便是对她的一个惩罚。   也正因为沈大太太做了那样的事,她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打算,让林溪提前接手管家一事。原本她的打算是等林溪诞下嫡子以后,方才让沈大太太分出一部分管家权给她。没想到这一切却都被沈大太太打乱了, 她也不得不在大房和二房之间做出取舍。   就是不知道二郎媳妇能不能担当这重任。   林溪坐在下首, 微一抬头就对上了沈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 下午的日光从西侧间的窗户照射过来, 只见沈老太太正用那双虽老却不浑浊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依着她的想法,她是不大乐意接过管家权的, 所以林溪等了会儿方才开口道:“可是孙媳之前并未管过家,万一管的不好惹得底下怨声载道,岂不辜负了祖母的厚望。”   沈老太太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婆子我上了年纪, 梓馨又小, 总不好叫你大嫂这个寡妇出来管事。你说是不是?”   林溪在沈老太太提出这件事时, 就知道自己大抵是婉拒不得的, 如今听沈老太太这样一说,只好道:“祖母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敢再推辞。只是我最近正在理嫁妆,还请祖母容我一段日子,让我先把自己的庄子和店铺打理好再说。”   沈老太太便淡淡问道:“你要多久?”   林溪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借机提出自己的请求,“马上就要到秋收了。要是祖母答应的话,孙媳想带夫君去乡下的庄子上住几日。一来是看看田庄的情况,二来是乡下环境清静,有利于养身子。”   林溪的本意只是想带沈默去乡下住一段日子,可是这话落在沈老太太耳边,就是沈默对沈大太太仍有些不放心,想躲出去住一段日子。   若是平时,沈老太太多半会拒绝。可是有沈大太太做的那件事在先,也不怪自家孙子和孙媳多想。   即便是为了嗣子,可是那手段也的确太下作了一些。   念及此,沈老太太虽然很不想答应,可是也不得不点头,“既然你们小两口想去就去吧,只是记着一点,好生照看好二郎,别让他荒废了举业。”   听到沈老太太同意的话,林溪心里就是一喜,不过顾忌着沈老太太的想法,面上却没露出分毫,看沈老太太端起了茶盏,就主动退了出去。   从福景苑一出来,林溪的脸上就带出了一丝喜意。   可是她脸上这点喜意还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见通往远香堂必经的路上立了一抹粉紫色的身影。   沈梓馨是特地过来等林溪的,自家娘亲好端端的被祖母夺了管家之权,又被罚闭门思过一年,就连大嫂也受牵连被祖母罚抄整整一年的经书。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为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去寺里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回来以后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有心去问,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真相。自家娘亲闭口不言,大嫂也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至于祖母那里,她却是不敢去问。   没有办法之下,她只好来问林溪,看对方是不是知道点内中详情。   林溪看到沈梓馨,脚步就是一顿。因着沈大太太做的那件事,她现在委实对大房的人没什么好感。当然沈梓馨又另当别论。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见到沈梓馨的时候,心里终究还是不能像之前一样没有半分芥蒂了。   “二嫂。”沈梓馨却和之前一样,见到她就自然的迎了上去。   林溪顿了顿,还是带着笑容走了过去,“梓馨你在这里,不是特意等我吧?”   沈梓馨道:“我听说那会儿祖母派人把你叫去,就想过来找二嫂你问几件事。”   林溪仔细的看了沈梓馨一眼,对方脸上只有一丝忧虑和茫然,并无什么愧疚之情。要么就是她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要么就是她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可是以沈梓馨的性格,以林溪对她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很小。看来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想找我问什么事?”林溪看着她道。   沈梓馨道:“我想问我娘的事。”   依水轩临着水池,是夏日消暑的好所在。   这时虽当夏末,午后的阳光却仍毒辣的厉害。   可是依水轩却沁凉得很,微风从不远处吹来,给人的感觉十分惬意。   只是坐在轩中的二人谁都没有这份心情感受这份惬意。   林溪坐在轩中的美人靠上,想了想终究还是隐去了下药一节,只告诉沈梓馨,沈大太太做了件对沈默很不利的事,所以沈老太太才会罚她闭门思过一年。   沈梓馨问道:“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林溪道:“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能回答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对你二哥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至于其他的,等你出嫁以后我再告诉你。”   沈梓馨终究还是太小,又被沈大太太养的很天真,林溪真怕告诉她真相以后会对她原本的人生守则造成很大冲击,所以瞒下了下药一节。   可是林溪所说的话仍对沈梓馨冲击不小,她隐隐猜到自家娘亲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可是没想到伤害的却是二哥。   她一直非常敬重、非常佩服的二哥。   她的心一时间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好才是。   林溪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开口道:“我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伯母一定是后悔了。你也不要多想了,我和你二哥以后还是会拿你当亲妹妹看。”   从依水轩回到书房以后,林溪因为能去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喜悦心情已经所剩无几。   沈默已经作完了那幅墨兰图,正在等她回来,见她心情并不算太好,不由问道:“祖母说了什么?”   林溪道:“祖母让我管家。对了,我还向祖母提出了要去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祖母也答应了。”   沈默闻言倒没有多想,只以为林溪想去庄子里松快松快。   他还没来得及问林溪为何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就听林溪道:“只是庄子终究不如家里住的舒服,不知道你肯不肯陪我去?”   虽然她多半知道沈默会答应陪她一起去,可是问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提起了心,担心沈默会不愿意去。   如果是从前,沈默因为择席的问题,多半是不会轻易换地方住的。可是自从林溪嫁过来以后,他发现自己择席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只要睡在林溪的身边,他就能睡得很香。   所以他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正好我也想去庄子里散散心,看看那边的风景。”   林溪原来有些低落的心情立时就一扫而空,笑道:“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听陪房们说,庄子那边临着一座小山,山上有成片的桃树和枫林。”   沈默听她这样一说,倒多了几分向往。   林溪看他感兴趣,正要再说几句,外面忽然传来霁月的声音,“二奶奶,门房那边送来了一封信。”   林溪掀起画室外的帘子,“谁送来的?”   霁月道:“门房说,是林家那边送来的。”   林溪打开书信,越看眼睛越亮,心情重又变得喜悦起来。   沈默不由问道:“信是谁写的?”   林溪笑道:“是我二伯父写的。”   林二老爷在信上说,他已经收到南方一个朋友的回信,说是那个朋友已经帮忙联系好了两个茶园。   正好他静极思动,打算南下一趟,便打算亲自去那两个茶园看一看,顺便收购一些当年的春茶和夏茶。   林溪原本还在暗暗发愁要派什么人去收购茶叶,毕竟这次购茶直接关系到茶铺明年能否大挣一笔。   如今林二老爷肯亲自去收购,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林溪当即就回了一封信,感谢林二老爷的同时一再嘱咐,茶铺现在库存的茶叶几乎没有,所以这次南下购茶,收购的茶越多越好。尤其是晋城人爱喝的绿茶和能存放的白茶,有多少买多少。   为了让林二老爷知道她的决心,林溪随信附上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又特地提及了一个防止上八洞盗窃银两的方法。当然为了让林二老爷相信这个方法,林溪把这个方法的来处安到了沈家头上。   这封信写好以后,林溪当即命人送了出去。   林二老爷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   他放下筷子,刚打开信封,就看见了里面的银票。   林二老爷望一眼对面的林二太太,“你先吃饭,我去去就回。”不等林二太太说话,就去了书房。   借着夕阳的余晖,林二老爷看完了信,虽然不知道林溪说的法子有没有用,但是林溪要他大量收购茶叶的做法却是深得他心。   原本林二老爷心里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不知林溪什么想法,才写了这封信。如今看林溪和他想到了一块,还随信附了三千两的银票,林二老爷不由得就下定了决心,这次购茶一定要满载而归。 第46章   这次去乡下的田庄少住, 林溪留霁月看家,只带了丁香桂香并双燕几人。   路途颠簸, 马车行驶了两个多时辰, 方才到达田庄。   林三太太留下的田庄一共有三处,这处位于碧青山脚下的田庄是其中风景最好、占地最大的一处。   早在林溪一行人来之前, 庄子的姚管事已经得着了信,早早收拾好了房间,打扫好了院落。   林溪被沈默扶着下了马车, 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管事领了一家子过来请安。   林溪粗粗扫了一眼,这一大家子足有十三四口人之多,人丁颇是兴旺。其中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许是第一次见到沈默这样谪仙般的人物,眼都看直了,被姚管事瞪了一眼, 才收回了目光。   姚管事瞪完女儿,便领着林溪一行人往里走。   这庄子有些年头了,林三太太买下来时, 特地找人修葺过, 所以庄子里面看上去倒也整洁。   从大门进去, 只见第一进是栓牲口的地方, 这时候正值秋收,草棚下只有一头病牛恹恹的卧在当地。   第二进是堆放粮食的地方, 第三进方才是住人的院落。   北边三间小平房, 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南边还有两间倒座。   院子里虽没有什么花木,可是靠东墙的位置却种了株葡萄树,院子当中还搭着葡萄架,架子底下挂着一串串将及成熟的葡萄。   林溪看见那些葡萄,对这院子先就有了几分喜欢,等丫鬟们把行李安置妥当后,就吩咐人从井里打水,自己亲自提了一个篮子,到葡萄架下摘葡萄。   沈默来时没有带小厮,自己动手收拾好了带来的书,就听到外面传来林溪与丫鬟们嘻嘻的笑声。   他推开暂时辟做书房的西次间的窗户,就见林溪俏生生的立在葡萄架下,一边与丫鬟们说笑一边摘下最红最紫的葡萄。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那身淡绿色的衣裳上,她整个人好似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看起来朦胧又柔美,有种他从未见过的活泼与欢快。   林溪摘满了一篮子葡萄后,那边姚管事的媳妇马氏已经带着三个儿媳妇整治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饭。   有现宰的活鸡炖蘑菇,从河里捞上来的鲫鱼清蒸,还有马氏的拿手好菜盐水鸭和炒肉丝,并青菜炒豆腐、韭菜炒鸡蛋、糖醋藕片等几样家常菜。   这桌饭菜虽然不及沈府的厨子手艺好,可是胜在食材新鲜,蘑菇是昨天刚从林子里采来的,莲藕是昨天才从池塘里□□的,鲫鱼是今天早上刚刚捞上来的,几样青菜也都是刚从地里□□的,因此不光林溪吃得很香,就连沈默也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沈默去了西次间读书,林溪则在马氏的带领下在庄子周围转了一圈。   农忙时节,庄子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林溪不仅去山下的林子采了半篮子蘑菇,还去青碧山转了一遭。   那青碧山确如底下人所说是个不大的小山,山上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只有野兔和野鸡不时被人的脚步声惊动从林丛中窜出来。   林溪站在半山腰处,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山中的空气异常清新,明日一定要拉着沈默也过来看看。   她正在想沈默,就见马氏看了眼周围,神神秘秘道:“二奶奶,你别看这山小,出产的东西却不少。”   林溪道:“是不少,咱们一路见了好些野鸡和野兔。”   马氏笑道:“野鸡和野兔不值什么,二奶奶想吃,我让老四上山给您抓几只,他别的本事没有,在山里下套抓野物的本事还有几分。我说的是这山里的药材。”   林溪听到药材二字,心中就是一动,便转过来看了马氏一眼。   马氏轻声道:“我家老四从小在就在山里野,据他说,这青碧山的后山处长了一株灵芝。我们原来还不相信,可是今年春天,他大哥跟着他去打野兔,亲眼见到那林子的杂草里藏着一株巴掌大的灵芝。”   这山上竟然有野生灵芝!   林溪来时没想到会遇到这个惊喜,野生灵芝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在这青碧山上竟然藏着一株巴掌大的灵芝。   有了这灵芝,她就有了九成把握可以治好沈默的先天不足。   马氏见到她脸上的喜色,就知道自己这一宝是押对了。自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即便把这灵芝卖到药店,撑破了天也不过卖上一二百两银子,要是遇到心黑的老板,只怕连这个价也没有。   可是把这东西献给二奶奶那就不一样了,对方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肯定亏待不了自己,说不定自己还能借着这件事给老四谋一个前程。   “那灵芝在哪?”   马氏心里还在转着念头,就听身边的二奶奶问了一句。   马氏忙道:“就在后山的半山腰处,那里有片枫树林,我去看过,那株灵芝就在枫树林的最里头。”   这山下虽有些庄户人家,可是这些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都扑到地里,只有农闲时候偶尔会有几个村民结伴来山里打猎,也轻易转不到后山,因此那株灵芝一直没被人发现。   后来姚家发现这株灵芝后,姚管事特地带着姚老四在那灵芝周围做了些布置。   这次若不是有马氏领着,林溪也发现不了那株掩藏在草丛里的野生灵芝。   枫树林里光线昏暗,丁香帮着马氏把那株灵芝旁边的野草拨拉开,林溪方才看见一个枯木桩子上长着的巴掌大小的灵芝,她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全是狂喜,真的是野生灵芝!   马氏在旁道:“当家的说这灵芝还能再长,所以我们就一直没动。”   幸好他们没有动,野生灵芝是好,可是经过她照料的野生灵芝效果会更好。   林溪想到此,就伸出右手摸了一下那株野生灵芝。右手的指尖处传来一阵微颤,手中那条绿线的颜色一下子变得深了起来,同时那株野生灵芝散发的生机也越发浓郁。   林溪深吸口气,忍下当场采下来它的冲动,叮嘱马氏道:“叫人看着点,千万别被人采了去。”   只要再被她照料几天,这株野生灵芝的药性就会翻倍,与其这个时候采下来,不如再等几天。   马氏道:“您放心吧,我会叫老四好好看着的。”又不着痕迹的夸了一下自家四小子,“我家老四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听话。”   林溪这才收回目光,听明白马氏话里的意思就问道:“你家老四多大了,我名下还有两间铺子,他要愿意去店里做伙计,我可以着手安排。”   马氏笑道:“今年十二岁了,庄子里的活计有他上面三个哥哥干,他平日里不是上山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鱼,本来我还一直发愁他的差事,二奶奶肯让他到铺子里当伙计,那是再好不过了。”   林溪微微笑道:“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虽然马氏献宝是有目的的,可是看在那株野生灵芝的份上,她也要好生酬谢对方。   好在她来庄子前,为怕有什么万一,特地多带了几百两银子。因此从山上回到庄子里,林溪就取了三百两银子给马氏。若不是她来时没带多少东西,她还会赏对方些衣料和首饰。   不过即使这样,马氏已经很高兴了,她捧着银子连连道谢,把在西次间读书的沈默都惊动了。   马氏这才讪讪的住了口,赶紧退出去了。   林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不是吵着你看书了?”   沈默道:“没有,我只是听她不住道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溪笑道:“没什么,今日我们去林子里采了不少蘑菇,用来和野鸡熬汤最好,你觉得怎么样?”   她想给沈默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他灵芝的事,打算等过几天带他亲自把灵芝采回来。   沈默不疑有他,轻轻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林溪就开始去准备沈默每天晚上都要喝的药膳。   马氏正在倒座和三个儿媳准备晚饭,见她带着丫鬟进来,忙道:“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林溪笑道:“我想给夫君做道药膳,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马氏道:“二奶奶想要熬什么药膳,只管说就是,这厨房又脏又乱,哪是您待得地方?”   林溪道:“没事,我在家里也常做这个。”   马氏方才没有再说什么,又叫她二儿媳帮着烧火。   林溪把药膳用的食材和药材准备好,正打算把它们下锅,忽然听到门口有孩子唤婶子。   她回头一看,就见有个黑瘦黑瘦的小孩子靠在门边,不过三四岁大,穿着一身看不清颜色的衣裳,见她望来,那双不大的眼睛就流露出胆怯不安的神色。   马氏也看见了那孩子,扬手就要打他,“你个野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马氏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帮着林溪烧火的老二媳妇忙走过来道:“石头,这不是你待得地方,快回去。待会儿婶子给你带喷香的馒头回去。”   那孩子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马氏见林溪看了那孩子好几眼,忙道:“看大门的李老头老了,许是眼花没看见他,二奶奶别放在心上,明日我就叫老四看着点,不会再让人进来的。”   林溪却觉得那孩子有几分面善,便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马氏道:“说来也是作孽。那孩子是佃户木家的外孙,听说他娘还没嫁人就有了他,生他的时候还因为难产死了,所以这孩子既没爹也没娘。木家的人因为他是私生子,也没人待见他。我这二儿媳妇心善,看他饥一顿饱一顿,便时常接济他。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叫他找到了这里来。” 第47章   林溪把药材包到纱布里, 放进野鸡肚子,加上新采的鲜蘑菇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过后又用纱布过滤了一遍, 便用这野鸡蘑菇汤做了碗鸡丝面。   面上撒了撕成丝的野鸡肉和切成丁状的蘑菇,还有几片鲜翠的青菜叶,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野鸡肉韧而不柴,蘑菇鲜美无比, 面条煮的不软不硬, 沈默第一次把一碗面吃得精光, 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林溪笑道:“这蘑菇是现采的才好吃, 明日我去林子里采蘑菇的时候,你要不要也去?那边风景特别好,空气也好。”   难得来庄子一趟, 林溪就想让沈默多出来走走, 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这种事情,沈默向来是不会拒绝的,便应了声好。   第二日, 林溪便带着沈默出了庄子,往那片树林而去。   晨曦的空气清新中带点微凉, 放眼望去, 只见初升的太阳透过西边的林子照过来, 落了一地的斑驳光影。   林溪由来就有几分轻松, 步伐也轻快起来。沈默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 嘴角不由也扬了起来。   从庄子里到那片树林, 需要经过几户农家的门口。   当林溪一行人走到其中一家时, 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打骂声。   “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杂种,谁给你的胆子到我家来偷吃的,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林溪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的窜了出来。   只是他跑的太快,没提防脚下,被路边的一块石子绊了一跤,刚好跌到了沈默跟前。   林溪这时才看清那小人是昨天刚见过的那个叫石头的野孩子,不待她出声,就见沈默已经把石头扶了起来。   这时就见一个膀大腰粗的妇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了出来,只是在见到林溪一行人时,想到庄子里最近来了几个贵客的传闻,那脚步就慢了下来,脸上也带了些畏惧之色。   林溪开口道:“丁香,给这位大嫂一块碎银子。”她刚才听这妇人骂石头偷吃东西,想来是石头偷了她家的粮食吃。   丁香就取出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拿了块碎银递过去。   那妇人方才讪讪接了。   林溪道:“这块碎银子应该够买被偷吃的东西了吧?”   “够了,够了。”妇人忙道。   等那妇人走后,林溪朝石头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沈默的神色有些不对。   沈默盯着石头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他与逝去的大哥有七成相似,虽然天底下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可他总觉得眼前这孩子给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不由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平素被人嫌弃惯了,眼睛里露出警惕与害怕的神色,不仅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想往后退。   沈默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可是却在无意中扯了一下他的衣领,露出了他戴在胸前的一块不大的木坠。   那穿木坠的绳子脏的已经辨不清颜色,木坠看上去也是普普通通。   可是沈默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拿起那木坠仔细看了一眼,只见木坠的正面刻着一个小篆体的“廷”字,背面却雕着流云纹。   那一刻,沈默没能忍住心中的喜悦,一下子就把石头抱在了怀里。   林溪甚少见到他这样喜形于色的样子,带着惊讶问道:“这孩子你认识?”   沈默抱着石头,把他怀中的木坠递给林溪,“你闻闻这木坠?”   那木坠表面已经污得成了深黑色,可是一放到鼻边,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芳香。   “这是迦南香。”沈默不等林溪问他,就道,“祖母五十大寿时,我爹从任上送来了一块迦南香,后来祖母找人做了只手串,剩下的木料做了三只木坠,大哥、我和梓馨一人一个。”   “这木坠是你大哥的,那这孩子?”林溪马上就猜到了什么,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石头时,觉得他有些面善,现在想想,他与沈老太太有几分相似,再想到李妈妈说的,沈大少爷长得有几分像沈老太太,那么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沈大少爷留下来的孩子。   沈默看向石头,“我也没想到,原来我大哥还有个孩子。”   石头被他紧紧的抱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看看沈默,看看林溪,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马氏被人从家里叫来时,石头已经由丫鬟们服侍着洗了个澡,不过因为没有合适的衣裳穿,所以披了件沈默的袍子,正在吃一碗蛋羹。   马氏看见石头坐在房里,心里就是一惊,再看到他披着一件鸦青色的缎袍,小心翼翼的吃着碗里的蛋羹,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和意外。   林溪坐在一旁用手帕擦了擦石头嘴角的蛋羹,“我记得你家有两个与石头相差不大的孩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两身多余的衣裳。”   马氏道:“有,我家二孙子跟他一般年纪,上个月,他娘才给他做了两身衣裳。”   林溪道:“那就好。你回去以后把衣裳拿过来,晚间你叫姚管事过来一趟,我们有要事找他商量。”   马氏忙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石头走了什么运,可是回去以后就把二孙子还没来及穿的两身新衣裳送了过来。傍晚天黑,姚管事回家时,马氏就把林溪的话传给了姚管事。   姚管事听说是要事,擦了把脸,连饭都没吃,就去了庄子里。   没多会儿,姚管事就又从庄子里出来,去了住在村口的木家。   木老汉过来时,林溪和沈默已经吃了晚饭,正在与石头说话。   木老汉给两人请过安,抬头就见自家外孙被人抱在怀里,正在玩瓶里插着的一枝荷花。   他当即就想要斥责,可是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只好狠狠的瞪了石头一眼。   石头最怕的就是他这个姥爷,当即就要从沈默怀里挣扎着下来。沈默轻轻按住了他,“不怕,有二叔在,别人不敢难为你。”   二叔二字落在耳边,惊得木老汉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后更是忘了尊卑,直接说道,“你说什么,什么二叔?”   沈默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了林溪一眼,林溪明白他的意思,把石头抱过去,带着他出去了。   沈默方才取出石头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木坠,“这木坠是谁留给石头的?”   木老汉早在他说那句二叔时,已经猜到了他是石头关系匪浅,看见那枚木坠,更是明白了什么,闷闷道:“还能是谁,是我女儿木槿留下来的。”   木家原来并不在这个庄子,是从西边的一个庄子里搬过来的,木家世代都为佃户,虽然清贫,可是名声在十里八乡还不错,是有名的种地好手。   可是没想到生了个女儿却一直想要攀高枝。   有天庄子的少主人因为春猎误了回城的时间,就过来暂住一晚。   庄子里的管事媳妇怕招待不周,特意叫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其中就有木槿的娘。木槿去找她娘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华服在身的少主人,过后更是悄悄打听了少主人歇息的房间,晚上偷偷溜到了他的房间里。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少主人就带着客人走了,好似根本没发生过这等事似的。   木槿醒来的时候,枕边只多了这么一个木坠。木槿得了这个木坠还挺高兴,以为少主人是给自己留了个信物,迟早会接她回城里。可是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人来接自己,反而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木老汉得知此事大怒,可是又不能不管女儿,只好大着胆子去城里找主人家讨个说法,可是那少主人死不承认那孩子是自己的,还说从未见过木槿,就是见过,也看不上一个乡下丫头。   木老汉气得半死,回来以后把女儿大骂一顿,可是事已至此,也只好等木槿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哪知木槿生孩子的时候遇到难产,生了两天两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她自己却因出血过多而死。   木槿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木老汉虽然恨她丢了祖祖辈辈的脸,可是内心还是心疼这个女儿的。如今因为一个野种,让自己的女儿难产而亡,木老汉自然不待见这个孩子。依着他的意思,原本是把这孩子丢掉的,可是木大娘却死活不肯答应,这才把这孩子留了下来。   沈默听完木老汉的话,大致猜到了当年的事实,不是管事媳妇故意说错了房间,就是那庄子的少主人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客人住。   而那个客人多半便是大哥,大哥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跟人出去春猎,一时错过时间,随着同伴住在庄子里也有可能。   而在四五年前,正是他与大嫂定亲的时候,所以他才会只留了一个木坠,而没有想过把人接回府里。   可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木槿会怀上他的孩子,最后还落了个难产而亡的下场,致使石头在外流落这么久。   “当年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石头却是我沈家的血脉,我是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的。”沈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看向木老汉。   木老汉的心情很复杂,他恨女儿丢脸,把他祖祖辈辈的脸都丢尽了,恨女儿贪慕虚荣,最后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可是当石头的家里人找来时,他又想替女儿讨个说法。   “石头你们要带走就带走,可是木槿呢?”木老汉红着眼睛道,“她的坟至今还在野地里,将来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   沈默明白木老汉的意思,他抿唇道:“我知道你想为你女儿讨个说法,可是我大哥已经不在了。”   “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替你给木槿讨个名分。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石头的生母。” 第48章   林溪正在看着石头和丫鬟翻绳玩, 就见沈默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便吩咐丫鬟们,先带石头下去。   “他怎么说?”   沈默道:“他答应我把石头带走。”   “那就好。”林溪大大的松了口气。   石头的出现可以说是一个转机。大房那边有了石头,以后就再也不会想要过继二房的庶子了。   林溪原本想着, 只要木老汉肯让他们把石头带走, 他们宁愿多出些钱。   可是没想到,当林溪问起木老汉可有什么要求时,沈默却说木老汉拒绝了他准备的银子, 只要他们沈家给女儿一个名分。   事关名分一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沈默给沈老太太写信的时候,林溪便带着丫鬟们在西次间支了张小床, 让丁香晚上陪着石头在那睡。   林溪还怕石头换了环境,会闹腾,可是没想到沈默只过去陪他待了一会儿,就把他哄睡着了。   沈默从西次间回来的时候, 林溪虽然躺在了床上, 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也许是解决了大房子嗣的事,林溪心情大好的同时又很是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当她又一次翻身时,被她的动作折腾得一直睡不着的沈默忽然一把按住了她。   林溪转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的头发原本松松的散在枕上, 这一转头, 就有一缕碎发扫过他的脸颊, 沈默的心就是一痒, 好似被羽毛轻轻拂了一下。   林溪却仍未所觉, 还朝他的方向靠了靠,“如果我早一点来这庄子就好了,大伯母也就不会为了嗣子给你下药。”   她本意是如果早点发现石头,沈大太太也就不会设计沈默,那么他们与大房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了。   可是她不提下药还好,一提下药二字,沈默立时就想起了当时的感觉,身体瞬间多了几分燥意。   林溪还在一旁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把碧玉也送回福景苑?”   “嗯?”沈默的声音原本是清润的,可是这一声却透着一些沙哑,让他的声音多了些磁性。   林溪除掉是个颜控后,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声控,听到这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耳垂瞬间就不争气的红了。   她强作镇静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让碧玉留下?”   她话里带出的那一丝醋意,沈默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间就是一热,右手一伸,就把林溪抱在了怀里。   “其实把她留下来也好。”   林溪被他圈在怀中,原本还有些羞涩,听到这句,当即忘了害羞,不悦的看向他。   沈默低低笑道:“我骗你的。”   林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愉悦的笑容,只觉得有种难得的绚丽,又一次不争气的看呆了。   等林溪好容易回过神,就见沈默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中的炙热恍若实质,随时都有可能燃烧起来。   这是林溪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第一次还是赵瑜成亲那日,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林溪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嫣红色的红晕,轻咳一声道:“那个,很晚了,我们睡......”   睡字刚刚落下,沈默的吻就落了下来。   林溪未说完的话就被堵在了喉间,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沈默在她的唇上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她。   林溪满脑子都是上次的画面,自然没有意会他这一隐晦表达的意思,看他不动,自己更不敢动了。   而沈默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不动也不说话,虽然他的眼里已成燎原之势,可他还是按捺着没有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还是林溪忍不住了。   对方的眼眸已经尽数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所点燃,可是脸上却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看着还要冷静得多,这种眼神与脸色杂糅在一起的矛盾感,由来就想让人做点什么。   林溪心底的某些念头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她伸出右手,像第一次醉酒时那样,轻轻抚摸了一下沈默的脸,发现触感确实如她想象的那般好。   沈默不动,也不说话。   林溪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从上到下把眉毛鼻子全摸了一遍,最后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   沈默的眸色就是一深。   林溪用手指描募了一遍又一遍,指下的触感特别柔软,不像上次发烧时那样带着一种粗沥感,而是有种很光滑很润泽的感觉。   不知道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沈默这副任由她所为的样子,激起了她内心深处某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林溪终于忍不住微微靠前,轻轻的在沈默的唇上落了一个吻,然后迅速往后退了退。   沈默还是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   林溪的胆子却被锻炼得大了起来,她看对方依旧没有动作,再次上前轻啄了一下。   这次终于感受到了对方双唇的温软光滑的触感。   林溪没能忍住心中压制的某些念头,轻轻咬了下他的薄唇。   这一咬不要紧,沈默圈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立时收紧了,林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沈默身上。   她刚想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沈默的双手已经牢牢的按住了她的肩头。   接着便是一阵疾风骤雨,险些喘不上气的林溪用仅剩的理智想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可是马上这点残存的理智就被对方吞咽下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林溪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她尚在迷迷糊糊中,就觉身边多了个东西。   受此一惊,林溪马上就醒了过来,再看身边,原来睡在西次间的石头正挤在她和沈默中间,朝沈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溪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下来。   “二奶奶,小少爷醒来以后就吵着要找二少爷,我拦也拦不住。”丁香站在帘子外面道。   “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默吩咐了这一句,就把石头抱了起来,“你一大早找我做什么?”   石头不说话,只是抓着他的中衣嘻嘻的笑。   沈默摸了摸他的头,抱着他下了床,亲自给他洗脸穿衣。   等林溪醒来,洗漱毕,就见石头正窝在沈默怀里玩一只折扇。   林溪故意逗他,伸手要抱他,却被他躲了过去。   “你这个小东西,还挺黏你二叔。”   林溪逗了会儿他,倒座那边就送来了早饭。   有林溪特意叮嘱过的粳米粥,特地给石头做的黄橙橙的鸡蛋饼,有什锦包子、肉丁馒头等几样蒸食,还有油浸浸的咸鸭蛋、细丝酱菜、凉拌鸡丝等几样佐粥的小菜。   粳米粥是用庄子里自产的粳米熬得,虽然不及林溪日常喝的粳米粥香,可是火候却熬得恰到好处,林溪就着咸鸭蛋喝了两碗粥,方放下筷子问沈默,“今日你要不要跟我去山上走一遭?”   昨天因为石头的出现,两人没能去成林子那边采蘑菇,今日林溪便想带沈默去山上转一转。   可是石头缠着沈默不放,死活不肯一个人留下来。   最后,石头也跟着上了山。   林溪考虑到沈默的身体,石头又还是个孩子,等爬到半山腰处就停了下来。   沈默看着林溪指给他的几处美景,默默将其记在心里,打算等回去以后把它画下来。   看完美景,林溪又带着沈默去了山间的一处溪涧。   那溪涧的上游处长了好几簇兰草,这时刚好是花开时节,淡白色的花朵争相绽放,一走近就有股淡淡的清香。   林溪原本想着野生兰草生命力顽强,将来移到府里,经她的手再蕴养一番,养人的效果肯定比一般草木更好。要是放在书房,沈默就可以每天对着这几株野生兰草,而野生兰草无形中散发的生机会对他的身体很有好处。   可是沈默却不忍心破坏眼前的这幅美景,林溪看他不太赞同,想着有那株灵芝在,同样可以改善他的身体状况,就没有再坚持。   这样逛了有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回到庄子时已是临近中午。   沈老太太派来送信的人早就到了,看见他们忙迎了上来。   沈老太太在信中表达的意思,有点不大相信那个孩子是沈大少爷沈廷留下来的子嗣。不过她终归希望那孩子确实是沈廷的儿子,所以她在信里催促沈默尽早回府。   林溪却不想那么快回去,一来是他们刚到庄子里没两天,二来是她还想要再蕴养那株灵芝几天。   那株灵芝经过她的蕴养,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林溪相信,只要再有两天,这株灵芝的效果一定会比之前好上好几倍。   所以即便沈老太太过后又打发人来催促他们尽早回府,林溪还是坚持着一直等到他们来庄子的第五天,方才带着沈默来了后山。   在昏暗的光线里,林溪小心翼翼的掘出那株灵芝。   “这就是我坚持多留几天的原因,我听人说,灵芝这东西滋养神魂,一定要等到阴天的时候采它效果才最好。”   沈默不知道这株灵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是看林溪的样子,分明像是捧着一样稀世珍宝。   林溪的确是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对待这株灵芝,采下它以后只给沈默看了一眼,就把它装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里。   从山上下来以后,林溪怕底下人会手脚不小心碰坏里面的灵芝,小心的把盒子放在自己身边。   从外面回到府里,林溪又亲自把它放好,方才跟着沈默和石头两人一起去了福景苑。 第49章   福景苑内,沈家留在府里的人都到全了, 包括闭门思过的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   沈老太太居中坐在罗汉床上, 半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沈大奶奶坐在下首, 一直半低着头, 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沈梓馨还有些不相信自家大哥留下了一个子嗣, 抱着存疑的态度坐在沈大太太下面。   而坐在她旁边的沈大太太大概是最想知道结果的, 她一遍遍的打发丫鬟们去看沈默一行人回来没有。   沈老太太觉得她太沉不住气,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终究念在她盼孙心切的份上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 廊下终于有丫鬟禀告说,“二少爷和二奶奶来了。”   沈大太太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还是沈梓馨在旁拉了她一下,她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急切。   石头跟着沈默和林溪进到福景苑的五间上房后,房中四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突然看见这么多生人,石头忍不住把身子藏在了沈默身后。   沈默轻轻把他拉到身前,“不用怕,她们都是你的亲人。”   沈大太太在看清石头的长相后, 就和沈默当初一样, 立时就确定了这的确是大郎的孩子无疑,那眉眼,那脸庞,那动作, 简直与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大太太忍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 “孩子,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也许是血缘天性,也许是沈大太太此时的语气特别慈祥可亲,石头小心的朝前走了几步。   沈大太太终于忍不住,一把上前抱住了他,“好孩子,好孩子。”一边说,一边流下了两行热泪。   沈大奶奶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将目光落在石头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沈梓馨则有些似信非信,“娘,他真是我大哥的孩子?”   沈大太太道:“一点没错,他和你大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仅模样相似,还有那羞怯时的动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溪在旁轻轻松了口气,她还怕沈大太太会不相信这个孩子的身份,可是没想到沈大太太只见了一面,就认下了这个孙子。   相比沈大太太的欣喜若狂,沈老太太表现的要冷静得多,她朝沈默要了那块沈大少爷留给木槿的木坠,在手里摩挲良久,方才道:“你可问清了这孩子的生母当初是谁家庄子里的下人?”   沈默道:“石头的生母不是庄子里的下人,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至于大哥当年歇息的那个庄子,我已经问清了,是罗家名下的一个庄子。另外我已经给罗大公子写信确认过,四年多前,他的确邀请大哥去过他家的那个庄子。”   沈大少爷生前与这位罗大公子的关系很好,所以沈默从木老汉口中得知他们原来是罗家的佃户时,立时就想到了与大哥关系不错的罗大公子,而罗大公子的回信也的确验证了他的猜测一点没错。   沈老太太方才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则已经认下了这个重孙,毕竟眼前的这个孩子确实像极了大郎小时候,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是大郎的子嗣。   沈大太太高兴归高兴,可是沈老太太与沈默的对话,她还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这时就道:“母亲,这孩子的生母既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看在她诞下子嗣的份上,能不能给她个名分......”   沈老太太道:“这事以后再议,当下最要紧的是先给这孩子安排一个好的出身。”   私生子可不是什么好身份,为着这孩子的将来打算,沈老太太也要把这孩子的过去抹得干干净净,顺便给他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沈大太太经这一提醒,方才醒悟,“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沈老太太道:“二郎,木家的事由你出面,给他们家一笔银子,让他们走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晋城。老大家的,你去把七房的沈毅两口子找来,就说二郎找到了他们丢失的儿子,先把这孩子领到他们家养几日,然后挑个好日子再把他接回府里记在族谱上。”   七房的沈毅算是与沈府走得比较近的旁支,去年,他们两口子两岁的小儿子无故走失,沈府还派家丁帮他们找过。   正好石头与他们丢失的小儿子年岁相差不大,恰好可以掩人耳目。只要多给他们些银子,不怕他们不认石头这个儿子。   沈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石头新的身份,林溪在旁看的暗暗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沈大太太得了沈老太太的话,就带着石头下去了。沈梓馨和沈大奶奶在旁安抚想要找沈默的石头,也跟着走了。   沈默等她们去后,便对林溪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跟祖母说。”   林溪知道他是要替木槿讨一个名分,她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回去琢磨如何利用好那株灵芝。   于是她就依言出了福景苑,回了远香堂。   林溪对着那株灵芝想了好半天,终于决定,一半用来泡酒,一半留下来炖汤。   之所以选择泡酒这种方法,是林溪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有些药材的药性不溶于水,只有泡酒才能发挥其功效。   不过林溪为了以防万一,怕灵芝的有些药性不溶于酒,这样一半泡酒一半熬汤,就能发挥这株灵芝的最大功效。   至于用来泡灵芝的酒,自然是酒精度数越高越好,这样灵芝的药性才会最大程度的溶于酒中。   不过这个时代的酒水酒精度数都比较低,林溪觉得把酒买回来以后,最好再提纯一下,提高一下酒精浓度。   另外,酒里还需要再加几位药材,配合灵芝的药效。同样的,灵芝炖汤时也得加几位药材。   于是林溪在吩咐底下人买酒的同时,又列了一张药材单子。   林溪在远香堂这边忙了一上午,沈默才从福景苑那边回来。   沈老太太已经答应了给石头生母名分的事,同意把她的坟迁进沈家的祖坟。   这事当然也落在了沈默身上,一来是沈老太太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木家的存在,二来是沈默也愿意为大哥唯一留下来的孩子出点力。   林溪听说沈默要再去庄子一趟,忙去给他收拾行李。   沈默看着她把带回来的几件衣裳重又放进包袱,仔细包好,不禁淡淡笑道:“我最多只去两天,用不了那么多衣裳。”   林溪一边整理他要用到的东西,一边道:“多带些衣裳和东西总没错。”   她正在把一把梳子放进匣子里,忽然被沈默从背后一把抱住。   林溪盖匣子的手就是一顿。   只听沈默在她耳边道:“没了你在我身边,要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沈默说的是实话,他觉得离了林溪,自己在庄子里肯定会睡不着觉,晚上也喝不到林溪做的药膳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越来越依赖林溪了。   林溪被他的动作弄得耳热脸红,强作镇静道:“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沈默在她背后轻轻道:“那倒不用。”   他口中的热气吹到林溪耳边,让她从耳边一直痒到了心里,她再也忍不住,挣脱了沈默的怀抱。   “要是丫鬟们进来怎么办?”   沈默知道她大抵是害羞了,便没有再去抱她,只是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会早点回来的。”   沈默走后,林溪正在带着丫鬟们整理从庄子里带来的东西,就听丫鬟们回说,大奶奶来了。   林溪猜着大房那边迟早会来走这一趟,原来还想着她们会派沈梓馨过来,没想到来的是沈大奶奶。   沈大奶奶是来替大房向林溪和沈默表达谢意的,若不是他二人发现了石头,只怕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沈大少爷沈廷在这世上还留下了一个子嗣。   可是因着沈大太太和她做下的事,沈大奶奶的表情总有些愧色,“娘让我来替她跟你们说声谢谢。”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愧意,沈大奶奶说完这句就让身后的丫鬟们把东西呈了上来。   “这是我和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弟妹收下。”   林溪淡淡笑道:“石头怎么说也是夫君的侄子,我们看在大哥的面上,也会把他带回来。这些东西我们用不着,大嫂还是带回去吧!”   沈大奶奶被她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低声道:“我也知道我们先前做的不对,只希望弟妹体谅一下我们的苦处。”   林溪淡淡道:“大嫂这么说就是见外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不体谅大嫂的难处?”   她话是这样说,可是任沈大奶奶说尽好话,她仍是没有收大房送来的东西。   林溪把沈大奶奶送走以后,整理完东西以后,便让丫鬟分别给福景苑和清芳阁那里送去一些从庄子里带过来的葡萄。   丁香从福景苑回来以后,还带来了沈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抽空过去一趟。   林溪想起自己去庄子前,沈老太太曾要她管家,如今大抵是为这件事了。   果然,等她刚到福景苑,就看到了沈老太太面前的一堆账本和造册。   说实话,林溪是不太愿意接过管家权的,主要是她一点经验也没有,林老太太本有心想让林大太太教她管家,可是却出了冲喜这个意外。   她前世开花店的时候,手底下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有两个员工。可是沈府上上下下至少有百十号人,突然接手管这么多人,她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而且管家这事最得罪人,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那些管事媳妇哪个是好相与的,你办事妥当,她才安个畏惧之心;你办事不周,她不仅不畏伏,还会在背地里取笑你。   像王熙凤那样精明强干的人,还要被她们时不时的难一难,背后还落了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不过既然已经被沈老太太推了出来主持中馈,又不能推却,林溪觉得自己至少要讨个尚方宝剑回来。   因此等沈老太太把那堆账本和造册交给她,林溪就道:“祖母叫我管家,孙媳不敢推辞。只是我初来乍到,又没有经验,只怕降不住底下的那些人。”   沈老太太道:“这有什么,明日一早我叫珊瑚跟管事媳妇说一声,谁敢不敬你这个当家奶奶,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林溪脸上却仍有些作难之色,“孙媳还有一个难处,若是那些管事媳妇明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怎么办?”   沈老太太觉得她太磨叽了一些,有些看不上她的谨慎小心,便不耐道:“她们不懂事,你这个做主子的不会好好教训她们?”   林溪得了这句话,方才道:“有祖母这句话,孙媳就放心了。”虽然觉得沈老太太这话只是一说,可是有这句话在,将来她真的教训了底下人,沈老太太问起,她也有了说辞。   话说到这里,沈老太太也猜出了她的意思,既然知道要找自己要尚方宝剑,那说明她还有两分眼力劲,知道她想要管好家靠的是什么。沈老太太想到底下那些不好应付的管家媳妇,便多说了两句:“我人虽老,可是却还没糊涂,不至于分不清楚是非黑白,只要你处事公正,我自然会站在你这边。” 第50章   丁香拿起小银剪剪去烛花,桂香把一杯浓茶递到林溪跟前。   林溪推开面前的账本, 先打了个哈欠, 方才端起浓茶喝了一口, “你们两个先去睡吧, 再给我沏壶浓茶就行。”   沈老太太交给她的账本和造册足有七八本之多, 全是历年的旧账和库房登记的各色物品。   林溪看了一晚上, 总算理清了一点思路,按着她的习惯, 自然要趁热打铁, 熬夜把这些东西全都看完。   丁香和桂香却没退下,“二奶奶不睡, 我们怎好去睡?”   林溪却没有要人陪着熬夜的习惯,挥挥手道:“你们还是去睡吧,左右你们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我把这本看完就去睡了。”   她催促再三,两个丫鬟给她沏了壶茶,又换了根蜡烛, 打点好一切后方才走了。   林溪喝了两杯浓茶, 拿出原来熬夜看书的精神,继续去啃那些枯燥的账本和造册。   等她把最后一本造册看完,已是子时时分。   林溪打着哈欠上了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辰时正才醒来。   虽然昨晚睡得迟了一些, 可是她这句身体已经被改造得差不多了, 并没有一点不适, 和之前一样神清气爽。   丫鬟们把早饭呈上来,林溪扫了一眼就发现今日的早饭异常丰盛,不用想,这肯定是厨房知道她接手了管家权,所以送来了额外的孝敬。   林溪昨晚已经理清了思路,对于厨房的这点孝敬,只当没发现,一个人吃完了早饭。   饭后,林溪便命人去请李妈妈,沈默知道沈老太太要她管家后,曾经向她推荐过李妈妈,说她跟着自己的母亲帮着沈大太太管过家,应该可以帮得上她的忙。   李妈妈还没来,廊下就有小丫鬟们禀告说管事媳妇们来了。   林溪有意要晾一晾她们,只说知道了。   半柱香后,李妈妈便赶到了远香堂。   林溪照常让人给李妈妈搬来一只小杌子,“妈妈应该听说了吧,祖母让我管几天家。可我初来乍到,还不认识底下的管事媳妇,她们个人的脾气性情我也不清楚,还请妈妈跟我说一说。”   李妈妈也不推辞:“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她们了,除掉管库房绸缎的王兴家的,其他都到了。其中那个穿秋香色绸衣,头上戴金簪的是管厨房的刘福家的,她和唐妈妈都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虽然不及唐妈妈在老太太面前有体面,可是老太太最信任她。”   接下来,李妈妈又提了一下其他几个管事媳妇,把个人的脾性性情还有在府里的根基人脉也都提了一下。   这时候已经过去一刻钟时间,林溪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管事媳妇们进来。   为首打头的便是穿绸衣戴金簪的刘福家的,林溪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把李妈妈刚才所提到的几人都扫了一眼便让她们几人回事。   来之前,这些管事媳妇还以为二奶奶会敲打她们一番,没想到她连话都没问,直接叫她们回事。   刘福家的想了想,便第一个站出来道:“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家宴的菜单还没定下,还有要送去各家的月饼要做多少,做多少种,还请二奶奶定夺。”   中秋节的家宴可大可小,办好了没话说,办不好,别人就要笑话她这个二奶奶连个家宴都办不好了。   至于送去各家的月饼,也要细细费一番思量,做多了浪费,做少了不够送人,也是个问题。   刘福家的这话一落下,其他管事媳妇都竖起耳朵听二奶奶怎么说。   出乎她们的意料,林溪表现的很淡定,一点没被难住,“今年的中秋节家宴预备两桌,每桌按着五十两银子的规格做,十道热菜,八道凉菜,热菜要六荤四素,凉菜要三素三荤。菜单拟好一下,再送来让我过目。至于月饼,按着往年的旧例,去如意斋买上十包上等的月饼预备送人,府里再预备三种,祖母爱吃什么哪种馅料想必你们比我清楚,其他两种馅料捡众人爱吃的都做上一百斤。有剩的就分与下人,多剩多分,少剩少分。”   林溪昨晚上的功课不是白做的,尤其是厨房每年的采买支出,她更是着重看了一遍,为的就是因为厨房是油水之地,免不了底下人贪墨东西。   刘福家的听到林溪这一番吩咐,心头不由暗惊,但她面上不露分毫,恭敬的应下便告退了。   刘福家的本就是她们这些管事媳妇的领头,眼看她回的事被二奶奶安排得妥妥当当,底下媳妇们便有了畏服之心,开始老老实实回事。   林溪按着旧例,比着原来的规矩,一分都不肯错。   那些管事媳妇只觉得仍像是沈大太太管家一样,原来提起的心也都慢慢放下。   好容易管事媳妇们回完事,一个个都退下去以后,林溪方才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几口润了润喉,便问李妈妈:“之前妈妈说除了王兴家的,管事媳妇们都在。那王兴家的又是谁?”   李妈妈亲眼看着林溪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堆事理完,比二太太当初刚管家时可要好得多,由来就对她多了几分敬服之意,听到这句问话,忙道:“王兴家的是桂妈妈的儿媳。”   “桂妈妈?”林溪不由问道,“跟府里的桂姨可有什么关系?”   桂姨上次跟着沈老太太等人去了白云寺以后,又住到了那里。虽然她人不在府里,可是林溪想着她在沈老太太那边的地位,终究不愿意跟她对上。若桂妈妈是她的人,那就不好办了。   李妈妈道:“桂妈妈是老太太嫁过来以后提上来的贴身丫鬟,因她原来叫秋桂,所以嫁了人以后都喊她桂妈妈,和桂姨娘倒没有什么关系。”   “那桂妈妈现在在何处当差?”   李妈妈道:“桂妈妈已经荣养了。她除了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还是大老爷的奶娘,老太太赏了她卖身契后,她便在后街处买了个宅子。不过她虽不在府里,可是老太太一样器重她,特地把她儿子安排在了采买处,把她儿媳安排在了库房专管绫罗绸缎。”   八月初的太阳虽不及七月那般烈日当头,可是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有些热意。不过相比外面的炎热,高大的库房里面却凉爽得很。   王兴家的手里一边挥着扇子,一边喝着凉茶。   她手底下的孙婆子道:“我按您的吩咐去了远香堂,说您身上不大舒服,二奶奶只说知道了。”   王兴家的轻哼一声,“这叫给她个下马威,别以为老太太让她管家,这府里就是她说了算。大太太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等过几个月,这府里还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了算。”   孙婆子就笑着说是。   一旁的吴婆子却道:“她怎么说也是二奶奶,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王兴家的就呸了一声,“你怕她,我可不怕。你别想着这府里只剩了二少爷一个少爷,就想捡高枝飞去,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她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主子。”   “哼,若不是大少爷死的早,大奶奶成了寡妇,要不然她算什么?”   “可是府里现在就只剩了二少爷这么一个少爷,大房虽有了孙少爷,可是等到孙少爷长成至少也得十几年功夫,老太太现在正是器重二房的时候,不然也不会叫二奶奶管家......”   “那又怎样,别说大房还有大太太和大奶奶,就是二少爷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由得让人打鼓,我看将来别说中举人中进士,只怕活到二十都成问题。就算真让他侥幸中了进士,到时他做了官派了外放,与你我更不相干了。与其你这时担忧会不会得罪了二奶奶,还不如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跟着我办差事。”   王兴家的这一番话落下,库房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倒不知,原来沈府还有背地议论主子的规矩?”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林溪原本就要杀鸡儆猴,好震慑一下底下的那些管事媳妇,王兴家的托病不肯去远香堂报到,正好给她提供了机会,为此林溪特地带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没想到一过来,恰巧就听到了王兴家的这番话。   本来她是想小惩大诫的,可是想到刚才听到的那番话,什么活不过二十,竟敢这么咒沈默,林溪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怒火。   房内的三人听到声音,心头都是一跳,等到出来以后看清来人是谁,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王兴家的一改方才的傲慢自大,讪讪笑道:“这么热的天,二奶奶怎么亲自来了?”   林溪站在库房外的阴凉里,目光也带了一丝凉意,“你们连二少爷也不放在眼里,遑论我这个刚进门的二奶奶,说不得,我只好亲自来了。”   王兴家的就知道刚才所说的话让二奶奶听见了,她只得一咬牙,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乱说话,叫你议论主子。”   林溪等她装模作样打了自己五六个耳光,方道,“我来也没有别的事,西爽阁的窗纱和帘子都旧了,就想来库房要点窗纱和缎子。”   王兴家的仗着婆婆在老太太跟前有几分体面,一向不把二房放在眼里,如今见自己轻轻打了几个耳光,二奶奶就有作罢的意思,忙道:“我这就让人去寻。”   林溪便道:“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不迟。窗纱我只要旧年二老爷从任上送回来的蝉翼纱,我记得除去前几年老太太用这蝉翼纱做了几个帐子,还剩了有七匹,都找出来,余下的做几个帐子,也省得放在库里白白霉坏了。”   霁月比丁香和桂香都机灵,看林溪有点要找茬的架势,便从库房里搬来了个绣墩。   林溪给了霁月一个满意的眼神,款款坐下继续道:“至于那做帘子的缎子,我要两样,一样是前年老太太过生辰时曾家送来的十二匹葱白花缎,一样是大前年赵家送来的十匹月素绸。这两样东西,我记得分毫未曾动过,除掉做帘子外,拿来给丫鬟们做衣裳也不错,也省得放在库里被老鼠啃了。”   她说一句,王兴家的心就沉一分,不知道她为何对库里的东西知道得这么清楚,可是偏偏她说的这三样东西,有两样,她都偷偷拿了几匹出去卖钱。   因此等林溪说完,她就陪笑道:“这几样东西收在最里面,恐怕一时拿不出来。”   林溪就拿眼扫了王兴家的一眼,王兴家的心就一突,只觉二奶奶那双好看的眼睛似是掺了两把利剑似的,目光寒凉无比,像是把她看透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才听林溪又道:“既然这几样东西收在最里面,那就换几样,我记得库子里适合做窗纱和帘子的布匹还不少,比如那二十匹玉色无纹纱绫,三十二匹织金孔雀青缎,十二匹白无纹纱绫,这几样东西总该有吧!”   林溪说到这里,站起身慢慢走到王兴家的跟前,“反正你这位管事奶奶,我也指使不动。不如我自己动手。”说着就让人去库里取东西。   王兴家的冷汗不由得流了下来,林溪所说的这几样,她多多少少都做过手脚,本来想着过后以污损报上去的,沈老太太和沈大太太管家时都不会真的看那污损的布匹,所以王兴家的胆子越来越大,私下侵吞的绸缎越来越多。   谁料今日二奶奶会亲自前来,又带了这么些人手,她有心阻止,可是先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绊住,而那吴婆子和孙婆子看到这番阵仗,吓得脚都软了,一个个都缩在原地不动。   半刻多钟功夫,底下人就把库里的绫罗绸缎清点完毕。不仅林溪提到的那几样绸缎数目不对,还有十几样绫罗绸缎的数目不对。   王兴家的正在抹冷汗,就听二奶奶喝道,“来人,拿板子。”   林溪带来的几个婆子,都是在远香堂做粗使活计的人,不仅听话,力气也大。   这里林溪一声令下,几个婆子堵嘴的堵嘴,按手脚的按手脚,打板子的打板子。   林溪听着板子落到王兴家身上的声音,冷冷道:“库房一共有三十六种绫罗绸缎,有一多半出现了问题。就算不是你监守自盗,污损这么多东西,治你个监管不力也没冤枉了你。”   几板子下去,王兴家的身上顿时见了血,她想哭天抢地的说自己没有监守自盗,可是苦于嘴被堵着,只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林溪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她,“给我狠狠的打。” 第51章   福景苑内,沈老太太歇完中觉, 刚让人服侍着洗漱完, 就听底下人道,桂妈妈来了。   沈老太太喝了几口端上来的杏仁茶, 方才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鬟把帘子一掀, 穿着青缎净面长衣的桂妈妈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咚的一声就跪在了沈老太太跟前, “老奴来给老太太请罪了。”   沈老太太让丫鬟扶起桂妈妈, “有话好好说,我这里可不兴这一套。”   桂妈妈知道老太太的脾气,抹了抹眼泪便道:“是老奴那不争气的儿媳妇,老太太看重她,把她调到了库房管绸缎,哪知她眼皮子浅, 偷偷拿了几匹缎子拿去卖,正好让二奶奶抓了个正着。老奴今日来不为别的, 请老太太看在老奴的面上,好歹饶了她一回。”   沈老太太端起旁边的杏仁茶又喝了几口, “二郎媳妇怎么处置的?”   桂妈妈道:“二奶奶说她监守自盗, 打了二十大板,又革了她的差事,永不许她进二门。”   若是只为杀鸡儆猴, 这惩罚也委实太重了一些。   沈老太太将脸一沉, “你把话说清楚, 你那儿媳到底还做了哪些好事?”   桂妈妈心底就是一沉,忙道:“她不懂规矩,私下议论了一下二少爷。”   沈老太太当即用那双老而不浑浊的眼睛看向桂妈妈,桂妈妈被她看的心中一惊,“老太太,是老奴管教不严,还请老太太息怒。”   沈老太太久久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方道:“秋桂,是不是你带大了老大,就觉得自己真是大房的功臣了。”   王兴家的既是她的儿媳,所言所行代表的也是桂妈妈的意思,她们为什么不喜欢二房,还不是把自己划为了大房的人,因此人前人后都带着对二房的不喜。   桂妈妈忙跪下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啪的一声,沈老太太右手猛地拍到旁边的茶几上,“我还没死呢!这府里还轮不到你们胡作非为!”   “听人说,桂妈妈最后是灰头灰脸走的。”霁月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林溪。   林溪处置了王兴家的以后,本来就打算亲自到福景苑解释一二,毕竟王兴家的是桂妈妈的儿媳,而桂妈妈又是老太太的人。可是却被桂妈妈抢先了一步,她只好派人去打听消息。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林溪觉得老太太总算言而有信,没有因为桂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就偏袒对方。   “走,我们去福景苑。”   沈老太太方才发了一顿脾气,正自有些气不顺,底下的丫鬟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就听底下人禀告说二奶奶来了。   沈老太太压下心中的怒气,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林溪一进来便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低沉。   沈老太太扫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溪斟酌着言辞说道:“管库房绸缎的管事媳妇不仅私下非议主子,还监守自盗库里的绸缎。孙媳按着规矩已经把人撵了,只是这管绸缎的差事不能一直空着,所以来回祖母。”   沈老太太淡淡道:“这是什么要紧的事,以后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   林溪道:“我有心想让李妈妈出任这个差事,可是又怕底下人说我任人唯亲。”   沈老太太道:“若要这样说,唐妈妈和刘福家的我还用不用了?”   林溪就知道沈老太太是肯了,过后从福景苑出来,回去就提了李妈妈做管绸缎的管事。   这个消息传到其他管事媳妇耳中,各人的反应又各有不同。   但是第二天,管事媳妇们再来回事时,态度比第一天又好上许多。   林溪杀鸡儆猴的目的只为震慑住底下这些管事媳妇,这样自己管起家来便能事半功倍,也好腾出来更多时间给自己。   因此等她树立了威信以后,就规定了每日理事的时间是从辰时末到巳时,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练字和学习篆刻。   她已经摸到了篆刻的一点边缘,觉得比起练字,她更为喜欢在蜡烛上刻上不同的花纹。   沈默没在,林溪就没去书房,而是让人去取了篆刻的那套刀具,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刻了半日的蜡烛。   两个蜡烛刻完,就听见底下人的禀告声,“二少爷回来了。”   这两天因着管家的事,林溪一直忙忙碌碌倒没有觉着什么,只是觉得沈默走了这两天,人好像清瘦了一些。   趁着丫鬟们下去打水,沈默轻轻抱了抱林溪,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茉莉花香,只觉心头一热,两日连着奔波的辛苦都一扫而空。   丫鬟们下去打水还有好一会儿才能来,林溪便老着脸皮主动回抱了他一下,俏皮的笑道:“有没有想我?”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淡淡的照过来,只见面前的人笑颜如花,沈默就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   林溪被他亲得脸红心热,忙推开他道:“好好说话,别打岔,快回答我。”   沈默的回答就是给了她一个比前两次还要热烈的长吻。   两人正难解难分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咣当一声。   林溪忙推开沈默,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出了东次间,问道,“怎么了?”   霁月站在外间,手足无措的道:“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铜盆。”   林溪看着底下打翻的铜盆,淡淡道:“既然做事这么不小心,这个月的月钱就别要了。”   “二奶奶,我......”霁月有心辩解,可是却被林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不经我的允许擅自进房来服侍,我马上就派人把你送到庄子上配人。”   丫鬟们把水送来后,沈默看林溪仍有些不悦,便一边洗漱一边温声道:“丫鬟不懂事,你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林溪生气的原因一半是沈默太招桃花,送走了一个翡翠,又出来了一个霁月。另一半则是她有些后悔,早知霁月会有这种心思,当初就不该把她带来。   沈默洗漱完,自己换了衣裳,看她还坐在床上生闷气,正要开口,就听林溪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碧玉送走?”   虽然碧玉这段日子表现得很低调,很本分,可是林溪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实在是怪沈默生的太好,别说丫鬟,当初她见到以后不是也被迷得不行,所以这些危险的萌芽还是及早掐断的好。   沈默道:“碧玉的去留,我已经想好了。等石头被接进府以后,他身边肯定是要有人服侍的,这个时候你以长辈的身份,送他一两个丫鬟,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林溪道:“这个主意好,就听你的。不过祖母打算什么时候把石头接回来?”   沈默道:“待会儿我去福景苑的时候,会跟祖母提一提的。”   林溪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沈默这两天奔波的事,问道,“木家的人同意迁走了吗?”   沈默道:“同意了。我走时祖母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安抚他们。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他们一大家子就是迁去别处,也能过得很好。”   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们买房置地了。所以木家同意迁走,沈老太太一点不觉得意外。   沈默说完木家的事,沈老太太便道:“那孩子在别家住着也不是事,我看了看后天是个好日子,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沈默点了点头,然后道:“祖母可想好了石头的大名?”   沈老太太道:“就叫沈珣吧!盼他将来能成器些,不至辱没了沈家的名声。”   “沈珣。”林溪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珣,寻。祖母起这个名字,是不是纪念石头是被我们寻回来的?”   沈默没有告诉林溪沈老太太的原话,只是淡淡笑道:“也许吧!”   两日后,被取名为沈珣的石头就被接到了府里,然后上了族谱,记为了大房的嗣子。   沈大太太不放心旁人,把孙儿接到了自己的景平苑,亲自派了人照料。   沈大奶奶想了几日,终于把丈夫背着自己生下私生子那点不快抛开,开始动用自己的所长,给沈珣做衣裳做鞋。   沈梓馨则不时的过来陪沈珣玩。   可是她三人再笼络沈珣,沈珣还是跟沈默最亲。   尤其他在沈毅家住了两日后,回来越发黏沈默,趁着丫鬟们不注意就从大房那边溜过来找沈默。   也许是之前一直在外流浪的缘故,沈珣对路径记得特别清,沈默只带他来了两次书房,他就记住了。每回他都能准确的找到书房这边。   这天,沈珣又背着丫鬟们跑来书房找沈默。林溪怕他对篆刻的工具感兴趣,赶紧把手边的刀具收了起来,然后看看时间不早,该回去熬药膳了,便先回了远香堂。   这几天,她天天都会往沈默喝的药膳里面加入一点灵芝,每次的量都控制在指甲盖那么大小,怕的就是过犹不及。   虽然服用的时间尚短,可是林溪明显发现沈默的胃口好了许多,原来不过吃上半碗多饭,这两天顿顿能吃上一碗,今天中午还吃了一块红烧排骨。   林溪学习过中医知识,深知脾胃一好,气血便会供上,到时这心气虚和肺气虚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而心肺气虚的问题一解决,沈默择席和身旁有人睡不着觉的问题随之也会解决,这样他就不会像前世那样,因为身体问题而不能参加后年的乡试了。   只要他能参加后年的乡试,林溪相信以他的才华,一定能成功中举。 第52章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四, 林溪从前一天早上就开始安排给各家送礼的事宜。   其他家倒还好说, 有旧例作为参考, 唯独给林家的礼, 费了林溪好半天的思量。   最后她在笺纸上写了绿云缎十匹,沉香素缎十匹,上好的东阳酒十坛, 君山银针两盒, 两筐庄子上送来的石榴, 两筐新上市的雪梨并两篓肥蟹。   陪房吴瑞家的带人把这些节礼送到林家后, 林老太太便把他叫进来, 细问林溪在沈家的情形。   吴瑞家的按着林溪的嘱咐, 只说好的, “二奶奶一切都好,不仅二少爷爱重, 就是上面的老太太也看重她,现在还让她帮着管家。”   沈大太太在旁就道:“母亲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能帮着沈府管家, 说明林溪很得沈老太太看重,再者既然管家,手里就有了权力,不怕在沈府站不稳脚跟。   林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吴瑞家的道:“回去告诉你们二奶奶, 就说家事虽要紧, 可是她自己也得看顾身子。”   吴瑞家的忙笑着应下, 落后她出了林老太太的安寿堂, 没走上多远就碰见了一个相熟的婆子。   “孙大娘这是打哪来啊?”   那姓孙的婆子看见熟人,也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你是替三姑奶奶来送节礼的吧?”   吴瑞家的道:“是,三姑奶奶不放心旁人,特地点了我来。”又问她干什么去。   孙婆子道:“梨花苑的雪珠姑娘让人出去买点心,偏偏找不到人,说不得我老婆子只好替她跑一趟。”   “这个时候,既不到晌午也不到下半晌的,买点心干什么?”   孙婆子道:“别提了。说来也是寄人篱下的苦,不知梨花苑那位江姑娘怎么得罪了大太太,如今厨房的人看着大太太的脸色行事,一日三餐不是误了时辰就是冷粥冷饭,这幸亏还不到冬天,不然她们主仆不知道多受罪呢!”   孙婆子记挂着出去买点心这件事,与吴瑞家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吴瑞家的也没将这件事当回事,从林家回到沈府,便来远香堂见林溪。   林溪正在翻账本,听见吴瑞家的回来了,便叫她进来,“祖母还好吧?”   “老太太看着气色挺好的。”吴瑞家的道。   “府里其他人也还好吧?”   吴瑞家的刚要说好,忽然想起孙婆子的话,“都好,就是我听说梨花苑的那位江姑娘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太太,现在连热汤热饭都吃不上。”   林溪翻阅账本的手就是一顿,“你说什么?”   吴瑞家的便把孙婆子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溪不由微微蹙眉,看来林大太太多半是知道林泽与江吟秋之间的事了,大抵是林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直接让林大太太把气撒在了江吟秋身上。   可惜她知道的不是时候,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要不然还能过去替江吟秋在林老太太面前美言几句。   林溪想到此便对吴瑞家的道:“过了明日,你找个机会,偷偷问问府里的人,大太太为什么恼了江姑娘?”   吴瑞家的忙应下:“知道了,我后天就去问。”   八月十五那日,林溪一早就起来了。   既要带着人开库房取出家宴铺陈的屏风桌椅,又要预备茶酒器皿,等好容易忙完,已是午时初了。   她这才有功夫回到远香堂坐下来歇会儿,只是坐下来还没有喝完一盏茶,厨房那边就来人回说,说临时养在水盆内的两条黄河鲤鱼不知什么时候被家里养的猫叼了去,问她原来预备的那道清蒸鲤鱼怎么办。   这些日子,林溪听多了家里的猫为祸的事,闻言就知道多半是厨房的人忙着准备食材,一时疏忽被猫寻了空挡把鱼叼走了。   鲤鱼不难得,可是黄河鲤鱼却难寻,这两条黄河鲤鱼还是厨房花了大价钱去菜市上买得的,这时候再去找,只怕多半已经卖光了。   林溪便道:“那就去买两条普通的鲤鱼代替,做道糖醋鲤鱼。这次可要好好看着,千万别被那些猫叼了去。”   午饭,林溪和沈默依旧是在远香堂吃的。   因着今日过节,午饭看起来比旁日要丰盛许多,不仅有炒鲜虾和醋溜鲜鲫鱼等河鲜,还有从外面买来的田鸡腿和卤煮鹌鹑等风味小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另外厨房还孝敬了一壶要在晚上家宴时喝的石榴酒。   林溪本来就好酒,加上这个时候的酒水度数都比较低,那壶石榴酒又酸甜爽口,她连喝了三杯才把杯子放了下来。   沈默看她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便道:“这石榴酒虽然是果酒,可是喝多了也会伤身!”   林溪道:“知道了,我不会多喝的。不过这石榴酒有健脾益胃的功效,倒是你可以少喝一点。”   沈默长这么大,甚少饮酒,如今见林溪这么推崇这石榴酒,方才端起杯子微微尝了一口。入口就觉酸甜爽口,比他从前少数几次饮的酒味道都要好上不少。   他便点点头:“这酒的确不错。”不过他却点到为止,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多饮了。   林溪下午还要继续忙家宴的事,也没有再喝,只吩咐丫鬟们把这壶石榴酒收起来,等她晚上回来再喝。   晚上家宴的时候,沈老太太看到比往常要丰盛许多的菜肴,便点点头:“不错,今年我们府里多添了两个人口,是该好好的庆祝一下。”   林溪就知道自己的安排没错,悄悄松了口气,跟着众人落座。   往常沈府的家宴,只有他们五人,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又不是爱说话的人,沈梓馨又最怕沈老太太,因此每年的中秋家宴一点都不热闹。   今年多添了一个沈珣,他是小孩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肴,哪个都想尝一尝,立时就让家宴多了几分热闹。   沈老太太感受着这份多出来的热闹,虽然面上没有流露出多少喜色,可是心里却很高兴,吩咐珊瑚,“去拿那套掐丝团花纹金杯,今日也不用守什么规矩,大家敞开了饮酒。”   沈老太太高兴,众人自然要相陪,除了甚少饮酒的沈默,就连沈梓馨都喝了好几杯。   沈梓馨喝得少看不出来什么,沈大太太和沈老太太喝了半壶酒,却是都有了几分醉意。   沈大奶奶酒量却比一般人都好,半壶酒下肚,连脸都没红一下。沈老太太知道大郎媳妇酒量很好,如今看二郎媳妇酒量也不差,便存了让她二人比拼酒量的心思。   “看不出二郎媳妇年纪不大,酒量却不小。就是不知道比大郎媳妇又如何?”   沈大奶奶谦虚道:“我酒量浅的很,比不得弟妹。”   沈老太太却正在兴头上,又让人倒酒,“我倒要看看你们俩个的酒量谁更好。”   沈默有心要劝,可是刚开口就被沈老太太拦住了,“二郎你自己不喝,可别拘着你媳妇。”   林溪道:“没事,这果酒劲小,就是喝多了也不打紧。”难得遇到一个酒量好的酒友,林溪骨子里的那种好胜心就被激发出来了。   拼酒的结果就是两人都灌了一肚子的石榴酒,可是谁都没有流露出醉意。   沈老太太笑道:“看来这是棋逢对手了,好了,就到这里吧!”   林溪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却被沈默一把按住了右手,“不能再喝了。”   林溪觉得自己比前两次饮酒时,身体已经被改造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次饮了这么多石榴酒,她除了头有些晕,一点醉意也没有。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果酒虽然劲小,可是后劲却足。   这后劲一直到她回到远香堂才发出来。   沈默端来醒酒汤以后,她不仅没去接,反而仗着酒意道:“你喂我。”   沈默便依言喂她。   林溪却是喝了三口就又开始作妖,她看着沈默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忍不住伸手右爪去挠对方的下巴,“靓仔,叫声姐来听。”   沈默早在她第一次醉酒时,已经领教过她醉酒的风格,闻言头也不抬:“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大三岁。”   林溪哦了一声,等沈默舀了一汤匙醒酒汤时,她又摸上了沈默的脸,“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皮肤怎么这么好,长得还这么俊,声音也好听,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沈默不理她,只把汤匙递到她嘴边。   林溪只好含了一口酸酸的醒酒汤,皱着眉头咽下,“这醒酒汤谁熬得,这么难喝?”   沈默道:“很难喝吗?”   林溪就从他手里夺过汤匙,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本意是想让沈默知道这醒酒汤难喝,还是别强迫她喝了。   所以等沈默含下那口醒酒汤以后,她就道:“是不是很难喝?”   沈默微微点了点头。   林溪便笑道:“所以,我还是不喝了。”   哪知这句话刚刚落下,沈默就朝她压了过来,林溪没防备,一下子被他侵入唇齿内,那口酸酸的醒酒汤立时被沈默渡了过来。   沈默渡完醒酒汤就坐了回去,然后拿出帕子擦掉嘴边的一点渍迹,“是要我喂你喝完,还是口对口......”   他原本以为这么一说,依着林溪的脾性,她多半是会乖乖喝完醒酒汤的。可是没想到醉酒的林溪却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   只见林溪没有一点害臊的表情,闻言只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在那一刻,林溪想到了在某个电视剧里看到的一个类似的桥段。   “不过你这个方法不太好用,其实你可以拿来一个管子......”   沈默沉默了好一瞬,终于忍不住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林溪看着他这副有些憋屈又有些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第53章   沈默原本以为林溪第一次醉酒时已经够不拘了, 可是没想到她比之前那次还要闹腾。非要沈默拿个管子喂她喝。   沈默完全放弃了喂她喝完醒酒汤的念头, 唤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有丫鬟在场, 林溪倒是老实了许多。   可是等丫鬟们一下去,靠坐在床边的沈默就被林溪一把推倒了。   林溪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 气势十足的坐在他的身上,右手还摸着沈默的下巴坏笑道:“美人,给爷笑一个。”   还没等沈默有所反应,林溪已经把他拽了起来,然后接着又把他推了下去。   仍是原来的动作,仍是那句“美人,给爷笑一个。”   沈默面无表情的配合她玩了好几遍,然后就见林溪终于玩够了停了下来,叉着腰哈哈哈大笑起来。   沈默没能忍住, 一把把她掀了下来, 不由分说给她盖上了薄被,“别玩了,好好睡觉!”   林溪不知是不是玩累了还是酒意上来, 终于躺着不动了。   沈默方才慢慢躺下来,缓缓舒了口气, 决定以后还是不要让林溪喝酒好了。   林溪却是一觉睡到天明, 而且一点醉后的后遗症都没有。   早饭摆上来的时候, 林溪没看见沈默, 还问了一句, “怎么不见夫君?”   林溪刚说完这句, 就见沈默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为何,林溪总觉得沈默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她便问道:“你怎么了?”   沈默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林溪被噎了一句,心下越发纳闷了,沈默这是生气了,难道是气她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对,一定是。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林溪都在有意无意的讨好沈默,“要不要吃点石榴”,“这个点心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沈默始终都是淡漠处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溪也没有把沈默哄好,等两人都躺下来时,林溪便往沈默那边靠了靠,然后支起胳膊道:“不要生气了,大不了以后我少喝点行不行?”   沈默没理她,林溪就又往他跟前凑了一凑,后来见他还是不说话,索性坐起来摇着他的胳膊道:“哎呀,不要生气了,大不了以后我改还不行吗?”   沈默依旧不说话,还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   林溪摇着摇着,忽然发现一个新大陆,沈默的睫毛好长啊!   她忍不住凑上前,用手扳了一下沈默的脸,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   可是她刚摸上沈默的下巴,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林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躺到了沈默的身下。   她要挣扎着起来,就被沈默面无表情的按了下去,接着林溪就听沈默说了句她觉得怎么也不像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一句话。   “美人,给爷笑一个!”   这句话落下以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溪愣住是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沈默嘴里说出来。沈默愣住是因为他竟然真的把昨晚林溪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两人愣了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林溪,她故作娇羞的笑了笑,“哎呀,讨厌死了。”说着话还轻轻的锤了一下沈默的胸口。   沈默终于忍无可忍,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中秋节后不久,林家那边就举行了一个菊花宴。   林溪原本就要找机会回林家一趟的,如今得了这个机会,便和沈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回了娘家。   林溪回了林家后,自然先去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林老太太气色不错,林溪等问过老太太的身体后,就借机提起了江吟秋。   吴瑞家的奉了她的吩咐,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到什么。林溪便觉得这件事肯定是被林大太太压下去了。   提起江吟秋,林老太太的脸色立时就淡了下来,“这事也不怨你大伯母做得太过,实在是......”   林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溪道:“可是江姐姐从未有过纠缠大哥的念头,是大哥自己他放不下。”   林老太太道:“我知道。江丫头的性情我还是知道的。”   “那祖母为何不帮着她在大伯母面前说几句好话?”   林老太太道:“傻丫头,不是祖母不帮她,而是她的丫鬟委实做的太出格了。”   “这又干丫鬟什么事?”林溪问道。难道大伯母迁怒江吟秋,不是因为林泽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吗?   林老太太叹气道:“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身边那个叫冰绡的丫鬟委实太......”   林溪听了这半日终于明白,原来林大太太迁怒江吟秋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叫冰绡的丫鬟趁着林泽有一次醉酒偷偷勾引他,若不是被林大太太恰好撞着,只怕两人已经成事了。   为着这个,林大太太恨得不行,连带恨上了江吟秋。   林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老太太道:“好在她婚期已近,再过半个多月就会出嫁。”这就是林老太太明知林大太太为难江吟秋却没有替她说话的原因。一两个月一熬就过去了。真要是不让林大太太出这口气,将来多半还会记恨上江吟秋。   而江吟秋无父无母,将来有事还得靠林府帮忙。若是林大太太存心记恨,最后吃亏的还是江吟秋。   “我不怪老太太,只怨我自己没有约束好底下的丫鬟。”江吟秋望着窗外道。   林溪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们心里想什么你怎么知道?”   江吟秋没有说话,其实冰绡的心思,她是知道一些的,可是她没想到冰绡竟然真的敢铤而走险,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尽管她对冰绡很失望,但终究还是做不到任由林大太太发卖了她,而是给她找了户人家,把她提前嫁了出去。   这样也算对得起对方服侍她一场了。   江吟秋深吸口气,将这些不好的事情抛掷于脑后,然后看向林溪,“你在沈府过得还好吗,沈二公子对你好不好?”   林溪想到昨天跟她闹别扭的沈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在沈府挺好的,夫君待我也很好。”   江吟秋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过得挺好,想到她出嫁前还一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如今才过了几个月,就夫君长夫君短。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嫁过去,那个人会不会待自己好。   江吟秋怔怔想着心事,连林溪唤了她两声也没听见。   等她回过神,就见林溪看着她笑道:“江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吟秋脸色一红,“没什么,一时走了神而已。”   林溪见她不肯说,也不多问:“时候不早了,该去前头赴宴了,江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去?”   江吟秋摇摇头:“我还要绣嫁妆,就不去了。”   林溪就道:“那我回头让厨房给你送一桌席面过来。”别人怕得罪林大太太,她却是一点不怕的。   江吟秋还未婉拒,林溪就拍着她的手道:“江姐姐你且放宽心,一切等熬到出嫁就好了。”只要她能熬过这段最艰难的岁月,将来凭借着萧彦的赫赫战功,定能获封诰命夫人,荣华富贵必定不在话下。   江吟秋却是不知道她话里的深意,只淡淡笑道:“我知道,多谢你。”若不是林溪给了她茶铺的两股红利,让她手头有了不少银子,不然在林大太太的刻意打压下,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撑得下去。   从梨花苑离开后,林溪直接去了女客宴饮的花厅。   林家招待女客的是新上市的橘酒,林溪虽然觉得味道很好,却不敢再喝了,只好把眼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蒸蟹上。   她正在努力与螃蟹壳做斗争,就听上首的林二太太道:“你们听说了吗,知州夫人最近正忙着给小儿子张罗亲事。”   有位女客道:“知州大人的任期是不是快到了?”   知州三年一任,现在的这位知州大人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多了。   林二太太道:“是快到了,我听人说,这位知州大人最近得罪了上司,所以将来别说往上升,只怕再放到我们这样富庶的地方都是难事。不然你当知州夫人为什么急着张罗婚事,还不是怕将来找不到更好的人家。可是谁也不是傻子,放在这个时候,哪会轻易和她结亲,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下一任知州吗?”   接下来众人感叹了一回,想当初知州夫人刚来晋城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林溪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书中关于晋城的描写非常少,只在男主来晋城时提了一笔,所以这位现任的知州是如何得罪上司的,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沈二奶奶,我记得你小姑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是不是?”   林溪正吃着螃蟹,就听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林溪不防有人扯上了沈梓馨,便道:“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大伯母到底怎么打算的,我却是不知道。”   说话的那人是孟家的二太太,她坐在客首的位置笑道:“我这么问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上次见了沈大姑娘一面,觉得那姑娘挺文静的,正好我娘家有个侄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去年刚考中了秀才,父母都是老实人,家里也有些祖产。沈二奶奶回去可以问一句,要是有意,便往我们府里递个消息。我那侄子下个月正好要去府城,可以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林二太太插话问道:“您侄子要去府城?”   孟二太太笑道:“后年不是乡试之年吗,我哥哥嫂子性急,想提前在府城买个宅子,将来侄子考乡试的时候就不用跟人挤在客栈里了。你们不知道,每逢乡试的时候,听说客栈里挤满了各地的秀才公们,要是去的晚,别说中等房,连下等房都抢不到。好在我娘家还有些薄产,所以我哥嫂就打算花钱在府城买处宅子。”   林溪不知道乡试的时候,客栈的房间会那么紧张,如今听孟二太太一说,当下便生出了一个念头,等到她的茶铺将来挣了大钱,她也要为沈默在府城买一处宅子。   林家举办菊花宴的时候,林二老爷已经坐上了从襄阳南下的船。   临到湘江的时候,船夫好意提醒了林二老爷一句,“客官,这湘江上常有上八洞出现,您可要收好自己的财物。”   林二老爷早就按着林溪说的那个方法往装银钱的箱子里塞满了稻米,如今听到船家的嘱咐只说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这个方法有效,还是这一路并未遇到上八洞,总之直到福州,那箱子里的银钱还好好的待在里面。   林二老爷到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跟着接船的人去了朋友的居处。   林二老爷在外这么多年,结识的朋友虽多,可是交情好的也不过只有两三个,这个姓黄名通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黄通家世代经商,他虽是当地有名的纨绔,讲究吃喝玩乐,可是论到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眼光也很独特。   林二老爷曾经帮过他一点小忙,加上林二老爷本来就有经商才能,所以两人后来越相处越投机,虽没有结为异性兄弟,但是感情却非同寻常。   早先林二老爷要他帮忙联络茶园时,黄通已经跟自家有过生意来往的两个茶园打好了招呼。   因此林二老爷一来,黄通给他接过洗尘宴后,就带他去了那两个茶园。   路上,黄通问起他采购茶叶的缘由,“我记得你家老太爷不是不喜欢你开铺子经商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林二老爷道:“他老人家何时改过主意。这茶铺不是我开的,我只在里面占了两份股。”   黄通道:“那这铺子是谁开的?”   林二老爷道:“是我的亲侄女开的。她父亲去得早,我这个做二伯父的能帮点就多少帮点。”   黄通道:“既然这茶铺是你亲侄女开的,那也不是外人。待会儿你去了茶园,只管看茶叶成色,至于价格,由我来谈。”   林二老爷知道他是本地人,家里又与两个茶园有生意来往,当下便拍了下他的肩,“多谢。”   黄通笑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两个茶园都是当地有名的大茶园,不光有本地最有名的乌龙茶和红茶,还有白茶、花茶和绿茶。   林二老爷先看绿茶,而且言明只要春茶。   茶园的主人看他说话就知道是行家,加上有黄通陪着,便道:“今年春茶收的多,我们就留了一半做茉莉花茶,如今还放着没动。不知老爷要多少?”   林二老爷道:“有多少要多少。”   茶园的主人就看了黄通一眼,后者道:“看我做什么,放心,银钱方面短不了你们的。”   林二老爷到了绿茶存放的地方,就知道茶园的主人为何会先看黄通一眼了,实在是这些绿茶的数量多得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林二老爷既然先前已经放下了话,品过茶叶,觉得质量没问题后,便给黄通使了个眼色。   黄通便开始和茶园的主人讲价,有他压价,加上当地的绿茶本来就比别处价低,因此绿茶这一项花得银子并不算多,只有一千多两银子。   接着,茶园的主人又带他们去看了乌龙茶和白茶。   有黄通作陪,茶园的主人倒是一点不藏私,拿出的乌龙茶都是上好的铁观音和水仙茶,而且都是当年的新茶。   林二老爷也是懂茶之人,茶汤一入口就觉出这几样乌龙茶比刚才喝的绿茶味道要好上不少。   可是口感上去了,价钱自然也要贵上许多。   黄通看出林二老爷的犹豫之色,便问茶园的主人能拿出多少斤茶叶,价格又是多少。   茶园的主人就说了个数。   虽然尚在林二老爷的接受范围内,可是这样一来,便没多少银子买其他茶叶了。   林二老爷正在犹豫,黄通在旁轻声道,“银子的事,你不用管,还有我呢。”   茶园的主人知机,寻了个机会退下留给他们两人说话。   林二老爷方道:“茶是好茶,可是我来时没带那么多银子。”   依着他原本的打算,六千两银子已经足够买茶了,可是他想到南方这两年的不太平,有心要多采购一些茶叶回去,所以才犹豫不决。   黄通道:“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那里还有一两万银子的私房,先借与你就是。”   林二老爷也就没有跟黄通多客气,“我来时带了六千两银子,你借我四千两,凑个一万两就是了。”借的多了,他怕茶叶卖不出去,迟迟还不了黄通的银子。   黄通听了,就吩咐人回去拿银票。   等他和茶园的主人谈好了价,银票也送来了。   四张一千两的银票都是出自福州最大的钱庄,加上林二老爷带来的六千两银子,最后都买了茶叶。   临走的时候,茶园的主人还额外多赠了他们一些茉莉花茶。   从茶园回来,林二老爷又在福州多停留了几天,然后经由黄通介绍,联络了一个运茶的船队。林二老爷跟着船队把这价值一万两银子的茶叶运送到湘江时,已是九月中旬。   九月二十日是江吟秋出阁的日子。   成亲前一天,林溪早早就去了林家,送了江吟秋一对镂刻双凤穿花金掩鬓做添妆。   江吟秋觉得太贵重了,有些不敢收。   林溪笑道:“这一阵子的花茶生意很好,说到底都是江姐姐你的功劳,这一对掩鬓根本不算什么,你就收下吧!”   江吟秋正要说什么,就听底下的小丫鬟们说唐姑娘来了,她方才把这对掩鬓放到了一边起身迎接唐悦薇。   唐悦薇一进来就笑道:“我以为我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沈二奶奶比我来得还早。”   林溪好长时间没见到唐悦薇了,闻言便笑道:“马上就要出嫁了,还能有这样的好心情,看来你的嫁妆一定绣得差不多了。”   唐悦薇要上前去拧她的脸,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过后,江吟秋去招待其他过来添妆的女孩子,唐悦薇找到机会便问道:“我听说孟二太太要把她侄子说给你小姑子是不是?”   “你消息还挺灵通,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大伯母嫌远,就婉拒了。”林溪虽然对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仍心存芥蒂,可是沈梓馨却又另当别论,所以菊花宴当晚,林溪就把孟二太太的意思派人告诉给了沈大太太。   沈大太太听说对方已经中了秀才,就有几分肯了,过后打听到对方的家境是他们县里有名的富户,就有几分心动,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孟二太太的那位姓吴的侄子是三代单传。   有沈家的例子比着,沈大太太便有些犹豫,生怕吴家也会早早的给儿子备下通房妾室,到时梓馨嫁过去若能头胎得男自是最好,可要是不能,再遇到一个精明厉害的妾室,以梓馨的性子还不被人吃的死死的。   所以她虽然觉得吴家这门亲事不错,可是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唐悦薇轻声道:“没成最好,我听我娘说,那个吴秀才不喜欢女人,早年迷上了一个戏子,后来吴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事压下去。要不是我哥的一个同窗认识那吴秀才,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原打算今日跟你说的,让你们家别结这门婚事,那吴家真嫁不得。”   林溪没想到和吴家的这门亲事还有这个隐忧,不由道:“若是这样,那吴家真是嫁不得。”   唐悦薇道:“所以结亲这件事,还是找知根知底的人家最好。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娘曾在你们家见了你小姑子一面,觉得她挺文静懂事的,想把她说给我二哥。”   林溪真没想到待字闺中的沈梓馨成了香馍馍,她最近两次出门做客,都有人给她说亲事。   只是这次还没等到沈大太太打听唐家二少爷的情况,沈老太太就知道了这件事,把她叫了过去。   “梓馨的婚事先放一放再说。”   沈大太太道:“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沈老太太道:“我的意思是说梓馨还小,今年还不到十三岁,再过两年定婚事也不迟。”   “可是......”   “后年就是乡试之年了,若是二郎能够中举,将来说亲的人家只会比现在更好。”沈老太太一锤定音,“所以这事等两年再说。”   沈大太太有心想说万一沈默考不中,岂不耽误了梓馨,可是这话还未出口,就见沈老太太端起了茶,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沈大太太和沈老太太商议沈梓馨的婚事之时,沈默正在尝林溪递过来的一杯药酒。   那株灵芝本来就只有巴掌大小,林溪后来又把它分为了两半,那一半虽然每天只用指甲一点,但是喝了这么些天,也差不多喝完了。   而另一半灵芝泡了一个多月,药效也差不多要出来了。今天林溪就舀了一勺,试着让沈默喝一杯。   灵芝味苦,放在药膳里,有其他食材中和那股味道还好,可是泡在药酒里,加上沈默不喜饮酒,因此他只喝了一口就皱了皱眉头。   林溪道:“良药苦口,这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这一个多月,沈默几乎天天喝那放了灵芝的药膳,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起码自他懂事起,每逢秋天换季的时候,总要病上一场,可是今年一直到重阳节,他还一直好好的,晚上睡得着觉的时间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而这一切,沈默知道这都是林溪的功劳。所以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把那杯药酒一饮而尽。   林溪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枣泥酥道:“知道你怕苦,赶紧吃一块吧!”   沈默拈了一块枣泥酥放进口中,那股药酒的苦味马上就冲淡许多。   林溪笑道:“好吃吧,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得。也不知道你上辈子走了什么好运,能娶到我这么能干的媳妇,又能煲药膳,还能给你做点心吃......”   自从两人关系一天近似一天后,林溪便有意无意开始释放自己的真性情。   沈默一块枣泥酥还没有吃完,就听到林溪这两句话,当即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林溪一边给他拍背一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枣泥酥我做了很多,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话刚落音,就听到沈珣的声音,“二婶,我也要吃枣泥酥。”   沈珣现在是远香堂的常客,有事无事要过来一两趟,丫鬟们都已经习惯了。   林溪从匣子里拿出一块枣泥酥递给他,就见沈珣又扑到了沈默怀里。   沈默把沈珣抱在怀里后,忽然想起一事,“我记得明日是那位江姑娘回门的日子吧!”   林溪道:“是,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明日有萧彦这个新姑爷在,肯定没人盯着沈默喝酒,所以林溪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默道:“上次我和你大哥相谈甚欢,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林溪道:“我大哥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江吟秋出嫁的时候,没听说林泽回来,是林二少背江吟秋出的门,所以林溪觉得明日江吟秋回门,林泽多半也是不会出现的。 第54章   林溪和沈默到得很早, 两人去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时,江吟秋夫妇还没到。   但是安寿堂内却有一个林溪没想到的人在。   “大哥也在啊!”林溪真没想到,今日江吟秋回门的日子能见到林泽。   林泽看上去消瘦了一些, 闻言淡淡一笑道:“书院的夫子病了, 所以给我们放了两天假。”   事实上林泽根本不知道江吟秋成亲的具体日期,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只是书院放假, 他便回来了。回来以后才知道江吟秋今日要回门。   既然刚好撞上了,林泽也就没有选择逃避,抱着复杂的心态来了安寿堂,一是想知道江吟秋嫁的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二是想让自己死心。   可是林大太太却是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她如临大敌的盯着儿子,生怕儿子有不寻常的举动。   作为堂上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林老太太却没有林大太太表现出来的那么紧张, 她如常的拉着林溪说话,问起她管家的事来。   没有多久, 就听底下的婆子们道:“表姑奶奶和姑爷回来了。”   须臾, 江吟秋就和萧彦并肩走了过来。   林溪飞快的扫了一眼林泽,后者的脸色虽然苍白得厉害, 可是却努力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只是双手却攥得紧紧的。   相比林泽的隐忍, 江吟秋却是一副新婚妇人的娇羞模样。她穿着鲜艳的大红色瑞鹊衔花锦衣, 发髻上插了两支金钗, 脸上薄施脂粉,相比平时的低调朴素,平添了几分明媚动人之色。   看到她这副样子,林泽的脸色越发白得厉害,只觉心中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极了。   林大太太本来就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这个样子,生怕他隐忍不住,做出什么让大家尴尬的事来,忙去拉他,“大郎,你先跟我出来。”   林泽却不动,眼睛只直直的看着江吟秋的方向。   林大太太大急,有心想把儿子拉走,又怕旁人注意到儿子的异常。   还是林溪注意到了林泽的异样,忙对身旁的沈默道:“我大哥好像有点不适,你快帮着大伯母把他扶走吧!”   她这话还未说完,就听林四少林渊道:“大哥,你怎么了?”   林渊和林溪一样也注意到了林泽的异常,不过他没心没肺,也不知道内情,直接嚷嚷了出来。   这时候江吟秋和萧彦刚给林老太太磕了头,正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站起来,众人在一旁等着萧彦认亲,是以堂内安静的很。   所以林渊这一嚷,众人便都把目光落在了林泽身上。   林溪见势不好,忙走过去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大哥你要是身体不好,就下去歇息吧!江姐姐不是外人,不会怪你的。”又对江吟秋夫妇解释道,“大哥的胃疾肯定是又犯了,刚才你们没来之前,我看他脸色就一直不好。都怪我,上次要不是我往芙蓉饼里多加了火麻仁,大哥的胃疾也不会一直好不了。”   林大太太原本急得都快要哭了,有了林溪这几句话,忙顺势说道:“大郎,你身子不好,就跟我下去休息会儿吧!”   林泽的视线被林溪所阻,方才清醒了过来,想到刚才江吟秋看过来的目光,平静中带点警惕,他终于彻底死心了。   林溪见状便看了沈默一眼,后者会意,忙过去帮着林大太太扶住了林泽。   林泽淡淡笑道:“没事,只是胃疾而已。”说完竭力按捺住了心底的隐痛,勉强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朝江吟秋夫妇点了下首,便由林大太太和沈默扶着下去了。   林老太太方道:“大郎这孩子真是,自己有胃疾,还强撑着不说,要不是三郎嚷了出来,还不知道要忍多长时间呢。”   林溪马上接话道:“大哥还不是想着今日是江姐姐回门的日子,不好扫了大家的兴,所以才想忍一忍再说。好了,祖母别怪他了。”   她祖孙二人一唱一和,总算把林泽这事勉强圆了过去。   林二太太看看林老太太,看看林溪,又看看江吟秋,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刚才林溪虽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可是林二太太眼尖,还是注意到林泽的眼神有些不对。不过这些事到底与自己无关,所以她想了想就放下了。   倒是萧彦,他是男人,本来就不像女子那般细心,刚才林溪挡得又很及时,所以他目光一触即回,根本没留意到林泽的不对。   林溪和林老太太的注意力都在萧彦身上,看他神色没有什么异样,就知道这关是过了,所以也都放下不提。   林大太太不在,林二太太便出头替萧彦介绍在场的众人。   林老太爷最近正在整理文集,吩咐了人谁都不要打扰他,林大老爷去了城外访友,林二老爷不在,所以萧彦只认了二房的三个少爷和三房的林溪,这亲便算认完了。   虽然江吟秋今日的回门比不上林溪之前的热闹,但是过后的酒宴也是比着之前的规格办的。   女客照旧在大花厅这边,林溪挨着江吟秋坐在她下首,林大太太一直到席终也没过来,席间只有林二太太不时说上几句话活跃气氛。   饭后,江吟秋没有马上回梨花苑休息,反而留在了安寿堂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林老太太因今日林泽失态一事,心情不是甚好,淡淡的问了几句江吟秋婚后的生活,就让她们下去了。   路上,林溪撇开林泽的事不谈,只问江吟秋还能再制两样新茶。茶铺那边的郭掌柜几次派人催促,说最近的花茶卖的很好,能不能再推出一两样新茶。   江吟秋道:“这事你不说,我也要跟你说的。之前桂花开得时候,我让丫鬟摘了些未开的桂花,打算制些桂花茶。只是最近忙着成亲的事,还没顾得上。”   “其实不光桂花能制茶,菊花应该也能入茶。我打算依着四时节气,春天制玉兰花茶,夏天制茉莉花茶、珠兰花茶、玫瑰花茶,秋天制桂花茶、菊花茶,冬天制梅花茶。这样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茶,你觉得怎么样?”   林溪道:“当然好。前段日子我得了一包野茶树上的茶叶,特别清香,改天我给你送去一些,你看配什么花比较好。”   两人说着花茶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吟秋的梨花苑。   江吟秋就邀请林溪过去坐坐,林溪笑道:“算了吧,你如今也是有夫君的人了,我可不想让萧表哥觉得我没眼色。”   江吟秋不知道萧彦会不会回来休息,也就没有勉强,看她走远了,方才回房间。   林溪回到涵碧轩,刚踏进房门,就见沈默正坐在外间翻阅一本《三字经》。   林溪看见他便问道:“你吃了饭没有?”   “我在梧桐苑吃过了。”沈默一边翻阅手里的书一边道,“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林溪洗了把脸,让丫鬟们都下去以后便坐到他身边,一把夺了他手里的书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那《三字经》是原身小时候启蒙的书籍,不知沈默从哪翻了出来。   沈默被她把书抢走也不生气,温言道:“沈廷整天这么玩也不是事,我打算先给他启蒙,等明年他大一点再让祖母给他请个先生。”   林溪道:“你还要读书,给他启蒙,不耽误你时间吗?”   沈默道:“可是好一点的先生得慢慢访,现在哪去找合适的先生来教他?”   林溪道:“你要不放心那些外人,便把沈廷交给我吧,我虽然读书不行,可是给小孩子启蒙应该还是可以的。”   当初大学毕业以后为了攒钱开花店,林溪干过半年多的家教,觉得教一个小孩子应该不在话下。   沈默还要再说什么,林溪不容分说的抢在头里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一切都以你的举业为重。我可还等着当举人娘子呢!”   沈默就轻轻笑了一下:“娘子既然这么说了,为夫自然不会让娘子失望。”   时至今日,林溪还是抵挡不了他笑时的样子,只觉得他这个时候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心里就是一阵酥麻,忍不住伸出双手摸了摸他的脸,“真乖,来,再给姐笑一个。”   察觉到沈默的笑意马上就收了起来,还有黑脸的倾向,林溪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沈默便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算你识相的神色,淡淡道:“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林溪就一边玩他的手指,一边把林泽和江吟秋之间的儿女私情说给了他听,末了道:“我觉得在这件事里,江姐姐做得挺对的,她知道以她的家世不可能嫁给我大哥,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大哥。而我大哥呢,一错再错,先前不敢跟长辈抗争,过后又一再纠缠,今日还做出那样的事来,要是真让萧表哥发现什么,你让江姐姐怎么做人?”   沈默低头看着林溪把他的食指和中指比来比去,弄得他心里痒痒的,便忍不住把手抽了出来,“你大哥这点做得确实不对,不过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不敢跟长辈抗争,是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家族的希望,不想让长辈失望。可是另一边又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看着她眼睁睁的出嫁,为他人妇,说不伤心又是假的。只能希望他慢慢想通吧!”   林溪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的。但如果我是他,肯定不会像他这样瞻前顾后,什么都不敢做。”   如果她是林泽,一定不会像他一样,连抗争都不敢。想到这里,林溪就觉得她还是幸运的,起码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她所嫁的那个人正好是她的理想型。她就朝沈默看了过去。   正好沈默也在看她,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第55章   九月份不比六月份天长, 江吟秋和萧彦夫妇便没有在林府吃晚饭。倒是林溪看林老太太因为林泽的事有些不大高兴,便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吃晚饭。   林大太太便道:“那我去厨房, 吩咐他们多做两道菜。”   今日林溪帮了林大太太一个大忙, 林大太太便投桃报李, 亲自去了厨房,让厨房的人多做两道三姑奶奶素日爱吃的菜肴。   林二太太等林大太太离开以后, 便提起了今日回门的江吟秋夫妇。   “我听二郎说,老太爷问及我们这位新姑爷日后的打算时,他说自己准备去从军。也不知道老姑太太知不知道这件事。从军多危险啊, 一旦有个闪失......”   林老太太原本就心情不好, 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皱眉。   林溪看的清楚, 忙道:“也许萧表哥吉人自有天相。我想他既然对祖父这么说了, 那么老姑太太那里应该是同意的, 不然他不会告诉我们。”   “三丫头说得对。”林老太太开口道,“从军虽然危险, 可是他既然不愿意走文官的路改走武官, 也没什么不好。”   林二太太这时方知自己说错了话,林老太太的娘家赵家就是武官世家, 在她老人家面前说武官危险, 不是讨人嫌吗, 林二太太忙附和了几句,然后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在林二太太和林溪的调动下, 晚饭的气氛还算可以, 一家人吃晚饭, 丫鬟端上热茶,林老太太便对林溪和沈默道:“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林溪和沈默从林家回到府里时,天已经擦黑,两人刚进二门,就听说了沈珣被猫抓伤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沈珣傍晚的时候在花园和丫鬟们玩捉迷藏的游戏,然后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了一只在花园晒太阳的玳瑁猫,他是小孩子心性,便伸手去抓猫的尾巴,那几只玳瑁猫是沈老太太的爱宠,平时根本不让其他人碰,沈珣那一抓算是捅了马蜂窝,狠狠的被猫挠了两下。   林溪和沈默赶到福景苑时,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也在,而沈珣那只被抓伤的右手已经上了药,还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对于沈珣被猫抓伤一事,林溪倒不觉得意外。沈珣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父母的基因还是原来流浪的缘故,总之他这个孩子特别好动,又因为这个年级段的缘故,对什么都特别好奇,看到什么都想摸一摸,碰一碰,远香堂的花瓶就被他碰破了好几个,算是沈府的一害。   而沈老太太养的那几只猫呢,好吃懒做,性子还野,也是沈府的一害。   这两害碰到一起,林溪一点不觉得意外。   沈老太太却觉得沈珣被猫抓伤都是沈大太太平日太纵着他玩闹的缘故,“大郎和二郎像这么大时,何尝有这么淘气过。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珣哥这样,都是你惯坏的。”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林溪觉得沈老太太这话倒没说错,沈大太太也许是没了儿子好容易得着了一个孙子的缘故,对沈珣分外溺爱。幸好沈珣从生下来就吃了不少苦,不太娇气,不然沈大太太这么个惯法,就是好孩子也得给她惯坏。   沈默由着沈珣在他怀里撒了会儿娇便适时开口道:“祖母,珣哥这样整日淘气也不好。我记得我和大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跟着先生读书了。”   沈老太太道:“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明日我就打发人到外面请个好先生回来。”   沈默道:“好的先生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我有意想让林溪帮珣哥开蒙,不知道祖母觉得怎么样?”   沈老太太便看向林溪。   林溪道:“本来夫君是想亲自教珣哥的,可我想他后年就要乡试,所以就把这个差事主动揽了过来。我在家时,也跟着先生读过几本书,给珣哥开蒙应该是没问题的。”   沈老太太听到沈默要亲自教珣哥的打算,颇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二郎媳妇说得对,你的举业是大事。那就这么定了,先生请来之前,给珣哥开蒙的事就交给二郎媳妇。”   其实给沈珣启蒙这件事,最适合的人选是沈大奶奶。不过沈大奶奶的娘家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沈大奶奶的针线虽然很好,可是却没念过几本书。   沈老太太想到这里就道:“既然珣哥要开蒙,那再住在景平苑就不合适了。大郎媳妇,你回去以后收拾两个房间出来,以后珣哥这孩子就跟着你住!”   沈老太太想得清楚,珣哥是小孩子心性,肯定不愿意规规矩矩坐在房间里学上好几个时辰,留在景平苑,依着沈大太太对他的溺爱,肯定会对他百依百顺,说不准还会帮着他告病假,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挪到沈大奶奶那里。沈大奶奶就算不看在大郎面上,光是为着自己的将来,也会好好照顾他,让他求上进。   沈大奶奶没想到沈老太太把养育沈珣的重担交给了她,不过她只迟疑了一下就道:“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珣哥的。”   沈大太太自然是有些不舍的,不过沈老太太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既然发了话,自己要是再开口,多半会吃挂落,所以她只好把这点不舍压了下去。   沈老太太看众人都无异议,方才硬着心肠道:“那几只玳瑁猫找人把它们抓起来,远远的扔了吧!”   原来府里没什么孩子,上至沈老太太下至沈大奶奶,都养了几只猫。后来沈珣来了以后,沈大太太看他总喜欢逗猫,生怕他被猫抓伤,早早的就把那几只猫处理了。   沈大奶奶见此,也把养的几只猫悄悄送人了。   如今沈珣被猫抓伤,沈老太太虽然不舍,可是重孙子和猫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林溪没想到沈老太太这么舍得,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现在管着家,便接了一句,“回去以后,我就找人把它们抓起来。”   这几只猫原本就是府里一害,等它们一走,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厨房那边了。   沈珣的伤养好后,便到了十月份,从初一那天起,林溪就开始负责教他读书。   早在前几天,她已经把要开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都通读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而给沈珣上课的地点,林溪选在了远香堂的西次间。   林溪把准备工作做好后,又特地从丫鬟们的针线篓子里拿了把尺子作为戒尺。   事实证明,林溪准备这把戒尺是对的。   沈珣本来就野惯了,刚开始跟着林溪念书识字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可是不到两刻钟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睛光往外面看。   每逢这个时候,林溪就把戒尺拿出来,威吓两句。如此坚持着熬到管事媳妇们来远香堂回事,林溪就让丫鬟们把他带下去玩她之前准备的一些卡片和玩具。   等管事媳妇们一走,林溪便让丫鬟们把沈珣提进来,继续授课。   这样上午教他念书识字,下午教他写字,中间总要给他留出一个时辰的玩耍时间,沈珣方才跟着林溪学了半个月。   这时候,林二老爷已经带着价值一万两的茶叶回到了晋城。   林溪此时还不知道林二老爷运回来了这么多茶叶,听闻林二老爷从南方运茶回来了,当即就坐不住了,便给珣哥放了半天假,急匆匆回了林家。   林二老爷换了身衣裳,洗了个澡,来安寿堂给林老太太请安时,便看见了林溪。   林二老爷忍不住笑道:“我算着,三丫头你怎么也得吃了午饭才来,没想到你这么急。”   林老太太笑着让人给林二老爷上茶,又问林二老爷这一路可还顺利。   林二老爷道:“这一路倒还顺利,可是我瞅着南方的形势却实在是不怎么好。”   林老太太忙道:“这话怎么说?”   林二老爷道:“就是我早先跟娘你说过的白莲教,我们这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白莲教的事。我觉得南方这两年迟早要乱。”他说完这话,便看向林溪,“三丫头,我从南方运回来的这批茶叶你先不要动,等明年春天先看看情况再说。”   林溪对于白莲教起事这件事一点不意外,她没想到的是,林二老爷居然有这么敏感的商业嗅觉,从白莲教一事上迅速分析出茶价要大涨的趋势。   她不由信服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二叔你的。”   林二老爷笑道:“你放心,就算明年茶价不会大涨,那些茶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放坏。”   当着林老太太和丫鬟婆子们的面,林二老爷并未多提那一万两茶叶也有他三千两本钱的事,直到林溪和他去了茶铺,看到库房存放的那些茶叶,露出疑惑时,林二老爷方才把私房钱和借钱的事说了出来。   “那三千两银子是我的私房钱,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家里人说,尤其是你二伯母。至于那四千两银子,等这批茶叶挣了银子再说。”   林溪没想到林二老爷带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这可是价值一万两的茶叶啊,一旦茶价大涨,利润至少也是两倍。   林溪深吸了口气,方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觉得自己当初给林二老爷那两股红利真是一点也不亏。   “二叔放心,这事我谁都不会说的。我稍后就让郭掌柜另做一本帐,把二叔的那三千两茶叶单独列出来。”   林二老爷却道:“那倒不用。这三千两银子就算是我入股的钱。”林二老爷一直觉得白拿两股红利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占了侄女的便宜。   林溪道:“既然这样,我把二叔的红利提到三股。”   林二老爷却觉得三股太多了点,林溪却不由分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二叔您要再跟我这么客气,我以后有事可就不敢找您商议了。”   林二老爷方才不再多说。   等他把购得的茶叶清单交给林溪时,林溪又是一喜,林二老爷购得的这些茶叶几乎全是新茶,尤其以绿茶和乌龙茶居多。   绿茶不仅可以单卖,还能用来制作花茶。所以她当时才会特地叮嘱林二老爷有多少买多少,可是即便是这样,林二老爷买回来的绿茶数量也超乎了她的想象。这么多绿茶,足够铺子卖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乌龙茶算是如今最紧俏的茶叶,听说当今圣上尤为喜爱乌龙茶,所以乌龙茶的价格连年攀升,原本她想着乌龙茶既然紧俏,想必茶园那边应该会供不应求,所以才没有要求林二老爷一定要买这乌龙茶,只是没想到林二老爷不知通过什么门路,竟然弄了这么多乌龙茶回来。   还有林溪事先叮嘱过的能存放的白茶,林二老爷也购买了不少。倒是红茶,因为晋城人不怎么喜欢喝浓茶,所以这红茶的数量并不多。   林溪飞快的合计了一下,觉得光凭绿茶一项,她就能把一万两银子的本钱挣回来。   至于那紧俏的乌龙茶,更是能狠狠挣上一笔。   林二老爷把茶叶交给林溪就撒手不管了,这几个月侄女把茶铺经营的有声有色,又有郭掌柜这样的老人帮着她,又有自己的提点,想必她心里应该自有成算。   林溪确实早有打算,当下就吩咐郭掌柜,这些茶叶先不要动,铺子里继续主推江吟秋新制的桂花茶和菊花茶。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下半年的茶价应该会涨到原来的四五倍,而下半年逢到中秋节,各家各户都要被节礼时,茶价还会攀升,至于到年底,就算是有些人家平时舍不得买茶,可是到了年节下,就算茶价再高,再舍不得,也不得不买几两茶叶招待客人。   更不用说晋城富庶,有钱的人家原本就不少,茶价偏高对于一般人家可能会觉得贵,可是对于这些有钱人家来说,茶价涨个四五倍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郭掌柜不知东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茶叶要留着明年再卖还能理解,可是铺子里所制的花茶所需要的茶叶仍是要他们从别家铺子买,而不是动用那些刚从南方运回来的茶叶,他就不明白了。   “东家,那些上好的春茶您封起来留到明年卖也就罢了。可是那些夏茶,拿出来制花茶最好,何苦白费银子去别家买......”   林溪听着郭掌柜的唠叨,不知道该怎么说,茶叶明年肯定会涨价的消息是绝对不能提前透露出去的,就算郭掌柜是茶铺的老人也不能说。   可她又实在怕了郭掌柜的唠叨,生怕她来一次,对方唠叨这么一次,只好道:“这事是我二叔的提议,他说要留到明年再卖,那就是有他的用意,你只要照做就是了。” 第56章   第一场雪降下来时,已经是腊月上旬。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上,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已是一片银白世界。   雪大路滑,沈默下午就没有去书房读书,而沈珣那里,林溪给他放了两天假,自林溪给沈珣开蒙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有闲余的时间。   闲来无事,林溪便教沈默下五子棋,言明输了的人表演一个才艺节目。   林溪仗着有经验,第一局毫无悬念的赢了沈默。   林溪便催沈默表演节目。   沈默道:“你想听我弹琴还是吹箫?”   林溪道:“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听箫声。”呜呜咽咽的箫声配着下雪的声音,想来一定很好听。   沈默便命人去西爽阁取来了一支洞箫,那箫是用紫竹所制,一看就知是很有些念头了。   沈默把洞箫横在唇边,先试着吹了几下,便问:“想听什么曲子?”   林溪道:“不拘什么,只要好听就行。”   沈默就吹了一首《碧涧流泉》,沉缓的箫音响起来时,林溪望着沈默专注的侧颜时,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在清水河边的上游听过人吹箫,这时候再回想那人的身影,那袭青色长衫,还有这双手,分明就是沈默。   一曲箫音毕,林溪便问沈默:“上巳节那天你是不是去过清水河边?”   沈默按着箫管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林溪笑道:“因为那天我也去了清水河边,还看到有个人在亭子里吹箫。不过后来因为出了点意外,所以我没来得及看清吹箫的人长什么样子就走了。没想到那人竟是你。”   沈默道:“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去了河边散心。”   林溪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沈默就朝她看来。   林溪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沈默道:“算是吧!”   沈老太太非要逼着他早点娶林溪,可他想到一年多前林溪私下抱怨他的话,无端的就有些心情郁结,与沈老太太闹得很不愉快后,就来了清水河边散心。   没想到林溪那天恰好也去了清水河边,还听到了他的箫声。   这样想想,他与林溪好像挺有缘分的。他在林老太爷生辰的前一天去送寿礼,特地捡了一条偏远的路,却还是遇见了她。   他偶尔心情不好去一次清水河边,也能遇到她。还有那次赵瑜约他在天泉阁见面,又被她刚好撞上。   沈默正沉浸在回忆里,就听林溪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巧的。”   林溪笑道:“这就叫做缘分天定,也许上天早就把我们的姻缘安排好了。”   沈默听她又在信口胡诌,不由就微微一笑。   林溪看他笑了,就落下了心,拉着他继续下棋。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袁师傅和方家那边,我已经准备了一些年货,你看过单子以后没问题,我就叫人送去了。”林溪一边落子一边道。   之前过中秋节和重阳节,林溪一次不落都派人往两家送了些月饼和菊花糕,一年最重要的年关自然也不例外。   沈默执着白子好半天没有动作,林溪对袁师傅和方家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而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由来就多了几许感动,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林溪的右手,说了声,“多谢。”   林溪笑着回了他一句,“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晚上,林溪拿出拟好的单子。袁家是两斗庄子上新收的稻米,两斗晚稻香粳,两坛上好的东阳酒,两篓蜜柑,两斤果脯,两盒花茶,两只火腿,两匹蓝缎,两匹茧绸,还有一百斤柴炭。   方家则是五斗稻米,五斗杂粮,两大口袋菜干,十斤蘑菇干,三十斤腊肉,两只风鸡,两篓小金橘,两攒盒糖果,两坛菊花酒,两匹红绫,两匹青素缎,两百斤柴炭。   袁家人少,袁师傅又是沈默的授业恩师,送给袁家的东西在精不在多。而方家听捧砚说,他家人口众多,送的便多是些实惠的东西。   沈默看完便道:“你想的很是周到,就按着这单子办吧!”   腊月初八喝了腊八粥,时间便一天天临近年关,林溪因为主持中馈的缘故,比别人都要忙一些,腊月十二那日就给沈珣放了年假,过后备办年货,准备给各家的节礼,打赏下人,核对账目,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根底下。   腊月二十八这日,林溪终于抽空把名下两个铺子的账本理完,然后轻轻舒了口气。茶铺这边因为江吟秋所制的花茶卖的不错,这几个月挣了不少,米铺则维持着原样,不算好也不算坏。而田庄那边,因着年景还行,也有一笔不小的进益。   因着这半年的收益还不错,林溪大手一挥,远香堂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每人额外多领两个月的月钱银子。从林家跟过来的几个陪嫁丫鬟每人还得了林溪赏的两件首饰。   丫鬟们拿着首饰,正在笑嘻嘻比来比去的时候,沈默从书房回来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知为何,虽然沈默从来不发脾气,话也不多,可是林溪的这几个丫鬟都有些怕他,就是对他存着心思的霁月也不例外,看他进来,便都收了脸上的笑意,一个个敛声屏气退下去了。   沈默就看向林溪,“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林溪道:“眼下不是快过年吗,我赏了她们两件首饰。”   沈默听到首饰二字,却是想起了什么,对林溪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西爽阁取件东西。”   没多久,沈默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锦匣。   沈默取出钥匙把锦匣打开,只见匣子里面放着一套别致的金镶珠宝草虫首饰,“这套首饰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临去前要我把它交给你,作为她给儿媳妇的一点见面礼。只是后来因着冲喜,又发生那么多事,所以我现在才想起来。”   林溪还是第一次从沈默口中听他提起沈二太太,她那早已过世的婆母。   从李妈妈的话里就可以知道,沈二太太很疼沈默这个独子,虽然沈默甚少提起她,可是林溪知道,他对沈二太太一定非常怀念。   林溪有心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沈默对着那套首饰出了会儿神,就道:“你先把它收起来吧!等有机会再戴。”   沈默本来是随口一说,可是林溪想起沈老太太对文家的不喜,便把这套首饰和林老太太给的那两套首饰放到了一起。   除夕晚上,依着沈府的规矩照旧是要在沈老太太的福景苑一起吃团圆饭的。   从远香堂到福景苑的路上,只见各门各处都换了新的门神和对联,来往的下人们也都穿上了新衣,一派新年景象。   丁香在前面打着灯笼,沈默边走边道:“我看花园的树上挂了好些绸绫绢花,倒是比往年好看得多。”   林溪道:“这是我的主意。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喜庆,今年又添了两件喜事,自然要热闹一些。”   沈默就回头看她,“你当初不太愿意管家,我还有些担心你。如今看来我是过于担心了。”   林溪偏头笑道:“你先别急着夸我,我马上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沈默问道:“这是为何?”   林溪看着正前方道:“平时我既要管家又要教珣哥念书,还要抽出空来看两个铺子的账本,委实太累了一些。所以我打算年后就辞了管家一事,等珣哥有了好先生后,我专心理我的那两个铺子。”   明年春天,她就要专心看顾茶铺那边了。毕竟茶铺关系着她能不能挣到足够的钱去府城置办房产,将来能不能攒下更多的钱置办更多的产业,让他们以后都衣食无忧。   沈默何尝不知道林溪最近这几个月确实挺忙,所以他私下里也在派人寻访好的私塾先生。至于管家一事,他之所以不反对林溪管家,是有自己的考虑。   将来不管他能不能考中进士,能不能入朝为官,等沈老太太去后,他们二房终究是要分出去的。总而言之,林溪迟早是要管家的,这个时候学着管家,将来分家以后便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虽然希望林溪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可是又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情况,他希望林溪能够坚强的面对,能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不过林溪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把家事打理的很妥当,比沈大太太这个管了十几年家的人也不遑多让。   “既然这样,祖母那里我帮你去说。”   林溪笑道:“不用。祖母原来把管家一事交给我,本来也并不是要我把管家权接过去,无非是借机敲打大伯母而已。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我只要主动推辞,祖母肯定不会拒绝。”   如果说沈老太太之前还有意把管家权交给她,如今大房有了珣哥,以沈老太太的偏心程度,只怕心里的天平已经隐隐的偏向了大房。   不过这也没什么,长房本来就是沈府将来的继承人,她和沈默也从未对沈家的家产有过什么想法,反正以她的嫁妆,足够养活她和沈默了。   林溪现在所想的就是,如何利用手里的那批茶叶挣到更多的钱,然后在府城买房子,置办产业。   将来沈默中了进士,留在京中也好,还是外放也好,他们二房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分出去,到时候就可以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了。   沈默不知她在想什么,笑的那么开心,但是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57章   林溪等吃过团圆饭以后, 便借机向沈老太太提起了辞去管家一事,理由也很充分,她要教沈珣念书识字, 还要打理铺子, 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沈老太太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除夕夜有守夜的习惯, 沈老太太早就令人支好了桌牌,叫上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一起打叶子牌消磨时光。   沈珣玩了一天,早就累了,看了会儿她们打牌, 便靠在丫鬟身上睡着了。   林溪不会打叶子牌,她正要拉上沈梓馨下五子棋,后者却提议道:“二嫂, 枯坐无聊, 我们来联诗吧!”   沈梓馨从小是照着才女的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往年这个时候沈老太太她们玩牌, 她和沈默就用联诗来打发时间。   可是林溪却没受过什么诗书熏陶,她一听沈梓馨的这个提议, 便道:“可是我不太会作诗。”让她背几首诗还行, 作诗那真是太难为她了。   沈梓馨以为她是谦虚, 正要再说什么, 就听沈默道:“联诗就算了, 还是玩飞花令吧!”   林溪嫁过来这么多天,沈默从未见她看过一本诗集,加上有之前字的印象在,沈默觉得林溪那句不太会作诗并不是谦虚之词。   沈梓馨道:“可是我们现在又不喝酒。”   林溪忙道:“那就以茶代酒。”说完不给沈梓馨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丫鬟端来了茶杯和茶壶。   沈默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说飞花令的规矩,沈家人玩的飞花令是每人说一句带花的诗句,花在第几个位置,就由第几个人喝酒,当然说不上来的人,也要自罚一杯。   当下就由沈默第一个开口,“落花时节又逢君。”   沈梓馨正好坐在沈默的下手,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二哥真是偏心。”然后说了句,“对镜贴花黄。”   沈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下来就轮到林溪了。   林溪早就想好了一句,念道:“花间一壶酒。”说完饮了一口茶。   前几轮的时候,林溪还能轻松以对,等到她肚子里的那几句诗词用完,便有些吃力,再轮到她时,林溪想了半日,终于想出来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   话刚出口,林溪就醒悟了过来,她怎么把这句诗背出来了。   沈梓馨念了两遍,“这句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林溪只能硬着头皮道:“这诗是我无意中从一本旧书上看到的。”为了怕两人追问这诗的出处,忙道,“我自饮一杯就是了。”   可是等到下一轮,林溪便真的想不出来了。   她就主动退出,看沈默和沈梓馨两人继续行令。   最后还是沈默坚持到了最后,沈梓馨道:“二哥总是这样,一点也不让着我,我还没有赢过你一次呢!”   林溪道:“你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赢过我了。”被小两岁的沈梓馨比下去,林溪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是却不能不佩服对方,她说的好多诗句,自己听都没听过。   可能是在林家时日尚短,林家和她一辈的几个少爷又不爱读书,平时又不爱行这些雅令,又不爱吟诗作对,所以不管是原身还是她,对这些都不是很精通。   如果是平常人,可能行过令也就忘了。   可是林溪却往里深想了一下,和沈梓馨相比,她在诗书上的涉猎确实不及对方,如果她一直待在晋城也就罢了,可是沈默将来要中举,要入朝为官,会一步步走得更远。而她作为沈默的妻子,将来少不了要参加宴请,也许还会被人拿来比较。   林溪这么想也不是庸人自扰,而是她记得文中的女主就是京城有名的一个才女,这位才女不仅是许岱许老先生的外孙女,写得一手好字,还是靖宁侯府的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和京城的几位贵女一起组了个诗社,平日吟诗作对,在京城很有几分名气。   而最令人称道的是,这位有名的才女嫁给顾文轩以后,并没有和其他出嫁的女子一样从此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操持家务上,而是和在闺中一样,三五不时的邀请诗社的其他成员到家里做客。后来还和其他几人一起出了本诗集。   林溪对诗社没什么兴趣,可是这个时代却不比后世,越是上流社会,越是附庸风雅。单单依靠自己后世所学的几样技能,并不能留给他人一个好印象。   尤其是自己除了会种花,会调制胭脂水粉这几个技能外,论作诗,论读的书,论字,论琴棋,好像一样也拿不出手。   看来等卸去管家之职后,自己得早点把练字和诗书二项提上日程,不求做个闻名四方的才女,但求将来不在宴会上丢脸就行。   于是守夜回来,林溪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书。可惜林家那边给她准备的嫁妆多是按着原身的喜好置办的,绫罗绸缎倒有不少,可是诗书却是一本也无。   远香堂的少数几本书还是沈默常看的《汉书》和桐城派的文集诗集。   沈默看她熬了一晚上,还有精神找东西,便微微笑道:“虽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可是你这会不会也太赶了些。”   林溪没找着书,正有些丧气,听到这句疑是讽刺的话,便朝他扑了过去,把他的衣裳和头发都揉乱了方才觉得出了气。   沈默等她闹过以后,便搂住了她,“好了,赶紧睡一会儿吧!待会儿用了早饭,就该接待客人了。”   林溪轻哼道:“你且等着,等我用功几日,定能赶超过你们。”   初二那日,是林溪回娘家的日子。   林家的三个姑奶奶,只有她嫁的近,能在这天回娘家。   林溪到林家时,比她住的近的江吟秋已经在安寿堂坐了好一会儿了。   “萧彦这一走,你要是在新宅子里住不惯,不如搬回来......”   林溪一来,就听林老太太说了这么一句。   “萧表哥要去哪?”林溪坐下来问道。   林老太太道:“江丫头说,你萧表哥铁了心要去边关,不等过了十五就走。”   “这么急?”林溪对于萧彦要参军一事,半点不吃惊,只是想不到他和江吟秋新婚还不到半年就要走。   江吟秋替萧彦解释道:“他不是不想过了元宵节再走,只是他那个朋友来信说,如今夏将军帐下正是缺人的时候。”   林老太太道:“他这一走,宅子里就只剩了你一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住不惯,不如搬回来。”   江吟秋轻轻嗯了一声。   林溪也道:“萧表哥这一走,江姐姐你要是觉得寂寞,得闲了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江吟秋点点头:“改天有时间我一定去。”   林老太太这时方问道:“怎么不见沈默那孩子?”   林溪道:“他本想跟我一起来的,不过家里来了客人,一时走不开,我就一个人来了。”   “既然来了客人,你吃了午饭,就回去吧!”林老太太想着林溪住得近,什么时候也能回来,不差这半天的时间。   林溪道:“那倒不用。只是几个远房亲戚而已。”   林老太太听说是不着紧的远房亲戚,方才不再多说,过不多久,林大太太和林二太太相继而来,安寿堂便热闹起来。   林二太太听说林溪要为大房的嗣子找一个好一点的先生,便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大郎二郎他们当初开蒙时,家里不是请了个姓谭的先生吗,后来大郎去了书院,这谭先生就去了吴家。吴家太太最近跟我说,他们家老太太嫌请先生开销大,要辞了这谭先生。如今你既要好先生,不如把这谭先生请来,好歹比别人知根知底。”   林二太太这么一提醒,林溪回忆了一下,当初原身跟着哥哥们读书时,师从的就是这个谭先生。   原身的印象里,这位谭先生有些严厉,功课做不完,大字写不好,便要拿出戒尺。   可是从林溪的角度看,这位谭先生大抵学识不差,毕竟能过林老太爷这一关,说明他教学水平应该不差。至于对待学生稍微严厉一些,那倒没什么,沈珣的性格本来就跳脱,先生要是不严格一些,恐怕还降不住他。   是以,林溪便托林二太太帮她打听一下,看看谭先生现在到底在哪,愿不愿意来沈家教书。   林二太太的办事速度很快,两天后她就派人过来说,吴家年前就辞了谭先生,谭先生如今正闲在家里,听说要他到沈府教书,当即就说愿意。   林溪就把谭先生的情况告诉给了沈默。   沈默听说谭先生教过林家的几个少爷,便道:“这事我去跟祖母说,她老人家那边应该是没问题的。”   因此等元宵节过后,谭先生便到了沈府。   林溪这时已经把管家权交了出去,谭先生一来,她身上又少一层担子,因此等元宵节过后,她就开始忙茶铺的事。   林溪记得很清楚,白莲教起事是在男主顾文轩考中秀才的那一年,至于具体的时间应该是在春天,那时候顾文轩正忙着准备院试,有天和他一起考中的一个童生过来做客,提起了白莲教起事和茶价大涨的事。   顾文轩听到这个消息,想到院试会考策论,觉得主考官可能会以这件事作为考题,便试着写了篇策论。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主考官最后出的策论题目,确实就跟他所想的一样。   不过顾文轩押中题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莲教起事是在院试之前,府试之后,也就是三四月左右。   林溪打算在白莲教起事前后,主推江吟秋所制的梅花茶和玉兰花茶。而那批从南方运回来的茶叶,她准备在茶价涨起来的时候一点点的抛出。   既要主推江吟秋所制的梅花茶和玉兰花茶,林溪便不能不跟江吟秋商议一下,因此等元宵节过后,她就去了江吟秋和萧彦的新家。 第58章   江吟秋和萧彦的新宅离林家并不远, 当初老姑太太看中这处两进的宅院,为的就是离林家比较近,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林溪这里刚下了马车,江吟秋就从宅子里迎了出来。   几日不见,林溪觉得江吟秋瘦了一些,等她跟着江吟秋进了内院, 便道:“江姐姐你看起来怎么瘦了许多,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江吟秋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太好。”   雪珠在旁道:“我们姑娘担忧姑爷,自他走后, 总是吃不下也睡不好。林姑娘你素日和我们姑娘最好, 可要多劝着她点。”   跟着林溪来的丁香听了这话, 忍不住看了雪珠一眼。   江吟秋道:“雪珠你越发不懂事了, 林妹妹都是出嫁的人了, 怎么还林姑娘长林姑娘短?”   雪珠忙道:“是, 姑娘说的是,我这就改。”   林溪道:“没事, 这都是小事。倒是江姐姐你要多保重身子。”   江吟秋刚要说什么, 忽然一阵干呕上来,雪珠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我们姑娘最近不知是怎么了, 总是吃不下饭, 还老是干呕。”   林溪看着江吟秋干呕的样子, 再联想到她最近吃不下睡不好的症状,忽然猜到一个可能,便问道:“江姐姐,你多久没来月事了?”   江吟秋嫁过来时,身边只有雪珠这么一个贴身丫鬟和底下两个小丫鬟,并没有什么管事妈妈。   因此她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雪珠只当她忧心姑爷,而她自己也觉得可能是萧彦刚走,自己有些不适应一个人睡,从未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林溪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两个月不曾来月信了。   腊月忙着打理家事,又要给萧彦缝衣裳做鞋,江吟秋就没注意到这一变化,等到入了正月,要走亲访友,要准备萧彦的行李,依旧把这件事忘在了后头。   如今想想,好像腊月初的时候,自己就没来月信。   林溪看着江吟秋怔愣的表情,笑道:“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雪珠,还不去请大夫?”   雪珠在旁还听得云里雾里,她是未嫁的小姑娘,不懂林溪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对方要她请大夫,就看向自家姑娘。   江吟秋脸上还有些犹豫:“也许是月信一时不准。”   林溪道:“到底是不是,请个大夫不就知道了。反正没有别人,就是空欢喜一场也没有什么。”   江吟秋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子,听她说的在理,便让雪珠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则继续领着林溪等人往里走。   江吟秋现下住的这宅子虽然只有两进,可是前院看起来很宽敞,道旁花木扶疏,白石路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从前院进到后宅,只见院子里栽了两棵一人怀抱的桂树,北面是三间青砖大瓦房,东西两边都是两间厢房。   小丫鬟掀起帘子,林溪进到三间正房,就见外间摆着一堂普通的榆木家具,椅子上搭着秋香色的垫子,高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刚开的梅花,角落里的花几上摆着兰花。   虽然一应摆设都算不上名贵,可是却给林溪一种很温馨,很舒服的氛围。   江吟秋请她去了自己日常起居的西次间,又让丫鬟倒茶。   林溪来时原本是找江吟秋商议花茶的事,如今觉得她约莫有了身子,便不想让她太过劳累,因此一个字不提花茶的事,只说些闲话。   江吟秋是细心之人,觉得她上门来多半是有事要说,如今见她只说些不相干的话,有些猜到她是因为自己可能有了身子,怕累着自己,所以才只字不提。   而她能烦自己做的,恐怕就是花茶了。   因此等林溪把江吟秋给萧彦做的衣服鞋子夸了一遍,江吟秋便问道:“我看你来时,像是有话要对我说,我们姐妹不是外人,有话不妨直说。”   林溪道:“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江吟秋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想必是茶铺的事,对不对?”   林溪只好笑道:“本来是想让你帮着制一些花茶的,不过你如今有了身孕,我怎么好意思张口。”   江吟秋道:“这倒没什么。现在有没有身孕还不知道,就算真有了身孕,制花茶又不辛苦,而且有雪珠帮忙,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   林溪道:“这个不急,大夫来了再说。”   茶铺那边就是再急,也得等江吟秋过了头三个月再说,毕竟孩子大于一切。   好在大夫来的很快,把完脉便道:“恭喜少奶奶,您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雪珠听到大夫的话,方才反应过来,赶紧扶稳了江吟秋,叫了声姑娘。   江吟秋温声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包一个红封给大夫。”   大夫收了十两银子的红封告辞后,林溪从内间出来道:“恭喜江姐姐了,萧表哥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很高兴。”   江吟秋有些自责的说道:“怪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夫君走时还能知道这个好消息。”   林溪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回头江姐姐你把信送到,萧表哥知道了,一样高兴。”   “不过江姐姐你既然有了身孕,身边不能没有那些经验丰富的妈妈,回头我跟祖母说一声,让她给你送来一个有经验的妈妈。”   江吟秋觉得自己终究只是林家的一个表姑娘,不好向林老太太要人,有心想要婉拒林溪的好意。   林溪知道她的顾虑,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祖母那边由我来说,她老人家对你还是很关心的。而且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啊!”   江吟秋听到最后一句,原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林溪说的没错,事关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还有孩子,为了孩子着想,她身边也得有个有经验的妈妈。   “那就麻烦你了。”   林溪道:“自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秉着投桃报李的原则,江吟秋很快就主动提起了制花茶的事,“其实制花茶真不辛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多派给我两个帮手,岂不两全其美?”   林溪本来要等江吟秋过了头三个月再说此事,不过对方一再说制花茶并不辛苦,她想了想,觉得江吟秋的提议也不错,自己确实可以多派两个丫鬟过来,如果丫鬟们说制茶辛苦,那自己再及时制止江吟秋就是了。   因此,回去以后,林溪就让双燕和柳枝收拾了一下衣裳,把她们两人送到了江吟秋和萧彦的宅子那边。后面她又替江吟秋出面从林老太太要了一个有经验的妈妈。   过后等两个丫鬟说,江吟秋确实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一概活计都由她们来干,林溪方才放下了心。   江吟秋带着丫鬟们把第一批梅花茶制出来时,时间就进入了二月。   早在县试前几天,顾文轩就回了老家襄城。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四堂兄顾文琅和七堂弟顾文稹。   他们三人原来都是顾家子弟中不算太出息的那几人,比如四堂兄顾文琅,连着考了三年,也没考个童生回来。这次顾老太爷发话,要是他再连个童生都考不回来,就别回京城了。   可是就是这样,顾文琅也没放在心上,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喜欢天南地北的跑,尤其喜欢结交三教九流之人。   而顾文稹则和他的情况不太一样,他和顾家的其他子弟一样,都是五岁启蒙,可是旁人读两遍就能记住的东西,他得读五遍甚至六遍才能记住。虽然天赋不太好,可是顾文稹读书却很用功,只是再用功也及不上旁人,本来顾老太爷没想让他来的,但是又怕顾文琅带偏了顾文轩,方才点了他一同去,三人一起回老家,也有个照应。   而排在他们中间的老五顾文轩,才是顾老太爷寄予厚望的人。   本来顾文轩前几年也不太争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然就用功起来,尤其是最近这一年,进步飞快,从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好到能写文章,着实让顾老太爷惊讶不已,惊讶过后就是对他特别看重。   而顾文轩也的确没有让顾老太爷失望,从京城回到老家后,他和顾文稹没有了长辈的督促,还是天天闭门读书,除掉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读书。   而顾文琅就不一样了,除掉第一天回来,在老家的宅子里待了半天休息外,其他几天他几乎天天出去,很快就把襄城转了个遍。   县试前一天,不用管家领路,他就在顾文轩的要求下,领着他和顾文稹到考试地点转了一圈。当然进是进不去的,三人只在外围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到了县试那一天,管家老早就准备了送他们的马车,还在马车里放了个火盆。   顾文轩前世经过上百场考试,对于县试这场考试根本没放在心上。顾文琅知道自己一定也考不中,也不紧张。唯独顾文稹第一次参加县试,紧张的要命。   顾文轩看出他的紧张,在考场外轻声安慰道:“七弟不用太紧张,本来你今年不用下场的,如今就当提前过来熟悉环境了。”   顾文琅也低声道:“就是,你看我连考了三年的人都不紧张。”   顾文稹没理他,但心情明显放松不少。   顾文轩微微一笑,觉得顾文琅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改天得找个机会向顾老太爷进言,他们顾家虽是书香门第,可是家中子弟也不尽然都有读书天赋,其他子弟也可以选一两样自己擅长的事做,这样家族才能发展得更壮大。   他正想的入神,专门搜身的搜子就过来了。   顾文轩就停下了思绪,由着搜子搜完身,检查了考篮后,跟着其他考生一起进了考场。 第59章   县试一共考五天。   这五天里, 顾家兄弟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要赶去考场,这时候正值春寒料峭,虽有马车接送,但是在考场外面等待进入的那一段时间就够熬人的。   这段时间,顾文轩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身体素质不免有些下降, 在第二天早上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以后,顾文轩决定以后读书之余增加锻炼身体的时间。   倒是顾文琅天天往外跑,身体素质特别好,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夹衣, 还有精神轻声跟其他考生交流。   不过等到第四天, 连活泼的顾文琅都有些精神不起来了, 唉声叹气道:“要是这次再考不过去, 想到明年我还要再来这么一次, 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顾文轩没说话, 但是心里和顾文琅想的一样,最好今年一次考过, 不然明年再来一次, 那可真够折磨人的。   最后一天考完后,从考场里一出来, 就连顾文轩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松完, 就听顾文琅道:“哎呀, 我现在想起来,最后那道题,我好像答错了。要是真因为这道题答错,我回不了京城,那就亏大了。”   顾文稹本来就觉得自己没考好,这几天一直强撑着,如今听到顾文琅说考题答错的事,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四哥,别说了。”   只有顾文轩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尤其是第三天考得那篇八股,他事先做过类似的题目,因此在考场的时候,他只略微修改了一下,就把原来那篇经顾老太爷指点过的文章默写了下来。   可是两个堂兄弟考得不好,顾文轩也不好有所表露,出口安慰了顾文稹几句,一行人便回了老宅。   半个多月以后,县试的结果就出来了。   和顾文轩预料的一样,他榜上有名,而且名次还比较靠前。虽然并未像顾老太爷期盼的那样进前十名,可是这个成绩对他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他来这个世界不过一年多一点,虽有原身留下来的一点底子在,可是一年多时间就能有这个成绩,委实不错了。   而他那两个堂兄弟,顾文琅险险排在最后一名,虽然有些丢脸,可是好歹是考上了。这让顾文琅大大松了口气,只要县试这一关过了,即便府试那一关没过,顾老太爷那边想必也不过太过苛责。   只有顾文稹没有考上。   这个在三人的预料之中,顾文琅好歹考过好几回,已经有了经验,来之前又被顾老太爷勒令好好关在家里用功了半年多。而顾文稹却是论天赋不及顾文轩,论经验不及顾文琅,所以没考中,三人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因为只有他一人没有通过县试,顾文琅和顾文轩都怕他难过,所以过后几天,几乎天天拉着他出来散心。   这天,三人在街上走累了,便随便找了家附近的茶肆歇息。   茶肆内人来人往,三人坐下等茶上来的时间,便听消息灵通的人说起了白莲教在南方起事的消息。   顾文琅和顾文稹都没在意,只有顾文轩不仅听了进去还由此联想到了后面的府试和院试,这样的事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时政热点,也不知策论的时候会不会出相关的考题。   白莲教在南方起事的消息传到晋城后,林溪的茶铺已经推出了江吟秋所制的玉兰花茶。   江吟秋的身孕满三个月后,就开始准备这玉兰花茶的事宜。林溪记得在清水河的上游有一片玉兰花林,因此等到二月上旬,她便亲自去了趟清水河,指挥丫鬟们采摘了好多未开的玉兰花。   玉兰花和别的梅花桂花不一样,可以直接入茶。江吟秋想了一种特殊的制法,先制了一批玉兰花茶出来。   等到众人品尝过,觉得味道不错,她方才按着林溪的意思,开始大批制作。   林溪来茶铺查看玉兰花茶售卖的情况时,郭掌柜便道,“东家,真是亏了有林二老爷那句话,谁能想到白莲教会起事呢,这一起事,谁还敢到南方贩茶。我看茶价迟早要涨。”   郭掌柜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短短几日的功夫,晋城的几家茶铺都提高了茶价。   只有林溪名下的这家茶铺,还按着原来的价格,主推铺子里的几样花茶。   江吟秋所制的几样花茶,原来只是小有名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喝花茶。可是因为花茶没有涨价的缘故,那些舍不得花高价买茶的人家便退而求其次来买这花茶。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茶铺原来存下来的梅花茶和新推的玉兰花茶几乎售卖一空。   这时候南方传来的消息却越来越不乐观,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白莲教已经联合了一万多教众,南方的好几个要塞之地都被白莲教占据,而朝廷前去平叛的将领却不得力,不想着早点平叛战事,反而借机大肆敛财,任由部下祸害乡里,因此很多贫民百姓也被逼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最后战事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晋城的茶价已经由原来的两倍涨到了三倍多。   这个时候,林溪才开始一点点的售出手里的绿茶,但是铺子新推出来的玫瑰花茶和茉莉花茶却是价格不变。   早先,梅花茶和玉兰花茶售卖的最好的时候,铺子里已经有了一些忠实的顾客,如今玫瑰花茶和茉莉花茶的价格仍然保持不变,来铺子里买花茶的人也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加上林二老爷从南方带回来的绿茶质量不错,存放的时间也不长,因此绿茶虽是比其他铺子里的茶价要稍微高上一些,可是买茶的人也不少。   就在林溪借着茶铺狠狠的挣了一笔银子之时,新任知州大人携官眷来了晋城。   事实上,不管是林府和沈府,与原来的知州大人这位父母官打交道的机会都不是很多。   因此,对于这位新来的知州大人,林溪一开始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不过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知州大人也不例外。   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惩治了晋城的一个恶霸,这个恶霸原来是吴家的一个旁支子弟,后来把亲妹妹送给了原来的知州大人做妾,便借着这个裙带关系在晋城无恶不作。   如今新知州大人一上任便处置了这个恶霸,得知此事的吴家怕被牵连,赶紧备了份厚礼送去。哪知新知州大人却没收,这让吴家人越发战战兢兢。   就在吴家人惶然无措之时,新知州大人又做了几件为人称道的事,比如罢免了一个有名的贪吏,又比如设置了一个慈安堂,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   因此不到一个月,新任知州便在晋城留下了一个好名声。   林溪便对这位知州大人好奇起来,也不知道这位新任知州大人是何方神圣。   只是这位知州大人低调得很,上任以来,既不请客,也不摆酒,所以晋城的这些世族大家只能打听到这位知州大人来自京城,起居饮食甚是俭朴。   直到四月中旬,知州夫人方才借着花宴的名义给几个世家下了请帖,邀请他们参加石榴花宴。   沈家作为晋城不多的几个世家之一,当然也收到了请帖。   沈老太太上了年纪,沈大太太从来都不大热衷交际,沈大奶奶又是寡妇之身,因此最后去参加这花宴的人选便又落在了林溪身上。   这次,沈梓馨倒没有要求林溪带她去,想来是知道知州府不是一般人家。   林溪原本是不想去的,再过几日就是沈默的生辰,她这几日正忙着裁制衣裳,打算亲自给沈默做身衣裳作为生辰贺礼。   不过难得知州夫人给沈府下帖子,加上林溪确实好奇这位为官清廉的知州大人,便在花宴当天仔细装扮了一番。   沈默正在书房看书,就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便闻到了清雅的茉莉花香。   他微微抬头,就看见林溪已经趴在了他桌前,正在把玩桌上放置的一只青瓷镇纸。   “不是要去赴宴吗,怎么还不出发?”   林溪道:“时间还早,就先来你这里看看。”   她头上戴了几朵半开的茉莉花,半掩半藏在黑亮的发髻中,那茉莉花香沾了脂粉香,香气越发浓郁,直朝沈默鼻边袭来。   沈默压下心中的某些念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今日你去赴花宴,我还是那句话,不许多喝酒。”   林溪笑道:“知道了,不过你也记得喝那药酒。那药酒要天天喝才有效果。”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那药酒的功效确实很好,他现在不仅生病少了,睡觉时间越来越长,胃口越来越好,就连往日读书时偶有的精神不济都没有了。可是另一方面,身子好了,有些时候就必不可免会转某些念头,尤其是现在林溪离他特别近的时候。   偏偏林溪还毫无所觉,叮嘱完沈默以后,又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你看我穿这身衣裳去赴花宴怎么样?”   沈默深吸口气,向她看来,只见她穿了件葱绿色的绫衣,衣上用银线绣着兰草花纹,下面配了条水绿色满绣缠枝蔷薇花纱裙。   晨光照在她的身上,只见她眉目如画,肤光胜雪,比衣裳上绣的蔷薇花还要娇艳几分。   “挺好看的。”沈默实话实话道。   林溪马上就笑了,过后来到他身边,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说了句,“真乖”。然后不等沈默黑脸,她马上就跑开了,留下一串清越的笑声。   沈默静默片刻,又深吸了口气,方才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第60章   知州夫人第一次宴客, 收到帖子的世家们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林溪乘着马车到达知州府时, 就见门前已经停放了两辆马车。她是掐着时间来得, 不算早也不算晚, 看见那两辆马车,也不意外,就是觉得知州夫人请的客人应该不会太多。   从侧门进去,就有一个穿秋香色比甲的妇人带着两个小丫鬟迎了上来。   林溪看她穿着猜测是知州夫人身边的心腹,果然, 那妇人笑道:“给少奶奶请安, 我家夫人特命我来迎接各位夫人奶奶。”   林溪笑着点点头:“有劳了。”   那妇人领着她们一行人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 方才到达举行花宴的一个小花园。小花园四面栽了好些石榴树, 这时候石榴花开得正好, 红色的石榴花艳丽,白色的石榴花清雅,远远看去倒也有几分赏心悦目。   知州夫人正坐在一棵开红花的石榴树下与两位早到的夫人攀谈,晋城称得上世家的就那么几个, 林溪赴了几场宴,已经把人认得差不多了。那两位夫人一位是吴家的大太太,一位是孟二太太。   吴大太太还好, 看着林溪过来, 还替知州夫人介绍,“这是沈家的二少奶奶。”   孟二太太却一副淡淡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大太太婉拒了那桩亲事的缘故。   林溪并不在意, 笑着上前给知州夫人行了礼。   知州夫人看着四十上下, 体态微丰,五官看着和善又大气,穿着件宝蓝色净面妆花褙子,微微露出底下的那条月白色挑线裙,头上梳得发髻也不常见,上面插了一支金镶大珠簇花钗,不论气度,只在穿衣打扮这一项上就一下子把在场的两位夫人沦为了陪衬。   听说林溪是沈家的二少奶奶,知州夫人笑着把她拉起来,“说起来,我与你婆母也算是旧相识,当初在京城时,我们还同在过一个诗社里。所以你在我这里也别太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知州夫人既是来自京城,认识沈二太太也不意外。   林溪面上笑着应了声是,可是却没把这几句客气话当真。   过不多一会儿,又来了两位夫人,走在前面的是赵瑜的大嫂赵大奶奶黄氏,落后一步的却是林溪见过的那位曾夫人。   林溪没想到知州夫人还请了曾夫人,倒是曾夫人朝林溪笑道:“本来自那日别过,过后想亲自向沈二奶奶登门道谢的,不成想家里的事情一多就被绊住了脚。”   林溪笑道:“您太客气了。区区小事而已。”   知州夫人招呼过黄氏,便问曾夫人,“你们认得?”语气很是熟稔。   曾夫人点点头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却没有多说什么。   知州夫人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安排座位的时候,特地让曾夫人坐在自己旁边。   曾夫人却不肯,执意要坐在下首,知州夫人不愿勉强她,方才作罢。   吴大太太不明白知州夫人为何这么礼遇这位曾夫人,对方看着既不像是世家出身,也不像是什么贵人,不过知州夫人既然这么看重她,吴大太太为了讨好知州夫人,接下来便不着痕迹的奉承了曾夫人几句。   曾夫人只是淡淡笑着,甚少说话。   这时候,林大太太和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并肩而来。   那妇人与林大太太差不多年纪,肤色白皙,生的很是富态,看见知州夫人就很亲热的走上前去寒暄。   知州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很亲昵,“上次文甫来晋城,多亏了府上照顾。”   罗夫人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大家本来就是亲戚,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只是谭大人有职务在身,我们也不好多留。”   再次听到谭文甫的名字,林溪的心境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只是没想到知州夫人还与那谭文甫沾着亲。   只听知州夫人笑着道:“他是奉圣上的旨意巡查地方,自然不好过多逗留。不过他回去以后好生夸赞府上的厨子手艺好,尤其是那糟鹅,比京城的做法还要地道。”   罗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谭大人要是喜欢,回去我就让人送两坛过来。”   知州夫人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与罗夫人说完话,看看人都差不多到齐,加上时间已经不早,便吩咐底下人开席。   “京城那边如今时兴花宴的时候一人一几,倒比大家坐在一起便宜。今日天气不错,这石榴花开得又好,我就想着效仿一二,在这石榴树下宴饮几位。”知州夫人说完笑道,“就是不知几位夫人奶奶觉得如何?”   大家自然说客随主便。   于是知州夫人轻轻一拍手,便有侍女们搬来一只只轻巧的小几,那小几有海棠花式样的,有梅花式样的,有莲花式样的,还有芭蕉叶式样的,都做得极为精巧,刚好能容五六样小碟。   须臾,侍女们开始上菜,先端来的是两只粉瓷碟,巴掌大的小碟内盛着樱桃和李子两样水果。   接着便是炙鸡和糖醋肉两道荤菜,最后又上来碧玉笋条和金丝豆腐干两样素菜。   至于酒水也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橘酒。   知州夫人当先拿起筷子,“菜色简便,还请各位不要客气,请。”   众人之前虽听闻知州大人起居饮食甚是俭朴,但只是听闻,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见到眼前这几样菜色,才知所言非虚。   不过众人并未真的是奔着这花宴上的饭菜而来,因此等知州夫人话刚落下,吴大太太就赶紧恭维了几句,不外乎是久闻知州大人节俭,不尚奢华,实乃百姓之福也。   知州夫人道:“吴夫人的话言重了,我们老爷也是上行下效而已。”   知州夫人这话刚一落下,就有道声音响了起来。   “我听闻京中的东宫太子崇尚节俭,一件常服破了也舍不得扔,平时饮食也只是四菜一汤。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知州夫人不由看向声音的来处,发现这话是沈家的那位年轻少奶奶所说后,就点头笑道:“不错,太子确实非常节俭。我们家老爷有幸做过东宫的少詹事,深感太子殿下的节俭,所以自己日常饮食便只是三菜一汤。”   “我听闻这位太子殿下不仅崇尚节俭,还颇有仁爱之心,当年端孝皇后薨后,圣上迁怒于御医和侍奉皇后的宫女,本想将他们赐死给皇后陪葬,还是太子在旁据理力争,才保全了御医和那几个宫女。”罗家虽然久居晋城,可是京城那边的亲戚却不少,所以罗夫人对于京中的事知道不少,这时便插了两句话。   众人也纷纷附和,“有这样的太子,委实是我大顺朝的福气。”   林溪没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小几上的那道炙鸡上,做过东宫的少詹事,对太子极为推崇,饮食起居又非常节俭,这么一联想,她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朱衡朱大人。   这位朱大人是太子忠实的拥护者,只是由于太子私下里并不招揽大臣,所以两人并无什么来往。   林溪通过知州夫人的话探出知州大人的身份以后,立时就回忆起了书中曾经描写过的京城的复杂局势。   当今圣上元德帝并不只有太子这么一个皇子,除了太子这个嫡长子外,还有妃嫔们所生的几个皇子,但是若论元德帝最宠爱哪位皇子,当属李贵妃所生的六皇子。   六皇子受宠不仅是因为李贵妃是宠妃的缘故,更因为六皇子的相貌和性格都和元德帝极为相似,所以元德帝颇为宠爱这个儿子。   原本元德帝宠爱六皇子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喜爱之情,可是六皇子却因着这些宠爱,生出了非分之想。   而李贵妃则因为太子拒绝了与李家联姻的提议,自此便记恨上了太子。所以当六皇子流露出争夺那个位置的时候,李贵妃不仅没有劝阻,反而对此相当支持。   自太子的生母端孝皇后死后,李贵妃在后宫便是一人独大,在她的示意下,宫人开始造谣太子上不敬包括李贵妃在内的后宫妃嫔,下不友爱兄弟,加上六皇子拉拢了与太子不对付的三皇子,时不时的在元德帝跟前告状,这样在他们母子的努力之下,太子与元德帝的关系越来越不好。   元德帝病重以后,在李贵妃和六皇子的不断挑拨之下,太子终于被废。等元德帝驾崩以后,六皇子便顺理成章的继位成了新帝。   新帝继位以后,本来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被拘禁的废太子的。   只是新帝走了一趟废太子府以后,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昔日的兄弟之情还是顾念着自己的名声,最后终是没能狠心赐死这个兄长。   但是因着新帝和李太后对废太子的这点不喜,废太子在新帝登基以后,过得非常不好。   而他的外祖家石家却因为怕他连累自己,迅速与他划分了界限。   这个时候,始终站在他这边,私下里不断给他帮助的只有少数几个人。   一个是当时的户部员外郎蒋允仪,当年蒋允仪的上司因为处事不当得罪了二皇子,最后却把蒋允仪推出来顶罪,是太子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还了蒋允仪的清白。   自那以后,蒋允仪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却把这份恩情深深记在了心里。   太子被废以后,正好负责看管太子的一个侍卫是蒋允仪的旧相识,蒋允仪便通过这层关系,时不时的给废太子送衣送物。废太子患病时,也是他悄悄请来大夫,带进去为废太子诊治。   而朱衡因为身处外地,做的自然不及他多,可是等他回京以后,便托人疏通关系换掉了原来奉李太后之命看管并虐待废太子的官员,后来更是想方设法的为废太子提高待遇。   谁都没想到,他们两人不求回报的这种行为将来会有那么大的回报。   新帝登基第三年,在参加一次狩猎中,发生了意外,被一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熊一掌拍死。   新帝登基这几年,虽然先后选了两次秀女,可是后宫妃嫔只有陈妃生下了一个公主,余者并无所出。   是以新帝一死,底下连个承继大位的皇子都没有,大臣们议来议去,觉得二王爷太过荒唐,而三王爷则刻薄寡恩,四王爷和五王爷太过平庸,最后不知是谁想起了废太子,大臣们想起太子被废前的所作所为,最后决定扶持废太子为帝。   废太子不仅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皇帝,而且还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蒋允仪和朱衡在他落难时对他的帮助,他一直牢牢记在心上。   所以蒋允仪和朱衡最后都一路青云直上,一个做了首辅,一个做了吏部尚书。   而顾文轩正是因为得了蒋允仪的青眼,后来虽经历几次挫折,可是最终还是化险为夷,最后还熬到了首辅的位置。 第61章   四月二十日那天是沈默的生辰。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透过纱帐照过来时, 沈默便睁开了眼睛, 他先习惯的往里看去,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看见林溪熟睡的侧颜。   沈默嘴角微微噙了一抹笑意, 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这时候就见床前的小几上已经放了一件新制的湖青色暗银松枝纹长袍。   沈默的四季衣裳, 都是针线房那边做好直接送来的。   这件长袍虽然也是他素日喜欢的湖青色, 可是衣上绣制的暗银松枝纹明显却不是出自针线房那边。   沈默想到这几日林溪总背着他忙活什么, 想来就是缝制这件新衣了。   等他穿好衣裳, 去净房洗漱一番,从东次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外间的桌上多了一只白玉鹤寿瓶, 瓶里插满了月季、玫瑰、扶桑、蔷薇等盛开的花卉。   到这时, 沈默已经猜出了林溪又是缝制新衣又是插花的意图, 便问进来服侍的丁香和桂香,“你们奶奶呢?”   两个丫鬟都是抿嘴一笑:“请二少爷稍待, 奶奶马上就来。”   两个丫鬟的话刚刚落下,林溪的声音就从外面响了起来,“长寿面来了!”   林溪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那托盘上放了一只青瓷大碗,里面盛着一份刚刚煮好的鸡丝面。   林溪把面端到沈默跟前,笑道, “这是我独家秘制的长寿面, 吃了这碗面以后百病不生, 长命百岁。”   为了做这碗面, 林溪早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又是揉面, 又是打卤,终于赶在早饭之前做好了这碗面。   沈默拿起筷子,便在林溪殷切的目光中,伴着花香吃完了那一根长面。   本来林溪还想亲手做个生日蛋糕的,苦于没有器皿和食材,只能作罢。   不过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但是林溪却送了沈默一份很别致的礼物,一枚她亲手雕刻的印章。   那印章上刻着“林泉”两个小篆。   字体虽然只能称得上是端正,但是对林溪这个只学了一两个月的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沈默便问:“为什么刻这两个字?”   林溪笑道:“就是觉得这两个字挺适合你的。”然后又道,“不许嫌弃,这可是我刻的第一枚印章。”   沈默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左手。   林溪正想要说什么,就听丫鬟们在外回道,说是大姑娘来了。   林溪忙抽出手来,站了起来。   沈梓馨是过来送寿礼的,“这是我手书的一幅对联,字当然是不及二哥的好,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时候厨房那边也送来了长寿面,林溪便邀沈梓馨一起吃面。   沈梓馨便笑着应下,“我听家里人说二嫂你的茶铺今年春天狠挣了一笔,不知道送了二哥什么好东西?”   林溪便笑着拿过那枚印章给沈梓馨看。连沈梓馨这样不常出门的人都知道她茶铺挣银子的事,想必沈老太太那边也已经早知道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茶铺怎么说也是她自己的嫁妆铺子,所以林溪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溪跟着沈默去福景苑给沈老太太磕头的时候,沈老太太给了一套青瓷的文房四宝,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则都是一枚玉佩。   晚上,林溪又让小厨房备了一桌酒菜,给沈默庆生。   沈默老早就看见了那一小坛葡萄酒。   那葡萄酒是林溪去年用庄子里的葡萄酿制的,林溪拍开封泥,属于葡萄酒独有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林溪朝沈默讨好的笑道:“这葡萄酒是我亲自酿制的,你要不要也尝尝?”   沈默还能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不过看在前几日她赴宴的时候没怎么喝酒,今日又是他生辰的份上,他方才道:“一坛酒我们俩喝不完,一壶就够了。”   林溪本想说一壶酒哪够,她的酒量好得很,可是又怕说了沈默干脆连一壶酒都不让她喝了,方才把话咽了下去。   沈默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再也不信她酒量好的话了,分明是她醉酒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才自以为自己酒量好。   林溪把酒小心的舀到酒壶里,等她盛完一壶酒,沈默就吩咐人把酒坛抱了下去。   林溪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沈默不为所动,这个时候他只要一心软,林溪保准会喝多,到时她撒起酒疯来,想到她上次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沈默只当没看见林溪的眼神。   一壶葡萄酒本来就没有多少,虽然沈默从头到尾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是林溪还未完全品出滋味来,酒就已经没有了。   沈默跟前的那只酒杯还剩了一大半,林溪一点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还给他送到跟前,“你怎么不喝,这酒不好喝吗?”   她酿酒的手艺虽然算不上顶好,可是比起市面上买的酒却是好上太多,刚才林溪尝着自己酿的酒又甜又酸,也许是挑选的葡萄比较好的缘故,那酒比她在后世酿的那些还要好喝。   所以林溪才有此一问。   对于林溪的疑惑,沈默只答了一句:“酒喝多了伤身。”   林溪知道沈默一向不喜饮酒,听到这话也就没有多想。   晚间两人躺在床上,林溪喝了酒,一时睡不着,便主动挑起了一个话头,“茶铺这两个月挣了不少银子,我打算在府城那边买一处宅子,你觉得怎么样?”   沈默没想到她会想要在府城那边买房子,这其中为了什么,他自然清楚得很,他不由朝林溪看过去,“不用了。”   林溪道:“为什么不用,将来你去府城参加乡试,有处宅子也好落脚。”当然有了宅子以后,林溪便能跟他一起过去,然后帮着准备乡试用的东西。   沈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笑道:“我们家在府城那边还有一两个老亲。当年我父亲乡试的时候,就是住在他们家。”   “别人家哪有自己家方便,何况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搬走。”林溪道,“我听说府城那边繁荣得很,说不准将来我的铺子还能开到那里,到时候有宅子落脚,岂不方便很多?”   沈默觉得在府城买房子有些过于破费,可是如今看林溪的意思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干,“那就听你的。”   林溪马上就笑了,她就知道沈默最终会答应的,凡是她想做的,对方几乎没有不支持的时候。   林溪一高兴,就忍不住亲了沈默一下。   沈默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夜深了,睡吧!”   林溪却是有些纳罕,前几个月,只要她稍加撩拨,沈默一般都会有所反应,最后两人总要闹上一炷香时间。   最近这两个月,沈默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许多。   林溪便又亲了他一下,亲完以后捧着他的脸道:“你什么时候成和尚了?”   沈默没理她,轻轻合上了眼睛。   林溪越发奇怪了,她想了想,问题绝对不是出在她身上,难道是药酒的问题。可是那药酒是她亲手配的,里面的药材除了灵芝就是党参、枸杞,没道理喝了会有副作用啊!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沈默最近读书有些累,应该是这样,明年就是乡试了,他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乡试,顾不上自己也是有的。   林溪自己解答了自己的疑问以后,过不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起来,沈默和往常一样已经走了。   最近为了节约读书的时间,沈默一日三餐都是在书房那边吃,只有晚上才回远香堂。   林溪自己一个人用过早饭,回了沈老太太那边一声,便去了茶铺。   这个时候正是茶铺客人最少的时候,郭掌柜正在理账,看见东家来了,忙丢下账本,笑着迎了上来。   “东家,这个月花茶和绿茶都卖的不错,我刚才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账。”   这五六千两银子中,至少有一半是卖花茶所得。郭掌柜原来还觉得花茶维持原价会少挣一些,可是没想到,花茶因为没有涨价,前来铺子里购买花茶的人越来越多,这样薄利多销,一点不比绿茶挣得少。   对于茶铺这个月有这么多进账的事,林溪一点不意外,只微微点了点头,便问起茶铺最近的情况。   郭掌柜道:“玉兰花茶早就卖完了。现在铺子里只有玫瑰花茶和茉莉花茶。东家,那批乌龙茶要不要趁现在茶价大涨之时抛出来?”   林溪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中秋节再说吧!”   白莲教至少要到明年才会镇压下去,等到中秋节和年底的时候,茶价才会涨到原来的四五倍甚至五六倍,所以对于那批乌龙茶,林溪自有打算。   郭掌柜和林溪接触了这么些日子,知道她年纪虽轻,可是主意却正得很,尤其是最近茶铺大挣完全是因为她的先见之明,所以倒没有像往日那样提出什么异议,反而又说起了花茶的事。   “东家,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您让人送来的月季花茶和金银花茶还有那荷心茶卖得也不错......”   林溪知道郭掌柜的意思,可是江吟秋今年有了身孕,就不能和去年那样时不时的推出一两样新茶了。   “你说的那几样茶,等到明年再说吧!现在铺子里有这两样花茶也就够了。”林溪问完了茶铺的情况,又叮嘱了郭掌柜一番,正准备回去,就见茶铺门口来了一个想不到的客人。   知州夫人刚迈进店里,就见原来见过的沈家二奶奶走了过来,“夫人是来买茶叶的吗?”   知州夫人笑道:“是,我听闻这家茶铺的花茶制得很好,而且别家茶价大涨之时,这家的花茶却一文未涨,就想来这里看看。没想到却是你的铺子。”   林溪道:“这铺子是我的嫁妆铺子,现在铺子里有茉莉花茶和玫瑰花茶,不知夫人想要哪种?”   知州夫人道:“我只喝过茉莉花茶,既然这样,那就两样都来二两吧!”   知州夫人买了花茶,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看了眼摆在店里面的那两盆茉莉花,“这两盆茉莉花倒是养的不错。”   林溪道:“夫人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几盆茉莉,回头给您送到府上。”   知州夫人道:“那倒用不着,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这人虽然喜欢花花草草,可是不会照料。我只是看见这两盆茉莉花,想起曾夫人来了,她倒是很喜欢养花,尤其喜欢茉莉。”   林溪不知道她和曾夫人之间的交情,听见知州夫人提起曾夫人,便微微笑道:“茉莉清芬幽香,确实值得人喜欢。”   没想到知州夫人听到清芬二字,却不由自主的看了林溪一眼,然后笑道:“让你说着了。曾夫人的女儿就叫做清芬,前年选秀的时候入东宫做了太子的奉仪。”   林溪仔细回想了一下,曾清芬这个名字,她确定自己真的没听过。   不过书中倒是有一个姓曾的重要人物,在废太子登基以后唯一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嫔,后来母凭子贵,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曾太后。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吧! 第62章   日子溜进五月份时, 江吟秋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   有天林溪去看她,江吟秋正与她说着话, 忽然哎呦一声。   林溪忙问道:“怎么了?”   江吟秋笑道:“没什么, 刚才孩子踢了我一下。”   林溪望着她脸上幸福的表情, 忽然有点羡慕,“等孩子生下来, 我做她的干娘吧!”   江吟秋微微笑道:“那当然好。不过你与其眼馋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林溪只跟林老太太说过自己还未圆房的事,除掉少数几个人外, 甚少有人知道她和沈默还没有圆房的事,如今听江吟秋问起,便道:“我年纪还小,过一两年再说吧!”   当初要不是沈大太太出事,林溪要等到及笄以后方才出嫁,江吟秋想想林溪年纪确实有点小, 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对了,夫君昨日托人捎了点东西过来,里面有两块玉石料, 我记得你提过刻印章的事,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你拿去刻印章。”说着就吩咐雪珠去拿箱子里的那个红木匣子。   雪珠去了没多会儿, 就拿来一个匣子, 匣子里面放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玉石料。   林溪拿起其中一块玉石料, 只见里面露出来的玉石莹白柔润,即便是她这种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这玉石料不错。   江吟秋看她喜欢,便道:“这玉石料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要是喜欢,都拿去刻印章吧!”   林溪却盯着这玉石料看了半天,忽然问道:“江姐姐,这玉石料萧表哥是从哪弄来的?”   江吟秋道:“他信上只提了一两句,说是从河里捡的。”   林溪不知道萧彦所在的部队驻扎在何处,但是北边一带尤其是西北那边出产玉石她是知道的。   “江姐姐,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说想要置办些产业是不是?”   随着茶铺这几个月的进益越来越多,江吟秋分到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加上之前积攒的那些,她现在手里已经有一千多两银子。   为了日后着想,江吟秋早前就打算拿出一部分银子置办些产业。   这时听林溪问起,江吟秋便道:“是有这个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寻着合适的田地。”   林溪道:“江姐姐,我有个提议。萧表哥那边既然能弄到这些玉石料,我们何不开个玉器铺子?”   “玉器铺子?”江吟秋认真的想了想,“可是首饰铺子得要工匠,我们到哪找好的工匠?”   林溪道:“这个倒是不成问题。只要出得起价钱,好的工匠不愁找不到。”   江吟秋道:“可是你怎么忽然想起开玉器铺子了?”   林溪道:“我也是看见萧表哥送来的这两块玉石料,觉得里边大有可为。江姐姐你想想,若是萧表哥那边能一直弄来这么多玉石料,我们就可以省去本钱,只需要付给工匠工钱和给掌柜伙计的钱,而那些玉器,就是普通的一支玉簪也要卖上十几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可是比茶叶大多了。”   当然她这么想,也是因为知道萧彦以后会在军中越混越好,凭借他以后的地位,弄到这些玉石料完全不是问题。   江吟秋沉吟了一下,市面上的那些玉首饰确实如林溪所说价格都比较高,她当初备嫁妆的时候,曾看中一支玉钗,可是店主开口就要五十多两银子,五十多两银子对她不是小数目,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买。   现在回想,那支玉钗的质地也算不上多好,若真如林溪所说,他们能省去玉石料的本钱,刨去给工匠的工钱,一支玉钗便能挣上五十两银子。   林溪看她沉吟不语,就知道她有些动心了,她也不说话,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江吟秋的答案。   半杯茶喝完,江吟秋便抬起头问道:“可是要开铺子,就得有铺面,我们一时间上哪找铺面?”   林溪刚才也已经想了很多,从容说道:“这个不着急,铺面我们可以慢慢寻。现在要紧的是多存点玉石料,有了玉石料,就可以先寻工匠。到时铺子找好了,我们手头也攒了一批玉器。”   江吟秋想了想,觉得林溪考虑得一点没错,加上茶铺那两股红利的事,她总觉得占了林溪的便宜,如今对方提出要开玉器铺子,她一是觉得抹不开面子拒绝,二是觉得此事的确可行,便下了决心和林溪合开这玉器铺子。   “那就听你的,回头我就给夫君,让他多弄点玉石料。”   林溪道:“工匠和铺面的事交给我,江姐姐你只要负责玉石料就行。”   至于那两块玉石料,林溪也就没跟江吟秋客气,直接拿回了府里。   晚间,沈默从书房回来,就见林溪拿着篆刻刀,正对着一块玉石料不知如何下手。   林溪看见他回来,便丢下篆刻刀,把他拉了过来。   “你看这块玉石料雕个什么好?”   沈默没问那玉石料的来历,只拿起玉石料仔细看了眼,“这么大的玉料,不管雕什么都有些浪费。你不如把它切成两半,雕一对玉兽。”   林溪道:“切成两半多麻烦,我还有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玉石料。”   沈默道:“既然这样,不如雕一对镇纸。”   林溪眼睛就是一亮,“那就雕一对玉兔镇纸。”   沈默道:“你要真想雕一对镇纸,不如把这玉石料交给袁师傅的孙子,他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外面的玉匠,可是雕个玉兔却没什么问题。”   林溪想起在袁师傅家看到的那个少年,“可是我看着袁师傅的孙子年纪并不大啊!”   “世昌从小就喜欢雕东西,如果不是袁师傅拦着,他早出去拜那些玉匠为师了。”   袁师傅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想让他跟着自己读书的,哪知袁世昌的性子不知随了谁,从小就喜欢雕东西。   袁师傅拗不过他,只要他按时完成功课,对他雕东西的行为便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沈默提起袁师傅,倒让林溪想起了原来跟着二老爷的那位长随,捧墨口中的方大叔方忠。   “说来我只去过袁家,还从未见过你父亲的那位长随。不知他现在做什么差事?”   沈默看了她一眼:“你问方忠做什么?”   林溪便把这两块玉石料的来历全盘托出,又说了自己想开玉器铺子的打算。   “晋城这边的玉匠手艺好的不多,所以真要是开玉器铺子,玉匠一定要到外地去寻。我想方忠见多识广,应该能帮我寻着手艺好的工匠。”   她底下虽有两个陪房,可是这两个陪房都没出过远门,放在庄子里当个管事倒没问题,可是去外地打探消息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沈默不知道林溪为何又要开玉器铺子,明明她名下的茶铺挣得银子已经不少了。可是他一向尊重别人的意愿,既然林溪想开玉器铺子,那就有她的道理。   “方忠如今并没有什么正经差事,你要是用他,明日我叫捧砚把他叫到府里。”   第二日,林溪用过早饭没多久,那位方忠就被捧砚领着到了远香堂。   方忠穿着件五成新的藏青色长袍,看着约有四十来岁年纪,是个看上去很憨厚老实的人。   林溪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沈二老爷的这位长随应该是一个看上去精明强干的人。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先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方才问他有没有出过远门。   方忠道:“原来老奴跟着二老爷在任上时,曾经奉命去京中送过几次信。”   虽然方忠没有多说,可是能被二老爷派去京中送信,非得是能干的亲信不行。   林溪知道有些人看着话不多,可是做事却极其牢靠,也许方忠就属于后者。   她便直接说道:“不瞒你说,我想开个玉器铺子,你跟着二老爷在外这么多年,可知道到哪去找手艺比较好的玉匠?”   方忠道:“这个二奶奶问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跟着二老爷去过苏州,那里的玉匠手艺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可是那里的玉匠轻易不愿离开家乡,非得开出高价才行。”   林溪道:“苏州就算了,我也不是要找手艺顶好的玉匠,只要比晋城的玉匠手艺稍强一些就行。”   方忠道:“要是这样,二奶奶可以派人到府城去找,那边怎么说也是一省之府,想找个玉匠应该不是难事。”   林溪觉得他说的也对,府城怎么也要比晋城繁华许多,寻个好一点的玉匠不是难事。   “既是如此,那你可愿意去替我跑一趟?”   方忠料到林溪叫来应该不只是问他几个问题,当下便道:“老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二奶奶能出多少工钱,要找几个人,老奴也好有个打算。”   这问题问在了点上。   林溪想了想道:“我要两个玉匠,可以带一两个徒弟。至于工钱,只要玉匠的手艺好,银钱不是问题。另外,你帮我打听玉匠的时候,顺便留意一下府城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二奶奶要在府城买宅子?”方忠道,“那边的宅子可不便宜。”   林溪道:“夫君明年就要乡试了,我想提前在府城买一处宅子。这样乡试的时候,也好有个地方落脚。”   听说和沈默考乡试有关,方忠马上就上了心,“那老奴去了府城以后就去打听。”   林溪道:“价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离乡试的地方近,环境要好。”   方忠明白林溪的意思,点点头:“二奶奶放心,一定给您寻一个合适的宅子。”   林溪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回头从房里取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一百两银子,一半你留着给玉匠做安家费,一半拿去路上用。”   方忠不肯收,“一百两银子太多了,五十两银子就足够了。”   林溪道:“所谓穷家富路,何况这次去府城,又要打听玉匠,又要打听房子,肯定要破费不少。而且你这一走,家里也要安顿一下。因此一百两银子并不算多。”   对于银钱这方面,林溪向来很大方,尤其是对自己的手下。   方忠这才收下了银子,回家以后便叫大儿子方大郎收拾行李,跟他一起去府城。   方忠的媳妇韩氏正带着两个儿媳做针线,听见父子俩的对话,等方忠进来便问道:“好好的,怎么想起去府城了?”   方忠道:“二奶奶要开玉器铺子,让我去府城寻两个手艺好点的玉匠。”   韩氏便道:“我听说这位二奶奶陪嫁的那间茶铺这几个月挣了不少银子,如今她既要开玉器铺子,你何不跟她张口,把两个儿子送进铺子里做个伙计也好。”   两个儿子都没有正经营生,全靠帮人打散工过活。   韩氏这么一说,两个儿媳便都竖起耳朵。   方忠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郎和二郎的事,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眼看大郎都快二十了。当初我让你把大郎送到二少爷身边做小厮你不肯,你是不是要全家都跟你喝西北风去?”韩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当着两个儿媳的面抱怨起来。   方忠没说话,有些话当着两个儿媳不好说。沈老太太不信任他这个半路跟着二老爷的人,就算把两个儿子送进府里当小厮,到时为难的还是二少爷。   与其让二少爷为难,还不如他们苦这么几年,等二少爷中了进士,放了官,自然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至于把两个儿子送进二奶奶的陪嫁铺子,方忠原来也想过,凭借着他这张老脸,只要求一求二少爷,怎么也能替两个儿子求个差事。可是一旦进了铺子,将来再出来就难了。   方忠还是觉得两个儿子将来跟着沈默最有前途,将来说不准还能熬上个小管事,就算两个儿子不济,做个贴身的长随也好。   可是这番话却是跟韩氏讲不通的,她一点也不往长远看,就只知道揪着眼前的这点三瓜俩枣。   韩氏跟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就知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找了个借口把两个儿媳支开了。   方忠怕韩氏再唠叨个没完,赶紧从怀里掏出刚从钱庄兑的十两银子。   果然,韩氏一见银子马上就把刚才的闷气抛得一干二净,又惊又喜道:“你哪来的银子?”   方忠道:“二奶奶给的,她说我出趟远门不容易,便给了十两银子让我安顿家里。这十两银子你好好收着做家用。等我回头去府城的时候,给你带一盒胭脂。”   韩氏白了他一眼:“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胭脂做什么。”说完捧着银子笑道,“这位二奶奶还真是大方,去年腊月送了那么多东西,如今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你今日不是去见她了吗,给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子?”   方忠道:“我原来也见过她一回,不知是不是当初没出嫁的缘故,如今只觉得她比原来和气不少。至于到底长什么样,我哪好意思细看,反正比你们娘仨都好看得多。”   韩氏道:“你原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位二奶奶,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方忠道:“就是那年大郎娶亲,二少爷约了我在茶楼见面,给了我五两银子做贺礼。后来他听我说大郎成亲时用的红绸还没着落,便带着我去了一家绸缎庄。哪知二奶奶也在,当时她还没成亲,跟两个小姐正买绸缎。她不认得二少爷,当着二少爷的面,说了几句嫌弃的话。二少爷不愧是二少爷,听到那样的话,也只是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带着我去了另一家绸缎庄。”   “那你今日瞧着,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可好?”韩氏是女人,听到二奶奶私下里曾经抱怨过二少爷,便起了八卦之心。   方忠道:“你这老婆子,就是爱多想。你想他们夫妻要是感情不好,二奶奶要开玉器铺子,能叫我去帮忙?”   方忠这么一说,韩氏方才回过味来,“那倒也是。”   扯完闲篇,方忠就叫韩氏帮忙收拾行李,“这一去至少十天半个月,你多给我烙点饼,到时路上找不着打尖的地方也能对付一下。”   韩氏把银子放下,便开始替他收拾行李,只是还没收拾完两件衣裳,便想起一事,“对了,这次你去府城,顺便去襄城看看春妮。她嫁了这么几年,一次也没回来过,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方忠道:“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先去府城办好二奶奶的差事,然后回来的时候便顺路去襄城看看。”   韩氏把行李收拾好,又烙了一些大饼,第二天,方忠便带着方大郎出发了。   从晋城到府城,坐马车得要两日路程。   雇一辆马车到府城,要好几两银子。方忠舍不得钱,便和方大郎走着去了府城。   他们父子两个脚程虽快,可是到底比不得马车,加上初夏已至,天气有些炎热,父子两个便错开中午最热的一个时辰,这样走了三四天时间,方才走到了府城。   府城自是比晋城热闹许多,方忠跟着二老爷见多了大世面,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方大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繁荣的地方,看见大街上有不少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便道,“爹,这府城不愧是府城,连街上的读书人都比晋城多得多。”   方忠道:“你知道什么,现在是五月份,一定是院试的时间到了。这些读书人多半是来参加院试的。”   方大郎不由钦佩的看了方忠一眼,“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忠道:“这有什么,等你做了二少爷的长随,见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不过且不管这院试,我们先去牙行再说。” 第63章 “主人家,什么5事也有8个先来后到吧!”   方忠找了个路人, 问了离这里最近的牙行在哪后,连客栈都没寻, 就直奔牙行而去。   那路人告诉他们的是家私牙,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民居, 可是推门进去却是别有天地。   牙行的主人正在招待几个客人,那几个客人不是别人, 正是来府城参加院试的顾文轩一行人。   三人中, 原本顾文琅和顾文轩都考过了县试, 可是在上个月的府试中, 顾文琅却名落孙山, 只有顾文轩一人考过了府试,成为了童生。   本来顾文轩对自己的期望就是能考个童生回来就够了。   不过今年恰好逢着三年两次的院试,顾文琅就撺掇顾文轩来试试,万一运气好真的连院试都通过了呢!   顾文轩被他说得也有些心动, 反正试一试也不打紧,只当积攒经验了。所以三人便带着各自的贴身小厮结伴来了这府城参加院试。   只是他们一行人到得有些晚, 客栈几乎都人满为患。   几人无奈之下,便来牙行问问, 看看有没有出租的房屋。   方忠带着方大郎进来时,牙行的主人正在给他们介绍几个待租的民房。   “什么, 一天要一两银子,什么房子这么贵?”顾文琅不等牙行主人说完就嚷嚷道。   牙行主人笑道:“三位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哥, 那些简陋的民房, 我也不好意思介绍给你们。这宅子虽然贵了些, 可是环境不错,房屋也多,而且距离考院试的地方和考乡试的贡院都不远,公子们考院试的时候也方便一些。”   方忠听到贡院二字就在旁插话问道:“那宅子是不是贵行寄卖的房子?”   私牙没官牙那么多讲究,一般像这样寄卖在私牙的房子,有时候一时找不到买主,牙行的主人在询问房子主人的意愿后,有时候会先租出去,一边收租一边等待合适的买主。   牙行的主人原本没怎么注意方忠和方大郎,他二人一看就不像是有钱的主。可是方忠这句话问的好,一听就知道是内行人,牙行主人便看了他一眼,“是,这宅子放在我们牙行半年了,不过客人们都嫌贵,所以一直没卖出去。”   方忠一听便道:“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这房子?不瞒主人你说,我们是奉了家里少奶奶的吩咐来府城看房的,我们少奶奶想在贡院附近买一处宅子,将来少爷乡试的时候好有地方住。”   牙行主人上下扫了他一眼,做他们这行的,眼睛最毒,一看这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他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他把方忠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话所言非虚,对方的穿着虽然称得上是寒酸,可是那周身透出来的气质却像是见过大世面的,说话也老练,大约是某个没落世家的家仆。   牙行主人便往前走了一步,“你家少奶奶要什么样的宅子,我说的这个宅子可不便宜。”   方忠道:“我家少奶奶说了,价钱不是问题,只要离贡院近,环境好。”   牙行主人正要上前细说,顾文琅却不干了,“主人家,什么事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方忠不愿意得罪他们,便陪笑道:“老奴一听有合适的房子,便高兴得糊涂了,还请几位公子不要见谅。”   顾文琅也不是多掐尖要强的人,看他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便只轻哼了一声。   倒是牙行主人脑筋转得快,“三位公子不是想租房吗,既然这位老哥对那宅子也有兴趣,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   这个提议倒不错,顾文轩便开口道:“那就请主人家带路吧!”   那宅子位于城东,走路过去有些远,牙行主人便雇了辆马车,约莫有两刻钟的地方,便到了地方。   方忠从马车上下来,先大概扫了眼宅子的外墙,觉得这宅子面积怎么也有两亩来地。这时候牙行主人已经开了锁,几人便跟在他身后从大门进去,一进去便看见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前院,正面五间前厅,两边俱是抄手游廊,中间则是湖石假山,从前院的抄手游廊转到后面,还有两所厢房。   厢房后面有个小花园,中间铺着青石甬路,两侧种着好些花木。甬路的尽头便是内宅,有个两进的院子,东西两边各陪着一个跨院。   方忠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觉得这宅子差不多有三十来间屋子,而且落成时间不长,柱子上的朱漆颜色还新,花园里的草木也长得很好,论位置论环境都十分符合二奶奶的要求。   顾文轩也觉得这宅子不错,他倒是也有心想把这宅子买下来,可是苦于手头没多少银子,而这宅子看下来,没有个两三千两银子办不到。   果然听牙行主人道:“这宅子原来是胡员外名下的一处产业,后来胡员外一死,这宅子就分给了胡大公子。胡大公子前年搬去了别地,便把这宅子挂在了我们牙行寄卖。胡大公子说了,这宅子少于两千五百两银子不卖。”   晋城像这么大的宅子差不多要一千多两银子,不过府城怎么说也是一省之府,房价比晋城高也是正常的。方忠听到价格也没露出什么意外之色,留心细看屋子的门窗有没有损坏之处。   顾文琅对两个堂弟轻声道:“两千五百两银子倒是不算太贵,京城像这样的宅子起码也要五六千两银子。不过光为了考乡试,就买这么一处宅子,会不会太破费了一些。”   顾文轩道:“你觉得破费,可能人家觉得值得呢!不过这与我们横竖不相干,倒是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得抓紧时间找个落脚之地了。”   顾文琅道:“我看这宅子还行,就在这落脚吧!”   顾文轩和顾文稹都没什么意见,三人便和牙行主人商量租钱是不是可以便宜一点。   方忠来时已经听牙行主人说过,城里的客栈几乎都已经客满,如今听他们要租这房子,他也想多看几天这宅子,便打算和他们一起租这宅子。反正这宅子房间够多,足够他们这些人住了。   顾文琅等人都不会讲价,方忠听了几句,看他们不中用,便上前跟牙行主人讲起价来。顾文琅几人就听着方忠硬是把一天一两银子的租钱降到了六钱银子,最后两拨人平分,两边各出三钱银子。   方大郎觉得按着人头,自家最多只需要出两钱银子。   方忠便借机教儿子:“你别鼠目寸光,那三位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这时候结个善缘,将来保不准还有求到人家的时候。”   为着方便,顾文轩他们三人没住花园后面的内宅,而是住在了前院后面的那所东厢房,至于跟他们来的小厮则住在了西厢房。那两所厢房都是用作招待客人的房间,虽然比不得正房,但是房间还算宽敞,家具也一应俱全。   方忠则带着儿子住在门房,他们父子把铺盖往地上一铺,便是现成的两张床。   接下来几天,方忠天天带着方大郎出去寻找玉匠,方大郎从来不知道自家老爹这么能干,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他全知道。   方忠带方大郎过来的目的就是借机教他一些东西,“将来你要做二少爷的长随,这些你都要知道一点。”   大儿子比二儿子老实,方忠倾向于让方大郎跟着沈默,就一边找玉匠一边教他怎么说话做事。   在府城逗留了三四天,方忠终于找着了一个不错的玉匠。这玉匠姓杨,原本在城中的一个玉器铺子做事,因为开春的时候没了老子,便告了几个月的假。等他再回来铺子的时候,铺子的东家已经另寻了一个玉匠,杨师傅心知这是铺子的掌柜搞的鬼,他与铺子的掌柜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便出来另找东家。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有这位杨师傅牵线,方忠父子跟着又找了一位姓李的师傅。   宅子已经看好,师傅也寻着了,方忠便把房子退了,带着两个师傅取道襄城看了看出嫁的女儿,便回了晋城。   林溪没想到方忠的办事效率挺高,不仅带回来了两个玉匠,还把房子看好了。   方忠因为在那宅子里住了好几天,跟林溪说起宅子的时候说的就格外详细,“二奶奶,这宅子据老奴看确实不错。等二少爷将来中了举,您要是不愿留着,把它再卖出去或是租出去都行。”   林溪听他说起宅子的具体情形时,当下就动了心,觉得那宅子确实很符合她的条件。   她便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两个玉匠你先帮我安置一下,然后帮他们在你们家附近租个小宅子,回头到我这领银子。”   江吟秋已经给萧彦那边去信了,要是一切顺利,再过半个多月,萧彦那边就会托人捎来一批玉石料。   林溪把两个玉匠安置在方家附近,一是想让方忠帮忙照看,两个玉匠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二是怕两个玉匠生出贪心,万一连人带玉石料跑了就麻烦了。当然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宁可有备无患。   次日正好是逢五的日子。   林溪去福景苑请安的时候特地留在了最后,等众人都走后,便对沈老太太说起了那宅子的事。   沈老太太听说她要在府城买房子,当下便有些猜着她的意思了。   “你在府城置办宅子,是不是为了明年的乡试?”   林溪赶紧拍了一记马屁:“祖母真是料事如神,孙媳确实是为了明年的乡试。祖母您应该知道,夫君有择席的习惯,一换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而将来考乡试的时候,夫君不可避免的要住到府城。要是我们在府城有了自己的宅子,夫君可以提前几个月住到那里,一来提前适应环境,将来乡试的时候,就不怕会因为精神不济而耽误提笔做文章;二来府城那边消息灵通,主考官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我们第一时间也能知道。所以孙媳觉得最好能在府城那边买个宅子。”   沈老太太看了林溪一眼,她知道二郎媳妇这几个月靠着那家茶铺挣了不少银子,不过没想到,她挣了银子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两千多两银子到府城买宅子。而且为的还不是自己,而是二郎。   二郎明年乡试的事,沈老太太倒没考虑过置什么房子,只想着二郎考乡试的时候还是和他父亲时一样寄居在亲戚家就是了。   如今听林溪这么一说,觉得她考虑的确实很周全。毕竟住在亲戚家,哪有住在自己的宅子方便。   “这是你的好意,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沈老太太慢慢说道,“不过你打算派谁去办这件事?”   林溪道:“我原本的意思想让底下的陪房去的,可是后来一想,这宅子是给夫君住的,这宅子怎么也要他看过才行。所以我想着最好让夫君陪着我去一趟府城,看看喜不喜欢那宅子,要是中意,再把这件事定下来。”   五月份的天气并不算太热,而且晋城离府城只有两日的路程,来回不过花上几天的时间。   林溪觉得沈老太太应该不会拒绝,说完那番话以后,便一直看着沈老太太的神色。   沈老太太好好想了想这其中的利弊,方才开口道:“这么热的天赶路,你们吃得消吗?”   林溪听出她话里的松动之意,便压抑住心中的几分雀跃说道:“早晚多赶些路,中午休息,应该没什么问题。夫君自从去年秋天的时候去庄子上多住了几日,如今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这个林溪不提,沈老太太还想不起来,如今想想,这最近半年多,确实没听见二房那边请过大夫。   这么一想,沈老太太不由看了林溪一眼,二郎媳妇嫁进来快一年了,倒是从未听过有过什么头疼脑热,每次来福景苑请安,气色也都很好。倒的确是个有福之人,想必将来生的孩子也应该会康健许多。   林溪正被沈老太太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听她老人家道:“下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吧!”   林溪不明白沈老太太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答道:“是,下个月十六是我的生辰。”   沈老太太道:“等及笄以后,你和二郎就把房圆了吧!”   林溪不料沈老太太开口说出这句话来,面色当即一红。   沈老太太道:“早先二郎说你岁数还小,如今你马上就十五了。我当年也是这个时候怀的老大。你们早日圆房,我还能赶在闭眼之前看见第二个重孙子。”   话题偏到这里,林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沈老太太过后又道:“既然要去府城,那就宜早不宜迟,把宅子的事办好,回来我让你大伯母好生给你操持一下生辰宴。怎么说,这也是你在我们家过得第一个生辰。”   本来沈老太太答应她和沈默去府城,是件高兴事。可是因着沈老太太后来说的那番话,林溪高兴之外又多了点心事。   等她从福景苑出来就没有直接回远香堂,而是去了沈默的书房。   沈默正在写一篇策论,林溪坐在一边等他写完,方才凑上前去一睹为快。   可是没看两行,她就把那篇策论放下了。   沈默捡起她放下的那篇策论,边看边问:“有事?”   林溪一般没事不会来他书房。   “刚才祖母跟我说起及笄的事,说下个月要替我办一个生辰宴。”林溪边说边看沈默的反应。   可是这番话说完,她发现沈默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在很淡定的看他那篇刚写的策论。   林溪不信他会不知道自己及笄意味着什么,可是看他的反应分明是假装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忍不住拉了拉沈默的袖子。   沈默很有耐心的回过头,“怎么了?”   林溪再不害臊,也说不出那几个字,见他望来,就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你想好送我什么东西没有?”   沈默还是第一次听到寿星主动讨要礼物的,也只有她说的出这样的话,便含了点笑意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林溪道:“刻印章的话太浪费时间了,首饰什么的我又不爱戴,不如你画一幅画给我吧!”   她现在已经有了沈默画的十几幅画,可她还是觉得太少。   “你再给我画一幅牡丹吧!”   沈默道:“你的生辰是在六月份,我还以为你会要一幅荷花图。”   林溪道:“我不管,我就要牡丹。”   沈默看着她忽然流露出孩子气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由揉了揉她的头,“好,等我过几天就给你画。”   他这么一说,林溪方才想起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   “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去府城买宅子的事我已经跟祖母说了,她答应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府城。”   之前林溪跟他说过这件事,沈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林溪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当然要赶在她生辰前把这件事办好。   而且宅子买下来以后,还得雇人重新收拾一下,家具和一应物品也要一点点运过去,为着他们能够在乡试前几个月搬进去,这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话是这样,可是既要出发去府城,那么又要定随行的人员,又要收拾行李,还要带一应物品。   除去贴身服侍的两三个丫鬟,带路的方忠,林溪还特地带了陪房秦顺家的两个儿子一起去,另外沈老太太那边也让韩管家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   两天以后,林溪一行人才出发去了府城。 第64章   林溪原来去庄子的时候, 已经体会过了坐马车的颠簸和无聊。   这次去府城,她事先特地命人准备了松软的坐垫, 备了两个装满干果蜜饯的攒盒,当然还准备了两本诗集打发时间。   路上, 沈默看桐城派的诗文,林溪便在旁一边翻诗集一边吃丁香剥好的松子。   也许是天气有点炎热, 也许是马车上实在不是读书的好地方, 也许是他手上的这本文集很不对他的胃口, 总之沈默勉强看了几篇就看不下去了。   林溪看他放下书, 便把丁香剥好的松子递过去, “来,吃点松子补补脑。你这些日子太用功了,难得出来一次,还不休息休息。”   沈默的目光便落在她手边的书上。   林溪道:“这怎么能一样, 我看诗集纯是为打发时间而已。”   沈默没说话,从她手中拈起一粒松子放进嘴中。   一把松子吃完, 也已到了午时。   一行人随便吃了点干粮,停下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便继续赶路,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到了一个小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林溪索性花高价包了整家客栈。   客栈的伙计看他们出手大方,态度殷勤得很, 不等林溪派人吩咐, 就备好了洗澡水。   林溪吃晚饭的时候, 看院子里摆了好几盆茉莉花,征得店家的同意后,便摘了点茉莉花,洗澡的时候便把那些茉莉花扔进了热水里,好好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沈默正半靠在床头看书,烛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淡黄色的光晕里。   林溪看到这幅画面,心里由来就多了一点说不清楚的滋味,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只看着他不说话。   沈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从她身上飘来的那股茉莉清香混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湿气,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神扰乱了。   沈默只好把书放下。   林溪倒是很自觉的说道:“是不是打扰你看书了,没事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这些日子沈默忙着读书,她忙着茶铺的事,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静静的坐在一起了。   沈默知道有她在,自己是不能好好看书了,索性揽过她道:“不看了,有你在我还看什么?”   林溪不由笑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就是想多看你两眼。”   她说着话,捧起沈默的脸,在上面戳了两下。   沈默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任她撩拨下去,最后受罪的还是他。   他便抓住她的手,温声道:“别闹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林溪正在兴头上,只当没听见他这话,又戳了他几下,末了还亲了下他的嘴角。   林溪撩完,就听沈默深深的吸了口气,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目光,出于本能,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便想往后退,哪知却被沈默抓住了她的肩头,林溪不由讪讪笑道:“明日还要早起呢!”   沈默定定看着她不语,林溪平日撩拨他的时候挺起劲,可是当对方真的有所反应后,她又怂了。   她一边懊悔刚才撩拨对方,一边又战战兢兢觉得这应该不是最好的时机吧!   当林溪把房间隔音效果的问题都考虑到以后,沈默抓着她的肩头忽然松了,林溪如临大赦,这次再不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被窝。   沈默轻轻笑了笑,林溪低估了他的自制力,不过这样吓吓她也好,免得她这样经常撩了就跑。   过后两天,林溪被吓得果真老实了许多。   等到达府城以后,方忠便带着他们去了那家牙行,一如他所料,林溪对那宅子非常中意,尤其是距离贡院比较近这点尤为满意,看过以后便问沈默的意见。   沈默也觉得这宅子不错,于是林溪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最后花两千三百两银子把宅子买了下来。   宅子虽然落成不久,可是已经空置了半年多的时间,一番打扫除尘,就忙活了半日。   林溪在里面看着底下人打扫内宅第二进的五间正房,沈默则去了前院后面的东厢房看书。   只是还没看到两行,方忠就进来禀告说有客来访。   沈默放下手中的书道:“可问清来人是谁?”   方忠道:“二少爷不知道,原来这宅子曾经租给过三个公子。我看那几个来客像是找那三位公子的。”   沈默来到前厅时,就见院子里立了六七个人,为首一人二十来岁,穿着件浅米色镶边交领长袍,五官清秀俊雅,单单站在那里,身上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高华的气质来。   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原本正在看那湖石假山,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眼前就是一亮,原本他觉得顾公子的容貌气质已经是少有的出众了,可是没想到这位走过来的公子更是不在他之下,似乎还要更胜一筹。   青年正在两相比较,就听沈默道:“来者是客,要是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喝杯茶吧!”   青年便回过神笑道:“那就叨扰了。”   一行人进得前厅,只有那青年坐在客首的位置上,其余几人皆是侍立身后,除去一老者距离那青年比较近之外,余者都在五步之外。   沈默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吩咐方忠下去倒茶。   青年等方忠去后便笑道:“之前我在这里会过一位姓顾的朋友,当时我有点急事,便没有赴他的约,如今我办事回来想见他一面,却被你这家仆告知他已经走了。我有点不甘心,便想来问问他的下落。”   沈默道:“这宅子是我们刚刚买下的,之前的确有几位公子租过这宅子,不过我们来时他们已经走了。”   青年就失望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沈默道:“若是公子真想知道那几位公子的下落,不妨去牙行问问,牙行的主人或许会知道他们的下落。”   青年却道:“还是算了。要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我也只是觉得那顾公子谈吐不俗,想跟他交个朋友。如今他既然离开,说明缘分还没到。”   沈默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青年气质高华,看着像是出自高门大户,可是没想到性格却如此豁达随和,他正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林溪亲自端着托盘过来了。   沈默便上前去接托盘,“你怎么来了?”   林溪笑道:“我听方忠说有人找那三位顾公子,正好我认得他们,便过来了。”说完大大方方的和坐在客首的青年见了礼。   青年见过的大家闺秀不少,可是还从未见过像林溪这样性子大方不拘礼节,浑身上下并无矫揉造作的女子。   他的目光落在林溪的妇人发髻上,“少夫人太客气了,您认得那几位顾公子?”   林溪淡淡笑道:“认得,他们顾家和我们林家是世交。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您要找的那位顾公子,是姓顾名文轩吧!”刚才若不是方忠找她要待客的茶盏,她还不知道有三位姓顾的公子来这里租过房子。而听方忠的形容,林溪马上就猜到了那三位顾公子的身份。   虽然她对男主顾文轩唯恐避之不及,可是现在她已嫁人,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对方,对方也就不会想着伤害她。   所以林溪觉得还是尽可能的把对方当做普通人一样对待,既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出于林家与顾家的关系,她才想着出来告知一二。   青年听到林溪提及顾文轩的名字,点头说道:“没错,看来少夫人果真认得他们,不知他们是哪里人,府上又在何处?”   林溪道:“府上在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们住在京城。”   住在京城,青年忽然笑了一下,没想到那位顾公子竟然就在天子脚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告辞了。叨扰府上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青年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多留,便直接提出了告辞。   沈默亲自把他送到门外,那青年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脚步,“我看公子气质文雅,应该是读书人吧!”   沈默点点头。   青年便问他:“身上可有功名?”   沈默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答道:“四年前侥幸考中了秀才,如今还未中举。”   青年笑了笑:“我看公子年纪并不大,没想到四年前就有了秀才的功名。”他本是随口一问,如今爱才之念一起,便道,“叨扰公子半天,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沈默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默字。”   青年问得沈默的名字,也并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带着几个随侍从容而去。   一直出了那宅子老远,青年身后跟着的老者方才问道:“我观公子似是对刚才那位沈公子颇为欣赏。”   青年微微笑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确实不错。”说完又道,“回头你打听一下,看委派到府城主持乡试的是哪位内阁学士,若是这位沈公子真的有才,或可提拔一二。”   他年纪虽是不大,可是因为身处高位的原因,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尤其是读书人见得最多,对方的眼神清正温和,确实可以当得起谦谦如玉这几个字。想及朝中的那些争名夺利之徒,青年便动了惜才之念。   老者便道:“老奴知道了,等回到京城就办这件事。至于那位顾公子,公子还要不要特地派人寻访一下?”   青年沉吟道:“既然那位顾公子是住在京城,又参加了院试,以他的才华,未来入朝为官不在话下,既然迟早有见面的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   老者忙应下,又道:“公子出来这么些天,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青年道:“这个不急,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感受一下地方民情。”   沈默送完青年回来,林溪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等他,看见他便迎上去问道:“他们走了?”   沈默点点头,“走了。”   林溪道:“你觉不觉得这位来找顾公子的公子气质很高贵?”   “那又怎样?”沈默端起放凉的温茶喝了一口。林溪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那位青年的态度虽非常随和,可是却连林溪端上来的茶看都没看一眼,更不用说端起来品尝一口,那样的小心谨慎,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如此。   不过那青年的身份再高贵也与他无关,在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这些人还是少接触得很。   林溪只是出于好奇多问了几句,毕竟能跟顾文轩扯上关系的,多半是书中的某个重要人物,她便努力回想了一下男主早期遇到的几个贵人,可是却都对不上号。   沈默喝完一杯茶,就见林溪还在那里呆呆出神,他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头,“我听方忠说,这府城有个叫胡半仙的人,算卦极准,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溪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过来,“真的算卦极准?”   沈默点点头:“据说是这样,你要真想去,明天让方忠给你带路,你再多带些人。”   “那你呢?”   沈默道:“我还要读书,就不陪你了。”   林溪知道他喜静不喜动,一向不爱外出,闻言也就没有勉强,一心想着找那胡半仙算一卦,看沈默这次有没有可能考中举人。   那胡半仙是府城中有名的一个算命先生,每天在城南的白马寺摆摊,一日只算三卦。   林溪听胡半仙每日只算三卦,生怕去晚了赶不上,又要在府城多耽搁一日,因此起了个大早,用完早饭就匆匆让人套了马车去往城南。   本来林溪以为自己去得够早了,应该赶得上那第一卦,没想到却有人比她更早。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登过她家门的那个青年。   那个青年见到她也很意外,笑着寒暄道:“少夫人也来算卦?”   林溪刚笑着点了点头,胡半仙已开口向青年问道:“公子想算什么?”   青年一向不怎么信这算命一说,只是他与人约好了在白马寺见面,干等无聊,所以随便找了家算命摊打发时间而已。   如今听算命先生问起,他便随口道:“算一下姻缘吧!”   胡半仙听了久久未言,只是看着他的面相不语,过了好半天,他才道:“公子姻缘已定,又何必再问。反而我观公子印堂微微发黑,过几年当有牢狱之灾。”   牢狱之灾这几个字一落下,饶是青年一向教养好,也忍不住微微变色,“先生许是看错了吧!”   胡半仙缓缓摇头,“公子既然不信,那我也不必多说。”   话虽如此,可他望向青年的目光却透着一股悲悯之色。   青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用这种神色打量自己,这让他心里由来就涌现出几分不悦,不过教养使然,他还是把这几分不悦压了下去,“我不算了,卦金多少?”   胡半仙却不等他掏出钱袋,就道,“这一卦我不收卦金。”不等青年说话,他已看向青年身后的林溪,“不知道这位少夫人想算什么?”   林溪方才在旁听得清清楚楚,倒有些不敢上前了,毕竟算命这种事,要是算出来好结果还行,可要是像那青年无端被人说有牢狱之灾,还不如不算。   不过来都来了,林溪也就迈步上前道:“我想算一下夫君明年的乡试能不能中举?”   胡半仙等她近前,看清她的面相时却是微微一怔,“少夫人的面相真是好生奇怪。”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第一个卜卦的就是贵不可言的一位贵人,虽然这位贵人未来会有几年坎坷,可是到最后还是会拨开云雾见月明。而这位少夫人,虽然比不得第一位贵人贵不可言,但是面相却奇怪得很,几乎是他生平仅见。   那青年原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胡半仙这句话脚步便又顿了一下,看他接下来又说些什么胡说八道的话。   林溪心里也七上八下,她问的是沈默中举的事,和她面相有什么相干?   胡半仙却是望着她的面相道:“少夫人既有旺夫之相,又有宜男之相,夫君前程锦绣自是不必说,可是依着少夫人的面相,二十岁那年当有一大劫,只是既然应有一劫,那这阴德纹又作何解释,既有阴德纹,便不该有大劫,何以这两者会同时出现,真是好生奇怪!”   林溪不料这胡半仙倒真有几分本事,原身二十岁那年不就是因为害的女主小产,然后被男主设计,最后落了个幽禁至死的结局吗?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林溪只做不悦状,“我问的是夫君,又不是我,你罗里吧嗦说些什么?”   胡半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抢白,不过他脸上倒是平静的很,“少夫人不必动怒,贵郎君的前程已经有着落了。”他说完,很隐晦的用手做了个手势。   林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刚刚离去的青年的背影。   他这么一指,联想到他之前说的牢狱之灾,林溪马上就意会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胡半仙却没继续说下去,“天机不可泄露,少夫人你自己知道就好。”   林溪方才刚刚猜到了那青年的身份,还要再问,胡半仙却不肯再说了,三卦已卜完,可是今日他一卦卦金都没要,直接收摊了。   路上,林溪把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回想了一下,连带他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侍从也没放过,最后终于确定,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未来几年会被废的太子赵忱。   她昨天只想着顾文轩早前遇到的那几个贵人,忘了赵忱此人经常去民间私访,虽然书中写到他微服出巡是登基以后,可是既然登基以后会微服出巡,那么做太子期间去民间私访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林溪不记得有哪位皇子或是皇帝和他一样微服出巡的时候,身边只带几个侍卫,不讲排场,也从不向地方摊派。   这么一想,林溪越发确定那青年定是太子赵忱无疑。 第65章   因着胡半仙那句天机不可泄露, 林溪并未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任何人。   宅子的事既已办好,林溪留了秦顺家的两个儿子看宅子, 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林溪觉得秦顺家的大儿子秦大柱年纪与霁月倒是相当,若是霁月愿意嫁过去,这倒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路上林溪当着丁香和桂香的面提起秦大柱,桂香倒没什么, 反倒是丁香一听见这个名字,脸上先就红了几分。   林溪当下便留了心,等回到晋城, 把丁香支开以后, 便问桂香,“你常和丁香在一块,她和秦大柱是怎么回事?”   丁香和桂香一向无话不说,因此她和秦大柱的事,桂香也知道一点,如今听林溪这么一问,还以为东窗事发, 忙道:“没什么,他们两人不过就是偶然碰见,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这样遮掩, 林溪越发觉得这里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了,便以退为进, “既然他们没什么就罢了, 我只是秦大柱看着老实忠厚, 又到了娶亲的年纪,想把霁月说给他,又怕不知道你们的心意,乱点鸳鸯谱,方才多问一句。如今既然丁香和他没什么,那我便问问霁月的意见,要是她愿意嫁过去,我也多个臂膀。”   林溪说完便看着桂香的反应。   桂香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万一二奶奶信了她的话,真把霁月许给秦大柱,那丁香岂不要恨死她了,想到此,桂香再也顾不得,赶紧说道:“奶奶,我刚才说的并不算数。丁香的确与秦大柱互相有意,只是我怕奶奶会因为此事责罚丁香,所以才没敢说出真相。”   林溪笑道:“男未娶女未嫁,两人互相有意,又有什么不对。不过我还想多留丁香几年,这事你先不要告诉她,反正秦大柱年纪也不大,让他再多等两年吧!”   桂香看她脸上带着笑意,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那我替丁香先谢过奶奶了。”   林溪道:“你去把霁月叫来,我有事跟她说。”   霁月这次并没跟着林溪去府城,正在房里带着两个小丫鬟做针线,听见二奶奶叫她,忙整了整衣裳,去了上房。   “奶奶叫我做什么?”   林溪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打量了她好几眼。   霁月在丫鬟们中其实并不拔尖,论相貌不及沈老太太送来的翡翠和碧玉,论沉稳温柔不及林老太太身边的碧云,就是比她小两岁的丁香和桂香,也比她细心体贴。   除了她有一手梳头的好技艺,尚算听话外,她其实并无所长,当初能做贴身丫鬟依仗的也无非是与原身从小长大的情谊。   本来林溪觉得看在这两点上,她是想多留霁月几年的,可是她既然对沈默生出了心思,那么自己还不如早点把她嫁出去。   可是她刚看好的一个人选,又有了主,林溪越发不知道该把霁月配给谁了。所以她才想着把对方叫来,好好问一问。   霁月站在当地,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林溪开口,忍不住抬头朝她看去,轻声喊了句,“奶奶。”   林溪方才开口道:“你知道我把你叫来是为的什么吗?”   霁月心中就是微微一惊,勉强笑道:“奶奶心里想什么,奴婢怎么知道?”   林溪看见她这副样子,这个自称,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刚穿来时那几天,是她和碧云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了刚开始那段最难熬的日子,虽然她是家生奴婢,服侍主子是天经地义,可是两人相处这么些日子,她对自己总不能没有一点真心吧!   林溪心底不由一软,温声道:“霁月,你跟了我几年了?”   霁月却越发心惊,“奴婢四岁那年,就被三太太放在了姑娘身边陪着姑娘玩耍,到如今已经有十三年了。”   霁月这话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溪终于开口道:“本来你跟着我这么久,我应该给你安排一门称心如意的好姻缘。可是这门称心如意的好姻缘却不包括给人做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做小两个字落到耳边,霁月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她不由膝盖一软,咚的跪到了地上,“奶奶,我......”   林溪硬着心肠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对二少爷起那样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却并没有给他安排通房丫鬟和妾室的打算。二少爷对翡翠和碧玉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也不会有那样的念头。所以你再留在远香堂,对你,对我,对他,都不是件好事。”   这番话说完后,林溪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着霁月的反应。   霁月跪在地上,眼泪啪啪啪的落在地上,“奶奶,我从未生出别的心思,我就是想多看二少爷几眼......”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二少爷这样的人物,只觉得他不仅长得好,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温和得很,尤其是对待奶奶更是耐心又温柔,恨只恨她生成了下人,没有二奶奶这样的好命。   她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呜咽着哭起来。   林溪等她哭过以后方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今天横竖是听不进我的话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想想,你是愿意留在府里嫁个小管事还是聘到外头做普通人家的正头娘子,想好了再告诉我。”   霁月去后,林溪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上这几天正好来了月信,她身上本来就有点小不舒服,因此便进到东次间,脱了鞋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边叹气边想,以后再提丫鬟上来,可得小心又小心了,要不然再碰到类似的情形,想想就烦心。   她正有些气不顺,就听有脚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林溪以为是丁香回来了,便道,“出去,谁都别来烦我!”   那道脚步声便放轻了许多。   林溪以为来人已经去了,便又叹了口气。   一口气没叹完,身上的被子忽然被人掀开了,“发生什么事了,很少见你这样心烦。”   林溪忽然看见沈默靠近的那张俊颜,原来有些心烦的心情立时就消去了几分,有气无力道:“还不是因为你。”   沈默想起自己回来时见到的霁月,对方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便猜到了几分,“是因为霁月?”   林溪叹气道:“如果只有霁月一个就好了。只要想想以后,你这张脸会惹来无数烂桃花,我就心烦得很。”   沈默轻轻笑道:“这算不算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林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不信是不是,反正将来这些烂桃花我不管了,谁惹的谁处理。”她说完便翻过了身。   可是翻身翻到一半就被沈默扳了回来,林溪本来就有些没好气,被沈默扳过来以后一个没忍住,双手就朝他束好的头发而去,可是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想想上次她把沈默的头发弄乱以后,最后梳头的人还是她,便揉了揉那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   沈默笑道:“好了,别生闷气了。是我刚才说错了话,别生气了。”   林溪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沈默道:“好好的,怎么又叹气了?”   林溪慢慢道:“唉,心情不好。要是有人哄哄我就好了。”她说着话,斜斜扫了沈默一眼。   沈默很配合的说道:“你想怎么哄?”   林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心里就是一阵暗喜,面上却道,“还是算了吧,你不会答应的。”   沈默忽然想到林溪醉酒后做的那些事,那确实是不能答应,便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溪便又叹了口气,目光幽怨的看着他。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沈默由来就觉得自己不答应她的要求确实有所不对。加上霁月的事,自己也有一点原因,便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溪双手便捧上了他的脸,仗着有月信在身,先肆意揉了两把,末了勾起他的下巴道:“乖,跟着我念,I LOVE YOU!”   沈默微微扬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方言?”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方言。   林溪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我随口听来的,你念就是了。”   沈默看了她一眼,慢慢跟着念了一遍,“I LOVE YOU!”   林溪眉开眼笑道:“对,就是这个发音,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沈默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原本就清润动听,说这几个字时,不自觉的带出一点磁性,配上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林溪喜欢的不行,忍不住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Me too。”   她口中的热气吹到沈默耳边,由来就让人感到一阵酥麻,沈默深吸口气,问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林溪便抑制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好了一些,但还是有点郁闷。你再哄哄我。”   沈默便低头看她,“说吧,还要做什么?”   林溪松开双手,先在他唇边轻啄两下,方道:“靓仔,给姐唱首歌。”   沈默道:“我比你大三岁,这个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林溪笑道:“别打岔,给我唱首歌。”   沈默道:“不会。”   林溪道:“你既会弹琴又会吹箫,我不信你不会唱歌。”   沈默没说话。   林溪道:“不会也没关系,那就再说两遍那句I LOVE YOU,就当唱歌了。”   沈默还是没说话。   林溪又亲了下他的嘴角,撒娇道:“再说两遍嘛,再说两遍!”   沈默轻轻叹口气,开口道:“I LOVE YOU!I LOVE YOU!”   他脸上带着些微无奈的表情,配上这句话的含义,林溪没能忍住,埋首到被子中哈哈哈笑起来。 第66章   66   日子进入六月上旬时,萧彦连人带玉石料一起回了晋城。   江吟秋挺着大肚子迎出来时, 萧彦一向冷峻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伸手扶住了她。   “几个月了,是不是快要生了?”   江吟秋笑道:“七个多月了, 离生还有一个多月呢!”又问萧彦, “你这次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提及此事, 萧彦抿唇道:“我是奉了夏将军的令去京城送信的, 顺道路过晋城, 所以回来看看。”   江吟秋一听他只是顺道回来看看, 脸上的笑意就凝滞了一下, “那你能待几天?”   萧彦道:“我只能在家待一天, 明天一早就要走。”   江吟秋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她微微低头整了整衣襟。   萧彦只好温声道:“夏将军那边现在一时离不得我, 不过你放心, 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一定抽时间回来一趟。”   尽管再不舍, 第二天, 江吟秋还是送走了萧彦。   等萧彦走后,江吟秋便派人跟林溪说了一声。   萧彦这次弄回来的玉石料不少, 他在夏将军帐下颇为得力,已经晋升为了一个亲兵头目,这些玉石料都是他带着手下的几个亲兵从河里摸出来的。   林溪看着面前大小不一的玉石料, 大的几乎有两个拳头大小, 小的也有鸡蛋大, 零零总总差不多有二十多块,足够两个玉匠雕上一段时间了。   看完玉石料,雪珠送上茶来,林溪便对江吟秋道:“玉匠我已经找好了,只是铺子暂时还没有合适的。”   江吟秋道:“这个倒是不急,反正我手头的银子够花,慢慢找就是了。”   这两个多月,茶铺那边送来的分红一个月比一个月多,手里的银子多了,江吟秋也沉得住气了。   可是林溪却和她想得不一样,茶铺现在能挣这么多钱,完全是抓住了白莲教作乱的时机,可是等到白莲教被平乱,茶铺那边的利润肯定会慢慢降下来。   所以她得赶在中秋节之前把铺子定下来,到时可以借着茶铺的东风把玉器铺子的名气打响。   只是这话却不好对江吟秋说,她现在怀着身孕,凡事还是少操劳的好。   林溪把玉石料带回府里,没有把这些玉石料全都送到两个玉匠那里,而是先捡出了几块不大玉质也不算太好的玉料,方才把装玉料的匣子交给霁月,“你去把它送到二门,让二门上的婆子们把这玉石料交给石祥让他送到两个玉匠那里。回头玉匠们雕好了,再让他把东西给我送过来。”   自那日林溪说了那话以后,霁月回去想了两天,便由林溪做主许给了底下田庄的石管事家的大儿子石祥。   林溪名下有三个庄子,当初给霁月挑婆家时,她把三个庄子的管事的儿子们都叫了来。石管事家的大儿子石祥是这些人中生得最好的,年龄也合适。   林溪问过霁月和石祥的意见以后,便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霁月定了亲以后,心思也定了下来。   林溪对石祥的印象很好,打算将来派他到玉器铺子做个小管事,因此她就把石祥留在了府里,时不时的给他派点活计做。   玉匠们雕玉料的时候,林溪也没闲着,时不时的出去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玉器铺子和茶铺米铺都不一样,因为售卖的玉器只有少数有钱人消费得起,所以铺子的位置一定要好。最好挨着生意比较好的茶楼和胭脂水粉铺子,还能带动一下自家的生意。   可是她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最中意的是天泉阁所在的那条街道,可是那条街道上的铺子生意都不错,如此人家开得好好的,自然不会有人转让或租售。   林溪退而求其次,想在自家的茶铺附近找一个位置好点的铺子,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着合适的。   这样一直到六月中旬,林溪也没到合适的铺子,而这个时候,距离她的生辰已经没几天了。   沈大太太按着沈老太太的嘱咐,已经开始替林溪张罗生辰宴的事。   本来林溪忙着玉器铺子的事,已经把圆房那件事撂到脑后了。可是有天沈老太太特地把她叫过去,郑重其事的交给她一个匣子。   林溪还以为那匣子里面是沈老太太给她的生辰礼物,可是一打开,她就愣住了。匣子里既没有金银首饰,也没有玉佩玉器,只有一方洁白的帕巾。   林溪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帕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元帕。   沈老太太道:“没什么可害臊的,迟早都要经历这一步。这帕子我收了有一年了,你拿回去把它放好,等及笄那天再用。过后我自会派人去收。等你们圆房以后,早点为沈家开枝散叶,给珣哥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沈家子嗣不旺,沈老太太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沈默和林溪能多生几个孩子。   林溪从福景苑回来的路上,只觉那匣子烫手得厉害,却又不愿意交给别人。等回到远香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匣子放了起来,还在上面压了好些东西。   但是匣子被她放好了,可她心里明显却没放下这件事。   随着生辰的临近,林溪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紧张的情绪,就连晚上和沈默一起躺下时,她都觉得多了几分不自在。   好在沈默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比较特别的表现,好像都忘记了及笄代表着什么。   而林溪呢,自然是不好提醒这种事的,一方面她想把圆房这件事继续拖延下去,毕竟两世为人,她对那件事一点经验也没有,听说第一次很痛,而她又是个很怕疼的人;另一方面,她又想跟沈默有更密切的接触。   所以临近生辰的前两天,她既紧张又纠结,同时又有种隐隐的期待。   在生辰前一天晚上,林溪这种无比复杂的情绪终于达到了顶点,在她又一次翻身时,被她的动作吵得睡不着觉的沈默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往身旁一摸却没摸到人,再一看,林溪已经翻到了床的最里边,这么热的天,她竟然不怕热的用纱被把自己蒙了起来。   沈默只好坐起来,扯开蒙在她身上的纱被。   林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蒙着被子的缘故,脸色通红得很,沈默先试着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并没有发烧后,方才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林溪被他掀开被子,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屏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许是做贼心虚,那一刻她根本不敢看他的那双眼睛,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道:“没有,就是,就是有些睡不着。”   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仔细一回想,她这几天好像有点不对劲,总有点回避自己的意思。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林溪出现不对劲是从沈大太太着手给她准备生辰宴开始的。   再一想,她的十五岁生辰意味着什么,沈默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这原是他和沈老太太的约定,除了他二人没有别人知道,现在林溪有这些反应,应该是沈老太太提前说了什么。保不准那方在新婚之夜没有拿出来的元帕已经到了林溪手中。   沈默想到沈老太太的做事风格,再望向林溪时,脸上就带了点笑容,“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林溪微微一怔,跟着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更红了。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沈默已经欺近过来,眼中还带点笑意,“你睡不着,是不是就为这件事?”   他的语气里虽没有带出打趣之意,可是林溪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打趣之意,不由又羞又恼,忍不住坐起来拿起身上的纱被就朝他扔了过去。   沈默没有提防,被纱被蒙住了头,林溪还没出完气,见此飞快的把他扑倒在床上,然后去咯吱他的腋窝,“不许笑话我。”   沈默的笑声透过纱被传了出来,“好,不笑你了。”   林溪坐在他身上,又咯吱了他两把,方才觉得出了气,然后才帮着他拿开蒙在身上的纱被。   沈默被她扑倒在下面,头发弄得微乱,衣衫也散开了一些,露出了一片光洁的皮肤。   林溪不敢再多看,忙想起身,却被沈默一把按住了。   沈默按着她的肩膀,缓缓坐了起来。   灯光下,只见沈默的眼睛幽深无比,一双眼睛更是直视着她,好像要把她看进心里似的,“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溪要起身,却又被他牢牢按住了。   她只好低头道:“什么怎么想的?”   沈默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莫要装傻,好好回答。”   避无可避,林溪只好顶着他灼灼的视线道:“我没什么想法,反正你们都商量好了。”   话未说完,沈默已经伸手牢牢抱住了她,“你呀!”   林溪听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耳边一直蔓延到心里。   “我什么?”林溪咬唇问道。   沈默轻轻笑了笑,有心想说她有贼心没贼胆,但又怕她恼羞成怒,只说了句,“明天不许多喝酒。”   林溪眼神忽闪了一下,没说话。   沈默看出她心里的小心思,双手紧了紧,“听见没有?”   只要一想到林溪会喝醉,那么明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林溪笑了笑,“听到了,听到了。”   沈默听出她话里的敷衍,眸色一深,“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他虽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可是林溪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沈默方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睡觉吧!” 第67章   这是林溪在沈家过得第一个生辰, 沈老太太又特地发了话要沈大太太好生操办, 因此林溪的生辰那天不仅有一桌会仙楼的上等席面,还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儿。   沈梓馨与林溪说起的时候, 便道:“我听说这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儿当初还是知州夫人从扬州请来的,如今被罗家请了去,要不是我娘与罗夫人有几分交情, 罗家还不肯放人呢!”   扬州请来的女先生儿,林溪便问了沈梓馨一句,“这两个扬州请来的女先生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梓馨道, “晋城的女先生儿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部书。可是这两位扬州的女先生儿会说的书可多了,听说还有一本叫《卓文君》的书。二嫂,今日是你的生辰, 你点书的时候,可不可以点这本《卓文君》啊!”   林溪却由《卓文君》这几个字想到了书里的一个人物,一个特别有名的话本作者, 辛世卿。   不过很快她的思路就被沈梓馨打断了,后者摇着她的胳膊不断央求。   林溪只好笑道:“知道了。”   沈梓馨把林溪请到福景苑的时候,沈老太太等人已经都到全了。   沈老太太送了林溪一套金镶玉桃孔雀头面, 沈大太太送了一对镂空富贵花开玛瑙头花,沈大奶奶送的则是她自己绣的两把团扇。   沈梓馨笑嘻嘻取出自己绣的一只荷包,“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还请二嫂不要嫌弃。”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送完生辰礼, 沈老太太便问林溪, “二郎去哪了?”   林溪便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夫君有事出去了, 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事不凑巧,今天清晨一起来,门房那边就送来了一张帖子,帖子是孟家的大公子送来的,邀沈默去天泉阁一叙。   孟大公子和沈默同一年考中秀才,虽然因沈默不爱出门一向没什么来往,可是两人的交情还算可以。如今他送了这么一张帖子来,沈默觉得他找自己的目的多半是为了乡试的事,因此跟林溪说了一声便出去赴约了。   沈老太太听沈默不在,便道:“既然这样,不等他了,我们娘几个先入席吧。”   没有沈默在场,席间反而比他在时还要热闹几分。   沈大奶奶和沈梓馨向她敬过酒,福景苑以珊瑚为首的丫鬟也过来凑趣,好在沈老太太记着今日是他们小夫妻圆房的日子,没有让林溪多喝。   沈默从外面回到远香堂时,最先闻到的便是一股独属于葡萄酒的香味。   因着林溪生辰,远香堂的下人们也凑趣在廊下摆了桌酒,以霁月为首的几个丫鬟正在推杯交盏,就见沈默回来了。   几个丫鬟忙忙站起来。   沈默扫了一眼,便问道:“你们奶奶呢?”   丁香忙道:“奶奶刚从福景苑回来,正在屋里呢!”   林溪因着沈默事先的叮嘱,在席上没敢多喝,如今闻着外面飘来的葡萄酒香味,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丫鬟们送来一壶,就见沈默从外面进来了。   林溪原来那点心思就全都丢在爪哇国了。   她迎上来笑道:“你回来了。”   沈默鼻尖全是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并没有闻到浓郁的酒香,方才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我不在,你没有多喝吧?”   林溪朝他轻轻呵了口气,“我只喝了一点点,大嫂和梓馨找我敬酒,我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沈默方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林溪笑着伸出双手,“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你是不是要奖赏点什么?”   沈默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   林溪没想到他竟然还另外备了一份生辰礼物,当下喜滋滋的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白玉鱼耳坠。   林溪拿在手里细看,这对白玉鱼耳坠与市面上卖的耳坠款式都不同,拇指大小的玉石被雕成了锦鲤模样,栩栩如生的同时又透着一股灵动。   林溪便看向沈默,目光中透着询问之意。   沈默没想到竟然被她看了出来,“你让世昌雕的那对玉兔镇纸还留了一点碎料,我觉得扔了可惜,便抽空用其中两块碎料雕了这对耳坠。”   林溪的猜测得到证实,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左手握着这对耳坠,右手揽住沈默的肩,在他脸上左右两边各落下一个吻,笑着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也不知她这辈子走了什么好运,能够嫁给沈默这样的夫君,既能作画,又能送她亲手做的首饰,人长得还这么好看。   林溪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又轻轻啄了下他的唇,啄完还不过瘾,还用力吻了一下。   她正亲得不亦乐乎,没堤防沈默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锦盒。   等她吻完沈默,刚直起身,就听沈默道:“亲完了吗?”   林溪还没察觉到什么,闻言嘻嘻笑道:“亲完了。”   话刚落下,她就被沈默抱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镜台上。   这次沈默把镜台上摆着的所有物事都轻轻扫到了一边。   林溪听着梳子和胭脂盒碰到一起的声音,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抓住沈默的前襟道:“你从外面回来还没用过饭吧?”   沈默没说话,只是垂眸看她。   林溪那种不妙的预感更强烈了,她讪讪笑道:“那个,现在是白日,大白天的,万一有丫鬟进来怎么办?”   她只说了前两句,后面的话就被沈默吞了下去。   林溪只觉得这一阵疾风骤雨比上次的还要激烈几分,她到后面的时候几乎快要喘过不气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想,当初还以为他喝药酒喝出了问题,如今看来,哪有什么问题,无非是他能忍罢了。   好半天,沈默才离开她,林溪得到机会,赶紧补充原来缺失的氧气。   沈默还把手放在她的背上,给她顺了顺气。   林溪深吸几口气以后,便瞪了他一眼,“你要憋死我啊!”   沈默轻轻笑了笑,“相比你对我做的,这点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比之前的笑容都要好看得多,林溪不由又犯了花痴,可是想到撩拨的下场,还是往后缩了缩。   沈默察觉到她的动作,挑眉道:“怎么了?”   林溪舔了舔唇,“没什么。”   沈默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刚才是谁说的,现在是大白天。等晚上再说,晚上你想做什么都依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林溪没想到会等来这句话,眼睛不由笑成了月牙,“我想做什么都行。”   沈默看到她的笑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只要你提的要求不算过分。”   林溪笑道:“我什么时候提过过分的要求。”   因着沈默的这个承诺,林溪的心情格外好。   晚上,小厨房特别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还有一坛林溪最喜欢的葡萄酒。   林溪举起酒壶,“喝酒应该不算过分的事吧!”   沈默却按住了她执壶的右手,“算。”   林溪道:“可是这要求并不算过分啊!”   沈默知道她好酒,想让她一点不喝是不可能的事,便道:“只许喝一壶。”   好吧,一壶就一壶。   林溪存着喝酒壮胆的心思,等沈默刚说完这句话,她就端起酒壶,直接对着自己的口,咕嘟咕嘟几下子就把一壶酒喝得一干二净。   沈默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喝完了,还面不改色的朝沈默笑了笑。   沈默叹口气,给她夹了块红烧排骨。   林溪道:“我的酒量好着呢,一壶酒根本就不在话下。”   沈默只当没听见这话,又给她夹了一个珍珠丸子。   林溪把他夹得红烧排骨吃完,又吃了好几个珍珠丸子,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光给我夹菜,自己怎么不吃?”   沈默道:“我晚饭一向吃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溪哦了一声,不疑有他,觉得晚上吃的太多确实不太好,便吃了七八分饱就落下了筷子。   丫鬟们收拾完饭菜,送上热茶,又进进出出准备洗澡水。   临到这一刻,林溪的紧张感又来了。   沈默先去洗澡的时候,林溪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一边哆哆嗦嗦从箱子里取出那个放元帕的匣子。   她刚把那匣子藏到床的最里边,就听沈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藏什么呢?”   林溪马上用纱被盖了一下,根本不敢看沈默,“没什么,没什么。”   好在沈默倒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拿起常看的那本《汉书》。   林溪飞快的穿好鞋,又飞快的走到净室。   净室里已经备好了一桶热水,上面还撒了好些玫瑰花瓣。   林溪泡在热水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只觉得这水的温度好像比平时的水温都要热上一些,玫瑰花瓣好像也比平时撒的多一些。   她把那玫瑰花瓣一一数完,水温已经开始变凉,林溪倒是有心想在水里继续泡下去,可是皮肤已经泡的发白,再泡下去,身子该着凉了。她只好鼓起勇气,带着慷慨赴死的精神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了净室。   沈默很有耐心的还在看他手里的那本《汉书》,看她从净室里出来,方才看了她一眼。   他还未说话,林溪已经赶在他前面说道:“那个,我能不能再喝一壶酒。”   沈默没说话,林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戏。   她只好一步三挪,慢慢往沈默那里挪。   沈默的耐心却是出奇的好,既不催促,也不出声,就那样看着她。   他耐心这样好,倒让林溪放松不少,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到此,她倒多了点勇气,一鼓作气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 第68章   可是她等了很长时间, 也没等到身边人的动作。   林溪忍不住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见沈默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林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好像是菜案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忍不住讪讪笑了笑, “你看我做什么?”   沈默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好吧,林溪只好认输, 眼睛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就是不敢再看他。   沈默也不着急, 静静在她身边躺下,然后方道:“你在怕什么?”   林溪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个,我听说很疼。”   这句话一说出来,帐中立时多了点暧昧的氛围。   寂静的夜里, 林溪甚至能听得见沈默的呼吸,不像往日那样清浅,而是带了点隐忍。   她不由转头看他。   这一看, 就撞进了对方眼中。   沈默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落在枕边的一缕碎发,“你呀!”   “我什么?”林溪很无辜的看着他。   沈默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有贼心没贼胆,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林溪脸色就是一红, 她轻咳道:“谁说我有贼心没贼胆了?”   沈默道:“那你怕什么, 你忘了我说的了, 你想做什么都依你。”   这句话他是凑到林溪耳边说的,林溪只觉心里一阵酥麻,原来那股因着怕疼而压抑的某种念头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咽了口唾沫,“真的?”   沈默微微点点头。   好吧,夫君这么体贴,林溪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真对不起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   沈默就见她先转过身,停顿了一下,方才伸出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林溪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张脸,先摸了个够,方才开始用手指描募他的双唇。   沈默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果然,林溪描募完以后,便试探的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沈默没有任何动作。   林溪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眯起眼睛,正当沈默纳闷她想做什么时,就觉身上一凉,他的中衣被林溪飞快的扯了开来。   洁白的皮肤映入眼帘,林溪看一眼又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   沈默正看得好笑不已,只是还没笑出声,就觉胸前多了一只柔软的小手。   林溪是闭着眼睛摸的,只摸了一下,就飞快的伸回了手。   等了一会儿,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有所动作时,忽然身上一沉,沈默覆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就不由林溪做主了。   只是她没想到,那种事比她想象得还要疼,沈默刚开了个头,林溪就把他推了出去。   沈默低头看她,“很疼吗?”   林溪点点头。   沈默只好伸出手先安抚她,林溪能感受得到他的隐忍,她又心软了,“要不,我再忍忍。”   可是这次沈默连碰都没碰到她,就又被她推了出去。   如此反复再三,林溪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最后她鼓足勇气道:“再来一次,这次我保证再也不推你了。”   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好几次。   沈默道:“要不然就算了。”要是一直忍倒没什么,可是这样来回折腾,他还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林溪也很想就这么算了,可是一低头,她又心软了。   “最后一次,这次一定要成功。”   林溪把两手放在沈默的肩上,虽然很想把他推开,可是最后还是咬着牙挺过去了。   等到最开始的那种疼痛感一过去,沈默又刻意放轻了动作,林溪终于觉得不再难熬了。   她一放松,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就又忍不住开始作妖了。   “沈默,沈先森,你现在是何感受啊?”她一边娇滴滴的说话,一边伸出手不住咯吱沈默的腋窝。   沈默忍无可忍,把她的嘴给封住了。   第二天早上,林溪醒来以后,就看见了对面的沈默。   她笑嘻嘻的靠过去,说了声早啊!   昨晚的事让她发现一个事实,沈默在那种事上出奇的能忍,还特别顺着她的意思。   没了后顾之忧,林溪再面对他时,就没了什么顾忌,醒来先挠了他两把。   沈默没说话,默默的拿开她的爪子。   林溪凑到他跟前道:“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沈默道:“要不要我再过一下桥。”   林溪嘻嘻笑道:“这招对我现在没用了,老兄。”   沈默决定不理她,起身准备穿衣。   林溪却从后面抱住了他,“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怀孕啊!”   话刚落下,她就对上了沈默的目光。   她用食指点了下沈默的鼻子,“小样,你的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还没等沈默说话,她已经说道:“正好我也不想早点怀孕。”   沈默道:“为什么?”   林溪道:“因为我还想再享受两年二人世界呀!”她说完轻啄了沈默两下。   沈默就知道不该对她有所期待,他拿开林溪的手,慢慢说道:“你别听祖母的,孩子的事不着急,等明年乡试以后再说。”   林溪听他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便问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年乡试以后?”   沈默道:“如果我能考中,后年我打算到京城参加会试。”   林溪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京城?”要是将来有了孩子,别说沈老太太不答应,就是她也不愿意让孩子跟着他们受那颠簸之苦。   沈默轻轻点头,“一切等我安定下来再说。”   林溪笑嘻嘻道:“知道了。”   两人起床以后,沈老太太那边果然派来了一个积年的老嬷嬷过来收元帕。   帕子早已经被收好放在了匣子里。   当着外人的面,林溪脸上终于多了点不好意思,害羞的把匣子递了过去。   婆子收了匣子就笑眯眯的走了。   过后,沈老太太又把林溪叫去说了番话,上次因着林溪还没圆房,有些事沈老太太不好说,如今好容易等到他们圆房,沈老太太一方面想让她早点开枝散叶,另一方面又叮嘱她不要让沈默累着,免得荒废了读书,毕竟乡试要紧。   林溪微红着脸应下,心里却觉得沈老太太有些过分担忧了。沈默可不是寻常男子,他的克制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沈老太太叮嘱林溪不要让沈默累着的话确实有点多余,因为自那晚过后,两人晚上仍是和之前那样纯盖被睡觉。   有的时候,林溪忍不住撩拨一二,可是沈默始终不为所动。多一次胡闹,就多一份危险,为了将来林溪能跟着他一起去京城,沈默觉得能少碰林溪一次就少碰一次。   这晚,林溪撩拨了半天,沈默连眼都没睁,林溪不由纳闷道:“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就她所看的那些小说,里面的男主人公无一不是对这种事有莫大的兴趣,就连这本书里的顾文轩也不例外。   沈默又一次拿开她的爪子,“我也想知道你吃什么长大的?”   林溪一饱眼福后,方才收回视线,不再逗他,“你帮我想个玉器铺子的名字吧!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虽然玉器铺子到现在也没找到,可是林溪已经开始想名字了。   沈默闭上眼道:“既然是玉器铺子,不如叫琳琅阁或是玲珑阁。”   林溪眼睛就是一亮,“琳琅,玲珑,这两个名字好听。”   日子溜进六月底,林溪终于寻着了一个合适的铺子,虽然位置不错,可是铺子的主人只租不卖,租钱还高。   林溪对沈默很有信心,觉得他乡试多半能中举,便只交了两年的租期,过后便先把石祥派到铺子里打理那边的杂事。   等到玉匠把萧彦送来的那批玉石料雕的差不多了,也已经到了八月上旬。   林溪取名为玲珑阁的玉器铺子便开张了。   为了打出名气,林溪特地借了茶铺的东风,凡是来铺子里买玉器的客人,都赠茶二两。当然买的玉器越贵,赠的茶叶越上档次。   而茶铺那边也做了相应的宣传活动,凡是购茶满一斤的,不管是花茶还是绿茶还是乌龙茶,都赠送一件玉器,当然所赠的玉器好坏也是看客人们的消费高低。   这样一宣传,玉器铺子的名声便慢慢打出去了,加上玲珑阁所卖的玉器物廉价美,不仅价格比市面上的低一成,手艺还一点不比其他玉器铺子差,这样吸引的客人便越来越多。   等到中秋节临近,借着中秋节这股家家都要送节礼的东风,不仅茶铺那边因着乌龙茶狠狠挣了一笔,就是玉器铺子也挣了不少银子。   当然和她一起开玉器铺子的江吟秋也分到了不少银子。   本来江吟秋是想和林溪三七分的,毕竟这玉器铺子的铺面也好,掌柜也好,伙计也好,玉匠也好,都是林溪一手操办,她这边只提供一些不值钱的玉石料。   可是林溪却想得长远,一定要和她四六分。   将来沈默入朝为官,难保没有用得着萧彦的时候。与其将来锦上添花,还不如这时雪中送炭。   江吟秋推拒了半天,最终还是拗不过林溪,两人最后四六分成。   商议完正事,林溪便看着江吟秋那老高的肚子道:“我记得日期快到了啊,怎么还没生?”   江吟秋已经提前备好了稳婆和奶娘,听见林溪问及此事,便道:“稳婆说了,推迟几天或是错后几天都是正常的。”   林溪曾经听人说过,提前几天发动的多半会生儿子,而预产期推后的多是女儿。   看来江吟秋这胎多半是个女儿了。 第69章   八月十七那天, 江吟秋一早起来就觉肚子有些疼,有些像是她来月信的那种感觉。   等她去了一趟净室, 就把稳婆叫了过来。   稳婆一听她见了红, 便叫人准备一应物品,末了又安慰她道:“奶奶放宽心, 还有好一会儿呢!”又让人给江吟秋煮糖水鸡蛋。   林老太太送来的陈妈妈端来糖水鸡蛋时, 江吟秋虽然感觉到肚子有些疼,但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可是等她把糖水鸡蛋吃完,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觉肚子疼得有些厉害了。   可是稳婆和陈妈妈都说时候还早呢,江吟秋便让雪珠拿来一本书, 边看边等。   一本书看到一半,江吟秋便疼得看不下去了。   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江吟秋方才生下一个女婴。   林溪得知消息,过来看她们母女时,就见到了包在襁褓里的一个小小婴孩。   林溪稀罕的不行, 只觉得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真是招人待见得很。   “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江吟秋含笑道:“她爹临走时,想了两个乳名,要是男孩就叫秋宝, 要是女孩就叫银姐。至于大名, 以后再定。”   林溪笑道:“萧表哥很会起名字, 孩子是秋天生的, 这时候银桂正在飘香,江姐姐你又最喜欢桂花,取这个名字正合适。”   林溪说完,便笑着看了婴孩一眼,“干女儿,你有名字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这件东西是我作为干娘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许推拒。”   江吟秋便笑着接过,“那我就替银姐谢谢你这个干娘了。”   银姐洗三那日,江吟秋住的宅子又热闹了一回。   除掉林大太太推脱不舒服没来,林老太太和林二太太早早就到了。林溪到时,林老太太正在看孩子,“这孩子生得好,眉眼像极了江丫头。”   林二太太在旁凑趣道,“老太太的眼力真好,这孩子生的真好,细皮嫩肉的。”又看林溪,“什么时候三丫头也生个这么俊的孩子,让你祖母也稀罕稀罕。”   林溪不防林二太太扯上自己,笑了笑没说话。   林老太太道:“这事哪能急得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他们小夫妻两个刚刚圆房没多久,孩子的事不着急。   可是林老太太不急,沈老太太却有些急了。   银姐满月后不久,沈老太太便把林溪叫了过去。   林溪一到福景苑,就见唐大夫已经在那里了。   林溪心下有些好笑,但还是规规矩矩上前和沈老太太问了好。   沈老太太咳了一声道:“今日唐大夫来给我诊脉,我想着最近天气不好,怕你有个头疼脑热的,便让唐大夫给你诊下脉。”   这样的托词,林溪才不会信,不过她还是很配合的笑道:“那就有劳唐大夫了。”   唐大夫诊完脉,沈老太太便以目光相询,唐大夫拈须道:“老太太不用担心,二奶奶的身体好得很。”   沈老太太有些失望,这段日子她见林溪好似比原来瘦了一些,还以为她有了身孕,又怕她自己不知道,便叫唐大夫给她诊一下脉,哪知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沈老太太盼孙心切,等唐大夫走后,又拿出了一小坛药酒。   “这是我之前按着唐大夫开的方子配的药酒,常饮有补益气血的功效。二郎读书那么辛苦,你记得每日叫他喝上一杯。”   林溪把那坛药酒拿回去以后,打开封泥,就闻见一股扑鼻的药香和酒香,她捞出里面的几样药材一看就笑了,沈老太太真是舍得下本钱,放了那么多名贵药材。   这么些珍贵的药材好像浪费了也不少,林溪算了算,这几日刚好是她的安全期,倒是可以让沈默试着喝一点。   晚间,沈默从书房回来,林溪便给他倒了杯药酒。   只是这杯药酒却不是素日他常喝的灵芝药酒而是沈老太太送来的补益气血的药酒。   沈默入口就觉得这酒好像和他平时喝的有点不同,不过他没多想,以为林溪重新又配了一位药酒,便一饮而尽。   连着三天,沈默喝的都是沈老太太送来的药酒,一直到第四天晚上,他才觉出不对劲来,“你到底给我喝的什么酒?”   林溪作无辜状,“就是药酒啊!”   沈默问道:“什么药酒?”   林溪眨了眨眼:“就是祖母送来的药酒啊!听说是唐大夫帮着配的,我看过,里面的药材都是好药材,所以我按着祖母的意思,天天斟给你喝啊,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沈默没说话,定定看着她,想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林溪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倒在床上大笑起来,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然后就被沈默面无表情的拎了起来。   林溪边笑边抹去眼角的眼泪:“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的性子,她要你喝这药酒,我有什么办法。”   沈默深吸了口气,正想下床喝杯凉茶消消身体内的燥意,右手就被林溪拉住了。   “你太小心了,怀孕哪有那么容易。”林溪凑近他,眨巴眨巴眼睛,“相信我,这次不会怀孕的。”   后天就是她来月信的时候,所以今天和明天都安全得很。   沈默自然没信。   林溪只好拿出杀手锏,“真不是骗你,马上就是我的小日子了,小日子前后是最不易受孕的。”   她说完,便定定看着沈默的反应。   沈默给她的回答便是把她折腾了半宿。   不过第二天,她再倒药酒给沈默时,沈默却坚决不喝了。   林溪道:“这酒是原来的灵芝药酒,你真不喝了吗?”   沈默道:“不喝了。”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喝药酒来补身了。   林溪没勉强他,毕竟他身体好不好,自己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倒是过后沈老太太曾把林溪叫去,问她是不是照着自己的吩咐,天天给沈默倒一杯药酒喝。   林溪答话的时候,刻意低了低头,语气也带了点害羞。   沈老太太方才不再多问,然后安心等着林溪的好消息。   可是一直等到腊月,她也没等到好消息。   她忍不住把沈默叫到了福景苑。   总算她知道孙子的个性,没安排唐大夫诊脉,只是委婉的问了一下沈默的身体状况。   沈默道:“以后祖母别再制药酒给我了。明年就是乡试了,我想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书,也好不辜负祖母对我的期望。再者,林溪还小,孩子的事过两年再说吧!”   沈老太太无可奈何,但又对孙子没有办法,她倒是有心想称病,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是马上就到年节下了,这个时候称病又不吉利。所以沈老太太只好朝房里的茶杯撒了几天气。   林溪逢五过来请安的时候,便见沈老太太沉着张脸,不过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铺子上,所以对于沈老太太的脸色只做不见。   年底是茶铺生意最好的时候,晋城的其他茶铺经过这一年的消耗,茶叶差不多都已经告罄。   而林溪因着茶叶备得多,卖的少,库里还有一半的绿茶和乌龙茶,至于白茶和红茶,则几乎都还没卖过。   所以年底的时候,林溪名下的那家茶铺生意是格外的好,即便她把价格提到了原来的六倍,来买茶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尤其是晋城几个世家,准备节礼的时候,自然要少不了茶叶这一项。他们出手比别人都大方,那些库存到现在的乌龙茶大部分都被这几家买了去。   尤其是罗家,罗夫人打听到知州大人爱喝乌龙茶后,罗家派来的管事直接就买了五斤上好的乌龙茶。   茶铺那边生意大好的同时,玉器铺子那边也没闲着。   萧彦弄来的第二批玉料送到晋城时,林溪让两个玉匠雕了好些玉花生、玉猪、玉兔等好看又吉祥的小玉件。   林溪让人把一部分小玉件送到茶铺那边,凡是购茶满两斤的,都能领到一个小玉件。   这些小玉件都做成了金锞子大小,玉质做工虽算不上上等,可是材质尚可,雕工也还算可以。   能够买得起两斤茶叶的人家,自然不是一般穷苦人家。有些人拿到以后,觉得这些小玉件做的还算精致,过年的时候送给晚辈,倒是也能拿得出手,再一去玲珑阁打听一下价格,一件小玉件只要二两银子,也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林溪特意把小玉件的价格定在了二两,比银锞子要贵上一些,却比金锞子要便宜不少,正适合某些中等人家过年的时候给晚辈做见面礼。   当然玲珑阁除去这些不太值钱的小玉件外,还有不少颇上档次的块头比较大的玉器,像是寓意比较好的玉如意、成套的玉壶玉杯、成套的十二生肖、被雕成半尺多高的玉山,镂刻精致的玉花瓶。无论是买回去做摆设,还是送人,都拿得出手。   因此到得腊月底,不仅这批刚制成的小玉件卖的精光,就连这些可以拿来送礼的玉器也卖了不少。   林溪知道自家两个玉匠的手艺虽然拿得出手,可是也只比晋城的其他玉匠高出那么一些。可是这点高出的技艺,还不足以吸引绝大部分顾客。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其他几家首饰铺抢生意,推出玉钗玉簪玉首饰什么的,因为知道论熟客,论回头客,她是争不过对方的。   所以她另辟蹊径,把玲珑阁往礼品店那边靠拢。因为据她了解,晋城虽有好几家首饰铺,可是专门卖玉器的铺子却只有她这一家。   如今看来,她给铺子的定位一点都没错,玲珑阁的各色玉器卖的不错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70章      外面大雪纷飞, 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林溪看了半天的账本,最后一算利润, 茶铺连上玲珑阁, 刨去茶叶本钱,给林二老爷和江吟秋的分红, 掌柜伙计们的工钱, 她还能留下两万多两银子。   两万多两银子,足够她和沈默花上很长时间了。   林溪高兴之下,忍不住过去抱了抱在窗前看书的沈默。   沈默伸出手指翻了一下书页,“什么事这么高兴?”   林溪笑嘻嘻道:“没什么,就是挣了点小钱。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啊?”   沈默道:“我没什么要买的。”   林溪便轻啄了他一下, 然后笑道:“夫君这么好养,真是让夫人我难有用武之地啊!”   沈默没理她,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样子。   林溪只好戳了他两下,问道:“马上就要到年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府城啊?”   沈默拿开她作乱的手指, 说道:“什么时候都行。”   林溪道:“这事宜早不宜迟,等你过了生辰,我们就搬去府城吧!我听说乡试要考九天,虽然每隔三天能出来一次,可是在那三天时间里, 吃喝住都要在那窄小的号房内。既要自己打扫号房, 烧水做饭, 还要答卷......”   沈默听她说到这里, 便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林溪面不改色道:“我听祖母说的啊,我祖父当年考乡试,都是我祖母帮着收拾的东西。我祖母说我祖父因为不会烧水做饭,第一次考乡试的时候只好吃带来的干粮,可是正好那一年天气热,干粮到后来都放坏了,所以我祖父考了两次,才考上举人。”   沈默没说话,他觉得林溪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林溪停顿了一会儿就道:“所以我觉得在乡试之前,应该给你特地安排一个小地方,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乡试。”   林溪觉得在乡试之前,弄几次模拟考很有必要。   当然乡试需要的东西,也得开始预备起来了。   过了新年,白莲教暂时被镇压下来的消息传到晋城以后,茶叶早已告罄的几家茶铺,早早安排了人南下。   三四月左右,晋城的茶价便一点点的降了下来。   林溪不用再盯着茶铺那边,玲珑阁也已经走上正轨,她的全部心思便放在了制作各种吃食和一应物品上。   为了怕市面上卖的肉干不洁净,吃了拉肚子,林溪买来牛肉,亲自动手做牛肉干。牛肉有健脾益气的功效,林溪索性多制了一些,乡试用不完的话,平时还可以当零食。   林溪做好牛肉干以后,特地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她记得男主顾文轩考乡试的时候,负责搜查物品的人检查得特别细,有时候还会动手把带来的吃食掰成碎块。所以林溪为了怕这些牛肉干再经一遍他们的手,所以干脆撕成条状,这样一目了然。   至于驱蚊虫的花露水,醒神清脑的薄荷油,治疗头疼脑热的丸药,补益气血的药酒,安神的香囊,更是零零总总准备了一些。   当然这些东西,她还另外准备了一份,然后送到了林府。林泽和沈默一样,今年也准备下场试试。   林老太太看着这些东西,笑着点头道:“三丫头想的很是周到,本来我还想着你们没经过这些,要打发人跟你说一声的,没想到你倒先备好了。”   林溪道:“祖母先别夸我,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林老太太道:“这个要问你大伯母,她娘家的一个侄子大前年才参加过乡试,所以你大伯母老早就写了信相问。我虽帮着你祖父准备过东西,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还适不适用。”   林老太太说着话,就叫人去请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自然知道林溪上门的目的,不等林老太太问起,就拿出了一张清单,“这上面是我那娘家侄子列的东西,本来我想给三丫头你送去的,不想你先来了。”   林老太太便指着林溪送来的那堆东西道:“这是三丫头送来的东西,你看看可有合用的。”   林大太太脸上露出笑容:“难为三丫头你想着你大哥,我先替他谢谢你了。”   林溪道:“自家人无需客气。对了,大哥将来去府城,是要住到客栈还是去大姐家?”   林溪所说的大姐是大堂姐林湘,她和林湄一样,都嫁到了府城。上次林溪成亲,她和林湄回来的时候还提及沈默将来乡试的时候可以住到她嫁的陈家。   当时林溪去府城买房子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找林湘帮忙,可是看她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娘家,就知道她在夫家也是做不了多少主,就没有找她帮忙。至于林湄,那自然是更不用提了。   林大太太听了林溪的问话,却是稍一犹豫,这一犹豫,便让林老太太看出了什么。   “怎么,陈家那边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   林大太太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老太太以为陈家不愿意接待林泽,心下不由有些不悦,看着林大太太道:“有什么话就说。”   林大太太方道:“也没什么不方便,就是我听大丫头的意思,陈家去年多了几个从南方投奔过来的亲戚。”   听林湘信里的意思,那个姓花的表姑娘之所以跟着爹娘来府城就是为了寻一门好亲事,为了不让她把主意打到儿子头上,林大太太有心想让林泽住到林湄的夫家郑家去。只是这话该怎么和林二太太说,林大太太还没想好。   林溪在旁想多两个亲戚有什么要紧的,可是看林大太太说话的神色,难不成这几个亲戚里有没有成婚的少女。想到林泽和江吟秋的那段过去,林溪马上就明白了林大太太的意思,想来是怕再出现一个江吟秋。而林泽经历过一次伤心,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番折腾了。   “既然陈家那边住不开,不如叫大哥住到我那里吧!将来两人考乡试的时候还能有个照应。”林溪便适时的开口道。   林老太太觉得这主意不错,“既然陈家不方便,就住到三丫头那里吧!”林老太太终究是疼孙子的,孙子到陈家怎么说也是亲戚,虽有林湘照应,可她终究不当家做主,难免有委屈的时候。   而住到林溪那边,就没这么多顾忌了,都是一家人,两人又是兄妹,那边还没有长辈,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林大太太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却是愿意的。   林老太太拍板定下这件事以后,林溪便问林大太太,“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从书院那边回来,我想早点到府城收拾一下宅子。大哥要是不跟我们一起走,到时我再派人来接他。”林泽还不知道那宅子在哪,总要留个接应他的人。   林大太太道:“这个我倒不知道,回头我写信问问他。”   等到林泽的信回来,已是四月中旬。   林溪听说他要等到书院那边放假以后再去府城,而书院放假则是六月份的事了。   于是,林溪就没有等他,把东西收拾妥当,便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去了府城。   府城的宅子在秦家两个兄弟的收拾下已经新添了刻着“沈宅”二字的门匾,两边还挂了一副黑木红字的对联。   宅子内外也已整修一新,按着林溪的意思,内院的窗纱是用清一色的玉色轻纱糊成的,配着院子里的花草,看上去分外雅致。   林溪把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晚饭便做好了。   这次,要在府城待好几个月,林溪便把小厨房的刘氏和杜鹃都带了来。   晚饭是四菜一汤,沈默落座的时候,还发现桌上多了壶酒。   林溪不等他说话就道:“只喝一壶,就一壶。今天不是刚搬到新宅子吗,庆祝一下。”   沈默道:“原来你没在这住过吗?”   林溪道:“那个不算。今天才算是搬家。”一想到从这个月到八月份,都可以住在这个宅子里,还不用逢五去给沈老太太请安,林溪的心情就不由得飞扬起来,还给沈默斟了一杯。   沈默自从喝过沈老太太送来的药酒以后,便滴酒不沾。   林溪给他斟酒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喝了一杯,“真的不喝吗,这酒绝对没问题。”   沈默没说话,低头开始吃饭。   林溪独酌也不觉得无趣,喝一杯,看沈默一眼,然后朝他再笑一下,不知不觉就把一壶酒喝光了。   沈默等她把酒喝完,方才开始说正事,“既然来了府城,又要住不少日子,我们要不要到你两个姐姐家去走一趟?”   林溪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鸡块,“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好好读书吧!”   沈默道:“马上就是乡试了,也不差这两日时间。”   林溪想到林大太太的堤防,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真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沈默不由抬头看她。   林溪便道:“这么跟你说吧!我大姐家里最近来了几个亲戚,听闻那里面有两个未婚少女,而你这张脸呢,又实在太招小姑娘待见。所以呢,为了你日后的清净,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沈默还想再说什么,林溪赶紧打断他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反正有乡试做借口,沈默就是不去,那两家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但是万一沈默招惹上什么烂桃花,那可就麻烦大了。   既然要到两个堂姐家走一趟,就不能不准备礼品。好在来时,林溪备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玲珑阁那边能拿得出手送礼的玉器带了不少,当下便拟了两张单子,第二天把东西备齐就让人套车先去了陈家。 第71章   林湘所嫁的陈家在府城也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林溪命下人投了拜帖, 过不多一会儿, 就被门房放行, 然后进了垂花门, 就见林湘带着几个丫鬟迎了上来。   一年多没见, 林湘比原来又丰润了一些,穿着银粉色的遍绣海棠对襟褂子,宝蓝色的绫缎裙, 衬得她的气色极好。   “娘已经写信告诉我了。”林湘笑道, “原本还想着让你们到家里来得, 没想到三妹你直接在府城买了宅子,不知道你那宅子在什么地方, 改天有空我也好去你那里串串门。”   林溪便说了宅子的位置, “那宅子距离贡院比较近,将来考乡试的时候可以方便不少。”   林湘点点头:“既然这样,林泽到你们那住也好。”她说完还看了眼周围,低声道, “家里多了几个亲戚, 人一多事就多,大郎不来住也好。”   林溪也轻声道:“我听大伯母说过,不知道是什么亲戚?”   林湘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跟着我去婆母的和乐堂就能见到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且不要多跟她们计较。”   林湘知道自家堂妹的性子, 被祖母宠坏了, 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而那几个远房亲戚又有点不着调,便先叮嘱了一句。   林溪笑道:“大姐放心吧,我成亲也快两年了,性子早收敛了。”   看来大堂姐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先前,要是二堂姐林湄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林湘笑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三妹嫁人也快两年了,这两年过得可真快。”   林溪道:“我听大伯母说,这两年大姐又给她添了一个小外甥。”   提及小儿子,林湘脸上都是笑意,“就是你成亲那年有的,如今刚满八个月,已经会爬了。”   姐妹两个说着话,便到了陈夫人住的和乐堂。   林溪跟着林湘绕过一道影壁,眼前便豁然开朗,正面五间上房高大气派,东西厢房也是轩敞大气,院子的正中还摆着一溜水缸,里面还种着荷花。   早有丫鬟看见林湘领着女客进来,便争相打起帘子,向里边回禀道,“大奶奶来了。”   林溪跟着林湘进到里面时,林湘的两个妯娌便掀起东次间的帘子往里让,“这就是大嫂的堂妹吧,里边请。”   陈夫人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林溪向前跟她请了个安,她便拉着林溪笑道:“早听你大姐说,家里有个妹妹生得跟朵花似的,没想到这话一点不差,把我三个儿媳都比下去了。”   “是啊,这位少奶奶生得真好,比我家珍娘还要俊几分。”陈夫人这话一落下,就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林溪循音望去,就见陈夫人左手下方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刚才那句话就是她说的。那妇人的下首还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少女穿着湖水色如意云纹绫衣,淡青色长裙,皮肤水嫩白皙,五官出众,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美女。   听见自家娘亲扯上自己,少女忍不住微红着脸唤了声,“阿娘。”   这一声“阿娘”细软柔美,让林溪马上就想到吴侬软语这几个字。她不由多看了那个叫珍娘的少女几眼。   陈夫人便替林溪介绍道:“这是花夫人,这是她的女儿珍娘。”   林溪笑着点点头,从腕上褪下一对金嵌石榴石手镯,“我来时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对手镯给珍娘妹妹做见面礼吧!”   花夫人不等女儿说话,就一把接过去,“哎呀,这么好的东西,真是太谢谢少奶奶你了。珍娘,你还不谢过这位少奶奶。”   珍娘不好意思的朝林溪行了一礼,“谢少奶奶。”   林溪笑着扶起她,“妹妹不必如此客气。”   从和乐堂出来以后,林湘便道:“今日让三妹你破费了。”那对金嵌石榴石手镯做工精致,一看就不便宜。   当然林湘也知道,林溪拿那么贵的东西出来做见面礼,还不是为的给她撑面子。   林溪笑道:“大姐还用跟我客气吗?”那对金嵌石榴石手镯是沈大太太送的,自从那件事以后,林溪对大房那边送来的东西总有种别扭感,因此今天特地戴了这对镯子,为的就是好送人,所以她一点都不心疼。   林湘住的院子在和乐堂东边,从和乐堂后面的走廊绕过去不远,就见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院子的东边是一溜葡萄架,西侧则栽着两株海棠,海棠树底下还有石桌石椅。   乳母正抱着林湘那八个月大的小儿子看海棠花,看见林湘领着人过来忙上前请安。   林湘从乳母怀里接过小儿子,“这是宁儿,青儿在他祖父那里读书,要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回来。”   林溪逗了林湘怀里的宁儿一会儿,便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这是一套玉雕的十二生肖,留着给宁儿玩吧!”   至于给青儿的见面礼则是两只玉雕的笔筒,一对白玉镇纸。   林湘觉得太贵重,起先没好意思收。还是林溪说现在自己开着玉器铺子,这些玉器统共值不了多少银子,她才收下。   等丫鬟乳母们退下,姐妹两个说话时,林溪便问道:“那两个姓花的母女是陈家的什么亲戚?”   林湘轻声道:“听说是逝去的老太太那边的亲戚,他们老远的从南边过来,我婆婆和公公却不过面子,只好留他们住下。原想着给他们一笔银子,过后打发走就是了。没想到他们接了银子只说走却不见动身。两个小的倒罢了,就是两个老的有些太不像话。”   能让林湘说出不像话这几个字,加上林溪在和乐堂所见所听的,就知道那对姓花的夫妻给陈家没少添麻烦。   不过她倒是对那个叫珍娘的少女有几分好感,便问林湘,“你说两个小的,那个珍娘还有弟弟妹妹吗?”   林湘点头道:“珍娘下面还有个妹妹,说来他们夫妻那么不堪,生的两个女儿倒真是不错。你别看珍娘长得好,她那个叫玉娘的妹妹比她长得还好,就像是玉雕成的,就是年纪有些小,现下还比不了他姐姐。”   林溪道:“我听你的意思,他们夫妻来府城,是不是为的想要女儿攀上一门好亲事?”   林湘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他们来第一天,我婆母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不过是看在老太太份上,不愿意戳破他们的心思罢了。不过也不怨他们生出这样的心思,家里的产业被败得精光,两个女儿又生的这样好。说到那珍娘,品貌倒是一等一的,就是投错了胎。我婆婆原来觉得她有那样的父母委实有些可怜,也曾给她说过亲,可惜人家一听她现下寄居在我们家,又见到她母亲是那个样子,便都摇了头。所以我不敢叫大郎过来这边住,要是被她母亲看中了,弄出点什么来,大郎岂不被套牢,我爹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只怕麻烦得很。”   “好了,不说他们了。你难得来府城,改天我叫上二妹,我们俩带你到城里转转,别的地方可以不去,那白马寺却是一定要去的。”   林溪便问:“这是为何?”   林湘笑道:“三妹夫今年不是要考乡试吗,当然要到白马寺那边求个平安符回来,保佑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林溪不知道府城还有这个讲究,考乡试前还要求平安符,不过入乡随俗,既然林湘提了此事,林溪也就把此事记在心上。   不过因着白马寺,她倒是想起了青年和那个胡半仙,也不知道那个胡半仙还在不在那里摆摊。   林湘那头却又提起了乡试的事,“三妹夫用的东西都备齐了吗,要是有什么缺的,你只管给我张口。”   “大伯母给了我一张清单,我已经照着单子上的东西备齐了。”   林湘道:“那我就放心了,乡试不比其他,三年才考一回。可惜你姐夫当年考中了秀才以后,死活不愿意再读书了,要不然还能让他给三妹夫说点经验什么的。”   林溪道:“人各有志,姐夫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说曹操曹操便到,姐妹两个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丫鬟们禀道,“大少爷回来了。”   林湘便站起来道:“这几天礼房那边没什么事,所以你姐夫这些日子回来的早。”   林湘的夫婿陈焕在巡抚衙门那边的礼房做经承,主管一府的科举、教化、礼仪和祭祀等事。   陈焕二十来岁年纪,是个长相老实,身材微丰的男子。   刚一进房,看见林溪这个没见过面的小姨子,陈焕还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不过等说过几句话后,他的不自在便消退许多,“三妹不常来府城,如今来了,不如用了午饭再走。”   林湘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林溪道:“姐夫和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二姐那边我还没有去。”   陈焕道:“郑家明日再去也不晚,不用推辞了,今天就留下吃午饭。你姐姐一直很惦记家里,如今你好容易来一次,自然要多留一会儿。”   林湘也劝林溪吃了饭再走。   盛情难却之下,林溪只好留了下来。   在陈家和林湘一起用过午饭,林溪从陈家以后便又去了林湄所嫁的郑家。   哪知到了郑家,林湄却没在,林湄身边的一个体面妈妈在垂花门处道:“三姑奶奶真是对不住,今天一大早,我们奶奶跟着就夫人去了郊外的法兴寺上香,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既然人都不在,林溪也就没有多留,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第72章   夏日的午后,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后窗忽然向室内刮来一阵凉风, 大雨就要来了。   林溪照着清单理好东西, 便问丁香, “东跨院弄好了吗?”   丁香回道:“奶奶放心吧,我和桂香两个亲自布置了一遍,一切都按着奶奶的吩咐做得丝毫不差。”   林溪道:“那就好, 再有一个来月就要考乡试了,怎么也要让夫君先体验一下考试的氛围。”   主仆两个说着话, 窗外,豆大的雨滴已经落了下来。   一场大雨冲去了连日闷热,第二天清晨,沈默便在林溪的安排下住进了东跨院。   林溪对男主顾文轩考乡试的情节记得特别清楚,贡院那边的号房不仅需要亲自打扫,一日三餐如果不想总吃带来的东西, 想吃点热汤热水什么的还要自己亲手做,在那样的环境下, 才学好并不代表能考个好成绩,还得学会好生照顾好自己。   原来林溪还怕沈默不愿意,准备了一堆说服他的话, 可是没想到, 她只一提, 沈默立刻就答应了。   林溪给沈默安排的那间房, 事先已经被布置过, 桌上床上全都是尘土,需要打扫一遍才能住人。   至于吃饭睡觉,也一律按着贡院那边的规矩,当然林溪还特地买了一份往年的乡试题,总之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沈默提前感受一下考乡试的氛围。   自己动手烧水、做饭,刚开始对沈默还有些难,不过两天以后,他就能熟练的用五更鸡烧熟一锅粥了。   日子就在一点点接近开始考乡试的那天飞快的溜过,距离乡试不到半个月时,林泽也从晋城赶了过来。   林泽来到宅子以后,林溪也让他提前感受了一下,而模拟考的题还是沈默出的。   林泽考完以后,两人还交流了一下。   两人都是那种比较温和的性子,文风也比较接近,加上一样的出身,因此一聊起来就比较投机。   林溪也没闲着,林湘早几天就约了她一起去白马寺上香,好求两道平安符回来。   林溪坐着家里的马车到达白马寺时,林湘已经早一步到了。   姐妹两个汇合后,林湘便道:“原本我想叫二妹一起去的,也出来散散心。哪知派去的人回来说她现下正病着。”   “二姐生病了?”林溪听林湄病了,便问了一句。   林湘嗯了一声道:“其实这几年二妹也不好过。二妹夫虽然不是独子,可是上面两个哥嫂,都有儿有女,加上郑夫人又偏心儿子,嫌二妹不能生,私下不知往他们三房塞了多少通房。好在两个通房生的都是庶女,可是就是这样,二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这次生病也是被底下的妾室气病的。”   既然有庶女,那就是林湄自己的问题了。林溪没想到林湄竟然会被妾室气病,对方可不像是林湘这么温和善绵的人,想必这里边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林溪想到林湄的性格,不管她好也好,病也罢,都不关自己的事,也就没有多问。   一行人到了寺里以后,便有知客僧迎了上来。   林湘是这里的常客了,领着林溪熟门熟路去了大雄宝殿,求了两道平安符。   接下来,林湘又领着林溪在寺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寺里的风景。从一片竹林穿过时,正好看见几个知客僧簇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大道上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贵夫人,穿着大红底暗金纹的齐膝纱衫,底下系着翡翠色细纹罗裙,头上戴着金镶摺丝孔雀牡丹珠钗,鬓边还插了一对飞鱼点翠嵌珠宝金掩鬓,端的是富贵逼人。   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葱绿底遍地缠枝金桂纹的缂丝半臂,配湖色遍绣银菡萏云缎裙,头上只戴了朵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论眉目精致一点也不输于珍娘,身上更有一种难得的书卷气质。   “大姐,她们是谁?”林溪问身旁的林湘。   林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大道上的那行人以后便道:“那是巡抚夫人和她的二女儿周敏。”   周夫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去了位于偏殿后的一所静室,等小和尚上了茶退下以后,周夫人便看向女儿,“敏敏,你觉得刚才见得那个卢公子怎么样?”   提及刚才那个卢公子,周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周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女儿这是又没相中。   “母亲也不必太过着急,我今年还未及笄,听说京中贵女十七八岁嫁人的也不在少数......”周敏也知道母亲在为自己的亲事担忧,便劝慰道。   周夫人说道:“十七八岁嫁人是不晚,可是那些贵女哪一个不是早早的就定了亲事。你别嫌母亲多话,世间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男子,只要家世匹配,人上进一些也就罢了。”   周敏没说话,她自幼才名在外,加上又出自名门世家,心气便比一般女子都高,一心想找个才貌双全的夫君,将来一起吟诗作对,弹琴下棋。因此那些仗着家世不错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官宦子弟便入不了她的眼。   而家世不错,才貌稍好一些的青年子弟不是已经成亲,就是定了亲事,所以她才蹉跎至今仍未定亲。   可是她仍不愿意将就一二,她不相信府城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令她满意的人选。   周夫人见她不说话,也猜到了她的几分心思,“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乡试了,新科举人出来以后,你父亲照例是要主持鹿鸣宴的。到时我让他留意一二,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原本周夫人是想与府城的几个世家联姻的,尤其是这卢家,卢家的二老爷在吏部任侍郎,若是和他家攀上亲事,那么自家老爷以后的前程就不需担忧了。   奈何女儿不愿意,周夫人也不好勉强女儿,可是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再这么蹉跎下去,就更不好找亲事了,因此周夫人才放宽了条件,若是新科举人中有家世不错、品貌不错的人选,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八月初九那日,是考乡试的日子。   越是临近这一天,林溪心里越紧张,为了让自己缓解压力,林溪干脆把心思放在了为他们准备一日三餐上,每顿饭都变着法的给他们补充营养。   反倒是沈默和林泽二人,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充分的缘故,倒是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压力。   初八那晚,林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又怕吵着沈默,只好一个人默默对着床里侧一遍遍的属羊。   属羊数到一千,忽然从身侧伸出来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是不是睡不着?”   林溪转过身,就见沈默正睁着一双眼睛向她看来。   林溪忍不住朝他靠去,轻轻揽住他的胳膊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沈默摸了摸她的头:“想想也知道,你那么看重这次乡试,怎么可能睡得着?”   林溪不好意思的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也不是有多看重,就是不想让你再蹉跎三年。”   没人比她更清楚,早三年参加会试,早一点进入代表权力中心的京城,意味着什么。   按着书中的情节发展,男主顾文轩是在三年以后才考取的解元,等他进京考会试时却刚好赶上新帝登基,接着在会试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然后在殿试中因为出色的外貌被新帝钦点为了探花。   按理来讲,顾文轩既是新帝钦点的探花,后来又得新帝看重,自然而然的应该算是新帝的人。等到废太子登基以后,秉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则,他理应不会受到重用。可是架不住他身具男主光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蒋允仪的青眼,而蒋允仪在废太子心里很有地位,凡是他举荐的人才多半都会得到重用。因此顾文轩在新帝死后,不仅没有沉寂下去,还屡次被破格提拔。虽然这期间曾有人出于嫉妒对他出手,但是最后都化险为夷。   可是他的那些同年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虽然后来继位的废太子是个仁厚之君,可是架不住下面的人暗自揣测圣意,觉得废太子多半不愿见到他们这一届进士,因此除掉顾文轩有蒋允仪保驾护航后,其余人大多没有得到重用。   所以出于这番考虑,林溪是真的希望沈默这一次能够中举,再蹉跎三年倒没什么,怕的是没赶上好时候,以后难得重用。   不过这番话却是不好跟沈默说,因此她只用力抱了沈默一下。   沈默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放心,我会尽力而为,不会让你失望的。”   夫妻两个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直到林溪发觉夜已经很深了,忙道:“你明日还要早起,快睡吧!”   也许是沈默安慰她的话起了作用,林溪躺下来以后没多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不过她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再也睡不着了。林溪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起来开始检查放在外间给沈默和林泽准备的一应物品。   丑时末,小厨房那边做好早饭,等沈默和林泽草草用过一点,林溪便送他们两人去了贡院。   这个时候天还黑着,可是贡院外已经有不少秀才在场外等候了。   林溪很想多叮嘱几句,可是又怕他们两人听了有压力,只好憋了一肚子的话,看着他们两人背着她准备的考箱,进到栅栏门前,一直等到天色微明以后看着他们进了贡院的大门,方才叫人调转马车打道回府。 第73章   转眼便到了乡试最后一天。   当林泽和沈默结伴走出来的时候, 前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沈默没说话, 但是心里深以为然。   林溪老远就看见了他们, 原本以为他们考完最后一场会有些虚弱, 可是没想到他们两人虽有些灰头土脸,可是精神气色却还好, 看来她特地备得那两瓶药酒起到了作用。   等到两人走到马车跟前,林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泽还没明白她笑什么,“三妹笑什么呢?”   沈默知道林溪多半是笑他平日喜洁的人现在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便赶在林溪前面道:“大哥不用理她,先上车吧!”   他们夫妻俩几日不见, 面上虽没有显出什么, 可是却透着一股夫妻间才有的默契和亲密。   林泽由来就有几分羡慕,过后就又有几分失落。   林溪还以为他没有考好,当着他的面没敢多问他们考试的事,等回到宅子里,林泽便说要好好洗个澡,林溪这才找到机会和沈默独处。   净室里早已备好了热水, 沈默洗澡的时候,林溪便在旁撩着水花问道:“洗完澡你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沈默考完试回来, 就靠一股精神气撑着,如今热水一泡, 乏意便上来了。   林溪怕他在浴桶里睡着, 不住催促他快洗, 洗完好睡觉。   沈默洗完,林溪又让他喝了一碗药膳,方才看着他睡下。   沈默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沈默醒来的时候,就见林溪正趴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沈默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你在看什么?”   林溪笑着回了句,“你猜?”   沈默没理她,正打算起床穿衣,却被林溪按住了。   “你刚睡醒,先不要起那么快。”   沈默看着林溪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林溪道:“检查身体啊,我看哪里有没有少一块。”   沈默只好抓住她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不用检查了,我好得很。”   林溪却还是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末了还像模像样的把了把脉。   沈默等她把完脉,方才从她手里抽出右手,“你大哥呢?”   林溪道:“大哥还没醒呢!对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端药膳。”   热气腾腾的药膳装在青瓷大碗内,不用深呼吸,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   林溪殷切的把这碗药膳端到沈默跟前,“这药膳已经熬了一天了,药效肯定不错,快趁热把它喝了。”   沈默看了眼药膳,却没接。   林溪知道他在想什么,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端出来一盘枣泥酥,“把药喝完就有枣泥酥吃。”   沈默只好皱着眉,把那碗药膳端起来一饮而尽。   昨天喝的那碗药膳已经够苦了,可是这碗药膳却比之前的那碗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偏林溪看他喝完,还开启了自夸模式,“看姐对你好吧,这么好的药膳只熬给你一个人喝,连我大哥都没份呢!”   沈默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溪的笑容还凝在脸上,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接着林溪就感受了一把药膳的苦味,真的好苦。   沈默松开她以后,不等她开口便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林溪忽然觉得沈默现在学坏了,她从盘子里拿过来两块枣泥酥,一块递给沈默,一块叼到口中,边吃边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然不错,夫君跟了我这么久,也学坏了,还学会玩这招渡药了。”   沈默看了她一眼,默默咬了口枣泥酥没说话。   林溪三两口吃完自己手里的枣泥酥,看他还没有吃完,微一低头就把他吃剩的那半块枣泥酥叼了去,末了还示威似的朝他得意洋洋的笑了一下。   沈默看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微觉好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夫妻两个闹了一会儿,便到了开午饭的时候。   按着林溪的嘱咐,厨房那边给沈默做的是鸡汤面。   “可惜府城这边买不到野鸡,要不然还能用野鸡做汤。”   不过在贡院那边连着好几天没有吃好,眼前这碗鸡汤面对于沈默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两碗鸡汤面下肚,沈默又被林溪拉着在宅子里散步,好帮助消化。   沈默绕着宅子走了两圈,林泽便醒了。   虽然错过了午饭时间,不过林溪一直让人熬着鸡汤,因此等林泽洗漱完,香喷喷的鸡汤面就出锅了。   林泽吃完鸡汤面,正和林溪说话,林湘来了。   林湘是来探望林泽这个弟弟的,林溪知道他们姐弟关系不错,肯定有不少话说,等寒暄过后,便找了个借口退出了房间。   “我听你姐夫说,这次乡试,好些考生一考完就病倒了。我放心不下你,本来想昨天就来的,不过又怕打扰到你休息。”林湘等林溪走后便坐在林泽身边,仔细打量了弟弟一眼道。   林泽笑道:“大姐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就是困得慌,如今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林湘看出林泽的气色还算不错,提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然后就提起了另一件事。   “等你休息两日,便搬去我那边住吧!原来家里有几个亲戚,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你住在这边还能与三妹夫一起结伴去考乡试。如今乡试既已考完,你不如跟我回去住几天,也见见你两个外甥。”   这才是林湘来的真正目的,也许是前几日婆母说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花夫人一家终于听懂了陈夫人话里的深意,乡试还没考完,他们便打包离府了。   他们这一走,林湘立时松了口气,觉得弟弟老是住在三妹这里也不好,加上两个儿子还没见过舅舅,便想把林泽接过去住几日,等到放榜那日再说。   林泽也想见见自己的那两个外甥和姐夫,这几年因着林湘很少归宁,他又一直在书院那边读书的缘故,还没见过那两个外甥,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因此等休息的差不多以后,便带着行李小厮搬去了陈家。   林泽这一走,再没了人和林溪抢沈默,加上乡试已经考完,林溪便拉着沈默陪她一起出去逛街,顺便散心。   乡试既已考完,多想无益。而乡试的结果要等到月底才能出来,林溪不想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每天都在为这件事烦忧,索性暂时把这件事忘掉,先好好放松几天再说。   沈默的身体经过林溪这两年的精心调制,先天不足的弱症已经完全被治愈,这次考完乡试在家休息了几日,喝了几天药膳,身体便复原了。   不过他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平时若非必要,根本不喜欢出门。林溪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他答应陪自己出来逛街。   林溪逛街也不单是为了散心。茶铺那边虽因着白莲教的事大挣了一笔,可是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好事情了,想要把茶铺和玉器铺子的利润提上来,就得好好下一番功夫。而府城比晋城要繁华好几倍,铺子的数量也不是晋城那边能比的,因此林溪逛街的时候也不忘考察市场,一见到茶铺和玉器铺子就要进去看上好半天,然后默默记下一些铺子的特色和长处。   有家名为“碧桂轩”的茶铺所卖的绿茶和乌龙茶极为地道,林溪在里面品茶的时候,沈默无意间看到对面有家书肆,便跟品茶的林溪说了一声,独自一人去了那家书肆。   书肆看着占地不大,可是里面摆满了书籍,沈默想买几本诗集,书肆的掌柜看他穿着不俗,亲自过来招待,“诗集都在后面的这个架子上。”   沈默顺着掌柜的指引来到书架前,只见那里已经站了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原本正在低头找书,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情不自禁的微微愣了一下。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周敏,她自恃论才华论博学论心胸皆不输于男儿,所以有时爱以男装示人,这几日她在家闲极无聊,又不想去参加那些夫人小姐们举办的种种宴会,想起上个月听人说京城那边有名的桃花诗社最近又出了本诗集,便准备出来买本诗集回去。   哪知桃花诗社的诗集没见到,却见到了一个清贵端华、不染纤尘的公子。   阳光照在这位公子的身上,只见他长身玉立,眉目清隽,那一袭淡青色长袍更衬出他身上那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   那一刻,周敏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极快,那从来不曾对人打开的心门,忽然在这一刻有了松动的痕迹,悄然间仿若有一个东西在她体内飞快地滋长出来,让她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她有些慌乱的移开自己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想把心底那股不能自持的兴奋和激动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感觉压下去,可是却仍是枉然。   她的眼角余光不听使唤的朝沈默那边看去。   然后就见到对方的手指一一拂过面前的书籍,最后停留在其中一本诗集上。   沈默随手翻了下书页,觉得这本诗集还算符合自己的要求,便把它随手放在一边,继续挑选诗集。   一连挑了好几本诗集,沈默方才不再停留,拿着书去结账。   等他离开以后,周敏方才动了动,接着站在他原来的位置,咬着唇伸出手指轻轻拂了拂沈默刚才碰过的那些诗集,然后一一抽出他刚才买的那几本诗集。   只要一想到她现在触碰的地方,对方刚刚才触碰过,她的心就不由得跳得有些快,脸上也带了点羞意。   这算不算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74章   林溪从梦中醒来, 听到的便是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   天色还早,加上雨天,外面只露出些微晨光, 林溪轻轻吐了口长气, 把刚才的梦境抛到脑后,往身旁看去。   沈默在旁边睡得正香, 林溪不忍吵醒他,轻轻翻了个身, 可是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身旁的人终于轻轻动了动。   林溪一转身, 便见沈默已经醒了,她立时就往对方那边靠了靠,“你醒了。”   沈默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   往常他醒的时候, 林溪还睡得正香。   林溪又往他那里凑近了一些,闻着沈默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 她忽然觉得安心不少, “没什么, 做了个奇怪的梦。”   沈默低头看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来听听。”   林溪却不肯说, 仰头轻啄了他两下, “本来记得的, 不过一看到你就全忘了。”   她这句话倒也不全是假话,起码她在沈默这里挨挨蹭蹭几下,刚才有些不安的情绪就全都消失了。   沈默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油嘴滑舌。”   林溪却不依,伸出手去咯吱沈默的腋窝。   她这一起身,青丝有一半都落在了沈默的脖颈上,偏她还不觉,咯吱沈默的时候,还挠了他好几下。   沈默一个没忍住,翻身把林溪压在了下面。   林溪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过算算日期,这几日刚好是她的安全期,便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   沈默深吸口气,还在犹豫当中。   虽然前两次都没有中招,可是事有万一。   林溪等不到他的回答,索性主动出击,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吻沈默,可是却是时间最长的一次。   她的动作非常轻柔,让这个吻多了些缠绵悱恻。   可是过后沈默的动作却让她颇吃了些苦头,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早晨的男人撩不得啊!   事后,林溪依偎在沈默身侧,“再过两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沈默不答反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林溪道:“依着我的意思,当然是越迟越好了。不过要是回去的太迟,我怕挨骂。”   沈默轻轻笑道:“那倒是。”   林溪挠了他一下,“不许笑我。”   沈默抓住她那只作乱的左手,微微笑道:“不许趁火打劫。”   林溪的手被他抓住不能作乱,只好张着一张嘴乱咬,可是却被人以暴制暴。   过后,沈默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林溪把气喘匀方道:“你说是就是吧!”   转眼便到了放榜那天。   一大早,林溪就听见喜鹊在树上叽喳叽喳叫个不停,她虽然平时不信什么吉兆祥瑞之说,可是逢着放榜的日子听到这喜鹊的声音,只觉得格外好听,心里也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几只喜鹊在院子里的树上叫了好半天才走,林溪用过早饭,有心想去亲自看榜,可是后来听底下人说每年放榜的时候榜单下面都会聚集好些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去了也得坐在马车等结果。   既然出去也是等,坐在家里也是等,林溪索性就在家里等,然后派了识字的秦大柱去看榜。   秦大柱走后,林溪又吩咐底下人早早把打赏的银子备好,如果真的有喜报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件事吩咐完,林溪就开始了无比熬人的等待,相比她的坐立难安,沈默倒是平静得很,林溪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时候,他还能静得下心看书。   林溪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越等越是忐忑不安,怎么秦大柱还没回来,早知道她应该亲自去的。   她在屋子里走了七八圈以后,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喧哗,林溪心头不由一阵狂跳,不等丫鬟掀起帘子就走了出去。   “恭喜奶奶,二少爷中了。”秦大柱被一群下人簇拥着走过来,一见到林溪便喜笑颜开,“二少爷中了。”   “真的?”林溪激动之下,语音还有些微颤,“二少爷真的中了?”   秦大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中了,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二少爷的名字就排在最前面,听人说这是解元。”   解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解元就是此次乡试的第一名,没想到沈默不仅中了,还考了个第一名回来。   这惊喜来的太快,太突然,林溪的心忽然狂跳个不停,连打赏都忘了,怔愣了一下,就抛下众人朝房里快步走去,一心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沈默。   沈默手里还执着书卷,林溪跑过来把他抱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林溪在他耳边说了句,“恭喜沈解元,你中了。”   沈默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说笑后,执书的手方才一顿,当初考完以后他猜到自己应该能中,就是不知道名次,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解元。   不过他性情较为内敛,心中虽有喜悦之情,可是面上却不像林溪那样兴高采烈。   林溪确实非常高兴和兴奋,敲锣打鼓的报子过来报喜时,林溪大手一挥,把喜钱由原来的五两银子提到了十两银子。   等第三拨报喜的人走后,林溪方才想起一件事,把秦大柱叫来跟前问道:“我大哥呢,他中了没有?”   秦大柱拍拍自己的脑袋,“之前忘了说了,林大少爷也中了,排在十几名。”   林溪还没遣人去陈家,门房那边已收了几个帖子,有住在附近的人家送来的,有其他新中的举人送来的。   内中尤以一张大红拜帖最为耀眼,是在这次乡试中排第二名的亚元虞炜送来的。   林溪之前听林湘提过,知道府城有个虞家,是当地的著姓大族,就是不知道这个叫虞炜的亚元是不是虞家的嫡系子孙。不过看这张精致的大红拜帖,就算不是虞家的嫡系子孙,家里应该也很殷实。   沈默虽不喜欢交际,可是也知道这一类的交际应酬必不可少,因此还是换了身衣裳,在前厅接待了这位亚元。   虞炜看上去比沈默大不了多少,他来之前原本还猜测解元的年纪怎么也应该比他大上几岁,没想到对方的年纪比他还轻,还生的这么丰神俊朗、面如美玉。   因此虞炜客套过后,便委婉的打听沈默可有妻室一事。   沈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多谢虞兄关怀,不过我早已娶亲。”   虞炜脸上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家中尚有几个未出阁的妹妹,原本想着若是他没有定亲或是娶亲,还能试着联一下姻。没想到对方却早早娶了亲。   不过虞炜失望的同时又有些替他惋惜,这样俊秀出彩的人物,要是将来得中进士,年少成名,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京中高门大户的女子,将来娶一个侯府出身的贵女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运气好点,还能尚个公主什么的,将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可惜,真是可惜。   不过虞炜惋惜归惋惜,但这到底是旁人的事,所以他只惋惜了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我听人说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还是许岱许老先生的亲戚,也不知将来我们能不能借着这位主考的关系,见一见许老先生。”   听说许老先生这几年已经不收徒弟了,可是哪怕见上一面也好呢!   沈默却并未像虞炜想象的那般有所动心,他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淡淡道:“能见许老先生一面固然是最好,不过这事也强求不得。”   虞炜还没摸透沈默的性子,不知道他这么说到底是性子淡泊还是城府颇深,便接了一句,“沈兄说的也是。对了,放榜次日照例是要举行鹿鸣宴的,我听说巡抚大人也会到场。到时沈兄你要歌《鹿鸣》诗倒没什么,可怜我们这些人还要跳魁星舞。”   鹿鸣宴上由解元歌《鹿鸣》诗的惯例由来已久,对此,沈默只是淡淡一笑。   虞炜此来是来结交新科解元的,不过他为人乖觉,见沈默话不多,底下的下人们又进进出出,想是忙得很,因此两人没聊多久,虞炜便提出了告辞。   沈默把虞炜刚送走,又来了几个上门来结交解元的举人老爷。   这些举人老爷都是上两届中的举人,算是前辈,沈默也不能不见。   这一天就在忙着接待客人中度过,等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已是到了晚饭时分。   林溪想着沈默中午的时候就没好生吃饭,特地准备了一桌既丰盛又比较清淡的饭菜。   沈默刚一落座,林溪就给他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   沈默抬头看向林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酸笋鸡皮汤应该是用来醒酒的吧!   林溪把汤递过去,“这汤特地是给你熬得。我听说明日要举行鹿鸣宴,既然是宴会,肯定少不了要喝酒。你先喝点这汤,也能提前解解酒。”   沈默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含了几分笑意道:“这算不算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溪正色道:“那怎么能一样?我喝酒最多祸害祸害你,可你要是喝醉了,保不准招个蝶引个蜂的,我可不想家里多几张吃饭的嘴。”   沈默无奈的叹口气,“你当鹿鸣宴是什么呢,那里不会有歌姬舞女的。”   林溪道:“我不是说宴会,是说宴会过后,万一你回来的路上,偶遇个佳人什么的。”   林溪本来是随口一说,却未料一语成谶。 第75章   府城每年的鹿鸣宴都是在巡抚衙门举行, 今年也不例外。   一大早,周敏身边的丫鬟翠微就觉自家小姐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打发人出去不说, 还破天荒的把箱子里的衣裙都叫人拿了出来, 一套一套的试穿。   要知道自家小姐平时并不爱打扮自己,也不爱什么花儿粉儿, 只喜欢抱着书看。   周敏试了几身衣裳,仍觉不满意, 红色的太艳, 月白色的太素, 浅绿色的又太挑肤色,缃色又显得她老气,挑了半天,最后她选了件藕色暗绣玉兰花的对襟褂子, 下面配一条丁香色的轻罗长裙, 娇柔又不失淡雅。   选完衣裳,周敏又从首饰匣挑了一支紫晶石发簪, 耳坠也是同款的紫晶石耳坠。   她装扮好以后对着镜子端详已久, 方才深吸口气, 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从巡抚衙门的入口处到宴会的厅中有一条必经的路径, 路径的东面有一堵花墙, 站在花墙的里面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情形。   当周敏派去的小丫鬟探到鹿鸣宴就要开始时, 周敏便提着裙子去了那处花墙。   参加鹿鸣宴的举子们初次踏入巡抚衙门, 心情都激荡得很, 几乎没人往花墙这边看。   转眼间,已经走过了七八个举子,可是周敏想等的人却仍没有等到。   她咬了咬唇,双手不由合十放在身前开始祈祷。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祷,等到一个年过半百的举子走过后,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的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周敏的眼睛就是一亮,等她看清那人的容貌正是那天所见的那人以后,心头不由狂跳起来。   真的是他,没想到他真的是来府城参加乡试的学子。   那一刻,周敏只觉得任何文字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看着那一抹天青色身影渐渐走近,只觉得心底比任何时候都要充实得多,比她十二岁那年无意中淘到一本珍贵古籍的心情还要兴奋百倍千倍。   沈默正与林泽并肩而行,忽然被一个穿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在这巡抚衙门能被人称得上是小姐的只有周巡抚的千金,沈默与林泽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知道这位周小姐到底是何用意。   林泽便开口问道:“你家小姐找他做什么?”   小丫鬟便照小姐教的说道:“我们家小姐说有样东西落在了这位公子手中,因此想请他过去一叙。请公子放心,我家小姐说了,不会耽误公子太久的。”   林泽便看向沈默,毕竟周小姐要见的人是他。   沈默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确定自己这段日子并未捡过什么东西,加上这小丫鬟语嫣未详,他由来就觉这里边有什么古怪,因此只犹豫了一下便道:“你家小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小丫鬟还未反应过来,沈默已拉着林泽走了。   周敏听到小丫鬟的回禀却并未生气,反而觉得沈默不是一般的男子,将来也不会轻易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住。   而那边林泽被沈默拉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边走边打量沈默。   沈默松开他的衣袖,“刚才事急从权,还请大哥见谅。”   林泽看着他道:“妹夫,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招惹了什么桃花债?”   沈默静静的看着他,“大哥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林泽被他看得讪讪,忙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默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还请大哥别告诉林溪。”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三妹的。”   既然不是沈默主动招惹的,那多半是对方自己一厢情愿。   林泽看着沈默清隽的侧颜,忽然觉得长得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放在沈默这种已经成亲的人身上。   鹿鸣宴是由周巡抚这个地方官主持的,除了他们这些举子,参加鹿鸣宴的还有主考官和副主考官两位官员,当然还有一些地方上的豪绅。   当林泽和沈默一起进去时,随着虞炜走过来的时候唤了声“沈解元”,厅中大部分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沈默身上。   没想到这位沈解元生的如此清俊,又这般年轻。   在座的几个豪绅都是人精,这么年轻的解元,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和沈默套近乎,周巡抚陪着主副两位主考官来了。   一番见礼,众位举子按着名次坐下。   周巡抚的眼睛飞快的扫过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方的沈默身上。   “你就是今科解元?”   沈默起身行礼,举止从容大方,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回禀大人,正是学生。”   周巡抚忍不住抚了抚短须,“真是少年英才。”   “周大人这话一点不差。”主考官魏东平把话接过去,对沈默道,“我看过你的文章,才气纵横,言之有物,尤其是那篇策问,其观点竟与太子素日的政见不谋而合。”   魏东平说及“太子”二字时,特地加重了口音。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直接提及太子吩咐过的关照,又想沈默领他的这份情,是以非常隐晦的提了这么一句。   沈默听到“太子”二字,结合魏东平的表情,忽然就想到了乡试之前所见到的那个气质高华的青年。   有之前的猜测在,沈默即使得知那青年便是太子,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之意,很平静的朝魏东平行了一礼,“大人知遇之恩,学生定当铭记在心。”   魏东平方才满意的点了点首,指了指身边的副主考官戴师道,“你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戴大人,是他把你的卷子荐了上来。”   太子当时只是要他关照这位姓沈名默的学子一二,并未要求他一定取中他。   所以魏东平打得主意便是若是这位沈默的学子真的有才,经底下人的选拔荐到他这里,他便可以顺水推舟依着太子的意思提拔一二,这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没想到这位叫沈默的学子真的被荐了上来,而且还颇得戴师道的认同,觉得是难得的好文章。   魏东平读过以后也觉沈默的文章写得不错,方把他点为了解元。   魏东平把此番缘由点出来后,戴师道笑道:“魏大人太过谦了,我虽把沈解元的卷子荐了上来,可是最后做主的却是魏大人。”   他二人在这里互相谦让,周巡抚却看看魏东平,看看沈默,总觉得这里边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周巡抚浸润官场这么多年,刚才魏东平提及太子时的那一番话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可是神色却很微妙,他立时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周巡抚深知像魏东平这样的京官,不像他们这些地方官因为远离权力旋涡中心,说话做事不用时时考虑后果,更随心一些,而是一言一行皆有一定的深意。   他忽然提到太子,内中想必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魏东平似是极为欣赏这位沈解元。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子会对这位沈解元极为欣赏。   周巡抚想到此,不由多看了沈默几眼,既是这样,自己大可以拉拢一二。   酒过三巡以后,魏东平拉着亚元虞炜说话时,周巡抚便不动声色的打听沈默的家庭状况,当得知沈默已有妻室以后,周巡抚的表情和虞炜当日一样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不过这丝失望之色转瞬即逝,快得让沈默几乎以为是错觉。   整个鹿鸣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家拜过师喝过酒相互认识以后,宴会就结束了。   林泽与沈默结伴走出来时,就见一个贴身丫鬟打扮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我家夫人想见沈解元一面,特地让奴婢过来相请。”   沈默看着眼前的这个贴身丫鬟,不同于之前的小丫鬟,这个丫鬟大约二十上下,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头上插得珠钗也不是凡品,脸上的神色更带出一种平日里发号施令的精明强干,的确像是当家夫人身边能干的管事丫鬟。   他收回目光,便看了林泽一眼,“还请大哥稍候,我去去就回。”   林泽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那我在此等你两刻钟时间。”   沈默这才随着那丫鬟朝后宅走去。   巡抚衙门的后宅占地并不广大,但是修建得很是气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在穿过一条长廊后,那丫鬟终于停了下来,朝坐在六角亭中的一位夫人蹲身行了一礼。   那位夫人正是周夫人,她听人说这一科的解元既年轻生得又好,便动了见他一面的心思。要是家世人品都过得去,倒是可以让女儿相看一下。   如今她见到沈默人,心里立时多了几分满意,不错,看他通身的气质就知道出身大家,加上这出色的容貌,又是解元,配女儿倒是刚刚好。   周夫人有了这样的心思,便试探的问了几句。   一日之内,被人问了好几次可曾婚配这个问题,沈默苦笑的同时又觉得林溪的担忧倒是一点没错。   “回禀夫人,在下已经娶亲。”   周夫人很惋惜的叹了口气,原本还以为能把他和女儿撮合到一起,没想到他已经娶亲了。   过后,周夫人兴致缺缺的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便叫领沈默过来的那个丫鬟把他送回去。   哪知两人刚走过一处芍药花台,就听旁边响起了一道声音,“公子请留步。”   沈默循音看过去,就见花丛的另一头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见他望来,脸上立时起了一层红晕。 第76章   那少女正是周敏, 她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 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去找母亲。   哪知刚走到一半, 就遇到了她想见的那个人。   周敏惊喜之下, 便顾不得矜持,唤了这么一声。   相对于她的惊喜, 沈默的神色却是相当客气而疏离, “姑娘唤我有事吗?”   周敏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沈默的态度如此冷淡。   还是一旁领路的丫鬟红珠看出不对, 忙道:“二姑娘, 这是沈解元。夫人让我送他回去。”   如果是平时,周敏还能留意到红珠的神色,可是她意外遇见意中人, 心情激动之下,根本没看清红珠给她使得眼色,只听到“沈解元”几个字。   他竟是今科解元,周敏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意外之喜,她忍不住上前几步,“你是解元?”   沈默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是, 姑娘若是无事, 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周敏却不想要沈默那么快离开, “是我母亲把你叫来的吗?”   红珠看到这里,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沈解元已经娶亲,于情于理,二姑娘都不该再拦着对方了。   她便轻轻咳了一声,“二姑娘,这事我回头跟你说。沈解元确实还有要事,他的那个同伴还在等他。”   周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天青色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红珠把沈默送回原地,回来的时候就见周敏还立在花台前。   红珠暗暗叹口气,上前给周敏行了一礼,“二姑娘,请恕奴婢多嘴,那个沈解元已经娶亲了。”   已经娶亲了,这几个字对于周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没想到自己好容易相中了一个青年才俊,可是结果却是这样。   “这怎么可能?”   红珠无奈道:“是真的,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夫人。这事是沈解元亲口说的,绝无半分虚假。”   从巡抚衙门出来以后,林泽方才问道:“刚才巡抚夫人把你叫去做什么?”   沈默淡淡道:“不知道。”   林泽看着他的脸色,忽然笑道:“不会是巡抚夫人看中了你,想给你说亲吧?”   沈默没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林泽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妹夫,我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沈默反问了这么一句。   林泽察觉沈默不想就这件事多说,便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晋城?”   “过几天就走。”原本沈默想着林溪喜欢在这多留几天,他们可以过了重阳节再走,可是现在沈默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行程提前几天。   林溪对于沈默忽然改主意这件事纳闷得很,而且敏感的觉察到鹿鸣宴上肯定发生了一些事,要不然沈默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她有心想等晚上的时候好好审问沈默一番,可是这几日刚好是她的月信期,沈默已经被她赶到了前面的厢房去睡。而白天,沈默又忙着应酬,很少有在家的时候。   林溪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一边等月信结束,一边吩咐底下人收拾行李。   行李还没收拾完,有天门房那边忽然送了一张帖子,有人邀她到府城有名的一家茶楼一叙。   帖子上并没有署名,林溪只能从帖子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断定邀请她的人应该是个女子,多半还是个妙龄少女。   林溪把帖子收好,却没有去赴约。   周敏在茶楼等了半日,也没等到人来。   她身边的丫鬟翠微劝道:“姑娘,还是算了吧!”   周敏却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行,见不到人,我实在是不甘心。”   于是第二日,门房那边又收到了一张帖子。   林溪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就把它收了起来。   一直等到第四天,林溪的月信已经结束,行李也已经收拾好,随时可以回晋城,她才叫丁香把春天时刚做的那身浅碧色绣绛色缠枝牡丹的襦裙取出来。   周敏在茶楼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人来。就在她以为今日又会无功而返时,雅间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翠微前去开门,周敏赶紧整了下衣襟,等她把视线投到门边,就见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林溪知道今天有场硬仗要打,因此特地穿了身新衣裳,还让霁月梳了个飞仙髻,至于首饰则是挑的羊脂玉,贵精不贵多。   她的容貌本来就生得极好,被身上的浅碧色绣绛色缠枝牡丹的襦裙一衬,越发显得皮肤白皙,眉目如画。   一下子就把同样精心装扮过的周敏比了下去。   周敏的脸色就是一变,她没想到沈解元的妻子容貌竟然比她还要出众几分,不过容貌出众又怎样,她未必比自己有才。   周敏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请对方坐下。   “沈夫人请坐。”   林溪从容自在的在周敏对面坐下,等翠微上前斟了杯热茶,她便端起茶杯开始慢品,一点也不着急开口。   周敏等了半天,对方好似真的就像是来品茶一样,半点好奇和纳闷都没有。   “夫人难道就不想问我邀请您过来的目的?”   林溪方才把茶杯放下,“我洗耳恭听。”   对方这样淡然不惊,倒让周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道:“夫人可知道我的身份?”   林溪点点头:“知道,姑娘是巡抚周大人的千金。”   来时,林溪也没想到邀请她的人竟是那日所见的周家二姑娘。   “你认得我?”周敏忍不住问道。   林溪道:“有过一面之缘。”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周敏先开口道:“今日我把夫人约出来,其实,其实是......”   “你心悦我家夫君,想见他娶得人长什么样对吧?”林溪端起茶杯,语速不急不缓的说完,然后才看向周敏,“我说的对吧?”   周敏的一腔心事被她就这么说了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道:“周姑娘,想听实话吗?”   周敏忍耻看向她,“什么实话?”   林溪淡淡道:“即使没有我,你和夫君也不会走到一起。”   “你怎么知道?”   林溪望着她笑了笑:“这么跟你说吧!你看到的沈解元或者是你想象中的沈解元和真实的沈解元其实是两个人。”   周敏越发困惑了,不知道林溪在说什么。   林溪喝了口茶,继续道:“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选,不仅身子比一般人要弱,爱生病,睡觉的时候还不喜欢旁边有人,后面还会因为身子弱迟迟参加不了乡试,没有功名加身,你觉得你还会心悦他吗?就算你一意孤行,可你过得了你父母那一关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溪道:“你是想说你看到的沈解元气色精神很好,不像是身子很弱爱生病的人。可是在我嫁给他以前,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晋城打听一下,看传言是怎么说的。   夫君现在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日复一日为他熬药膳,寻找珍贵的补药,悉心照料的结果。   你知道我收到你的帖子是何感受吗?   就好像是自己精心照料了几年的名贵兰花,有天突然多了一个想要争抢兰花的外人。   自己不劳而获就想白得一盆名贵兰花,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如果你不相信,觉得我是凭空捏造,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   论容貌,你不及我;论家世,我林家是晋城的世家大族,祖父也曾在朝为官;论会挣钱,你应该也不及我;论读书,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唯一比得过我的无非是你父母尚在世罢了。   你觉得他会选谁?”   林溪说完这一句,轻轻把茶杯掷于几上,起身就走。   周敏早在她说“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时,已经无地自容了。等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趴在面前的茶几上哭了起来。   林溪听到哭声,脚步毫不停留,为了以后不留后患,她只能下一剂猛药,让周敏知难而退。   如今林溪只希望她能幡然醒悟,以后不再打扰自己。   她心里转着这个念头,没有注意到楼梯的入口处上来了一人。   直到丁香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一抬头,才看到沈默朝这边走了过来。   没见到沈默时,林溪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一见到对方,想到他惹得祸事,却得自己费尽心思来解决,由来就有几分气恼,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沈默难得早半天归家,本来想着和林溪商议尽快启程的,可是却被底下人告知二奶奶出去了。   他本来以为林溪是出去买府城的特产了,可是却发现了那张林溪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帖子。   那张帖子并未署名,沈默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亲自过来了。   可是没想到林溪见到他却不理他,这让沈默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伸手去拉林溪的袖子,却被后者用力甩开了。   沈默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声门响,周敏从雅间内出来了。   她原本是想追上林溪,告诉她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对沈解元有非分之想了,可是却没想到一出房门就遇到了沈默。   沈默看见周敏,忽然就明白了林溪恼他的原因。   林溪顺着沈默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周敏。   当着周敏的面,她立时收起了刚才的冷若冰霜,忽然娇滴滴的哎呀了一声。   沈默的目光马上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林溪捂着小腿道:“不知道怎么了,这里突然抽筋了,好疼啊!”她一边说一边倒向沈默。   沈默倒没想到她是假装的,情急之下便把她抱了起来。   林溪用袖子把脸捂住,“哎呀,不用,我自己走就好。”   可是沈默却不由分说抱起她就走,然后匆匆下了楼梯。   周敏呆呆的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处,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第77章   一上马车, 林溪立马放下了袖子。   沈默正在低头查看她的小腿,就听林溪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林溪的目光。   “哼!”林溪见他看来,别转脸不去看他。   沈默忽然明白了过来,他有些好笑, “你的腿没事了?”   林溪没理他。   沈默好脾气的去哄她,“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林溪还是不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绷不住脸了。那会儿刚见到沈默时, 她是有些气恼的, 不过后来看沈默表现的那么在意她,她的气早就消了, 之所以绷着脸无非是想让沈默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要再瞒着她。   好在沈默没让她忍多久, 很快就道:“这件事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跟周夫人说的很清楚, 我已经娶亲。”   本来他想着,等他们回到晋城,这事自然就会解决。哪想到周姑娘竟然会约林溪见面。   “然后呢?”林溪开口道。   沈默不解道:“什么然后?”   林溪轻哼道:“你说呢,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沈默道:“你之前说过, 要我自行解决。”   林溪想了想, 自己好像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我收回这话。”   林溪轻咳道:“以后这种事不许瞒我听到没有, 你自行解决的结果就是还得我亲自出马。”   “好的,都听你的。”   林溪听到沈默的这句话, 方才笑了一下。   沈默轻舒口气, 觉得总算把林溪哄好了, 可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林溪问道,“你觉得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沈默道:“自然是你好看。”   “你觉得她有气质还是我有气质?”   沈默道:“自然是你。”   “你觉得她白还是我白?”   ......   林溪一直问了十几个问题,都得到满意的答案方才罢休。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你跟外面的任何女人接触,就连女人这两个字也不许说听到没有?”   沈默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胡搅蛮缠了,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哄好林溪,因此即便林溪提的这个要求很无理,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溪方才满意的摸了摸他的脸,忽又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把你变小,然后揣到自己口袋里,这样别人就再也抢不走你了。”   沈默道,“你就这么怕有人把我抢走?”   “当然怕啊!”周敏和霁月不一样,她有巡抚做靠山,不是自己随意就能打发得了的。   好在周敏还算是容易对付,今日她下了那么一剂重药,对方怎么也会打消几分念头。   有周敏这个例子,沈默那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就说不出来了。   “你放心,不会有这一天的。”他这辈子认定了林溪,就不会再娶第二个人。   林溪轻哼一声:“当然不会有这一天了,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沈默看着林溪这副气鼓鼓又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由来就觉得可爱得很,忍不住伸出双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林溪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因为衣料的阻隔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别以为你使了这招美男计,我就会消气。以后不许再招惹年轻的小姑娘了,听到没有?”   沈默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笑道,“听到了,以后只对你一个人笑,只对你一个使美男计好不好?”   林溪郁闷的心情终于随着沈默的这个笑容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微微仰头,在他嘴边轻啄两下,以示满意。   出了周敏这件事,原定的行程又提前了一天,一行人赶在重阳节前一天回到了晋城。   一般乡试放榜以后,府城那边也会给考生的家里送去喜报。只是会比府城那边晚几天知道。   沈默他们虽然初八那天才回来,但是早在前几天,家里已经收到了沈默得中解元的喜报。   因此林溪和沈默一进家门,就感受到了一股绝不亚于过年的喜气。   家里的下人争着抢着过来给他们夫妻请安问好,态度比林溪管家时还要殷勤百倍。   就连沈老太太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来,“自从你去了府城,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接着喜报这颗心才落了地。”又拉过沈珣,“快给你二叔道喜,等你长大也和你二叔一样考个解元回来,光耀我沈家的门楣。”   沈珣不知道解元是什么,但是心里却一直记着沈默这个好长时间不见的二叔,因此笑着就扑了上去,“恭喜二叔。”   那边沈梓馨已经拉着林溪说起了悄悄话,“我从来没见祖母这么高兴过。二哥中了解元的喜报送过来时,祖母破天荒的赏了底下人两个月的月钱。后面又让人准备宴客的东西,就等着你们回来庆贺呢!”   过后,沈老太太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林家准备在重阳节那天待客,便把宴客的日子错开,定在了九月初十。   于是林溪回到晋城的第二天,便和沈默先去了林家道贺。   林泽得中举人,最高兴的莫过于林大太太。   因着林泽考乡试的时候,多得林溪的照顾,这次林溪上门,林大太太对她的态度尤为热情,席间更是频频劝酒。   那酒是林家自酿的木樨荷花酒,原来在林溪回门那日拿出来过一次,这次林泽中举,林老太太高兴之下,便命人从地下取了两坛出来。   林溪自喝过这木樨荷花酒以后,就对它念念不忘,加上逢着重阳节,是吃螃蟹的时节,便一边吃螃蟹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   不过这次她没有急着回涵碧轩休息,而是在林老太太那里喝了两碗醒酒汤,觉得酒醒了差不多以后才扶着丁香的手往涵碧轩的方向而去。   林溪在涵碧轩小睡了一觉,等酒醒的差不多以后,沈默才由林家的两个小厮扶着回来了。   “今日老太爷高兴,席间又有人敬酒,所以三姑爷就有些喝多了。”   两个小厮生怕林溪发火,赶紧解释了这么一句。   林溪也知道今日林家宴客,前来道贺的男客会不少,沈默作为新科解元,被人敬酒在所难免,不过没想到他竟然喝得这么醉。   看来明天沈家宴客的时候,得先给他配一副解酒的方子。   林溪和丁香从两个小厮手里接过沈默,把他扶到床上,然后林溪就吩咐丁香去打水,又让人到厨房取醒酒汤来。   丁香打来水,林溪刚给沈默擦了擦脸,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他们走了?”   林溪一边用湿毛巾给他擦手一边道:“原来你没醉啊,我看你站都站不稳,还以为你喝醉了。”   沈默看着林溪把他的双手都擦了一遍,方道:“虽然没喝醉,可是也快了。”   林溪擦完他的手,让人把水倒掉重打一盆温水,接着用半干的湿巾给他擦脖颈,“我已经让人给你熬醒酒汤了,你喝过以后睡一觉就好了。”   沈默拍拍床里侧,“醒酒汤过后再喝,你先陪我躺一会儿。”   林溪正背着他拧巾帕,“乖,等我再给你擦一遍脸,喝了醒酒汤以后再陪你睡。”   沈默却有些等不急了,林溪的巾帕还没拧干,他就伸出右臂一下把林溪揽在了怀里。   未拧干的巾帕顺着沈默的脸颊流到了脖颈里,沈默却毫无所觉,抱着林溪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到这时,林溪终于确定,沈默确实是如他所说,即使没喝醉,但也快了。   林溪笑着把手中的巾帕扔到床下,双手环上沈默的脖子,轻轻用鼻子蹭了蹭沈默的脸颊,“夫君长能耐了,难得见你主动一回。”   沈默被她这样一蹭,身子就是一僵,但是理智还未丧失,轻声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想抱抱你。”   “那就抱吧!”林溪微微搂紧了他,倒要看他能忍到哪一步。   果然沈默抱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醉意战胜了理智,慢慢低下了头,就在他的双唇即将碰上林溪时,林溪忽然伸回环在他脖颈上的双手,轻轻抵住了他的胸膛,“夫君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只要抱抱吗?”   沈默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   林溪笑着在他胸前画圈道:“你这样,怎能不让我多想。”   她说着话,还故意微微扬了扬头,把气息全都吐在了沈默的唇边。   沈默再也忍不住,右手抓住她的双手,低头就要吻下去。   就在这时,丁香在外面唤了一声,“二奶奶,醒酒汤送来了。”   沈默的动作就是一滞,林溪忍住笑意,挣脱开他的束缚,应道:“那就端进来吧!”   等丁香把醒酒汤端进来,林溪已经坐在了床边,把那碗醒酒汤接过去以后便吩咐她道,“夫君酒喝得有点多,待会儿你们无事不要进来,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丁香倒没多想,嗯了一声就下去了。   等丁香一走,林溪便去扶沈默,“起来喝醒酒汤吧!”   沈默却闭上了眼睛,不说话也不动。   林溪笑道:“莫不是夫君没亲到我,所以生气了。”   沈默方才睁开眼睛,“没有。”   林溪道:“那就起来喝了这碗醒酒汤。”   沈默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碗醒酒汤,“不想喝。”   林溪难得看到他这副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凑到他跟前道:“要不我喂你?”   林溪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沈默答应。   哪知醉酒后的沈默却不按常理出牌,闻言却点了点头:“好,你喂我。”   林溪好笑着舀了一勺醒酒汤,递到他嘴边。   可是沈默却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这样喂。”   林溪道:“那怎么喂?”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偏偏沈默想的就是那种方式,“上次你醉酒,你忘了我怎么喂你的?”   林溪当然记不起来,“我什么时候醉过酒?”   话刚落下,林溪又被沈默揽到了怀里,然后一个翻身,继而又被沈默压在了下面。   而且沈默还挑起她的下巴,面无表情的说道:“美人,给爷笑一个。”   林溪怔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前年的中秋节自己和沈大奶奶拼酒,结果第二天自己撩拨沈默,却被反撩,沈默好像说得就是这一句。当时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竟然能从沈默嘴里说出来,难不成是她醉后对沈默说过这样的话。这样一想,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第二日沈默老是不大搭理她了,以后还一直不许她多喝酒。   只要一想到她挑起沈默的下巴,对他说出那句话,林溪就不由得想笑,她摸了摸沈默的脸,笑着问道:“除了这个,我还做什么了?”   沈默面无表情的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就在林溪还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时,沈默一边低头准备的含住了她的双唇,一边重新把她压在了下面。   等林溪喘过气来以后就道:“夫君,你这算不算是事后报复?”   沈默的回答就是狠狠咬了她一口。 第78章   等沈默酒醒以后, 睁开眼睛先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的林溪。   林溪发现他醒了,先笑眯眯的递过一杯温水, 然后等他喝完水方才笑道:“夫君你方才好热情啊!”   沈默赶紧制止她, “轻点声。”   林溪笑道:“这个时候知道害臊了,刚才是谁拉着我白日......”   沈默道:“别胡说,最后我没有......”   “原来你都记得啊!”林溪原本是想捉弄他一下的,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醉酒后的情形。   沈默掀开被子,“你当别人和你一样吗?”   林溪浅笑吟吟道:“是, 你和我不一样, 不仅不一样,还克制守礼, 简直是柳下惠再世。”   沈默扶了扶额, 觉得自己今日喝醉酒真是一个失误,尤其是他记得醉酒后的所有事。只要一想到他喝醉酒所做的事,沈默就不由得避开林溪的视线。   相比他的不自在,林溪的心情却好得很, 笑吟吟的把沈默的外袍递了过去。   沈默不理她,默默穿好外袍。   林溪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 先给他理了下衣裳, 然后大惊小怪道:“哎呀,夫君的头发乱了,一定是刚才......”   一句话没有说话, 就被沈默打断了, “好了, 束发吧!”   林溪方才不再打趣他,认认真真给他束了发,末了又替他戴上白玉小冠。   时候已经不早,夫妻两个去安寿堂陪林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说要走。   林老太太知道沈家明日也要宴客,也就没有多留。   第二日,便是沈家大宴宾客的日子。   自从沈默和林溪成亲后,沈家已经很久没喜事了。   这次沈默考中乡试,又是解元,沈老太太高兴之下便让沈大太太广发请帖,又花重金请了一个戏班,怎么热闹怎么来。   林溪作为晚辈,又是解元夫人,自然少不了迎来送往,一大早就立在二门口,先是迎来了林家众人,后面吴家、赵家、孟家、罗家也都派人来道贺,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刚招待完一拨人,林溪正要坐下来歇歇,就见江吟秋带着满周岁的银姐过来了。   林溪脸上不由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笑着从江吟秋手里接过银姐,“几个月不见,银姐都长这么大了!”   江吟秋笑道:“是啊。你走时她还小,如今已经会走会说话了。”   林溪便笑着逗银姐,“叫姨。”   银姐却认生,被她抱了一会儿,就伸手找江吟秋。   林溪只好把银姐交给江吟秋,然后领她们去了福景苑。   福景苑里,沈老太太被一群女眷围着,正享受众人的吹捧。   林溪带着江吟秋上前时,沈老太太满脸愉悦的和后者说了几句话,还给了银姐一对精致的小金镯做见面礼。   不多时,沈大太太进来回说席面准备好了,于是由沈老太太打头,众人跟着去了宴客的花厅。   花厅周围摆满了盛放的菊花,桌上的宴席也是丰盛无比。   林溪坐得那一桌都是少奶奶们,她们的话题无非是夫君和孩子,林溪和她们说不到一块,便和江吟秋低声说话。   “这几个月我不在,玲珑阁的生意还好吧?”   林溪陪着沈默去府城前,把玲珑阁暂时交给了江吟秋打理。   江吟秋给银姐擦了擦口水,“还好。就是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写信跟你说。”   “什么事呀?”   江吟秋斟酌了一下遣词用句,方才开口道:“你萧表哥上次来信说,他最近升了百长,想着把我和银姐接到边关去。可是我这一走,茶铺那边......”   “原来是这样。”林溪马上就领会了江吟秋未说的意思,“江姐姐无需担心,茶铺我已经不打算再开下去,所以你只管跟萧表哥走就是了。”   “你不打算开茶铺了,为什么?”江吟秋不解的问道。   林溪轻声道:“明年就是会试之年了,若是夫君能够得中,我们肯定是不会留在晋城了。既然不会留在晋城,茶铺我当然是不打算再开下去了。”   本来林溪还没打算那么快放弃茶铺,不过既然江吟秋要跟着萧彦去边关,那么没了花茶这个特色,茶铺那边肯定是要受影响的,所以林溪当机立断做了这个决定。   “不过江姐姐你放心,玲珑阁我是会继续开下去的。到时江姐姐去了边关,别忘记托人给我捎玉石就行。”   若是沈默能够留在京中,那么她就在京中开一家玲珑阁。若是沈默被外放,那么她就在当地开一家玲珑阁。   江吟秋倒没想到会试,如今听林溪这么一说,便道:“你放心,等我去了边关,一定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话是如此,可是林溪在晋城只有江吟秋这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她突然说要走,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不舍之意。   晚间沈默回来,便见林溪不似往日那般喜悦,反而唉声叹气。   沈默便问道:“怎么了?”   林溪便把江吟秋要走的事说了一遍。   沈默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照你这么说,你那位萧表哥去了边关一年多便升了百长,想来是很得上官器重。将来再往上升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旦他升到从五品,家眷就得迁到京中,这是本朝的惯例。所以你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林溪被他这一提醒,便记起了这个惯例,虽然不知道萧彦何时才能升到从五品,可是想到他后来的赫赫战功,想来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她的心情无端就好了很多,“夫君,你这么说,是不是对会试很有把握啊?”   沈默放下茶杯,淡淡道:“没有。”   林溪上前抱住他,“没有才怪。我不管,明年会试,你一定要考中。即便考个同进士回来,我也认了。”   沈默自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家夫君再不济,也不会考个同进士回来的。”   林溪很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在他脸上轻啄两下,“是,我家夫君最有才华了,一定能得个探花回来。”   状元她没敢想,就是觉得沈默生得这么好,应该能得个探花回来吧!   她正望着沈默清隽的侧颜出神,忽然身子一凌空,已经被沈默抱了起来。   林溪被沈默抱到床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沈默开始解她的衣带时,她才反应过来,无辜的说道,“我刚才没撩拨你啊!”   她的小日子过去了好几天,今天已经算不上安全期了,而且她和沈默都喝了酒,要是真的怀孕,想到此,林溪赶紧抓住了沈默的手,坚决的制止了他,“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沈默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行?”   林溪咬唇道:“因为今天不是安全期啊!”   “那又怎样?”沈默反问了一句。   林溪呆住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默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酒意上来了。   早知道就应该事先给他熬一碗解酒汤,都怪自己,早起光顾着打扮了,忘了这一茬。原本她见沈默回来的时候没有用小厮扶,以为他没喝多,可是现在想想,今日这么多客人上门道贺,他喝的酒怎么会少。   她正怔怔出神,忽然手上一痛,抬头一看,便见沈默咬中了她伸出的右手腕,然后还顺着胳膊往上咬。   林溪只好求饶道:“好疼啊,快松口!”   沈默听她喊痛,终于松开了口,林溪还没松口气,他的手又落在了她的衣带上。   林溪赶紧去夺,可是力气却不及醉酒后的沈默大,夺了半天,不仅没夺走衣带,反而被沈默压到了身下。   林溪那个吓得啊,眼见沈默一件件剥去她的衣裳,还埋首在她的颈间咬个不停,她推又推不开,劝又劝不动,正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就听颈间传来一声轻笑。   接着沈默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就传到了她的耳边,“是不是怕了?”   林溪身子一僵,反应过来以后赶紧点点头。   沈默方才从她身上起来,脸上还带着笑意,“知道怕就好。”   林溪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沈默刚才又是脱又是亲,都是故意吓唬她的,林溪想清楚以后不由伸手去咯吱沈默的腋窝,“好啊,你竟然敢吓唬我!”   沈默躲开她的爪子,“别碰我,再碰我,我真忍不住了。”   林溪却不依不饶:“我才不信,昨天你醉成那样都能忍住。”   沈默笑道:“那你刚才怎么吓成那样?”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溪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扑上去就把他摁倒,然后狠狠咯吱了一番。   沈默任她发泄完以后,方才坐起来,“你撩拨我那么多次,我都没说什么。怎么我吓唬你一次,你这么大反应?”   林溪气鼓鼓道:“那能一样吗?”他们这些古人怎么知道酒精的危害,她刚才都已经做好了事后让人熬避子汤的准备了。   沈默伸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这才说起正事,“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去跟祖母说上京会试的事。”   会试是在明年春天二月举行,京城离晋城足有十来日路程,过了正月十五再走有些晚,可是寒冬腊月走,路上遇到风雪也是个问题。所以沈默想和乡试的时候一样,提前几个月去京城。   提及正事,林溪的气马上就消了,“祖母应该会答应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沈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林溪打掉他的手,“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沈默一醉酒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是吓唬她,又是捏她脸。   沈默被她打掉手,只好去玩她的头发,“祖母抱孙心切,应该会答应的。”   他之所以忍这么久,也正是因为摸清了沈老太太的心思。只怕他一说要走,最着急的应该就是沈老太太。 第79章   不过还没等到沈默跟沈老太太提起进京会试的事, 知州大人那边就给沈府送了张帖子,邀请沈默参加两日后的一个宴会。   林溪派人去林家打听了一下, 发现林泽也收到了类似的请帖, 看来是知州大人想要见一见他们这些新中的举人。   沈默赴宴前一天,林溪还接待了一个上门来贺喜的客人。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林溪有过两面之缘的曾夫人。   “自从上次二奶奶告诉了我那个方子以后, 我那头晕的老毛病已经好长时间没犯了。这次听说沈二少爷考中了解元,我一来是贺喜, 二来是过来道谢。”曾夫人说着话, 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一点心意, 不成敬意。”   林溪笑着接过去, “夫人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说着话,把匣子交给丫鬟,领曾夫人先去了沈老太太的福景苑。   沈老太太眼光毒辣, 看出曾夫人的家世不高,面上便有些淡淡, 略微寒暄几句便端起了茶盏。   好在曾夫人性情随和, 表现得并不大在意,林溪却觉得过意不去,想起曾夫人喜欢养花, 便领她去了兰花圃。   曾夫人果然对那些兰花很感兴趣, 尤其对一种开水仙花大小的兰花非常好奇。   那盆兰花是林溪自己养着玩的, 她不知从哪本书上看过,养兰的时候先肥后瘦,就可以养出水仙大小的兰花。   不过沈默不喜欢这样的兰花,林溪便把它放在了花圃这边,如今见曾夫人对它感兴趣,林溪便道:“夫人要是喜欢,这盆兰花就送您了。”   曾夫人不忍夺人所好,忙摆手道:“不可,我也是爱花之人,深知养育这样一盆兰花需得花费不少时间精力,何况无功不受禄。”   林溪笑道:“于别人来说,养兰可能不是件容易事。可对我来说容易得很。所以夫人就安心收下吧!”   赏完兰花,林溪本想留曾夫人留下来用午饭的,不过被曾夫人以家里还有事为借口推辞了。   林溪也不勉强,亲自把曾夫人送到二门,方才带着丫鬟们回去。   回到远香堂,林溪记起曾夫人送的那个匣子,便命人拿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香把匣子一打开,林溪就闻见了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再看匣子里面,只见底部铺了层锦缎,锦缎之上放着一只玻璃瓶。   原来是一瓶玫瑰香露,林溪仔细看了眼玻璃瓶,没想到曾夫人会送一瓶香露给她。   不过玫瑰香露在这个时代虽然珍贵,可是对林溪来说却不算什么,她得到这瓶玫瑰香露以后,晚上洗澡的时候,便往里面滴了少许,洗完以后,果然觉得身上香了不少。   沈默正在灯下看书,自从他中了解元回来,每天都有接待不完的客人,不过明日要去赴知州府的宴会,有这件事做借口,那些客人果然没有再拉着他不放。   林溪上床时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书,果不其然,还是那本《汉书》。   “这本书你看了这么多遍了,怎么还没看腻?”   沈默的心思全都在那篇《高帝纪》上,闻言只嗯了一声。   林溪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握住了林溪的手,“怎么了?”   林溪道:“别看了,你看了那么多遍,少看一会儿也没关系。现在看我,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默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林溪提示道:“闭上眼睛,闻一闻。”   沈默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有别于往日的玫瑰花香,“你换香露了?”   林溪笑道:“恭喜你答对了。你再猜这香露是谁送我的?”   沈默当然猜不出来。   林溪洋洋得意道:“是别人送我的。而且不是看在我是解元夫人的份上,而是我治好了她的身体的缘故。怎么样,你家夫人厉害吧?”   “不过她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说我回送个什么东西好?”   沈默想了想,“当然是投其所好,东西贵不贵重倒在其次,关键是要送到对方的心坎里。”   林溪伸手摸了摸沈默的脸,“夫君这话深得我心,好了,你接着看书吧,我自己慢慢想。”   林溪还记得知州夫人说过的话,曾夫人喜欢养花,而且尤其喜爱茉莉。   不过这个时候茉莉花期已过,不能直接送两盆茉莉,倒是茶铺那边应该有一些江吟秋所制的茉莉花茶,自己原来制得茉莉香味的花露水也还有几瓶,可以作为回礼送过去。   因此第二天,沈默去赴知州府的宴会,林溪则派人把这两样东西连并一些果子点心作为回礼送到了曾家。   东西送到曾家时,曾夫人正好接着京中的来信。   信上说太子已在几个月前迎娶太子妃,听闻这位出自苏家的太子妃为人贤惠大度,倒是不曾为难过太子身边的几个旧人,唯一让人有些担心的是,宫中的李贵妃因着太子拒绝了与李家的联姻,导致李贵妃现在极为针对太子妃,明里暗里给对方下了好几个绊子。   虽然因着自家女儿的位分比较低,见李贵妃的次数不会太多,但是曾夫人接着这封信以后,还是为女儿担忧了一把。   她在京城中,就素闻这位李贵妃极不好相与,仗着圣上的宠爱,连太子也不大放在眼里。后面更因为太子不愿娶李家的那位嫡女,接二连三的在太子的婚事做阻挠,要不然太子也不会这么晚才成亲。   她心里正在想着这件事,那边林溪就派人送了回礼过来。   曾夫人便赶紧命人进来,看到东西后,又拿出荷包赏了林溪派来的两个仆妇。   其实那瓶香露是她在京中时,作为奉仪的女儿给她的。曾清芬在太子跟前虽不是很得宠,可是因为太子身边服侍的人并不多,所以每个月也能见到太子几次,这瓶香露也是太子过节时赏她的。   曾清芬记得母亲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便在曾夫人进宫看她时,把这瓶香露拿了出来给她。   可是曾夫人嫌那香味太浓,不是她这个年纪用的人,便把那香露放了起来。   后来她上门去沈家道贺,不知道送什么好,手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把这瓶香露拿了出来。   不过这番缘由,林溪却是不知道的,她这时被沈老太太叫去了福景苑,商议沈梓馨的婚事。   当初孟家透露想娶沈梓馨的意思时,沈老太太发话要沈大太太等等,当初沈大太太还有些不愿意,如今沈默得中举人,又是解元,沈大太太的态度又是一变,觉得当初幸亏听了沈老太太的话。   所以沈大太太再张罗沈梓馨的婚事时,先想到的便是过来问沈老太太的意思。   沈老太太想了想,让人把林溪叫了过来。   沈大太太不知道沈老太太是何用意,有心想问,沈老太太却制止了她,直到林溪过来后,她方才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娘家两个堂姐都嫁到了府城是不是?”   林溪不明白沈老太太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但还是答道:“是,我大姐嫁的是陈家,二姐嫁的是郑家。”   “你这些日子在府城,可曾听你两个堂姐提过谁家的家风不错,子孙又有出息?”沈老太太又问了这么一句。   林溪约莫猜着了沈老太太的意思,想了想道:“若说家风清正,那自然是虞家,他家不仅是当地的大族,子孙又比较上进,这次乡试的亚元就出自他家。那位姓虞的亚元还来拜访过夫君,年纪比夫君大不了几岁。”   “那他可曾成亲?”沈大太太不由插话问道。   林溪道:“听说已经成亲了,孩子都两岁了。”   闻言,沈大太太不由有些失望,沈老太太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听夫君说,和他一起中举的人中,倒有几个青年才俊,只是家世有些不显。”林溪和沈梓馨关系不错,也曾问过沈默,中举的人中可有般配的人选。   不过沈默觉得沈老太太和沈大太太注重家世,多半不会同意,所以林溪也就没有提过,如今被沈老太太叫来商议沈梓馨的婚事,林溪便顺口提了一句。   沈大太太倒没说什么,沈老太太却是当即摇了摇头,“家世不显那就罢了。”   林溪便不好多说。   沈老太太说完那话以后,沉吟了一会儿方道:“二郎媳妇,你再让你两个堂姐帮着打听一下,看看虞家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最不济也得有个秀才的功名,人品也要过得去。”   相比那些家世不显的青年才俊,沈老太太还是比较中意虞家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   林溪答应了一声,退下自去写信。   等林溪一走,沈大太太便按捺不住道:“母亲当初不是说梓馨性子有些怯懦,不适合远嫁吗,怎么忽然要把梓馨嫁到府城那边?”   沈老太太道:“当初谁能想到二郎能中解元呢!”   晋城的世家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原来沈默未考乡试之前,沈老太太觉得那几家的子弟还能看的过去,如今沈默中了解元,沈老太太的眼光立时高了不少,觉得那几家的子弟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孙女。   再说沈老太太不愿沈梓馨远嫁,是怕夫家离得远会欺负她,可是沈默如今中了解元,将来入朝为官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沈梓馨肚子争气,嫁过去有一两个孩子傍身,有沈默这位兄长给她做靠山,即便嫁的远也不怕有人敢欺负她。   沈老太太的这番心思,沈大太太自然是摸不透的,不过这不妨碍她把沈老太太的意思告诉给沈大奶奶。   正好沈梓馨过来瞧侄子,听见了婆媳说的这番话,尤其是那句“让二郎媳妇写信给府城那边,打听虞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林溪一封信没写完,沈梓馨就过来了。   林溪赶紧把那张墨迹未干的信纸收起来,本来想着沈梓馨会识趣的当没看见,没想到对方却开口问道:“二嫂给谁写信呢?”   林溪笑道:“给江姐姐写的,她过两天就要走了,上次我俩见面还有好些话没说,便给她写封信交代一下。”   沈梓馨却看了眼她道:“二嫂别骗我了,我知道你那信是给谁写的,我还知道是为了我的婚事。”   林溪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沈梓馨避开她的视线,“听我娘说的。”   林溪看着她的反应,不会是她偷听到的吧!   不过她知道也好,林溪便问道:“那你怎么想的,府城那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虽说府城离晋城虽然只有两天多的路程,可是我两个堂姐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不过府城相比晋城繁华得多,不说别的,就是将来后代考乡试也要方便得多。”   林溪其实和沈大太太想的差不多,觉得沈梓馨不大适合远嫁,不过晋城若是实在没有好的人选,府城也算得上是一个好选择,起码路程不是很远,城市又繁华热闹。   沈梓馨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尤其是不想嫁到府城那么远。   林溪暂时还猜不着她的心思,试探着问道:“要是你实在是不愿意远嫁,可以和大伯母说,她那么疼你,在这件事上肯定会依你的。”   沈梓馨方才闷闷道:“可是二嫂,我一点也不想嫁人怎么办?”   林溪道:“二嫂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当初我也不太想嫁人,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沈梓馨低声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嫁的可是我二哥,像我二哥那样脾气好的人能有几个?”   林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像沈默这样脾气好顺着她,还不纳妾的人真是没有几个。 第80章   林泽望着面前小几上的三菜一果, 清炖火腿,虾米拌黄瓜,红烧豆腐,一个切开的蜜橙,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惊讶。他之前是听说过知州大人崇尚节俭, 可是没想到竟然节俭到这种程度,连宴会上的酒菜都如此简单,量也不多。   他忍不住去看坐在身边的沈默的反应。   沈默之前已经从林溪口中得知知州府宴客的情形, 因此对于眼前的酒菜一点没露出惊讶之意, 不过即便是事先不知道,沈默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本身就是性情内敛之人, 即便是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和人也不会有多大反应。   知州大人朱衡望了望坐在底下的几个举人,然后从容举起酒杯, “本官先干为敬。”   几个举人不管是何心思,也都举起了酒杯,回敬他一杯。   酒水是市面上最普通不过的米酒, 虽然还算香甜, 可是对于林泽这种喝惯东阳酒和自家私酿酒的世家子弟来说, 却稍显淡薄了一些。   沈默却毫无感觉, 他不喜饮酒,不管是醇厚的东阳酒还是味道寡淡的米酒对他来说都一样。   朱衡一直都在留心这几个举人的神色, 察觉众人在喝酒时, 唯有一个出身寒微的举人和沈默面不改色,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些许嫌弃之意。   那个出身寒微的举人面不改色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看沈默的通身气度一看就知道出身很好,不知道是他城府太深掩藏得太好还是此人真的不重外物。   朱衡放下酒杯,便劝众人吃菜,等酒过三巡方才笑道:“有酒不可无诗。正好前日秦师爷送了我两盆他自己养的菊花,众位且先饮酒,等本官让人把花移进来,赏花作诗岂不是件雅事。”   赏花作诗对于在座的举人来说都没什么问题,因此等赏过那两盆菊花,众人便开始作诗。   朱衡早已让人准备了几套笔墨纸砚,又在众人的食案旁边另设一几。   然后他便一边饮酒一边观察众人的动作举止。   沈默的气度容貌在这几个举人中都是最为出众的,加上又是新科解元,所以朱衡尤为注意他。   只见他放下筷子以后,再没有碰过眼前的酒杯,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菊花,然后从容落笔,不慌不忙的写完了一首诗。   朱衡见他第一个写完以后,本想一睹为快,没想到他又仔细审视了两遍,然后改动了一两个字。等他再将改动完以后的诗作誊写完一遍后,已经有人提前一步把诗写好了。   朱衡看了眼那人的诗作,做得还算不错,点点头随口称赞了几句。   等朱衡后面又看了两人的诗作,沈默方才把自己的诗呈了上来。   朱衡接过一看,诗确实写得不错,比前三个人的诗作都要好,可是却还没到令人惊艳的地步,是以也不会将其他人的诗作衬托得黯然失色。   不争不抢,少年老成,这是朱衡对沈默得出的第一个印象。   再联系对方所作的这首诗,都说诗言志,这首诗立意虽然不新,可是内里表达的深意却很是值得人琢磨一二,平和中又透着几许清正。   朱衡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因着第一次见面,他对这位沈解元的了解还不深,因此并未流露出多欣赏的意思,只是中规中矩的点评了几句。   后面宴会进行到尾声时,朱衡才状若无意的问了他们这几个举子一句,是否参加明年举行的会试。   考取举人以后虽有诸多好处,可是想要入朝为官,还得过会试这一关。这也是朱衡虽对沈默有些欣赏,可是却仍想再看看的原因,毕竟中了举人以后,接下来几年迟迟中不了进士的人也大有人在。   知州大人问了这句话后,过了一会儿,林泽才第一个开口道:“书院那边的先生说学生的文章还差点火候,祖父也觉得如果学生明年去参加会试,多半会落榜。是以学生打算等上几年再考。”   朱衡点点头:“既然他们都这么说,那就是有他们的道理。”然后转头看向沈默,“不知道沈解元怎么想的?”   沈默道:“学生已经决定参加明年的会试,只是还没有定出发的日期。”   朱衡笑道:“看来沈解元这是对会试很有把握,将来金榜题名应该不在话下。”   “大人说笑,学生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光。”沈默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沈解元太谦虚了,连我们的主考官魏东平魏大人都对你赞赏有加,将来得中进士应该不是难事,林老弟,你说是不是?”说话的人是在座的其中一个姓马的举人,年纪比沈默和林泽都要大。   林泽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表面上似是在夸沈默,可是话里又透出深意,他不由微微皱眉,没有应答姓马的举人的话。   朱衡听到魏东平这三个字,却是立时就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京城无人不知他和魏东平有些不对付,尤其是魏东平对于他还有夺妻之恨,虽然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可是魏东平素日里表现出来的市侩油滑,却很是让他不喜。   那姓马的举人不忿不管是主副考官还是知州大人都对沈默青睐有加,正好他在府城等放榜的时候,听某个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消息比较灵通的考生说过,知州大人与他们的主考官魏大人有些不对付,这时便借机提了一句,目的就是想让朱衡疏远沈默。   不过朱衡不悦归不悦,但他在官场里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一听此话,就知道这姓马的举人是在挑拨离间,当下淡淡说了句:“魏大人出自谢首辅门下,既然他都说沈解元不差,那么看来沈解元明年会试的时候多半会有喜报了。”   “大人这话,学生可不敢当。”沈默虽不知道朱衡与魏东平之间有嫌隙,可是这话他要是真应下,以后多半要担一个为人轻狂的名声,便道,“魏大人只是评论了一下学生的那篇策论,说其中的有些观点不想与太子的政见不谋而合。”   “什么,太子,魏大人跟你提过太子?”朱衡听见太子二字,便不由问道。   沈默道:“学生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问在场诸人。”   朱衡便看向底下的举子们,林泽第一个点点头,“我坐得位置比较靠前,确实听见魏大人说过这句话。”   朱衡便确信无疑了,魏东平这么个势力小人,好好的怎么会提起太子来,难道是沈解元认得太子还入了太子的眼,朱衡有些坐不住了,不等宴会结束,就把沈默单独叫了出来。   那姓马的举人气得脸都黑了,原本想着提出魏东平魏大人以后,会让知州大人不喜沈默,他再从旁奉承几句,说不准知州大人会对他另眼相待,没想到沈默搬出太子来,倒让朱衡对他更青睐有加了。   这边朱衡把沈默带到一间静室后,方才问道:“魏大人好好的为何会跟你提起太子,难道你认得太子?”   沈默道:“学生在府城见过微服出巡的太子一面。”   微服出巡,朱衡没想到沈默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的太子,然后接着详详细细问了沈默一遍,年纪和相貌都对得上,末了朱衡确定沈默见到的那个青年应该就是太子。   “可你怎么知道他是太子?”朱衡觉得太子的性情自己还是了解一二的,为人比较谨慎小心,应该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他的身份。   “学生只猜到那青年的身份应该不低,直到魏大人提了那么一句,学生才确定他是太子。”   朱衡听到这话,不由上下打量了沈默一眼,仅从魏大人的一句话就能推断出一个人的身份,不错,有当官的潜质。   朱衡自己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京官尤其是入阁的那几位大臣说话普遍都云里雾绕,寻常人根本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深意,朱衡早年因为秉性太直,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后来吃了好几次亏以后方才慢慢习惯过来,不过在他心里,还是宁肯被外放出来自由自在的做一州之长,也不想跟那些人虚与委蛇。   朱衡想到这里不由拍了拍沈默的肩,“既然太子先前见过你,定是对你留了个好印象,所以才特地嘱咐魏大人照顾你。将来你中了进士,可不要忘了太子的这份提携之恩。”   既然是太子看中并且要提拔的人,朱衡自动把沈解元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对他的态度也亲切了几分。   沈默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这让朱衡对他越发满意,等宴会结束又把他单独留了下来说了好一会儿话,沈默临走的时候,他还送了一幅自己的墨宝和两筐自家园子里所产的石榴。   那两筐石榴,有一筐是白石榴,有一筐是红石榴。   林溪捡了一只最大的红石榴,一边吃一边道:“这石榴不错,要不要给祖母送去一些?”   沈默道:“祖母不吃石榴,嫌吐籽麻烦。”   林溪道:“吐籽确实麻烦,不过石榴汁挺好喝,明天让丫鬟用这石榴榨汁喝。那年我赴知州府宴会的时候,还想着那么多石榴树,不知道要结多少石榴,没想到今年沾夫君的光,可以吃到知州府的石榴了。”   沈默看着她吃石榴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思绪却飞到了别处。   朱衡那么在意太子的态度,难道是□□,可是自己对太子并未有过多了解,只是见过那么一面,就这么加入□□会不会有违自己的初衷。   看来改天得见一见袁师傅,问问他对朝中局势的看法。 第81章   微风吹过小院, 外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更衬得袁家这个小院清净无比。   袁师傅将养了这么两年,原来的老毛病虽未彻底除根,但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现在还能坐在院子里, 与沈默从容对弈。   只见他执了一枚黑子,慢慢道:“这个你倒是无需多虑,我曾经听文老爷子说过, 太子年纪虽小, 可是却被师傅教的很好,且有容人之心。文老爷子说这话时, 太子当时不过七八岁, 俗话说七岁看老,一个人变化再怎么大, 性情品行却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再者,圣上最不喜欢大臣结党营私,太子若是聪明人, 就不会私下结交大臣, 反之, 你也没什么可忧虑的。”   沈默落下一枚白子, 轻声道:“师傅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袁师傅低低咳了声, 方才又道:“不过圣上到底上了年纪, 若是朱衡真是存心与你交好, 你也不用太过小心,焉知将来没有求到他的时候。”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见袁师傅仍有些咳嗽,便问道:“师傅这病还没好利落吗?”   袁师傅摆摆手:“没事,我已经好多了,你媳妇之前让人送来的冬虫草效果不错,往年到这时候,我总要咳上半个月,如今只偶尔咳一声。”   提及林溪,沈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既然有用,那我回头跟她一声,让她再送点过来。”   袁师傅道:“还用得着你说,你媳妇每隔两个月便让人送来一包,连送来的日子都是月初那天。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能享得着这福分。”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跟前提到自家媳妇的好,一方面是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另一方面则是与有荣焉。   沈默自然也不例外,他微微笑道:“这是师傅的福分。”   袁师傅望着棋盘,落下手中的黑子,“要是你父亲还活着就好了。他要是知道你中了解元,又娶了个这么能干贤惠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提及那只见过数面的父亲,沈默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师傅怎么忽然提起我父亲来了?”   袁师傅道:“没什么,这人老了,就爱回想从前的事。昨天我想起明年你就到弱冠之年了,便想起你父亲早已给你起好的一个字。”   弱冠之年,由长辈赐字是历来的传统。   沈默便问:“什么字?”   袁师傅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正是你父亲因为一时言语不当得罪了朝中权贵的时候,所以你父亲给你取名默字,取其‘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之意。后来你父亲给你取名默字以后,又想好了一个字,‘守言’,希望你能吸取他的教训,万事多听少开口。”   沈默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袁师傅看着他道:“现在看来,你父亲给你取名默字,倒是贴合得很。起码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这么稳重。”   袁师傅说了这么半天,便听沈默问道:“我父亲当年是怎么得罪朝中权贵的?”   袁师傅道:“当年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大清楚,你父亲也没有细说。我只知道若不是你父亲的恩师出面保他,你父亲的前程就毁了。不过即使这样,你父亲后来也一直被外放,始终不能得进京城。”   “师傅可知那位朝中权贵是谁?”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秦王殿下。”   袁师傅叹口气:“这位秦王骄横跋扈、心胸狭窄,你日后切忌不要与他对上。”   沈默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袁师傅道:“这些事,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你读书分心而已。如今你要进京会试,这些事自然要一一对你言明。除掉要提防秦王外,你进京以后还要小心一个人,这人姓杨,名成仁,当年因为一点小事与你父亲反目成仇,此人品行虽不佳,可是极擅钻营,说不准现在已经位列高官,你可千万要小心。”   袁师傅与沈默在对弈谈心的时候,林溪正在给江吟秋践行。   萧彦不放心江吟秋她们母女,怕路上有个什么闪失,特地请了半个月的假,昨日才刚到家。   不知是不是血缘使然,银姐一点都不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萧彦只抱了她半天,她就叛变了,天天把爹挂在嘴边。   因此江吟秋来沈家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   林溪没见到银姐,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这点小失落,热情的招呼江吟秋坐下,“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所以一个人也没请,单只我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   等江吟秋坐下,林溪便给她斟了一杯石榴汁,“这是我用石榴榨的汁,你尝尝味道如何?”   江吟秋便依言尝了一口,“果然不错,没想到这石榴汁这么好喝。”   林溪道:“本来还想让我干女儿尝尝的,没想到江姐姐你没带她来。”   提起银姐,江吟秋满脸都是笑意,“她现在时时缠着她爹,连我这个娘都不要了。”   林溪又给江吟秋斟了一杯石榴汁,问道,“你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江吟秋点点头:“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两日后出发。不过乍然要离开,我突然有些舍不得了,尤其那宅子,我住了两三年,已经有感情了。”   林溪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听说边关那边地广人稀,宅子肯定比晋城这边便宜得多,地方也要大得多。江姐姐你现下舍不得这宅子,将来到了边关,只怕就觉得这宅子有些狭窄了。”   江吟秋道:“你表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还提前看好了一个宅子,说是比我们现在住的宅子要大上两倍,价钱却不及我们住的宅子一半。就是我们这边卖的比较贵的皮毛、药材,边关那边也要便宜很多。”   江吟秋本是随口一说,林溪心里却是一动,觉得这倒是个商机。   “江姐姐,你有没有打算再开一间铺子?”   江吟秋念头一转,就明白了林溪的意思,“你是说要做皮毛、药材生意?”   林溪道:“皮毛生意以后再说,我就是觉得既然边关有些药材那么便宜,我们何不开个药铺。”   “在哪开?”   林溪一时倒被她问住了,晋城这边已有两家药铺,是不能再开了,京城那边,更不消说,百年药铺多得是,自己凭什么跟人家竞争。   林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在哪开铺子,不过虽然暂时没想到要在哪开,但是林溪还是觉得这个商机不可错过。只是时候还没到而已。   江吟秋笑道:“三妹怎么这么喜欢做生意,我算得不差的话,光是茶铺那边你就挣了不少银子,应该并不缺钱啊!”   林溪道:“缺钱倒谈不上,只是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我听人说,京城那边的房价差不多是晋城的五六倍,像江姐姐你现在住的那宅子,放到京城起码也要三四千两银子,而且还不是好位置。更不用说每年的人情来往,年礼节礼,又是一大笔开销。”   江吟秋不由点头:“你说的倒也不错。”听林溪这样一说,将来到了边关,想必她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少。   只是光靠玲珑阁分得的那些银子和萧彦的那点军饷,够维持他们一家的开销吗?   江吟秋不想让女儿和她一样,从小就得为银钱犯愁,这样一想开铺子做生意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途径,她不由也开始动心思,然后把萧彦说的边关的情形回忆了又回忆,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些东西。   “三妹,我听你萧表哥说过,边关那边虽然有些东西比晋城这边便宜,可是却有两样东西比晋城这边要贵得多。”   林溪精神一振,“是哪两样东西?”   江吟秋便娓娓道来:“一样是茶叶,一样是绸缎。这两样都是南方那边的东西,因为路途较远,路上又难保有劫匪,所以运送到边关以后,价格是晋城的五六倍之多。”   南方的茶叶和绸缎在边关是高价,同样的,边关的玉石料和药材皮毛运送到南方也能卖出高价。   林溪迅速从里面嗅出了一丝商机,如果她手下有一支商队就好了,只要联系好买家和卖家,即便不开铺子,她照样能从中挣上不少钱。   林溪把建商队的提议跟江吟秋一说,江吟秋也觉得事情可行,只是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要怎么组建这支商队呢?”   林溪道:“这事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做。江姐姐你到了边关以后,可以让萧表哥帮忙找几个退役的老兵,要武艺高强,人品过关,将来作为商队的护卫。至于商队的头目和管事,必得有经验的老人,这个我们可以慢慢访。”   林溪觉得商队的头目这事,她可以寻林二老爷帮忙,对方闯南走北这么多年,人脉肯定不少,上次购茶的事就证明了这一点。找他帮忙准没错。   当然也要顺便提一下茶铺的事,林溪原本是想和林二老爷商议一下,把茶铺转让出去的,不过既然要和江吟秋组建商队,茶铺留着也有用处。因此她现在变了主意,想把自己手里的五股红利全都转让给林二老爷,自己只留江吟秋的两股,以后便把茶铺的事全权交由林二老爷负责。   只是这茶铺既然是林老太太做主买下的,林溪觉得这事也得知会她老人家一声。   因此林溪送走了江吟秋,等不及第二日,便又去了林家。   沈默归来时,没有看到林溪像往日一样迎上来,便问丫鬟们,“你们二奶奶去哪了?”   “二奶奶回林家了,走时告诉奴婢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二少爷先吃晚饭,不用等她。”丫鬟丁香把话说完便问沈默,“小厨房那边已是做好了饭菜,要不要开饭?”   沈默却没胃口,轻声道:“等你们奶奶回来再说吧!”然后又问丁香,“你们奶奶酿的葡萄酒可还有?”   二少爷主动要酒喝,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丁香去取酒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便私下派了个婆子去林家叫回奶奶。 第82章   林溪回来时, 沈默已经喝了两壶葡萄酒。   林溪先前听到丁香派人传的话, 还有些不相信,可是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   眼见沈默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林溪在他面前坐下,笑着问了句:“我酿的葡萄酒好喝吗?”   沈默摇摇头,“不知道。”   林溪不由抽出他手里的酒壶, “你想借酒浇愁, 我让人给你拿一坛烧酒, 三碗下去, 保管你什么愁绪都没了。可是这葡萄酒却是我亲手酿的, 你就是喝半坛子都喝不醉, 何苦浪费我的好酒。”   沈默任由她抽出手里的酒壶, 淡淡道:“谁说我要借酒浇愁了?”   林溪把酒壶放回桌上, 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你怎么好好的想起喝酒来了?”   沈默转头看她, 林溪改捏为摸,一脸慈和的看着他,“小默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没事,跟姐说说,说不定姐还能帮你想到办法呢!”   沈默的心情原本是很低沉的, 可是被林溪这么一打岔, 他那伤怀的情绪顿时少了许多, 不由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又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不等林溪说话,沈默又伸手把她的左手拉了过来,然后在她的左手心写下两个字。   守言,林溪抬头看他,“这是什么?”   沈默道:“这是我的字,以后直接唤我守言就是。”   “守言。”林溪在口中念了两遍,“这字倒是和你的名字挺配,一个默字,一个守言,刚好符合你不爱说话的性子。是不是袁师傅给你起的?”   沈默却摇摇头:“不是。这是我父亲早已给我想好的字。”   林溪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沈默的心情这么低沉,原来是因为沈二老爷。   她不由走过去抱了抱沈默,“是不是想你父亲了?”   沈默忍不住抱紧了林溪,“从前我娘走时,我还怪过他,怪他一走就是几年,一点不把我们母子放在心上。今日我才得知,原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林溪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成年人的世界谁都有谁的身不由己,慢慢想通就好了。”   沈默抱了她一会儿,原来低落的心情终于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埋首在林溪的脖颈间蹭了蹭。   林溪马上就笑着躲开了,“痒痒痒,好痒。”   沈默方才放开她,“还没问你,你回林家有事吗?”   “是生意上的事,已经解决了。”林溪说的很轻松。她跟林二老爷提起要把五股红利让给他的这件事后,林二老爷果然如她料想一般表现得很心动,不过却顾忌着林老太爷不敢应下。后来还是林老太太开口,说一切有她,林二老爷方才应了下来。   林溪办完这件事,又说了自己想组建一个商队的事,林二老爷果然在这方面有人脉,答应给南方的一个朋友去封信,让他帮着找几个有经验的人。   事情朝着她预想的方面发展,林溪的心情相当不错,看沈默已经没什么事,便问道:“你吃了饭没有,我在林家还没吃完饭就赶了过来,看在我饿着肚子回来的份上,你多少陪我用一点。”   沈默虽然没有胃口,但是不好拂她的意,等丫鬟们把饭菜端上来以后,随便用了一点。   饭后,林溪让丫鬟们给她沏了杯消食茶,然后捧着茶杯道:“夫君,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   “祖母想把梓馨嫁到府城,让我帮忙打听虞家那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默抬起头来,“虞家?”   林溪点点头:“就是虞亚元所在的那个虞家。”   沈默道:“改天我去跟祖母说,虞家嫁不得。”   “为什么?”林溪不明白沈默为什么这么说。   沈默低声道:“虞家十多年前出了个状元,这位虞状元两年前成了六皇子的师傅。我不想让沈家过早牵扯进这些纷争里面。”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现在在某些人眼里已经算是太子阵营方面的人,虞家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婚事。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溪当然知道若是虞家真是六皇子那边的人,联姻的事自然得作罢,可是沈默是怎么知道的。   沈默道:“我们临走前两天,虞兄替我践行,醉酒以后多说了几句,我这才知道,原来虞家已经站到了六皇子那边。”   “所以这门亲事是一定不能结的。”   沈默把这番话告诉给沈老太太之时,沈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作罢吧!”   沈默就知道沈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便把话题转到了要尽早出发到京城的事上。   有乡试的经验在前,沈老太太觉得早一点去京城也好。她点首过后便问:“那你媳妇呢?”   沈默道:“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路上风餐露宿,孙儿怕她同去会受苦。”   沈老太太不悦道:“受什么苦,多带些丫鬟婆子就是了。你这一去,若是将来得中进士,保不准是要留在京中的。你们两口子一起去,我还能多放些心。”   沈老太太一是想让小两口多在一起,将来生个大胖孙子;二是觉得沈默身边得有人照顾,而林溪过门这几年把沈默照顾得很好;三是老太太有些迷信,觉得林溪旺夫,若是沈默考会试的时候把她带去,说不准还能中个状元回来。   对于沈老太太做的这个决定,沈默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过后林溪被沈老太太叫到福景苑,然后被叮嘱了一大堆后,回去以后就对沈默道:“之前你说祖母会同意让我跟去,我还有些不相信,没想到祖母真答应了。”   还有上次和上上次,好像沈老太太的心思,沈默就没有摸不透的。   她忍不住戳了戳沈默的脸颊,“怎么不见你对其他人这么了解啊?”   沈默把目光从书上移到她脸上,“我不了解你吗?”   林溪笑道:“那你说我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沈默却没说话,低头继续看书,实在被林溪闹不过了,他才丢开书本,把林溪揽到怀里,然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林溪果然满意了,她满足的在沈默嘴边轻啄两下,“还是我家夫君了解我。”她每天最想做的事就是跟沈默腻在一块。   沈默把她哄高兴了,又重新捡起书卷。   林溪捏了捏他的脸,故意叹口气道,“我觉得我此生最大的情敌不是外面的女人,而是书本。你每天花在它上面的时间比我都多,我要吃醋了。”   “你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沈默有些好笑,“好了,大不了我答应你,等我考完会试以后,以后一定多陪陪你好不好?”   林溪赶紧伸出手指跟他拉钩,“那就说定了,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听说京城那边吃的玩的比晋城这里要多得多。我不管,将来我要吃遍京城的小吃,逛遍京城的名景。”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林溪接下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进京这件事上。   因为要赶在天气寒凉之前动身,留给林溪的时间并不多。   她最先处理的便是茶铺的事,江吟秋去边关前,已经把她的两股红利退还给她,她只需要和林二老爷办一下交接而已。   而玲珑阁和府城的那个宅子,林溪则另有打算。   若是沈默能中进士,那她就把玲珑阁搬到京城。若是沈默落榜,那她就再续三年租约。   而在府城的那个宅子,林溪想把它留着,将来沈默哪一天不想做官了,他们就搬到府城住。   不过距离那天最少也有十几年时间,所以林溪赶在进京之前把秦大柱和丁香的亲事提前办了,有他们夫妻守着宅子,林溪也就能放心了。   田庄米铺,林溪也没动。   田庄上的管事和米铺的掌柜都还算老实人,虽然她以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晋城,可是有沈家和林家坐镇,想来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假账。   因此林溪吩咐他们照常把田庄里的所出送到米铺,等她什么时候安定下来以后,自然会派人去收账本和所得的利润。   至于带去京中的人,林溪照样琢磨了好半天,他们是要进京参加会试的,总不能乌泱泱带一堆人去。听说京中那边的房价物价都比较高,带的人多了,花费支出就是个问题,够不够住也是个问题。   林溪思量来思量去,桂香这个大丫鬟是一定要带去的,丁香出嫁走了以后,她就更离不得桂香了。   小厨房的吴二嫂,也是一定要带的。她已经吃惯了对方做的饭菜,而且林溪看多了小说,觉得厨娘最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样将来到了京中,就不怕有人在自家的吃食里做手脚。   既然吴二嫂要带,平时给吴二嫂打下手的柳枝也得带去,此外双燕和杜鹃年纪虽小,可是有她们在,还能帮桂香分担一下。而且桂香再过两年也大了,有她们两个在,将来还能接桂香的班。   这么一算,她这边就有六个人要去。   沈默那边要带捧砚这个小厮,方忠和他大儿子也要去,方忠对京城那边熟悉,将来肯定少不了要他帮着看房子买房子,方大郎可以当沈默的长随,捧砚毕竟太小,还是个孩子。   这样加起来便是九个人,还不包括她和沈默。   后面沈老太太不放心他们走那么远的路,又特地选了两个功夫好的家丁送过来。   十二个人要一起上路,光是马车就得准备好几辆,还要带上行李和吃食。   沈默乡试时,林溪做了不少能放的吃食,比如牛肉干、芝麻糊、银丝面、炒面茶、炒米之类方便又快捷的食物。   这些东西做得不少,沈默和林泽考乡试的时候都只带了一些,如今林溪让人把剩下的都收拾出来准备进京的时候带上,到时上路的时候遇不到客栈还能垫垫肚子。   一切收拾妥当,众人给他们夫妻践过行,一行人上路时已是九月底。   这个时候天气还不算太冷,赶路并不太受罪,唯一的烦闷就是太无聊。   林溪上路的时候虽然已经准备了不少诗书,可是天天窝在马车里真快把她闷坏了。   所以上路第六天,马车到达邺城时,林溪便说服沈默在邺城多停留了两天。   邺城是六朝古都,繁荣程度不比府城差,而且楼殿庙宇尤为居多。   林溪一行人刚到邺城,就听人说此地的宝山寺极为有名,不仅寺里的签文灵验,就是寺内的风景也是不可多得。   林溪对签文没什么兴趣,可是却想看看宝山寺的风景。都说“名山风景僧占多”,这宝山寺名气这么大,想必风景也很是清幽。   于是到达邺城第二天,她便拉着沈默去了宝山寺。 第83章   宝山寺确实名不虚传, 殿宇巍峨, 风景优美,尤其是寺内做的素斋非常美味, 让人赞不绝口。   饭后,林溪拉着沈默到寺后的后山散步消食,这个时候虽已近深秋, 可是后山的景致仍然很美, 而且因为临近深秋更有一种苍茫隽远的感觉。   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 周围又没有什么人, 林溪显得分外轻松, 她在溪边转了一圈, 发现不远处有一片松林以后, 就哼着歌进了林子里。   沈默原本正在赏景, 看见她进了林子, 担心她的安全, 便跟了上去。   林溪进松林倒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珍惜药材,都说名山有灵气,也许在这后山还能找到一株野人参呢!   可惜她运气没有姚四郎的好,转了半天,一无所获。   沈默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就知道她在找什么, “就算这里面有什么珍惜药材, 也早被人采去了。”   “你说的也是。”林溪道,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她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自己坐下来不算,还把沈默拉了过来。   林溪看了看周围,觉得这地方很像她大学校园的那个小树林,她想到这忍不住把头靠在了沈默肩上。   “夫君,你在想什么?”   沈默道:“叫我守言。”   林溪从善如流:“守言,你在想什么?”   沈默道:“没想什么。”   林溪道:“你这个人啊,你要是晚生几百年,恐怕都追不到女孩子,一点都不解风情。”   沈默没听懂那句追不到女孩子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句不解风情,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为什么这么说?”   林溪道:“女孩子靠在你肩上,你不该抱一下她吗?”   林溪上大学时没谈过恋爱,如今便想体验一下偷偷在林子里谈恋爱的感觉。当初说实话,她每次看见那些偷偷摸摸躲在林子里的那些小情侣,总觉得有些扰乱了林子里的清净。   可是当她有了沈默,就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   她想到此不由偏头看了看沈默,还带了一点调皮的笑容。   沈默轻轻咳了声,“这里是寺院。”   林溪却不管,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又不是在寺里面,这是后山,难道我这点要求你都不满足吗?”   沈默无法,只好伸手抱住了她。   林溪得意的笑了,末了还轻轻啄了下他的唇角,“真乖。”   从后山回到寺里已是申时,沈默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主仆几人便回了客栈。   他们落脚的这家客栈是邺城的一家老字号,林溪一行人一来就定了两间上等的房间,出手又阔绰,因此伙计极为殷勤。   他们从外面回来以后,伙计又是上茶,又是问他们晚饭想吃点什么。   沈默对吃什么并不在意,自拿了本书在窗前看书。   林溪道:“晚饭捡几样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就是了。倒是邺城除了宝山寺还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地方,你跟我说说。”   伙计道:“我们邺城好玩好看的地方,那多了去了。邺城南边有个仙都苑,据说那是东魏时候修建的一个园林,专供皇家人在里边避暑。还有北边的铜雀台、金凤台。不过夫人来得不是时候,要是赶在两年前,这些地方虽然不是想进就进,可是只要塞够了银子,看管的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现在,只怕难啊!”   “那是为何?”   伙计压低声音道:“夫人是外地人,不清楚我们邺城的情况。我们邺城两年前来了个姓徐的知州大人,听说女儿是某个皇子的侧妃,仗着有这一层关系,在我们邺城那是胡作非为,光是今年的秋税就征了两次。平日里又变着法的享受,把铜雀台变成了他平日宴客的地方,仙都苑则成了他夏日避暑的别院。旁人没有他的允准,那是一概不准进。   去年夏天有个路过的书生不知道,无意闯进了铜雀台,被这徐知州看见,放纵手下几乎打了个半死,若不是有唐公子在旁求情,只怕这书生已经凶多吉少了。”   “唐公子,哪个唐公子?”林溪听这唐公子似是在这徐知州跟前的地位不低,便问了这么一句。   伙计道:“提起这位唐公子,那真是在我们邺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唐家在我们邺城是百年世家,这是不消说的了。他家每隔几年,都会出一两个出色的子弟,先帝朝的时候,唐家还有人做过首辅,所以在我们邺城,都称唐家为丞相府。而这位唐临唐公子更是不得了,别人是五六岁启蒙,最早也不过三四岁,可他却是两岁就开蒙,五岁就能提笔写诗,十岁就出了本诗集,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才子。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位唐公子不喜举业,不然唐家还能再出个首辅。”   林溪听了却不以为然,“那倒不见得。”才华出众,可是举业上一无所成的人多了去了。   伙计笑着问道:“夫人为什么这么说?”   林溪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人各有志,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挺好的。”   伙计还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林溪却不想再说了。   伙计迎来送往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忙找个借口退了下去。   伙计走后,林溪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想起书里有唐临这么个人,至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里,就更是没有这个名字了。   既然是无关要紧的人物,林溪也就不再耗费心思,接下来与沈默吃了晚饭,过后又在邺城休整了一天,一行人便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就和之前一样顺利,有方忠这个有经验的人在,一行人总能在天黑前找到家落脚的地方。   这样又赶了四五天的路程,一行人便在十月上旬赶到了京城。   说来他们两人虽然从未到过京城,可是林家在京城这边住过,沈默的外祖家文家更是长居京城,因此京城对他们两人来说也并不算陌生。   只是林家搬回晋城时,已经把原来的宅子卖了,不然他们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至于文家,早在前两天,林溪已经和沈默商量好,等他们一行人在京城这边安置好以后,再去文家拜见长辈们。她这样打算,一是文家和沈家这边已经十来年不曾联系,文家情况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二是即便文家对沈默这个外甥很欢迎,可是林溪却不想一直寄人篱下。   所以林溪到达京城以后,便让方忠去打听合适的宅子,准备先租半年的房子,至于要不要买房子,还得等沈默会试以后再说。   他们来京城前,除掉沈老太太给了沈默五千两银票作为去京城的路费和花销,林溪自己也带了两万多两银子的私房钱。   晋城和京城相距不远,林溪来之前特地把银票都换成了可以在京城通用的银票,手里既有这么多银钱,林溪让方忠打听宅子的时候,便告诉他,不要考虑价钱,只要宅子好环境好就行。   方忠之前帮林溪买过宅子,知道二奶奶的喜好,带着方大郎跑了好几家牙行,便替林溪看好了一处宅子。   那宅子位于城西,外面就是热闹的街道,商铺鳞次栉比,附近还有个菜市,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出入都很方便。顺着一条深深的胡同往里走一段路,里面又是另一种风光,几户人家门口都是清一色的朱漆大门,门前的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不闻一声人语,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方忠看好的那个宅子就位于胡同第五家,是个三进的宅子,只是面积不及府城的那个宅子大,也没有小花园,只是在前院用宣石堆了个假山,旁边种了些花木。   不过后院的内宅倒是让林溪很满意,穿过垂花门,绕过穿堂,便看见雕梁画栋的五间正房,旁边还带着四间耳房,此外还有东西厢房各四间,抄手游廊下摆着十几盆石榴树,三层的青石台阶下种着芭蕉,很符合林溪的要求。   “这宅子是诚意伯夫人的嫁妆,先前住了一户京官,前两个月刚放了外任,因为走得急,家具什么的都没带走,因此这宅子只要稍加打扫一下就能住人。”管事看林溪神色,就知道她中意这宅子,带她转完这宅子,便让她进屋子细看。   里面确实如管事的所说,家具摆设都是齐全的,虽然屋子里因为两个月没住人落了些灰尘,可是房间通透,正房这边还设有暖阁,这点让林溪中意无比。   于是她当场就把这宅子租了下来,当天晚上一行人便搬到了这宅子里。   主仆几个忙了两三天,才算把这宅子收拾干净。   林溪等宅子收拾毕,便让吴二嫂做了些拿手的点心,然后叫方忠带着方大郎挨个给胡同里的几个邻居那里送去一些。   按理这样的小事,本不该让方忠这么个积年的老人去,派个家丁或是小厮去就是了。方大郎原来还有些不情愿,觉得二奶奶是不是把他们父子当成跑腿的了。   方忠却知道林溪的深意,“你这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二奶奶为什么派人去给那几家送点心,还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那几家的情形。这种事派小厮去,他能打听出什么?”   方忠训完大儿子,便叫大儿子带上点心,挨个给各家送点心,当然送点心的时候介绍自家的同时,不忘不动声色的套那几家门房的话,于是等转完一圈回来,方忠也把各家的情形打听的差不多了。   林溪叫他过去的时候,方忠便把打听来的情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我们这条胡同住的人家只有一户人家是外地来的京官,听说是从福建来的,姓何,现任什么员外郎。二奶奶可知挨着何员外郎家的那户人家是谁?”   林溪看他说这话时,面带喜色,就知道那户人家多半有什么来历,便笑道:“难不成那里边住着什么高官?”   方忠笑道:“奶奶肯定猜不着,挨着何家的卢家,他家世代在宫里做御医,听说卢二老爷还是太医院的院判。以后我们求医求药就方便多了。”   林溪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过身边有个世代为医的人家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那卢家为人怎样。   “这个奶奶倒是不消担心,我看卢家的门房待人挺客气的,想必主人也差不到哪去。”   林溪觉得方忠说的有理,便又问他除了这两家,其余两家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方忠道:“那其余两家也是官宦人家。一个是余家,他家祖上就是京城人,住了好几代了。另一个是顾家,就住在我们旁边。”   林溪听到“顾家”两个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顾家,这宅子外面的胡同可有名字?”   方忠回想了一下,“之前好像听管事说过,这胡同叫什么落花胡同。”   不会错了,那顾家不是别家,正是与林家有世交之谊的那个顾家,那个男主所在的顾家。   林溪扶额暗叹,这是什么运气啊! 第84章      不过林溪叹气归叹气, 该做的事情也得做。   顾家与林家怎么说也是世交,她既然搬到这边,自然要递帖子过去拜访的。   顾家如今当家的是顾家大太太, 她看帖子上写的是晋城林氏, 想起与顾家交好的那个林家,便叫人去回老太太,自己则亲自带着人去了二门迎接。   林溪带着桂香走到二门处,迎面就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丰腴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看其穿着气度,林溪猜到她应该就是顾家的当家太太温氏。   温氏生了一张天生的笑脸, 接人待物和气得很,听说林溪是陪夫君进京参加会试,还细心周到的告诉她许多关于会试需要注意的事情。   等温氏把这些注意事项说完,也已经走到了顾老太太住的春晖堂。   顾家的宅子只比林溪所租的宅子多了一进, 顾家人丁又比较兴旺, 因此这一路走来, 林溪只觉处处逼仄, 房屋连着房屋, 连个像样点的院子都没有。直到走到这春晖堂, 才觉得有些亮堂。   小丫鬟们打起帘子, 林溪跟着温氏走进去,就见上首位置坐了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 年纪看着比沈老太太和林老太太都要大得多。   林溪上前问了安, 顾老太太含笑执着她的手没说几句话, 就有管事媳妇过来寻温氏。顾老太太便对温氏道,“你先去忙你的吧。”   温氏笑着应了声是,自去处理家事。林溪陪着顾老太太坐了一会儿,正要找个机会告辞,就听底下丫鬟们回说,四少爷和五少爷回来了。   顾老太太脸上就是一喜,“快让他们进来。”又特地与林溪说明,“这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儿,如今在书院读书,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我们两家既是通家之好,你见见也没有什么。”   林溪便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帘栊声响,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身穿湛蓝色直裰,容貌只称得上是周正,眉眼像极了温氏,正是大房所出的幼子,顾文琅。   落后他一步的则是位身穿月白色缎袍的少年,容貌俊美,气质出众,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的笑容,正是男主顾文轩。   两人进来先给顾老太太请了个安,然后才注意到春晖堂多了个女客。   顾老太太介绍道:“这是林老太爷的三孙女,这次陪着她夫婿进京赶考。”   顾文轩原本就看林溪有些眼熟,听到她是林老太爷的三孙女,方才想起她是自己在林家见的那个说话有趣的少女,没想到几年不见,她已经嫁人了。   林溪很大方的站起身和这两位世兄见了礼,还说起了青年到宅子里寻访他们消息的事,“我是到了宅子,听下人们说起,才知道两位世兄曾在那里住过几天。我以前听我们家老太太说过,顾家的老宅在襄城那边,又在林家与五世兄见过,听我大哥说过你的名字,所以那青年一提,我才猜到他找的人是你们。”   林溪准备来顾家时,就已做好了见顾文轩的准备,原身的命运已经被她改变,以后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对方,那么也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林溪已经能够很心平气和的把顾文轩当做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既然她曾经跟青年提起过认识顾文轩的事,那么自然要跟顾文轩提一下。   顾文轩听林溪提起有人寻他的下落,不由笑道:“本来我们是想在府城多留几天的,不过四哥急着要走,只是没想到我无意间说的一句话,竟被周兄记在了心上。”   顾文琅道:“不过偶然遇到的一个陌生人而已,五弟你又何必放在心上。不过那宅子竟然被林世妹你买了下来,我可真是没想到,那宅子可不便宜。刚才祖母说,你们是来进京赶考的,这么说你家夫君现在已经是举人了?”如果考中,那买宅子这笔买卖也不算太亏。   林溪笑着点点头,却没说解元的事。   顾老太太笑道:“人家沈公子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如今已是举人,明年又要考会试,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怨不得你们祖父对你们那么严格,什么时候你们俩也考个举人回来。”   别说举人,就是个秀才,他也考不回来,顾文琅忍不住暗暗吐了吐舌头,暗悔自己不该多嘴提这一句。   倒是顾文轩表现得却很从容,“祖母放心,孙儿回书院以后必定努力读书。”   顾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我顾家的好儿郎。”   一时两人去后,顾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把话题转到了两个孙儿的婚事上,“四郎早前定了门婚事,只是那家几年前犯了事,就把婚事耽误了。不过四郎好歹有他娘老子操心,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底下几个孩子还小,也没什么可忧心的,唯独五郎,却是让我有些发愁。他父亲远在四川做知县,他亲娘又早早的没了。”   顾老太太忧心顾文轩的婚事,可是这事却不好跟家里人说,如今好容易来了林溪这么个客人,又是林家的人,有这一层世交关系在,顾老太太看林溪便分外亲切,不由自主就把心事都说了出来,末了还问林溪晋城可有年龄合适的女孩。   林溪没料到顾老太太竟是想托她为顾文轩说亲,顾文轩用得着别人给他说亲,算着时间,只怕他早跟女主有过一面之缘了。不过这话自然是不好跟顾老太太说的,林溪只能先应下,当然有没有,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顾老太太看她应承得痛快,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等林溪提出告辞后,顾老太太又是让她房里的许妈妈亲自去送林溪,又是拉着林溪的手,让她有空的时候再过来串门。   林溪刚跟着许妈妈出了春晖堂,迎面就遇见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那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许妈妈见到那妇人和男孩,忙蹲身行礼,“给二太太请安,给十少爷请安。”   顾二太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虚扶了许妈妈一下,“瑾哥今日下学说想祖母了,我便带他给老太太请安。”又笑着看向林溪,“这位客人倒是看着眼生,不像是常来往的。”   许妈妈便道:“这是晋城林家的女儿,跟着夫婿过来赶考,租的宅子就在咱们家旁边。”   顾二太太就哦了一声,朝林溪露出一个很亲和的笑容,“原来是世侄女,第一次见面,我身上也没戴什么好东西,就只这手串是在灵泉寺开过光的,送给侄女做见面礼吧!”说着褪下腕间的一串香珠手串。   林溪委婉的推辞了一下。   顾二太太笑道:“侄女不收,是不是嫌这手串简薄?”   林溪作为看过全书的人,当然知道顾文轩的继母顾二太太嘴甜心苦,是个难缠的人物,所以林溪原本不想收她的东西,只是她的话说到这里,不收明摆着是要得罪她,只得接过手串。   顾二太太看着她收下手串,脸上的笑意方才深了一些,看着林溪带着丫鬟跟许妈妈离开以后,方才牵着儿子的手去了春晖堂。   顾二太太去春晖堂,自然不是儿子想见祖母这么简单。   等瑾哥跟着丫鬟们去吃点心后,顾二太太便朝顾老太太诉起苦来,“轩哥如今与我是越发生分了,那会儿他去向我问安,我想着他两个多月才回来这么两天,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多久,便提了下刘家的小女儿,想让他尽早相看一下。可是他却只一味推脱,说是约了同窗,又要参加什么诗会。那劳什子诗会哪有终身大事重要,我看他是横竖不满意我给他挑的人选。”   顾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顾二太太说完以后却是低声抽泣起来,一副后母难当的样子。   顾老太太看着她这副委屈的样子,自然不好不管,只得派人去叫顾文轩。   顾文轩正在书房读书,因为顾家人多房少,所以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厢房罢了。   听到丫鬟传话,顾文轩只说知道了,心里却猜到继母这是又在祖母面前告状了。   其实顾文轩刚穿来时,也不是没想过和这个继母搞好关系,可是他在顾家只待了几日就发现原身之所以不学无术,小小年纪就有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有一多半原因出在顾二太太这个继母身上。   原身小时虽然说不上有多好学,可是在先生的鞭策下也还算上进,是顾二太太明着溺爱暗里捧杀,生生把原身养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   顾文轩醒悟过来以后,就开始慢慢疏离这个继母,又把继母塞过来的丫鬟小厮都找借口调离了身边,为的就是想要脱离对方的掌控。可是没想到对方却不死心,竟然想要在他的婚姻大事上做手脚。她给自己说的那几门亲事,明面上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顾文轩早已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可能会这么好心,这几门婚事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再者,顾文轩总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大,身上又只有秀才这么一个功名,就算是继母不作怪,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还不如再等几年,等他中了举再说。   所以他便选择拖字诀,打算一拖到底。没想到继母在他这里碰了壁,转头却跑到了祖母那里。   不过顾文轩为此却一点也不担忧,祖母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他不愿意,多半不会勉强他。至于继母那里,大可以用顾老太爷做借口,顾老太爷自从他中了秀才后,对他寄予的厚望更深了。不然也不会带着他拜见许岱许老先生。只可惜许老先生明言不再收徒,自己送去的书画又被退还,不过他还是不肯死心,总觉得这事还有转机。 第85章   林溪却是一点也不知道顾家后来发生的这些事, 她从顾家出来以后,先轻轻舒了口气,觉得顾家从此以后在她的心里就真的和晋城那些有世交之谊的人家没什么不一样了。   顾家这边拜见毕, 接下来就该去文家了。   林溪想着文家那边到底是沈默的外祖家, 又是这么多年不见,便认认真真拟了张礼单,过后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些小件的玉器,准备作为给小辈们的见面礼。   文家也是住在城西这边,只是位置却不及林溪租的宅子好。   从前院到垂花门,路上每隔几步便摆着一只瓷花盆, 花盆里种得或是短松或是矮杨或是黄杨这样修剪的虬枝横生的盆景植物,还有海棠、牡丹、月季、菊花这样的花卉,廊下还有黄石、宣石堆就的假山,假山下面还有不大的水池, 里面养着寸许来长的小鱼, 把这不大的宅子装点的格外清雅别致。   管家发觉林溪的目光不时落在那些花卉和假山水池上, 便陪笑道:“这是二老爷弄得, 这些盆景和花卉都是他一手种得, 旁人连碰都不让碰, 我们二太太常说, 这些花就是我们二老爷的宝贝,比他儿子还亲呢!”   林溪便笑着望了沈默一眼, “人都说外甥似舅, 看来这话半点不差。”   管家不由看向沈默, “表少爷也喜欢养花,那感情好,我偷偷告诉您一声,二老爷有两盆精养的菊花,那花色翠得像碧玉一样,只是他谁都不让看。不过表少爷不是外人,您要是一提,二老爷保准带您去看。只是一点,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管家虽上了年纪,走路不快,可是说话风趣,没几句话就把林溪逗乐了,就连沈默都轻轻笑了笑。   文老太爷和文老太太相继走了以后,文大老爷和文二老爷便已经分家。文大老爷常年在外地做官,这宅子便归了文二老爷一家。文大老爷只有每三年回京述职时,才在这宅子暂住几天。   文二老爷如今升了正四品的佥督御史,沈默和林溪过来拜见时,没赶上他休沐,招待他们的只有文二太太。   文二太太和林溪昨日见过的顾家女眷一样,都是在长衣外面再套一件比甲,头上梳得发髻与知州夫人差不多,上面插得首饰虽不名贵,可也是京中时兴的顶簪。除去这些穿着,文二太太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妇人,看见沈默就不由想起了早逝的小姑子,寒暄两句便红了眼圈,“当日你母亲出嫁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怎么没几年就去了?”   沈默抿唇道:“母亲在世时,也常跟我提起两位舅舅和舅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来京城。如今我来京城赶考,以后自当常来向长辈们请安。”   文二太太听话听音,见他不愿多提早逝的生母,就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别处,“你看我,好容易外甥来一次,我提这伤心事做什么。你舅舅要是知道你中了举人,一定高兴得很。不过他这几日忙得很,要到天黑才回家。”说完便叫丫鬟们上茶上果,又叫人去请两位少爷和三姑娘。   文家的两位表少爷都比沈默大上几岁,虽然定了亲事,可是还没成亲。而那位三姑娘看着和林溪一般年纪,也是一样定了亲事,还没成亲。   两位表少爷虽不及沈默生得好,但是容貌清秀,举止沉稳,也都是一表人才。   听文二太太的意思,大郎大前年就中了举,只是前年考会试的时候却名落孙山,二郎如今却还是秀才之身,今年的乡试又没考中。   文大郎是个书痴,被文二太太叫来时还有些不悦,及至见到沈默,听说对方已经中举,便拉着对方说起诗书来。文二郎不时在旁插上几句。三人很快就说到了一起。   林溪听了几句,便把目光放在了在文三姑娘身上,昨日她去顾家拜见时,见得都是已婚的妇人,没见到顾家的姑娘,如今见这位文三姑娘上着玉色绣迎春花的褙子,下着挑线裙,头上则插戴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眉目俏丽,五官灵动,是个性子很活泼的少女。   不过林溪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衣着打扮上,不管是她昨日见到的顾家女眷也好,还是文三姑娘也好,她们身上穿的都是褙子,看来京城这边正流行这褙子和挑线裙。   林溪暗暗把这些记在心里,准备回头叫丫鬟们替她赶制几件褙子出来,既然来了京城这边,总要迎合这边的潮流。   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两位表少爷已经陪着沈默去了前院相谈,文三姑娘等沈默走了以后,方才亲昵的坐在文二太太身边笑道:“母亲,我怎么瞅着表哥比我两个哥哥都更像我爹呢!”   文三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自然,她的亲事是文二老爷和文二太太再三商议后定下的,人长得清秀不说,还很上进,文三姑娘自己也很满意。所以即便是第一次见到沈默这样的人物,她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过她到底年纪不大,看见这样俊俏的青年,难免要就对方的容貌说上几句。   她本来是想说明明自家爹长得也不差,怎么两个哥哥却不及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哥生的好呢,可是这话到底没敢说出来。   文二太太笑道:“多大的姑娘了,还这般撒娇撒痴,也不怕你表嫂笑话你。”   林溪微微笑道:“怎么会,表妹活泼大方,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文三姑娘便得意的朝母亲笑了笑,文二太太抚着她的发顶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你爹和你小姑本就是一母同胞,生的自然有几分相像。你表哥生的又与你小姑有几分相似,和你爹有两分相像也是自然。”   文二太太说完了这话,不愿冷落林溪,便向林溪问起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问他们住的是哪家客栈。   林溪便把自己已经租了宅子的事说了出来。   文二太太便嗔怪道:“怎么不搬到家里来住,何苦白费银子到外面租房子?这京城的房租可不便宜。”   林溪便把沈老太太搬出来做挡箭牌,“提前租下宅子,是我家老太太的意思,她一早就命老仆来京,早早看好了房子。说是夫君要会试,住在亲戚家里难免要麻烦人家,还不如另外租个宅子,既清净又便宜。”   文二太太在收到他们的帖子时,就已经想的清楚,自家受过小姑子那么大的恩,外甥来京,怎么也要留对方住下的。即便对方不提,自家也要主动挽留的。没想到他们早已租下了宅子,又抬出了沈老太太,文二太太觉得他们多半是嫌住在亲戚家里不方便,又看林溪衣着打扮不俗,觉得他们估计是不差银子,想到此,文二太太便不再多客套,只问那宅子在哪,可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林溪笑道:“那宅子就在东大街的落花胡同,旁边还挨着一户相熟的人家,我祖父和他家老爷子是同年,两家算是世交。”   文三姑娘听到落花胡同,便插话问道:“我记得顾家就住在落花胡同,你们租的那个宅子,是不是就在顾家旁边?”   林溪道:“对,就是顾家旁边,我说的那户人家就是顾家。表妹认得顾家的人?”   文三姑娘道:“认得,顾六小姐和我是手帕交。上个月顾六小姐做东办诗会,还给我下了张帖子,母亲你还记得这事吗?”后一句话却是对文二太太说的。   文二太太笑道:“你那些诗会茶会什么的,三五天就要举办一次,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文三姑娘道:“母亲不记得就说不记得,哪有你说的三五天那么勤,要真是这样,我们诗社每年所出的诗集不就泛滥成灾了。”又问林溪可会作诗,“我们诗社每到二十一那日就要举行诗会,不论出身,只要诗作的好,有人引荐,就可以加入。如今虽然比不得清平郡主的那个琅嬛诗社,但是也有二十来人。”   文三姑娘所说的琅嬛诗社是京中最有名的一个诗社,这个诗社的发起人是秦王的小女儿清平郡主,其他诗社的成员也都是京中有名的贵女。不过这个诗社贵虽贵矣,名气也大,可是却因太过看重出身家世,反倒错失了许多有才华的少女。   而文三姑娘所在的桃花社虽然同样名声在外,可是成员却不论出身好坏只论有没有作诗的才华,因此琅嬛诗社虽有名,可是私下里桃花社的诗集却更受欢迎。   林溪在晋城的时候,闲来无事也曾看过几本诗集,自问背诗无人能及,可是作诗仍是差强人意,便道:“我不大会作诗,还是算了吧!”   文三姑娘却以为她是谦虚,“表嫂不必谦虚,我们社里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就是像表嫂这样嫁了人的妇人也有。”   文二太太也在旁道:“你初来京城,参加诗会还能多认识些人,不然整日在家闷坐也是无聊。”   京中风气开放,不比晋城那边保守,不光出了嫁的妇人能常常出门,就是未嫁的少女也经常出门逛街。所以文二太太不仅没有反对女儿的提议,反倒非常鼓励林溪参加这些诗会。   林溪听她们说的有理,也动了几分心,“可是我真不怎么会作诗,我自己没面子是小,就怕带累表妹。”   文三姑娘大方道:“没事,其实我做的诗也不算太好,说不上什么带累不带累。过几天就是举行诗社的日子了,这个月正好轮到靖宁侯府的三姑娘做东,她人最是和气不过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靖宁侯府的三姑娘,林溪淡淡笑了笑,没想到她来京短短几天,先是见了男主一面,过后几天又可以见到女主,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躲也躲不开啊! 第86章   文二老爷从督察院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申时末, 他看了眼天色, 觉得今日总算是能在天黑之前回家了。   可他还没走出去几步, 就听有人在后面喊了声,“文大人留步!”   文二老爷一回头, 却是顺天府府丞刘勋刘大人。   顺天府府丞也是正四品的官职,文二老爷便拱拱手:“刘大人。”   刘大人含笑道:“去年文大人升任佥督御史时,我因忙于公务,没有专程到府上道贺, 今日碰巧遇上, 不如一起到春风楼喝上几杯如何?”   春风楼是京中有名的一家酒楼, 不光酒楼的内外上下布置是一等一的精致,就是菜色也比一般酒楼别致出色的多。   文二老爷却是没什么心情品尝这春风楼的美食与美酒,他与刘勋素无来往,平时不过点头之交,如今对方却表现得如此热情, 委实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酒过三巡, 刘勋方才丢开那些客套话, 正色与文二老爷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个案子,“最近长宁公主府上出了人命的事,文大人可曾听说?”   文二老爷道:“偶有所闻,听说是长宁公主与徐驸马口角, 驸马失手之下打死了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   刘勋道:“今日没有外人, 刘某也不必瞒你。那侍女哪是徐驸马失手打死的, 是公主犯了嫉妒之心,不忿徐驸马多看了那侍女几眼,抡起花瓶砸了过去,恰好把那侍女砸死了。徐驸马看不过去,多说了几句,公主生气之下便把这事推到了徐驸马身上。   想来那徐驸马也是可怜,本来也是书香子弟出身,好容易十年苦读中了进士,却被一朝选为驸马,生生断送了前程。如今却又摊上了这事,朝中谁不知道李贵妃最为护短,长宁公主又受圣上宠爱,只怕这徐驸马将来凶多吉少啊!”   文二老爷没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酒盅慢慢喝了一口,半天才开口道:“要是这样,确实凶多吉少。”   刘勋道:“这就叫世事难料。昨儿我蒙承恩伯的邀请去他府上喝酒,不说酒席如何,单说照明的那两颗夜明珠就是价值连城。听说承恩伯夫人上个月偶染风寒,李贵妃心疼长嫂,特地派了两个太医前去瞧看。看来有李贵妃在,李家怎么也得再风光十几年。”   他这样拉拉杂杂说了半天,句句不离李贵妃与承恩伯,却一句也没扯到他请文二老爷喝酒的目的。   文二老爷的脸色却是愈听愈沉。   刘勋把要说的话说完,自觉文二老爷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便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折扇。   “听说文大人从不收贵重的礼物,正好我这里有把折扇,算作庆贺大人高升的贺礼,区区一点薄礼,还请文大人笑纳。”   文二老爷却没有马上去接,心里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慢慢伸出了手。   文府此时却热闹得紧,沈二太太一定要留沈默和林溪吃晚饭,沈默也想见见母亲口中常提的二舅,夫妻两人便留了下来,可是没想到等到掌灯时分,文二老爷也没回来。   文二太太觉得丈夫大抵是不会回来吃饭了,便一边吩咐厨房上菜,一边让人准备客房。   林溪跟着文二太太和文三姑娘坐在一桌吃了饭,饭后文三姑娘拉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里看桃花社出的诗集,文二太太正关照厨下做几碗醒酒汤,文二老爷回来了。   文二老爷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不好,及至看到来京的外甥,脸上方露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文二老爷想到早逝的三妹,高兴过后便是伤心,不过却很快把这点情绪掩了下去,“你祖母身子可还好,这次上京可是想来国子监读书?”   文二老爷想着外甥年纪还轻,此次来京多半是想进国子监读书,没想到沈默是来进京参加会试的。   沈默见到母亲口中常提的这个二舅,心情自然有些激动,不过他性情内敛,即便是高兴,也只是微微一笑:“祖母身子很好,外甥来京城是参加会试的。”   文二太太在旁道:“你太小瞧外甥了,人家可是正经的新科解元,还用得着到国子监读书?”   文二老爷没料到外甥这样有出息,惊讶过后便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好,好得很,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当年你爹的文章就连你外公看了都称赞,要不是宋探花长得好,你爹排个一甲不在话下。”   沈二老爷也就是沈纲的相貌生得一般,所以文章虽做得好,可是在殿试的时候,却被长得更好的宋探花横插了一杠,点了二甲第一名。   文二老爷想起当年的往事,嗟叹一阵,又把沈默叫到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去了内宅安歇。   文二太太还未睡下,听见动静,便上前替他宽衣,“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文二老爷想起之前在春风楼的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刘勋给的折扇拿了出来,“这扇子你先收好,什么时候我要用的时候,你再拿出来。”   文二太太道:“不过一把扇子,也值当你这样嘱咐。”   文二老爷叹道:“你知道什么,那扇子里保不准有银票,当然得把它收好。”   文二太太唬了一跳,“什么银票,你不是从不收这些东西吗?”   文二老爷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总之你别多问了,把这扇子收好就是。”   文二太太看着面前的这把扇子,好似看着烫手山芋似的,“不能把它退回去吗?”   “你以为我不想,我原想安安生生熬到致仕那一天,偏偏左都御史是横了心与承恩伯为难。其实不过就为后宫那点事,左都御史的女儿齐妃去年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李贵妃,被降成了齐嫔。原本是件小事,可谁知道齐嫔是个气性大的,过后竟被气死了。从此这梁子就结下了。如今左都御史是铁了心的要找承恩伯的麻烦,我自然是不想掺和他们这些事的,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为的自己的私利。”文二老爷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自从那年文二老爷上折子得罪朝中权贵,险些被下大狱以后,他的立场已经变了,面上虽然还像从前那样保持着清正廉洁,可是内心深处他的思想却悄然有了一丝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想做名垂后世的忠正之臣,只想保全自己一家人就好。   因此刘勋这次替承恩伯当说客,他虽然想要袖手旁观,可是却不敢冒得罪承恩伯的风险,只能把银票暂时收下。至于他心里打得主意却是两不相帮,对于这两派,能敷衍就敷衍。   文二太太却是第一次听丈夫说起这些宫闱争斗的事,不由怔愣了一下,“宫里的事我虽不知道,但是也知李贵妃极为受宠,你可千万别跟承恩伯府过不去,那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文二老爷在自家夫人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和孩子再经历一次了。”   文二老爷夫妻夜话的时候,林溪也在和沈默聊天,不过气氛却比文二老爷好得多。   京城的宵禁比晋城那边严得多,好在文二太太提前准备了客房,夫妻两人便顺势留了下来。   林溪好容易适应了新租的宅子,如今突然又换了环境,不免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默也没睡着,他在想文二老爷之前跟他推心置腹所说的那些话,京中局势远比他和袁师傅想得更为复杂。   他正想得出神,不防左臂一沉,林溪轻轻靠了过来。   “夫君,你也还没睡啊?”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   林溪扯了扯他的衣襟,“既然睡不着,我有事跟你说。”   沈默便低头看她,“什么事?”   林溪又往前靠了靠,刚好枕在他的胳膊上,她轻轻挪动了两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方才继续道:“表妹一心要拉我入诗社,这番盛情,我实在难却。可我的诗作又实在是拿不出手,夫君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默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林溪不等他说话,就自顾自道:“要不然这样,夫君你先帮我作几首诗。反正诗社翻来覆去就无非是咏海棠咏菊花,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夫君你先帮我写几首咏雪和咏梅的诗,好不好?”   沈默垂眸看她,“你这是要我帮你作弊?”   林溪却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沈默道:“那你要我帮你写诗做什么?”   林溪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做参考啊!我不耐烦一本一本的找那些咏梅咏雪诗,还不如让你帮我写几首,我好照着那个格式作诗。”   林溪这是完全照搬写论文的经验,作诗她是没什么天赋,可是她记忆力好啊,那些咏花咏景的诗全都记在她的脑袋里,可是诗社不乏人才,难保不被人看出,她做的诗全是照搬前人而来,因此林溪就想沈默帮她写几首诗,她在沈默诗作的基础上东挪西凑一番,总会写出一首像样的诗。   沈默拗不过她,便闭上眼,默念了几首自己从前写过的咏雪和咏梅的诗。   这些诗作都是他十三四岁闲来无事时做的,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自然是不够好,不过应付一般诗社应该是没问题的。   林溪默念了一遍把这些诗作记在心里,过后果真东拼西凑了一篇咏雪诗出来,然后还念给了沈默。   “怎么样,这首诗做得不错吧?”林溪得意的问道,这首诗以沈默的其中一首咏雪诗为蓝本,但是林溪却更改了一下诗里面所用到的两个典故,字句也变换了一下,如果不细细推敲,在外人眼中完全就是一首新诗。   沈默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样的法子,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第87章   每个月的二十一日是桃花诗社举行诗会的日子, 每到这一日, 社里的成员都会轮着做东,关于做东这件事, 诗社的成员们早已有约定,鉴于各人家世不同, 所以不管是谁做东,都不论环境好坏, 不拘场地大小,更不求饮食精致, 只要玩得高兴,作诗做得尽兴就好。   不过小姑娘们爱面子, 每轮到自己做东, 不管是家世好坏,都会挖空心思想些好玩的好吃的点子, 好让众人尽兴而归。   十月二十一日正好轮到靖宁侯府的三姑娘薛晴柔做东,早在前几天,她就让人把府里的水云阁收拾了出来, 又亲自带着人布置了一番。   林溪跟着文三姑娘过来靖宁侯府这边做客时,终于见到了这位书中的女主,和她想象中一样, 薛晴柔此人生的非常貌美,乌发雪肤, 眉眼如画, 眉目间更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婉。   文三姑娘把林溪介绍给薛晴柔认识时, 就见对方轻轻柔柔的一笑:“有人加入我们诗社,这是好事啊!何况有文姑娘做引荐,大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文三姑娘眉开眼笑,朝林溪显摆道:“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吧!我就说薛姑娘人最和气不过的,她又是我们的社长,只要她点头,这事就没什么问题了。”   林溪朝薛晴柔淡淡笑了笑:“久闻薛姑娘才名,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忘俗。”   平心而论,顾文轩的眼光确实不错,薛晴柔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举止言行都非常出色,而且又生在靖宁侯府这样的富贵之家,外祖父又是许岱许老先生,简直是每一个未婚青年心中的完美人选。   不过薛晴柔最难得的地方是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因为家世不俗而自觉高人一等,林溪的话落下以后,她便温和的笑道:“沈二奶奶的夸奖,我可不敢当,今日是我做东,若有疏忽之处,还请两位包涵一二。”   这时候又有两位少女并肩而来,薛晴柔便又过去招呼客人了。   文三姑娘便带林溪去见诗社的其他成员,当然像她说的年轻妇人也有一个,不过最多的还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们,就是这个年轻的妇人,之前也是社里的成员,半年前刚嫁给陈阁老家的小儿子。   陈三奶奶和文三姑娘本来就很谈得来,如今见她领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妇人,说是她的表嫂,陈三奶奶看在文三姑娘的面上,便主动招呼林溪在她身边坐下,主动与她攀谈了起来。   林溪和这位陈三奶奶聊天的时候,文三姑娘便自去找谈得来的小姐妹了。   林溪一边跟陈三奶奶说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周遭的布置。就见这水云阁的墙上挂了一幅工笔菊花图,画上的菊花依石傍水,几乎画活了菊花的清逸飘洒。至于阁中的摆设也是走的清雅风格,整套的青瓷茶具,各色果品点心也都用的青瓷托盘。   再推窗而望,只见水云阁外有条长长的木制走廊,廊外便是靖宁侯府有名的荷花湖,如今已近深秋,荷花荷叶早已凋谢,岸边的芦荻花却正当时,微风吹来,只听沙沙声响,映着碧蓝的天空,好一片秋日美景。   林溪不由在心中暗赞,此时菊花已经凋零,腊梅水仙又还没到时候,难为薛晴柔想到用这湖边的芦荻花做景,不愧是书中素有才名的女主,心思的确是巧。   跟林溪聊天的陈三奶奶却不甚在意周遭的这番布置,反而说起了京中最近发生的两件事。   一件是太子妃苏氏小产的事,一件是长宁公主的驸马被下大狱的事。   林溪记得太子妃在赵忱登基为帝以后,因为身体原因膝下并无所出,原本以为她是在被囚禁的时候伤了身体,没想到她还小产过。   “太子妃好好的怎么会小产?”林溪忍不住开口问道,好歹自家也算是跟太子沾着一点关系,自然会下意识的关心一下对方的处境。   “听宫里的人说,是太子妃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当然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人清楚。   不过陈三奶奶低声道:“大家私底下都在传,李贵妃一向看太子妃不顺眼,太子妃小产之前又去过她的关雎宫,也许是她背后使得坏也未可知。”   陈阁老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谢首辅,消息自然比一般人灵通得多,林溪联想到李贵妃的性情,觉得这个猜测多半是真的,不由暗暗同情了太子妃一把。   陈家是中立派,陈三奶奶八卦了一下宫里的事,便把话题转到了自家夫婿身上,“那个没良心的,昨日早起又跟我闹了一场,想要抬举那小蹄子,想想我就心烦。”又问林溪夫婿身边有几个妾室。   林溪笑着摇了摇头。   陈三奶奶艳羡道:“这么说一个也没有,那么通房呢?”   林溪仍是笑着摇摇头。   陈三奶奶有些不可思议了,“连通房都没有?”   林溪笑道:“我家夫君外祖家有规矩,男子三十无子才能纳妾。我家夫君觉得自己也算是出自外祖家的血脉,便也遵守这个规矩。”   陈三奶奶顿时嗟叹道:“这个规矩好,早知这样,我当初也该嫁入这样的人家。”只可惜父母贪恋富贵,给她定了陈家,富贵倒是富贵了,就是妻妾成群,这点让陈三奶奶极不痛快。   林溪正欲劝慰陈三奶奶,薛晴柔过来了,她刚刚照应完其他几个人,便过来与两人说话。   “如兰姐姐,上次多谢你送我的那盒丸药,银屏服了那药以后已经好多了。”   陈三奶奶摆摆手:“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套,那盒丸药不过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之药。日后你要讨什么丸药,只管与我说就是了。我家老爷子和管御药房的曹公公关系不错,家里这些丸药有的是。”   薛晴柔便轻轻笑了笑,又转过来与林溪说话,“刚才我听文姑娘说,沈二奶奶的娘家和顾家还是世交,只可惜顾六姑娘上月底跟着她母亲去给外祖母拜寿去了,不然在这诗会上还能见到她。”   林溪淡笑道:“是不太巧,前日我去顾家拜见的时候,的确没见到顾三太太和六姑娘,原来是外出了。”   薛晴柔按着礼数应酬了几句,又招呼过其他人,等人都来齐以后,便领着众人去了水云阁外的木制长廊。   至于这次诗会作诗的内容,自然是与这芦荻花有关。   林溪原先准备的诗便全都没用上,她一边叹气,一边回忆了几篇关于芦荻花的诗作,总算东拼西凑了一篇出来。   也许是这芦荻花的诗题,委实有些难了一些,所以最后评选结束的时候,林溪做的那首诗居然没垫底,还得了第十三名的成绩,倒让她有些惭愧。   不过桃花社也不都是像她这样的半吊子,起码前三名的诗作,就是林溪这样的外行人也觉得做得不错,尤其是薛晴柔做得那首诗,比别人的都要清新俊逸,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第二名则是谢阁老的孙女谢芊芊,谢芊芊的才华不在薛晴柔之下,只是人生的比较普通,又是庶女,不受家里重视,便没有和嫡姐谢菲菲一样进入那个全是贵女的琅嬛诗社,反而在薛晴柔的邀请下进了这桃花社。   第三名便是文三姑娘,林溪原本就觉得她那句诗作的也不太好是谦虚之语,只是没想到文三姑娘的才华还在她想象之上。果然不愧是沈默的表妹,文采就是了得。   文三姑娘对于林溪得了第十三名的结果也很意外,本来她都做好了对方垫底的准备,没想到表嫂诗作的也还可以,她便趁热打铁,再次提出想要林溪想要加入诗社的事。   以薛晴柔为首的众人觉得林溪做的诗虽称不上灵气逼人,但是水平还算尚可,便顺水推舟都应下了。   于是林溪便在众人的一致通过下加入到了桃花诗社的阵营。   正好诗社二十来人刚轮完一圈,于是林溪这个新加入诗社的人便领了下个月做东的任务。   林溪在这次诗会上结识了消息灵通的陈三奶奶,有心想要结交她,因此这任务领的十分痛快,诗会结束的时候还邀请陈三奶奶到家中做客。   陈三奶奶是个爱玩的性子,又是家里最小的儿媳,不用主持家事,因此痛快的应下了。   转天,林溪料理完家务,便给陈三奶奶下了个帖子。   陈三奶奶那边收到帖子,晌午就到了已经挂了沈宅的院子门口。   林溪亲自到前院把她接到了后宅。   陈三奶奶边走边看,“先前我没多问,这次上京,你公婆可跟着来了没有?”   林溪知道她在想什么,“姐姐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公婆都已经不在了,这次上京,就我们夫妻二人。”   陈三奶奶笑着松了口气,“你别嗔怪,我这人散漫惯了,一点也不愿意应酬长辈。每次亲戚给我下帖子,我只要一想到要给那些老太太太太们请安,我就头疼。我也不是不讲究礼数,就是觉得在长辈们面前,就连说话也不痛快。”所以她成了亲,也没有退出诗社,觉得自己还是愿意跟同龄人玩。   林溪道:“姐姐性子直率,我怎会嗔怪。”   两人说着话,已经从廊下转到了五间正房。   丫鬟们掀起帘子,陈三奶奶一进屋就闻见了一股果香,再看屋里的角落摆了两盆佛手,那佛手叶子碧翠,上面结的佛手果每株差不多有七八个之多,且比别的佛手更大更娇黄。   陈三奶奶便赞道:“你这佛手怎么养的,这么大个的佛手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婆婆喜欢这个佛手香,屋子常年摆着个青花盘,装几个佛手熏屋子。不过我瞧着你这两盆佛手比把果子摘下来还好,保存的时间更长。”   林溪道:“这有什么,你要是觉得这两盆佛手好,回去的时候把这两盆佛手带走。”   陈三奶奶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林溪笑道:“你婆婆既喜欢这个,你回头拿这个孝敬她,她肯定高兴。西边屋里还有两盆呢,本来我想放在书房的,不过我夫君嫌香味浓,说和兰香有些相冲。你来看看,看哪两盆好,就带走哪两盆。”   西边屋里果然还有两盆佛手,和正厅的那两盆不相上下,陈三奶奶便又问了一遍,“这佛手怎么养的这么好?”   林溪笑道:“不瞒姐姐,我自小喜欢花花草草,凡是经我手的花卉就没有养的不好的,若一定要我说怎么养,我也说不出来。”   “没想到你竟有这天赋。”陈三奶奶讶异的同时忍不住问道,“真的什么花都能养好?”   林溪点头,“只要是花,就没我养不好的。” 第88章      傅家的六姑娘傅玉婷这日午睡醒来, 就听底下人说陈三奶奶来了,现下就在太太那边。   傅玉婷一向与这个表嫂关系不错, 听说她来了, 洗漱一番以后就去了母亲的上房。   陈三奶奶正坐在客首的位置喝茶, 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傅玉婷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行动间娉娉婷婷,容貌气质一点也不逊色于才名在外的薛晴柔。   “几日不见, 表妹怎么清减许多?”   傅玉婷听见表嫂这么问,不由摸了摸脸颊,“想来是最近有些上火,没什么胃口, 不要紧的。”   陈三奶奶关心的说道:“可曾请太医看过?”   傅夫人看一眼女儿道:“你还不知道你表妹的性子, 最不耐烦太医诊脉的。”   傅玉婷抿嘴道:“不过一点小事。”又问陈三奶奶, “我听说你们的诗社又加入了一个新人, 还是文三姑娘的一个亲戚?”   傅家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大户, 祖上曾出过两任首辅,如今傅家的当家人傅老爷子又是当今圣上的帝师,因此傅家在京城可算得上是极为显赫的人家。   不过傅老爷子为人谨慎, 一直告诫子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因此傅家人行事极为低调。   傅六姑娘便是如此, 其实她的才貌气度并不在薛晴柔之下, 可是因着很少出门的缘故, 几乎没人知道傅家还有位才貌双全的六姑娘。   不过傅六姑娘自己虽低调得很, 可是却极为关注外界的消息,因此桃花诗社添了新人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陈三奶奶听见她问起诗社的事,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表妹你,我今天来为的就是这个。我们诗社新加入的这个人,是文三姑娘的表嫂,夫家姓沈。昨儿这位沈二奶奶邀我到家里做客,我这才知道,这位沈二奶奶自小擅长养花,说是凡经过她的手,就没有养不活的花。我记得表妹上次跟我抱怨,说是宫里赏下来的那两盆三学士看着有些不太好,因此沈二奶奶说了那话以后,我就想到了那两盆茶花。”   傅夫人道:“快别提起这话了。你表妹最爱的便是茶花,当初宫里赏下这两盆茶花时,你表妹喜欢得不行。哪知花房的花匠们却不中用,养了这么半年多,越养越不好。如今叶子都快落光了。”   傅玉婷最爱的便是茶花,这几日有些上火烦躁,便是为此。寻常茶花倒罢了,可是这两盆却是极为难得的十八学士,其中一盆又是极为难得的开有粉、白、红三色的茶花,可以说是再珍贵不过,哪知这两盆茶花自从过了夏天,却是一日比一日萎靡,几个花匠也都束手无策。   如今听陈三奶奶说起那位沈二奶奶擅长养花,傅玉婷虽然觉得微有希望,可是又怕对方是夸大其词,因此就有些犹豫。   “她真这么说的?”   陈三奶奶用力点头道:“真的,表嫂还能骗你。那沈二奶奶养的佛手,起码我在别人那里没见过那么大,结那么多的佛手。既然那茶花都已经这样了,让沈二奶奶试试又何妨呢,要是真的能够救活,岂不皆大欢喜。”   傅玉婷觉得陈三奶奶说的也有道理,反正那两盆茶花放在家里也是眼看着束手无策,还不如让陈三奶奶搬去,送到那沈家,也许那沈二奶奶真的能救活呢!   于是那两盆宫里赏下来的茶花,便经由陈三奶奶的手,送到了林溪面前。   林溪不忙着去摸那两盆茶花,先问陈三奶奶,“这茶花哪来的?”   陈三奶奶道:“是我一个亲戚家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茶花越养越不好。你看着,还能救活吗?”   林溪道:“能救活,不过你这个亲戚来头可不小,这茶花可不是寻常人家养的起的。”   陈三奶奶讶然道:“这你都能看的出来?”   林溪摸了摸茶花的叶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十八学士吧!”在这个时代,在京城这个地方,能有两盆十八学士的人家,可是凤毛麟角啊!   陈三奶奶笑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了。这花是傅家的,听说还是宫里赏下来的。”   傅家,林溪摸叶子的手一顿,她原本想着是哪个皇亲国戚,没想到是后来出了一个皇后的傅家。联想到后来六皇子登基以后,受尽宠爱的那个傅皇后,不就是极为喜爱茶花吗,林溪心里就有了谱,没想到自己还能与未来的傅皇后有这一番交集。   她转完这番心思,回过神便道:“这茶花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得了枯枝病,应该是夏天的时候没有照顾得当。”   这对林溪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送走陈三奶奶后,林溪就让人取来特制的竹剪,剪去生病的枯枝,末了又用沾染过她右手的清水从枝叶到根部都浇灌了一遍,便让人把这两盆茶花搬到屋子里向阳的地方。   晚间,沈默从书房过来,便见房中多了两盆茶花。   “哪来的茶花?”   林溪笑道:“是陈三奶奶送来的,说是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养活。”说着话便从衣架上取了件斗篷,“这是我今日刚给你做好的,你先试试合适不合适。京城不比晋城,这边冷得很,早晚去书房的时候,记得披上。我看再有几日,暖阁也得烧上了。”   原来在晋城,要到十一月中旬各房才会烧上炭盆,如今不过十月底,天就冷得不行了。   林溪帮着沈默穿上斗篷,那件斗篷用的是玄缎做的,人说男要俏一身皂,沈默穿上这件玄缎斗篷果真比穿着淡蓝浅蓝的衣裳更好看,林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默伸出手给她理了理耳边的一缕碎发,“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没看够?”   林溪笑嘻嘻上前抱住他,“夫君长这么好看,怎么会看腻呢,就是看一辈子也看不腻。”   沈默轻咳一声:“马上就要传饭了,你也不怕丫鬟们听见。”   林溪笑着啄了他一下,方才问他这斗篷可合适,然后帮他脱下,接着叫丫鬟们传晚饭。   入夜以后,林溪钻进自己的被窝,却不忙着睡觉,反而问道:“夫君,你可知道傅家?”   沈默正躺在床上想心事,如今听到林溪问他傅家,沈默便轻声道:“知道,方忠跟我提过,是很有权势的一个世家。”   林溪侧过身,“夫君,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林溪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沈默是从文家回来以后,才有这番表现的,便动问道:“是不是和文二老爷有关?”   沈默没想到她细心如斯,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没事,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小时候母亲给他讲过很多文二老爷的事,说他继承了文家人的铮铮铁骨,根本不惧那些权贵,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他如今见到文二老爷,从他言辞中便能发现,文二老爷已经变了,不管是因何而起,但是母亲口中那个铮铮铁骨的文二老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处事小心谨慎的京官。   沈默忍不住轻轻叹口气,“袁师傅常说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这话果然不错。”   林溪知道沈默这么说,定然是文二老爷给了他一定的触动,她不由轻轻把头靠在沈默的肩上,“那也要看是谁坐在那个位置。我听人说太子仁善贤良,将来必定是个明君。夫君你无需过多担心。”   沈默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青丝,“希望如此。”   林溪在他怀里躺了会儿,就不老实了,伸手摸了下他的耳垂,“肯定是的,夫君你耳垂长得这么好,将来必定能入阁为相。所以那些烦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什么郁闷烦恼的事,让她一闹,沈默由来都会轻松许多,这次也不例外,他顺着林溪的话轻声笑道:“你如何知道?”   林溪道:“我当然知道,我家夫君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她话里满是对自己的信任与肯定,由来就让沈默有几分动容,他忍不住搂紧对方,轻轻道,“娘子这般信任为夫,为夫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溪道:“与其说不如做,话说,就算我将来做了首辅夫人,要是膝下连个儿女都没有,这个首辅夫人做得也没什么意思。”   沈默轻轻一笑,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原来娘子是想为夫以身为报。”   话都说到这里了,林溪也就不再矫情,一边扯开他的衣带,一边道:“先前是谁说的,到京城以后就不用再小心了。我反正是想孩子想得紧,你天天忙着读书,平日里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原来江吟秋生银姐的时候,她就羡慕的不得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她现在一心想有个粉粉嫩嫩的小闺女,好可劲的疼她。   沈默看她这般心急的模样,有心要逗逗她,便从她手里夺出衣带,“还是过了会试再说吧,万一你家夫君会试落榜,我们岂不还要回晋城,到时路远迢迢,如果你有了身孕,我们怎么上路?”   林溪的手上果然一顿,不过很快就道,“真要是怀孕,那就等生了孩子再走,反正我们手里有钱,就是多租两年宅子也没什么。”而且怀孕哪有那么容易,林溪觉得这件事总要努力个半年才能有好的结果。   沈默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林溪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好啊,你敢捉弄我!”   她恼羞成怒的就朝对方扑了过去。 第89章      十一月中旬时, 京城便降下了第一场雪。天气随着这一场降雪越发寒凉,林溪便搬进了暖阁, 就连日常起坐也都是在暖阁。   不得不说,这暖阁就是好, 不用笼炭火也用不着熏炉, 一丝烟火气都闻不到,屋里还暖和如春。   那两盆茶花随着一起搬进来后,没过几日便长出了新叶。   林溪随手拨拉了下这两盆茶花的叶子, 觉得再养几天, 这两盆茶花便能恢复如初了,不过她心里存着与傅家那位未来的皇后结交的念头, 准备再等半个多月,等快开花的时候再叫陈三奶奶送过去。   六皇子虽是命短, 可他到底做了两年多皇帝,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 自家保不准什么时候有求得着对方的机会。这时候结个善缘,将来便能在对方跟前说上话。   她这里照看完茶花,桂香端着碗果仁酪进来了。   这果仁酪是林溪根据后世的果仁露叫小厨房做的, 用了花生、核桃、芝麻等几样果仁, 又掺了牛奶,光是闻着就香得很。   林溪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就是这个味, 等诗会那天, 叫厨房多做点。对了, 我之前吩咐的那几样点心,都做好了吗?”   二十一日是林溪做东招待诗社其他人的日子,除了果仁酪,林溪又想了几样后世有名的点心。虽然顾文轩就住在隔壁,但是林溪记得他从来不吃甜点,他们所处的又是一个架空的时代,林溪觉得她只要不鼓捣出生日蛋糕和奶油什么的,单只想出几样新奇的中式点心,对方就不会起什么疑心。   桂香道:“吴嫂子说核桃酥和蛋黄酥已经做得了,就是做得不太好,不敢呈上来。倒是那千层饼,吴嫂子做了半天,也没做成。”   “做不好也没关系,慢慢来就是了。”林溪把这一碗果仁酪喝完,便重新捡起了手边的一本诗集。   桂香抿嘴笑道:“二奶奶这几日越发用功了,快赶上二少爷了。”   林溪轻咳一声:“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马上就到诗会举行的日子了,她怎么也得好好用几天功,不说把别人比下去,只要不垫底就行。   桂香笑着把碗收拾好,刚掀起帘子走出去,就听双燕在廊下唤她,“桂香姐姐,顾家刚才派人送了两筐蜜柑。”   桂香边走边问:“来了几个人,可曾给人赏钱?”   “来了两个婆子。我已经留了人在偏房那边喝茶,便来回姐姐了。”   桂香听了点点头,便回房把这件事禀告给林溪。   林溪听说顾家那边派人送了两筐蜜柑,便先叫桂香拿出两吊钱打赏两个婆子,过后又叫人抬了两盆佛手送到顾家。   这两盆佛手是后来买的,比不得先前送给陈三奶奶的那两盆和在外间养的那两盆,不过在林溪这边蕴养了这么些天,比市面上卖的却是要精神许多,结的佛手后来也都长大了一些,而且香味也要清香的多。   除了这佛手,林溪后面又让人采买了不少小金桔树和梅花盆景,一是为了几日后的诗社,二是为的一个多月以后的春节。   他们租的宅子没有花房,林溪便把这些东西都集中放在了外间,从外面一进来便能闻见一股清淡的果香。   文三姑娘到这边做客时,进屋子就先赞了句,“这果香倒比花香还要好闻。”然后便问林溪,“表嫂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溪知道她问的是诗会的事,“表妹你来得正好,我正发愁怎么准备呢。”   文三姑娘接了桂香上来的热茶,“我来就是帮表嫂你出主意的。我听说宫里的贵人们最近新想出了一个花样,就是把点心吃食做成花卉的样子,还取了个名字,叫做百花宴。表嫂你要是没想到什么好点子,可以照着这个百花宴办。”   百花宴,林溪听着这名字就觉得一股奢侈感铺面而来,既是百花,起码也要七八十道点心,是不是有点太破费了。   她还没表达自己的意思,文三姑娘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表嫂,百花宴也不一定是要一百道点心,只要取几样点心做成花卉的样子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能接受,林溪当即想了两样吃食,文三姑娘笑道:“听着就很好吃。只可惜这时候是冬季,要不然以鲜花做成点心,肯定又好看又好吃。”说完便说起了上个月琅嬛诗社在秦王的府邸举行的百花宴,据说是以鲜菊花做了二十来道点心,其他十几道点心却是用的蜜腌制的梅花和茉莉花。   林溪听她说起秦王的府邸的奢侈做派,想起关于秦王的结局。秦王算是书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反派,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专跟年轻有为的进士过不去,而且还刁难过顾文轩。   不过他和李贵妃有些不对付,间接也有些看不起庶出的六皇子,等到六皇子登基以后,他失去了现如今的圣上做靠山,那些平日看不过他的御史们便纷纷上折子参奏他,新帝震怒之下便把他降为了郡王。后面他的日子便不大好过了。后来废太子赵忱登基以后,秦王以为翻身的机会来了,上了好几次折子。   好在赵忱知道他素日的秉性,没有过多理会他,后面秦王破罐子破摔竟然通敌叛国,暗地里勾结边关外的游牧民族,想要图谋不轨。只是却被家里的一个仆从告了密,事发以后,赵忱看在先帝的份上,没有判他斩刑,而是赐了他一杯毒酒,至于家眷也网开一面,没有流放,只贬为了平民。   人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话一点不差,秦王如今是何等的风光富贵,谁能想到再过几年,秦王会因着得罪李贵妃降成郡王,最后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呢。   文三姑娘说完秦王的府邸举办的百花宴,过后又说起了京中的暖炉会,“京中每年到腊月都会举行暖炉会,尤其是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这位殿下每年都会想些新点子,大家都愿意参加她举办的暖炉会。我们桃花社沾了薛姑娘的光,每人都能收到请帖,到时表嫂你也一起去吧!”   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林溪早就闻名许久,当然是愿意去见识的,至于大长公主府与薛晴柔的关系,她也知道,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林溪还是问了句,“为何说是沾了薛姑娘的光?”   文三姑娘解释道:“大长公主的孙女怡真县主跟薛姑娘是手帕交,听说怡真县主当年有次不慎落水,是薛姑娘把她救了起来。所以薛姑娘既是怡真县主的手帕交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这位怡真县主身子不好,只怕早就加入我们桃花诗社了。”   薛晴柔与怡真县主的恩恩怨怨,没人比林溪更为清楚,不过她对两女争一夫的戏码没什么兴趣,再者这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不过文三姑娘提起大长公主,倒让林溪想起了一件事。   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虽然她年纪比圣上大不了几岁,但是辈分摆在那里,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后来的新帝乃至后面的太子赵忱,都极为尊重这位长辈。   而大长公主辈分虽高,可是却是个爱玩爱热闹的人,尤其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爱好,就是看话本。   顾文轩中举人后,顾老太太便把他生母留下的一个书坊交到了他手上,后来书坊的掌柜收留了一个穷书生,那个穷书生便是后来红遍京城的辛世卿,他在屡试不第后,开始写话本为生,写的第一部 话本就很对京中妇人们的胃口,后来的几部话本更是吸引了大长公主这个忠实的读者,因着这一点,后来顾文轩意外的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睐。   只不过后来怡真县主看上了他,一心要拆散他和薛晴柔,顾文轩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一个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法,从此便与大长公主府结下了仇怨。   林溪管不着顾文轩怎么想,只是大长公主这人确实不错,非常愿意提携后辈,算得上是一个好的靠山。自己大可以提前一步找到辛世卿,搭上大长公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辛世卿的话本非常畅销,可以挣不少钱,总之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一府之隔的顾文轩却不知道林溪打得这番主意,最近因为天冷,书院那边病倒了好几个学子,顾文轩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像是得了风寒,便向书院那边告了几天假,打算等身体好一点再去书院。   不过他在家里也没闲着,一边温习功课,一边让人到市面上收集书画。他听说许老先生喜欢收藏字画,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他现在身边常跟着的小厮青松是祖父给他的,人忠心不说,还很能干。顾文轩把手里积攒的银子交给他后,几天以后,青松就帮他购得了两幅当世名家的画作。   顾文轩细细看过,以他的水平还看不出画作的好坏,只能从印章上看出这两幅当世名家的画作应该是真迹,他便吩咐另一个小厮青柏把画装起来,打算过几天等身体好一些了,就亲自给许老先生送去。 第90章   二十那日, 大雪纷纷扬扬又下了一天。   傍晚时, 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林溪站在廊下, 吩咐底下人先别扫院子, 等过了明日再说。   第二日, 文三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过来时, 便笑道:“这真是天公作美, 有这一场大雪, 现成的诗题便有了。”   林溪一早就让人把西边的两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还把两盆佛手搬了进去,墙上还挂了两幅她从沈默那要来的梅花图,当地则放了一张红木大圆桌,上面用一色的白瓷小碟装着各色果品。   文三姑娘则帮着她一起招待客人,来的最早的是顾六姑娘,她是前几天到家的,因为就住在隔壁,又与文三姑娘关系不错, 早早的便来了。   薛晴柔住的靖宁侯府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等她到时,西屋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林溪上前寒暄几句,便把她往里让。薛晴柔看谢芊芊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便过去坐在了她身边。谢芊芊正在看墙上的一幅梅花图,看见她坐过来, 便拉了拉她的袖子, 往上指了指, “薛姐姐,你看这幅白梅图,画得真不错。”   薛晴柔知道谢芊芊的才华其实不在她之下,听到她夸墙上的白梅图画得不错,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幅白梅图,正是林溪第一次到沈家所见的那幅画,出于私心,她磨着沈梓馨把这幅画要了过来。   她的本意是既然这幅画是沈默画得,那么不能白白便宜了顾文轩。   只是沈默对袁师傅特别看重,并未流露出想要拜其他人为师的念头,林溪便把这幅画收了起来。今日她要招待桃花诗社的社员,布置屋子的时候,便把这幅白梅图拿了出来。当时倒没多想,就是觉得这幅白梅图画得不错,拿来挂在墙上,肯定会得人几句赞美。   薛晴柔原本还不在意,可是当她看清画上的那两枝白梅后,面色就有了微微的变化。   她的画技是外公亲手教的,自然能看得出这幅白梅图画得是真好,且因为画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便能看出上面枝干与梅花的用墨浓淡很是相宜,从这一点便能看出画作者的画技着实不俗。   但是更让薛晴柔微微吃惊的是,这幅画的作者画白梅花的手法,和她在外公那里见过的一幅白梅图的画法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白梅花中间的花蕊形状都极为相似。   薛晴柔之所以对那幅画有那么深的印象,是因为外公格外珍惜那幅白梅图,平时根本不让人碰,连她这个最受宠爱的外孙女,也只见过两三次。   薛晴柔年少时还曾好奇的问过那幅画的作者是谁,外公每次都是叹口气,却从来没有告诉她答案。   如今在沈宅见到这幅画,薛晴柔满脑子都是当时外公怅惘的样子,她有心想向林溪询问,可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   除了谢芊芊觉出她有些沉默外,其他人谁也没有发现薛晴柔的异常,大家热热闹闹吃着果品,喝着林溪早就让人准备的果仁酪,便商议好了诗题,以雪为题,做一首七律。   薛晴柔虽有心事,可她向来沉得住气,做的诗灵秀出众,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林溪这几日一直都在为此而用功,不管是七绝五律还是七律,她都各做了一首,如今把那首早已想好的七律写出来,总算得了个第二名。   众人嘻嘻哈哈就着别人的诗点评一番,便到了午饭时分。   林溪早让人预备好了火锅,准备的涮菜有水灵的小白菜和菠菜,有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和羊肉片,还有鱼肉丸子鸡肉丸子冻豆腐。另外林溪还特地拿出了自己酿的葡萄酒,一时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以后,众人便一一告辞,林溪送完客人,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儿,就见薛晴柔去而复返,扶着丫鬟的手,不紧不慢的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林溪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正要开口询问,就见薛晴柔浅浅笑着开口道:“刚才在席上喝多了酒,口有些渴,不知道能不能跟沈二奶奶讨杯茶喝?”   林溪笑道:“怎么不行,我这就让丫鬟去倒茶。”   薛晴柔进屋以后,桂香便给她斟了一盏热茶。   薛晴柔端起来喝了几口,方才道:“刚才席上人多,晴柔不好多问,那西屋墙上所挂的那两幅画都是谁画的?”   林溪听她提起那两幅画,方才明白了她去而复返的原因,“那两幅画是我家夫君画得。”   林溪没想到薛晴柔竟然也能发现那画的不同,难道那个故人对许岱许老先生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她心里这么想,目光便一直盯着薛晴柔,想从她脸上的神色看出点什么来,薛晴柔听到那画是她的夫君所作,脸上果然流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过后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那幅画跟我从前见过的一幅画特别相似,不知道沈二奶奶可否把那幅画借我看上两天,让我回去以后好好比对比对。”   林溪当然知道她要把画拿去给谁看,虽然沈默没有拜师的意思,但是多结交一个人将来就多一条路,何况许岱许老先生又是有名的大儒,因此林溪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亲自去把画摘了下来,然后放在原来的锦盒里。   薛晴柔双手接过锦盒,郑重的道了谢,便捧着画去了许家。   许家住的位置有些偏僻,已经算是城边。本来按着许岱许老先生今日的名望,在靠近内城的地方置办一所宅子不在话下。可是许老先生舍不得老宅的那两株桂花树,因此一直住在这座许家的老宅。   宅子虽老,可是院子却比内城的宅子要宽敞许多,除了第一进的天井栽种着两株一人怀抱大小的桂花树外,后面的院子里还栽了杏树、桃树、梅树,如今时值冬季,兼之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一路走过来只见一地雪白,唯有角落里种得冬青树在这一片白色中添了点绿意。   许老先生正坐在第二进的三间小花厅中修剪盆景,薛晴柔进来时,他便唤外孙女近前,“晴柔,你来帮外公看看,我总觉得这株榆树越修越不好看,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薛晴柔知道自家外公的脾气,一向追求精益求精,那株榆树在她看来已经很好了,外公却仍不满意。不过外公既这么说了,薛晴柔便笑着上前认真看了几眼,“我觉得哪都好,外公的手艺又见长了。”   许老先生丢下剪子,“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高兴。”说完便叫人上姜茶。   薛晴柔捧着姜茶喝了几口,看外公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便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只锦盒。   许老先生看外孙女拿出的锦盒形状,猜着里面装着的十有八九是字画,便问道:“是哪个大家的真迹?”   薛晴柔道:“不是那些大家的真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画得。”   许老先生不由有了几分兴趣,“年纪不大的人所画,我倒要看看。”   薛晴柔慢慢打开盒子,然后起身把画小心的放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展开来。   许老先生的目光在触及那幅白梅图以后,眼中的神情就变了,他弯下身仔仔细细把这幅画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问外孙女,“这幅画你是从哪弄来的?”   薛晴柔道:“是我参加诗会的时候看到的,我问那位沈二奶奶,她说是她家夫君画得。”   “沈,他姓沈。”许老先生的目光不由透出几许迷茫,然后问外孙女,“哪个沈家?”   薛晴柔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家和文家是亲戚。”   文家,原来是这样,许老先生眼里的迷茫消失了,他吩咐外孙女,“你帮我写张帖子,我要见这位沈家少爷一面。”   薛晴柔没想到外公这么看重那位故人,不由问道:“外公,你认得沈家这位少爷?”   许老先生道:“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先帮我写帖子,你说我明天见他好呢,还是后天?”   由薛晴柔亲自写的帖子送到沈宅这边时,林溪打开帖子看完以后就知道了,许老先生果真对沈默的那幅白梅图很有兴趣,竟然等不及雪化,明日就请他过去做客。   沈默从书房回来,林溪把这张帖子给他看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许岱许老先生的大名,他也是听过的,可是对方怎么会无缘无故请他到家里做客。   林溪就把自己取了那幅白梅图挂在墙上,然后被薛晴柔看见,继而被对方要去那幅画的一番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沈默听完以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溪看他这个样子,好像知道点什么,便试探着问道:“那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默平静道:“没什么可特别的。那幅画是我临摹的别人的画作。”   “谁的画作?”   沈默淡淡道:“不知道,那幅画就放在我娘留下的那个箱子里。我娘的画技应该就是那幅画的作者所教,不过她走得早,我只学了五六分,因此临摹了很久,也画得不是很好。”   “夫君太谦虚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林溪听他提起去世的娘亲,语气微微有些低沉,怕他沉湎过去,忙转移话题道,“反正我认识的人里,没人比你的画画得更好。”   沈默便低头看她,嘴边含了抹笑意,口里却道,“那是你见得人少。”   林溪故意炸毛道:“谁说的,我见的人比你们都多了去了。”她两辈子加起来见得人可比一般人多得多了。   沈默当然知道她先前那么说是不想自己心情不好,看她炸毛的样子,由来就觉得好笑,心里那一丝伤感也消失无踪。 第91章      一场大雪过后, 整个京中一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 就连屋脊树梢也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林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帘子, 回头对沈默道, “早知道外面这么冷,车里该多生两个火盆。”   今日沈默要到许府做客, 林溪正好要上街买东西, 夫妻两个便一起出了门。   林溪摸了摸沈默的手,触手温热,这才放下了心,沈默的身体经过她的悉心调养虽然好了很多,可是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沈默正在想心事, 忽觉手心一热,原来是林溪把手伸了过来,他当然知道对方是担心他的身体,便反手握住了她,“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   林溪却从他掌心把手抽了出来,细心的给他理了下系好的斗篷, 然后细细端详一番才道:“小心无大错。夫君, 你觉得许老先生见到你以后会说什么?”   沈默想了想道:“不知道。”事实上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位许老先生,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那么在意那幅画。   林溪比他多知道一点内幕,便旁敲侧击道:“夫君, 你觉得许老先生有没有可能会把你收入门下?”   对于林溪问的这个问题, 沈默表现的不是很在意, “我听说许老先生几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林溪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那如果他忽然又有了收徒的念头呢。”   沈默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好好的,他怎么会想收我为徒?”   林溪道:“万事皆有可能。夫君,如果他真的想收你为徒,你会答应吗?”   沈默想都没想:“不会。”他已经有袁师傅这个授业恩师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师父。   林溪早猜到会有这个结果,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多一个师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对于沈默这种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师父只有一个,若是为了荣华富贵就转投他人门下,是件不齿的事。   沈默说完拒绝的话以后不忘看林溪的脸色,“林溪,袁师傅在我心里,是没人可代替的。”   林溪当然是有些失落的,不过沈默解释了这么一句,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沈默有沈默的原则,她不能拿后世的那一套实用主义来让沈默妥协,毕竟在他眼里,有很多事情是排在中进士之上的。   林溪明白归明白,可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不过许老先生要是提出指点你,你可不许拒绝。”   沈默不明白林溪为何有这样的自信,许老先生就一定会看重他,不过他不忍拂林溪的好意,便道:“能得许老先生指点这是好事,我怎么会拒绝。”   不过他说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一切都只是林溪的臆想,做不得数。   林溪跟他做了两年多的夫妻,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夫君,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沈默道:“我从不跟人打赌。”   林溪软磨硬泡:“哎呀,只此一次嘛,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   沈默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你想怎么赌?”   林溪笑道:“就赌许老先生会不会提出把你收入门下。如果他向你提起此事,就是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反之,如果我输了,我也答应帮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沈默有以往的经验在前,并未马上应下,“你先说是什么事?”   林溪笑嘻嘻道:“我现在还没想到,等到时候再说嘛!”   沈默道:“那我有一个条件,真要是我输了,我答应你的这件事不能是无节制的喝酒。”虽然沈默觉得林溪赢得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把话说在了前面。   林溪觉得自己醉酒这件事带给沈默的阴影太大了,她忍不住抿嘴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放过你的。”   沈默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林溪却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就改口道:“我很认真的保证,我肯定不会提喝酒的,这总行了吧!”   沈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总觉得答应跟她打赌是件错误的事。   林溪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她缠着沈默问如果他赢了,会要求她做什么。   沈默淡淡道:“现在还没想好,等到时候再说。”   林溪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夫君,你现在真是跟我学坏了。不过,你就是想好也没用武之地了,赢的人多半是我。”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许家的门口。   林溪临到下车的时候,又给沈默整理了一下斗篷,沈默怕她冻着,不想让她下马车,林溪却想看一下许家的宅子,便跟着下了马车。   沈默等她看完宅子的外围,正要劝她回去,就听车轮驶过雪地的声音,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许家宅院的门口。   林溪转头看去,刚好看到顾文轩从马车上下来。   顾文轩见到林溪也很意外,这两日他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便想亲自来许宅向许老先生奉上那两幅重金购得的字画,没想到会遇到林溪这个熟人。   顾文轩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她身后的沈默。   对方穿着天青色的锦袍,外面披着一件玄色斗篷,那样素淡与浓墨般的颜色撞在一起,却没有半分不协调,反而因着对方出众的容貌与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刻,顾文轩一向从容和煦的脸上竟然有了片刻的怔愣,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从前读过的几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除了这几句诗,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眼前此人带给他的感觉。   林溪看到顾文轩的表情,很能理解他这时的感受。说到底,顾文轩和她都是后世来的现代人,俊男靓女是见过不少,可是像沈默这样丰神如玉、堪称谦谦公子的人却从未见过。   不是他二人见识少,而是现代社会终归浮躁了一些,底蕴少了一些。   所以顾文轩虽也是少有的翩翩佳公子,可是站在沈默跟前还是落了下乘。   不过顾文轩也只是失神了一会儿,脸上就恢复了正常,与林溪寒暄两句便问道,“这位是?”   林溪笑道:“这位是我夫君沈默。”   顾文轩便道:“原来是沈兄,我在晋城时也曾闻得沈兄大名,不想今日能够得见。”那时他只听人说沈二公子是个病秧子,没想到传言有误,对方不仅生得万中无一,而且气色极好,哪有一点病秧子的模样。   林溪由顾文轩这句话,也回想起了那年林老爷子过寿辰的情形,她那时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到男主顾文轩第一次和沈默见面时的情形。   她心里刚升上来一丝复杂的感觉,就见许家的门房出来了。   许家的门房早就得了许老先生的嘱咐,说今日有一位姓沈的公子要来,要他千万着意。   门房自然把许老先生的这番叮嘱记在了心里,清早起来把门前的雪扫干净,便开始了等待。   那会儿听到动静,门房以为客人来了,只等人往里面通报。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来,门房按捺不住,便出来看看究竟。   顾文轩来了几次,门房已经认得他,便向他问了声好。   顾文轩含笑问道:“许老先生可在,晚辈特地来拜访,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空?”   门房道:“顾公子今日来的不巧,我家老太爷今日要会一位姓沈的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顾文轩的笑意凝滞了一下,然后就看向沈默,姓沈的公子,不就是林溪的夫君。   果然,只听林溪道:“麻烦你向许老先生通禀一声,就说沈公子已经来了。”   门房这才看见林溪身边立着的一位公子,忙道:“老太爷说了,沈公子来了以后,不用通禀,直接去花厅就是。”说着便请沈默入内。   沈默便与林溪作别,“我先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林溪目送沈默进了许宅,便听顾文轩在旁问道:“沈家和许家是世交吗?”能够不用通禀,直接进到许老先生的书房,想来关系一定匪浅。   林溪知道顾文轩此时一定十分好奇沈默为何能入许老先生的眼,她淡淡笑道:“不是,我们也是到京城以后,才知道许老先生的大名的。”   顾文轩眼里的不解就更多了,林溪知道他对拜入许老先生门下一事有很深的执念,不给他解释清楚他肯定是要问个没完的,而她又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与他说了一遍。   顾文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幅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会让许老先生亲自下帖子把人请来府里做客。   顾文轩还没想明白,林溪已经不想在雪地里再站着了,她与顾文轩说了声告辞,便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东大街。   她这次跟着沈默出来的确是有些东西要买,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她和沈默在外过得第一个年,怎么也要有所表示,既然沈家那里要送去些年礼,林家那里也必不可免,反正是顺路,一家是送,两家也是送。而且袁师傅那里和江吟秋那里,也得准备两份年礼。   还有京城这边的亲朋,比如文家和顾家,都要有所表示。这还只是开始,等将来沈默中了进士,那一科的主考官便是他的恩师了,这一份礼也必不可少,还有同年同僚。   林溪庆幸自己早前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不然光是这些节礼年礼,就得让自家伤筋动骨一番。   林溪心里转这番念头时,沈默已经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了许老先生的书房兼起居室。   许老先生仍在修剪那盆榆树,当他听到下面人的回话,说是那位沈公子已经到了,便让人进来。   小厮掀起帘子,许老先生从榆树上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长相,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92章   雪天路滑, 马车到东大街时已是晌午。   天光虽已放晴,可是呼呼的北风却仍是如刀割一般吹得人直打哆嗦。   天气寒凉, 原本热闹的东大街上冷清了不少。不过因着年节将近,街上的店铺里仍是有不少客人。   林溪采买东西的时候,听得不少人在私下里谈论选秀的事。林溪记得这次选秀主要是给六皇子举办的, 六皇子比太子小好几岁,今年刚满十六岁, 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   本来选秀这件事,本朝的规矩是三年一次, 上一次选秀还是为了太子成婚,如今还不到三年。不过李贵妃如今是后宫之主, 又仗着圣上的宠爱, 便把选秀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   不光如此, 她还把范围扩大了不少。上一次选秀的时候,李贵妃以祖制为名, 硬生生把范围缩小到了京中五品官员以下的清白人家,如今六皇子选妃,她却把范围扩大到了勋贵世家, 凡是七品以上官员,皆可送适龄的女儿前去参选。   这样明晃晃的偏心,圣上却毫无所觉,竟然还允准了。   林溪这一路听来, 只觉太子这个储君当得真不容易, 虽说圣上没立继后, 可是李贵妃的权势却一点不比继后少,如今她事事打压太子,圣上却不闻不问,也怪不得傅家后来会站在六皇子这边。委实是圣上的行为不由得让人觉得六皇子的胜算更大。   不过林溪只感慨了一下,就把心思放在了别处。   京中有家太白酒楼做得烤鹅很是地道,林溪听文三姑娘说过一次,便一直念念不忘,今日难得出门一次,林溪便让车夫去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的烤鹅虽做的地道,可是酒楼的名气比起京中有名的春风楼还是差了一些,如今天冷雪滑,酒楼的客人便不似往日之多。   一楼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人,二楼人更少,除掉一个雅间有人外,其他雅间都空着。   林溪随便选了个有窗户的雅间,要了两只烤鹅后,便安心等待起来。   须臾,伙计提着茶壶进来陪笑道:“这位少奶奶,真是对不住,有位熟客来了,他指定要这间雅间。少奶奶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伙计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这事是他们不对,不过那位客人的确是每次来他们酒楼都要这间雅间,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得罪林溪这个新面孔了。   林溪倒没觉得有什么,既然人家指定要这个雅间,那自己换一下就是了。反正自己也不在这吃饭,烤鹅好了就走。   因此林溪站起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怎么不行。”   伙计没料到她如此通情达理,态度越发恭敬,“我这就给您安排别的雅间。”   林溪跟随伙计出了这雅间,就见外面的走廊上立了三四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她之前见过的太子赵忱。   林溪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特地要那间雅间的人竟是太子赵忱。   赵忱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清秀俊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意外,“沈夫人。”   林溪笑着应了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公子,府城一别,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京城见面。”对方既然从未真正表明过身份,那么自己就当不知道好了。她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态度自然亲和随便许多。   赵忱原是心情不好,来这太白酒楼散心,如今遇到在府城碰到的一个熟人,而且还是一个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便多问了一句:“沈夫人也来这里吃饭?”   林溪笑道:“不是,我点了两只烤鹅,准备带回去吃。”   赵忱听她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吃饭,便邀她一起进去,“既然这样,也不用另换雅间了。反正我也是一人,没什么客人。”   林溪不好拂他的好意,反正坐一会儿就走,便跟着他一起进了雅间。   伙计上了热茶,赵忱跟来的一个侍从先斟了一杯,自己喝过以后,方才给赵忱和林溪各斟了一杯热茶。   林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便听赵忱问道:“这里的烤鹅虽然地道,却不及春风楼做的烤鸭有名,少夫人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林溪笑道:“我这人选吃的不看重什么名气,有很多名气大的东西别人吃着甚好,可我吃着却一般。而且我这人有个癖好,不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反而乐于雪中送炭。春风楼的名气已经那么大了,我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反而这家酒楼做的东西虽不错,可是却没什么名气,我来了便能让酒楼多一桩生意,何乐而不为?”   赵忱原是随口一问,不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嘴角便微微扬了扬,“世人都是乐于锦上添花,没人喜欢雪中送炭,没想到少夫人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让人佩服。”   林溪道:“我是胡说八道罢了。不过公子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赵忱端茶杯的手就是微微一顿,“没什么,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罢了。”   林溪想到她之前听到的传闻,当即就想到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她便故作老成道:“我知道了,公子肯定跟家里人闹别扭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赵忱没觉得她真能猜到原因,便淡淡问道。   林溪把茶杯放下,煞有其事道:“当然是观察到的。公子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既是出身大家,想必不会为钱财忧心。再看公子眉眼清正,想必平日处事极为公道,肯定不是什么宠妾灭妻之人,既不宠妾灭妻,处事又公,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后宅之争。既不是为钱财也不是为妻妾,依着公子的家世,想来烦心的就只剩下家人和仕途这两件事。可是公子虽然心情不佳,可是却不怎么失落,想来应该不是仕途不顺。如此就只剩下家人了,而且像贵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兄弟手足之争本来就是常事。”   赵忱听到这里,方抬头看她,“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疑心林溪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对方怎么一猜就猜对了,可是对方的态度那么坦然,不像是知晓了他真实身份的样子。毕竟寻常妇人若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怎么敢大大方方坐在他的对面,还敢猜测他烦心的原因。   这么一想,赵忱的疑心便去得七七八八,且心里确实因为父皇的偏心而有些郁结,如今难得遇到一个不认识他身份的人,便吐露了两句,“家父偏心庶弟,家母又去得早,我这个做嫡长子的难免有点难过。”   林溪道:“嫡庶之争,本来就很常见。何况父母偏爱幺儿是常事。不过贵府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由庶子继承家业,家产到时候还是你这个嫡长子的,大不了你那个弟弟最后多分点东西罢了。”   赵忱却无言以对,高门大户的确是这样,庶子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嫡长子,可是偏偏他却是生在皇家,自古嫡长子最后登上大位的可以说是屈指而数,如今父皇这样偏心,他委实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   他正自想着这番心事,却听林溪又道:“所以你也不用太过烦心了。你父亲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不把家业交到你手上。你的情况可比当今太子好得多了。”   赵忱不想她会忽然提起自己,便道:“太子怎么了?”   林溪轻声道:“你难道就没听说李贵妃要为六皇子举行选秀,如果没有圣上的允准,贵妃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张罗此事。由此来看,太子的处境可比你危险多了。”   赵忱压住心底的万般情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开口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溪却看了眼他身后的几个随从没说话,赵忱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便挥了挥手,“你们先在外等候。”   几个随从和桂香去后,雅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林溪方才开口道:“如果我是太子,我这时就要想退路了。”林溪没觉得以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太子被废的命运,毕竟李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圣上又尤其宠爱她,可是这不代表她不能给太子赵忱提个醒。   “什么退路?”   林溪道:“当然是做不成太子的退路。”   此言一出,赵忱的脸色立时变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怎么会?”   林溪道:“万事皆有可能。就连汉武帝那样的英明之君到了晚年也做出了废太子的举动,太子被废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落下以后,赵忱良久未言,在这之前,他只是觉得父皇偏心,李贵妃又委实可恨,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父皇会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可是既然连选秀这种事,六皇弟的待遇都能凌驾于他之上,那么假以时日,他们母子未必不能说服父皇废掉他这个太子。   赵忱以前是对父皇还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对方偏心归偏心,心里却还是有自己的。加上上至朝臣下至宫人,都对他这个太子恭敬有加,即便因着六皇子备受宠爱的事,有些大臣隐隐有投靠之意,可是明面上的功夫却都做得极好。   至于与自己走得近的几个大臣,也是劝自己孝悌友爱,觉得他只要恪守太子的本分,迟早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是以,赵忱今日听到林溪的这番话才会如此震惊,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听着似是大逆不道,可是下意识里,他又觉得对方所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林溪看到赵忱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也不再多说,“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太子仁善宽和,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   最后林溪不动声色的拍了赵忱一记马屁,希望对方念在她好心提醒的份上,不要怪罪她的直言相告。   赵忱却是感激都来不及,林溪的话给他提了个醒,虽然面上他顾忌着身份不好直接言谢,不过却暗暗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第93章      赵忱回东宫以后, 就把自己一人关在了书房,然后拿笔先写了几个人名,只是思拊一番后,他又划掉了。   他正在冥思苦想信得过的人选,就听底下人在门外回报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苏氏是太子自己选的,对这个太子妃他虽称不上有多宠爱,可是心里却很爱重这个嫡妻,如今听到苏氏前来,赵忱便命人请她进来。   苏氏此来却是为的六皇子选妃的事, “殿下, 我听说傅家有意送傅六姑娘参加明年春天的选秀。”   苏氏前段时间刚刚小产过, 只是她刚养好身体,今日就从娘家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傅六姑娘论名声虽及不上其他贵女, 可她背后站着的是傅家, 一旦傅家站在六皇子那边, 他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因此苏氏等不及太子去她的寝殿, 就来了书房这边。   赵忱知道傅家有个嫡出的六姑娘, 只是这个傅六姑娘却不似其他贵女热衷参加各种宴会,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所以他只是略有所闻而已。   如今听到这位傅六姑娘参加选秀的消息,赵忱马上就领会了苏氏没有说出的话, 傅六姑娘参加选秀为的应该是六皇妃的位置, 一旦她被选为六皇子的正妃, 傅家也就站在了六皇子那边。   看来自己的处境是越来越不妙了。   赵忱想到这里,思路忽然清楚了,“你先回去吧!”他对苏氏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苏氏走了以后,赵忱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   林溪从太白酒楼回来,留下一只烤鹅晚上吃,自己吃午饭的时候先享用了一只。   太白酒楼的烤鹅的确是如文三姑娘所说外焦里嫩,烤的恰到好处,林溪就着烤鹅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放下碗时仍有些意犹未尽。   “桂香,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些变化?”林溪觉得自己最近的胃口好像更好了,便试着问了桂香一句。   桂香道:“奶奶没什么变化啊!”   林溪则有些疑心自己是有了身子,可是距离自己的月信还有好几天,她也只得先按捺下这个念头,但是心里还是装着这件事。   为了暂时抛开这个念头,林溪开始给沈默做中衣。以前沈默的衣裳都是府里针线房上的人做的,如今离了晋城,沈默和她的衣裳便都落在了她带来的这几个丫鬟身上。   林溪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看她们有些忙不过来,便把自己和沈默贴身穿的中衣接手了过来。   贴身穿的中衣只要舒适就好,不需要讲究什么,也不用绣花,林溪这个新手做这个正好。   林溪缝好一件中衣,刚拿起来比量了一下,就听一旁的桂香喊了声,“二少爷回来了。”   林溪转身看去,就见双燕打起帘子,沈默低头走了进来。   林溪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便上前给他脱去斗篷,笑着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桂香带着双燕等人退下,沈默道:“许老先生一定要我留下来吃午饭,饭后又说了会儿话。”   林溪含笑问道:“许老先生都说了些什么啊?”   沈默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林溪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方才道:“你赢了,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事。”   林溪猜的一点没错,许老先生与他说了几句话,得知他刚刚中了解元以后,便试着提了一句可愿拜入他的门下。沈默很委婉的拒绝以后,许老先生便没勉强,只是提出要他有空的时候常来,自己可以指点他一二。这次沈默没有拒绝,试着提出了自己在举业上遇到的几个问题,许老先生都一一的作了解答。   不得不说,许老先生作为大儒,学问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沈默在许家待了这么半天,受益确实匪浅,不过从始至终许老先生也没提起那幅画,沈默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他临走时,许老先生要他五日以后再来,说是要让他看一些东西。   林溪打赌打赢了,却没马上提出什么要求,“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到,等以后再说。”然后又与沈默说她今日上街采买了些年货和到太白酒楼买了两只烤鹅的事,至于遇到太子赵忱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晚饭的时候,厨房把另一只烤鹅按着林溪的嘱咐蒸了半刻钟时间,虽然味道比不得刚烤出来的时候好吃,但还是让林溪多添了一碗饭。   沈默知道林溪一向胃口不错,只是看着她吃了那么多鹅肉,还是怕她撑着,便叫丫鬟沏消食茶。   林溪摆手道:“不用了,我走几步就好。”   沈默道:“往常你不是很喜欢喝消食茶吗?”   林溪道:“这个我以后再跟你细说,反正这几天我不想喝消食茶。”消食茶里配有山楂,林溪学过药膳知道孕妇是不能吃山楂的,山楂有活血的功效,吃多了可以导致流产。她现在是不能确定有没有怀孕,可是就怕万一,所以还是小心点为好。   沈默知道林溪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也就没有再多问,不过却监督着她在屋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   原本进入冬天以后,林溪都是隔一日洗一次澡,如今走了小半个时辰,屋子里又暖和,她身上微微出了点汗,便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从净室出来,沈默已经脱去外衣,只着中衣靠在床头看书。   林溪一走近,他就啪的合上了书,伸过手来把林溪拉到了怀里。   如果是平时,他这么主动,林溪肯定是会配合的。不过她现在心里装着那件心事,便老老实实坐在他腿上,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不看书了?”   沈默不由挑眉,“前两日是谁说要我好好陪陪你的。”   林溪只好嘻嘻笑道:“我那是随口说的,马上就要会试了,夫君你当然是要以举业为重。”   沈默越发奇怪了,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转性了?”   林溪作无辜状,“夫君,在你眼里,你家娘子是那种耽误你做正事的人吗?”   沈默看着她道:“你又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好吧,看来她在沈默心里的形象委实谈不上正经,林溪只好故意坏笑了一下,“哎呀,下次不要那么快说破。”   沈默看着她四处作乱的手,方才觉得正常。他正要直奔主题,林溪却一闪身,沈默垂眸看她,“怎么了?”   林溪笑了笑,“没什么,就是你动作轻点。”   沈默知道她怕疼,每次都特意迁就她,当下便点了下她的鼻尖,“我哪次动作不轻?”   林溪抱了抱他,“我知道,我家夫君最好了。不过你再轻点会更好。”   沈默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加上林溪刚才的反常,他不由抓住林溪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林溪虽疑心自己有了身子,但是又不确定,她又怕说出来最后却不是平白让人失望,便没打算告诉沈默。   如今沈默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林溪只好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好像觉得自己是有了,可是又好像是没有。”   沈默却是马上就听明白了,“你觉得自己有了身孕?”   林溪忙道:“也不是很确定,就是有那么一点猜测。”   沈默把她的头发轻轻顺到一边,然后俯身而上,轻轻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恐怕你的猜测做不得准。”   林溪忘了心事,自然而然的伸手环住他,“为什么这么说?”   沈默道:“反正你信我就是了,我觉得你没有怀孕。”   林溪讶然道:“你还能知道我有没有怀孕?”   沈默道:“这种事我当然有感觉的。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不然我们打个赌。”正好可以跟上次的赌约一笔勾销。   林溪看他笃定的神色,才不跟他赌,虽然不知道沈默是如何知道的,但她知道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便嘻嘻笑着去抓对方的腋窝,“你想得美。”   沈默不是很怕痒,不过林溪这样一撩拨,他立时有了些反应。之前不想让林溪那么早怀孕,他一直在克制,如今到了京城,便不用再顾忌了。   林溪却不想让他那么快得逞,抢在沈默前面把自己的衣带握在了手中,“夫君,说几句好听的。说了以后,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沈默知道在这种事上是信不得她的,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把她哄好也不行,便暂时停下手边的动作,然后垂眸看她,“你想听什么?”   林溪想了想,在他胸口画了个圈圈,“就是,就是我心悦你之类的话。”   沈默无法,只得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我心悦你。”   林溪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中的衣带就已被沈默抽走,她只好幽怨的看着上面的某人,娇滴滴的说了句,“夫君,你怎么能这么敷衍我?”   沈默没说话,用行为表示了他的不敷衍。   过后,林溪躺在沈默的胳膊上,拿着沈默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   “夫君,你说我现在没有怀孕,那我什么时候能怀孕?”   沈默闭着眼睛道:“明年。”   林溪似信非信,“明年什么时候?”   “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春天怀孕的话,那么生的时候就是冬天了。林溪正掰着手指算冬天出生的利与弊,那边沈默已经睡熟了。   林溪只好闭上眼睛,把孩子可能出生的月份全都想了一遍,这才进入梦乡。   过后几天,林溪的月信准时而来,她这才相信了沈默的话,也许真如沈默所说,她明年春天的时候会怀上孩子。 第94章   京城的冬天要比晋城冷得多, 尤其是进入腊月, 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就连林溪不惧寒热的人都不愿意出门了。   江吟秋的信就是这个时候到得, 送信的人是江吟秋特地为商队挑选的护卫, 两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这两人多多少少都与萧彦有些交情,江吟秋是考察过两人的品行以后才叫他们过来的。   这两人都已经不年轻了, 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四十来岁,这样的年纪,一般人家觉得作为护卫年纪有些太大,不过对于林溪要组建的商队来说却刚好。商队要走南闯北, 自然要有经验的老人,而且年纪大点, 做事也就稳重一些。   林溪见过两人以后, 觉得很满意,就把这两个叫李勇和刘卫的老兵交给了方忠安排。   方忠如今领着管家的职责,林溪除掉服侍她的几个丫鬟外,把宅子里的其他人都交给他管。   方忠等了这么几年,终于得到了重用的机会,有些事情比林溪还要上心,林溪把这两人交给他后,方忠便把他二人安置在了前院, 起居饮食都是和那两个沈老太太送来的家丁一样的待遇。   不过方忠把这二人安排好, 又来了上房。   “二奶奶, 如今府里多添了两个人口,厨房那边是不是再该添个人手?”   厨房的吴嫂子除掉要给林溪和沈默夫妻做饭外,还要给宅子里的其他下人们做饭,而吴嫂子就只有一个柳枝帮忙,如今又多添了两个人,方忠想起家丁们抱怨饭食迟早的事,便有心提了一下。   林溪刚看完了信,便把信放在一边,“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光吴嫂子和柳枝,确实有些忙不过来。这样吧,回头你去雇两个粗使婆子,好歹熬过这阵子,等明年春天会试结果出来再说。”   方忠会意,便照着林溪的吩咐出去了。   林溪把信收好,方才打开随信一起来的一个木匣。   匣子里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料,玉料下面隐隐透出一种娇嫩的浅黄色,正是江吟秋在信里所说的那块黄玉。   萧彦从边关弄来的玉料,林溪见过不少,可是像这样珍贵的黄玉却是第一次见。江吟秋在信里说,这块黄玉是萧彦底下的一个亲兵送的,边关没什么好东西,便把这块黄玉送来做年礼。   林溪把这块玉料端详了半天,这样大块的黄玉可遇而不可求,切开来雕成小物件有些浪费。她心里正在想雕个什么好,目光略过暖阁里的那两盆茶花时,忽然有了主意。   她这里刚把这块玉料收好,就听人回说,有客人来了。   沈默今日去了许家,许老先生知道他要参加明年的会试,便整理了好些旧年的墨卷,沈默看完以后很有收获,便三五天去一次,就一些问题请教许老先生。   如今沈默不在,林溪听说有客人来,便问是谁。   桂香道:“方管家说是顾家的那位五公子,说二奶奶您也认识。”   顾家的五公子,不就是顾文轩吗,他怎么会来?   林溪心里纳闷归纳闷,但是客人既然来了,没有不见的道理,便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前院。   顾文轩正在看前厅墙上挂的一幅画,那是一幅秋景图,是沈默从庄子里回来以后画的,画的正是那座藏着灵芝的碧青山的风景。   顾文轩不是很懂画,但是因着许老先生对沈默的画情有独钟,所以他看了好半天,直到听到林溪的脚步声,方才转过身来。   “世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林溪一边招呼对方坐下,一边吩咐两个丫鬟上茶。   顾文轩笑道:“书院给我们放了年假,我在家里闲着也是无聊,便来找沈兄聊聊天,顺便想请教他几个问题。”   林溪知道顾文轩这是对拜入许老先生门下一事还不死心,作为看过全书的人,她自然知道顾文轩看似随和,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凡是他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的比别人都好。   她不由微微有些头疼,“世兄来的不巧,夫君今日不在。要不世兄多坐一会儿,我派人去叫他回来。”   顾文轩摆手道:“那倒不必了。既然沈兄不在,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林溪知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将来必会飞黄腾达,虽然不愿意笼络他,但是也不愿意得罪他,便道:“何必改日,等夫君回来,若是天色还早,我便让人去请世兄过来。反正我们两家离得近,世兄还可以留下吃顿晚饭。”   顾文轩笑道:“那就烦劳世妹你了。”   沈默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回来的,因着年节将近,许老先生那边有不少门生弟子送年礼过来,家里人来人往,沈默就没有留下吃午饭。   林溪吃饭的时候跟他提了一下顾文轩上门的事,“我觉得他来应该是为了许老先生,你要是觉得可行,可以帮他在许老先生面前引荐一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从前林溪刚穿来时,对顾文轩这个男主是又怕又想远离,还有原身潜意识里带给她的一点不平之意,这便是她当初私下里扣下那幅画的原因。不过她现今已经脱离了原身原来的命运,连带着沈默的命运也已经被她改变。林溪对待顾文轩的态度就变了,由原来的诸多顾忌变成了以平常心待之。   而且顾文轩此人的品行,没人比林溪更清楚,即便是在低谷的时候,也没有泯灭过自己的良知,后来做了首辅,更是做了很多利于百姓的实事。这样的人做朋友当然好过做敌人。   沈默只见过顾文轩一面,话都没有说几句,如今听林溪这么一说便道:“等我见过他再说。”   顾文轩再来的时候,便带来了他之前做好的几篇文章,过来请教沈默。   林溪听得给他们上茶的桂香说两人相谈甚欢时,忽然觉得世事难料,上一世顾文轩和沈默虽然不是宿敌,可是因为沈默比顾文轩晚几年中进士,等他入京的时候,顾文轩已在蒋允仪的提拔下升任了内阁的司值郎,一个是有后台有背景的红人,一个是刚刚进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两人自然没什么交集。后来顾文轩被人陷害栽了个跟头,便在蒋允仪的安排下外放到了江南避风头。   等顾文轩在当地做出一番业绩,并且凭此顺利调入京城时,沈默已经进了礼部,而顾文轩回京以后节节高升,虽和沈默有几次交集,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这样两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人,今世竟然因为她的原因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林溪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薛晴柔,她直直的注视着自己的丫鬟,“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私下里听到夫人跟李嬷嬷说,侯爷有意想送姑娘参加明年春天的选秀,只是夫人舍不得姑娘你,所以还没同意。”丫鬟敏心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了自家姑娘。   薛晴柔平日里再沉稳,可是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有些慌了神,“不行,我得去见母亲。”   敏心忙拦道:“姑娘别去,侯爷的性子,姑娘还不知道,每回侯爷想干什么,夫人哪一次能拦得住?”   薛晴柔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时慌了神,如今一细想,自家娘亲确实是拗不过父亲的。   不过想要她参加选秀却是不可能的,薛晴柔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靖宁侯府说是侯府,可是已经渐渐没落,这样的家世,在李贵妃眼里自然不够格做六皇子的正妃,但是用来做侧妃却刚刚好,还能笼络他们这些没落的侯府世家。   可是对薛晴柔来说,却是宁愿嫁给清白人家做正妻,也不愿意嫁入皇家做侧室。而且她这两年跟着母亲入宫参加宴会时,也曾见过六皇子,总觉得六皇子不及太子为人正派,过于傲慢自大了一些。   基于这两点,薛晴柔自然是不愿意去参加选秀的,不过她又知道这件事由不得她的性子,便决定装病,只要她在选秀前病得起不来床,父亲自然会打消送她去参选的念头。   于是薛晴柔便在腊月中旬的时候称病了。   她这一病,桃花诗社少了她这个社主,加上最近天气确实寒冷,没人喜欢冒着风雪出门,因此腊月二十一日的诗会便取消了。   文三姑娘过来串门时,还提起了这件事,“薛姐姐病得真不是时候,我听说靖宁侯府还曾打算让她参加明年春天的选秀,以薛姐姐的才貌,也许还能挣个六皇妃的位置呢!”   林溪听了只是一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其他人不知道薛晴柔“病”的原因,林溪却是知道的。薛晴柔看着温温柔柔的样子,其实很有主见,这个时候她虽然还没有和顾文轩私定终身,可是她却一点不愿意嫁入皇家。   也正是因为这样,薛晴柔避免了在六皇子死后沦落到在皇寺出家的命运,还成为了首辅夫人。   不过甲之毒药乙之蜜糖,想要六皇子正妃这个位置的人却不少。   比如傅家就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自从傅老爷子做出让傅六姑娘参选的决定后,傅家就开始为明年春天的选秀做准备。   为此,傅家还特地请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傅六姑娘学习宫廷礼仪和规矩。   这日,傅六姑娘学了一天的规矩,正觉腰酸腿乏,就听人说陈三奶奶着人把那两盆茶花送回来了。   那两盆茶花在林溪那里将养了这么些天,已经长得枝繁叶茂,还结了好几个花苞,看着精神得很。   傅六姑娘心下喜欢的不行,可是从小教导的礼仪却让她做不出喜形于色的举动,只是微微笑了笑,觉得那沈二奶奶倒真是有几分好本事。 第95章   这是林溪离开晋城过得第一个新年, 没了长辈约束, 事事都是自己做主,林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不过舒心是舒心了, 银子却流水般的花出去, 光是置办年礼这一项,就用了几百两银子。   好在林溪手头有不少银子, 不过这么花下去,还是让她有些心疼,看来等沈默中了进士以后,自己得早点把书坊开起来。   她这里看完上个月的账本,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   京城的新年自是要比晋城热闹得多, 过年时各大豪门世家放的烟花炮竹品种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林溪便在大年三十这晚给底下人放了一晚上的假, 让他们松快松快。   下人们都出去看烟花炮竹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沈默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看书,今日守夜的时候也不例外。   林溪看完了账本,无聊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如果是在晋城,每年这个时候,有沈梓馨这个小姑子在,还能玩玩酒令什么的,这样想想, 她又觉得有了几分孤单。   沈默看完一页书, 林溪便凑了过来, 他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跟他们出去看烟花?”   那些烟花品种虽多,可是在林溪这个后世人眼里却是有些不够看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沈默知道她是觉得孤单了,便放下书道:“那你想看什么?”   林溪道:“你不用管我,读书要紧。离会试没有几个月了。”   这段日子沈默不是研究许老先生给他的那些历年的墨卷就是埋首读书,他这样努力,林溪自然不能扯他后腿。   沈默轻笑着伸手给她理了下碎发,“等我考完会试,一定好好陪你。”   林溪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过了大年初一,林溪和沈默给文二老爷拜了年,沈默又带着林溪去了许家。   许家每年到年节的时候,来拜年的门生弟子几乎要把门槛踩坏,林溪跟着沈默过来的时候,许家宅子门口已经停放了不少马车。   沈默去了招待男客的前院,林溪则跟着许家的丫鬟去了后宅。   许老先生的发妻早逝,独子在外地做官,主持家事的是许老先生丧妻以后纳的一个姨娘,这位姨娘姓陈,家里人都称她为陈姨娘。   陈姨娘看着三十来岁,五官端正有余清丽不足,穿着姜黄色绣芙蓉纹的褙子,看着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过因着上面没有主母压着,言行举止很是从容。   林溪进来时,陈姨娘正在招待女客们,这些女客们都是许老先生门生弟子的夫人们,许老先生已经很多年不收徒了,这些夫人们的年纪多多少少都比陈姨娘大上几岁,因此林溪一进来,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林溪在腊月下旬的时候,亲自过来送了份厚厚的年礼,陈姨娘当然记得她,见她进来便笑着过来招呼她,又把她介绍给众位夫人们。   林溪知道许老先生是有名的大儒,但是没想到他的门生中有出息的真不少,这些夫人中有不少身上都有诰命,品级最高的是连夫人,她的夫君是内阁内最年轻的内阁大臣连崇连大人。连大人除了是内阁大臣外还兼任着工部尚书的官职,可以说是许老先生的弟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位。   自家老爷有如此本事,连夫人的衣着首饰便比在场的其他夫人都要张扬得多,态度也很是傲慢,陈姨娘把林溪介绍给连夫人时,连夫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   林溪一点都不在意,她知道这位连崇连大人已经暗地里投靠了六皇子那一边,自家却是太子这边阵营的人,既是如此,她也不必过分在意连夫人的态度。   除掉连夫人,其他夫人对林溪的态度都还算客气,有一位姓姚的夫人还与靖宁侯府那边连着亲,听说林溪认得薛晴柔,便提起了薛晴柔病得不轻的事。   “大夫说是染了风寒,也是今年时节不好,比往年都要冷得多。晴柔这丫头也是硬气,他们府里的一个老姨娘私下抱怨了几句,这丫头便等过了初一就带着丫鬟搬到了别庄。”   林溪知道薛晴柔装病的事,自然知道她搬到别庄也是为了逃避将来的选秀。   靖宁侯府的别庄就在京城的城郊,这地方虽比不得侯府精致舒服,但是作为养病的地方却很相宜,既清净又没什么人打扰。   薛晴柔对外说是外出的时候染了风寒,其实事实是她吹了一晚上的风,因此这病来得气势汹汹,养了这么些天,才刚刚好些。不过前天从侯府搬到别庄这边,许是路上受了寒,这病又加重了一些。   丫鬟敏心递过底下人煎好的药汤,薛晴柔一口气喝完,含了块攒盒里的蜜饯,便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姑娘这病得静静的养上半个多月。”敏心细心的给薛晴柔添了个软枕,“姑娘这又是何苦呢,在府里养病不好吗?”   薛晴柔靠在软枕上,轻轻喘了口气,“府里人多口杂,我这病要想拖到选秀之前,难保不被有心人看出来。与其留人把柄,还不如搬到别庄这边,一来是避人耳目,二来是别让其他人过了我的病气。”   她说了这么几句话,想是耗了些肺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薛晴柔这病一直养了半个多月才好,可是因着正月时气不好,天气忽冷忽热,因此病虽去得七七八八,但是咳嗽却一直没好利落。   靖宁侯听了太医的话,眉心皱得更深,本来想着女儿的病等到开春便能好的七七八八还能赶上选秀,没想到病了这么些时日还没养好,真是不争气。   眼见选秀在即,靖宁侯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了送女儿参加选秀的念头。   在别庄养病的薛晴柔听到消息,却是松了口气,不过父亲刚放弃她参加选秀的念头,她这边立刻痊愈不免引人怀疑,因此薛晴柔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继续在别庄这边养病。   选秀是在二月初举行的,本来往年的选秀都是在三月份举行的,不过今年的选秀提前了一年,正好逢上会试之年,而会试又是三月份,礼部那边肯定忙不过来,李贵妃就把选秀的时间定在了二月初。   二月二,龙抬头。   京城在这一天有吃春饼的习惯。   厨房的吴二嫂烙得春饼又薄又软,裹上切得细细的青菜丝和酱肉烤鹅肉,林溪一个人就吃了十来个。   她还要再吃,沈默拦住了,“你吃的够多了,再吃就该撑着了。”   林溪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可是仍觉得没吃饱,最近不知怎么了,她的胃口好像又大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吃肉。她平时也很喜欢吃肉,可是最近几天却馋肉馋的不行。   林溪只好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剩下的那半只烤鹅,“那就留着下午饿了再吃。”   林溪在吃的上一向不肯亏待自己,下午做了会儿针线,出去走了走,觉得肚子饿了,便吩咐厨房把那剩下的半只烤鹅做锅肉丝面。   肉丝面做好以后,林溪就着酱牛肉吃了一大碗,方才满足的放下碗筷。   晚饭厨房做的羊肉饺子,吴嫂子包的饺子越来越对林溪胃口,不仅皮薄馅大而且里面的汤汁浓郁鲜美,林溪一口气吃了满满两碗。   不知道是不是羊肉有些膻的缘故,林溪吃完饺子便有些恶心,不过喝了杯清茶以后,恶心感便消失了。   林溪放下杯子,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有上次的例子比着,她怕自己又是空欢喜一场,因此想了想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过后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觉得有些恶心,便喝杯清茶或是吃个蜜柑。   等到会试临近,林溪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沈默上,加上后面,她肚子老饿和偶尔犯恶心的症状已经消失,因此月信推迟了两天,她也没发觉。   后面沈默参加会试的时候,正赶上选秀结果出来。   不出意外,傅六姑娘被选为了六皇子的正妃,只等秋天的时候完婚。而远香侯的一个庶女则和谢阁老的孙女谢菲菲一起被选为了侧妃。   谢菲菲作为谢阁老的嫡亲孙女,其实是有实力和傅六姑娘竞争一下正妃的位置的。不过谢阁老并不愿意孙女嫁入皇家,事先并没有把孙女列入选秀的名单里,是谢菲菲私下里求了求清平郡主,清平郡主看在与她交好的份上,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动用关系把她列入到了选秀名单里。   等谢阁老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能对着大儿子大发雷霆。   李贵妃知道谢阁老一向不大看得上她这个贵妃所生的六皇子,虽然他面上表现得和太子关系一般,但是心里更为偏向嫡出的太子。   基于这一点,李贵妃自然不会选谢菲菲做正妃,而是把这个位置留给了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傅家。不过谢阁老毕竟是当朝首辅,李贵妃也不肯放过这个拉拢他的机会,便把谢菲菲选为了侧妃。   傅六姑娘相比谢菲菲这个首辅家的孙女来说,无论是名声还是家世,都要略逊一筹,因此这个结果一出来,大家都议论纷纷,不明白谢菲菲怎么输给了声名不显的傅六姑娘。   谢菲菲作为当事人之一,无疑是最气恼的一个。她本以为凭着祖父的地位,自己满可以被选为六皇子的正妃,可是凭空却冒出来一个傅六姑娘,生生把正妃的位置从她手里夺走了。   可是她还没气恼完,就被禁足了。谢阁老恼她不听自己的话,可是事已如此,再责罚只能让李贵妃多想,便禁了她两个月的足,美名其曰学规矩。 第96章      有选秀的事分走众人的注意力, 这年的会试还没等人们怎么留意,已经结束了。   沈默从贡院回来, 就和考乡试一样先睡了好几个时辰,方才起来吃了点东西。   不过会试和乡试不一样, 乡试是秋天,天气还不太冷,会试却是在三月份。三月份在江南来说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可是在京城却只是比冬天稍微暖和一些,早晚仍有些寒气。   沈默在贡院待了这么几天,里面又没有供暖设施, 难免受了些寒气,睡完一觉起来便有些咳嗽。   林溪一向对他的身体极为着紧,听见他咳嗽, 立刻就要人出去请大夫。   还是方忠提醒了她一句,说是隔壁就住着世代为医的卢家,何不到他家去请人。   这句话倒提醒了林溪,她便派人到隔壁的顾家问了一下,打听到顾家常请卢家大老爷看病,说是卢家大老爷的水平虽稍逊于卢二老爷, 但是寻常病症却是不在话下。   林溪便让方忠备了份厚礼,去请这位卢家大老爷给沈默看病。   沈默觉得林溪有些大题小做,不过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身体, 还是任由她忙活来忙活去。   卢家大老爷没什么架子, 方忠一请便到了。   他细细给沈默诊了会儿脉, 又看了看舌头,便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着点风寒,我开两副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卢家大老爷开完药方,卢家那边就派人过来,说是曾家的二公子病了,要他去看诊。   卢家大老爷道:“每年会试出来,都要病倒一批人。这曾家二公子考了两回也没考上,倒是每次出来都大病一场。与他相比,贵郎君这病症还算轻的,养上几日便无碍了。”又说了些饮食上注意的地方,便去了曾家。   林溪等他去后,便让人去抓药,又问沈默,“我记得舅舅家的大表哥今年也参加了会试,要不要去派人问问,送些东西过去?”   这些应酬来往的事,林溪一向都做得让人挑不出错来,沈默微微点点头,“这些事由你做主就好。我先睡会儿,等药好了你再叫我。”   林溪知道他考完试身心疲惫,又着了风寒,是该多休息,便扶着他躺下,给他掖好被窝,便出来派人去文家送东西。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文大郎从贡院回来也病了,不过病势较轻,文二太太让他服了一剂桂枝汤,出了汗已经好多了。   沈默的病势也轻,不过他的身子虽然因着林溪的精心调理已经好的差不多,可底子还是比一般人差一些,又因为耗费了心神,养了三四天,才渐渐痊愈。   不过痊愈过后,林溪又打着给他补身子的名义,让他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药膳。   沈默皱着眉刚把一碗药膳喝完,林溪把一碟枣泥酥递过去,就听底下人回说有位姓赵的客人求见,说是来自晋城。   林溪便回头看沈默,“这人你可认识?”   沈默道:“应该是和我一起考中举人的那位赵兄,我在考会试的时候,见过他,我们还聊了两句。”   林溪便给他拿见客的衣裳,“这次会试,你可曾见那位虞亚元,我记得你说过他的才学不在你之下,不知道他参加了这次会试没有?”   沈默边穿衣裳边道:“不知道,我和赵兄也是偶然遇到的。”全天下举子那么多人,恰巧分到同一考场的几率很小,即使虞炜也参加了会试,也不一定能碰到。不过若是他和虞炜都有幸中进士,那倒可是有见面的机会。   沈默把衣裳穿好,由林溪帮着束了发,便出去见那位姓赵名焕的举人了。   赵焕就是朱衡宴客时,那位出身寒微的举人。这次他来京城,带的银子本就不多,京城的房价物价又贵,住了这么些天,已经把带来的银子花去一半,考完会试以后,又病了一场,一番请医问药,已经把他带来的银子全都花光,而他这几天欠客栈的房钱还没有结。所以这次来沈宅,他便是来借银子的。   沈默听说了他的遭遇,回头便跟林溪商议可否收留他在这里住几日。他和赵焕统共只见过几面,算不上什么交情,不过沈默看人很准,觉得赵焕品行端正,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便动了留他住下的念头。   林溪自然没什么意见,如果这个赵焕考中进士的话,将来两人就是同年,据她所知,同年在官场中发挥的作用非常大,可比后世的同学关系近得多了。就算这个赵焕落榜,自家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积德积福了。   于是赵焕便留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过后赵焕把行李从客栈搬到宅子的时候,林溪还见了对方一面。许是出身贫寒的缘故,赵焕的皮肤不是很白皙,只是他五官生得端正,身材又高大,粗粗看去,也能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林溪对赵焕的印象不错,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个正人君子。   不过赵焕作为正人君子,也有个缺点,就是极其讲究男女大防,林溪第一次见他时,他全程都在回避自己,林溪派去服侍他的小丫鬟杜鹃也被退了回来。   林溪有些好笑,杜鹃如今才十来岁,就是派去服侍他起居的一个小丫鬟而已,没想到他连这么小的丫鬟也防,等沈默从前院回来,便问他这位赵举人成亲了没有。   “他中秀才后,就与之前定的人家成了亲,如今孩子都有两个了。”沈默边翻书边道。   林溪道:“他这样迂腐,对他妻子来说倒也是件好事。不过将来在官场,就少不得要吃点亏了。”   “何以见得?”沈默听见她这么说,便问了一句。   林溪凑到他跟前道:“我的意思是说,为人太过迂腐,不讲变通,其实是不适合进官场的。比如有一天他的顶头上司送了他两个美女,他也这样毫不委婉的拒绝,你说他上司会怎么想?”   沈默笑了笑没说话,出于直觉,他觉得在这样的事情上还是少开口为妙。   林溪却接着问道,“夫君,要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沈默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林溪道:“当然是真话。”   沈默道:“如果我是他,只要上司不是有所图谋,我多半是会收下的。”上司送下属人也好物也好,多是出于拉拢之意,如果开口拒绝,便是落对方面子,这在官场中是大忌。   林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收下以后呢?”   沈默道:“当然是交给娘子你处理了。”   林溪笑道:“这还差不多。”然后催促沈默快去洗漱。   等沈默从净室出来,就见林溪似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不由轻轻笑了笑,“别装了。”   果然,话刚落音,林溪就睁开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沈默掀开被子,躺在林溪身侧,嘴角含了几分笑意,“我当然知道。”   一番温存过后,沈默抚着林溪的长发道:“距离发榜还有好些天,明天我陪你去郊外踏青吧!”   林溪知道沈默的意思,如果放榜以后,沈默榜上有名的话,接下来就该参加殿试了,那时便没有了时间陪她。   不过林溪却不太想出去了,“踏青就算了,倒是我们宅子附近有家山东菜馆,听人说味道不错,我一直想去吃,可是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你既然这几日有时间,不如陪我去吃一顿。”   沈默听了这话,却仔细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纳闷道:“好好的,你看我做什么?”   沈默看着她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   林溪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头道:“没有啊,我最近能吃能睡,今天晚上一个人吃光了那盘红烧牛肉。”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了好长时间的一个问题,她不由吃惊的看向沈默。   沈默轻轻笑了笑:“你这个人啊,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不是我发现不对,只怕你还不知道呢!”   林溪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既能在家待得住,也喜欢出去游玩。如今她忽然改了性子,沈默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而他之前又有预感林溪会在春天的时候怀上身孕,因此一发现林溪的不对劲,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   林溪还有些不可置信,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再一算时间,这个月的月信足足推迟了半个月。不怪她把这件事忘了,实在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林溪马上就坐不住了,依着她的意思,立马就要派人去请大夫。   沈默劝道:“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不差这一日。”   林溪这才按捺下那颗起伏不定的心,又觉得沈默的态度太过平静,“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沈默从头到尾表现得太过平静了,由不得让林溪捏了捏他的脸,“我怀孕难道你不高兴吗?”   沈默轻笑:“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难道非得大张旗鼓的派人去请大夫,然后抱着你喜极而泣才算高兴吗?”他说着话,轻轻把林溪拥在怀里,“你现在有了身子,以后情绪不能再大起大伏,心情放松一点,对孩子才好。”   原本沈默表现得过于平静,林溪嫌他有些无动于衷,如今他提起未出世的孩子,林溪又吃醋了,忍不住道:“那我呢?”   沈默一愣,继而马上就反应过来林溪应该是吃醋了,不由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对你和孩子都好。”   林溪这才露出笑颜:“以后不许有了孩子忘了媳妇。不然我会吃醋的。” 第97章   四月十五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因为这时正值阳春四月,杏花绽放,所以又称杏榜。   林溪之前被卢家大老爷诊出了喜脉,如今才两个多月,自然要在家安胎,去看榜的任务便交给了方忠父子。   等待的过程是极其熬人的。   林溪为着未出世的孩子着想, 默念自己抄写过的《金刚经》,借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默比她沉得住气, 一边翻看棋谱, 一边下棋。   林溪把《金刚经》默念了一遍, 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坐在沈默身边看他一个人下棋。   一个人下棋太无聊,沈默便问她:“要不要手谈一局?”   林溪后世的时候学过一点围棋, 会是会,可是她觉得围棋太耗费脑筋,因此不太喜欢下围棋。如今为了打发时间, 林溪便随便拿了枚白子,放在了棋盘的东北角。   沈默跟着落下一枚黑子,他落子的速度比林溪要慢上一些,很快就在棋盘上占了上风。   林溪皱着眉苦思了一会儿, 才落了一子,未等沈默落子, 方忠的声音从外面远远的传了过来, “中了, 中了,二奶奶,二少爷中了。”   饶是沈默一直都表现得极为平静,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攥了一下手中的棋子,然后才把它稳稳的放在棋盘上。   林溪的心思却早不在棋盘上了,她听到沈默中了的消息,便把方忠叫了进来。   方忠脸上是一片喜意,不过他到底是积年的老人,进来时先行了一礼,方道:“老奴看的清清楚楚的,二少爷的名字排在第一名,正是今科会元。恭喜二少爷了。”   方忠说完还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要是二老爷还活着,该有多高兴啊!   林溪听到方忠说沈默中了会元,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意,竟然是会元,没想到沈默中了解元后,还能得中会元。   沈默自己也没想到会得中会元,不过他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好的成绩离不开许老先生的教导,如果没有对方,自己即便能中,成绩也不会有这么好。   沈默想完这件事,一边扶住激动的林溪,一边不忘问赵焕,“赵兄中了没有?”   方忠脸上的笑意退了一些,“老奴找了两遍,也没看见赵老爷的名字。”   那就是没中,沈默有些替对方可惜。不过赵焕大概自己心里也有数,要不然今日放榜的日子,他何以去了郊外踏青,想来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了。   林溪高兴完,想起一会儿该有人来报喜了,便吩咐方忠准备喜钱,又额外赏了下人们三个月的月钱。   一时间,宅子里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方忠从内宅出来的时候,方大郎便迎了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爹,我听说二奶奶吩咐下来,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是不是真的?”   方忠笑道:“你先别忙着高兴,待会儿那些报喜的人就该来了,得赶紧预备喜钱。”   本来中榜以后,报喜的人一般是三拨人,不过沈默中的是会元,最后报喜的人一共来了五拨人。   方大郎跟着方忠应付这些报喜的人,到最后脸都快笑酸了。不过累虽累,但是他心里是真的高兴。就如爹所说,二少爷中了这贡士,将来入朝为官是稳稳的了,他这个贴身随从以后肯定也会水涨船高。只要一想到这里,方大郎高兴的就不知如何是好,觉得爹真是有先见之明,二少爷果然是有大出息的人。   方忠却比儿子想的更多,二少爷得中会元,如果不出意外,将来肯定是要进翰林院的,那么以后也是要留在京城的。可是自家一大家子却还在晋城,得想个机会跟二奶奶说说,看能不能把他们接过来。   不过他还没找到机会,林溪就派丫鬟把他叫到了上房,让他去给文家报个喜,顺便打听文大少爷中了没有。   方忠有心想回禀此事,不过看二奶奶的心思还沉浸在二少爷中会元的喜悦当中,就没多提,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林溪确实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听沈默说过两天要去许家,便在兴头上拟了张单子,厚厚的备了份礼。   林溪拟完单子,正想让沈默过目,就见对方注视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夫君。”林溪唤了一声,沈默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夫君,你想什么呢?”   沈默道:“我在想袁师傅。”   袁师傅身体不好,沈默有心想把他接到京城,可是又怕路途颠簸,以袁师傅的身体会受不了。   林溪听他提起袁师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你是不是想把袁师傅接过来,又怕他年纪大了受不住颠簸?”林溪道,“我倒有个主意,京城名医多得是,我们大可以出钱请一个名医去晋城把袁师傅接过来,这样就不怕袁师傅在路上有个病痛什么的。你说好不好?”   林溪知道袁师傅在沈默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沈默将来入了翰林院,也着实需要有个幕僚帮他出谋划策,便主动出了这么个主意。   沈默想了想,觉得林溪的这个主意倒是可行,“京中名医的医术确实不是晋城可比的,把袁师傅接过来也好,说不定还能治好他的老毛病。”   林溪道:“既是如此,回头我就去卢家问问,看看他们肯不肯帮这个忙。另外回晋城接袁师傅的人也得定下来,顺便把方大叔一家也接过来,我们也能多个帮手。”   夫妻两个商议完袁师傅的事,方忠也从文家回来了。   文家大少爷也就是沈默的大表哥这次会试依旧落榜了,不过文二老爷听到沈默中的消息却很高兴,特地拿出了一套文老太爷留下的文房四宝送给沈默。   傍晚时候,赵焕从外面回来,听说沈默中会元的消息后,也送了他一把自己收藏的折扇作为贺礼。   沈默问起他的打算,赵焕有些失落道:“这次会试的结果,在我意料之中。本来和我交好的李兄劝我三年以后再来,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总想试一试。果然会试和乡试不一样,乡试我侥幸中了,可是参加会试的却是全天下的举子,我输给他们,一点都不意外。我想好了,回去以后再好好读三年书,等下一次会试再来。”   赵焕其实是在会试考完以后便想走的,不过心里到底存着一丝侥幸,加上沈默又挽留他在宅子里住下,所以才一直等到了今日。如今会试结果既出,赵焕就没了再留下的理由,收拾好行李,与沈默作别以后,便出发回了晋城。   赵焕走后,没几天便到了沈默的生辰。沈默的生辰是在四月二十,而殿试的时间刚好是在四月二十一。   因为明天就要参加殿试,沈默的生辰自然没有大办,不过今年是他满二十岁的弱冠之年,林溪特地准备了一顶紫玉冠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他。   当天晚上,林溪洗漱完,躺在床上,看着灯下的沈默,忽然笑了一下。   “夫君,你这张脸生得真是好看。”   沈默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便没理她。   林溪继续道:“我听人说读书人最渴望得到的一个荣誉就是三元及第,夫君你觉得你能办得到吗?”   三元及第,听起来确实让人心动不已。   不过沈默知道林溪的性子,她忽然提三元及第,肯定话里有话。   果然,林溪说完就道:“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因为你夫君长得太好了。到时选为探花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听人说游街的时候,身上掷花最多的就是探花郎。”只要一想到沈默上街以后,众人纷纷朝他扔花的景象,林溪就想笑的不行。   不过林溪玩笑归玩笑,心里还是希望沈默能够三元及第,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当今圣上是个很迷信祥瑞之说的人,沈默若是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真能被点为状元,实现三元及第这一殊荣。   殿试作为最后一场考试,对沈默这样的读书人可谓意义重大,文二老爷前两天还特地派人过来送了两张纸,上面记了好些殿试时需要注意到的东西。   林溪按着文二老爷记得那些东西,早上只给沈默准备了一碗参汤和几块果腹的点心。皇宫不同于贡院,如厕什么的都会很不方便,所以要少食少喝水。   林溪把沈默送走,便回到床上补觉。怀孕到现在,她除了老觉得饿外,并没有什么妊娠反应,只是偶尔吃肉吃多了才觉得有些恶心,不过只要吃点水果,那点恶心感便会被压下去。   不过她现在饭量虽比平时大了一些,可是肚子却没变大,最近一段时间唯一有变化的是,她睡觉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点,虽然不觉得困和累,可是早起总想多睡一会儿。   林溪睡完一觉起来,吃了早饭,便开始在院子里散步。她记得书上说过,孕妇可以适当的多走一些,这样将来生孩子的时候才能生的顺利。不过鉴于她现在还没满三个月,林溪只走了几圈就停下了脚步。   林溪回到房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处理家务。沈默生辰前,卢家大老爷在她许以重利的前提下终于答应去一趟晋城。林溪便安排了方大郎和沈老太太送来的两个家丁陪着卢家大老爷一起回晋城把袁师傅和方家其他人一起接过来。   宅子里一下少了三个人,前院冷清不少。   林溪送走沈老太太给的那两个家丁,觉得袁师傅来了以后,身边也得添一两个服侍的人,便让方忠去人牙子手里买两个年龄合适的小厮回来。   另外宅子里的花木摆设也得添减一番,之前因为不知道沈默能否考中,林溪便没怎么折腾,如今既要留在京中,自然要怎么顺眼怎么来。   另外书坊的事,也要尽快开起来。 第98章      沈默是在傍晚到家的, 与会试不同, 殿试只考一天, 考完以后只等结果就是了。   沈默会试的时候中了会元, 殿试就是再不济也应该出不了二甲,所以林溪一点都不担心他的排名,反而拉着他问可看清皇帝长什么样。   “圣上没出现, 殿试是谢首辅主持的。”沈默道, “所以圣上长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   林溪原本是好奇当今圣上长什么样,如今听沈默这样一说, 不由微微一愣,难不成当今圣上的身子已经开始不行了。   她记得当今圣上是在三年后驾崩的, 而太子赵忱则是在他驾崩的前一年被废的,那时他已经病得起不来床, 但是后来又撑了好几个月。如今算下来, 距离太子被废只有两年的时间了。   殿试过后的第二天, 赵忱才听说了父皇生病的事。后宫在李贵妃的把持下,被她经营的像铁桶一样,这点消息还是先皇后手底下的一个老人悄悄传出来的。   如果是从前, 赵忱得知这个消息, 肯定是要马上前往宫里探病的, 不过他如今多了一重心思, 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马上前往, 而是去了太子妃苏氏的住处。   关雎宫内, 李贵妃高坐其上,听到底下人说太子妃近日命人印了一千本的《地藏经》捐给寺庙。   李贵妃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刚染的红指甲,“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当你们说给我听,太子呢,他最近有没有做什么?”   底下人便将太子近日的动向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李贵妃。   听到最后,李贵妃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以后这些事不用说给我听。”   李贵妃刚把人挥退,回头就见六皇子带着怒气走了进来。   “母妃,你也不管管皇姐,堂堂公主竟然老往法华寺跑,这成何体统?”   李贵妃一向最疼这个儿子,见他抱怨一母同胞的长宁公主,便走下来道:“你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被你父皇惯坏了。我如何说得?”   “可是堂堂公主整日与一个和尚厮混在一起,若真被人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做的事,就忍不住生气道。   可是李贵妃对骄纵的女儿也没办法,“我先找人把这件事压下去,回头我再跟你皇姐好好说说。”   六皇子冷然道:“母妃要真想把这事压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偷偷解决了那个和尚。”   李贵妃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可是依着你皇姐的性子,要真是这么做了,她不得跟我大闹一场。到时她不管不顾起来,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的性子,确实如此,便道:“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下去不成?当初我劝母妃的时候怎么说的,那件事上若徐驸马有三分错,皇姐至少有七分错。可是你们没人听我的话,一心要给皇姐做主,这下好了,没了驸马,她更肆意妄为了。”   李贵妃听着儿子的抱怨,也觉得头疼得很。   殿试之前,林溪让方忠打听的铺子终于有了好消息。   东大街附近的一间店铺到四月底刚好到了租期,而原来开店的东家因为要回老家,不准备再续约。   林溪有心想亲自去看铺子,可是沈默却不放心,不过沈默最后还是拗不过她,亲自陪着她去看了看店铺。   店铺在东大街旁边的一条街道里,位置虽不及东大街好,可是店面宽敞,又临着街口,不仅出入方便,门口还有块空地可以停放马车。   林溪看过位置以后,觉得很好,先就有了几分满意,再加上原来的店铺是家绸缎庄,里里外外收拾的都很干净,将来就是改成书坊,也不用费功夫收拾。   而且这店铺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虽然不大,可是有东西厢房四间,倒座两间,正好能用来当书坊的印刷室,多余的房间还能留给伙计住。   林溪便决定租下这个店铺,将来开办书坊。   与牙人打交道签订契约的事,自有方忠去办,林溪只需要付租金即可。不过京城的租金远比晋城要贵得多,林溪付租金的时候,很是肉痛了一会儿,这一年的租金都快抵得上在晋城买一间店铺的价钱了。   因为这一点,林溪早前想把玲珑阁搬到京城的念头也消退了。还是先把商队经营起来吧!   不过林二老爷那边迟迟没有回信,林溪只好先把精力放在未开的书坊上。   自从她有了身孕,诗社后面举行的诗会,林溪便都告了病假。现在她想到将来开办书坊,便想起了自己加入的这个诗社,觉得可以跟薛晴柔这个社主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把诗社的诗集交给她开办的书坊印刷。桃花诗社的诗集在京城还是很受欢迎的,如果能接过这一单生意,对打响书坊的名气会很有好处。   林溪忙着开办书坊的事,不知不觉日子就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按照惯例,这天是贡士们进宫的日子。   一大早,沈默在林溪的哈欠中穿好衣裳,用过早饭,便进宫去了。   这次进宫直接关系着新科进士的排名,林溪虽对沈默有信心,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因此等对方走后,便没了睡意。   初升的阳光照在三百名新科进士的身上,尤以站在前面的沈默最为显眼。他本是新科会元,加上容貌气质都是万里挑一,这一来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这其中就包括太子赵忱,他颇有些复杂的看着对方,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把头转了过去。   沈默却不知道赵忱的复杂心思,他和其他新科进士站在当地等了良久,直到得了圣上觐见的圣旨,方才跟着文武百官和公卿勋贵到了举行朝会的大殿前。   文武百官和公卿勋贵们鱼贯入了大殿,沈默等人却要在大殿外面等候殿试最后的结果。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殿内终于传来太监独有的唱喏声,“宣众位贡士进殿。”   金銮殿里,当今圣上元洪帝高坐于宝座之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笑容,满意的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百名新科进士,方才用不高的声音问道:“哪位是沈会元?”   沈默就站在最前面,闻言上前两步,“学生沈默参见圣上。”   元洪帝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眼睛清澈有神,神态很是沉稳,便笑道:“果然和谢爱卿说的一样,丰神如玉,是个翩翩佳公子。谢爱卿有意想让朕点你为探花,不过朕觉得有些可惜。太子,你怎么看?”   赵忱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此时正光明正大看着沈默出神,如今听到父皇的问话,他第一反应便是心中一惊,觉得父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就算父皇知道也没什么,他只是在乡试之前无意和魏东平提过两句,而这次会试,他连对方参加不参加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私下会面。所以他很快稳住了心神,从容道:“儿臣看过沈会元的文章,文采斐然,大雅天成,的确可称得上是字字珠玑之作。”   元洪帝笑道:“太子说的一点不差,那篇文章朕也看过,可称得上是方严正洁,清真雅精。”   对于太子和元洪帝的这番夸奖,沈默表现的很镇定,“学生愧不敢当。”   元洪帝笑道:“朕记得还是先帝爷的时候,有位叫冯京的老臣连中三元,被世人引为佳话。朕自问论文韬武略及不上先帝,但是三元及第乃是难得的殊荣,既如此,何不成全了这段佳话。传旨,本次新科进士,殿试一甲第一名为沈默。”   沈默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喜悦压下去,便跪下来谢恩。一番三跪九叩,便有司礼官把他引领到相应的位置站定。   状元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   榜眼张又新三十来岁,带着一口福建口音。元洪帝与他说了几句话,总是听不太清这位榜眼回答了些什么,便有些兴致缺缺。   探花崔晗二十多岁,是浙东人士,生得虽不及沈默出众,但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也可当得上一句风流倜傥。   元洪帝问了他几句话,崔晗答得都很有条理,而且官话说的极好,一看便知是世家出来的子弟。元洪帝本来因他生的俊俏,方才把他点为了探花,如今观他言行举止,不由多了些满意,觉得没选错人。   一甲的名额既已定,接下来谢首辅便宣布二甲的人选。   当谢首辅念到二甲第十二名的时候,沈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虞炜也看到了沈默,不过大殿之上,容不得他们有多余的动作,因此虞炜只是飞快的看了沈默一样,就立到了二甲第十一名进士的身后。   等唱名完毕,文武百官公卿勋贵及在场三百名新晋进士再次向坐在龙椅上的元洪帝三叩九拜,整个仪式便结束了。   元洪帝乘舆去后,文武百官公卿勋贵也三三两两的散了。   不过对于沈默等新晋进士来说,却是刚刚开始,他们接下来要进行读书人一辈子最为荣耀的一件事,就是御街夸官。   所谓御街夸官就是由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骑马为首,其余进士走路随行,一行人在礼部官员的率领下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的过程。   这样的盛会,三年才会有一次。因此每到御街夸官的时候,中途经过的街道几乎可以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些高门世家的女眷还会特地在必经的路上定下包厢,观看这些新出炉的进士。   往年,人们的注意力虽也会被状元吸引,不过看的最多的还是年轻俊俏的探花郎,毕竟探花郎多是年轻英俊的进士,这已经是一种惯例。   但是今年,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全被状元所吸引。本来状元已经是读书人一辈子渴求的荣誉,更何况是三元及第这样的殊荣,再加上沈默的容貌气质又是万里挑一,几乎是一出现就把人们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有些大胆一点的姑娘,还把早已准备好的鲜花扔了过去。   年纪大一些的榜眼张又新看到沈默身上落了不少花瓣,不由调侃了一句,“看来沈状元颇受姑娘们喜欢啊!”   沈默淡淡笑了一下,伸出手刚把身上的花瓣抖落干净,忽然鬓边一沉,一朵开得正好的茶花被人从不远处掷来,刚好插到了他的左鬓上。   人群中有不少人将这一幕看的清楚,有几人还忍不住发出喝彩之声。   沈默心下却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这一看,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漂亮的凤眼。 第99章   长宁公主站在春风楼的包间之上, 右手还维持着之前掷花的动作, 美得有些凌厉的脸上全是颇有兴味的笑容。   那双漂亮的凤眼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骄矜傲慢。   对面坐着的清平郡主适才刚刚向她提起谢菲菲的事, 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没了下文,如今见她望着下面出神, 便走过去向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清平郡主便了然了,长宁公主看人一向只看外表, 不管是之前的徐驸马还是如今的虚昙和尚,都生的十分俊美。而底下的这位状元郎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更在两者之上,怨不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看了良久。   沈默的目光却是与长宁公主的眼睛一触即回, 虽然只是一眼, 但他也看清了对方头上簪的那支极为显眼的鸾凤步摇。即便是在这贵人扎堆的京城, 能够有资格佩戴这鸾凤步摇的人也没有几人。   沈默不想再深想下去,只希望对方是无心之举。   长宁公主目送着沈默驾马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方才回头对清平郡主道:“你刚才说什么?”   清平郡主便把谢菲菲禁足的事又说了一遍, “我记得公主过几天就要举行榴花宴, 可否能赏我一个面子,给谢府送去一张请帖。有了这张帖子, 谢首辅不会不给公主面子,菲菲的禁足也就解了。”   秦王虽与李贵妃不太对付, 可是清平郡主与长宁公主的关系却还算可以, 如今谢菲菲写信给清平郡主, 要她帮忙想办法解了她的禁足。清平郡主便求到了长宁公主跟前。为此特地约她在春风楼见面。   长宁公主一向对这些小事不太在乎, 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知道了,回头我就让人把请帖送到谢府。怎么说谢姑娘也是我将来的弟媳,这点忙我自是要帮的。”   清平郡主见达到目的,便放下了心,正要把伙计叫来,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就见长宁公主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清平郡主还没反应过来,长宁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已经离开了。   长宁公主从春风楼里出来以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元洪帝喝了药刚刚躺下,就听太监们回禀,说是长宁公主来了。   沈默等人游街完毕,便在礼部的人引领下去了琼林苑参加接下来的琼林宴。   参加琼林宴会的除了他们这些新晋进士外,还有上一科的状元和榜眼,本来按照惯例,皇帝是会亲自出席琼林宴以示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的重视,只不过元洪帝身体欠安,便安排太子代替他主持这一次的琼林宴。   这是沈默第二次见到太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太子好似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面上一直淡淡的,完全有别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不过沈默知道太子微服出巡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如今做出这个样子,多半是想让他忘记之前的会面。于是沈默默契的也没提之前的事,表现得和从来没见过太子一样。   酒过三巡,赵忱觉得时候差不多到了,正想找个时机离开,就听外面忽然响起了太监所独有的尖音,“长宁公主驾到!”   在一片请安声中,长宁公主慢慢走到赵忱身侧,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原来皇兄也在啊!”   赵忱对长宁这个妹妹一向头疼得很,直觉她来一定没什么好事,沉着脸道:“你来这做什么?”   长宁公主笑道:“皇兄不会以为我是来玩的吧!我哪有那么不知轻重,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的。”她说完轻轻一拍手,便有五六个宫女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皇上有旨,朕身体微恙,不能亲来,特赐果品点心六道。”   谕旨当前,太子也不能与长宁公主多计较,只好领着众人上前谢过旨意。   长宁公主眼风扫过下面坐着的沈默,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坐在赵忱身侧,“好长时间不曾见皇嫂,她身子可好?”   赵忱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能不敷衍,“好多了。只是她身子一向弱得很,这次小产又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我让她在东宫好生将养一段时间。”   苏氏小产的事,虽和李贵妃没有直接关系,但对方也脱不了干系,是以赵忱决定让苏氏称病不出,好好养好身子再说。   长宁公主一向是只顾自己玩乐,从不打听别人的闲事,李贵妃和六皇子知道她的性子,大事上从来不跟她商议,因此李贵妃与苏氏小产脱不开关系的事,长宁公主一点也不知情。   如今听赵忱提到苏氏小产,长宁公主才回想起来,好像之前的确听人说过此话,不过别人的事,她一向不怎么放在心里,听过就忘了。   “我本来还想请皇嫂参加榴花宴的,没想到这么不巧。”长宁公主说到榴花宴的时候,便没忍住望了一眼沈默。   赵忱就坐在她的身边,又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看见她朝沈默的方向看去,目光又流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由来就有了几分明白。   “长宁。”   长宁公主听得赵忱这一声呼唤带有些警告的含义,望向对方时,目光中便透出迷惑之色,“皇兄唤我做什么?”   赵忱沉着脸道:“你跟我来!”   赵忱这话落下,便起身朝外走去。长宁公主知道这个皇兄的脾气,无法,只好起身跟着他一起离开。   一直走到琼林宴外的一片空地,赵忱方才停下步子转过身:“长宁,你老实说,你今日来为的是什么?”   长宁公主挑起眉梢笑道:“刚才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呀,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的。”   赵忱沉声道:“你在自己府里胡闹我不管,可是这是琼林宴,是朝廷宴请新科进士的地方,由不得你胡来。”   他这样毫不留余地的训斥长宁公主,后者也忍不住冷了脸色,“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你来得,我来不得。我又不是胡乱闯入,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   “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分明是看这科的沈状元生得好,心里动了歪心思,才会向父皇请旨过来。”赵忱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长宁公主的心思,“我劝你少打这位沈状元的主意,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就算他没有妻室,也做不得你的驸马。”   长宁公主没想到赵忱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由不得心里一阵恼怒,“为什么做不得我的驸马?”   “就凭他是三元及第,我们大齐朝建朝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有三人能够获得如此殊荣。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断送到你的手中。”赵忱道,他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如今实在看不下去长宁公主的行为,方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长宁公主却是气极反笑:“好啊,做了我的驸马,就是断送他的前途。这话我要到父皇面前去分说。”   赵忱本想斥责长宁公主几句,让她熄了对沈默的那番念头。哪知他不了解长宁公主的性子,一向喜欢跟人对着干,这一番斥责下来,却激起了长宁公主的脾气,一定要拉着他到元洪帝面前分说。   赵忱此时却有了几分退意,父皇这两年越发对他多疑,真要是到了父皇面前,该如何解释他知道沈默有妻室的事。也是他一向没把贪图享乐的长宁公主放在心上,说话就没留意,把沈默有妻室的事说了出来。   长宁公主却不依不饶,她被元洪帝娇惯坏了,养成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要是什么都顺着她,她还收敛几分,如今却被赵忱几句话激起了火气,一定要拉着赵忱去元洪帝跟前分辨。   赵忱没想到这个妹妹这样难缠,有心想扬长而去,却被长宁公主拦住了去路,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最后赵忱硬是被她拉到了元洪帝跟前。   元洪帝小睡一觉,醒来正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闻听长宁公主求见,便宣她进来。   哪知长宁公主身后竟然还跟着太子赵忱,元洪帝看长宁公主脸上的怒容,心下猜到几分,不由问道:“你们兄妹这是怎么了,长宁你来说。”   长宁公主便一字不差的把和赵忱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还道:“父皇你来评评理,为什么做了我的驸马,就是断送了他?”   元洪帝把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略过其中关键的两句话,当下便用一双凌厉的双眼看向赵忱,“太子是如何知道那沈默已有妻室的,莫非你们认识?”   沈默又不是京城人,太子怎么会认得他,难道他是太子暗中培养的人才,元洪帝想到李贵妃平日里吹得那些枕头风,由不得不起疑心。   赵忱心下苦笑,父皇果真信不得他。不过这个问题,早在他摆脱不掉长宁公主时,已经想好了答案。   “回禀父皇,儿臣之前微服出巡的时候见过这沈状元一面,不过当时儿臣并未吐露过身份,所以沈状元从始至终不曾知道儿臣的身份。至于他已有妻室一事,是儿臣亲眼见过他的夫人。父皇若是不信,可唤沈状元前来相问。”   最后一句话,赵忱一语双关,明面上是说若是不信沈默已有妻室,大可叫对方过来相问,可是暗地里却是在自证清白,若是不相信他与沈默只见过两面,大可叫对方过来质问。   知子莫若父,元洪帝岂能听不出赵忱话里的含义,太子的为人,元洪帝还是信得过几分的,他便去了几分疑心,“不必了,既然你亲眼见过他已有妻室,那么此事也就不用再提。”   赵忱心中一松,父皇这么说,看来是相信他的话了。   哪知长宁公主却不依不饶,“父皇,有妻室算什么,让他休妻就是了。难道我堂堂一个公主还比不了一个寻常妇人吗?” 第100章   长宁公主那番休妻的话刚刚落下, 元洪帝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长宁,这事到此为止吧!”   元洪帝再纵着长宁公主胡闹, 也不会真的由她逼着臣子去休妻。   长宁公主性子娇蛮不假,可她知道元洪帝的底线,如今见他开口这么说, 就知道这一次他不会纵着自己了。不过长宁公主却不肯放弃, “父皇, 若是他出于自愿休妻, 您可否把他指给我为驸马呢?”   若是他真的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而自愿休妻, 那么这样的人,也不配为朝廷官员, 元洪帝便点头道:“若他心甘情愿休妻,那朕便为你做主就是。”   长宁公主便嫣然一笑:“父皇说话可要算数。”   元洪帝道:“朕既是天子, 说出的话当然算数。”   长宁公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赵忱却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开口警告了长宁公主一句, “若是这样, 那么你不可用公主的权势威逼利诱, 更不可用他人的性命做威胁。不然我会如实禀告给父皇。”   长宁公主听了这番警告却不生气,反而一脸骄傲的笑道:“皇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赵忱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有关这个皇妹的劣迹, 自然不会信她的话, 不过当着元洪帝的面不愿多说而已。   元洪帝则拍了拍长宁的手, “好了, 朕也累了,你们两个没事的话,就都退下吧!”   从元洪帝的寝殿出来以后,赵忱不愿和这个妹妹再多说,举步就走。长宁公主却是心情甚好,快走几步追上了皇兄。   “皇兄,等等我。”   赵忱却不想理她。   长宁公主笑吟吟道:“皇兄莫不是生气了?”   刚才她脾气上来,硬拉着赵忱来了这边,如今又这样笑语吟吟,赵忱懒得猜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言不发走得飞快。   哪知没走几步,长宁公主就在后面道:“皇兄,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赵忱脚步一顿,但很快就迈出了右脚。   “事关你的太子之位,你也不要听吗?”   长宁公主这话一落下,赵忱果然再次停下了脚步。   长宁公主笑了笑,挥退身边的侍从,慢慢朝赵忱走了过去。   “刚才在父皇面前,皇兄似乎对与沈状元认识一事表现得极为紧张。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长宁公主问道。   赵忱看都不看她,如今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有他这个一心贪图享乐的妹妹不知道罢了。   长宁公主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又说下去,“要是我猜的没错,皇兄的太子之位似乎坐得不太稳啊!”   赵忱觉得有些好笑了,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人罪魁祸首是谁,不就是她的母妃吗,想到李贵妃,赵忱由来就一阵心烦,语气里不由带出一丝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皇兄你要是助我得到沈状元,我可以帮你在父皇面前多说好话,皇兄觉得如何?”   赵忱越发觉得好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要是被你母妃知道,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长宁忽然叹了口气,“皇兄,我说了这么半天,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说实话,我觉得最后是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皇兄你也好,老六也好,反正你们谁坐了皇帝,肯定都不会像父皇那样对我这么骄纵,所以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实话,也只有能从他这个一向骄纵任性的妹妹口中说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赵忱忽然有两分心软,不过很快他又把那一缕升上来的念头压了下去,淡淡道:“怎么可能一样?六皇弟和你始终是一母同胞。”   “是不太一样。”长宁公主面上似乎在赞同赵忱的意思,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完全相反,“正因为他是我亲弟弟,所以我比旁人更知道,他要是真坐了那个位置,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牺牲我。所以我倒是更希望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皇兄你,起码你对我还有几分容忍。”   赵忱忽然轻轻笑了笑:“我倒是庆幸,皇妹你幸亏是生成了女儿,你若真的生成了皇子,只怕我的太子之位早就不稳了。你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让人想不帮你都难。不过可惜,你这些话对我没用,我是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做违背良心的事的。”   赵忱说完这几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宁公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了会儿神,方才转过身来,吩咐跟过来的侍从们,“走吧!”   琼林宴结束后,沈默作为状元,自然被灌了不少酒。不过这次林溪事先给他喝了一碗能醒酒的汤药,所以他被方忠扶着回到宅子时,脚步虽乱,可是头脑却还清醒。   林溪因为身孕,没有到外面去凑热闹,但早就从底下人口中得知了沈默被点为状元的事。   如今见到一身酒气的沈默从外面进来,刚想迎上前,却被对方身上的酒气熏得往后退了几步,只好捂着鼻子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默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大好闻,知道林溪现在在孕期,鼻子敏感的很,便先去净室洗澡。   林溪又特地给他拿了瓶自制的佛手香露,等沈默洗完澡,身上便带了一股淡淡的独属于佛手的清香味道。   林溪方才觉得满意,上前抱了抱沈默,笑道:“还没给状元公道喜呢,恭喜你如愿以偿,家里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高兴坏了。”   林溪高兴得很,就连男主顾文轩当初也只是得了个探花回来,沈默不仅中了状元还是三元及第。三元及第啊,这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啊!没想到这个天大的好事会砸在自家头上。   等林溪那股高兴劲过去,这才发现沈默的不对劲,“夫君,你怎么了?”   原本中状元是喜事,可是沈默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默原本正在酝酿该怎么跟她才好,毕竟她现在有了身孕,有些事最好瞒着她比较好,可是另一方面沈默又记得当初在府城的事,只怕这次瞒是瞒不过去的。   沈默想了想,才斟酌好了要说的话,“你可听说过长宁公主这个人?”   长宁公主,林溪当然知道,这个公主终其一生活得恣意张扬,却又懂得适当的收敛,不管是六皇子登基以后还是赵忱登基以后,她都活得很好,算是书中下场比较好的一个人物。   不过沈默不会无端提起这位公主,林溪想到这位公主的那些桃色事迹,不由猜到了什么,扬眉道:“你提起她做什么,难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沈默没想到她如此敏感,自己略微一提,她就明白了。沈默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本来我觉得游街的时候,她可能是无心之举。可是当她出现在宴会上,我就知道她应该是对我起了心思。”   沈默之所以这样确定,是因为长宁公主看他的目光和之前的周敏一样,而且还比后者多了几分炙热,由不得不让沈默多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长宁公主刚刚与驸马和离,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林溪的反应却不像沈默所想的那样生气,“夫君不用担忧,长宁公主虽说是贵为公主,可是驸马却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别说夫君没有得这个三元及第,就是状元,也没有尚公主的先例,何况你还成了亲。”   自从府城一行后,她已经预料到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周敏,只是没想到第二个觊觎她夫君的人竟会是长宁公主。   本来夫君遭人觊觎,林溪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和上次见周敏时一样生气,可是长宁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对对方身份的忌惮很快超过了心底那一丝不悦。   沈默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担心的是你,你现在怀着身孕,为着安全,以后还是不要再出门了。”   沈默已经想到了应对长宁公主的方法,可是有周敏的前车之鉴,他怕对方会和周敏一样,选择从林溪这里入手。   当初周敏约林溪见面的事还历历在目,沈默如此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溪不想让他太过担忧自己,便宽慰他道:“原来夫君是担忧我啊!放心吧,我既能对付周敏,长宁公主便也不在话下。”怎么说,她手上还有熟知剧情这个金手指,只要长宁公主还顾及自己的脸面,她应该能全身而退的。   沈默却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微微皱眉道:“你不要大意,她毕竟是公主,若她真要以势压人,你现在又怀着身孕......”   林溪知道沈默的担忧,“好了,我知道了。放心吧,就算真有那一天,你家娘子也能应付来的,你得相信我。”   沈默不知道林溪的自信从何而来,还想再说什么,林溪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夫君你中状元这么大的喜事,我们要不要宴请几个客人热闹一下?”   沈默静静看着她,林溪被他看得只好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从明天起我就闭门不出如何?不过你中状元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好歹要请舅舅他们过来热闹一下吧!”   沈默方才开口道:“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过度操劳。我会跟舅舅说明的。”   林溪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了沈默的脾气,平时虽然是万事皆好商量,什么事都愿意顺着她,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却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既然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宴请宾客,林溪也只好随了他的意思。 第101章   殿试过后,一甲三名直接进入翰林院, 按照惯例, 沈默这个状元会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榜眼和探花则会授予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刚好是沈默考乡试时的主考官魏东平, 而副主考官戴师道则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魏东平面上还是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 笑着与三人说了几句话,便把他三人交给了戴师道。   戴师道比魏东平要实在得多, 先给三人讲了些在翰林院需要注意到的事项,方才道:“本官正奉命编撰前朝史册, 刚好缺几个人手,以后整理文集的工作就交给你们。”   这份工作异常清闲,翰林院跟着戴师道编撰史册的修撰和编修足有十几人,三人只需要在旁打打下手而已。   榜眼张又新背着人对沈默和崔晗道:“怪不得人常说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闲地方, 平日就是靠读书喝茶消磨时间。原来我还有些不信, 没想到真这么清闲。”   沈默淡淡笑了笑,没说话。崔晗闻言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张又新看出崔晗是个脾气高傲的人, 便只拉着沈默问长问短,“沈修撰原来是哪里人氏,如今住在什么地方?”   得知沈默住在东大街附近,张又新由来就有几分羡慕, “沈兄真是好福气啊,东大街离我们翰林院不远, 平日肯定不用早起。哪像我, 住在城南, 每天得早起一个时辰。”   张又新出身比较普通,家里为了供他读书,这么些年没少花钱,加上京城房价贵的离谱,为了省钱,就只好住在远离内城的城南边上。   沈默一向不是话多的性子,张又新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他只是间或答上几句。   张又新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好言谈,看出沈默话少归话少,为人却不错,便生了结交的念头。两人这么一结伴,探花崔晗倒落了单。崔晗一向持才傲物,觉得自己有状元之才,如今却因为生的好被点为了探花,一直心有不平。加上沈默连中三元,抢去了不少风头,崔晗心里越发不平,难免面上带出几分。   如今见榜眼张又新一直围着沈默转,把自己落了单,崔晗心里的不平又添了几分,连着好几日对人爱答不理。   张又新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和沈默熟了一些,便邀他一起去恩师府上拜谢。   他们这届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方士鸿。方士鸿在内阁的地位不及谢首辅和陈阁老,也不是谢首辅的门生子弟,本来主考官这样的差事是轮不到他的,不过谢首辅和陈阁老每次都为着争主考官的人选明争暗斗一番,上次为着此事双方都没占到上风,今年两人便各退一步,选了两边都不靠的方士鸿。   方士鸿在士林中的名声一向不错,为人也比较雅正,自然而然的,沈默的文章便入了他的眼。   如今沈默和张又新前来拜谢恩师,方士鸿正好沐休在家,便叫人直接把两人领去了自己的外书房。   外书房却不似府中的其他地方那般朴素,而是干净中透着雅致,墙上挂了好几幅方士鸿自己作得画,内中还有一副前朝书法大家写就的对联。   方士鸿正在摩挲一本自己刚淘到的古籍,心情正是最惬意不过的时候,如今见到两位得意门生,便笑着叫他们坐下,“随意坐吧,老夫不是那等拘泥礼节之人,在我这里大可不必拘谨。”   方士鸿脾气随和,一点也没有恩师的架子,张又新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师生三人便聊得很热闹。过后方士鸿得知沈默善画,便让他当场画了一幅墨兰,过后又亲自叫人送去装裱。   方士鸿高兴过后,便留二人吃午饭,席间难免说到朝堂之事,方士鸿想起最近朝堂的暗流涌动,不由叮嘱二人,“翰林院是魏东平做主,此人说好听点是圆滑,说不好听是墙头草两面倒。你们切忌不要跟着他一起掺和,如今六皇子动了与太子相争的念头,朝堂日后恐怕是不太安稳了。不过朝堂大事,还波及不到你们翰林院。你们只需跟着戴大人好好编撰史册就好,记着,除此以外,万事不要理会。不然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老夫也保不住你们。”   沈默知道恩师的意思,他自小就在袁师傅的教导下常看史书,自然知道历来大位之争最后都是腥风血雨,像他和张又新这样的新人,一旦掺和进里面,难免不沦为炮灰。   沈默想到太子之前对他的故作不识,这时才明白对方的用意。   从方府出来以后,时间还早,又是难得的休沐日,沈默本来想早点回去陪陪林溪的。不过张又新却不想回家,说是回去也是一人,还想拉着他一起去逛书肆。   沈默心里记挂着家里,又不好把他撇下,索性邀请他到自家做客。张又新自然是乐意不过,便带着随从,跟沈默一起漫步而回。   方府是御赐的宅第,位置极佳,两人从府外走出一段路,便是热闹的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一两辆华贵的马车驶过,张又新总要就着那些马车点评上几句。   沈默有些嫌他话多,却又不好多说,只是偶尔应答几句。   张又新正点评的热闹,就见前面走来了一个侍女。   那侍女十七八岁,穿着贡缎做的春衣,举手投足之间一看就知道受过严格的训练,这样的侍女只有那些公卿勋贵人家才能培养的起,张又新正猜测那侍女的身份,就见那侍女直直走到了身旁的沈默跟前,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最标准不过的礼节,“沈公子,我家公主有请。”   张又新愣了一下,才看向身边的沈默。   沈默的脸色却是平静无比,对于此事他早有预料,不过是时间迟早而已。如今事情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沈默看了一眼那名侍女,便转头对张又新道:“张兄,今日之约就算了,改日我再请你到家中做客。”   张又新忙道:“没事,我们改日再聚也不迟。”相比他和公主,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   不过张又新看着沈默跟着侍女离开时,却怎么也没想到,沈默竟然还能跟公主扯上关系。   沈默跟着侍女上了春风楼的二楼,就见整个二楼除掉长宁公主的几个侍从外,一个客人都没有。而长宁公主就坐在原来御街夸官时见到沈默的那个包间,一边漫不经心的烹茶,一边等待着什么。   直到沈默的身影映入眼帘,长宁公主方才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沈状元来了,快请坐。”   长宁公主请沈默坐下的时候,又不着痕迹的朝之前领路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乎就在瞬间的功夫,侍女带着其他人训练有速的退了下去。   长宁公主等侍从们都退下去以后,便满含笑意的把自己烹好的一杯清茶递到了沈默面前,“你尝尝味道如何,除了父皇之外,你是唯一一个能喝到我亲手烹的茶的人。”   沈默却明显不想领这份殊荣,看都不看眼前的茶杯,淡淡道:“不知公主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长宁公主看着他面前的茶杯,笑意稍减,“你不喝茶,难道是怕我在茶里下药?”   沈默听到下药二字,不由抿了抿唇,他对长宁公主送过来的茶的确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已经有过一次教训,自然不会再轻易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汤。   长宁公主等不到他的回答,便端起面前的茶盏,一边把茶盏放在手里把玩,一边道:“沈状元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心里清楚得很,我叫你来是为了何事。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考取进士无非为了功名利禄。可是据我所知,你现在在翰林院,却只是一个从六品的修撰,而你的顶头上司,那位戴大人,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坐上如今的位置。即便他现在成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可是因着翰林清贵,他仍然买不起一座在内城的宅第,举家住在租来的一处宅院。这样的生活有何趣味可言,有可能再过十年,他还是不得升迁,一辈子做个困苦的京官。可是若你肯答应做我的驸马,我会马上叫父皇下旨赏你们沈家一个爵位,将来富贵荣华不在话下,比你在翰林院苦熬那么多年岂不好得多?”   沈默淡淡一笑:“看来公主对沈某是有所误解。我考取进士并非为的荣华富贵,所以别说爵位,就是公主现在许我三公九卿之位,我也不会有所动摇。我劝公主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抛掉发妻而另娶她人的。”   他这样坚定的拒绝长宁公主,后者心里应该是有些恼羞成怒的,可是长宁公主却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如今又对沈默上了心,因此沈默这番话,不仅完全没有激怒她,反而觉得对方那淡淡一笑,犹如春风拂过大地,透着一股引人悸动的温煦明净。   沈默看到长宁公主这副花痴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林溪刚嫁过来时的样子。他不由有些头疼,觉得事情好似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等长宁公主回过神,又对沈默多了些势在必得,与面前坐着的这个人相比,徐驸马和虚昙那个和尚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她想到此,就不由得开口道:“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沈状元的夫人,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沈状元你这样的人物。” 第102章   林溪拿起桌上的那张请帖, 长宁公主不愧是圣上最受宠爱的公主, 就连随便拿出一张请帖都比别家府上的更为精致。   林溪看完请帖,回头就见沈默沉默的盯着那张请帖, 她不由掩嘴笑道:“你到底与公主说了些什么啊, 好好的她怎么会请我参加榴花宴?”   沈默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她的幸灾乐祸, “怎么这个时候, 你还笑得出来?”   林溪笑道:“我只是觉得夫君你肯定是用错了方法。女人的心思, 只有女人才了解。如果真的交给你们男人解决,就好像现在这样。”她说完朝桌上的那张请帖努了努嘴。   沈默无言,他确实不了解长宁公主在想什么,他都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对方却还是死缠烂打。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不矜持。”沈默无奈的叹口气道,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矜持的女人, 眼里只看得见他这个人,他说什么话,对方好像都听不进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溪道,“要不要由我来出面解决这件事?”   沈默用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道, “这件事我有分寸,你只要在家好生安胎就好。”   本来他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这件事能够心平气和的解决最好, 不过现在看来, 对方明显是对他势在必得, 为了以后的太平,他只好选择中下策了。   林溪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打算,有心想问他,可是沈默的口风很紧,林溪撬了半天,也没抠出一个字,只好作罢。   五月初二日,便是长宁公主举行榴花宴的日子。   一大早,长宁公主就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身鲜艳夺目的镂金百蝶穿花锦衣裙,头上还簪了朵酒杯大小的石榴花。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吩咐底下人:“让人去看着点,沈夫人什么时候到,等她到了,便把她领到上席这边坐。”   长宁公主的榴花宴是仿照宫中宴会举行的,按照身份尊卑分为上中下席三等,上席位置最好,饮食最精致,中席次之,下席更次之。   清平郡主带着谢菲菲来参加这榴花宴时,便被公主府的侍女们领到了上席的位置。   谢菲菲左右看一眼,她们来的时间还早,上席只有她们两人和琅嬛诗社的另一位贵女。   谢菲菲收回目光,便轻声问清平郡主:“公主可有给傅六姑娘下帖子?”   清平郡主素来惧热,如今才是初夏,手里已经拿了把团扇,她一边轻摇团扇,一边道:“我没问,不过傅六姑娘既指给了六皇子为正妃,公主看在六皇子的面上,应该会给她下帖子。就是不知道傅六姑娘来不来。”   “公主下帖子,是给她面子,她不敢不来。”   清平郡主笑着看了一眼谢菲菲,“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这么盼着她来?”   谢菲菲冷笑一声:“我哪是盼她来,我只是想见见这位未来的六皇妃而已。”时至今日,谢菲菲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明白自己如何就输给了一个声名不显的傅六姑娘。   清平郡主和她关系素来不错,见她这个表情,这个样子,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劝道:“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六皇妃,我劝你还是不要跟她对上的好,不然你们一同进了六皇子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清平郡主说这番话是好意,谢菲菲这个未来的侧妃将来可是要屈居于傅六姑娘这个正妃之下的,真要是这时把关系弄遭了,到时吃亏的还是谢菲菲。   谢菲菲却是仗着首辅孙女的身份,根本不把傅六姑娘放在眼里,清平郡主的这番话,她自然也没听进去。   清平郡主还要再说,就见长宁公主携着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了过来。   那妙龄少女约莫有十五六岁,生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脸上嵌着一对极为有神的双眸,让人见之忘俗。只见她穿着湖蓝色的菊纹缂丝褙子,下面配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这样雅致素淡的颜色极衬她的容貌,娇美中透着几分清纯。   长宁公主继承了李贵妃的容貌,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她身为公主,自小又受宠,生来就带有一种皇家人特有的高傲,高傲中又带着几分盛气凌人,难免让人忽略她的容貌。   这少女站在她的身边,既没有被长宁公主周身散发的气场所压制,反而在容貌气质上更略胜一筹。   清平郡主不由纳闷的多看了那少女几眼,暗暗猜测对方的身份。她身边坐着的谢菲菲却是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凭着女人的直觉,她马上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她不是别人,正是傅家的那位六姑娘。   当初参加选秀的时候,她只听人说傅家有位六姑娘参加了选秀。可是对方并未跟她分到一起,加上这届的选秀秀女比较多,所以她从未留意过这个声名不显的傅六姑娘。   如今见到这位少女,谢菲菲当下就有几分眼熟,她在宫里见过对方一面,不过那时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不过谢菲菲之前并不认得傅六姑娘,傅六姑娘却对她知之甚详,长宁公主把傅六姑娘介绍给清平郡主和谢菲菲时,傅六姑娘便浅浅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当初在宫里参加选秀时,我就听到过谢姑娘的大名,听说谢姑娘还是琅嬛诗社的副社主,做得一手好诗。”   傅六姑娘是看在大家将来都要进六皇子的份上,出于礼节与对方简单的客套一下,可是没想到谢菲菲却是个心口一致的人,她心底对傅六姑娘有所怀恨,话上不免带出几分阴阳怪气,“那又怎样,我哪及得上傅姑娘你,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也难怪六皇子正妃的位置会落到你头上。”   谢菲菲这话一落下,清平郡主就想捂住她的嘴,长宁公主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笑吟吟的看着傅六姑娘,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傅六姑娘自然听出了谢菲菲口里的拈酸之意,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面上却表现得很是大方,“谢姑娘过奖了。”一副不与对方多做计较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越是彰显着她作为胜者的高高姿态,谢菲菲心里那把火烧得更厉害了,忍不住道:“谢姑娘你又何必过谦,我听人说傅六姑娘才华出众,待会儿行酒令的时候,可要好生请教一二。”   对方咄咄逼人,傅六姑娘终究年轻,便点头应下,“既然谢姑娘有如此雅兴,我自当奉陪。”   眼见这两个女人没说几句话就掐了起来,长宁公主看热闹正看得出神,就被贴身侍女轻轻拉了拉袖子。长宁公主便出来打了个圆场,安顿傅六姑娘坐下,便找了个机会从宴会上抽出身来。   “怎么,出什么事了?”长宁公主问道,侍女们都知道她的脾气,没什么要事的话,是不会扫她的兴的。   侍女低声禀道:“公主,虚昙和尚那边出事了。他的贴身财物被人偷得精光,虚昙和尚派人送信说,公主送他的那颗夜明珠也在其内。”   长宁公主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好好的,虚昙那里怎么会招了贼?”又问侍女,“这事没有报官吧?”若是真的追查到了那些被偷财物的下落,尤其是那颗她送给虚昙的夜明珠,她和虚昙两人的私情也就瞒不住了。现在长宁公主只希望那盗贼拿了这些财物以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侍女道:“没有,虚昙叫人送信只是想请公主示下,看看这事如何善后。”   长宁公主自从相中了沈默以后,就看不上虚昙了,如今自己送给他的财物被盗,长宁公主对虚昙越发不满,不耐烦道:“算他没蠢到家,派人告诉他,就说以后没什么要事就别派人过来了,好好的做他的和尚。”   侍女会意,知道长宁公主大抵是厌弃了虚昙,回头就派人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给了虚昙和尚。   好好的突然出了这事,长宁公主便没了什么心情主持这榴花宴,加上她最想见的那个沈夫人也没来,长宁公主喝了几杯酒便离席了。   长宁公主性格喜怒不定,众人早都已经习惯。如今她离席而去,众人反倒都自在了一些,比她在时倒还热闹几分。   行酒令的时候,谢菲菲便找着机会,非要与傅六姑娘切磋一番。傅六姑娘在家也是饱读诗书,自然也不惧她。结果,也许是谢菲菲太过浮躁的缘故,最先败下阵来,倒让傅六姑娘借此机会扬了名。   谢菲菲原本是想压她一头,出出心中的恶气,没想到却给了对方扬名的机会,气得不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清平郡主拉住了。   榴花宴上发生的这些事,在家里养胎的林溪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也没闲着,林二老爷那边终于派来了两个有经验的管事。这两个管事都是从福州来的,林二老爷写信给他那个朋友黄通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一下他这个侄女的夫婿刚中了解元,如今想要组建商队,问他要两个人手。黄通不仅是一个经商好手,眼光也放得比较长远。   他知道林二老爷的侄女婿是解元后,自然动了结交的念头,说不准对方有一天还能派到福州这边为官,就算不在福州这边做官,将来也有用的上对方的机会,因此他精挑细选了半天,终于挑了两个既老成又精明的管事。   只是由于其中一个管事替他去浙东办了点事,所以不免耽误了许久,到如今才把人送了过来。 第103章     两位管事一位姓陈, 一位姓黄。陈管事三十来岁,看着就很精明强干, 黄管事年纪要大一些, 长着一副忠厚样,但是却有一手打算盘的绝技。   林溪问过他们的话以后,就知道这是两个难得的管事, 同时觉得把这两人都安排到商队里有些浪费,便问他们两人意见, “除去商队外, 我还准备在京城开家书坊, 你们二人谁愿意留在京城帮我打理书坊?”   两位管事只说一切听从二奶奶安排。   林溪想了想,黄管事年纪更大,不好让他在外奔波劳累,而且他算账的功夫极好, 比较适合留下来在书坊帮忙。   于是她就把这事定了下来,过后便派黄管事张罗书坊那边的事。   原来租下的那间店铺,连人带绸缎都已搬走, 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店铺和后面的小院。   黄管事之前也曾替黄家料理过书坊书肆之类的产业, 上手极快, 林溪拨给他充足的银钱后,几天的功夫, 他就把书坊弄得像模像样了, 还请了几个技术熟练的印刷师傅。   林溪坐着马车去看过, 觉得里里外外都很符合她的要求, 便把黄管事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黄管事笑道:“不敢当二奶奶的夸奖,这些都是小事。倒是有件事请二奶奶的示下,不知您开的这家书坊以后主要卖什么样的书籍?”   林溪知道他是在问书坊将来的经营方向,这个她早已想好,便道:“我打算开一家以话本为主的书坊,当然也卖一些文集和诗集,这样便做到雅俗共赏。”   话本,黄管事没料到林溪竟然想开一家主卖话本的书坊,他沉吟道:“二奶奶,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林溪道:“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   黄管事还没摸透新东家的性子,犹豫了一会儿,方斟酌着言辞道:“话本这东西,要想卖得好,不是件易事。写得好的话本,一是难得,二是就是手里有一两个写得不错的话本,可是只要卖得好,别家肯定会争相印刷,到时还是挣不了多少银子。”   林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对于这事,我自有打算。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你先替我把书坊张罗起来。然后过几天,你再帮我在店外贴一张告示,告示上写明花重金收取新奇的话本。若是有人过来投话本,你记着一定要带回来给我看。”   黄管事猜到林溪大概是想为书房寻一两位话本写的比较好的作者,他还想有心再劝几句,不过看林溪下定决心的样子,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林溪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她心里早有成算,如今单只等那位引得大长公主看重的话本作者辛世卿出现。   辛世卿其实早在顾文轩中举之前就开始尝试写话本,只是没有一家书坊肯收他这个新人写的话本,所以后来才穷困潦倒病倒在顾文轩名下的那家书坊前。   如今她在顾文轩中举前开办这样一家书坊,为的就是提前找到对方。只要辛世卿看到那张告示,多半会来书坊这边投书自荐。只要他肯来,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城南的一家旧宅院内,林溪要找的辛世卿就住在东边的一间厢房里。   如今时值初夏,天气暖和得很,不用再受冻手之苦的辛世卿正在桌前下笔如飞,不到一会儿,便写好了满满两张草纸。辛世卿换过一张草纸,正提起笔欲写下文,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辛世卿本待不予理会,他搬过来这么些天,院子里时常有些争吵,不是妇人们为了一点小事互骂就是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吵闹,所以辛世卿对这阵嘈杂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没过一会儿,院子里的嘈杂声就被一种喊冤的声音所取代。   辛世卿察觉有异,这才放下笔,推门欲看个究竟。   两扇木门一开,辛世卿便看到了两个顺天府衙门的人正按着隔壁住着的庞三不让他动弹,还有两个衙役在庞三住的那间西屋翻找个不停。   辛世卿租住的这家宅院一共住了七八户人家,如今顺天府的人一来,几户人家都龟缩在屋子里不出,辛世卿这一出现,两个按着庞三的衙役立时朝他看来,“你是庞三什么人?”   辛世卿虽屡试不第,但好歹见识过一些场面,当下并不怎么慌乱,拱了拱手道:“两位差爷有礼,鄙人姓辛,前日刚从城北搬过来,与庞三并无什么关系。”   两个衙役听他说话斯文,是个读书人,脸上方才和缓一些,“这庞三是个惯偷,前日竟敢偷到张大人的身上,如今我们大人要拿他问案,你既然不是庞三的什么人,就请回避。”   辛世卿还没说话,两个在西屋翻找不停的衙役终于有了发现,“找到了,这东西还真是个惯偷,藏了这么多财物。”   辛世卿出于好奇瞟了一眼,眼睛立时被一堆金银珠宝晃花了眼。   赃物被查到,四个衙役也不再多留,直接押着庞三去了顺天府衙门。   庞三在东西没找着时还喊冤个不停,可是真到了顺天府衙门,立马就被吓破了胆,不仅承认了那堆财物是他所偷,还说出了失主。   其中有个失主不是别人,正是法华寺的虚昙和尚。   长宁公主听闻偷取虚昙财物的盗贼被顺天府衙门抓住以后,立时坐不住了,当下便吩咐人去打听消息。   下人们去后,长宁公主越想越后悔,当初自己就不该贪图虚昙的美色与他扯在一起,还送了那颗罕见的夜明珠。   那颗夜明珠和其他夜明珠不一样,是一个西域小国进贡来的,不仅在黑暗中能自行发光,还是颗罕见的祖母绿夜明珠。   当初父皇赐给她以后,虚昙正得她的喜欢,私下里提了两句想见识一下那颗夜明珠,长宁公主便让人送去了法华寺。本来想着等他赏玩过后再要回来的,后来看虚昙实在是喜欢的不行,长宁公主当时正把他放在心上,便干脆送与了他。   谁料她当日的一时无心之举,会招来这样的祸事。   长宁公主越想越头疼,这件事若真的被传出去,只怕父皇再宠她,也会大发雷霆。长宁公主正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顺天府尹帮着把这件事瞒下去,就听人回报,六皇子来了。   六皇子虽是长宁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是两人都是极为高傲的性格,加上一个被元洪帝宠得不行,一个被李贵妃宠得不行,姐弟两个谁也看不上谁,关系并不算太好。   如今六皇子不请自来,长宁公主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六皇子一进内殿,便挥退了侍从。   长宁公主这里刚说了句,“你怎么来了?”六皇子的脸立时就沉了下来,“难道你的府邸我还来不得了?”   姐弟两个平时关系虽不大好,可是六皇子这样一点不顾及她这个做姐姐的颜面却还是第一次。   长宁公主忍不住道:“你吃了炮仗了,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做得好事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六皇子想到底下人禀告的消息,面色沉得能拧下水来,“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皇姐的份上,我才懒得过来提醒你。你和虚昙的事情已经被禀告给了父皇知道,你好自为之吧!”   左都御史如今是铁了心的与他们这边为难,顺天府尹郭况倒是两边都不相帮,又有站在他们这边的刘勋帮着说话,本来是想帮着瞒下的。奈何左都御史一直都留意着自家这边的动向,顺天府的一个通判又是他的门生,夜明珠的事一出来,这个通判立马就把消息悄悄递给了督察院。   督察院这边知道以后,郭况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只能写了封折子,把折子递到了圣驾前。   刘勋见阻拦不得,便使人把消息告诉给了六皇子。   如今六皇子把话带到以后,便再也不多留,直接扬长而去。   长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宫中那边便来人了。元洪帝身边的梁公公奉了圣谕,请她即刻进宫。   长宁公主冷静下来以后,还想从梁公公这里打探些情况,可是素日很好说话的梁公公却只是摇了摇头,“公主别多问了,还是快点跟杂家去吧!”   长宁公主无法,只得换了身进宫的衣裳,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梁公公走了。   等到长宁公主被禁足的消息传到林溪耳边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的事了。   林溪午睡醒来,便听见了这件事,她还有些不相信,好好的长宁公主怎么会禁足。   可是过后听说长宁公主与虚昙的私情现在传得满大街都是时,便了然了,怪不得一向最宠长宁公主的元洪帝忽然狠了心,原来是这等私事被揭了出来。毕竟事关皇家的颜面问题,元洪帝就是再宠爱女儿,这种事也不会姑息。   不管外人怎么说,怎么八卦,长宁公主这么一禁足,林溪却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自家的危机迎刃而解。虽然不知道长宁公主会被关多久,可是元洪帝应该不会再任由她胡闹下去了。如此,她就是再肖想沈默,自家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不过林溪高兴过后,又觉出些不对来,长宁公主与虚昙的私情被揭发一事发生的也太巧了吧,不早不晚,刚好在长宁公主向沈默表明心迹以后发生。林溪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事不会和沈默有关吧,毕竟在前世,长宁公主可没有因为此事被禁足。 第104章   傍晚时分, 沈默从衙门回来,林溪上前又是递茶又是打扇。   沈默看得好笑, “说吧, 有什么事?”   林溪挥退房里的丫鬟,递了碗冰好的酸梅汤给他,“夫君, 我听说长宁公主被禁足了。”   沈默喝了口酸梅汤,“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溪盯着他看了半天, 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知道从他这个人身上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了, 索性直接伸手咯吱了他一下,“装,你还给我装。这事肯定是你做得,是不是?”   沈默微微躲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得?”   林溪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当然是猜的。”   沈默轻轻笑道:“没想到娘子还有这等本事。”   林溪伸手又要咯吱他, 沈默赶紧投降, “好了, 别闹了。你还怀着身孕,万一闪着腰了怎么办?”   林溪觉得沈默未免太小心了,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那你得把这事完完整整的告诉给我, 不许再瞒着我。”   沈默道:“我之前不说, 是因为这事我只有七八成把握,而你现在正在养胎,不能操心太过,所以我才瞒着你。”   沈默谋划这件事的时候,虽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是却不能肯定每个人都能如他所料的那样把事情推到他预想的那样,毕竟他虽善于体察人心,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又是极为善变的,一旦有个步骤出现偏差,这盘棋就会全局皆输。   不过好在,他预料的一点没错,事情最后还是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最后元洪帝也对长宁公主下了禁足的命令。   林溪却对沈默是怎么谋划这件事的非常好奇,“我听说长宁公主是因为有个盗贼偷了那个虚昙和尚的财物,才被人发现私情的。你是怎么知道长宁公主与那个虚昙和尚有私情的?”   沈默道:“这事其实有不少人知道,不过都只是风闻而已,并无确实的证据。我也是听张编修提了一下,觉得这事多半是真的,这才布了这么一个局。”   “张编修,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进入翰林院的榜眼吗?”林溪记得沈默跟她提过此人。   沈默点头:“就是他,他这人天生喜欢结交朋友,进翰林院没几天,就跟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混熟了。这个消息,也是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些皇家秘辛,只能瞒过上面人的耳目,底下人却是清楚得很。不过众人摄于威慑,不敢多说而已。”   林溪方才了然,不过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个盗贼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么凑巧去偷虚昙和尚的财物,不会这个盗贼也是你安排的吧?”   沈默:“事情当然不会有这么凑巧,不过这个盗贼却不是我安排的,这事里面还有曲折,以后我再跟你细说。”   林溪听他不愿多提此事,便识趣的转了话题,“我只听人说长宁公主被禁了足,那虚昙和尚呢,他会如何处置?”   “圣上已经下了旨,判他腰斩。”沈默喝完酸梅汤,放下碗道,“不过他是罪有应得,除掉与长宁公主私通这个罪名外,他手上还有两条人命。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把他牵扯进去。”   沈默谋算这件事的目的只是摆脱长宁公主,并不打算伤及无辜,他是在打听清楚虚昙和尚并不无辜后,方才下定决心谋划此事的。   林溪听到虚昙和尚手里有两条人命后,也就不再为他感到可怜,转而问起这件事是怎么传到圣上耳边的。   沈默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舅舅家吗,那时舅舅无意跟我提过一句,说是左都御史与李贵妃一派结下了仇怨,要我日后小心一些。”   沈默一直记得文二老爷跟他提过的这件事,这次谋划此事的时候,便想到了与李贵妃一派结下仇怨的左都御史,果然左都御史不肯放过这次机会,知道这件事以后立马就做出了反应。   林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明白,不由暗暗叹服沈默的这番谋略本事,不过嘴上却道:“夫君,没想到你面上看着一派风光霁月,内里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改天你不会把这心思也用在我身上吧?”   沈默闻言,不由抬眸看她,“你觉得呢?”   林溪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你这么一说,我好怕呀!”   沈默便轻轻一笑,林溪没忍住,上前抱了抱他,“不过就算你对我用心思,我也不怕。”   沈默轻轻回抱了她一下,“傻瓜,我怎么会对你使什么心思呢!”   这句情话说得太好,林溪声音不由软了几分,百转千回的在他耳边喊了声,“夫君。”   沈默心间就是一紧,跟着胸前就多出一只小手。他忍不住握住那只作乱的小手,“好好的,别乱动。”   林溪却没听他的话,左手缠上他的衣带,“夫君,晚上你想吃什么?”   沈默深深吸了口气,“别玩了。”   林溪知道他的心思,大概是长宁公主的事情解决后她心情大好,加上她已经满三个月身孕,林溪便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沈默有些不相信,“真的可以?”   林溪点点头:“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   前三个月过后,确实可以做些轻一点的运动,林溪又最清楚沈默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因此便试着提了这么几句。虽然她知道沈默在那种事上特别能忍,但是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当晚,沈宅上房这边旖旎无边的时候,长宁公主却在大发雷霆。   元洪帝得知她与虚昙和尚私通的事以后,不仅把她叫到宫里狠狠训责了一番,还把她禁足在公主府让她斋戒百日。   因此中午和晚上,厨房那边送来的便都是一桌素斋。   公主府的厨子还是元洪帝特地赏下来的一个御厨,最擅长烹饪荤菜。如今元洪帝下旨让长宁公主斋戒,御厨也只好使劲浑身解数,用萝卜青菜豆腐做了一桌卖相比较好的素菜。   可是素菜就是素菜,即便卖相再好,可是少了荤油和鸡汤入味,味道便寡淡许多。   长宁公主自然是吃不下这样的饭菜的,当场就把一桌精心烹制的素菜掀了个底朝天。   可是还没等长宁公主发泄完自己的不满,李贵妃的关雎宫来人了。   来人是李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秋雁,她看着内殿满地的狼藉,就知道长宁公主肯定刚发过一场脾气,作为看着长宁公主长大的人,秋雁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劝说公主,肯定是落不着什么好的。   因此秋雁只做看不见地上的那些碟碟碗碗,先给长宁公主请了个安,方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贵妃让我来告诉公主一声,圣上有意在几个勋贵人家里为公主挑一个合适的人选,等公主解足以后,便会下旨为公主赐婚。”   “什么?”长宁公主不明白父皇为何忽然改了主意,明明他答应她驸马一事可以由自己做主的,“不行,这事本公主绝不答应。”   长宁公主的反应早在秋雁意料之中,她平静的把李贵妃所说的话转达给了对方,“贵妃让我告诉公主,此事圣上已经决定,并无转圜的余地。公主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想一想那些勋贵之家里可有看得上的子弟,若是真有看得上的人,贵妃还能帮你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好话。若是公主铁了心要与圣上拧着干,那贵妃也没有办法,只求公主多想一想她和六皇子的处境。”   秋雁把话说得极为清楚,李贵妃对她这个被禁足的女儿的态度也表达出来了。   长宁公主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就知道在母妃心里,她是怎么也比不过六皇子这个亲弟弟的,六皇子将来要抢太子的宝座,若有一个声名狼藉的亲姐姐,其成功的可能性势必要打几分折扣,所以她这个亲姐姐是一定要成全对方的。   凭什么,长宁公主明白李贵妃的意思以后,一张脸气得通红。   可是秋雁却不由她再发脾气,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秋燕走后,长宁公主再也无所顾忌,扔了一晚上的东西,几乎把内殿砸的满地狼藉。   不过发泄归发泄,她这个做女儿的终究没能违抗得了元洪帝的圣命。   五月中旬的时候,元洪帝为长宁公主精挑细选了一门婚事,对方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翟靖。镇国公府是武将世家,世子翟靖更是鼎鼎有名的一员武将。   这位将军二十岁就进了兵营,如今刚过三十岁就立下了赫赫战功,更被封为了威远将军。   这位威远将军不到二十岁成亲,被封为威远将军那一年丧妻,底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   长宁公主嫁过去以后既是续弦,还当了人家后娘。   林溪听闻此事,觉得圣上定下这门婚事肯定也是想了许久。翟靖出身武将世家,又有赫赫战功,肯定不会被长宁公主的身份压制,也不会重蹈徐驸马的覆辙。   而翟靖底下有子有女,还有几房受宠的姬妾,就算长宁公主将来不愿为翟靖生孩子,对方也无所谓,只当她白占了主母的身份而已。   如此,长宁公主既受镇国公府的束缚将来不会为非作歹,镇国公府那边也不会因为娶了公主而受什么影响。毕竟武将不同于文官,威远将军本来就是个虚职,即便翟靖的前途受些影响,可是却还有镇国公府这个爵位在。   而且圣上既然这么打算,内里肯定会对镇国公府有所补偿。   果然,元洪帝为长宁公主赐下这门婚事不久,就特赐了翟靖一个世袭的忠勇伯的爵位。这样将来翟靖继任镇国公以后,嫡长子是世子将来可以继承爵位不说,就是嫡次子也可以继承这个忠勇伯的爵位。   如此,除了长宁公主外,包括镇国公府在内的其他人都觉得这桩婚事不错。 第105章     五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初显炎热, 袁师傅一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到得。   本来林溪之前还觉得租的这处宅院比较宽敞, 可是袁师傅一家和方家其他人一来, 宅子顿时就有些不够住了。   不过林溪对此早有打算, 袁师傅并不算沈家的下人,不用非挤在一起住。早在半个月前, 林溪就命方忠出去找一处宅子,地方不用多大, 但是要离这边比较近,环境也要清幽一点。   这些要求并不算过分, 可是合适的宅子却不是那么好寻的。因此袁师傅来了以后, 林溪便安排袁家人先在宅子的偏院住下,等找着合适的宅子再说。   偏院种了一棵紫藤树,这时正值花季,一串串紫色的花朵低垂下来, 看上去特别绚烂。   袁师傅扶着孙子的手绕着院子转了一圈, 对这住处很满意,“回去告诉你媳妇,不用另寻宅子了,这院子我住着挺好, 何苦白花银子。”   沈默上前扶住袁师傅的左手,帮着袁世昌一起扶着袁师傅坐在紫藤花下的石凳上,“银子是小事, 这院子住着确实有点逼仄, 而且出来进去也不方便。”   袁师傅看了眼孙儿, 觉得沈默的话也有道理,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干系,但是孙儿大了,却是得避嫌的。   “你说的也是,不过宅子不用多大,够住就行。”袁师傅说完宅子的事,便吩咐袁世昌,“你去帮你娘收拾东西,我和二少爷说说话。”   袁世昌知道祖父和二少爷有话要说,便退了下去。   袁师傅看着袁世昌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过身来。   “这孩子年纪越大,话越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袁师傅叹道,“本来我想让他走我的老路做幕僚,可是这孩子却不上心。”   袁师傅感叹完孙子,便看向沈默这个得意门生,“不说他了,今日是我们师生重逢的日子,说点高兴的事。”   如果说袁世昌让他忧心不已,沈默却是让他格外觉得满意和自豪,袁师傅只要一想到沈默获得的那份三元及第的殊荣,就不由得露出笑容,“你这一中状元,可把我们高兴坏了。我听人说,你家的老太太在家里摆了几十桌的喜宴。你沈默现在在晋城可谓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啊!”   “这都是袁师傅您教导有功。”沈默听到这则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   袁师傅笑着看向他,“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听方家大小子说,你得了许老先生的看重,有没有这回事?”   “是有这么回事。”沈默略过许老先生收徒的事,把许老先生看重他那幅画作的事说了一遍。   袁师傅抚须道:“原来此事还有内情。许老先生后来可曾提起此事?”   沈默道:“没有,他从来没跟我提过,我自然也不好问。”   袁师傅道:“不问是对的,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不过你这次能得中状元,许老先生却是功不可没。过后,你可曾登门道谢?”   沈默道:“我去了,可是许老先生自那以后却不曾见过我。”   沈默中进士以后,林溪很快就特地备了份厚礼,可是许家那边把礼收下了,许老先生却以有客为由没有见他。过后沈默再次登门,许老先生用的还是上一次的借口,沈默有所领悟,就没有再去。   袁师傅想了想:“你把京城的局势跟我说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也都跟我说说。”   许老先生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袁师傅做过沈二老爷的幕僚,对政治极为敏感,一听沈默这么说,当即就觉得京城的局势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   沈默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长宁公主那件事的始末。   袁师傅听了久久未言,好半天才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把那颗夜明珠留下来。单单失窃一事,就已经足够让长宁公主提心吊胆,过后你再用这夜明珠敲打敲打她,这事也能解决。可能你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难保有一天会被有心人看出来。”他说完又道,“也许是我老了,想事情总会往最稳妥的方向打算。不过你这样做也没有错。”   沈默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冒险,可是当时已经别无选择。”   袁师傅道:“我知道,我没怪你的意思。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经很不错了。”   师徒两个在偏院这边说话,林溪也在跟方家的女人们聊天。   方忠的媳妇韩氏是个言辞很爽利的人,她那两个儿媳看着都是老实人,因为从未见过世面,言行举止有些局促。   方家的大儿媳妇身边还跟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子,林溪跟她们婆媳三个说了会儿话,一人给了她们一对镯子做见面礼,又给了方忠的那个小孙子一副长命玉锁。   韩氏客气的不行,一再推辞。   林溪笑道:“大娘别推辞了,我和夫君这段日子仰仗方叔的事情多了去了,再说以后我还想让方叔做管家,大娘要当管家娘子,也得有身行头。这镯子不算什么,回头我再叫人给你们送几匹布料。”   林溪这段日子已经用惯了方忠,对方不仅忠心,而且办事很牢靠,目光也放得比较长远。现在方忠对她的重要性已经不亚于袁师傅对于沈默,所以袁师傅那边要优待,方家这边也不能落下。   韩氏自然高兴得不行,觉得自家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林溪见过她们婆媳三个后,又见了一下方二郎,方二郎看上去没方大郎那么稳重,林溪想了想,决定要他到商队里帮忙,先历练几年再说。   商队的事,林溪在之前交给了陈管事负责,要他去挑选合适的人手。如今这么些天过去,陈管事也雇好了人,如今只等林溪一声令下,便启程去南方贩茶。   林溪把方二郎安插到商队后,便把陈管事叫来,与他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后,便把早已兑换好的银票和金锭交到了对方手上。   有江吟秋送来的李勇和刘卫这两个护卫,加上方二郎,林溪倒是不担心陈管事会席卷这些钱财逃跑。   不过商队此行足足带去了她一小半的身家,加上袁师傅和方家这么多人来了以后,开销也大了许多,林溪的手头一下子紧了许多,自然更盼着书坊那边走上正轨了。为此,她把黄管事叫来了好几次,问他可曾收到过什么话本。   黄管事如今忙着书坊装修的事,听林溪问起,才想起书坊贴出那张告示外,的确收到过几本书稿,便又跑了一趟,从店里把书稿取了过来。   林溪看过以后,有些失望,这几个话本不仅不是辛世卿所写,而且都是跟风之作,与辛世卿的话本差之千里,根本不是她要的话本。   黄管事见她有些失望,便借机进言,“最近市面上半山道人的文集卖的很好,二奶奶您看,我们要不要印刷一批文集出来?”   林溪道:“这些你看着办就是。不过好的话本要继续寻。”   黄管事不明白对方为何一定要主卖话本,但是东家有命,他这个做管事的却不能不听,因此心里尽管不以为然,还是领命而去。   从沈宅出来回到书坊这边,黄管事刚看着两个伙计安放好书架,就有个伙计过来说刚过来一个穷酸书生,那个穷酸书生一定要先付钱才肯把话本给他。伙计不好做主,便来请他示下。   黄管事本待不理,哪有话本都不看就付钱的道理,不过记着林溪的叮嘱,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辛世卿等了这么半天,差不多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终于等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辛世卿便拱手道:“掌柜的有礼了。”   黄管事扫了他一眼,对方高高瘦瘦,约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五官倒是挺清秀,就是面色有些青黄,身上穿着件洗的发白的细布直裰,两只袖子处还被磨得有些破损,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落魄读书人的样子。   黄管事不觉得这样的人能写出什么多好的话本,但还是问了一句:“我听伙计说,你一定要我们先付钱再给我们看话本,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还怕我们诓骗你吗?”   “那倒不是。”辛世卿苦笑道,“不瞒掌柜,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真要是等你们把这话本看完,就算是给我好消息,只怕我已经饿得走不到这店里了。所以才厚颜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辛世卿之前把手里的书稿投过好几个书坊,可是无一例外都让他回家等消息,结果每一次都是泥牛入海。   这次,辛世卿也是饿得没办法了,这才试着提出想要书坊这边先付他一点银钱。   黄管事听他说的可怜,便从钱袋里掏出十几个铜板,“你先去附近的小饭馆填饱肚子,把这话本给我,我再去替你跑一趟,不会让你等多久的。”   辛世卿不想真能遇到这等好事,忙道谢不迭。   黄管事道:“不用谢我,等你吃过饭,还来我们店里。我速去速回,把这话本呈给我们东家,看她怎么说。不过我把话说在头里,要是这话本我们东家看不上眼,我也无能为力。”   黄管事早年很吃过一些苦,自然能体会穷人的不易,如今看这穷书生可怜,便想着出手帮他一把。   要是二少奶奶真的看中了这书生的话本,他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因此黄管事看着辛世卿去后,便又让人套车去了沈宅。 第106章     黄管事去而复返, 林溪以为是书坊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对方特意来一趟的目的却是为了一本书稿。   林溪接过书稿,草草扫了一眼, 只见书稿的第一页写着《红蜘蛛》三个字。   林溪忽然眼前一亮,她记得辛世卿写得第一部 话本, 就是这个名字。难不成这本书稿就是辛世卿写得,林溪心里带着疑问, 有些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第二页。   翻到第五页的时候,林溪终于确定了,这部话本一定是出自辛世卿出手。他和别人的风格都不太一样, 最擅长写这些灵怪故事,在他的笔下,那些灵怪各有各的特色,别人模仿也模仿不了。   “这话本我要了,书稿的作者在哪?”   黄管事一听林溪的声音, 就知道她中意这部书稿, 不由替那穷酸书生松了口气,“那书生吃饭去了, 不过我叫他待会儿一定要来书坊找我。”   黄管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林溪越发确定那人就是辛世卿,“你见到他以后, 速速带他来见我。以后我们书坊的生意就全指望他了。”   辛世卿揣着黄管事给他的十几个铜板, 去了书坊最近的一家面馆。因为不知道书坊的东家到底收不收他的话本, 辛世卿不敢把铜板全花掉, 只花五文钱点了一碗素面。   素面味道寡淡,汤面上只飘着两根青菜,不过分量却很足。辛世卿饿了这么多天,难得有一碗热面条果腹,却没有狼吞虎咽,反而细细品味着面条的味道。   一碗面条下肚,辛世卿终于有了些许饱意,正满足的叹了口气,就见街上传来一阵呼喊声。   辛世卿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的清清楚楚,只见四五个恶奴正在追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被几个恶奴阻住了去路,眼看无法再逃,忽然朝这面馆奔了过来。   辛世卿还未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朝他奔了过来,飞快的躲到了他的身后。   辛世卿被那少年抱得紧紧的时候,几个恶奴已经进了面馆,直朝他的方向而来。   “把那小子交出来!”   “快点出来,别让爷们亲自动手。”   眼前这几人凶神恶煞,背后的少年又瑟瑟发抖,辛世卿终究年轻,不由对少年生出了同情心,便道:“几位大哥,不知这孩子犯了什么错,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通融一二。”   这话刚刚落下,就有一个恶奴道:“你这书生别多管闲事,这小子太岁头上动土,竟敢偷我们少爷的钱包,这不是找死吗,赶紧把那小子交出来。”   “你胡说,分明是你家少爷想要轻薄那个小姐姐,我看不过说破了他的行径,他才诬陷我,你们这么多人,我哪里下得去手偷他的钱包?”那少年在辛世卿的背后喊道。   几个恶奴却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就要抓人,辛世卿看不过去,拦了一下,那几个恶奴立时恼了,其中一人说了句,“他这么护着这小子,多半是同党”,便伙同其他人干脆连他带那少年一起抓走了。   黄管事回到书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辛世卿来。他察觉这事有异,对方的书稿还在这,不可能不来,多半是有事绊住了,便叫伙计去周围打听。   伙计去周围的小饭馆面馆一打听,就听说有个穷书生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几个恶奴抓走了。面馆的小二认得那几个恶奴是石家的人,“那穷书生得罪了石家,以后还能有他好吗?”   伙计道:“哪个石家?”   “还能有哪个石家,就是那个太子外祖家的石家。”   石家的人把辛世卿抓走了,林溪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顺利找到辛世卿以后,却有了这样一层波折。据伙计探得的消息,林溪猜测这事多半是石家的那位七少爷石荣干得。在街上调戏少女纵容恶奴抓人这事,也只有那位七少爷干得出来。   林溪想了想,石家这位七少爷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向不把人命当回事,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辛世卿从对方手里救出来。   林溪吩咐黄管事先回书坊,便写了封信,派人送到了翰林院那里。   沈默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翰林院不提供饭菜,沈默有时回家吃饭,有时和张又新结伴去街上吃。这天翰林院照例没什么事要忙,张又新便过来道,“街上新开了家山西面馆,沈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碗刀削面?”   沈默把信收好,“家里有事,今天恕我不能和张兄一起吃饭了。我先走了。”   张又新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要你这么急急赶过去?”   沈默起身道:“也没什么大事,内人所开书坊的一个话本作者被石家的人抓走了。”   “原来是这事啊!”张又新道,“我倒有个主意,我们翰林院的苏谓是太子妃的堂弟,这事你不如找他帮忙,那位石家少爷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怎么也得放人。”   苏谓是上一届的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张又新来翰林院不久就把这上上下下的人都打听得差不多了,听说这位苏编修名声不错,这才跟沈默提了一下。   有张又新牵头,沈默很快就见到了这位苏编修。   苏编修听说了事情以后,很痛快的就应承了下来,“石荣我见过几面,他仗着太子的表弟,平素行事确实霸道了一些。不过他还卖我几分面子,我这就带你们去。”   苏谓很会做人,沈默这样名声在外的人,如无意外,将来肯定会受重用的。这时搞好关系,将来肯定有用得着对方的机会。于是他不仅应承下来,还答应马上就陪同他们一起去。   三人到达石府时,石荣正好在府里,而且太子赵忱也在。   赵忱听到石府的下人回报说苏谓来了,便对石荣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你直接让人把他带到这吧!”   苏谓带着沈默和张又新跟着石府的下人到达外书房时,就见到了穿着常服的太子赵忱。   三人没想到太子也在,面上都是一怔。   赵忱赶在三人行大礼之前,开口道:“我是微服出来的,不用行那套繁文缛节了。”   苏谓知道赵忱为人比较随和,便带头只行了一礼。   赵忱便道:“你们三人怎么会结伴而来,我记得今日并不是休沐啊!”   苏谓笑了一下,“我们找石荣有点小事。”   石荣这才从赵忱身后走出,“苏大哥找我什么事啊?”   这位石家七少爷看着十七八岁,穿着件暗红色团花纱袍,头上戴着紫金冠,腰间还束着镶金嵌玉的绦环,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   苏谓不想得罪石荣,就没有直说,含糊道:“不是我找你,是这位沈修撰想找你帮点小忙。”   石荣虽是纨绔子弟,可是也听过沈默的大名,“原来你就是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啊,真是失敬失敬。”   沈默淡淡道:“在下有事要请石少爷帮忙,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石荣还没说话,猜到这里边有什么隐情的赵忱先叮嘱了表弟几句,“沈修撰是斯文人,你可不许唐突了他。”   石荣知道表哥最敬重沈默这样的读书人,当下便道:“我知道,沈修撰这边请。”   石荣把沈默领到一处僻静地方,便问道:“不知道沈修撰来鄙府是为了何事?”有赵忱那番叮嘱,石荣觉得,只要沈修撰所求不是大事,他都可以答应。   沈默道:“不知道石少爷今日可曾抓过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书生?”石荣想了想,“你说那个穷酸的读书人?”   沈默道:“不错,那人是内子所开书坊的话本作者,不知道石少爷可否行个方便,把人放了?”   石荣听说是这么一件小事,当即就道:“这没问题,我这就叫他们放人。”   原本他是想惩治一下那个半大的孩子的,不过人刚回来,赵忱就来了,如今那两个人还关在柴房里,石荣回去吩咐了一声,辛世卿和那孩子便都被带到了沈默跟前。   辛世卿还不知道沈默是来救他的,只见到一个风度气质极佳的贵公子,便听到对方问了他一句,“你可是那本《红蜘蛛》的作者?”   “你认得我?”辛世卿疑惑的问了一句。   沈默淡淡一笑:“认得你的不是我,而是我内人,准确来说是她看中了你写的话本。”   沈默带着辛世卿和那孩子去后,赵忱便问石荣,“你又做了什么坏事,让人家找上门来?”   石荣马上就大叫冤枉,“没有。”   赵忱才不信他的话,自家表弟什么德行他能不清楚,他不由出言警告道:“这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做事之前想想后果。你不要不把我的这番话放在心上,我恐怕自己以后再也护不了你了。”   石荣原来还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听到后一句方道:“表哥怎么这么说?”   赵忱叹道:“最近父皇的病好好坏坏,我真怕......”   作为和太子一起长大的人,石荣当然知道赵忱怕的是谁,他不由道:“可是表哥是圣上所立的太子,谁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赵忱没说话,他也希望一切都是他多想了,不过他却没有放松对最坏结果所做的部署,“我让你安插的人,你安插好了吗?”   提及此事,石荣马上道:“安插好了,我按着表哥你说的,一点面没露,托的和我交情一般的翟家大公子帮的忙。”   “那就好。”赵忱点了点头,“东宫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第107章   林溪在家吃过午饭不久, 沈默便让方大郎把辛世卿送了过来, 至于那个半大的孩子,也让方大郎领着回家了。   林溪早前听黄管事提过辛世卿饿了好几日了, 如今听说人来了,不急着见他, 先叫方忠陪着他去吃午饭。   辛世卿先前被石家的恶奴抓走时,受了些惊吓, 如今得到获救,心情放松之下,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   方忠看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便问道:“要不要再给你来碗鸡汤面?”   辛世卿忙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能够平安归来,已经是万幸了。辛世卿极为感激把他救出来的那位沈二奶奶,当下就想尽早见对方一面。   方忠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客套, 把他带到了林溪跟前。   辛世卿怎么说也是外人, 林溪按着男女大防的规矩,让人在屋里放了张纱绫屏风, 自己坐在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隔着屏风,林溪只能大体看见辛世卿长得高高瘦瘦,辛世卿却不敢看她, 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沈二奶奶救命之恩。”   林溪道:“先生快起, 这事要谢就谢我夫君, 我只是给他写了封信而已。”要不是沈默老不让她出门,其实这事她自己也能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辛世卿知道若不是沈二奶奶看中了他的话本,沈状元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出手救他。   “二奶奶对我的恩德,我辛世卿以后定当铭记于心。”   林溪当然知道辛世卿是知恩图报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当初那点恩情,一直效力于顾文轩,即便过后有能力开办属于自己的书坊,他也依旧没有离开顾文轩。   这样的人被她得到,真是一种幸运。   林溪感叹过后,便提起了辛世卿所写的话本,“那本《红蜘蛛》我已经看过了,只是有些地方,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   林溪怎么说也是资深读者,看过的小说几本论千计,看完那本《红蜘蛛》以后便提出了几点问题。   提及话本,辛世卿的神情马上变了,变得极为认真。   过后两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不仅把《红蜘蛛》的最后文稿定了下来,林溪还邀请辛世卿加入书坊,成为书坊这边的签约话本作者。   辛世卿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一来是林溪把他从石府救了出来,免去了一番皮肉之苦;二来是林溪给的报酬很丰厚。   话本写成以后,辛世卿不仅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稿费,过后话本卖得好,还有提成。这等待遇,即便放在其他话本作者身上都不大可能,更不用说他一个新人,因此辛世卿毫不犹豫的就签下了契约。   林溪把签好的契约派人去放好,辛世卿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但是将来书坊挣了大钱,免不了有人要来挖人,为了以防万一,有这一张契约,她就能多留辛世卿几年。   桂香把契约放好以后,还按着林溪的吩咐拿来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面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十两的碎银子。   林溪让桂香把荷包递给辛世卿,“这是《红蜘蛛》的稿费,你先拿着,等话本卖的好了,我再给你提成。”   辛世卿还待客气几句,屏风后面便转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那丫鬟穿着豆绿色的纱衫,底下系着湖色的挑线裙子,眉眼秀丽,举止稳重,说是丫鬟,但是形容打扮一点也不次于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辛世卿由来就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去接对方手中的荷包。   桂香看他斯文白净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大大方方的把手里的荷包塞到了他手上,转身回到了林溪身边。   有屏风做阻隔,林溪自然看不出辛世卿的脸色变化,看他收了荷包道了谢,便叫桂香送他出去。   辛世卿忙道:“不用,不敢劳动桂香姑娘。”   桂香抿嘴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叫我桂香就是了。”说着按林溪的吩咐,送他到前院。   辛世卿第一次与妙龄少女同行这么久,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加上怀里还揣着六十两银子,便有种踩在云端里的感觉。   路旁有一枝斜插过来的桃树枝挡在他面前,他也没发觉,还是桂香出言提醒了他一下,辛世卿方才往旁边退了几步,脸色却因羞愧又涨红了几分。   桂香看得暗暗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容易就害羞的人物,不免就多看了对方几眼,送到垂花门处,怕他不知道怎么走,还特地唤来了一个粗使婆子送他到前院。   辛世卿跟着粗使婆子到了前院,便被方忠体贴的送到了门口。   辛世卿等走出两步,忽然回头望了望沈家的宅子,只觉得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他还在发呆,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门响,一个清秀俊美的公子哥牵着马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牵着马的小厮。   辛世卿不敢多看,赶紧从旁避让了一下。   那牵马出来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顾文轩,他从书院那边放假回来,听说许老先生病了,便打算去探望一下。   这些日子,不知道是沈默在许老先生跟前替他说了几句话,还是许老先生被他的坚持所感动,总之许老先生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多。顾文轩觉得拜在许老先生门下有望,这次一听闻许老先生病了,便赶了过去。   巧得很,顾文轩赶到许家的时候,薛晴柔正好也来探病。   薛晴柔正在伺候许老先生喝药,下人们就说顾公子来了。   许老先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这孩子可真是有一股拗劲儿啊!”   薛晴柔听他感叹,便道:“外公素日不是常说,做什么事都需要一股拗劲儿吗,我看这顾公子锲而不舍的样子,倒有点像外公你。”   薛晴柔早就听闻有位顾公子一直想拜入外公门下,顾家的七姑娘和她同在一个诗社,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薛晴柔便替顾文轩说了几句好话。   许老先生道:“没错,你说得对,有拗劲儿是好事。让他进来吧!”   薛晴柔便把碗放下,退出去回避一二。   不过薛晴柔对这位锲而不舍的顾公子有些好奇,步子便放慢了一些,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顾文轩被许家的下人领了进来。   顾文轩今日穿着件月白色的缎袍,头上戴着银冠,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身姿如松如柏,不由得就吸引了薛晴柔的目光。   薛晴柔自小到大,见过的公子哥不知有多少,可是独独见到顾文轩却被对方那俊美的五官晃了一下神。   顾文轩没料到会在许家遇到年轻的女眷,便只微微点一点头,就跟着下人过去了。   薛晴柔在当地失了会儿神,方才对丫鬟说了句,“我们走吧!”   顾文轩一直在许家待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许老先生照常问了他一些学业上的事。顾文轩并没有急功近利,每次都只提出一两个问题,生怕许老先生烦了他,从此不再见他。   许老先生最满意的就是这点,能沉得住气的人方能做得大事。   不过许老先生病后虚弱,与他说了会儿话就有些困了,便道:“我记得你后年要参加乡试,正好我前天整理出来一本墨卷,你拿去细细翻阅一番,对你考乡试应该会很有好处。”   许老先生虽然并不太想收徒,可是却无法拒绝顾文轩这样的好学之人,便像之前指点沈默一样,给他整理了一份墨卷。   顾文轩找出来那本墨卷,从隔壁书房回来的时候,许老先生已经睡熟了。顾文轩便不再打扰他,悄悄退出了房间。   从许家出来,顾文轩骑马来到城东,远远的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文轩想起这里离翰林院不远,这时天色已不早,想必沈默刚好下衙。他正想驱马上前与对方相见,就见一个侍女拦住了沈默的去路。   那个侍女正是之前拦住沈默,要带他去见长宁公主的同一人,这次她拦下沈默说的也是同一句话,“沈公子,公主有请,请跟我走吧!”   沈默脚步顿了一下,长宁公主已经定下婚事,对方又是镇国公府,想必她就是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于是他点点头,“那就劳你带路吧!”   依旧还是春风楼,依旧还是那个包间。   不过坐在对面的长宁公主的神色已经有了变化。   沈默则从坐下来以后就表现的很平静,据他与对方短短的这两次接触,长宁公主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不会猜到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控,因此沈默从没想过对方会看透这一切,静静的等着长宁公主的反应。   长宁公主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方才用一种很不甘心的语气道:“不管你是怎么想,我是真想好好待你的。”   沈默没说话,只是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   长宁公主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越发挠心挠肝,她从未如此对人朝思暮想过,对方越是拒绝她,她越是放不下对方。所以她被解足禁令后,做的第一件事来这春风楼,再见对方一面。   长宁公主恋恋不舍的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方才打破沉默道:“虽然我们今生没可能做成夫妻了,但我待你的情意却是不会变的。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可以来公主府找我。”   沈默却是淡淡一笑,觉得长宁公主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他以后就是遇到再大的难关,也不会想着去求对方。 第108章      六月十六是长宁公主出嫁的日子。   林溪盼这一天很早了, 自从长宁公主又约沈默见面后, 她生怕有什么意外,谢天谢地, 长宁公主总算是要嫁人了。   林溪由桂香服侍着洗漱毕,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双燕便过来问道:“吴二嫂问奶奶想吃什么?”   自从林溪怀孕以后,吴二嫂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 要不是林溪是吃不胖的体质,只怕早就胖了一圈了。   “来碗馄饨吧!记着不要放鸡汤,清汤就好。”天天鸡汤鸭汤补着, 林溪已经快喝腻了,这时就想吃一碗清清淡淡的馄饨。   一碗热馄饨下肚,林溪出了一身细汗。自从怀了身孕,她是越来越怕热了。   桂香拿来扇子给她轻轻扇着,林溪擦了擦汗问道:“前天舅妈送来的那一篓甜瓜还有吗?”   桂香道:“二少爷说了, 那个属凉物, 不让二奶奶你多吃。”   林溪叹口气,没想到怀孕要戒这么多东西, 酒也不能喝,西瓜甜瓜也不能多吃,兔肉螃蟹驴肉就更不用说了。   偏偏这时是夏季, 市面上卖的最多的便是西瓜和甜瓜, 林溪倒是想吃酸酸甜甜的橘子和蜜橙, 可是这些都还没上市。   最后, 林溪只能啃脆桃和苹果解馋。   傍晚,沈默刚从翰林院回来,林溪便抱着他撒娇,“我想吃西瓜还有甜瓜。”   沈默道:“西瓜就算了,甜瓜只能吃一片。”   林溪还想要讨价还价,“一片太少了。”   沈默摸了摸她的头,“乖,吃完甜瓜,我给你看样东西。”   林溪果真有了几分兴趣,“什么东西?”   沈默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过来了,方才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嵌珠白玉梅花簪。   “我看你不喜金银饰物,便选了这么一支玉簪。”沈默拈起玉簪道。   沈默的眼光不错,林溪对这玉簪很喜欢,不过嘴上却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给我买玉簪来了?”   沈默微微一笑:“你忘了,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支玉簪就算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沈默这么一提,林溪才想了起来,过几天的确就是她的生辰了。   “你要是不提,我多半就要忘了。”   沈默道:“原本想等会试后,好好陪你过这个生辰的,不过你现在有了身子,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了。”   “其实没事的。”林溪觉得老在家闷着也不好,“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而且多走走将来生孩子的时候才不会费力。”   林溪觉得沈默对她未免太过小心了,前三个月要保胎,在家多待没问题。可是她现在都四个多月了,找个人不多的地方出去活动活动完全没有问题。   林溪抓住机会便给沈默科普,“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多走路,生得时候就会特别快,不然你问卢家大老爷,看他怎么说。”   卢家大老爷正在给袁师傅治气喘的宿疾,隔几天便来看看。沈默过后果真找了个机会问他,卢家大老爷和林溪说得一样,“如果觉得身体没问题,是可以多走走,有助于顺利生产。”   有卢家大老爷这个专业人士下了结论,沈默过后便对林溪放宽了许多。   生辰前一天,沈默刚好沐休,林溪便磨着他带自己出城转转。   “方叔早就替我看好了两个庄子,只是我一直没机会去看,如今难得你沐休,去陪我看看吧!”   林溪早就想置办庄子了,先前是等会试结果,如今沈默留在了京里,如无意外,今后三年他们都是要住在京城这边的。为了日后方便,当然要置办些田地,将来自家就不愁粮食吃了。   林溪有这样的考量也是因为知道今年秋天的时候,南方那边会因为大旱而导致有些地方颗粒无收,直接导致当年冬天和第二年春天的时候,粮食涨到惊人的价格。   林溪没能力阻止天灾,只好尽可能的提前备下些粮食有备无患。   因为有这样的目的,林溪在方忠的带领下看过庄子,觉得没什么问题后,便把两个庄子都买了下来。   两个庄子总共才附带良田一百多亩。可是价钱却是晋城田地的好几倍。不过京城附近的良田本就不多,这次要不是田庄的主人急等钱用,他们也买不着这样好的良田。   庄子到手,林溪的心情放松下来,便对沈默道:“城外就是比城里凉快许多,下次你再沐休的时候,我们在庄子住一天吧!”   林溪有心想在庄子这边多住几天,可是沈默每天还要去翰林院,若是庄子这边,他就得五更天起身。林溪自然不想他那么辛苦。   不过林溪不说,沈默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你要是真想在这边住下,我可以找戴大人请两天假陪你在这住几天。”   林溪不由看向他,“真的可以?”   沈默点头:“我们在翰林院本就没什么事要忙,戴大人前几日还说,等我们在翰林院待够一年,就给我们写封信,让我们出去走走,考察一下各地的风俗民情。”   林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顾文轩入翰林院一年后,确实和其他新人一样被放出去游走四方。   林溪算了一下,她这一胎要到十月底就能瓜熟蒂落,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孩子就满半岁了,应该能跟着他们出远门了。   林溪便问沈默:“这一去要去多久?”   沈默道:“这个要看各人了,有的人去得地方近,两三个月就回来了。有的人去得地方比较远,来回也要久一些。”   “如果是这样,我跟你一起上路。”林溪问道,“到时我想带孩子回晋城看看。我走这么久,也不知祖母身体好不好。”   林溪除了沈默外,在这个世界上最挂记的便是林老太太了。也不知道林老太太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沈默当然知道林溪挂记的是她的祖母,而不是沈老太太,便道:“你若是想回去看看也可以,不过上路的时候最好带个大夫同行。”袁师傅来京城这一路,因为有卢家大老爷同行,诊病问药确实要方便许多。   林溪道:“我知道。我和孩子到达晋城以后,就在那等你回来,然后再一起回京城。”   明年春天的时候,正是六皇子一派稳占上风的时候,林溪觉得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还能避开这些皇权争斗。   不过林溪打算得再好,这也是明年春天以后的事了。   当下她和沈默从庄子回来以后,正好路过丰乐酒楼,林溪一直听说丰乐楼是仅次于春风楼的酒楼,尤其以其中的红烧狮子头闻名于京城。林溪怀孕以后比平时更为嘴馋,看见丰乐楼的招牌,当下就叫马车停了下来,拉着沈默去了丰乐楼。   今日出门,林溪特地选了件宽松的水绿色百褶裙,腰身放得极松,加上四个月的肚子还不是太显,因此只要不是细看,不会看出她孕妇的身份。   沈默怕酒楼人多会冲撞了她,小心的护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只剩下一个空余的包间,林溪被沈默小心扶着去包间的时候,迎面刚好遇到一个眉目冷峻的青年走了过来。   林溪一眼就认了出来,“萧彦。”   那青年正是萧彦,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溪,便停顿了一下。   林溪主动上前问道:“萧表哥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萧彦原本是性情冷淡之人,不过因着林溪与江吟秋的关系,面色不由就缓和了一些,“昨天刚到的京城,这位是?”   林溪看他望向沈默,便介绍道:“这是我夫君。”   沈默便朝萧彦点点头,“表哥既来京城,不知下榻何处?”   萧彦淡淡道:“我是来京城为夏将军办点私事,并不打算多待,就住在悦来客栈。”   林溪道:“客栈哪有家里方便,表哥既来了京城,何不住到家里来,我还想问问江姐姐在边关过得好不好。”   萧彦摇头道:“那倒不用,客栈那边我已经付了五天的房钱。”   林溪道:“既然这样,那表哥有空的时候不妨来我们家一趟,我还有东西要捎给江姐姐。”便说了他们所住的宅子位置。   萧彦点点头,“等我有空的时候一定过去拜访。”   林溪看他急着要走的样子,就没有拉着他再说话。   萧彦走后,林溪和沈默进了包间,沈默等伙计上了茶走后便道:“你这位表哥看着气质不一般,是不是从军之人?”   林溪笑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那你还看出来什么?”   沈默道:“悦来客栈只是京城比较普通的客栈,房钱并不算太贵,可是他连那点房钱都舍不得,却来丰乐楼这里吃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陪同人一起来的,只不过中途发生了什么,被人派出去办事了。”   林溪没想到沈默看得这么细,“夫君,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将来你要是出去做个县官知府什么的,刑名师爷估计就不用请了。”   沈默猜的一点没错,萧彦确实是被派人出去办事了。   他与林溪说的是他来京城为夏将军办点私事,事实上是夏将军被朝中的几个御史弹劾,说他在边关私吞军饷。夏将军知道是有人在整他,他虽然身在边关,可是也知道六皇子如今盯上了那个位置,他又与石家沾着些亲戚关系,想必六皇子已经把他划为了太子一派。自然想早点把他整倒,好安插自己一派的人。   可是夏将军又不好回京城,只好派萧彦来京城寻求左都御史的帮忙。左都御史与六皇子一派有些不对付,应该能帮得上他的忙。 第109章   林溪生辰第二日便是书坊开张的日子。   辛世卿写得第一部 话本《红蜘蛛》也已经印刷出来了第一批样本。   黄管事拿到样本便送到了林溪这里来让她过目。   林溪看完以后就觉得书的封面太过简单, 便决定给话本设计一个封面, 然后再往书页当中加几张插画。   不过林溪画画功底不行, 所以沈默从翰林院回来,林溪便拉着他帮忙。   沈默听林溪要他画人物, 便道:“我的人物画得不是很好。”   林溪道:“其实不用画得多好, 只要传神就行。”林溪年少时特别喜欢看民间故事,对民间故事的封面印象特别深。   她印象最深的一个封面, 便是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带着丫鬟坐在那里弹琴, 刚好辛世卿写得这本《红蜘蛛》有一处这样的场景, 林溪便说了下细节让沈默照着画出来。   “两人的手指要那种纤纤玉指, 衣服上的衣带要飘逸的垂下来。旁边还要有花几,最好还要有香炉。”林溪在旁不时指点,没一会儿,这幅美人弹琴图就画好了。   林溪看过以后,非常满意,亲昵的亲了沈默一口,“我家夫君真棒, 画得真好。”就和她当初看见的那张封面一模一样, 有些细节处比封面上画得还好。   有了封面,还要有插画。   林溪想了想话本里面的情节, 要沈默画了五张插画,五张插画都贴近情节内容, 或是山石嶙峋图, 或是工笔花卉图, 还有两张主人公的人物图。   封面和插画画好以后,林溪便把它们交给了黄管事,“价钱不是问题,工匠的手艺一定要好。”   林溪有心想借着《红蜘蛛》这部话本一举打响书坊的名气,自然不会吝惜本钱。而且她开书坊的另一目的是为搭上大长公主这个靠山,话本的档次自然要往高处走。   几天以后,黄管事便照着她的要求又印刷了一批样本出来。   林溪拿到这次的样本以后很满意,不过为了精益求精,她又让黄管事去请辛世卿过来,看他这个话本作者怎么说。   这是辛世卿第二次来沈宅这边,他跟着黄管事来到内宅,不出意外的又见到了帮他们打帘的桂香。   桂香还记得辛世卿,见到他便笑了笑,“辛先生来了,奶奶正等着您呢!”   辛世卿来时刚换了一身新衣裳,比起第一次进门已经是大换样,言行举止也不像第一次那么局促不安,不过看到桂香脸色仍是有些微微发红,说了声,“有劳姑娘了。”   桂香把他们领到林溪日常起居的西次间,这次有黄管事在场,当地少了那架屏风,辛世卿一进来就见到了屋里的布置,七八盆绿植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房间各处,一个眉眼精致的年轻少妇就坐在房间当中,含笑朝他们看来。   辛世卿只粗粗扫了一眼,便低下头跟着黄管事行了一礼。   林溪扶着桂香立了起来,“快起来!”一面叫他们坐下,一面叫双燕上茶。   辛世卿坐定以后,林溪便叫桂香把新印出来的样本拿给他看。   桂香递给辛世卿样本的时候,辛世卿伸手去接,却无意间碰了一下对方的手指。桂香倒没觉得有什么,辛世卿却是马上红了脸。   “先生看一看这封面和里面的插画。”林溪很细心的发现了辛世卿的羞涩,不过想着他许是没怎么与女眷接触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温声说了这么一句。   辛世卿听到这话,这才回神,仔细看了眼封面,那封面完全是照着沈默画得那幅美人弹琴图印制的,里面的小姐和丫鬟衣着素雅,仪态大方,背景却又极为古典,一下子就把辛世卿的目光吸引了去。   林溪看到他的反应,便知自己选这幅美人弹琴图没错,起码能吸引读者的目光。只要读者有翻阅的欲望,加上辛世卿的好文笔,这话本根本不愁卖。   不过林溪还是问了一下辛世卿的意见,辛世卿觉得样本已经很好,已经无需再修改。   林溪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便叫照着这个样本多印刷一些。   黄管事问她具体要印刷多少。   林溪沉吟道:“先印五百本出来,如果卖的好,就再印一千本出来。”   林溪记得辛世卿的这部话本出来以后,完全是供不应求,几乎每印刷一批出来就被一抢而空,不过林溪为的保险起见,决定先印五百本出来看看销量再做决定。   商议完正事后,黄管事便带着辛世卿告退出来了。   从内宅出来以后,辛世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黄管事,贵东家是哪里人氏啊?”   黄管事道:“我跟着沈二奶奶也没多久,听说是晋城人氏。你问这个做什么?”   辛世卿道:“没什么,随口问问。我看二奶奶出手宽绰,身边丫鬟倒是不多。”   黄管事道:“你哪里知道,二奶奶的这几个丫鬟都是她从晋城带过来的,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用的多是家生下人,那些从外面买回来的仆人,是没资格到房里服侍的。”   辛世卿是底层出身,对于这些大家族的规矩是一点都不懂,如今见黄管事对这里边的事清楚得很,便又问了一句:“那这些陪嫁丫鬟一直都在房里服侍,就不嫁人吗?”   黄管事早前留意到他一见桂香便红了脸,如今又打听这些丫鬟们的事,便猜到几分,看了他一眼道:“当然不会一直在房里服侍。像桂香这样的大丫鬟,到了二十岁左右就会被放出去,或是配给小厮,或是被提为姨娘,或是聘到外面做正头娘子。”   辛世卿听到姨娘二字,忽然就想到之前见过的沈二少爷,后来还听说沈二少爷便是名动京城的那位三元及第的沈状元。那样丰神俊秀前途又一片光明的公子,委实是自己比不得的,想来那个叫桂香的丫鬟宁愿给这样的做妾也不愿意聘给外面的穷书生做正头娘子吧!   辛世卿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心情就有些低落起来。   黄管事不知道他所想,不过看他对桂香那丫鬟极为上心,二奶奶又对他比较器重,改天倒是可以跟二奶奶提一下。   林溪等他二人去后,便叫人去取之前未做完的针线。她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那些做小衣裳的衣料,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全是柔软贴身的细棉布。   林溪拿来一块裁好的布片,刚做好一个系带的小褂子,就听底下人说有位姓萧的公子求见。   林溪猜到是萧彦来了,便让方忠先在前院招待他,自己换了身衣裳,方才由桂香扶着去了前院。   来的人果真是萧彦,林溪刚请他坐下,萧彦便道:“之前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表妹夫的名讳。”   林溪不知萧彦提起沈默做什么,笑了笑,“他叫沈默,表字守言。”   林溪就见萧彦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对了。我在外面听人说,这届的沈状元是晋城人氏,人不仅年轻还是三元及第,不过我只是猜测,没敢多想,没想到真是表妹夫。”   林溪笑道:“表哥要是不急,就多留一会儿。夫君就快从翰林院回来了。”   萧彦道:“不知还要等多久?”   林溪看他的样子,似乎找沈默有事,便道:“差不多再有半个时辰吧!有的时候早一点,有的时候晚一些。表哥找夫君有事吗?”   萧彦道:“事关边关,这事我不好多说。”   林溪听到是朝廷方面的事,也就不再多问,让人给萧彦添过茶后,便派人去翰林院,看看沈默什么时候回来。   下人们添了三遍茶后,沈默方才从翰林院那边回来。   林溪见到他回来,不用萧彦多说,马上就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   沈默在路上已经听派去的人说了萧彦找他有事相商的事,一边请对方坐下,一边问道:“表哥找我什么事?”   萧彦道:“我听人说你与太子交情匪浅,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默淡淡笑道:“表哥许是听岔了吧,我怎么会和太子交情匪浅?”他与太子前后不过见了三四面,委实称不上交情匪浅。   萧彦不由皱眉,“这事是左都御史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太子早在你中状元之前就已认得你,后来更是举荐你为状元。这还不算交情匪浅?”他有心想说沈默分明是推诿之词,可是毕竟是有求于人,便没有说出口。   沈默自然能听出萧彦话里的不满之意,解释道:“我确实不是推诿,我认识太子确实在中状元之前,可是那时太子微服出巡,根本就没吐露过身份。后来我再见太子,他待我表现得并不比他人亲近,所以交情匪浅一说,委实谈不上。”   沈默不知道左都御史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但是他与太子确实只见过几面,当不得交情匪浅这句话。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太子,但是左都御史这人你不可全信。”   沈默怕萧彦会误入左都御史的圈套,便劝了一句,“左都御史与六皇子一派有些不对付,他这么做,也许是想拉太子下水,好帮他斗倒六皇子一派。不管你为何想找他帮忙,都不能完全听信他的话。”   萧彦也不是笨人,听到这几句话,想到左都御史的提出的那个建议,脸色就有了微微的变化,低声骂了句,“这个老匹夫,枉我们夏将军这么信他,他竟然把我们当猴耍!”   沈默听到夏将军三字微微一怔,“哪个夏将军,可是夏金辉夏将军?”   萧彦不由挑眉,“你认得我们夏将军?” 第110章      沈默只是听过夏将军的大名, 最近又听人说起过夏将军被弹劾的事。翰林院虽是清水衙门,可是因为地位特殊, 消息要灵通许多。   夏将军弹劾的事, 其实内有另情。   不过沈默通过萧彦的言行举止,就知道他的上司夏将军此人多半也是武夫脾气,与他们讲说那些朝廷的勾心斗角, 无异于对牛弹琴。不过夏将军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将才, 沈默想了想, 决定帮他们一把, “据我所知, 夏将军的处境确实不妙, 不过若你们照我说的做,我有七成把握可保他安然无恙。”   萧彦听到这句话,不由用那双冷峻的眼睛看向沈默,眼里流露出一丝将信将疑的神情,“你打算怎么做?”   沈默道:“静观其变。表哥要是不急着回边关, 就先在我这边住下。不出半个月, 事情就会有分晓了。”   萧彦却有些着急了,“你叫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怎么行,若是任由他们弹劾下去, 夏将军就危险了。”   沈默道:“表哥要是信得过我, 就听我的。若是信不过我, 就去找太子帮忙, 但是你只要登门去求太子,我敢断定,不出十日,夏将军便会获罪。孰轻孰重,表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默这番话落下以后,场面一时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萧彦开口道:“若我们照你说的做,你有几分把握?”好像除了相信沈默,他已经别无办法了。   他们武将本来就只擅长沙场作战,论心眼十个也及不上他们这些文人。如今左都御史信不得,萧彦又实在找不到人帮忙,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相信对方。   沈默道:“至少有七成把握。不过表哥你也得听我的,从今日起就留在家里住下,以后不要再出去了。”   沈默不放心萧彦住在外面,会忍不住去找旁人帮忙,索性叫他住在家里,还能监督他。   沈默把萧彦安顿下来以后,就去了偏院。   袁师傅正在绕着院子散步,看见沈默便道:“你来得正好,世昌出去替我淘了本棋谱回来,我看完以后学了两手,正愁找不到人陪我下棋。”   沈默便一边陪袁师傅下棋,一边把夏将军的事说了一遍。   袁师傅落下一枚黑子道:“你这一步走得不错,不过就如你所说,就只有七成把握。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帮你加两成把握。”   “夏将军是圣上亲自安插到边关的,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贪污军饷倒没什么,就怕他这个手握兵权的将军会被什么人收买,两边摇摆。所以你让他们静观其变是对的,这个时候但凡和太子扯上一点半点关系,被罢免兵权还是轻的。不过圣上上了年纪,现在又多病多疑,所以这一步你只有七成把握,无非指望着圣上断事清楚,能看出这是六皇子一派想要染指边关的动作。   不过既然他多病多疑,你不妨利用这一点,从秦王那里下手。”   沈默有些不明白,“为何要牵扯上秦王?”   袁师傅笑道:“你想啊,秦王是圣上的亲兄弟,素日又和李贵妃不对付,若是他也帮着六皇子对付夏将军,你觉得圣上会怎么想?”   沈默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眼里透出佩服之色,“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袁师傅笑道:“说句不谦的话,姜还是老的辣,等你到师傅这把年纪,什么都看得透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再遇到这样的事,便能游刃有余了。”   沈默不由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就又问道:“可是秦王与夏将军无冤无仇,我们怎么让他和六皇子一派联合一起?”   袁师傅捏着手里的棋子,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你父亲得罪秦王的事吗?”   沈默当然还记得,只不过当时他没多问。   袁师傅道:“秦王这人最是刚愎自用,而且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最见不得青年才俊。”   沈默一点就透,“我明白师傅的意思了。”   袁师傅道:“改天把你媳妇的那位表哥叫来,我好好叮嘱他几句,这事要做的顺其自然,不能让人看出一点破绽。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从那天起,萧彦就在沈宅这边住了下来。林溪找了个机会向他打听江吟秋,得知江吟秋在边关生活得很好,还有了身孕。不过江吟秋这一胎的怀相不是很好,诊出喜脉以后一直孕吐个不停。萧彦来京时,她刚满三个月身子,孕吐虽然好了很多,可是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   林溪前世听过很多孕妇的各种妊娠反应,她自己也记得好几种调养身子的药膳方子,得知这件事后就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萧彦,让他回去的时候交给江吟秋。   萧彦在沈宅这边住了半个来月,半个月以后,关于夏将军的处置终于下来了。夏将军不仅安然无恙,圣上还斥责了那几个弹劾他的御史。   萧彦自此对沈默心悦诚服,离开的时候一再替夏将军向他道谢。   林溪很细心的察觉萧彦对沈默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联系上萧彦在沈宅这边住了这么多天,她猜到是萧彦有事求沈默帮忙。不过既然他们都不说,林溪也就不多问,能少操一份心就少操一份心。   萧彦离开以后,书坊那边也把五百册《红蜘蛛》印刷好了。   林溪从黄管事那里要来了两本印好的《红蜘蛛》,转天就给陈三奶奶下了张帖子。   陈三奶奶是一请就到,先羡慕的看了看林溪的肚子,“几个月了?”   林溪笑着摸了摸肚子,“五个多月了。”却又很快转移了话题,“这几日不像之前那么闷热,我想着许久没见你,就给你下了张帖子。”   陈三奶奶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今年夏天确实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最近这两个月的诗社我也没参加,不过最近大家都在议论谢首辅致仕的事,你听说没有?”   林溪最近一直都在家里养胎,要不就是忙书坊的事,加上沈默甚少对她说起朝廷方面的事,所以她还真没听过此事。不过她记得谢首辅是在太子被废之前致仕的,如今想想好像也差不多要快了。   谢首辅此人算是个中立派,并不打算站队,本来他是打算等太子登基以后再致仕的,却没想到孙女不听他的安排偷偷跑去选秀,还被封为了六皇子的侧妃。   这一来,他为了保全家族,只好提前致仕,借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过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首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虽然后面致仕,日子过得也不差。   林溪对于这位滑不留手的首辅既没好感也没恶感,听到他致仕的消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看陈三奶奶有些期待的神情,林溪忽然想起陈阁老就排在谢首辅后面,而后面继任首辅的确实是这位陈阁老,便多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谢首辅致仕以后,谁会接任首辅的位置?”   陈三奶奶笑道:“谁知道呢!”   “我记得陈阁老论入阁的时间好像就排在谢首辅之后,内阁除了谢首辅,便是他自有资格,想必过得两月,你们府上该有好事了。”林溪含笑说了这么一句。   陈三奶奶心里得意得很,不过面上却表现得很矜持,“这个还说不定,要看圣上的意思。”   按理来讲,陈阁老继任首辅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这事还没尘埃落地之前,陈三奶奶秉持着小心的态度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林溪猜到她心里所想,不着痕迹的奉承了她几句,便带她去暖阁看自己养的碗莲。   陈三奶奶看完碗莲,便注意到了旁边随手放着的一部话本,那话本的名字倒是有些新奇,不像市面上卖的那些凤啊玉啊什么的,封面看着也好看,陈三奶奶不由拿起翻了翻,“没想到沈二奶奶你也爱看话本?”   那部话本是林溪特意放在那里的,为的就是让陈三奶奶看完碗莲就能注意到,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是她深谙这些人的心理,凡是主动递到她面前的东西,她们都不会太过在意,很有可能看都不看就丢在了一边。所以她才没有给认识的人都送去话本,而是选了陈三奶奶这么个人帮她宣传话本。   陈三奶奶怎么说也是阁老家的儿媳妇,平日肯定交际广阔,有她帮忙,这部话本便能早一点打出名气。   因此林溪笑了笑道:“我哪里爱看什么话本,是我名下的书坊送来给我过目的样本,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你要是喜欢话本,我看完没问题后,再叫人送给你。”   陈三奶奶却道:“何必那么麻烦,干脆你叫人再给你送一本就是了。我看这话本的封面就觉得里面的故事肯定不错,你要是不借我一观,恐怕我今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林溪听了,只好一笑:“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我便叫他们再送来一本。”   陈三奶奶回去以后,便舒舒服服的脱了鞋躺在罗汉床上看起了这本《红蜘蛛》,这一看便是一个多时辰,等丫鬟点起蜡烛,陈三奶奶方才惊觉原来天已经黑了。   她便问了丫鬟冬雪一句,“什么时辰了?”   冬雪剪去过长的烛芯,“刚过酉时,三少爷派人回来说不回家吃晚饭了。”   陈三奶奶听到丈夫不回来吃晚饭,脸色微微一沉,“这个混账玩意,指定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你去告诉厨房,叫他们给我做道芙蓉糕,我今天不吃晚饭了。”   陈三奶奶就着芙蓉糕,赶在二更之前才把这部话本看完,心里这才落了地,觉得这样的结局方能对得起小红的一片痴心。 第111章     八月初三日是陈阁老的五十二岁寿辰。因着谢首辅即将致仕, 陈阁老这次生辰,来道贺的客人几乎是络绎不绝。   陈三奶奶不免要帮着婆婆和两个妯娌照顾客人,上了年纪的长辈自有陈夫人亲自出面招待, 那些开始帮着婆母料理家务的管家奶奶也有两个妯娌应酬, 陈三奶奶招待的便是和她一样的年轻小媳妇们。   七八个人年轻少奶奶凑在一起,无非是聊些衣裳首饰, 陈三奶奶顺势便提起了自己刚淘到的一部话本。   有人一听话本就皱了皱眉头,“话本有什么可看的, 无非就是些风花雪月, 什么书生小姐。”   “你这话说错了。”陈三奶奶道, “我这次淘到的这部话本和别的话本一点不一样,保管你看了就入迷。”   陈三奶奶这样一说,有两个少奶奶果真有了兴趣,“什么话本,让你这么喜欢,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陈三奶奶听了, 果真叫丫鬟去取话本, 不过她到底不敢当着她婆母的面让人看这话本,便叫七八个人跟着她去园子里等候。   话本拿来以后,两个对话本有兴趣的少奶奶便凑到一起读了起来,旁边几人也聚到她们身后跟着看了起来。   结果就是,几人为了这部话本, 几乎连午饭都忘了吃, 还是陈二奶奶派丫鬟过来说了一声, 几人才暂时丢开话本去花厅吃饭。   不过宴会结束以后,这几人都找陈三奶奶要话本。话本只有一部,陈三奶奶自己都舍不得,哪会给她们,不过她记得林溪告诉过她书坊的地址,便把地址说了出来,“这话本就是那家书坊的,你们想去看,自己去买就是了。”   书坊的位置很好寻,店里布置得也雅致,不像其他书坊看上去那么乱七八糟,新出的那部《红蜘蛛》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几人结伴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封面。   书坊的伙计看她们几人穿着不俗,赶紧上来招呼。   “这是我们书坊新出的话本,纸张、印刷、彩绘,都是用的最上乘的材料。一本只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这些大家族的少奶奶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几人纷纷上前挑了一本,有人还选了两本,说要回去带给姐妹们看。   几个少奶奶去后,书坊这边又过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进书坊便问:“你们书坊最近可有什么新奇的话本?”   马管家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觉得这新开的书坊能有什么新奇话本,不过大长公主发话叫他去京城所有的书坊都问一遍,搜罗一些没看过的话本,马管事这才走了进来。   伙计忙道:“有,这部《红蜘蛛》就是我们书坊最近新出的话本。”   马管事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道:“那就来一本吧!”   马管事把整个京城转遍,也不过搜罗了十来部话本,不是他眼光高,而是大长公主年年都叫人去搜罗新奇的话本。可是市面上的话本来来去去老是那几套,也难怪大长公主早就看腻了。   如今得了这十来部话本,马管事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大长公主能不能看得上。   从外面回到府里,马管事没有急着先让人通禀,而是先派人问了问大长公主在做什么。   大长公主正在听两个女先儿说书,闻听马管事回来了,便叫他进来。   马管事不管耽搁,赶紧抱着那十部话本走了进来。   半个月以后。   林溪半靠在罗汉床上,听着黄管事的报账,“这个月,《红蜘蛛》卖出去了四百多本,算下来光是这部话本,刨除掉本钱,我们就挣了二百多两银子。”   黄管事没想到这部《红蜘蛛》这么受欢迎,一部一两银子的话本,天天都有人上门来买。   林溪对这情况一点都不意外,“赶紧通知工匠,再加印一千本。然后派人去催一下辛先生,看他什么时候出第二部 话本。”   黄管事听林溪提到辛世卿,不由就想起了上次的事,便跟林溪提了一下。   林溪听说辛世卿似乎是看上了桂香,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就是有点舍不得,“我现在身边只有桂香这么一个大丫鬟,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样吧,我先问问桂香的意思,看她怎么说。”   若是桂香也中意辛世卿,那么这门亲事倒也做得。辛世卿的人品她是完全信得过的,桂香能嫁给他,也是件好事。   林溪等黄管事去后,便把正做针线活的桂香叫了过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桂香听到辛先生对她有意,马上就红了脸,“二奶奶马上就要生了,要是将来有了小少爷,身边更离不得人了,我不愿意。”   林溪听她的意思,就知道她对辛世卿也有好感,“我也舍不得你。不过女大不中留,何况这是关乎你终身的事。而且你就是答应这门婚事,我也不会马上嫁你出门,总要等到你把双燕和杜鹃调教好才送你出门。”   桂香听到这里方害羞的笑了笑。   林溪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双燕和杜鹃两个都还小,再有两年才能担当大丫鬟的职责。你要是真对辛先生有意,我便把丁香两口子叫来,看宅子的事另外交给其他人做就是了。”   桂香听到林溪要把丁香叫来,眼里就闪过犹豫之色。   林溪也不催她。   等了好一会儿,就听桂香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对辛先生有没有意,奴婢就是觉得他看着斯斯文文的,和秦大柱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桂香在丁香出嫁以后,也曾想过嫁人的事,不过她觉得今后的相公多半是秦大柱一类的小厮或家丁,所以对于辛先生完全没有留过意,如今听对方对她有意,可是心里委实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溪有些猜到她的心事,知道她当下还没想好,便道:“这事不急,你回去以后慢慢想就是了。横竖我还要再留你一年。”   转天辛世卿再来的时候,林溪便特别留意他的神色,发现他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追寻着桂香的身影,就知道黄管事所说不假,辛世卿确实看上了桂香。   桂香再见到辛世卿时,即便她再对对方无意,可是因着有一层心事在,还是做不到淡然处之,举止就有些扭捏之色。   林溪看她在房里待着不自在,便借机把她支了出去,问辛世卿新书的事。   提及正事,辛世卿忙正色道:“第二部 话本我已经在写了,再有半个来月应该就能完笔了。”   林溪问道:“能不能再快点?”如果能尽快推出第二部 话本,书坊的名气肯定能更进一步。   辛世卿想了想:“那我回去赶一赶,争取在十日之内写完。”之前他不知道第一部 话本会卖的这么好,没有急着写第二部话本,而是先拿林溪给的那六十两银子租了处较好的宅子,过后又忙着搬家置办家什,不免耽误了一些时间。   如今听林溪催得紧,辛世卿便想着回去以后每天多写一点。   林溪道:“我知道辛先生每天写话本肯定很辛苦,正好我前段日子让人制了些芝麻糊,先生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写书饿了的时候还能冲一碗垫垫肚子。”   这些芝麻糊是林溪用来给未出世的孩子补脑用的,里面不仅放了些芝麻等几样干果,还掺入了几种益智的药材。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几种药材她放得分量很少。   如今她想让辛世卿尽快把第二部 话本写完,便让人拿了些给他,反正这些食材取用很方便,再制些就是了。   辛世卿去后,林溪便让人给她冲了碗芝麻糊,芝麻糊里还加了核桃和花生,一端进来,整个屋子就都飘满了香味。   林溪一碗芝麻糊还没喝完,沈默回来了。   他不用问,只闻了闻,就知道林溪在喝芝麻糊。   林溪看他回来,便捧着碗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沈默知道这是林溪用来给未出世的孩子补脑用的,笑着摇了摇头,“你喝吧,我要是喝了,将来孩子没那么聪明怎么办?”   林溪知道沈默在打趣她,不由道:“你知道什么,孩子五六个月的时候正是大脑发育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补好了,孩子生出来肯定特别聪明,说不定还能继承我过目不忘的本领。”   沈默听她煞有其事的在讲大脑发育,有些听不太懂,便低头望了望她的肚子,“我听人说,四个多月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胎动,怎么我们的孩子到现在都没动过?”   林溪一听这个就想叹气,“我也想知道。”她记得江吟秋怀银姐的时候,四五个月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胎动,可她怀孕都六个多月了,却是一点胎动都没感受到。   沈默道:“要不要叫卢家大老爷过来看看?”   林溪道:“我早叫他看过了,卢家大老爷说孩子很好,没什么事。”林溪只能安慰自己,这孩子大概是个不喜欢动的。   沈默不由抿了抿唇,自从林溪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他便开始考虑将来生产的事。   “要不然我替你给祖母写封信吧,让她帮忙找一两个可靠的稳婆送过来。”   林溪好笑道:“哪里用到晋城去寻稳婆,这事找舅母帮忙就是了。而且方婶和袁嫂子都是有经验的人,有她们坐镇你还担心什么?”   沈默道:“那我下次休沐就去舅舅家,让舅母帮着我们找两个稳婆。”   林溪道:“稳婆不着急,我现在发愁的是人手。”便把辛世卿看中桂香的事告诉给了沈默。   “我有意想叫丁香两口子上京,有她和桂香在,我这心里还能安稳些。”   沈默道:“如果缺人手,不如我给家里写封信。”   林溪马上道:“还是算了吧!好容易送走那两个翡翠和碧玉,真要是祖母再送来一个翡翠,我又要照顾孩子还要提防她,想想就算了。而且就算祖母没那个意思,可是架不住夫君你太招人,还是先这么着吧!” 第112章     不过林溪说归说,私下里还是叫方忠去打听可靠的人牙子, 打算买几个小丫鬟, 这样将来等桂香出嫁以后, 她手边也有人用。   方忠办事能力一向都不错,没过几天,便打听到在附近住着的卢家和顾家都是在叫一个陈婆子的人手里买丫鬟。   “听说这陈婆子是附近有名的一个人牙子, 专做大户人家的生意。她手里的小丫头多是清白人家出身, 二奶奶要买丫鬟, 找她便是了。”   林溪听了方忠的话,第二天便叫这陈婆子带几个小丫头过来看看。   陈婆子一共带了五个小丫头过来, 都是八九岁的年纪。   林溪粗粗一扫,便注意到了一个生得眉目精致、皮肤水嫩白皙的小丫头,这小丫头不仅在容貌上是这几人中最出众的,而且看着还有几分面熟。   林溪便叫了她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低头道:“回奶奶的话,我叫玉娘。”   玉娘,林溪不由问道:“你姓什么?”   这个叫玉娘的小丫头却没说话, 而是看了陈婆子一眼。   陈婆子上前道:“这丫头原是姓花,听说还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被人拐卖到了京城。她也幸亏是遇到了老身我,要不然就凭她这相貌, 只怕就要流落烟花之地了。”   陈婆子这话一点没说错, 林溪看了眼玉娘, 确实就如堂姐所说, 比她姐姐珍娘生得还好,是个美人胚子。   林溪虽然不知道玉娘为何会流落至此,不过当着陈婆子的面不好多问,过后又挑了两个看着老实的小丫头,便和陈婆子讨了这三人的卖身契。   钱契两清后,林溪便叫双燕去送陈婆子,又叫桂香领着两个小丫头下去。   人都走后,林溪方问玉娘,“你姐姐可是叫珍娘?”   珍娘两字刚落下,玉娘便抬头看向林溪,“奶奶认得我姐姐?”   林溪道:“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你们曾经寄居过的陈家你可曾记得,我大堂姐就是他家的大儿媳妇,想必你也见过。”   玉娘低声道:“大奶奶人很好,对我和姐姐很好。”   “你好好的怎么会沦落到人牙子手里,你父母和你姐姐呢?”林溪问道。   玉娘低着头不说话。   林溪觉得她多半是遭遇了很大的人生变故,便试着说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先在我这里住下。等我将来回晋城的时候,我托人把你送到陈家。”   玉娘却是马上就开口道:“我不走,奶奶既然买了我,那就是我的主人了。以后我就跟着奶奶。”   林溪原来以为玉娘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才被拐卖到京城,买下她来自然是要想方设法送她和父母团聚的,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愿回到父母身边。林溪联想到他们的那对父母,有些猜到了玉娘不想回家的原因。   如此,林溪就叫玉娘先在自家住下,等慢慢从她嘴里打听到事情的真相再说。   不过玉娘虽是买来的人,但她到底是陈家亲戚家的孩子,林溪自然不会真把她当丫鬟使,特地把东厢房挪了出来给她住,又叫小丫鬟杜鹃服侍她。   沈默从翰林院回来,就见廊下多了两个脸生的小丫头,看见他走近,忙打起帘子。沈默猜到这两个小丫头多半是林溪新买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林溪正翻箱倒柜的找衣裳,旁边还立着一个脸生的小姑娘。   林溪正把一件九成新的嫩黄色亮缎夹衣往玉娘身上比划,像这样八成新九成新,只穿过一两次的衣裳,原身留下了好几个箱子。林溪来了两三年,个子长高了一些,这些衣裳便都穿不了了。   这些衣裳,她原是打算日后留给小丫鬟们穿的。如今玉娘来了,林溪看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旧了,便打算先给她找两身衣裳穿。   林溪刚刚比划完,说了句,“回头让桂香给你改小点”,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林溪回头一看,才发现沈默已经回来了,她便笑着叫玉娘上前,“你还没见过,这是你表姐夫。”   玉娘便从善如流喊了声“表姐夫”。   沈默不知这是从哪多出来的表妹,便望向林溪。林溪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待会儿再说。   沈默就没有多问,淡淡道:“既然来了家里,以后就当是自己家,不要客气。”   玉娘原还有些不安,毕竟她是林溪买来的丫头,自家虽与陈家沾着亲,可是与林溪却是打不着的关系,如今沈默这个当家人回来以后,玉娘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对方要把她送回陈家。如今听沈默这么一说,她才有些放心,可是还是提着几分小心。   林溪还以为她是见了沈默有些不好意思,便叫桂香先带她下去。   沈默等她几人走的远了,方才问道:“你哪来的表妹?”   林溪便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看她处境可怜,便叫她先在家里住下。也能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份德。”   沈默道:“这事你既然决定了,那就留下她吧!以后有她作伴,你在家里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林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又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怀着身孕的缘故,我今天看见玉娘就想,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越是到怀孕后期,林溪的母性就越泛滥,尤其是格外喜欢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沈默轻轻一笑:“当然能。不过你之前不是想生儿子吗?”   沈默一直都想要个女儿,林溪却是每天都在变来变去,今天想生儿子,明天就想生女儿了。   林溪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我看见玉娘,忽然特别想生一个漂亮的女儿,将来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行,女儿大了却要嫁人。这样想想,我还是生儿子吧!不,我要先生两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女儿。这样将来女儿受了委屈,我就让她两个哥哥帮她出气。”   沈默笑道:“两儿一女,听起来倒是很好。”   林溪正要说话,肚子忽然感觉被踢了一下,她忙叫道:“夫君,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沈默听了,便低下身,把手放到了林溪的大肚子上。   林溪道:“不是这里。”伸手把他的右手放在了某个位置。   沈默刚把手放在那里,林溪就又感觉到肚子被人轻轻踢了一下,沈默也感受到了,夫妻两个不由惊喜的对视了一眼。   可是这两下动作后,夫妻两个又等了许久,也没再等到胎动。   林溪不由道:“夫君,我猜这孩子一定像你。”   “为何这么说?”   “你看他在我肚子里待这么久,就只动了这么两下,一定喜静不喜动,难道还不像你?”   沈默想想也是,“要是像你就好了。”   沈默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些太沉闷了,如果可能,他希望孩子能像林溪,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活泼乐观的样子。   林溪却和他完全相反,“为什么要像我,还是像你好了。如果是男孩子,他肯定特别会读书,将来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回来,这样我们家就有两个状元了。若是女孩,将来就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有这样的名声在,肯定能嫁个好人家。所以孩子还是都像你好了。”   沈默笑了笑,没说话,才情固然重要,可是性情也同样重要。不过他不愿和林溪起争执,便默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林溪说完孩子的事,便和沈默说起了正事。   “夫君,你觉不觉得,今年秋天好像雨水特别少。”   沈默道:“我听张又新说,不止京城这一两个月没下雨,南方有些地方更是两个多月没下雨。”   林溪道:“京城这边倒没什么,我们买的两个庄子都有水渠,灌溉是没问题的。可是就怕南方出现大旱以后,京城的粮价会受影响。我打算把手头的一部分银子拿去买粮。”   两个庄子名下的良田虽不多,可是产出却足够养活他们这些人。林溪买粮一是以防万一,二是想着自己可以利用这点先知多帮帮底层的百姓。   书坊那边已经走上正轨,每个月的红利越来越多,林溪不受银钱拘束,手脚自然放开不少,足足拿出了八千两银子购粮。这已经是她能调动的全部银两,商队之前投入了她一小半的身家,而商队来来回回差不多要一年的时间,所以林溪手头能调动的银子并不多。不过这次为了多买粮,林溪只余下一千两银子作为日常开支,其他银子都用在了买粮上。   方忠不知道她要买这么多粮食干嘛,而且还一定要两个庄子把秋收的粮食也送到宅子这边。   不过方忠此人有个好处就是不喜欢多问,林溪吩咐下来以后,他便照着对方的话去做。   林溪让方忠采购粮食的举动非常及时,因为方忠刚按照林溪的吩咐购买了大量的粗粮和米面等物,京城的粮价就开始涨了起来。   半个月以后,粮价就涨到了之前的三倍。   粮价之所以涨这么快,一方面是南方干旱,朝廷要筹备粮食赈灾,一方面则是有些奸商借机抬高价格。   而林溪名下的那家书坊就在粮价快涨到之前的四倍时,开始兼卖粮食。   她卖出的粮价和原来未涨价时一样,之前什么价格现在也是什么价格。不过为了不给自家树敌太多,林溪这时叫人卖出的多是粗粮,而且每人每天只限购两斤。 第113章   黄管事并不太赞同林溪的主意, 觉得书坊兼卖粮食, 会有损书坊这边的生意。毕竟来买粮食的多是平民百姓, 就算书坊在他们中间有了名气,对于生意也不会有好的作用, 反而会影响书坊的生意。   林溪却顾不得许多了。京城的粮价在一个月以后已经涨到原来的五倍,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断炊。也许是她怀孕以后越发心软的缘故, 她现在宁可不要书坊这边的红利,也要继续卖粮。   不过书坊的生意确实受了影响。   对于书坊受影响一事,辛世卿不仅没有私下抱怨,反而极为支持林溪的做法。为此他特地在半个月内赶出来了第三部 新的话本。   有新话本问世,书坊的生意总算没有下降的太厉害。不过有些原来亲自来书坊买书的夫人奶奶小姐们换成了家里的下人。   这里边就包括大长公主府的马管家。   自从大长公主读过那部《红蜘蛛》以后,就迷上了辛世卿的话本。隔三差五,便派他去书坊看看有没有辛世卿新写的话本。   马管家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两个买粮的人发生了争执,为了维持秩序,黄管事便把几个伙计都调了过去。马管事等了半天,方才顺利买到话本。   大长公主等了半天,马管家才姗姗而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没有辛世卿的新话本?”大长公主连连问道。   马管家赶紧把怀里的话本递了过去, “不是老奴拖延, 是那书坊最近突然改卖起了粮食。老奴等了半天,才买到话本。听说这是辛世卿刚写出来的一部话本。”   最近京城粮食涨价得厉害, 大长公主倒没觉得奇怪, “商人逐利, 书坊突然改成粮店也没甚稀奇。”   马管事道:“公主这话不错,不过这家书坊却是个例外。店里所卖的粮食分文未涨,仍按着原来的价格。老奴走时,那排队买粮的人几乎要把街口给堵了。”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大长公主奇道,“你可知道这书坊的东家是谁?”   马管家道:“听说就是之前那位大出风头的沈状元的夫人所开。”自从大长公主迷上辛世卿的话本以后,马管家便把书坊的来历打听了一下,为的就是大长公主问起的时候,自己能说出个一二来。   “沈状元的夫人。”大长公主想了想,“沈状元这人我远远的也曾见过一眼,听说长宁还曾打过他的主意,只是被他拒绝了。如今看来这沈状元夫妻的品行倒是不错,关键时候能不为利益所驱动。”   马管家听出大长公主话里的欣赏之意,笑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辛世卿能写出公主喜欢的话本,他的东家能差得了吗?”   对于这句拍马屁的话,大长公主听了不禁微微一笑:“这倒是。”   十月初九是当今圣上的寿辰,大长公主辈分虽高,但是按着惯例,还是要到宫里去贺寿参加寿宴。   不过作为今上的亲姑姑,大长公主自然是要有些特权的,比如在寿宴的时候,大长公主的位置就在元洪帝的御案旁,比李贵妃坐得位置还要更靠前一些。   元洪帝对这个亲姑姑也极为尊敬,不时吩咐侍奉的人从自己的御案上挑选果品赐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一向慵懒散漫惯了,并不是很喜欢参加宫里的宴会,如今听着众人谈论的诸多话题,大长公主一点兴趣没有,只想早点回到府里躺在自己的软塌上看话本。   正当大长公主百无聊赖等着宴会结束之时,就听参加宴会的宗亲们提起了最近粮价大涨的事。   元洪帝自年前生病以来,身子一直不是太好,对于朝廷事务是能拖则拖,如今听到宗亲们抱怨此事,他便转头看向太子,“最近京城的粮价还是涨的厉害吗?”   赵忱站起来应道:“回父皇的话,确实如此。”   元洪帝皱眉道:“江南那边虽是有些歉收,可是京城周围却并未发生大旱,粮价如何会涨的这么厉害。去查一查京城哄价最厉害的几个粮商,一定要把粮价降下来。”   赵忱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应答。   元洪帝皱眉看了他一眼,“太子还有话说?”   赵忱这才道:“不敢欺瞒父皇,那几个粮商背后操控的人正是三弟。儿臣之前曾上了一本折子,专门说及此事,可是听父皇的这番话,好像并未收到类似的折子。”   元洪帝的目光便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赶紧叫冤,“冤枉啊父皇,儿臣没有做过此事,不知是太子从哪听来的谣言!”   六皇子也站出来道:“父皇,儿臣可以作证,三哥他并未涉及此事。之前他还为了修缮府邸的事,找儿臣借了些银子。若背后操控粮价的人真是他,他如何会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眼见两人联合起来辩解此事,赵忱不由冷哼一声,“焉知不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找人借钱。”   三皇子道:“太子,我敬你是大哥,可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不能诬陷小弟啊!”   赵忱正要开口,元洪帝忽然道:“够了,都给我住口。”最后一个字落下,元洪帝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贵妃赶紧上前几步,倒茶递水抚背,一连串动作做得熟练无比,倒让大长公主插不下手去。后者只好对三个兄弟道:“好了,你们先不要争执了,都坐下再说。”   元洪帝咳了好一阵方才缓过来,却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这事太子就不要插手了。”免得伤了兄弟情分。   赵忱一点不意外这个结果,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父皇准备让谁办理这件事?”   元洪帝沉吟了一下,暂时却并未想到合适的人选。   一旁的大长公主忽然插了一句,“我倒有一个人选,资历倒在其次,不过品行却是没得说。”   大长公主甚少插手政事,难得说话一次,元洪帝便问道,“此人是谁?”   “就是那位沈状元。”大长公主把林溪名下的那家书坊所售粮食分毫未涨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在宴席上一直落落寡欢的长宁公主闻听沈状元三字,脸上终于流露了些许专注的神情,但是落后听到沈状元的那位夫人如何售卖粮食,脸上却又有了种复杂的神情。   元洪帝听了以后,却是连说好几个好字,“朕记得这位沈状元现在应该是在翰林院吧!”   赵忱道:“是,他现在是从六品的修撰。”   元洪帝看了太子一眼,想到沈默与太子的那层关系,不由停顿了一下,“不过调查粮价这事,他终归太年轻了一些。这样吧,改天朕得空见他一面,好好提拔一下他。”末后一句话却是对大长公主说的。   于是过得几天,沈默正在翰林院查阅资料,就听人说有个太监奉了圣谕过来找他。   太监是元洪帝跟前的第二等红人刘公公,他见到沈默便笑道:“沈修撰,圣上要见你,跟咱家去吧!”   沈默不知道所为何事,但看刘公公的态度觉得应该不是坏事。   从翰林院进入皇宫,刘公公直接把他领到了元洪帝处理日常事务的御书房。   元洪帝处理了一会儿奏折,觉得心口有些发慌,正在喝御茶房呈上来的参汤,听见下面人回禀,便叫人进来。   沈默听元洪帝说及书坊的事,才知道叫他来的原因。   “此事微臣不敢领功,书坊售卖粮食的事完全是臣妻做主。”   元洪帝听了来龙去脉,笑道:“难得你夫人深明大义,这样吧,朕赏她一个五品的诰命夫人,也算是朕的一番嘉奖。”   沈默便替林溪谢恩。   元洪帝正要说话,忽然咳嗽了起来,等咳嗽过后,他却没了精神,与沈默说了几句话,便叫太监送他离开了。   林溪是等到傍晚沈默回来,才知道此事的。她没想到书坊售卖粮食的事,竟然能传到元洪帝耳边。不过对于能得诰命夫人一事,林溪还是非常开心的,沈默现在的品级才是从六品,而诰命夫人却是要等到官员升任到正六品以后,才能请旨替妻子请来同品级的诰命。   更何况元洪帝赐林溪的还是五品诰命,比沈默的品级还要高出一大级。   林溪高兴完便问沈默,“除了赐我诰命夫人,圣上还说了什么?”   沈默知道林溪在问什么,“这事的功劳本来就不在我,能得一个诰命夫人,我已经很知足了。”   林溪道:“我觉得,圣上应该对你还有赏赐,不然我们打个赌?”   林溪猜的一点没错,赐给林溪的诰命夫人谕旨下来后不久,沈默便被元洪帝亲自下旨,着他兼任内阁侍读。   内阁侍读的品级为正六品,认真的来讲,沈默这算是升官了,而且还算是沾得夫人的光。沈默想起昨天晚上,林溪一定要拉着他打赌的情形,嘴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传旨的太监走后,张又新便和其他人围着沈默叫他请客,只有崔晗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过身走了。   沈默知道这一次请客不能免,不过当有人提议去他家里时,便道:“舍下地方不大,内人又怀了身孕,还是到丰乐楼去吧。”   有人揶揄道:“看在沈修撰这么疼夫人的份上,我们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丰乐楼哪及得上春风楼,就去春风楼。”   沈默与长宁公主两次见面都是在春风楼,他不是很愿意再踏足那里,可是众人知道他家底颇丰,便都嚷着要他到春风楼请客。   沈默无法,只得依从了他们。不过临走时,却让人给林溪捎了个口信,说他晚点回来。 第114章      林溪听说此事后, 便对来人说:“回去告诉夫君, 让他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林溪自己一个人用完晚饭以后,便扶着丁香在院子里散步。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八个月, 再过一个来月就要生了。这段时间,林溪每天都要在饭后进行散步,以便将来生产的时候能少受些罪。   林溪现在强迫自己不去想生产有多痛这件事, 而是尽可能的多散步, 少进补。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桂香等林溪走了会儿便道:“奶奶回房休息会儿吧,天色不早了。”   林溪知道她担心自己受凉,她自己也有些放心不下外出未归的沈默,便道:“那就先回屋吧!”   从外面寒凉的夜里进到屋子,玉娘就迎了上来,“表姐回来的正好, 我刚给未出世的外甥做了件小棉袄, 表姐看看大小如何?”自从玉娘在沈宅这边住下后, 便按林溪的意思改口称她为表姐。   林溪道:“这么晚了,你还做这针线做什么?不能仗着年纪小, 就不爱惜眼睛。”   玉娘腼腆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以后白天做就是了。”   林溪见她听得进去, 便拿起她做的小棉袄, 先赞了一下, “玉娘就是聪慧, 光看桂香做了一遍,就学会了。不过孩子刚出世的时候还穿不着棉袄,里边穿件小单衣裹层被子就是了。这棉袄要等到百天以后才用的着,暂时还不着急做。”   玉娘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也是看桂香姐姐她们一直在忙,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林溪知道她寄人篱下,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安,但是却不愿她这样一直讨好自己,便笑道:“这些衣裳有桂香和双燕做就是了,你要是有空,不妨学着给自己做身衣裳,我那里还收着好多布匹,放着也是放着。”   玉娘推辞道:“不用了,上次表姐给我找了好些衣裳,有几件衣裳我还没穿,已经尽够了。”   林溪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下面人禀告道:“奶奶,二少爷回来了,听方大郎说二少爷醉的不轻,马车走到半路也坏了,还是被一位同僚看见送回来的。现下人就在门口。”   林溪听说沈默醉的不轻,马车也坏了,便叫人拿披风,“我去门口看看,好歹谢谢人家。”   玉娘有些不放心她,“表姐你现在怀着身孕,外面天又黑,还是不要出去了。”   林溪道:“没事,让他们多点几个灯笼就是了。”   玉娘道:“那我也跟表姐一起去。”   林溪扶着她和桂香的手匆匆赶到大门口时,就见沈默正由人扶着下了马车,脚步踉跄,果真醉的不轻。   旁边送沈默回来的是翰林院的一个同僚,看见林溪扶着丫鬟出来,有些意外,还待回避,林溪已经大大方方与他打了声招呼,“多谢这位大人送夫君回来。”   同僚忙笑道:“举手之劳而已。都是那帮人瞎起哄,害的沈修撰喝得有点多,还望夫人见谅。”   林溪笑道:“夫君升了官,大家劝酒也是替他高兴,谈什么见谅不见谅,回头我给他熬一碗醒酒汤就是了。如今夜已深了,大人还请慢走。”   她这一番大方又透着宽容的话一说完,同僚就替沈默庆幸,没想到沈修撰的夫人如此贤惠,沈修撰着实是个有福气之人。   与此同时,不远处隐在夜色中的一辆马车里,长宁公主也听到了这一番话,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脸上什么神色,只能听到她轻声说了句,“怪不得他不肯休妻。”   在几个灯笼的映照下,长宁公主虽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看清了林溪的长相,是个眉目精致的俏丽佳人,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掩在披风下的大肚子。   难怪沈默不肯答应休妻,原来是他的妻子不仅长相出众,还怀了身孕。   长宁公主的手不由攥了起来,内心忽然升上来一股不甘心。   旁边的侍女忙劝道:“公主,您看也看了,我们赶紧回府吧!世子今晚说要过来,若是他过来没看到公主,只怕又要拿我们这些底下人撒气了。”   长宁公主听到侍女提及驸马翟靖,心里就是一阵气闷,但是又不能不敷衍他,免得他到父皇那里告状。长宁公主只好恋恋不舍的收回那不甘的目光,方才叫人启程回府。   从沈宅门口回到公主府,翟靖已经在了。   长宁公主看到满地的碎碟茶渍,就知道他已经发作过一场,由来就想皱眉。   翟靖却是看都不看她,淡淡问道,“公主去哪了?”   长宁公主勉强忍气道:“本公主出去走了会儿,驸马如果没事的话,还请退下,我要休息了。”   翟靖方才挑眉看了她一眼,“驸马,看来公主真是不长记性啊!记着,我不是你的驸马,我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翟靖,以后叫我世子。这是圣上特地允准的,公主难道又忘了?”   “够了。”长宁公主再也忍不住,气得拿起手边的花瓶就砸了过去,“别以为你仗着有父皇撑腰,我就会怕了你。真要是惹急了本公主,我叫你全家都不好过。”   翟靖只一闪身,那只花瓶就擦过他的身子砸到了地上裂为了碎片,然后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公主又何必动怒,听说公主今天下午去了春风楼,又一直跟着沈修撰离开。公主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不知圣上知道此事以后,会作何反应?”   “你敢派人调查我的行踪?”长宁公主压抑住怒气,“我对他一往情深又怎样,我不相信你当初不知道此事,有本事你抗旨,没本事朝我发什么脾气?”   翟靖却没被她激怒,斜斜瞟了她一眼,“我为何要抗旨不尊,圣上为了让我娶你,特地赏我一个爵位。这等好事,我为什么要推拒?倒是我要提醒公主,你已经是我镇国公府的儿媳,未来的镇国公夫人,我翟靖可不是原来的徐驸马,可以任你搓圆捏扁。以后若是再让我发现你私下里与那沈修撰会面,可别怪我不客气。”   长宁公主气得无法,正想要再砸东西出气,翟靖轻轻掸了掸身上的衣袍,起身走了。   这一来,长宁公主的气直接没处撒,只好开始扔东西发泄心中的怒火。   一旁的侍女忍不住劝道:“公主,消消气吧!世子这话也并没说错,今日公主您也亲眼看见了,那位沈夫人论相貌论气度都配得上沈状元,您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长宁公主冷哼一声:“给我闭嘴,我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教训。”   侍女只得闭口不言,但是却忍不住叹息一声。   长宁公主听得这声叹息越发心烦意乱,她知道侍女说的是实情,可是她心里就是放不下对方,尤其是嫁给翟靖这么个武夫以后,她越是觉出沈默的温文尔雅。   不过侍女说的也对,她确实不应该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翟靖那个武夫说到做到,真要是到父皇面前告状,只怕她又要被罚禁足了。为了日后的清净,长宁公主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种种念想,等到父皇对她消了气再说。   公主府这边乌云密布的时候,沈宅这边却是温馨一片。   林溪看着人把沈默扶进屋子里,便叫玉娘先去睡觉,又叫桂香打来温水,亲自给沈默拭面。   林溪给他擦了两遍脸,便见沈默睁了睁眼,林溪看他似是要醒来的样子,就在旁问道:“还难受吗,要不要给你煮碗醒酒汤?”   沈默睁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不用,我躺会儿就好了。”   林溪知道他不喜欢喝醒酒汤,便起身从果盘里拿来了一个蜜橘,细心的剥去外皮和橘络,然后递给他。   沈默拿到手以后,却是自己吃一个,喂林溪吃一个。   林溪吃完一瓣橘子便说起孩子名字的事:“夫君,今日我忽然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若是我们生的是个女儿,你觉得叫清音怎么样?”   沈默在枕上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名字不错,听上去很雅致。”   林溪道:“那就这么定了。儿子的名字由你来想,女儿就叫这个名字。”   想名字这种事,实在是太头疼了,林溪想了这么几个月,也不过想到了这一个好听的名字,她懒得再去想,便把这苦差交给沈默。   沈默道:“我来想也行,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沈默轻轻一笑:“过来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想。”   林溪伸手去摸他的脉搏,边摸边道:“看来夫君你真是醉的不轻,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沈默一向是内敛矜持的性格,只有喝醉酒以后,才会稍微外放一些,如今见林溪伸出手来摸他的脉,顺势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同时又顾着她的肚子,小心的替她寻了个妥帖的位置。   林溪亲昵的亲了下他的嘴角,“看来想要夫君你以后热情一点,就得先把你灌醉。”   沈默道:“那倒不尽然。”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温热的呼吸吐在林溪的脸颊上、脖颈边。   林溪被他撩拨的不行,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夫君,你再这么撩下去,我可真忍不住了。”   沈默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轻啄她的脸颊,右手还放到了她的腰间。   林溪赶紧拿开,“这个月真的不行。”   “为何,不是你说可以吗?”   林溪赶紧解释:“孩子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月再行房事,万一孩子提前出来怎么办。你再忍忍,再忍几个月就好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第115章      日子进入十月底, 京城的粮价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不过价格也是原来的两倍。   这个时候,林溪一心待产,便把书坊和兼卖粮食的事都交给了黄管事去办,自己带着玉娘和丫鬟一边做孩子的衣裳一边准备生产的各种事项。   文二太太介绍来的两个稳婆已经住进沈宅这边,林溪有心想给孩子亲自哺乳,便没有准备奶娘。   这时候不得不说上面没有公婆的好处,宅子里的事都是林溪自己做主, 没人在旁指手画脚, 她不想请奶娘,无需跟人商量,自己就可以把这事定了下来。   不过林溪还是象征性的征询了一下沈默的意见。   沈默不太明白林溪的想法,“为什么不想请奶娘?”   林溪道:“我想给孩子亲自哺乳, 你不知道谁奶大的孩子, 孩子便跟谁近,而且把孩子交给其他人带,我也不放心。万一奶娘身体不好, 或是情绪有什么不好,孩子吃了她的奶, 便会容易得病。”   沈默笑了笑:“我只问了一句,就换来你这么多话。好吧, 这事就依你。不过你自己也不能太累着。我的意思, 你即便不想让奶娘给孩子喂奶, 也得雇一个奶娘, 这样将来万一你身体不舒服,还能有个人帮你。”   林溪觉得沈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没等到她去寻奶娘,丁香两口子到了。   早前林溪跟桂香说要把丁香接过来,是她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的。生孩子不是件小事,而且桂香到底是个没成亲的姑娘家,不及丁香成了亲嫁了人,有些事做起来比较方便。   所以她在十月初的时候,就给在府城的丁香两口子去了信。   一年没见,丁香倒比从前丰腴许多,见到林溪便含泪唤了声,“二奶奶。”   林溪对丁香桂香这两个丫鬟的感情虽不及当初的碧云和霁月深,但也一块生活了几年,如今和丁香久别重逢,林溪便笑着站起来,“看你胖了,我就放心了,看来秦大柱待你很好。”   丁香含笑道:“都是托奶奶的福。”   桂香端来一盏热茶,亲自递到她手上,“姐姐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丁香忙道:“这如何使得?”   林溪道:“这里没有外人,再说我一向待你们就像姐妹,你就别跟我讲这些虚礼了。”   丁香听了方才接过热茶,“奶奶待我们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这次奶奶叫我们过来,我知道是奶奶这里缺人手,便和大柱商量了一下,把他大妹带了过来。他大妹跟着我们在府城住过一段日子,人很老实,话也不多。今年刚好十一,奶奶要不要见见她?”   秦家的大女儿,林溪还有丝印象,记得自己刚嫁人时,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这么几年过去,都十一岁了。   “倒让你猜对了,我这里的确是有些缺人手。”林溪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把她带进来,让我看看再说。”   秦大柱生得人高马大,但是他这个叫秦大妮的大妹却生得瘦瘦小小,见到林溪虽有些胆怯,不过还是按着丁香教的那些,先给林溪行了一礼,轻声说了句,“奴婢见过二奶奶。”   林溪见她确实如丁香所说,看上去十分老实,便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是不是?”   秦大妮低声:“是,我妹妹今年才七岁。”   “我听丁香说,你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在家常常做什么?”   “奴婢在家洗衣裳做饭什么都做。”   林溪笑了笑:“看来你还挺能干。”   丁香听林溪的意思,就知道她对秦大妮还算满意,便插了一句,“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名字,二奶奶要是瞧着她好,便赐她一个名字吧!”   林溪确实如丁香所想,动了留秦大妮在身边的念头,如今听丁香要她取名,正好她最近为了想孩子的名字,起了好多个女孩男孩的名,这时略微一想,便想到了一个名字,“就叫云雁吧!以后和双燕杜鹃一样,都按二等丫鬟的例。”   丁香听了,便赶紧让云雁给林溪磕头。   林溪赶紧阻止了,“磕头就不必了,我这里不兴这一套。”   丁香想起林溪的这个习惯,就没有再拉着云雁磕头,又带云雁认过桂香,“这是我常跟你提过的桂香姐姐,以后在桂香姐姐跟前殷勤着点,有事多问她。”   桂香笑道:“还用你多说,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会待她像亲妹妹一样。”   主仆几个说笑了一会儿,林溪便有些困了。临近生产,她现在觉越来越多,每天都感觉像睡不饱似的。   桂香一看她打哈欠,便对丁香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会意,带着云雁先下去了。   林溪由桂香扶着躺下,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就见沈默正坐在一旁看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见动静?”林溪刚动了下身子,沈默赶紧过来扶住她。   “刚回来没多久。”沈默道,“我听说丁香两口子来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你身边现在正缺人手,丁香又是你使惯了的。”   “我知道。我也打算让丁香留下来。”林溪道,“不过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沈默道:“今日是六皇子纳两个侧妃进门的日子。陈大人他们都去六皇子府上道贺了,我推说身子不舒服,就没去。”   林溪从这短短一句话就得到很多信息,六皇子纳侧妃的日子,就连陈大人这个首辅都会登门道贺,看来六皇子在这些大人们的心里,地位是越来越高了。与之相反的就是,太子的地位恐怕已经有所动摇了。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沈默道:“我在内阁待了这么长时间,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又怕你担心。”   沈默甚少跟她提起这些朝堂上的事,如今他一开口,林溪就知道是件要紧的事,“你说吧!”   沈默道:“我有预料,恐怕太子迟早要被废掉。”   这句话一说出来,林溪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没料到沈默竟能预料到太子赵忱的结局。   沈默道:“如果继位的人是六皇子,我这个在别人眼中得太子看重的人,恐怕以后不得重用了。如果这一天真的发生了,我情愿被外放出去,做个安守一方的地方官。你觉得怎么样?”   林溪知道沈默是在打算以后的退路,关于这事的结局,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却不能说。不过沈默的想法和她的打算不谋而合,林溪轻轻笑着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盼着你外放了。最好是外放到江南,听人说江南的风景特别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默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林溪忽然感觉肚子被人踢了一下。   沈默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便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稳婆说孩子什么时候生?”   林溪道:“说是下月初。”一提及生孩子这事,林溪必不可免的就想到生产时的痛苦,她忍不住道,“夫君,你说我这一胎应该会顺利吧!”   沈默从来没经历过此事,自然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不过为的安林溪的心,他还是道:“肯定会特别顺利的。我听人说太医院有个妇科圣手,明天我就去打听。”   林溪听了,果然好受一些,“既然是妇科圣手,那肯定请他的人多了去了。其实请不到也没关系,有卢家大老爷帮忙也就够了。”   不过沈默为了万一,还是托人想提前和这位妇科圣手打声招呼,将来生产的时候有他坐镇,林溪生孩子也能顺利一些。   不过沈默打听消息的时候,却得知这位妇科圣手正在给东宫的一位奉仪调理身体。而他托人找这位刘太医的事,也被太子赵忱知道了。   这天沈默从内阁出来的时候,便有一位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有人要见他一面。   沈默跟着这位小太监走了没一会儿,便见到了立在树下的太子赵忱。   赵忱不等沈默行完礼就虚扶了一下,“沈修撰不必多礼,我叫你来也是听说你在打听刘太医的消息,便问你一句,可是尊夫人生病了?”   沈默道:“那倒没有,不过内人马上就快生了,所以才想请刘太医在生产那日帮忙照看一下。”   赵忱道:“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命人跟刘太医说一声,等尊夫人什么时候要生,派人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沈默便郑重的朝赵忱行了一礼,“那微臣在此就谢过太子了。”   赵忱受了他这一礼后,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便问道:“沈修撰可曾跟尊夫人提起过我微服出巡的事?”   沈默道:“没有,太子微服出巡的事,我从来没跟内人提过。”   “那就好。”赵忱道,“这事以后也别告诉尊夫人,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默以为是赵忱特别看重自身的安危,便点点头:“微臣知道了。”   赵忱这才离开。   沈默一直等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方才转身回翰林院。   有了刘太医这个后盾,林溪在临近生产的时候,心底终于少了些害怕。不过等待临产的日子确实难熬,林溪每天掰着指头算离生还有几天了,每到临睡觉的时候,她就松口气,又熬了一天。可是第二天睁开眼,一想到距离生产没几天了,林溪的心情就又变得有些忐忑了。   可是这样一天天过去,当林溪自己算的预产期过了一天以后,她的肚子仍没有动静后,林溪便有些着急,赶紧把稳婆叫了过来。 第116章      稳婆看过林溪的肚子以后笑道:“奶奶别急, 这孩子出生有早两天的,有晚两天的,只要不是晚上十天半个月,那都没事。”   林溪这才松口气,可是心里仍提着心,不知道孩子哪天生出来。   沈默也有些担心,不过面上他没有流露出来,而是一直安慰林溪道:“要是你实在不放心, 不如叫刘太医过来看看。”   林溪道:“还是算了, 稳婆看过说没事,孩子好,胎位也正。”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哪能为了一点小事, 就把人家请来, 毕竟对方是太医院的太医,不是寻常大夫。   沈默听了,就没有再坚持, “那你就不要再提着心了,心情放松一点。”   林溪也知道太过紧张不利于生产, 以后的几天,她便一直找事来做, 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这样一直过了三四天, 有天凌晨醒来, 林溪忽然感觉腰有点酸, 有些像是来例假的感觉。   她便去了一趟净室,回来的时候刚好惊醒了沉睡中的沈默。   沈默睁开眼睛便见林溪抖个不停,忙把被子抱了过去裹住她,“是不是冻得?”   林溪抖了好半天才道,“夫君,我好像快生了。”   稳婆听说林溪见红以后道:“既然见了红,那确实快生了,奶奶现在可觉得肚子疼?”   林溪道:“不疼,就是腰有点酸。”   稳婆道:“那就还早,奶奶且安心,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的人见红以后过了三天才发动的也有。”   林溪听到还要这么久,突然觉得还是马上生得好,她是再也不想提心吊胆的等下去了。   因着见红这事,早饭和午饭的时候,林溪便没什么胃口。这样一直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溪就觉得那种来例假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不过她记着稳婆说的,肚子疼的时候才是快生产的时候。   可是林溪躺下来没多久,就觉腰疼得厉害起来,她不敢再睡,赶紧摇醒沈默,“快叫稳婆来。”   稳婆听说她腰疼的厉害,可是肚子却没什么动静,想了想道:“不管是腰疼还是肚子疼,先预备东西再说。”   稳婆吩咐完人以后,便对林溪道:“奶奶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溪现在根本吃不下东西,因着那股下坠感,她现在只想去净室。林溪一连去了三次净室后,底下人便把暖阁临时布置成了产房。沈默的被褥也被挪了出去。   林溪现在顾不上去问沈默,她从净室出来后,便被稳婆劝着喝了几口红糖水,稳婆还想让她吃点东西,可是林溪因着害怕有些干呕,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稳婆看她有些发抖,问道:“奶奶是疼得发抖还是因为害怕啊?”   林溪没说实话,“是疼得。”   她这一句话刚说完,腰疼得更厉害了。而且这腰疼随着时间的流逝,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开始时隔个半柱香才疼得厉害一些,可是到后面几乎是隔个半分钟便疼一次,而且疼痛的程度也在明显的增加。   林溪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稳婆马上道:“奶奶别浪费力气喊叫,一会儿把力气留到生孩子时。”   可是阵痛实在是很难忍,林溪又是个怕疼的人,她觉得自己能忍住不哭已经是很坚强了。   从半夜一直疼到天亮,稳婆才告诉她宫口终于打开了十指,可以用力生了。   林溪疼归疼,但是力气还在,加上稳婆一直说她的胎位很正,只要用对了力气,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   有稳婆耐心的指导她如何使劲,林溪渐渐摸索到了诀窍,不一会儿就听稳婆说看见孩子的头发了。林溪又在稳婆的指挥下使了会儿劲,随着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滑出去,那股折磨她的疼痛终于消失了。   林溪顿觉松了口气,没有疼痛加身,她马上就恢复了精神,忙问道:“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稳婆眉开眼笑道:“恭喜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   林溪得知自己生了个儿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起的名字用不着了。过后才是好奇,“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稳婆便笑着把孩子递到她面前让她看了一眼,孩子确如稳婆所说,生得白白胖胖,几乎不像是刚生出来的样子,皮肤也没有什么褶皱,头发还特别黑。   林溪还没看够,稳婆就把孩子抱走了,“奶奶先休息吧!”   林溪却觉得自己不是很累,可是稳婆一再告诉她,这个时候是女人最虚弱的时候,一定要好生将养。   林溪听了她的劝告,便老老实实任由人把她收拾利落,然后安安生生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本来她是想睡一会儿的,可是却因为太过兴奋,躺了好长时间也没睡着。   期间沈默来看她,林溪便拉着他问,“看见孩子没有?”   沈默笑道:“看见了,皮肤白白的,长得像你。”   林溪从没见他笑得这么高兴,便打趣道:“孩子这么小,你哪看出来像我了。”   沈默伸出手牢牢握住她放在枕边的右手,“林溪,辛苦你了。”   林溪本来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听见这句话,便忍不住落了眼泪,“夫君,刚才疼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生了。”   沈默马上抱住她,“好,不生就不生,孩子有一个就够了。”   林溪便破涕而笑:“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不许反悔。”   沈默觉得以后反悔的人应该不会是自己,不过林溪既然这么说,他也就顺势道,“我答应你的事,哪次没做到过。”   林溪听了他的话,方才得到满足,可是心里还记挂着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现在由谁看着?”   沈默道:“你再睡一会儿,早知道我不该来吵醒你的。”   林溪道:“我已经不困了,把孩子抱来吧,我还想给他喂奶呢!”   林溪记得初乳的珍贵性,当下就想让孩子吃到这珍贵的初乳。   沈默看她精神确实不错,这才出去让请来的乳娘吴氏把孩子抱了进来。   孩子已经被包在了大红色的襁褓里,林溪接过去时,孩子正睡得香甜。   吴氏赞道:“小少爷真乖,生下来只哭了几声就不哭了,奴婢刚才给他喂了点水,他喝了几口便睡了。”   林溪含笑把孩子接过,只觉得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原来生之前,虽然有一点感觉,可是当孩子真正生出来以后,才体会到什么叫血浓于水。   林溪亲昵的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却没想孩子因为她的动作被惊醒了,睁开了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林溪的心都快被融化了,“夫君你快看,孩子睁开眼睛了。”   夫妻两个还沉浸在这惊喜当中,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吴氏忙道:“奶奶,孩子这是饿了。”   林溪忙撩起衣襟,准备喂奶,却又看见一旁坐着的沈默。沈默只当他在,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便轻咳一声,“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默走后,林溪便在吴氏的帮助下让孩子含住了奶头,也许跟她生产之前经常吃催奶的花生酪有关,总之孩子很快就吸出了奶汁,林溪还能听见他小口吞咽的声音。   林溪看着孩子在她怀里吃奶的样子,满足的不行,只觉得原来做母亲是这种感觉。   可是很快,林溪就又体会到了当母亲的不易。刚生下的婴儿饿得特别快,几乎一个时辰就要喂一次,而刚被取名寓意祥瑞的麒哥又特别能吃,但凡他尿过拉过,就要再吃一下。   庆幸的是,林溪的奶水很足,完全能满足他的食欲。但是过一个时辰就要喂奶一次,饶是林溪年轻身体好,也觉得熬得不行。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是请奶妈,而不是自己喂奶,实在是喂奶太辛苦了。   不过有得必有失,林溪觉得用这点辛苦换来以后孩子的亲近,还是很值得的。所以沈默劝她让乳娘带着孩子睡时,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因此麒哥从一生下来就一直跟着她睡,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她的身边。   麒哥满月的时候,因着他们在京城的亲戚不多,林溪和沈默商量以后,决定不大办,只请几桌酒就算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满月酒那天,来道贺的宾客却不少。有的是沈默的同僚,有的却是因着沈默在内阁任侍读这一层关系来的,总之来的客人完全超出了他们夫妻的预计,最后林溪只得叫人去酒楼定了几桌上等的酒席送过来。   客人们都走以后,林溪粗粗扫了一眼客人们送来的礼单,便吓了一跳。翰林院的同僚们倒罢了,翰林清贵没多少油水,他们送的东西也是寓意大于实际的东西。可是有些根本不认识的客人,送的东西却是贵重得多。其中有一张礼单尤为显眼,上面写着上好的乌龙茶二十斤,大红袍茶两斤,高丽参十支,野山参两支,鹿茸三对,上等燕窝十斤,罗墨二十盒,澄泥砚两方,金玉如意各一对。   林溪看过以后,便问沈默:“这个客人怎么送我们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沈默看了看礼单上的名讳,神色平静,“这人是吏部的一个主事。日前我在内阁帮了他一个小忙,想来他过意不去,才趁着这个机会道谢。既然他都送来了,你就收下吧,不然他该多想了。”   林溪没想到还有这等内情,好奇的问了句,“你帮了他什么忙?”   沈默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把送交内阁的折子弄混了,把阁老们要的官员名单换成了官员们考核的名单,我看他急得满头大汗,趁着各部的折子还没来得及交给阁老们,替他把那份送交的名单找了出来。”   沈默这个位置虽然看似品级不高,但是因为在内阁帮着给阁老们打下手,总有些人必不可免的会求到他的头上。不过他帮人不求回报,从不借机敲诈银两。有些人心存感激,便借着他儿子满月酒的机会,送了厚礼过来。   林溪听了笑道:“既然这样,那这份礼,我们受之不愧,收下就收下吧!” 第117章      麒哥大概是最好带的孩子了。   只要让他吃饱,他便能睡上一觉, 偶尔饿了, 也只是哼哼两声。而每逢他吃饱以后, 没有马上去睡,而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就是在拉屎了。   因着他很好带, 丫鬟乳娘没有不夸他的。尤其是过了满月,林溪喂饱他以后,他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从一个半时辰慢慢增长到了两个时辰。两个多月的时候,晚上他一觉能睡两个多时辰。   林溪后面也终于有了补觉的机会。   麒哥百天以后,白天醒着的时间才开始多了起来,有天林溪正陪着他玩耍,给他哼歌听,就见玉娘掀起帘子进到了暖阁这边。   这些天,玉娘得了空便过来看麒哥,麒哥也很喜欢这个小表姨,每次玉娘伸手要抱他, 他都会很给面子的张出双手。   林溪觉得麒哥多一个人疼是好事,处理家务的时候便会让玉娘帮忙看一下。   玉娘先逗了一会儿麒哥,便道:“今日外面天气不错,也没有什么风, 我带麒哥出去转转吧!”   这个时候正是阳春三月, 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林溪等麒哥百天以后便时常带着他去院子里转转,为的就是适应外界环境,免得过了六个月以后吹着一点风就闹病。   因此玉娘一提,林溪就答应了,“正好我要看账本,要是天气不错,你带他多转转。”   林溪要看的是书坊和商队的账本,商队在陈管事的率领下先从京城出发去了南方贩茶,过后又把茶叶送到晋城和边关,然后又把边关的皮毛和药材送到了南方。   这一趟来来回回,又要寻茶叶又要找卖家,幸亏陈管事能干,只花了一年时间,就跑了这么多来回。   林溪把账本看完,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商队这一年来回刨去前面投入的本钱和给陈管事等人的工钱,总共竟然挣了一万多两银子。而书坊那边因着辛世卿的几本话本大卖,虽然去年冬天粮食涨价的时候受了点影响,可是半年多下来,除去房租和辛世卿等人的分红,也有七八千两银子的进账。   有了这将近两万两银子,林溪终于觉得手头宽绰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叫方忠出去打听合适的宅子,打算在京城买一处三进的四合院,如果能买到合适的宅子,这处宅子正好可以留给袁师傅一家住。   方忠出去以后,丁香拿着张礼单进来了。   林溪生下麒哥第二天,沈默便往晋城写了两封信。一封信送到了沈家,一封信送到了林家。   沈老太太知道林溪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派人送来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光是给麒哥做衣裳的衣料就有两箱。   林家这边却要晚上一些,直到现在才把东西送过来,不过箱子里大半装的是做好的衣裳和鞋袜。这也是晋城这边的规矩,为了给出嫁的女儿长脸,娘家这边送来的东西都要是娘家人自己亲手做的。   林溪捡起一双做工精致的虎头鞋看了看,便问丁香:“派来送东西的是谁?”   丁香道:“东西是韩管家亲自派人送过来的。奶奶要不要见见他?”   林溪道:“你去请他进来,我想问问家里的情况。”   韩管家进来以后,便和林溪说了个坏消息,林老太爷快不行了。   林溪记得原书剧情中,林老太爷是因为林泽出事以后大受打击才一病不起的,便问道:“祖父身体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韩管家道:“其实老太爷的身体这两年原本就不是太好,去年冬天老太爷一时兴起到园子里赏雪,回来就得了风寒。后来喝了几个月的药,可是一直没好利落。如今过了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参汤吊着。”   林老太爷怎么说也是原身的祖父,林溪在韩管家临走的时候,便让人取了六支高丽参和一支野山参带回去给林老太爷续命。   不过既然到要用参汤来续命的这一步,林溪觉得林老太爷坚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五月刚过一半,晋城那边就派人送信说林老太爷在月初过世了。   林溪便和沈默商议回晋城的事。她对林老太爷虽没什么感情,可是对林老太太却甚为担忧,生怕她会因林老太爷过世而病倒。   沈默想了想道:“这样吧,我陪你们母子一块回去。”   林溪道:“你是不是担心祖母会把我们母子留在晋城?”   林溪跟沈默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已经能猜对他的一些想法,如今听到他要陪她们母子一块回去,就猜到了他心里的担忧。   沈默道:“一半是因为这个,一半则是不放心你们独自上路。”   “可是内阁那边会放人吗?”   沈默道:“如今朝堂不大太平,我有意想避出去一段时间。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在翰林院待满一年便可出去游走四方吗?”   林溪当然记得,她也知道太子被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对于此事,他们留在京城也出不了什么力,还不如暂时避开这番争斗。   沈默没想到林溪竟然会支持他的做法,毕竟他现在所处的官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前途无量,真要是选择出去游走四方,谁能确定他回来以后,内阁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林溪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对于我来说,功名利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安顺遂就好。”   林溪这话一落下,沈默便用力抱紧了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溪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先别急着夸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祖父去世,我这个做孙女的要守三个月的孝,以后又要委屈你一个人睡了。”   林溪生产后,沈默便搬到了前院的外书房去睡,直到麒哥满两个月以后,才搬回暖阁这边。   不过房间因为多了麒哥这么个随时要吃奶的小孩子,最常出现的状况便是,他们二人有时刚脱掉了一半衣裳,那边麒哥便醒了,而且一醒就要吃奶。   是以麒哥满百天以后,夫妻两个在一起的次数也没多少。好容易麒哥现在晚上睡觉的时间长了点,突然又出了这事,林溪不免深为同情沈默。   沈默轻轻叹口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二天,沈默便没有先去内阁,而是去了翰林院。   戴师道得知沈默要出去游走四方见见世面,心下不免有些吃惊,翰林院是清闲之地,那些无事可干的编修提出来要到外面见世面还说得过去,可是沈默却已经进入了内阁,这时候出去游走四方,耽误的可不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了。   戴师道出于爱才之心,便劝了两句。   可是沈默主意已定,戴师道发现他打定主意后,这才不再劝说,“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内阁那边发话放你才行。”   沈默道:“这个大人就无需为我担心了。只要大人同意此事就行。”   他所任职的内阁侍读品级虽不高,可是因为常常与阁老打交道,几乎可称得上是炙手可热,据他所知,徐阁老一直想为自己的女婿谋得这个职位,不过沈默是圣上特地下圣旨安插进来的,所以徐阁老后面才熄了这个念头。   只消他流露出想要离开内阁的意思,徐阁老一定会允准此事的。   果然,当沈默把自己要出去游走四方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徐阁老马上就寻了个机会,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几句话。   沈默素来知道这些阁老们都滑不留手,说实话他们也未必相信,便随便搪塞了过去。   徐阁老有些将信将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放弃这大好前程,但是这个机会却是千载难得。   因此没过几日,徐阁老就替沈默上了份折子。   五月中旬的时候,沈默便和林溪一起踏上了回晋城的归途。   林老太爷死后,依着林家大老爷的意思,是要大办丧事,而且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不过天气太热,考虑到用冰问题,林老太太发话,停灵二十多天即可。   林溪一行人从京城赶过来时,刚好赶上了出殡仪式。   麒哥太小,林溪没让他在林家多待,只让林老太太和其余众人看了一眼,便让玉娘带他回了沈家。   林老太太看上去还好,可是林溪还是担心她的身体,有心想让唐大夫过来替林老太太把一下脉,可是林老太太却婉拒了。林溪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太方便,反正她这次回来要在晋城待上好长一段时间,便没再劝说。   林老太太等她哭过丧以后,便撵她和沈默回沈家。   “你们大老远回来,怎么也要回家去看看,回去吧,明天出殡的时候再过来就是了。”   林溪也有些不放心麒哥,便派人和外面的沈默说了一声,夫妻两个才回了沈家这边。   一年多没见,沈老太太变化不大,脸上带着知足的笑容,看着怀里咿呀咿呀的麒哥,“这孩子像二郎小时候,二郎小时候四个多月就会叫娘,我看麒哥也差不了。”   自从沈默中了状元,还是三元及第,沈老太太现在看沈默的眼神比从前温和许多,还把从前的旧事说了出来。   林溪便笑着看了沈默一眼,“四个多月就会说话,那可真是不简单。只盼着麒哥像他父亲那样聪明,将来也中个状元回来。”   沈默轻咳一声,“祖母想是记差了,我听人说小孩子至少十个月才会说话。”   沈老太太却不肯承认自己记错,“我没记差,就是四个多月。”   晚间,林溪在西爽阁帮沈默收拾床铺,还拿此事笑话沈默,“夫君,没想到你四个多月就会说话了,可是为什么你说话那么早,长大却这么话少?” 第118章      林老太爷出殡以后, 沈默又在晋城待了几天时间。   沈默临走的前一天,林溪想到沈默这一走,她和麒哥得再过好长时间才能再见到他, 便提出要他陪她们母子睡一晚。   沈默也舍不得她们母子俩,有心想带她们一起去, 可是又怕麒哥太小, 会受不了路途颠簸,因此这个念头, 他只转了一下就放下了。   如今离别在即, 沈默便应林溪的要求,让人把被褥搬到了远香堂。   远香堂还是原来的模样,麒哥刚回来时, 因为还不适应新环境,前几天晚上一直都没睡好。如今他适应了远香堂这边的环境,临走这天晚上, 他早早的便吃饱奶睡着了。   麒哥已满四个多月,晚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溪根据经验, 知道他这一觉多半会睡到第二天天亮, 便等他睡着以后, 把他小心的抱到了床的最里侧。   沈默从净室洗漱出来, 刚走到床前, 就被林溪抱住了。   “麒哥睡了, 夫君, 你想不想做点什么?”   沈默道:“想又怎样,你现在不是在孝期吗?”   一提到孝期,林溪就忍不住想叹气,她只好恋恋不舍的抱了下沈默,然后松开了。   沈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我肯定会尽早回来的。”他有心想说等我回来,你过了孝期,我们再给麒哥添个弟弟妹妹,可是想到林溪不想再生了,这句话就没说出口。   其实在他心里,是很想让麒哥再有个弟弟妹妹的,他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小的时候看见大哥和梓馨两个人能一起作伴就非常羡慕,即便大哥和梓馨跟他的关系都不错,但他也很想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或是亲妹妹。   不过林溪怕痛,不愿意再生,沈默不愿勉强她,就从没有跟她提过这一个愿望。   林溪自然是不知道沈默这番念头的,她拉着沈默说了会儿话,便提起了沈梓馨的婚事,“也不知道祖母和大伯母怎么想的,梓馨的婚事到现在都没定下。”   沈默却知道自己中了状元后,多半是沈老夫人和沈大太太挑花了眼,所以梓馨的婚事才迟迟没有定下。   “林溪,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林溪道:“你是不是想叫梓馨跟我们一起回京城?”   沈默笑道:“没想到让你猜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啊!”林溪毫不犹豫道,“我正愁你走了以后,我再回京城,没人跟我作伴呢!玉娘怎么说也是个孩子,要是梓馨跟我们去了京城,我们还能帮她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何乐而不为。不过祖母和大太太会同意吗?”   沈默道:“祖母那边应该会同意的,至于大伯母,只要祖母下了决心,她最后多半是会同意的。”   这晚,夫妻两个一直说了半夜的话,方才安歇。   第二日一早,林溪和沈家众人一起送走沈默,便跟着沈老太太回到了福景苑。   林溪把沈默的意思给沈老太太一说,沈老太太果然沉吟了一下就应下了,“让梓馨跟着你们去京城住一段日子也好,原来我不想让她远嫁,是怕她受人家欺负。如今你们既在京城安居下来,嫁到京城也好。”   沈大太太先还有些舍不得沈梓馨嫁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后来沈老太太跟她说了下嫁到京城那边的好处,沈大太太这才点头。   本来林溪想在晋城这边待到沈默回来的,不过方忠写信告诉她,寻到了一处位置比较好的宅院,加上林溪是奔丧回来,走得比较匆忙,很多事都没交代,不免惦记着书坊那边的生意,便只在晋城住了两个多月。   临走前,林溪回了趟林家。   林老太太缓了两个来月,精神气色比原来好了一些,林溪向她辞行时,林老太太叫丫鬟捧出一个雕漆的匣子。   “这里边是我历年来积攒的一些头面。原来还想着自己身子骨还行,一时还用不着考虑后事,如今你祖父这一走,我这心里冷不丁的觉得这人啊不知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你也别推辞,你这一去,祖母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一面,这些头面也算是祖母给你的一点念想。”   饶是林溪一向乐观坚强,听到林老太太这几句话也忍不住涌出了泪水,“祖母定会长命百岁的,等您过六十岁大寿时,我一定回来给您贺寿。”   林老太太却觉得自己等不得那一天了,不过她不想让孙女太过伤心,便点点头:“那祖母就等着那一天。”   从林老太太的安寿堂出来,林溪还遇到了林泽。   林泽面色有些憔悴,林老太爷生前最疼的人就是他,如今因为一场伤寒离世,林泽伤心难过也是难免的。   林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哥从哪来?”   林泽道:“没什么,胡乱走走。三妹这是要走了吗?”   林溪道:“我马上就要回京城了。祖母这里,大哥要是有空,不妨常来看看她老人家,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林泽点点头:“我知道了。”随即又苦笑道,“本来还想着后年会试的时候,若能得中,也算是不辜负祖父这么多年对我的期望。没想到......”   林溪却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林老太爷这一走,林泽这个长孙要守三年的孝期,这样一来,后年的会试便不能再参加了,如此等下次会试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不管最后的结果中还是不中,都比他在新帝登基的那一年得中进士要好得多。   因此她并不为林泽感到遗憾,不过面上还是劝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哥也要自己想开点才行。”   林溪回到远香堂后,老远就听到了麒哥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玉娘与沈梓馨的说话声。   “梓馨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林溪看见梓馨也在,便随口问了一句。   沈梓馨含笑道:“娘早替我收拾好了,听说京城那边冬天特别冷,夏天特别热,二嫂你说是不是真的?”   相比大太太的不舍,沈梓馨对于能去京城表现得却尤为兴奋和高兴,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呢,何况又是跟着关系一向不错的二哥二嫂一起住,沈梓馨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   林溪也笑道:“这么说也没错,京城那边的冬天确实比晋城要冷得多,所以你多带上一些大毛衣裳没错。不过就算没带也没什么,京城那边的衣裳式样和晋城这边的有很大不同,到时再做便是了。”   沈梓馨听见这样说,越发对京城多了些向往之意。   不过这些向往之意很快就被坐马车的无聊所取代了。   玉娘还好,麒哥醒着的时候,她帮着林溪带孩子,麒哥睡了,她便在马车上打络子。   沈梓馨无聊了几日,便跟着她一起带孩子,打络子。   这样过了十来日,一行人赶在八月初回到了京城这边。   这时候正值初秋,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沈梓馨没觉出这边的气候和晋城有什么不同,每天兴致勃勃的跟着林溪出去看宅子,去书坊那边挑话本。   辛世卿如今已经出了四五部话本,沈梓馨看过其中一部话本后,从此就迷上了他的话本。   辛世卿过来沈宅这边的时候,沈梓馨还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了他几眼。   林溪看她对辛世卿只是好奇,并无什么男女之情,方才放下心,不过为着万一,还是把辛世卿看中桂香的事告诉给了她,“你看桂香对辛先生表现得如何?”   沈梓馨道:“我觉得桂香多半也看上了辛先生,不过是害羞而已。不然她怎么一见到辛先生,脸就红了呢!”   林溪笑道:“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等我有时间便跟桂香提提,早点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林溪最近一直在忙着看宅子,方忠之前帮她相中的那处宅子好是好,可是主人要价太高,开口就是一万两。   林溪不想花冤枉钱,过后又多看了几家。   沈梓馨刚来京城,看什么都很新鲜,每次林溪出门看宅子,她都要求一起去。   这天姑嫂两个去看牙行介绍的一处宅子,林溪跟着牙行的主人去看内宅。   沈梓馨觉得前院墙角种着的蔷薇开得灿烂,想到自己在晋城住的院子,也是种了好多蔷薇,不由触景生情,便多看了几眼。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被人用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扭头看去,便看见这家东面的一座宅子有一处高出平地不少的亭台,立在亭台上刚好可以把这边的前院看得清清楚楚,而那亭台上现在立着一个穿绛色锦袍的青年,那青年手上还拿着一枝桂花,沈梓馨脚边那一枝桂花,就是他掷来的。   青年看沈梓馨望向他,还朝她笑了一下,“对不住,我本是掷猫的,没想到掷到了你,没伤着你吧!”   沈梓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单独和男子相处过,当即红了脸道:“没有,没伤着。”   那青年不好意思的又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唤了一声,便有一只纯白色眼珠为蓝色的猫咪跃上了墙头。   沈梓馨从来没见过眼珠为蓝色的白猫,便多看了几眼。   青年道:“这是海外来的波斯猫,想来你没见过吧!”   沈梓馨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林溪跟牙行的主人看完内宅,便招手叫她过去。   “梓馨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沈梓馨向来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如今见林溪问,方才道:“我觉得还好。”   林溪点头道:“我也觉得这宅子不错,地方够大,关键是位置好。”   这一片区域已经算是内城中的内城了,附近住的全是官宦人家,有的还是御赐的府邸。这处宅院若不是主人犯了事,也不会匆匆挂到牙行去卖,而且价钱也公道得多,只要八千两银子。   林溪看完宅子,觉得这宅子够大屋子够多,价钱也可以接受,便当机立断,把这宅子买了下来。 第119章     林溪赶在中秋节选了个黄道吉日, 带着一大家子搬进了这座位于平安胡同的三进宅院。   搬家第二天, 林溪只请了文家等少数几个客人,简单的摆了一桌。   沈默不在,文家来的人只有文二太太和文三姑娘,文三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本来文二太太没打算让她来,不过文三姑娘绣了好几个月的嫁妆,一心想着出来透透风,因此在她的极力央求之下,文二太太才把她带了出来。   林溪得到机会, 便把沈梓馨介绍给文三姑娘,她有意想请文三姑娘帮忙沈梓馨加入桃花诗社, 便透露了些沈梓馨善于作诗的事。   果然文三姑娘一听,就邀请沈梓馨加入诗社。   沈梓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先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笑道:“你文姐姐既诚心邀请你参加诗社,你应下就是了。这桃花诗社我也曾参加过几次诗会,都是些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你去参加诗会,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   文三姑娘道:“表嫂说的没错。可惜我现在被我娘关在家里绣嫁妆, 行动不得自由,不然我明天就带你去见我们的社主。”   文三姑娘说完,忽然想起什么, “哎呀, 何必舍近求远, 你们家隔壁就是钱家。谢芊芊半年前嫁给了钱家的二公子,表嫂何不下张帖子,把她请过来聚聚。”   谢芊芊是谢菲菲的庶妹,谢菲菲嫁入六皇子府成了侧妃以后,谢家便给谢芊芊定了钱家的婚事。   钱家是京城有名的簪缨世族,祖上曾出过两任首辅,这些年虽渐渐有些败落,但是大家族的底蕴还在。   谢芊芊嫁给钱家二公子的事,林溪偶然听陈三奶奶提过,不过谢芊芊对她来说算是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因此她听过就抛到了脑后,更不知谢芊芊嫁的是哪个钱家。   如今听文三姑娘说起谢芊芊就住在隔壁,林溪记着文三姑娘与谢芊芊的关系甚好,便当即写了张帖子,然后吩咐人投到钱家。   不多时,人报钱二奶奶来了。   谢芊芊进来的时候,林溪险些没认出她来。一年多没见,对方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比原来好看不少,加上有华衣美服相衬,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副富贵人家少奶奶的做派。   文三姑娘笑道:“钱二奶奶来了,小女这厢给您请安了。”   谢芊芊笑道:“你也笑话不了我几日了,我现在就单等着你出阁,等你出了阁,我见天的叫人在耳边唤你少奶奶。”   她们两个笑闹过后,文三姑娘方把叫她来的缘由告诉谢芊芊,又把沈梓馨介绍给谢芊芊。   谢芊芊自己文采出众,平日里也极为欣赏文采了得的女子。如今与沈梓馨一交谈,便看出对方的确是在诗书上下过苦功的,加上沈梓馨性子娇憨天真,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   因此谢芊芊很痛快的就把这事应了下来,还邀请沈梓馨和林溪去他们家玩。   “我们老太太喜欢养猫,也不知三弟从哪弄来了一只波斯猫,喜得我们老太太高兴了半个月,如今更借着家里的桂花开得不错,邀请亲戚朋友们过几天来家里赏花。沈二奶奶和梓馨要是没事,也来我们家里坐坐。”   林溪听到波斯猫倒没什么,沈梓馨听到波斯猫这三个字却是想到了那个立在亭台上的穿绛色锦袍的青年。   宴请结束以后,沈梓馨便问林溪,“二嫂,过几天钱家办桂花宴,我们去不去呀?”   林溪知道沈梓馨在晋城被沈大太太管得太死,来了京城以后一直热衷于逛街串门,便含笑道:“怎么,你想去?”   沈梓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是听说钱二奶奶说的那波斯猫比较特别,所以想见识一下。”   林溪道:“既然你想去,去去也无妨。正好库房那边还收着两匹妆花缎,给你和玉娘各做一身衣裳。”   既然沈梓馨想去钱家,林溪觉得带她见见世面也好,正好还能在钱家的宴会上打听一下合适的人家。   八月十七那日,林溪把麒哥交给丁香,便带沈梓馨和玉娘去了钱家。   钱家是百年世家,估计林家和沈家加起来,都不及他家的亲朋故友多。林溪带着沈梓馨和玉娘到达钱家的内宅时,只见屋子里坐满了客人,就是廊下也站满了跟来的丫鬟媳妇。   林溪在这里边还见到了陈三奶奶,陈三奶奶还拉着一个辛世卿的忠实读者——显平侯府家的五姑娘卫嫣介绍给林溪。   “这就是辛世卿所在书坊的东家,之前你不是很想知道辛世卿长什么样子吗,问沈二奶奶就是了。”   林溪轻轻一笑:“辛先生倒是不难见,不过我就怕五姑娘真见了写话本的作者,以后失却了那份神秘感,我们书坊少一个忠实的客人,那我就得不偿失了。”   辛世卿长得虽然不如沈默那样出众,可也是一个清秀书生,加上有才华加身,林溪生怕这位显平侯府的五姑娘见过辛世卿以后,生出什么念头来,到时对她对辛世卿都不好。所以她很委婉的拒绝了陈三奶奶话里的意思。   陈三奶奶还没明白林溪的意思,五姑娘卫嫣却把林溪的话听了进去,觉得真见到作者本人,也许恰如这位沈二奶奶所说,会失却那份神秘感,也就不再强求,微微笑道:“是我想岔了,还是沈二奶奶说得对。”   林溪打消了这位五姑娘的念头后,便把沈梓馨从身后拉了出来,“我这位小姑子也喜欢辛先生的话本,她初来京城,没什么朋友,我看你们年纪相当,又都喜欢辛先生的话本,大家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   卫嫣听说沈梓馨也喜欢辛先生的话本,脸上便流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原来这位妹妹也喜欢辛先生的话本,不知你看过几部他的话本?”   玉娘对话本没什么兴趣,只跟在林溪身后,听她和陈三奶奶攀谈。   陈三奶奶嫌屋子里人太多,拉着林溪去了角落里,问她辛世卿新出的一部话本。   “话本倒是写好了,但是封面和插画还没画,只出了几个样本。”   陈三奶奶道:“那就先给你一部样本,你不知道,我现在每天晚上就拿这话本打发时间,每天不看这话本,晚上都睡不着觉。”   林溪笑道:“知道了,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陈三奶奶道:“我也不白得你的东西,有人送了我公公两盆菊花,还是少见的墨菊,不过我婆婆闻不得菊花的香味,嫌它熏得脑仁疼,我就把这两盆墨菊要了来,如今得了你的样本,回头我就把这墨菊给你送过来。”   墨菊,林溪在后世见得不少,没觉得有多稀罕,不过陈三奶奶既然好意相送,林溪也就表示出欢喜之色,“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说完话,林溪回头一看,却没在屋子里找着沈梓馨。   玉娘道:“我看梓馨姐姐跟着卫姑娘一起出去了。”   陈三奶奶道:“既然是跟着五姑娘走了,那你就不用担心了。五姑娘是他们钱家的正经亲戚,钱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她不熟的路,不会把你小姑子弄丢的。”   林溪只是担心沈梓馨初到钱家,万一迷路找不到这里怎么办,听陈三奶奶这么一说,方才放下心。   卫嫣也是觉得屋子里人多吵得慌,方才拉着沈梓馨到钱家的园子里细谈辛世卿所写的那几部话本。   她们两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刚走到园子里,就听见一阵微弱的叫声。   卫嫣倾听了一会儿,“这好像是......”   “这应该是猫叫声。”沈大太太和沈老太太都爱养猫,沈梓馨即便不怎么喜欢猫,但是也很熟悉猫的叫声。   果然,往前走出去不远,就见一只纯白色的猫蜷在草丛里,右腿处还渗出些微鲜血,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伤了。   沈梓馨看清那白猫并不是之前所见的波斯猫,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失望,可她旋即又觉得这丝失望与沈大太太素日所教的女德完全是背道而驰,忙收敛了心思,凝神向猫看去。   “这猫应该是被其他猫咬伤了。”   卫嫣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梓馨道:“我娘和祖母都爱养猫,猫多了就爱打架,见多了我也就知道了。”   卫嫣道:“我认得钱老太太养的猫,可是这猫却没见过。”   沈梓馨见过的猫不少,面前这只白猫虽不及那只波斯猫罕见,可是毛色纯正,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养的爱物。   那猫蜷缩在草丛里,因为受伤,叫声有些微弱,让人听着很难不生出一丝怜意。   卫嫣便道:“不管是谁家的猫,也不能任它躺在这里不管。”   沈梓馨道:“猫受了伤轻易不会让人碰它,让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抱走它。”   沈梓馨好歹看沈大太太养了那么多年的猫,当下便先唤了几声猫咪,然后才一点点的靠近它,期间白猫有些不安,叫声有些大,沈梓馨便停下动作,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等到白猫接受她的靠近时,才把手放在猫的后背上,耐心的摩挲了它一会儿,方才慢慢把它抱在怀里。   卫嫣直到这时才走过来,“没想到沈姑娘你还有这等本事。”   “确实是好本事,我这猫性子最为胆小,轻易不让人碰,没想到这位姑娘却能哄得我这猫乖乖被你抱着。”   卫嫣这话一落下,就有道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卫嫣回头一看,认得说话的人是谢家的六公子,后面立着的却是自己的胞兄卫三郎。   “三哥,你们何时来的?” 第120章     沈梓馨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见不远处立着两个年岁相当的青年。左边那位, 穿海水绿圆领长袍, 俊美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一双生的恰到好处的桃花眼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站在他旁边的却是位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 容貌虽不及他俊美,可是通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温煦的气质。   沈梓馨的目光落在后者身上,脸色忽然红了一下, 站在右侧的青年正是前日她无意间遇到的那位穿绛色锦袍的青年,只不过今日他换了身湛蓝色直襟长袍。   只见这位气质温煦的青年向前走了几步,温声对卫嫣道:“我们也是刚来, 后来看见这位姑娘安抚猫咪,我们就没出声。”   谢六公子懒洋洋的朝沈梓馨看过去, “小姑娘看着眼生, 不是京城人士吧?”   卫嫣笑道:“她就是之前那位连中三元名动京城的沈状元的妹妹, 刚来京城不久,谢六哥不认得她也正常。”   气质温煦的男子也就是卫三郎没想到对方竟是沈状元的妹妹, 便朝对方笑了笑, “原来你是那位沈修撰的妹妹。上次的事, 真是有些对不住。”   沈梓馨忍住心中的那丝悸动,勉强维持着平静的神色道:“没什么,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她虽竭力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可是这番神色和作态瞒得了卫嫣和卫三郎却没瞒过谢六公子, 后者看看卫三郎看看沈梓馨, 问了一句, “你们之前见过面?”   卫三郎道:“见过一面。”   谢六公子轻轻笑了笑,知道卫三郎是怕自己口无遮拦唐突了这位沈姑娘,便伸手唤了声,“阿团,过来。”   沈梓馨怀里的那只白猫立时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谢六公子微一蹲身,就把名为阿团的白猫抱在了怀里,“好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阿团被那只波斯猫咬得不轻,得带它去上药。”   谢六公子抱着猫就走了,卫三郎又与卫嫣说了句,“今日人多,别往前院那边走”,也跟着走了。   谢六公子抱着猫慢悠悠的走上通往前院的一条鹅卵石小路,估摸着走得不远了,便与卫三郎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多问?”   卫三郎轻轻瞥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人家姑娘脸皮薄,哪能经得住你的打趣?”   谢六公子朝他笑着挤了挤眼,“你信不信,我看出来了,那位沈姑娘对你有意。”   卫三郎道:“你又信口胡说了。”   谢六公子道:“这次我是真没骗你,你难道没发现人家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卫三郎有些无语,“哪有不一样。”却是一副不想再说的神情。   谢六公子便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你到现在也没定亲的原因了,真是个榆木疙瘩。”   卫三郎道:“我要是你,与其有时间闲操心别人的婚事,还不如关心你自己的妹妹。我听说令姊前日小产了,有这回事没有?”   提及自己的胞妹,谢六公子马上就换了神情,烦躁道:“我管她作甚,家里本来给她安排好了亲事,一等选秀结束就给她定下亲事,是她自己一心想当六皇子的正妃,背着家里人也要参加选秀。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活该如此。”   谢六公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嫁入六皇子府为侧妃的谢菲菲。   谢菲菲仗着家世,一直不把傅六姑娘这个正妃放在眼里,加上她刚进府的时候,六皇子颇为宠爱了她一段时间,谢菲菲便自觉在六皇子心里与众不同,过后更明里暗里给傅六姑娘下了好几次绊子。   傅六姑娘得了母亲的教导,起初并不与她直面冲突,多是隐忍不言,这番举动更是助长了谢菲菲的气焰。   过后六皇子新纳了一个爱宠,傅六姑娘听闻谢菲菲私底下对此事颇为吃醋,便设计一步步引得谢菲菲与这爱宠对上,直接将谢菲菲私下里蛮横不讲理的真面目暴露在了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之前偏宠谢菲菲也只是看在谢首辅的面上,可是谢菲菲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喜,时间久了,六皇子对她也就淡了。如今发生这事,六皇子生气之下便禁了谢菲菲的足。   哪知谢菲菲就算被禁了足也不安生,一次掌掴下人时,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片绊倒,然后裙底就见了红。   太医来了以后,谢菲菲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自然悔不当初。   六皇子对于谢菲菲小产一事也是又悔又生气,生气过后便把气撒到了贴身服侍谢菲菲的人身上,若不是他们不经心,又何至于等到谢菲菲小产以后才知道谢菲菲身怀有孕的事。   不过六皇子没苦恼多久,后院一个姓陈的姬妾就被诊出了喜脉。   六皇子的注意力顿时就放在了这位姓陈的姬妾身上,马上就把这位姬妾的份例提到了和侧妃一样的待遇上,又时不时的过去关怀一二。   六皇子这么看重这一胎也是有原因的,太子与太子妃成亲这么久也没有得一男半女,就连东宫的良娣奉仪也没有传出过好消息。若是他能赶在太子之前生下儿子,就算是个庶子,也会增加一两分胜算。   不过这番心事,他自是不会跟后院的女人们说的,就连正妃傅氏那里,他也只是叮嘱对方要好生照看陈氏。   傅六姑娘牢记家里长辈们说的话,博得一个贤惠的名声远比争夺丈夫的宠爱更为重要,于是陈氏那里,傅六姑娘不仅隔三差五表示一下,还特地从李贵妃那里讨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陈氏。   这样一来,阖府上下就没人不夸傅氏这个正妃贤惠的,六皇子更为着此事,特地从宫里弄来了两盆稀罕的茶花。   茶花送到傅六姑娘这里,她的目光顿时就粘在上面再也挪不开了。   六皇子笑道:“我知道你素喜茶花,这两盆茶花是南边一个小国进贡来得,说是这种绿色花的茶花就是在他们那里也不多见,甚为珍贵。”   其实不用六皇子多说,傅六姑娘也知道这两盆花开淡绿色的茶花非常珍贵,她长这么大,只见过白色、粉色、红色的茶花,这淡绿色的茶花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淡绿色的茶花不仅珍贵异常,还特别娇嫩难养。   进入九月份,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以后,这两盆茶花便不似往日那样精神,叶子也渐渐开始发黄。   傅六姑娘便有些着紧,这两盆茶花不仅是她的心头肉又是六皇子所赐,可千万不能有所闪失。只是尽管她再三叮嘱花匠们好好看顾,这两盆茶花还是日渐萎靡下去。   眼看这两盆茶花就要没救,关键时候,傅六姑娘想起了那位擅长养花的沈二奶奶,便先下帖子请来了陈三奶奶。   陈三奶奶得了傅六姑娘的请求,便上门来找林溪。   林溪正在教麒哥说话,麒哥再有两个月就满一周岁了,如今他已经能简单的发出娘,爹,不等几个单音,而且发音很清晰,几乎不用大人帮着纠正。   唯一让林溪有所烦恼的是,麒哥到现在还没学会爬。   人说,三翻六坐七爬爬,可是麒哥都十个月了,还是没学会怎么爬。林溪把他放在床上,他那双酷似沈默的眼睛倒是很灵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可双腿就是不动。林溪曾试着帮他学爬,可是麒哥不知道是胳膊没力气还是双腿没力气,总之他趴在那里就是不动。   除掉他没学会爬外,麒哥还非常不爱动,常带他的乳娘丫鬟几乎从来没在私下里抱怨过辛苦什么的,因为麒哥一点都不好动,只要给他一件玩具,他就能玩上一个时辰。偶尔他玩得烦了,撒点小脾气什么的,只消你抱着他到园子里转一圈,他马上就高兴了。   因着这一点,乳娘丫鬟没有不喜欢他的,就连沈梓馨来了这么些天,也很快开始帮着玉娘一块给麒哥做衣裳做鞋穿。   林溪发愁麒哥不会爬的时候,沈梓馨便在旁道:“我好像记得李妈妈说过,二哥小时候也不怎么喜欢动。也许麒哥是随了我二哥的性子。”   林溪想想沈默平日里不爱出门不爱动的性子,也许麒哥真的是继承了沈默不爱动的这个性子,她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接受麒哥不会爬的这个缺点,继而多重视他说话早的这个优点,每天多教他学一个单字。   陈三奶奶进到西屋这边时,林溪正在教麒哥说鸽子的鸽字。   麒哥的面前还放了一本画册,翻到的那页便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鸽子。   这本画册是林溪让沈梓馨帮着画得,沈梓馨的画技虽不及沈默出众,可是画个动物和水果什么的,还是能够胜任的。   陈三奶奶先扫了眼画册,夸了夸麒哥长得好,便说起了傅六姑娘所求之事。   林溪答应得很痛快,“既然她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得尽快把茶花送到我这里来,不然时间拖得久了,恐怕就连我都没办法了。”   林溪这么一说,也是想引起傅六姑娘的重视,毕竟早一天把花送过来,就能早一天知道茶花的情况。   陈三奶奶回去一说,傅六姑娘立刻就派人把两盆茶花送了过来。   茶花送到林溪这里时,她一摸叶子就知道茶花萎靡的原因了,京城的秋冬太过干燥,而茶花原来的生长环境却是比较湿润,而花匠们只知道浇水却不知道要制造湿润的环境,所以才导致茶花这般萎靡。   林溪接手以后,马上就把这两盆茶花移进了自己开辟出来的一间花室,每天早中晚各向房中喷水一次,以保持房中的湿气。   这样过了十天左右,茶花叶子枯黄的情况就有所减轻。 第121章   十一月初八是麒哥满周岁的日子。   林溪只简单备了几桌酒席, 可是没想到来送贺礼的人却不少, 就是隔壁钱家也送来了一份贺礼。   抓周时, 麒哥毫不犹豫的抓住了一本《诗经》,宾客们都凑趣说了几句吉祥话, 无非是麒哥将来大有出息的话。   林溪知道众人是客套话,可是心里却很高兴, 过后还特地给沈默写了一封信。   沈默上次来信还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说他游历到襄阳的时候, 还遇到了南下收购秋茶的林二老爷。林二老爷听说他要四处游走后,就邀请他去福州看看。   正好商队也要启程去福州贩茶,林溪就把这封信托给陈管事带过去。   商队启程以后, 京城又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外面天寒地冻,沈梓馨也不再嚷着要出去,每天和玉娘窝在家里不是做针线就是看话本。   林溪则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教麒哥说话,麒哥满周岁以后说话越来越清楚, 已经可以说上五六个字的短句子。   除了教麒哥说话,林溪还让沈梓馨画了很多图片。这些画有水果蔬菜动物的图片, 林溪几乎每天都会给麒哥看一遍, 用来培养他的记忆力。很快,她就发现麒哥的记忆力特别好,什么图片只要给他讲一遍, 过个两三天甚至四五天再问, 他也能给你说出来图片上画得是什么。   有一次, 林溪把那些给麒哥讲过的图片都拿出来考了他一遍, 结果发现麒哥几乎一字不差的都说了出来。   看来麒哥应该是继承了她过目不忘的本领,林溪忍不住抱起麒哥亲了一口。   麒哥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被林溪所感染,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们娘俩笑什么呢?”母子两个正乐呵,陈三奶奶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林溪放下麒哥,含笑道:“没什么,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   陈三奶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请帖,“我是来给你送请帖的,前些天你不是救活了那两盆茶花吗,六皇妃这次在府里举办暖炉会,特地让我给你送一张帖子。”   林溪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张请帖,沈默在外人眼里已经算是太子一派的人,自己一个女眷参加一次六皇妃的暖炉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去了还能给自家留个退路。   不过林溪接了六皇子府这张请帖没多久,那边大长公主府也送来了一张请帖,也是邀请她参加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的。   好在六皇子府的暖炉会比大长公主府的晚上几天,林溪特地给自己还有沈梓馨和玉娘都做了身新衣裳,然后把麒哥留在家里,就带着她们去了大长公主府。   这还是林溪第一次来大长公主府做客,她第一年来京城时,本来是有机会参加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的,可是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大长公主受了风寒,那一年的暖炉会便取消了。   后来怀孕生子,要么是有时间没精力,要么是有精力没时间,总之她有了麒哥以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她来京城已经有两年了。   不过林溪虽是第一次来大长公主府,可是因着大长公主是辛世卿的忠实读者,府里上下对她这位书坊的东家极为照顾客套。   来迎林溪入内的人便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秋梧,秋梧在前笑道:“大长公主早上还说,也不知辛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新的话本,没新话本的日子可真难熬!”   林溪笑了笑道:“大长公主别急,辛先生的新话本已经写好了,现在书坊那边正在抓紧印刷,大概过不到十天就会印刷出来了。”   辛世卿一连写了五部话本后,忽然想换换风格,因此这次构思新话本的时间才会这么长。   秋梧听说新话本不到十天就会印刷出来,便笑道:“那就好,回头我就告诉大长公主,免得她老人家等的心焦。”   秋梧带着林溪等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便走到了府里举行暖炉会的绿烟殿。   整个绿烟殿差不多有林溪现在置下的宅子一半大小,看上去异常宽敞,还有东西两个配殿。   秋梧直接领林溪等人去了东配殿,林溪跟着她进到里面便看见殿里已经坐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子,内中还有林溪认得的薛晴柔和几个桃花诗社的人,不过剩下的人林溪一个也不认得,这些她不认得的人围坐在一起,簇拥着一位容貌艳丽眉目凌厉的年轻女子说话。   当林溪看清这位年轻女子头上簪的那支鸾钗后,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长宁公主看见秋梧领着三个人进来,原本也没当回事,可是目光落在为首的那名年轻少妇身上时,总感觉对方有些眼熟,等她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后,就回想了起来,这年轻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她曾见过的沈夫人。   林溪发现长宁公主的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时,不免有些奇怪,自己熟知剧情,认得她并不奇怪,可是她又没见过自己,如何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她脸上还没有露出疑惑之色,披着狐裘大氅的大长公主携着怡真县主走了进来。   大长公主虽与元洪帝差不多年纪,可是因着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来许,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也和祥得多。   怡真县主则和薛晴柔差不多年纪,穿了件大红羽缎的对襟褂子,衬得她苍白的瓜子脸平添了几分艳色。   林溪按下心中的疑惑,和众人一起给大长公主施礼。   大长公主笑着让众人起身,“在我这里不必多礼,大家自在些就好。”然后看向长宁公主,“长宁可是稀客,今日你母妃在宫中举办百花宴,我还当你进宫了呢!”   长宁公主道:“父皇最近横竖看我不顺眼,我也懒得到他跟前碍眼。”   这话从长宁公主口中说出来,大长公主就是一阵诧异,不过她不爱管闲事,听完也只是笑了笑,“正好我叫人排了一首新曲,你来听听如何。”   大长公主喜好享受,府里养着不少歌姬舞姬,专门用来无聊的时候听她们唱曲跳舞。   林溪对此并不意外,可是当宴会开始,十来个歌姬舞姬鱼贯进入宴客的正殿时,林溪和玉娘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一个歌姬身上。   那歌姬不是别人,正是玉娘的亲姐姐——珍娘。   林溪忍不住看向身旁坐着的玉娘,只见对方把双手握得紧紧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之色。   看来珍娘的遭遇,玉娘也不是太清楚。   一曲完毕,坐在上首的长宁公主扫了底下坐着的林溪一眼,便对大长公主道:“曲子确实新颖。不过只听下面的人唱曲也没什么意思,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供大家一乐。”   “什么主意?”大长公主喜好玩乐,一听就有了兴趣。   长宁公主道:“很简单。从这些歌姬中选一人唱支小曲,我们这边则传一件信物,曲停之时,信物递到谁手里,谁便应众人要求或作诗一首,或唱曲一支,或弹琴一曲。”   大长公主笑了一下:“这主意倒是很新鲜。既是你想的,这歌姬也由你来指定吧!”   长宁公主便起身走到几个歌姬面前,好巧不巧的停在珍娘面前,伸手指了指珍娘,“就是她了。”   珍娘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朝众人行了一礼。   大长公主笑道:“既然长宁选了你,那你就给大家唱首小曲吧!”   珍娘停顿了一下,便唱了支江南小曲,席上这边则开始传递席上的一只金镶玉酒杯。   一曲完毕,酒杯刚好到席间的薛晴柔手上。   怡真郡主道:“听说晴柔姐姐新谱了首琴曲,不如给我们大家弹奏一曲吧!”   薛晴柔知道怡真郡主的好意,便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薛晴柔谱的琴曲欢快动听,林溪望着她的侧颜,猜到她与顾文轩的好事应该近了。   薛晴柔之后,又有两人先后在众人的提议下表演了一下才艺。   珍娘唱完第四支曲子的时候,酒杯停在了林溪手上。   林溪还没把酒杯放下,长宁公主已开口道:“久闻沈状元博学多识,想必他的夫人也一定才学出众。不知可否给我们展示一下?”   林溪早在长宁公主提出这个主意之时,就猜到她是冲自己来得,如今酒杯停在她手上,长宁公主不出她所料,果然沉不住气了。   林溪带了点淡笑,心平气和的看向长宁公主,“才学出众,那倒不敢当。”   “沈夫人又何必过谦。”长宁公主斜睨了她一眼,“我听坊间传闻说夫人记忆甚好,不如请大家都做一首新诗,写完以后给沈夫人过目一遍,看看沈夫人的记忆是不是如坊间传闻那般过目不忘。”   在座的众人都是耳目灵通,听见长宁公主这样说,就知道她是因为沈状元一事迁怒上沈夫人了。   大长公主觉得长宁这么做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些,她正要开口帮林溪挡下,却听林溪开口道:“既然公主有这般雅兴,我也不好再推辞。但是单单考我背诗有些无趣,不如加些彩头如何。”   长宁公主根本不相信她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闻言便道:“你要什么彩头?”   林溪笑道:“别的我也不多要,我看公主手上戴的那对赤金嵌珠镯不错,不知可否拿来当做彩头?”   那对赤金嵌珠镯镂花精致,上面还嵌着几颗特大的珍珠,看上去比长宁公主戴在头上的那支鸾钗还要珍贵得多。   长宁公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褪下了手上戴得那对赤金嵌珠镯,“好,就拿它做彩头。”   长宁公主身后的一个侍女想要阻止,却被前者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咽下了嘴边的话。 第122章      林溪见长宁公主肯把那对赤金嵌珠镯拿来做彩头, 脸上就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那就请公主出诗题吧!”   长宁公主想了想道, “今日我来时在园子里见到了几只喜鹊,不如就以喜鹊为诗题。”   林溪知道长宁公主的意思, 以喜鹊为题的诗题比较偏僻, 防的就是有人偏帮她,拿出一首之前做过的诗作。   不过林溪对自己很有信心, 因此不仅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等众人落笔, 还让沈梓馨也做一首。   沈梓馨看出长宁公主是在有意为难林溪,便问了句, “二嫂,你之前得罪过这个公主吗?”   林溪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低声道:“这事我回去再跟你说。”   沈梓馨便不再多问, 只是仍然想不明白,二嫂这么伶俐的人,怎么会得罪公主?   玉娘的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就落在姐姐珍娘身上,可是珍娘却目不斜视,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林溪看看玉娘,看看珍娘, 知道这里边肯定有很多内情,只是碍于长宁公主在场,她不好朝大长公主多问。   一时, 众人纷纷把做好的诗交给长宁公主, 除掉大长公主没有动笔外, 其他人都做了首诗。薛晴柔和几个桃花诗社的人为了林溪好背诵还特意做得都是五绝,可是素日与长宁公主相厚的几人却都是做得七律,有才学之名的连家七姑娘还做了首长诗。   长宁公主把诗收好,便命人点香,“这里一共有二十一首诗,以一柱香为期限,一柱香后,沈夫人如果能一字不差把这些诗都背诵完,这对赤金嵌珠镯就归沈夫人所有。”   林溪淡淡一笑:“哪用一柱香这么长时间,我粗粗扫一遍即可。”   长宁公主脸上凌厉的眉毛一扬,“沈夫人不是在说笑吧?”   林溪从容道:“公主既然不信,何不让我一试?”   到此时,长宁公主忽然有几分不确定了,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大长公主看到这里,忽然生了几分兴趣,“长宁,把诗给沈夫人,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过目不忘。”   长宁公主微微皱眉看了眼林溪,还是把手中的诗稿交到了侍女手中,侍女接过诗稿,便递到了林溪手上。   二十一首新诗,其中还包括一首长诗,林溪只看了半柱香时间就把诗稿交给了侍女,然后按着刚才所看诗稿的顺序,开始从第一首诗背起。   背到第二首诗的时候,长宁公主便忍不住把诗稿从侍女手中夺了过来,背到第十二首诗的时候,就连大长公主都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林溪把二十一首新诗背完,而且是一字不差,长宁公主的脸色便变得难看无比。   大长公主好似没看见长宁公主的脸色,饶有兴趣的看向林溪,“果然是一字不差。今日我真是长了见识,原来世间真有过目不忘之人。”   林溪谦虚的笑了笑:“大长公主过奖了,我也不过就是记忆比一般人好一点而已。”   长宁公主脸色变幻之后,终于还是命侍女把那对赤金嵌珠镯递了过去,“今日的事,我认输。”   林溪笑着从侍女手中接过那对赤金嵌珠镯,当场就把镯子戴在了手上。   长宁公主身边的侍女有心想要说什么,却被长宁公主一个眼神制止了。   暖炉会结束以后,林溪带着沈梓馨和心事重重的玉娘坐车回府,一行人刚走到一半,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林溪对此早有预料,听拦路的侍女说长宁公主有事要见她,便对沈梓馨和玉娘轻声说了句,“你们先在马车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长宁公主坐在雅间里,看见林溪跟在侍女身后走了进来,面上便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林溪却是很从容自在的坐在长宁公主对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知公主叫我来,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长宁公主忽然就想到了沈默第一次来这雅间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由苦笑了一句,果然是夫妻,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沈夫人大概不知道吧,就是这个雅间,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家夫君的地方。后来我每次约他见面,也都是在这间雅间。”长宁公主忍不住心里泛酸,便口不择言的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知道长宁公主说这话的目的,面色一点不变,“如果公主是出于嫉妒,而对我说出这番话,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我,那我只能告诉公主,这些话对我一点伤害也没有。公主还是说出您叫我来的目的吧!”   “你怎么敢如此对我说话?”长宁公主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加上心底那一点隐秘的心思直接被对方说破,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当即便摆出了公主的架子,脸上变色道,“你不过区区一个五品诰命夫人,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林溪脸上一丝害怕之色都没有,相反还笑了笑:“公主不必以势压人,论身份,我自然不及您万分。不过当下公主您既然有求于我,又何必隐瞒对我家夫君的一番深情。”   “你怎么知道我有求于你?”长宁公主听到有求于我这句话,便顾不得林溪说的下半句,盯着她问了这么一句。   林溪漫不经心的把右手放在桌上,戴在右手腕上的那只赤金嵌珠镯便从宽大的衣袖中露了出来,“我不光知道这对镯子对公主很重要,还知道这对镯子是谁送给公主的。”   提及这对赤金嵌珠镯的来历,长宁公主的脸色有了微微的变化,不再像原来那样带着一些咄咄逼人的神情,而是有了几许意外之色,“你怎么会知道?”   林溪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赤金嵌珠镯上镶嵌的其中一颗特大珍珠,“公主不必多问,这对手镯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可是若被贵妃知道,您把这对手镯送了出去,不用我说,公主也知道后果吧!”   长宁公主不知道林溪是如何得知这对手镯的来历的,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这对手镯从对方手里拿回来,“说吧,你要如何做,才把手镯还给我。”   林溪微微笑道:“很简单,公主只需记得您曾经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就这么简单?”长宁公主有些不信。   林溪道:“就是这么简单。”说完痛快的把手上的手镯褪了下来,轻轻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直到林溪从桌前站起来,长宁公主还有些不可置信。   林溪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就听长宁公主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要求我从此不再见你家夫君。”   林溪闻言转过了身,“这个要求,对公主你,对夫君,对我,都是多此一举。”   林溪说完这番话就毫不留恋的走了,只留下长宁公主一个人待在雅间。   多此一举,长宁公主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忽然苦笑了一下。这么一想确实是有点多此一举,沈默从始至终对她这个公主就没动过半点心,既然不曾动过心,又何须提防。   若她今日真的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长宁公主反而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根扎在她夫妻中间的一根刺,而现在沈夫人明摆着一点不惧她这个觊觎她家夫君的人,无疑证明了她们夫妻之间确实是情比金坚。   想到此,长宁公主不由有些气馁,又有些失望过后的怒气,一个没忍住,这些日子克制不少的脾气又升了上来,直接就把桌上的两盏温茶扫到了地上。   雅间外的侍女听到动静,忙唤了声,“公主。”   还没等到侍女迈入房内,长宁公主又扔了一只最近的茶壶,“滚,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林溪从雅间出来后,却是脚步轻松,今日一见,总算是解决了长宁公主这个问题。好在她知道那对赤金嵌珠镯的来历,正好借机让长宁公主欠了她一个人情,从此便不用担心对方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不过长宁公主这件事解决后,还有一个问题在等着林溪。   从外面回到府里,玉娘便向林溪恳求想再见姐姐珍娘一面。   林溪也想弄清楚珍娘现在的处境,便派方忠去打听这件事。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她们的意料,珍娘原来并不是大长公主府里的歌姬。大长公主府原来也养着几个歌姬,可是偏偏暖炉会前几天,两个歌姬先后染了风寒,大长公主便派人从自己的兄长那里,也就是康钦王府上借来了两个歌姬。   而这歌姬中的一人便是珍娘。珍娘其实并不是大长公主府的人,而是康钦王府的人。   原本以为珍娘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人,还能借着大长公主这层关系,把人赎回来。可是没想到珍娘却是沦落到了康钦王府,不过林溪没放弃希望,还是去了趟大长公主府。   偏巧林溪去的时候,大长公主不在府里,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   林溪只好劝慰玉娘放宽心思,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临近年底的时候,大长公主才姗姗回府。   可是等到大长公主听了林溪的请求,派人去康钦王府要人时,却被告知珍娘在一次宴会上被前来参加宴会的六皇子看中,前几天被六皇子府里派来的一顶小轿接走,现下已成了六皇子府中的一名侍妾。   这下子,就连大长公主也没办法了,只好把这消息如实告诉给了林溪。   “也许这就是我们姐妹俩的命。”玉娘得知这个消息,沉默良久后方才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还能说什么,只好安慰道:“上次参加暖炉会时,你也见过六皇子妃,不是不能容人的大妇。而且我还与她有些交情,可以帮你姐姐在她跟前说两句好话。” 第123章   这个新年因着沈默不在, 又有珍娘的事,过得并不算热闹。   而京中的形势对太子这边也越来越不利。   林溪在初二那天领着麒哥去文家拜年时, 就听文二太太说起大年初一那日, 圣上因着一件小事狠狠发作了太子一通。   正月还没出,林溪就听外面人传太子被圣上下了禁足令, 没有今上的圣谕,谁都不许出入东宫。   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 别说大臣们感到震惊意外, 就连太子赵忱也感到不可置信, 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直到太子妃苏氏红着眼圈来到他书房,告诉他东宫现在围满了禁卫军,赵忱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这个太子确实被禁足了。   难过伤心自然是有的, 不过赵忱最不愿接受的是,没想到事情真的朝着他所预料的最坏后果的方向发展,只怕这个禁足的命令下来不久,他这个太子就该被废了。   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赵忱伤心难过之后, 人反而更清醒了。   他先扶起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苏氏,然后用平静的语调道:“前几个月你告诉我,奉仪曾氏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可我一直为朝中局势所困扰,只看过她一回, 如今我被困东宫, 正好有时间去看看她, 太子妃也一起去吧!”   苏氏听说太子要去看看曾氏,只好勉强提起精神,“殿下去看看她也好,曾奉仪这胎怀相并不是很好,如今都七八个月了,整日还是没什么胃口。”   太子成亲这么久,膝下却连一个子女都没有,最着急的人便是太子妃苏氏了。她自己因着李贵妃的缘故小产,后来曾奉仪怀孕,她便买通了诊脉的太医,悄悄把此事瞒了下来。后来又找了个借口,让曾奉仪称病不出,只在自己寝殿养身子。   所以曾奉仪怀有身孕这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赵忱和苏氏来到曾奉仪的寝殿之时,曾奉仪正半躺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看见太子和太子妃前来,她忙扶着贴身宫女的手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   苏氏忙叮嘱道:“你现在怀着身子,慢点起来。”   赵忱望着曾奉仪的肚子,问了句:“几个月了?”   曾奉仪抚着肚子道:“回殿下的话,已经有七个多月了。”   “离生产还有多久?”赵忱问道。   曾奉仪微微笑道:“稳婆说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   苏氏也笑道:“臣妾现在就盼着曾奉仪能给太子添个小郡王,就是小郡主也好。”   赵忱则淡淡一笑,又看了眼曾奉仪的肚子,方才对她道:“你好好养身子,缺什么就跟太子妃说。”   曾奉仪应了一声:“妾身这里不缺什么,太子妃时不时就打发人过来送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赵忱看了眼苏氏,点了点头:“那你好好歇着。改天我再来看你。”   从曾奉仪的寝殿出来,赵忱走到一处宽敞的庭院前就立住了脚步。   苏氏不解道:“殿下怎么不走了?”   赵忱没回答,反而挥退了近身服侍的几人,转过身才低声道:“曾氏这一胎,还有多少人知道?”   苏氏因着他脸上郑重的神色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才道:“这事只有曾氏的几个贴身心腹和臣妾身边的几个人知道,再有就是刘太医知道。”   赵忱想了一想,“刘太医你先不要管,曾氏和你身边的那几个知情人,你一定要想法封住他们的口,这事绝对不能叫外人知道。”   苏氏也是世家出身,太子这么一说,她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殿下难道是......”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赵忱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我有预感,我这个太子大概是做不长了,不管日后结局如何,我总要为自己留下一点血脉。不管曾氏所生是男是女,这一点血脉我一定要保住。”   苏氏面色一怔,她没想到事情的情形比她所想的还坏,“殿下为何这么说,父皇只是禁了您的足,并没有......”   “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我不能不往最坏的情形打算。”赵忱一直都记着林溪的那句话,如果他这个太子迟早有一天要被废,那自己在此之前一定要多留几条退路。   苏氏的心本来就一直提着,听到赵忱这几句话,心里更是忐忑难安,不过她嫁入东宫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这两三年因着李贵妃的刁难,她的性格比从前未出阁时坚韧不少,不一会儿就调整好了情绪,还站在赵忱的角度考虑问题道,“殿下既有此意,可想好了将来抚养孩子的人选?”   赵忱道:“太子妃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朱大人?”   朱衡朱大人,苏氏马上就想了起来,这位大人的忠心那是不用说的了。可是这位朱大人现在却远在外地,苏氏正要再说什么,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   小太监附在赵忱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忱便对苏氏道:“这事回头再说,我先走了。”   苏氏看着赵忱匆匆离去后,反反复复思索了一下赵忱所说的提议,然后便唤来了自己的乳母章嬷嬷。   “曾奉仪怀有身孕以后,膳食都是御膳房的张太监负责,我记得他是你的同乡,这个人是否可靠?”   章嬷嬷道:“太子妃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看苏氏的脸色郑重无比,章嬷嬷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慢慢道,“张太监是因为家贫才入宫做了阉人,老奴与他接触过几次,还帮过他一个大忙,应该可以信得过。”   苏氏点点头:“那就好。回头你替我给他捎个口信,要他千万要对曾奉仪有一段时间胃口不好的事保密。”   “这个不用太子妃叮嘱,我早跟张太监说过。”   苏氏和赵忱这边安排一切事宜的时候,不知情的曾奉仪依旧在自己的寝殿里安心养胎。   为了她的身心着想,苏氏从未跟她透露过太子被禁足的事,也让身边服侍的人不要告诉曾奉仪。   因此曾奉仪虽然胃口不是很好,但是心情却保持得很好。唯一困惑的就是,从前一直给她把脉的刘太医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   对此,苏氏解释给她说,李贵妃偶感风寒,刘太医被她叫去调养身体了。   事实上,李贵妃确实感染了风寒,为了怕过病气给元洪帝,李贵妃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元洪帝跟前服侍了。   李贵妃在照顾元洪帝一事上确实精心无比,连着几天没见李贵妃,元洪帝心里着实牵挂她。   二月中旬一天,天气非常不错,阳光也好,元洪帝病了这么些天,偶然动了要出去走走的念头,便说要到李贵妃的关雎宫看看。   李贵妃正半靠在软榻吃药,闻听元洪帝来了,忙下榻行礼问安。   元洪帝虚扶了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李贵妃只娇媚一笑,“臣妾这里正病着,皇上又来做什么?”   元洪帝伸出右手握住了李贵妃的手,“好几天没见爱妃你,心里着实挂念。”   李贵妃掩嘴笑了笑,“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喝完苦药就不用再吃蜜饯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等李贵妃吃完苦药,底下人照常捧上一攒盒蜜饯。   李贵妃用银签挑了粒酸梅,自己含了一枚,又给元洪帝挑了一粒,亲自送到他嘴边。   元洪帝这段日子苦药喝得不少,这酸梅正对他的胃口,便一连吃了好几粒。   李贵妃生怕过了他病气,等他坐了一会儿,便催他回去。   可是元洪帝刚依着她的话站了起来,就觉胃里一阵翻滚,不仅把刚才吃的酸梅吐了出来,还把中午吃的午膳也吐了个干净。   李贵妃站起来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的院判卢太医就匆匆跟着小太监过来了。   卢太医刚给元洪帝诊完脉,李贵妃便问道:“怎么样,皇上好好的怎么会吐了?”   卢太医脸色有点不对劲,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道:“皇上呕吐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中了一种毒药。不知皇上刚才可吃过什么?”   “中毒?”李贵妃立马吓得变了脸色,“卢太医,你可不要乱说?”   卢太医叩头道:“微臣不敢隐瞒,皇上的脉象确实是中毒的表现。”   元洪帝呕吐过后,胃里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听到卢太医说自己中了毒,他不由沉了脸色,“朕的一日三餐都有人试毒,卢太医这么说,莫不是说有人在朕的饭菜里下毒?”   卢太医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想问皇上一句,您今日有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元洪帝还在细想,李贵妃已道:“对了,皇上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曾吃过几粒酸梅。可是这酸梅我天天都在吃,也没觉得有何不适啊!”   卢太医听李贵妃这么一说,便道:“不知那酸梅在哪,可否让微臣看一看。”   那盛放酸梅的攒盒还没收起来,李贵妃便命宫女端过去给卢太医。   卢太医拈起一粒酸梅闻了闻,又拿起来舔了舔,过后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这酸梅确实有毒,皇上若不信,可叫其他太医过来查看。”   “可是若这酸梅有毒,为何我吃了这么些天,却没有什么大碍?”李贵妃问道。   卢太医道:“这酸梅是被人用一种□□浸泡过,贵妃吃了这么些天没有大碍是因为这毒药还未完全侵害您的身体。而皇上却是大病初愈,脾胃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才会一食用这酸梅,就会引起呕吐等不适。”   “那这毒药对皇上的身体可有损坏?”李贵妃忙问道。   卢太医道:“皇上中的毒很轻微,刚才又已经呕吐过,只要服一碗解毒汤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贵妃吃了这酸梅这么些天,虽然身体还没有大碍,可是等到这□□慢慢侵入您的身体,久而久之就会变得特别虚弱。” 第124章   卢太医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酸梅里下的毒是冲着李贵妃来的。皇上中毒也是受了她的牵连。   元洪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忙命卢太医给李贵妃诊脉。   卢太医诊完脉道:“好在李贵妃服用时间不长,毒性还未侵入您的五脏六腑, 只消喝几天解毒汤就好。”   元洪帝和李贵妃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等卢太医去后,李贵妃马上就跪在了元洪帝跟前,“皇上, 有件事, 臣妾不知当说不当说。”   元洪帝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李贵妃哭诉道:“本来臣妾不想说的, 可是又怕再出一次这样的事,牵连了皇上您。这酸梅不是臣妾宫中自己腌制的, 是上次臣妾过生辰, 东宫那边送来的。”   出了中毒这事, 元洪帝本来就在猜测到底谁是下毒的人,如今李贵妃说出东宫来, 元洪帝立时就想到太子赵忱与李贵妃诸多不对付, 在送给李贵妃的食物里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元洪帝当即就动了大怒,“这个孽子, 他怎么敢!”   于是第二天,百官一上朝, 元洪帝就命太监宣布了自己废黜太子的圣旨。   早在太子被禁足时, 已经有官员预料到了这个后果。不过有些官员私下已经被六皇子买通, 因此太子被废,他们不仅不感到震惊,反而还相当兴奋。   而已陈首辅为首的内阁大臣暂时还摸不透圣上到底是如何厌弃了太子,因此没有贸贸然上前劝谏。   只有少部分耿直中正的大臣,当着元洪帝的面提出了废黜太子一事不妥。   元洪帝黑着一张脸,冷冷扫了那几人几眼,当即就命人把那几个官员拖出去仗责二十大板。   这下子,众臣都看出来了元洪帝废太子的决心,没人再提出反对之意了。   消息传到东宫,赵忱面上一点反应没有,但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没想到在父皇的心里,终究还是李贵妃和六皇弟更为重要,重要到宁可废了他这个太子,也要保全他们母子的富贵。   “照我说,圣上也太偏心了些。太子那么仁善孝义的一个人,最后竟然因为李贵妃的挑唆而被废,真是太不值了。”   沈梓馨近来跟着谢芊芊参加了一次桃花诗社的诗会,想来是在诗会上听说了什么,回来便跟林溪说了不少朝廷上最近发生的大事。其中就包括太子被废一事。   林溪做针线的手就是一顿,要来的终归会来,只希望这一次太子赵忱听了她的提醒,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正出神想着太子被废的事,就见玉娘抱着麒哥从外面溜达回来了。   “娘,抱抱。”麒哥看见林溪,便把双手伸了过来。   林溪知道他是想喝奶了,她有心想给他早点断奶,可是又怕麒哥断奶以后会闹病,毕竟麒哥生下来这么大,还没闹过什么病,偶尔流鼻涕咳嗽什么的,只消多喝几次奶便没什么事了。   有这样一层担忧,直到麒哥一周三个月了,林溪还没下定决心给他断奶。   而这个时候,来京一年多的丁香也快生了。   去年林溪回晋城奔丧的时候,把丁香两口子留在了京里,等她从晋城回到京城,没多久丁香就被诊出了喜脉。   林溪知道丁香怀孕后就不让她在屋子里服侍了,为着丁香怀孕的事,她后面又把桂香的婚事挪了挪,好在桂香虽对辛先生日渐生了好感,可是还是舍不得离开林溪,因此婚事挪后她一点意见没有。   倒是辛世卿隔三差五的便叫人捎东西给桂香,林溪看他对桂香确实是动了真情,桂香又不反对这门婚事,便在丁香快生的时候,把婚期定在了秋天。   婚期定下没几天,丁香便发动了,然后在三月中旬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婴。   林溪生了麒哥后,又觉得还是白白嫩嫩的女儿招人疼,因此丁香生了女儿后,林溪不仅第一时间过去看了一眼,还给招人疼的小家伙起了一个莲儿的小名。   麒哥也很喜欢莲儿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每次林溪带着他去,他都好奇的看着莲儿,一看就是好半天。   这天,母子两个又来看莲儿,就见桂香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外面来了个生客,说是朱大人府上的管事。”   “哪个朱大人?”林溪闻听来了生客,便把麒哥留在丁香这里,又叫服侍麒哥的杜鹃好生看着他,然后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问道。   桂香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他说是从晋城来的。”   从晋城来的,难道是那位朱衡朱大人,林溪不知道这位朱大人派人来干什么,便带着疑惑去了待客的前厅。   来人确实是朱衡府上的管事,他先朝林溪行了一礼,便递给了朱衡写的一封信。   “老爷说若是沈大人不在,交给他的夫人也是一样。”   林溪接过信一看,原来是朱衡在京城的一个亲戚遇到了难事,想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托付给他,可他担心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这颠簸之苦,便请求他们先照看一两年,等他调入京城后,再把孩子接走。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应该是朱衡替孩子所出的抚养费。   林溪把信收好,便向朱府的管事说道:“这事我替夫君应下了,不知孩子在哪?”   不说朱衡是晋城的父母官,就是看在朱衡对沈默颇为欣赏的份上,这个忙,自家也是要帮的。   朱府的管事道:“孩子就在车上,因为来不及找乳娘,这事只好托付沈夫人了。朱大人说还请沈大人和沈夫人看在他的面上,好好照看这孩子,他将来必有重谢。”   管事把睡得正香的孩子抱到林溪面前,林溪没有急着看孩子,而是先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抱在怀里,方道:“你先别走,这孩子我留下了,银票我却不能收。朱大人的清廉我是知道的,这笔银子应该是他好几年的俸禄,而且养个孩子用不了这么多,还请你把这张银票带回去。”   朱府的管事不肯接,“我可不敢收,回头老爷会责罚我的。”   林溪便道:“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们朱大人回一封信。”   林溪把孩子抱回到府里的时候,麒哥已经跟着杜鹃回来了,一见林溪抱回来一个婴孩,便唤道:“妹妹,妹妹。”   林溪把孩子交给桂香,腾出空来写了一封信,然后又把那张银票塞了进去。   等她把信交给朱府的管事,从前院回来时,就见麒哥和桂香杜鹃都围着那个孩子看。   桂香见她回来,便抿嘴笑道:“奶奶,麒哥说的一点没错,这婴儿是个小女孩。”   林溪笑道:“麒哥这两天一直嚷嚷着要把莲儿带回来和他一起睡,这下可好,天上掉下来一个妹妹,我们麒哥以后有伴了。”   “妹妹,妹妹。”麒哥许是听明白了林溪的意思,跑过来高兴的和林溪分享他的喜悦。   林溪听麒哥唤那婴孩妹妹,方才想起来没来得及问这孩子姓甚名谁,不过想想那位朱府的管事也并不一定知道,林溪看这婴孩的襁褓是用锦缎做的,便给这刚出生的孩子起了个小名叫锦儿。   “锦儿,锦儿。”麒哥刚冲着得了小名的婴孩喊了两声,孩子便醒了。   林溪小心的把孩子抱到怀里,猜着她是饿了,便带着她去了丁香那里。   丁香奶水足得很,生的又是个女儿,今天还和林溪说起奶水多得吃不完。林溪把锦儿抱到她那里的时候,她刚给莲儿喂完奶,另一边还发胀得很。   锦儿在她怀里埋头吃了会儿,丁香才想起来问这孩子的来历,“奶奶,家里怎么突然多了个孩子?”   林溪道:“这是朱大人托人送来的一个孩子,要在这里寄养一段时间。你先喂她几天,回头我再给她找个乳娘。”   “何必再找乳娘,反正奴婢的奶水足得很,完全够两个孩子吃。而且莲儿听话得很,奶奶只管把这孩子交给奴婢,奴婢一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林溪沉吟了一下:“既然这样,那你先辛苦一段日子,回头我再把云雁调过来给你使。”   林溪想要雇个乳娘,一是给锦儿喂奶,二是想找个照顾锦儿的人,不过既然丁香愿意当锦儿的奶娘,林溪也放心她,便想着把云雁调过来,给她打打下手什么的。   林溪回去以后,便把丁香的月例银子提到了四两银子,还把云雁拨了过去,帮她一起照顾锦儿。   丁香出月子以后,林溪又特地把正房旁边的两间厢房辟做育儿室,然后安排丁香带着莲儿和锦儿两个孩子住了进去,还让云雁照例帮她嫂子的忙,照顾两个孩子。   莲儿和锦儿两个孩子搬过来以后,麒哥几乎天天都要去看个四五回,尤其喜欢后到的锦儿。   锦儿这孩子刚来时因为生下来瘦小,不及莲儿白白嫩嫩可爱,可是满月以后,大抵是丁香的奶水好,锦儿越长越白胖,加上五官出众,慢慢就把莲儿比了下去。   这天林溪和麒哥正围着摇床看莲儿和锦儿两个孩子,就听见双燕迈着急促的脚步走了进来。   一旁的桂香便道:“什么事这么匆忙,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丫鬟的人,遇事可不能这么毛毛躁躁。”   林溪却知道双燕的性格,没有什么急事她是不会这么着急的,便含笑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双燕虽然挨了训,可是脸上还带着喜意,“奶奶,二少爷回来了,特地让捧砚过来传话,说现下就在袁师傅那里,等陪袁师傅说会儿话就回来。” 第125章      林溪带着麒哥在廊下玩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穿着一袭浅青色直裰的沈默远远朝他们走来。   林溪的眼睛当即有点湿润, 忙抱起麒哥迎了上去。   沈默刚到新宅子, 还不清楚路径,转过一丛开得正好的丁香时, 这才看见迎上来的母子二人。   沈默的眼里立时就多出了几分光彩,等到麒哥被林溪放下小跑到他跟前时,沈默一伸手就把麒哥抱在了怀里。   沈默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本以为麒哥会不让他抱,没想到麒哥一点都不认生, 被他抱在怀里, 脸上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 看得沈默的心都快融化了。   林溪含笑走到他父子跟前, 柔声道:“麒哥, 叫爹。”   麒哥听话的叫了声:“爹。”   沈默笑着应了一声, 目光便落在了林溪身上。   林溪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伸手去抱麒哥:“你爹刚回来, 让他先进屋洗洗再抱你!”   没想到麒哥却不从沈默怀里下来,紧紧的扒着他爹不放。   沈默笑道:“再让我抱他一会儿。难得这么长时间不见, 他还记得我这个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握住了林溪的右手。   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 林溪有些害臊, 挣了一下挣开了, “你好好抱麒哥, 别让他掉下来了。”   沈默轻轻一笑, 知道她害羞, 就没勉强,抱着麒哥进了屋子。   上房依旧是三明两暗的结构,又被林溪重新布置过,几乎和原来住的宅子一样,沈默顿时就多了几分熟悉感,抱着麒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林溪早就让人烧好了洗澡水,看着粗使婆子们抬进热水,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便唤沈默去洗澡。   沈默便把麒哥交给了一旁的桂香,“你先和桂香玩,爹先去洗洗这一身风尘。”   没想到麒哥一到桂香怀里就哭了,沈默还没明白为什么,林溪就走了过来,让桂香带着麒哥去找玉娘,“这孩子轻易不让桂香她们几个抱,就玉娘和我能哄得住他。”   沈默还以为麒哥让他抱,是不认生的表现,没想到麒哥连桂香都不让抱,不由笑了笑,说了句:“这小家伙!”   林溪忍不住吃味道:“果然是有了儿子就忘了媳妇。我看你现在眼里只剩下你儿子了。”   丫鬟们都已经下去了,林溪没了顾忌,便扑了上去,“说,走了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   沈默稳稳的抱住她,用行动回答了她。林溪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双手的温度,忙又挣开,“先别动手动脚,赶紧去洗澡再说!”   沈默被她打掉双手,也只是笑了一下,“我累得很,一动都不想动,不如你帮我洗。”   “你想得美,快去洗!”林溪当然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面色忍不住一红,还推了他一下。   等到沈默去了净室,林溪方才放松一些。这么长时间不见,乍然再见到他人,看到他眼里的炙热,林溪忽然有一种新婚的感觉,只觉面皮薄得厉害,老是有一种难为情的感觉。   可她脸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一些,就听沈默在净室唤道:“林溪,水有点热,帮我加点凉水。”   沈默说完这句话,便靠在浴桶边上耐心的等待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林溪。   林溪红着脸伸手试了下水温,“这水哪里热了,我怎么觉得正合适。”   一句话没说完,眼前拂过一阵温热的潮意,沈默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又带着她试了一下水温,“可我觉得有点热!”   这话一语双关,林溪明白了沈默话里的意思,脸色红得更厉害了,甩开他的手便道:“多泡一会儿,自然就不热了。”   这话一说完,林溪就听沈默在她耳边轻笑了一下。   林溪有些恼羞成怒,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沈默轻轻笑着说,“好长时间没见你,看到你便高兴得想笑一笑。”   若是他打趣自己,林溪肯定会抽身而走。可他这样温淡的说着动听的情话,说得自己心里一热,那因长时间不见而生出来的难为情也消退了一些,忍不住轻轻靠前,亲昵的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安慰你一下。”   她亲完即走,一点没给沈默半分机会。   隔着屏风,还能听见沈默的笑声:“你倒是见机得快。”   林溪没理他,从净室出来后,便给他找换洗的衣裳。   这半年来,林溪闲着没事便给他和麒哥做衣裳,光是给沈默做的中衣外裳就有一箱子。   她这里刚翻出一身衣裳,就见得到消息的沈梓馨过来了。   “我听桂香说,二哥回来了。”沈梓馨和谢芊芊很谈得来,两家又是邻居,便时不时的到隔壁钱家做客。   沈默派人回来时,她还在钱家,那会儿从钱家回来听桂香说二少爷回来了,便赶了过来。   林溪笑道:“是,你二哥回来了,正在净室里洗澡。待会儿我让厨房整治一桌好菜,我们一家子好好吃个团圆饭。”   沈梓馨一听沈默在洗澡,知道自己在可能会不大方便,便起身道:“我想起有件事还没做,等二哥忙完自己的事,二嫂再派人叫我吧!”   沈默洗完澡出来,就见屏风外的凳子上已经放了里外一身衣裳。   沈默穿好从净室里出来,就见林溪正在整理衣裳,沈默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件粉色绣芙蓉的小斗篷。   “这件小斗篷是谁的?”   林溪顺着沈默的目光看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猜?”   沈默实在是猜不到,“应该不是麒哥的吧?”   林溪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再想有个女儿,也不能把麒哥照着女孩打扮。这斗篷是锦儿的。”   “锦儿是谁?”沈默越发糊涂了。   从福州离开以后,沈默又去了川蜀,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家里通信,自然不知道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   林溪便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他,“那么小的孩子确实经不起长途颠簸,便替你做主把她留了下来。”   沈默听闻是朱衡朱大人亲戚家的孩子,倒没多想,只提出要看一看那取名为锦儿的小女孩。   林溪便把他带去了厢房,恰好锦儿醒着,还把一旁睡着的莲儿吵醒了。   林溪含笑把锦儿抱了起来,给沈默看了一眼,“这孩子比麒哥好带,一点都不认生。”   锦儿刚满一个多月,正是白白胖胖最可爱的时候,看见沈默,还咧嘴笑了一下。   沈默一直就想有一个女儿,如今见到白嫩可爱的锦儿,便忍不住伸手要抱她。   早在麒哥生下来的时候,沈默就已经很会抱孩子了。所以林溪没拒绝,小心的把锦儿抱给了他。   可是锦儿刚到沈默怀里,就见沈默的眉头皱了皱,林溪还没来得及问,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原来是锦儿拉屎了。   林溪没忍住笑道:“看来锦儿这是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给你这么大的见面礼。”   丁香忙上前接过,“都是奴婢不好,忘了锦姐一上午都没拉屎。”   沈默自然不会多计较,不过他生性喜洁,过后洗了三遍手才作罢,倒让林溪笑了他一下午。   不过等到晚上的时候,就轮到林溪笑不出来了。   即便沈默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可是掌灯过后,林溪还是被他的视线烧得站不住脚。   越是这样,林溪越想拖延,还找了一大堆事做,比如给麒哥洗澡哄他睡觉,看书坊那边的账本,以及零零总总一些不大不小的琐事。   直至等到二更天,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完,林溪终于找不到借口了,这才回到床上睡觉。   沈默已经把手里的《汉书》看完了一小半,见她终于肯过来,便问了一句,“都料理清楚了吗?”   林溪看似平静的点点头:“都料理清楚了。”   沈默刚要翻身过来,林溪忽然看见了他的右手,福至心灵说了句:“你的手洗干净了吗?”   她本是想让沈默感到有些扫兴,把那件事往后拖延一会儿,哪知林溪小瞧了沈默的面皮功夫,只见他面不改色的把手递到林溪跟前,“要不你闻闻?”   林溪没了拖延的理由,只好笑笑:“那倒不用。”   沈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林溪深吸口气,“没了。”   事实证明,林溪的预感一点没错,沈默这晚几乎要生吞活剥了她,好像要把之前所欠下的都要补偿回来似的。   最后,林溪实在是没力气陪他折腾了,把被子一卷,闭上眼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溪还没睡够,就听到了麒哥哭闹的声音。   麒哥起床的时候偶尔会有起床气,非要林溪抱他一会儿才会乖乖的洗漱吃饭。   也许是昨晚麒哥被抱去和玉娘一起睡,所以他今早便开始闹脾气了。   林溪正想起身去哄麒哥,就听见了沈默说话的声音,过后麒哥哭闹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林溪睡饱以后,已经是大中午了。   她刚打着哈欠,看着桂香给她梳好头,就见麒哥小跑着扑到了她怀里,“娘,爹带我去园子里转了一圈,还给我折了一枝海棠。”   麒哥给林溪说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满满的喜悦和兴奋。   林溪习惯的伸手要抱他,问他除了摘花还做了什么,却被麒哥躲开了,“爹还在外面等我呢!”说着话就蹬蹬的跑了出去。   “这个小兔崽子!”林溪难免觉得吃味,没想到就一个早上,麒哥就被沈默哄得不认她这个娘了。 第126章     更让林溪吃味的还在后头。   麒哥除掉一日三餐外, 下午的时候,还会有一顿小点心。这些小点心都是林溪吩咐过的,有时是几片核桃酥, 有时是几块枣泥山药卷, 都是给小孩子吃的好克化的点心。   因为一天当中,只有这个时候能吃到点心, 所以麒哥异常珍惜这些小点心,如果林溪不要求,他轻易不会主动和别人分享这些点心。   可是沈默回来以后,照顾麒哥的杜鹃刚把装小点心的碟子递到麒哥面前,麒哥却没有自己先吃, 而是抓起一块芝麻球就递给了沈默。接下来, 麒哥自己吃一块,就递给沈默一块。   这一幕正好叫过来找他们父子俩的林溪看见了,她不由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可是麒哥就像是没看见她一样,依旧讨好的把最后一块芝麻球递到沈默嘴边。   在林溪幽怨的目光中, 沈默自然没有吃掉那块芝麻球,而是又把它递给了麒哥, “爹已经吃了好几块了, 这块不如留给你娘。”   麒哥听话的把芝麻球接了过去, 然后笑着递给了林溪。   林溪接过芝麻球以后, 忍不住拧了拧麒哥的小脸蛋,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怎么没见你主动喂过我点心?”   麒哥不满被自家娘亲拧脸蛋,转身就钻进了沈默的怀里,“爹,娘坏。”   沈默笑着摸了摸麒哥的头,“不怕,娘是跟你闹着玩的。”   别人家里是孩子找娘告状说爹坏,到林溪这里却是麒哥跟爹告状说娘坏,林溪觉得她这个娘当得有点失败,当然最多的还是沈默脾气太好,太有耐心,半天时间不到就把麒哥哄得服服帖帖。   等到麒哥吃完点心又玩了一会儿,林溪便让杜鹃领着他去找玉娘。   麒哥自然有些恋恋不舍,不过沈默答应他,半个时辰以后就继续陪他玩,他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麒哥走后,林溪便和沈默说起了正事。   “有件事我一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林溪说的是元洪帝废黜太子的事,太子被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沈默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林溪这么一说,沈默便道:“你说的是太子被废一事吧?”   林溪点头道:“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真和你预料的一样,圣上真能狠得下心废掉太子。”   沈默叹道:“我虽早有预料,可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不免为他叹息一声。”   太子对他的提携之恩就不用说了,沈默最感激的是林溪生产之前,太子知道自己在打听刘太医的消息,便主动过来寻他,还特地嘱咐刘太医要他在那几日随时待命。   更不用说太子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后,不仅没有借着提携之恩想方设法让沈默报答,反而尽可能的疏远他,为的就是怕连累他。   所以当沈默知道太子被废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上书为太子辩解。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封折子经由驿站送到京城以后,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默猜到这封奏折大概是被人扣下了,不过他早在太子被废之前就已做好了此生不得重用的准备,因此回京以后去翰林院销了假,便又开始了在翰林院的清闲日子。   他已经在翰林院待够两年,按照旧例,还要在翰林院待满一年才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可是沈默觉得自己如果不曾上那封奏折,就算不能再升迁也还能继续留在翰林院做他的修撰,可是自己既已上了那封奏折,那么等待自己的便是不一样的结果。   不过沈默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说他之前还曾因为被动成为太子一派的人而有些犹豫不决,可是后来太子的举动彻底让他站在了和朱衡一样的立场上。   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接受这样的后果。   即便此生不能得以重用不得再入内阁,可是外放为官未必不能做一番事业。沈默对自己的将来倒不曾失却信心,唯一觉得歉意的是,恐怕他们一家以后可能很难回到京城了。   相对于沈默的这点担忧,林溪这个知道剧情的人却是乐观的很。   不用再兼职内阁侍读这个职位,沈默每天回来的时间都特别早,林溪也就充分利用这段时间,经常把麒哥丢给他,自己则忙着料理家务,处理商队和书坊那边的琐事。   沈默这次外出游历的时候,曾经跟着林二老爷去了一趟福州,可能大抵是沈默这个人天生就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总之沈默回京以后,黄通那边就派来一个管事,说要入股林溪的商队。   有黄通这个经验老到资金雄厚的商人参股,对于林溪来说自然是件好事,起码商队的风险会大大降低,投入的银钱得到的回报也会更多。   因此林溪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此事,还特地给远在边关的江吟秋去了一封信。   因为黄通对边关那边的药材和皮毛生意很有兴趣,打算在江南那边多开几家店铺,一点点打开当地的市场。   对此,林溪自然是抱支持态度的,不过她自己手头没那么多资本,手里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因此只在里面参了两份股,大头还是归黄通那边。   等林溪把商队这边的人忙完,时间已到了中秋节前后。桂香和辛世卿的婚期就要到了。   辛世卿这两年前后为书坊写了好几部话本,林溪又是个很大方的东家,因此这两年辛世卿攒了不少银钱,不仅购得了一处宅子做新房,还拿出五十两银子做聘礼。   林溪不仅把这些聘礼都留给了桂香,还特地赏了她两套头面和五十两银子作为陪嫁,又额外拿出二十两银子办喜事,因此桂香和辛世卿的婚事办得异常热闹,让余下的丫鬟们羡慕不已。   桂香出嫁以后,林溪便把年纪最大的双燕提为了房里的大丫鬟,而杜鹃仍在麒哥身边照顾,云雁则帮着丁香照顾莲儿,和玉娘一起买来的两个小丫鬟翠羽和绣羽则提为了二等丫鬟,帮着双燕一起服侍林溪的起居。   人手虽少,好在麒哥和锦儿都还算听话,又有玉娘帮忙,杜鹃和云雁都能一个人照顾得了麒哥和锦儿。   而林溪一直都不习惯有众多丫鬟围着,房里有双燕一个人服侍已经绰绰有余。   双燕早前虽然被桂香叮嘱了许多,后来又跟着桂香服侍了林溪一段日子。可是那个时候,沈默还没回来,她按着桂香教的,几乎没出过什么小错。   可是等桂香嫁后,她真正被林溪提为了房里的大丫鬟,便开始了贴身服侍林溪的生活。   林溪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双燕唯一觉得难为情的是,每当沈默在场的时候,她总觉手脚有些放不开,尤其是偶尔遇到沈默和林溪腻歪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原来桂香在的时候,她比较老实,林溪不叫,她绝不往跟前凑。而双燕许是刚提为大丫鬟,想着多在主子跟前表现,因此有时不待林溪吩咐,她就主动把事情做好了。   有时候,便不可避免的看到某些不该看的画面。   林溪当着人前的面,还是比较矜持的,只有在和沈默独处的时候,尤其是对方表现得越淡然,她越想撩拨对方。当然如果对方热情的让她有些吃不消,她反倒想要千方百计的避开对方。   沈默只有刚回家那几天,稍微热情了一些,过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内敛。   因此双燕撞见的那一两回,每次都是林溪在撩拨沈默。   连着两次被人撞见自己调戏沈默,林溪难免觉得有些脸上挂不住,好在双燕很快就吸取了教训,以后若非林溪不叫人,她再也不敢踏进房里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溜到了九月中旬,某天林溪正在家料理家务,就收到了顾家派人报喜的消息,顾文轩不仅在今年的乡试中得中举人,还和沈默一样中了解元。   这个消息传来没多久,林溪就听见了顾文轩与靖宁侯府三姑娘结亲的消息。   听说顾文轩和薛晴柔的婚事,还是许老先生撮合的。   一个是当年的解元,前途不可限量;一个是侯府的三姑娘,素有才名。两人的婚事自然被人议论了许久,都说是郎才女貌,难得的一门好亲事。   可是两人定亲没多久,就传来了薛晴柔与怡真郡主绝交的消息。   这个消息还是沈梓馨告诉给林溪的,她说怡真郡主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和薛姑娘大吵了一架,两人绝交以后,怡真郡主就病了。   林溪当然知道这两人绝交的原因,这还只是个开始,等顾文轩初露锋芒以后,招惹的烂桃花只会比沈默只多不少。   不过林溪现在更为关心沈梓馨的婚事。   沈梓馨来京都有一年了,这一年她一直托人打听合适的青年才俊。   不过沈默的品级放在贵人如云的京城还是稍低了一些,因此即便林溪放出消息,可是有意想要结亲的人家却没有几个。   眼看马上又要到年底了,林溪不免有些着急,托了陈三奶奶好几次,在她的催促之下,陈三奶奶终于帮着打听到了一户合适的人家,对方虽是勋贵人家,可是家里子孙还算上进,又很是看中沈家的门第,因此便提出要见沈梓馨一面。   可是与林溪的热络相比,沈梓馨却表现得不是很期待,随意打扮了一番就过来见林溪。   林溪觉得她穿得太素淡了一些,从自己的首饰匣里挑了支羊脂玉步摇,便在素淡中多了些清雅,正好符合他们书香世家的作风。 第127章     相亲的地点约在城东的护国寺。   林溪和沈梓馨到得很早,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陈三奶奶到得更早,她老远就笑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寺里的几株腊梅开了,我带你们去瞧瞧。”   护国寺所种的这几株腊梅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了,这时候正是花开时节, 只见满树繁花, 黄色的花瓣将整棵树妆点得如同披上一匹光灿灿的黄锦。   沈梓馨却没这个兴致赏花,跟在林溪身边, 听她和陈三奶奶闲谈京中最近发生的几件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丫鬟过来和陈三奶奶说了几句话,陈三奶奶便对林溪使了个眼色。   林溪会意,对沈梓馨道:“我们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你先在这赏花,等会儿我们过来找你。”   京城风气开放, 男女相看的时候, 只要有丫鬟陪同,两人是可以单独相处一会儿的。   不过沈梓馨自小长在晋城,来京城时日比较短,又是第一次相看, 并不知道这个惯例,只当二嫂和陈三奶奶是真的有事, 便点点头, 目送着她们离开。   陈三奶奶边走边道:“你这个小姑子性情不错, 也难怪你这个当嫂子的替她这么张罗。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看对眼。”   林溪道:“尽人事, 听天命吧。”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从对面走过来一位气质温煦的青年。   陈三奶奶忙不着痕迹的捅了捅林溪的胳膊,林溪便打量了这位青年一眼,眉目端正,眼神清明,不由暗暗点头。   卫三郎看见陈三奶奶旁边立着位年轻的少夫人,便知道她就是那位沈状元的夫人了。   陈三奶奶见他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就笑着介绍了一句,“这是沈夫人。”   卫三郎便朝林溪微微行了一礼,“沈夫人有礼。”   林溪也还了一礼,“卫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陈三奶奶不等卫三郎再说什么,便道:“我和沈夫人还要到大殿那里求签,就不多耽搁了。”   要不然大家客气来客气去,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陈三奶奶说完便拉着林溪走了。   一直等到两人走到卫三郎看不见的地方,陈三奶奶才问道:“你觉得这位卫公子怎么样?”   “挺好的。”林溪对这位卫三郎的印象不错,“难得他出身勋贵世家,气质却很清正。”   陈三奶奶笑道:“不是我说自己亲戚的好话。这位卫三郎人真的不错,不仅上进不说,为人还洁身自好,听说他至今也没有通房丫鬟,秦楼楚馆更是去都没去过。”   “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怎么到现在还没定亲?”林溪听到陈三奶奶这么说,不由生出了一点疑心,毕竟这位卫三郎的家世放在这里,人又上进,怎么会蹉跎至今也没定亲。   陈三奶奶马上就领会了林溪的意思,忙解释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卫三郎他们家虽有一个显平侯府的爵位,可是这个爵位却不是世袭的,只封袭五世,到这一代显平侯刚好是五世。为着这个,他们家里孩子的婚事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偏偏显平侯夫人心气又比较高,宁肯错过,也不肯将就,因此卫三郎的婚事到现在也没定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么好的人选能留到现在,不过林溪不是在意爵位的人,她觉得沈默应该也不会在意,现在就看沈梓馨的意思了。   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哪怕卫三郎这个人选再好,林溪也不能勉强她。   因此从护国寺回来以后,林溪便找了个机会问沈梓馨的意见。   沈梓馨从护国寺回来以后,一直在发呆神游,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护国寺遇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卫三郎,而且他还是自己今日相看的那个人。   只要一想到今日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沈梓馨就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林溪问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   林溪仔细看了她一眼,觉得沈梓馨今日反常的厉害,便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位卫公子怎么样?”   面对林溪的问题,沈梓馨低着头羞涩的说了句,“挺好的。”   林溪有点明白了,“你之前见过这位卫公子?”   沈梓馨没回答,头低的更低了。   林溪轻轻笑了笑,就没再问下去,回头就跟陈三奶奶递信,打听显平侯府那边的意思。   显平侯夫人在大儿子的婚事上曾受过挫折,因此一直想给卫三郎找个书香门第出生的媳妇,如今见儿子对沈姑娘的印象不错,她也信得过儿子的眼光,便托陈三奶奶回话,说他们择日便派人过来提亲。   沈默后来也见了卫三郎一面,觉得家世人品都过得去,便给沈老太太去了一封信。   沈老太太的回信到时,显平侯府那边刚好派了媒人过来。   有了沈老太太的首肯,这门婚事顺顺利利定了下来,经过两家的商议,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八月份。   显平侯府那边不明白沈家为什么要把婚期定在八月,明明十月份的那个吉日更好。   对此,林溪以十月份太冷做借口,其实她是为以后做打算。如无意外,元洪帝会在腊月底那天病重离世,有元洪帝留下来的遗诏,六皇子很快就会在众臣的拥护下登基为帝。   而自家作为太子一派,肯定是要被新帝所疏远的。   而等到明年四月,沈默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等待他的肯定不会是升迁,相反还很有可能会被外放到外地。   到那时,沈梓馨肯定是不能跟着他们的。林溪已经想好,如果沈默真被外放,她和麒哥玉娘等人自然是要跟着去的,至于沈梓馨,她则会安排人把她送回晋城。   从晋城到京城有十来日的路程,若是赶在十月份出嫁,只怕沈梓馨会承受不住风寒,这便是林溪一定要把婚期定在八月份的原因。   沈梓馨虽不明白林溪的用心,但她一向很是信服这个二嫂,觉得林溪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倒是沈默有些猜到了林溪的用意,觉得她可能是从自己的话里行间猜到了什么。   这晚,夫妻两个上床安歇以后,沈默便道:“我们来京城这么几年,我还一次都没有陪你在元宵节逛花灯,明年过元宵节的时候,我一定陪你好好逛逛。”   第一年是因为要考会试。第二年是因为林溪有了身孕。第三年却是因为他不在。   林溪却觉得这第四年的花灯节,两人应该是逛不成了,不过她却没有在这个时候扫兴,还兴致勃勃道:“好啊,我早听说京城的花灯节有猜谜的活动,可惜我不擅长猜谜。夫君你要是陪我一起去,我要多赢点花灯回来。”   一切如林溪所预料,沈默这话说出去没有多久,便传出元洪帝病重的消息。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大家都希望元洪帝能熬过新年,毕竟圣上一旦驾崩,所有大小官员和四品以上的命妇都要进宫哭灵。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是马上就要到新年了,若是元洪帝死在这个时候,按着惯例,民间是要守丧百日的,在这期间禁音乐,禁嫁娶,禁屠宰,禁一切享乐活动。   可惜众人的愿望没能成真,元洪帝还是没能熬过新年,死在了腊月底的最后一天。   林溪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品级不够,不然真要到皇宫内院去哭灵,而且据说要二十多天之久,那就太折磨人了。   不过她虽有幸逃过哭灵,但是沈默作为翰林院的修撰却要跟着翰林院的人一起到规定的地点进行哭丧和吊灵。   等到元洪帝下葬以后,沈默便瘦了大一圈。   林溪给他脱去素服的时候,不由感叹了一句,“你在外游历那么多天也不过晒黑了一点,可是先帝驾崩这才过去一个月,你就瘦了那么多。看来得给你好好补补。”   沈默道:“药膳就算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醒来有碗鸡汤面吃就行。”   元洪帝下葬以后,六皇子便在众臣的拥护下登基为了新帝。   消息传到被幽禁的赵忱耳边,赵忱许久未言,只是默默一个人坐了很久。   对于这一天的来临,赵忱虽做了最坏的准备,可是他手里所能用的人终究太少,最后派上用场的便是让表弟安插在六皇子身边的一个心腹。   新帝登基不久,这个心腹便秘密传来消息,说是新帝仍然对他这个废太子放心不下,要他加倍小心。   赵忱自从被废黜以后,几乎一次也没动过自尽的念头。一方面是性格原因,一方面则是知道若是自己自尽而亡,那么一直跟着自己的苏氏和其他妃嫔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所以在得知新帝仍然对他放心不下时,赵忱便想到了要用昔日手足之情来软化对方。   新帝对这个兄长并没有达到恨之欲死的地步,在赵忱提到先皇后在时的一件小事时,新帝心软了,离开囚禁赵忱的地方后,便打消了赐死这个兄长的念头。   可是他放下了,李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李太后却没放下,在她的示意下,赵忱等人的衣食待遇越来越差,最后竟然到常常吃不饱饭的地步。   就当赵忱以为自己没有被新帝赐死,却要被活活饿死时,有天侍卫们送来的饭食竟然恢复了新帝来之前的标准。   赵忱疑惑之下,便去问看管他的侍卫们。   有个姓韦的侍卫看他境遇可怜,便告诉他,最近先后有两个大人听说了他的遭遇,便偷偷买通了他们几人,让他们多照看一下。   赵忱还要问这两个大人是谁,韦侍卫却不敢再说了。   赵忱只好默默把此事记在了心里,觉得只能等下辈子才能报答这两个人的恩情了。 第128章   阳春三月的风光正好,玉娘带着麒哥, 丁香和云雁抱着莲儿和锦儿, 一行人在园子里嬉戏玩耍。   孩子们的笑声陆续传到耳边, 林溪望了望窗外,然后继续翻找东西。   双燕帮着拿开放在最上面的几个匣子, 林溪便把放在箱底的一个锦匣拿了出来。   锦匣里是一对雕好的玉茶花,这还是那年江吟秋特地命人送来的一块黄玉料,林溪觉得这块玉料比较珍贵,便让沈默雕了一对玉茶花。   如今距离四月份没有多少日子了, 林溪便把这对玉茶花拿了出来。   陈三奶奶看着匣子里放着的玉茶花, “你要我帮你把这对玉茶花送给傅皇后?”   林溪点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留在我手里有些暴殄天物,还不如送给傅皇后。”   陈三奶奶想了一想, 知道林溪大概是为的自家夫君的前程, 毕竟无论是之前废太子对沈默的提拔还是之后沈默为废太子上书的事,都让世人知道他是废太子那边的人,如今登基的却是新帝。虽然新帝暂时还压着没有对他们这些废太子一派的人做什么, 可是难保将来不被新帝厌弃。   看在这么几年关系不错的份上, 陈三奶奶接过了匣子,“好,那我就先替傅皇后替你收下了。”   傅皇后未出阁时就与陈三奶奶关系不错,如今她贵为皇后, 却没忘记陈三奶奶。因此陈三奶奶递了进宫的牌子, 隔天就到了傅皇后住的坤宁宫。   “这对玉茶花雕工料子都不错, 从哪来的?”傅皇后将这对玉茶花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看了一遍。   陈三奶奶笑道:“娘娘可还记得那位沈二奶奶?”   傅皇后顿了顿道:“记得,这玉茶花难不成是她送的?”   “娘娘真是明鉴。”陈三奶奶道,“这对玉茶花正是沈二奶奶托人交给娘娘的。”   傅皇后放下玉茶花道:“难为她一直记着本宫,说吧,她送这玉茶花为的什么?”   陈三奶奶熟悉傅皇后的为人,听到她的语气,就知道她虽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在玉茶花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人几分面子,便如实把林溪现在的处境说了出来。   涉及到废太子一事,傅皇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后宫不得干政,这事恐怕本宫也无能为力。”   陈三奶奶忙道:“娘娘听我说完,沈二奶奶没想求得皇上的饶恕,只是想请皇后娘娘帮着说几句好话,远远的把沈大人外放出去也就是了。”   傅皇后听说她所求就只是这样,便沉吟了一下,“这事你让本宫再想想。”   陈三奶奶就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当下便不再多说,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珍才人最近还好吧?我来时,珍才人的妹妹让我特地打听一下她姐姐的近况。”   陈三奶奶口中的珍才人便是珍娘,新帝登基以后,她们这些原来没有名分的侍妾便按着规矩,升了低位份的嫔妃。   提及珍才人,傅皇后的脸上露出了点笑意,“珍才人上个月刚诊出了喜脉,等过几日太后懿旨一下,她便是珍婕妤了。”   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因着陈三奶奶向她提起过要她照应珍娘的缘故,傅皇后也曾抬举过珍娘两次。后来见她不争不抢,得宠的时候也不恃宠生娇,傅皇后便待她多了几分真意。   珍娘也知恩图报,不时孝敬些傅皇后自己亲手做的鞋袜。   因此这次珍娘怀孕,傅皇后很是看重她这一胎,打算等珍娘生下孩子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抱到自己膝下来养。   陈三奶奶却是不知道傅皇后的打算,听闻珍才人怀了身孕,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不差。   林溪听到傅皇后答应她的请求,便松了口气,继而从陈三奶奶的口中得到珍娘怀孕的消息,却是微微一愣。   她记得很清楚,新帝登基两年多,膝下只有陈妃生了个公主,并无其他子嗣。而珍娘的人生,她基本没有插手过,应该不会有命运轨迹被改变的行为。难道是珍娘最后没有生下来这个孩子?   林溪还没想的清楚,玉娘带着麒哥过来了。   陈三奶奶便把珍娘怀孕又升迁为婕妤的消息告诉给了玉娘,玉娘自然是欢喜的很,“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三奶奶凑趣道:“等你姐姐升了婕妤后,就有资格传召家人进宫探看了。到时你们姐妹俩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林溪看着玉娘欣喜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心底的猜测暗暗压了下去。   不过还没等到珍娘那边传召玉娘,沈默的任命就下来了,和他们所希望的一样,沈默被外放为了临川府的通判。   通判是正六品的品级,算是平调,林溪总算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当初最怕沈默会被新帝迁怒,直接贬为正七品的知县。   现在能有这么一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而且临川府是在江西,距离福建并不远,是有名的才子之乡,历史上曾出了不少名人,就是现今朝廷上的大臣,也有几个出自临川府。   沈默的任命下来以后,府上立时多了不少江西籍的官员,都是派管家过来送礼的,寓意一目了然。   除了这些送礼的人,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魏东平还特地把沈默叫过去,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末了才交给他两坛产自临川的米酒。   “这两坛米酒是我家乡那边的亲朋送我的节礼,你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大家在翰林院共事一场,离别之际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便送你两坛米酒。”   魏东平话里的意思,沈默当然明白,他和自己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最后才拿出这两坛米酒,无非是让他到了临川以后好好照看他在临川的亲朋故友。   不管沈默心里怎么想,他面上平静的接过了这两坛米酒,“多谢大人好意。”   魏东平笑道:“好了,那你去吧!”   望着沈默离开的背影,魏东平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之前为着避嫌,他一直没有和沈默打过交道,没想到对方年纪虽轻,可是城府却深。之前他说了那么多隐晦的话,对方既不表态也不婉拒,不知道心里存着什么心思。   看来得给家里修书一封,让他们谨慎点才好。   沈默从翰林院回来以后,林溪便把礼单递给了他,“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礼能不能收,便都先放在了一边,等你回来再说。”   “先收下吧!这些是官场的惯例,不收的话只怕他们还会以为我们嫌送的礼太轻。”   林溪道:“可是若真收了他们的礼,将来他们的家里人犯了错,不会叫我们包庇吧!”   沈默笑道:“你想太多了。通判只是知府的一个副官,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决定人生死。他们送礼也无非是让我看在同僚的份上,不去为难他们的家人。真要是他们的家里人出了什么大事,到时要贿赂的也只会是当地的知府。”   林溪这才放心,原来他们送礼是怕沈默找借口为难他们在临川的家人,她还以为这些官员是提前贿赂自家呢!   不过话说到这里,林溪便问起了关于临川府的情况,“你出去游历的时候,有没有到过临川府?”   “去过,当时我跟你二伯父一起去福州的时候,途径的路上就有临川府,虽然与扬州湖州不能相比,可也是一处富庶之地。”   林溪没想到沈默还去过临川府,听到临川府称得上是富庶,还愣了一下,她不认为傅皇后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够说动新帝把沈默外放到这样好的地方,毕竟新帝可不是一个很宽宏大量的人。   难道是沈默那边的人脉起到的作用,想到麒哥满月酒的时候,自家收到的那些贵重礼物,林溪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看来自己私下托陈三奶奶去求傅皇后的时候,沈默那边也没闲着。   沈默确实没有闲着,外放的任命下来以后,他比平时更忙了。连着好几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有天回来,身上还沾染了一些脂粉香气。   林溪自然知道他是为了应酬,可是闻到那股脂粉香气,还是没忍住打翻了醋坛子。   沈默任由她闹了半天,最后等她消了气才老实交代:“废太子那边的情况不大好,他之前对我有提携之恩,我不能不管。而且这次我外放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自然要好生打点一番。”   “那也不至于要你舍身相陪啊!”林溪听到和废太子有关,气才消了一半,但还是有些吃味。   沈默道:“能被我用重金买通的,为人能好到哪去,他们指名要去那种地方,我怎么好拒绝。不过你放心,我没让她们近我的身,这脂粉香是无意间沾上的。”   林溪当然相信沈默的为人,他连通房妾室都不愿意纳,自然也不会看上青楼之人,所以沈默把情况讲明以后,她便慢慢消了气,“以后再去那种地方,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沈默自然应下,“好,若有下次,我肯定会事前派人告诉你。”   林溪方才彻底消气,与留一个不好听的名声相比,她还是更在意不愿让任何女人接近沈默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事,她忽然想到一个能帮忙照拂废太子的人选。   “夫君,那几个官员可不可靠?万一他们这边收了我们的银子,回头等我们离开京城,他们光拿银子不办事怎么样?”   沈默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除了买通这几个官员,目前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溪道:“其实我有个最好的人选,可是我又不想让你跟她再见面。” 第129章   沈默一听林溪的话,就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最好人选是谁。   “何止你不想让我跟她见面, 我也不想再见她。”   林溪犹豫道:“要不由我来出面, 就怕她见到我, 不仅不会帮忙,反而落井下石。”   沈默没说话, 心里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为着废太子见上长宁公主一面。   可是现实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沈默刚从吏部那边领到任命的文书,就听说废太子病了, 病得还不轻。   林溪知道有蒋允仪在, 废太子这一病要不了他的命, 可是圈禁废太子的环境实在太差,这一病后来足足养了半年多才痊愈, 直接导致废太子落下了一身病痛, 直至三十岁那年才生下皇太子,后来没等到曾太后所生的皇太子成年就驾崩了。   就算不为沈默的官途着想,光是废太子此人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皇帝, 林溪就觉得应该帮他避免早逝的命运。   长宁公主收到沈宅送来的帖子时, 还有些不可置信。等把帖子看完,她便吩咐侍女为她梳妆更衣。   春风楼里,林溪躲在屏风后,听着长宁公主的脚步渐渐走近, 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滋味,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点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   长宁公主进到雅间时,沈默正在沏茶。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来,却格外的赏心悦目,长宁公主不由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坐在他对面。   沈默把一杯清茶递到她面前,“公主请喝茶。”   长宁公主早在接到帖子的时候,就已猜到沈默有求于她,如今沈默对她这样客气,她越发坚定了内心的猜测,心下就有些蠢蠢欲动,“不知沈状元找我所为何事啊?”   长宁公主一边说,一边端起沈默递过来的清茶喝了一口。   “真是好茶。”   沈默避过长宁公主的视线,端起自己的茶杯饮了一口:“不知悯郡王得病的事,公主听说没有?”   新帝登基以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给了废太子一个悯郡王的称号,沈默这么一说,长宁公主端茶的手就是一顿。   “你找我来是为的悯郡王?”   提及悯郡王,长宁公主心里有些复杂,对于这个兄长,她并不像李贵妃一样对他恨之欲死,也不像新帝一样忌惮,反而因着素日的情面,有着一丝同情之意。   不过因着这段时间翟靖没了父皇的撑腰,长宁公主很是过了一段荒唐的生活,因此没怎么留意悯郡王那边的动静。   这次从沈默口中得知悯郡王病了,长宁公主便叹口气道:“虽说我现在是长公主,可你知道,我与皇帝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在悯郡王这件事上未必帮得上忙。”   沈默道:“公主想必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听闻悯郡王生病以后境况不佳,想着让公主照拂一二。”   长宁公主愣了愣,马上就明白了沈默话里的意思。境况不佳,这事不用问了,一定是她母后做的手脚。   自从她被逼嫁到镇国公府那边以后,长宁公主便对李贵妃有了怨恨之心,虽然母女两个见面时一如之前,但是在长宁公主的心里却有了隔阂。   如今听到沈默要他照拂悯郡王,长宁公主一方面是出于叛逆心理,一方面则是不忍拒绝沈默,心里早已答应了下来。可她面上却故意做为难状,“可是这事若被母后知道......”   沈默没说完,只静静的看着她。   长宁公主被他这样看着,只觉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简直无所遁形,但她脸皮却厚得多,不仅没有回避,反而还毫不示弱的看着沈默,“沈状元这么看着本公主做什么?”   沈默轻咳一声,“公主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长宁公主却急了,她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与沈默见面的机会,自然不想对方那么快走,忙道:“你先别走,这事让我再想想。”   沈默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可他却不愿再和她这么待下去了。   长宁公主看他真的要走,忍不住道:“好了,这事我应下了。”   沈默这才转身,很郑重的向长宁公主行了一礼,“那我就替悯郡王谢过公主了。”   “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皇兄,何况当初先皇后在世的时候,对我也很好。如今我帮他,也算是还了他们的情。”长宁公主挥挥袖子,“所以你不用谢我。”   长宁公主说完这番话,又往沈默的方向走了几步,“而且这是你第一次开口求我,就算再怎么为难,为了你,我也会试上一试。”   林溪在屏风后一直听着雅间的动静,当听到长宁公主这句话时,忍了好半天,才把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好在沈默没给长宁公主多说话的机会,等她把这句话说完,便往后退了一步,“公主请自重。”   长宁公主恋恋不舍的看了他好几眼,正要再说什么,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公主,宫中那边来人,说是太后身体不适。”   “可是我早上刚见过母后,那时不是好好的吗?”涉及到李太后,即便长宁公主对她再不满,那也是她的母后,因此听了这个消息后,顾不上再与沈默多说什么,急匆匆带着侍女走了。   等长宁公主和侍女的脚步声消失在房外,林溪才从屏风后现身出来,“夫君,我决定了,以后就是遇到天大的难题,我也不让你来见她了。”   这种滋味实在是有些不好受。   沈默给她另外倒了一杯茶,“其实你不用来的,我自己一人应付得来。”   林溪道:“我现在只希望她言而有信。”   想要知道长宁公主有没有践行诺言,得等废太子那边传来好消息。   可是沈默已经等不得了。   官员接到任命以后,一般要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任命的地方。鉴于京城距离江西有不远的距离,吏部那边给出的期限是三个月。   林溪没有和沈默一起动身,她要料理的事实在太多,书坊商队田庄都要一一料理好,才能放心上路。   原本沈默是想带着方大郎和捧砚轻车简从赴任的,可是袁师傅怕他不熟悉地方的事务,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   沈默不想让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奔波劳累,袁师傅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执意要去。   沈默没办法,只好让林溪出面来劝。林溪便给出了一个双方都各让一步的方案,让沈默先去赴任,等她料理好事情以后,便带着袁师傅一起去临川府。   袁师傅虽不放心沈默一个人去赴任,可是到底怕自己的身体会拖累对方,最后还是答应了。   沈默走时还带走了沈梓馨,因为他恐怕无法再参加八月份的婚期,因此夫妻两个商议以后,提前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   临去之前,夫妻两个还商量了一下锦儿的去留。   按理来讲,她应该把锦儿让沈默带回去交给朱衡,可一来是锦儿太小,暂时离不了丁香这个乳母,二来是她养了锦儿这么长时间,已经养出了感情,自然舍不得让沈默带她走。   “要不然你跟朱大人说说,把锦儿留在我们家好了。”   沈默想了想道:“等我见到朱大人再说吧!”   林溪知道他大约是答应了,又说了好多麒哥也很舍不得锦儿的话,最后总算把锦儿留了下来。   沈默带着沈梓馨回晋城前,沈梓馨因为这一走要和他们分别好长时间,走时忍不住抱着林溪哭了好一会儿,惹得孩子们也哭了起来。   尤其是麒哥,已经快两周半了,知道要与沈默这个爹分别好几个月,哭得稀里哗啦。   林溪哄了他半天,又找了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麒哥这才止住了哭声。   林溪抱了他半个时辰,抱得腰酸背痛,刚坐下来看着麒哥和锦儿莲儿玩沙子,就见双燕过来道:“奶奶,辛先生来了。”   林溪便把孩子们交给丁香和丫鬟们,自己去见辛世卿。   辛世卿已经知道了林溪要离京的消息,所以当林溪提出,这段时间要他和黄管事一起料理书坊的事时,辛世卿一点没觉得意外。   “二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书坊的。”   林溪又嘱咐了一句:“别的我倒不怕,就是将来书坊遇到难事,你一定记得去找大长公主帮忙,其他人一概别听别信。”   辛世卿不明白林溪为何对大长公主如此信任,脸上不由存了几分犹疑。   林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说了一句:“这事你听我的没错。不管你平日认得多少高官权贵,可是关键时候,只有大长公主能帮得上我们的忙。”   书坊这几年在她的经营之下,红利越来越多,保不住人不眼红。她这个东家在的时候还好,可是她这一走,沈默也被外放到外地,书坊没了背景加持,难免要被一些人觊觎。所以林溪才会一再叮嘱。   辛世卿走后,林溪又见了两个田庄的管事。接下来打包行李,安排看宅子的人,一直忙活了有小半个月。   在这期间,珍娘也曾打发人接玉娘到宫里住过,姐妹两个在寝殿里互叙了别后的情形,珍娘便说要给玉娘说一门好亲。   “你如今在沈家那边住着也不是事,女儿家还是要有门正经的亲事。”   提及自己的婚事,玉娘一点害羞之意都没有,“姐姐刚升了婕妤,凡事还是低调一些好。”   珍娘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有皇后做靠山。我听说沈大人被外放到了江西,不知道沈夫人跟不跟着一起去?”   玉娘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可是我在京城举目无亲,不跟着沈夫人去江西,京城也难有我的容身之地,何况我现在还小,并不想那么早嫁人。”   珍娘素知这个妹妹性子执拗,也就不再勉强,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让内侍送她离开。   林溪把手里的事情都忙完,这才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踏上了去临川府的路程。 第130章   为了免去马车颠簸之苦, 林溪选择的是水路。   好在众人晕船的不多, 袁师傅和孩子们也都适应良好,林溪便放下了提起的心, 一边不忘督促麒哥背诗, 一边欣赏沿途的美景。   有天袁师傅出来透气, 正好听见林溪在教麒哥背诗,因为无事可做, 袁师傅便在旁听了一会儿。可是就这么听了一会儿, 袁师傅脸上的神色就由原本的不大在意变成了惊讶。   尤其是听到麒哥只跟着林溪念了两遍后, 就把整首诗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等麒哥背完五首诗后,袁师傅就忍不住问道:“二郎媳妇,你教麒哥背的这几首诗,是第一次教还是从前也让他背过。”   林溪还没回答, 麒哥就已脆生生道:“娘上午教我的都是新诗, 原来教的旧诗要到晚上睡前才背。”   林溪笑着对麒哥说了句,“好了, 你去和锦儿妹妹玩吧!”这才看向袁师傅, “麒哥说的没错, 这五首诗都是我刚教他的。”   “我记得麒哥刚满两周半吧!”袁师傅难掩自己的惊讶,“他还这么小, 就能记住这么多诗。”   林溪笑道:“其实五首诗并不算太多, 他从会说话起, 我就教他背诗了。起先是一首一首的背, 后来我看他背得轻松, 便一首一首的加。要不是怕他背太多诗伤神,其实就是加到十首,他也能记住。”   袁师傅没忍住说了一句,“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好。就是二郎小时候也没他这么好的记性。”   林溪谦虚的笑了一下,没说话。   袁师傅却在原地转了两圈道:“二郎媳妇,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溪猜到袁师傅要说什么,便道:“袁师傅有话尽管说就是。”   袁师傅道:“我从没见过麒哥记性这么好的孩子,如果你同意,我想亲自给他启蒙。”   林溪犹豫了一下,“可是麒哥太小,现在启蒙会不会有些早。”她不愿意太早剥夺麒哥的童年,想让他再享受一年无拘无束的生活。   袁师傅道:“如果你觉得麒哥太小,那就再等半年。不过三周以后,就算你不同意我给他启蒙,也要给他寻一个好点的启蒙先生了。”   林溪道:“我怎么可能会不同意让您给麒哥启蒙,就按您说的,半年以后,我就把麒哥交给您。”   袁师傅这才笑了一下,“麒哥是个好苗子,你要是肯舍得他吃苦,我保他将来成就不在二郎之下。也许沈家还能再出个状元。”   林溪淡淡笑了笑:“状元什么的,我现在已经不想了。只要麒哥能够平安顺利长大,就算将来守着祖业过日子,我也愿意。”   麒哥未出世前,林溪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想法,可是麒哥出生以后,林溪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等林溪带着一家老小到达临川府时,已经是六月份了。   他们抵挡临川府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南方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来接他们的方大郎虽然披着蓑衣,但身上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不少。   “二少爷去碧溪县了,知道二奶奶你们这几天就到,便派我过来天天守着码头。”   林溪没料到沈默不在临川,一边哄哭着要爹的麒哥,一边有条不紊的带着众人坐上了方大郎之前雇好的马车。   方大郎把他们领到暂时住的一处宅子,“我们来临川府没几天,碧溪县那边就发了洪水,后来二少爷就去了碧溪县。因此这宅子还是我们刚来临川时租下的。”   林溪知道方大郎的意思,这宅子只是沈默租下来暂供他们落脚的地方,便没有计较这宅子太小,先安排众人暂时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又带着丫鬟们收拾房间。   袁师傅也没闲着,把方大郎叫了过去,详细盘问沈默来临川以后,知府大人和其他同僚的态度。   “知府大人对二少爷还是很客气的,不过上任通判升调以后,知府衙门积攒了不少事务,听衙门的人说,这次碧溪县发了洪水,就是因为原来的通判没重视当地的治河防洪,所以才导致下游的几个村庄被淹。原本知府是想让二少爷修整几日再去处理此事的,不过二少爷婉拒了他的好意,当天就带人去了碧溪县。”   袁师傅听到这里,抚了抚胡须。他跟着沈二老爷在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幕僚,知道地方官员不像京城官员拉帮结派,而是注重搞好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毕竟与上司搞好关系有利于升迁,与下属搞好关系则有利于做出政绩。   如今看来既是沈默自己请缨要去碧溪县,那么临川府的知府想来是对京中局势并不了解,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沈默被外放的原因。   京城距离江西这里路远迢迢,消息自然比不得京城那边灵通。   袁师傅想了想,便叫方大郎去打听现任知府的底细。   “你千万记着,这事要悄悄进行,务必将知府是哪年考中进士,所中名次又是多少打听清楚。”   方大郎不明白袁师傅打听这些做什么,打听知府来历还好说,可是哪年考中进士还有名次,这些能有什么用。   方大郎有些想不明白这事,不过袁师傅一向得二少爷敬重,他便把这件事放在了第一位,从袁师傅这里出来,就急急往外走。   正好方忠刚从上房出来,看见方大郎便问道:“这么急匆匆的去哪?”   方大郎道:“袁师傅派我办点事。”   方忠听说是袁师傅吩咐,便挥手道:“那你快去吧!”   方大郎却没立刻迈步,反而顿了下,看看周围无人,便走到自家亲爹跟前道:“爹,袁师傅叫我去打听知府的底细,还叫我务必把知府是哪一年中的进士,名次又是多少打听清楚。可我不清楚打听知府哪一年中进士中的又是多少名为的是什么?”   方忠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袁师傅的意思,“你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方大郎马上道:“爹你知道袁师傅的意思?”   方忠道:“袁师傅这是在摸清知府的底细呢!打听他哪一年中进士,是想知道他有多少在朝为高官的同年,打听他名次多少,是想知道他的官途。”   官途,方大郎听得越发糊涂了,方忠却没再说下去,“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先去办事,等回来以后,我再好好跟你细说。”   方大郎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疑问,自去打听知府的底细不提。   林溪把房间安排妥当,让丫鬟们把带来的箱笼先暂时放到厢房,等将来租好宅子后再好好安置,就听双燕道:“袁师傅来了,说有事跟奶奶您商量。”   林溪整了整衣襟,便去外面见袁师傅。   袁师傅坐在廊下的绣墩上,正盯着半空中的雨雾发呆。   “袁师傅,您找我有事?”   袁师傅听到林溪的声音,这才回过神,“二郎媳妇,你坐。”   林溪坐下以后,袁师傅又望了眼她身后的双燕,林溪会意,便叫双燕去看麒哥醒了没有。   双燕离开以后,袁师傅才开口道:“方才我叫人去打听了一下知府的底细,才发现这位孙知府是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林溪知道这是殿试过后,排行最末等的进士。可是看袁师傅的表情,好像这里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林溪便耐心的听了下去。   “二郎媳妇应该不知道,这同一科所中的进士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便是状元榜眼探花,殿试过后不用朝考,直接进入翰林院,官途可谓是一片坦荡。第二等便是庶吉士出身,朝考后选其进士中优秀者进入翰林院学习三年,官途虽然不及第一等,但是也不乏入阁拜相之人。而这第三等,便是我要说的被赐予同进士出身的这等人。   同进士在同一科进士中排行最末等,朝考过后,都会被吏部派往地方去做知县。这些人看似在地方作威作福,又能捞够油水,可是因为这同进士出身,基本做到知府就到头了。绝难有机会调入京城,更别说日后入阁拜相。”   袁师傅这么一说,林溪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袁师傅的意思是,这位孙知府基本已经没了升迁的机会。”   袁师傅点点头:“对,我特地让人打听了一下他是哪一年中的进士,结果发现他是未辛那一年的进士。这一年的进士,如今做到高官的,只有礼部侍郎陈大人。也就是说这位孙知府在京城也没有得靠的同年。”   一个没有背景又没有了升迁机会的知府,如果是一般人,多半会安于现状,本本分分做他的知府。即便沈默是因为站队问题,相当于是被贬到临川这里,可是只要不触犯到他这个知府的利益,他就不会听从旁人的挑唆而对沈默落井下石。   想通了这一点,林溪便道:“袁师傅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拜访知府夫人,一定想方设法把她拉拢过来。”就算拉拢不过来,也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要把知府夫人拉拢过来,有她在知府大人跟前时不时吹点枕头风,沈默就能在衙门那边打开局面了。   袁师傅发现林溪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听说孙知府大人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位知府夫人也只是小农小户出身,二郎媳妇你去见她的时候,切忌不要轻视她的出身。毕竟能让孙知府对她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这个知府夫人肯定不简单。” 第131章   林溪拜访孙知府夫人的时候, 淅淅沥沥的雨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   孙夫人身边的丫鬟红锦打着伞在垂花门处迎她, “沈夫人过来拜访, 我们夫人本该亲自过来迎的,不过我们夫人每到雨天腿脚都不大方便,所以才打发我过来。”   林溪从袁师傅那里知道孙知府一家都是陕北人,南北气候差异比较大,想来是孙夫人在这临川府待了几年,身体进了些风寒湿邪, 所以才会每到雨天就发作。   林溪本来正愁找不着怎么拉拢这位孙夫人, 听红锦这么说, 心里便有了主意。   红锦带着林溪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 便到了孙夫人住的正院。   院子里没有栽种花木, 只沿着走廊种了好几棵果树, 除掉桃树、石榴等几样南方常见的果树外, 还种着一棵蜜橘。   那蜜橘看上去有好几年的年份了,长得枝繁叶茂,树上结满了果子。   红锦看林溪停下来看那棵蜜橘, 便道:“这棵橘树是我家夫人跟着老爷刚到这里时栽下的,当时还以为活不了, 没想到后来越长越大, 尤其是结的果子又多又甜。”   “这棵橘树至少也有五六年了吧!”林溪似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红锦笑道:“倒让沈夫人猜着了, 这棵橘树移栽时刚长了两个年份, 如今我们老爷在这待了四年, 可不就是五六年了。”   林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 然后把目光从这橘树上移开,跟着红锦往上房走去。   小丫鬟们刚打起帘子,林溪就见到了在两个丫鬟搀扶下立着的孙夫人,她忙上前几步,“孙夫人腿脚不便,何必这么客气,快坐下。”   孙夫人穿着暗红色四喜如意纹的绫衫,五官平平无奇,双手还带着从前干粗活留下来的薄茧。不过她目光坦荡,言行从容,虽然从一些细节处能看出她的出身并不是太好,不过大体上已经具备了当官太太的仪态。   林溪不着痕迹的打量孙夫人时,孙夫人也细细打量了她几眼。   早在沈默赴任时,孙夫人就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他一面,后来从孙知府口中得知沈默不仅是百年才出一个的三元及第,还是正经的书香世家出身。那时孙夫人就在想,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什么出身的女子才配得上沈大人那样的模样和才学。   所以当林溪下帖子要来拜访时,孙夫人不仅吩咐丫鬟拿出了一套压箱底的衣裳,还特地派了自己的掌事丫鬟红锦亲自去接。   等到孙夫人第一眼见到林溪,心底便不由发出一声感叹,果真是郎才女貌,沈夫人确实配得起沈大人,不说那通身清贵的气质,单说那模样,就把一向自负美貌的钱家大小姐比了下去。   孙夫人脸上就带出了笑容,“沈夫人不用管我,你也坐。”一边吩咐丫鬟沏茶,“今年盛夫人从杭州带回来的龙井,我记得还有,正好拿来招待沈夫人。”   孙夫人吩咐完丫鬟,就对林溪道:“我素常吃的是姜皮果茶,味道有些重,想来沈夫人不会喜欢。”   林溪问道:“孙夫人说的姜皮果茶,是不是用生姜和陈皮做的?”   孙夫人不由道:“沈夫人也喝过这种果茶?”   林溪却摇头笑道:“我没喝过。不过我听夫人的丫鬟说,夫人每到雨天腿脚就会不方便,想来是寒邪入体导致的腿脚不便。而生姜有驱寒的功效,加上陈皮便有理气的功效,所以夫人一说姜皮果茶,我便猜到里面应该放了这两样东西。”   林溪这番话一说完,孙夫人脸上满是钦佩:“沈夫人懂得可真多,连这医理都知道。我喝的这姜皮茶是一个郎中开的,他说常喝这茶可以缓解我腿上的痛楚。”   林溪谦虚的笑了笑:“我在家时,闲来没事,也会读几本医书,称不上懂什么医理。不过孙夫人这病,我倒是知道一个方法。”   孙夫人受这寒邪的折磨已有三年多,如今听到林溪有个驱寒的方法,当即问道:“什么法子?”   林溪道:“我娘家祖上也曾有人在南方做官,有位先祖因为不适应南方的天气,就和夫人您一样,每到雨天,腿脚便感觉酸痛得厉害,有时候几乎不能站立。不过后来我这位先祖遇到了一位有名的神医,只用一种药草就治好了我这先祖的病。”   “什么药草?”丫鬟端来姜皮果茶,孙夫人也没注意到,而是连着追问道,“沈夫人可还记得这是什么药草?”   林溪微微笑道:“这件事是我祖母告诉给我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这种药草孙夫人应该也听过,就是很常见的艾草。”   “原来你说的是艾草,这个我知道。”孙夫人道,“知府后衙原来就种着一丛艾草,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艾草可以用来艾灸,去年还特地命人采了一些。不过从来没用过。”说着就叫人去取艾草。   林溪道:“其实不是所有艾草都能用来艾灸的。艾草采摘最好要在五月初五那天,而且要在午时这一个时辰内采摘完成。而且就算是在这个时间内采摘,阴干以后也不能立刻就用,而要等到放置三年以上。然后再用这些放上好几年的陈艾,细细搓成艾绒,然后在足三里的位置上艾灸。这样方能有效果。”   孙夫人没想到光是采摘艾草就有这么多讲究,不过听林溪说得头头是道,她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信服,“什么是足三里,怎么艾灸?”   等到丫鬟拿来艾草,林溪便亲自给她示范,先把拿来的艾草搓成艾绒,“夫人先试试效果,若是有用,就可以去药铺采买三年以上的陈艾用来治病。”   林溪把艾草搓成细长条的艾绒后,就让一旁的丫鬟撩起孙夫人的裙子卷起里面的里裤,然后把艾绒平放在足三里的位置上,开始艾灸。   “艾灸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夫人忍着点。”   孙夫人早年经常下地干活,原本想着不过一点小疼,应该能熬过去的。可是没想到当艾绒被点燃,顿时就觉疼痛难忍,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当着林溪和丫鬟们的面叫出来。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正当孙夫人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痛苦时,艾绒终于燃完,那股痛楚终于有所减轻。   不过等到这股痛楚过后,孙夫人就觉膝盖处不似以往那般疼得厉害,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   林溪问她感觉如何的时候,孙夫人道:“我的腿好像没那么疼了。”   经此一事后,孙夫人对林溪的态度立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是觉得对方出身好模样好,心里肯定会有些瞧不起自己,客气归客气,但是客气中带着一丝疏远。可是当林溪亲自给她示范这艾草的用法,她又感受到了这艾灸的好处后,心里立时就改变了对对方的看法,觉得大家出来的女子也不都是盛夫人那样的人。   林溪察觉孙夫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后,便适时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说想在临川府租一处像样的宅院,又因为初来乍到,不知道到哪要找合适的宅子。   孙夫人心里正是刚对林溪生出好感的时候,闻听对方向她请教买宅子的事,便知无不言,“这个容易,明天我下个帖子,请盛夫人过来坐坐。她是我们这里的百事通,临川府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夫人说的这个盛夫人可是同知盛大人的那位续弦夫人?”   林溪来之前还特地让人打听过同为知府副官的盛同知的情况,知道这位盛同知是由知县升到同知这个位置的,而且来临川府不久,留在老家的那位原配夫人便抱恙离世了,后来盛大人便娶了当地大族万家的女儿为续弦。   “就是她,明天你也来。她娘家是当地的大族,找她帮忙买宅子准没错。”孙夫人很热络的邀请林溪第二天也来。盛大人虽是知府的副官,可是盛夫人仗着出身大族,一向不把她这个知府夫人放在眼里。孙夫人有心想要发作,奈何对方话里虽明褒暗贬,但是面上的礼数做的周全无比。   如今来了这位沈夫人,论出身不比盛夫人差,容貌气度更在盛夫人之上,孙夫人便有意想借林溪挫挫盛夫人的锐气,临走的时候还一再要她明天再来。   送走林溪没多久,孙知府便从外面进来了。   “这几天天气越发不好,今日我听盛大人说杭州那边有个名医,不如请他过来给你看看如何?”孙知府记挂着老妻的腿病,由着丫鬟服侍换下官服,便坐在她身边问道。   孙夫人淡淡道:“盛大人是听盛夫人说的吧!”   孙大人道:“你看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难道就因着盛夫人在你跟前提过杭州那边的美景,你以后就不用杭州那边的名医了。”   孙夫人道:“我倒不是跟她赌气,只是觉得犯不着从杭州那边千里迢迢请个大夫回来。再者,今日沈夫人让我试了一个法子,我觉得比从前大夫开的药方都管用,而且还不用吃药。”   “沈夫人?”孙大人道,“沈大人的那位夫人到了?”   孙夫人点头道:“刚走才没一会儿。原来我还觉得盛夫人气度不错,可是跟这位沈夫人一比,立刻就被比了下去。你是没见到,那通身的气度,那模样,真是和沈大人天生一对。”   孙大人忍不住抚了抚胡须,“看来你们聊得挺投机。”当日盛夫人第一次来拜见老妻时,孙大人记得老妻的反应可不像现在这样。 第132章     孙夫人听出自家老爷的话里带出一丝调侃之意, 便忍不住皱眉道, “人家又不像盛夫人, 话里话外都透着看不起我的意思,我怎么不能跟人家聊到一起去。”   孙大人马上就察觉到了夫人的不快之意,忙告饶道:“你看你又来了,算我说错话还不成?”说着话锋一转,“不过那位沈夫人,你瞧着怎么样?”   孙夫人道:“你素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如什么春风。”   “是不是如沐春风?”   孙夫人道:“对, 就是这样。我跟沈夫人聊了这么半天, 就感觉她这人就像春风一样, 让你感觉舒服无比。”   老妻的眼光, 孙大人一向是比较相信的。听她这么夸对方, 就知对方为人确实不错。   “既然她为人不错, 你平素多请她过来坐坐,也省得你一个人在家寂寞。”   孙大人和孙夫人成亲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子, 又留在了老家读书。是以,孙大人有此一说。   孙夫人却没急着应下, “老爷, 我最近听人说, 沈大人好像是得罪了上边才被贬到这里的, 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孙大人道:“这话倒也没错。”他叹道, “要是没有得罪上边, 以他三元及第的这份殊荣,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最不济也能调到六部。这通判虽是正六品,可是却是副官。将来再升迁,最好也不过是同知,与他原来的前途可差得远了。”   孙夫人听他这么说,脸上便带出了惋惜之色,可是嘴上问的却是:“那你可知他得罪的是谁,我和沈夫人来往,不会影响你的官途吧?”   孙大人当然知道孙夫人的担忧,笑道:“你们女眷来往,关我们男人什么事?难道你和盛夫人关系不好,我和盛同知的关系就会跟着变差吗?放心吧,你和沈夫人尽管来往,影响不到我的官途。”   不过孙大人的话却没让孙夫人真正放下心来,“你还没说沈大人得罪的是谁呢?”   “这个。”孙大人斟酌了一下,“也不能说他得罪了谁。只能说他太过忠心了一些。”   孙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老爷你到底在说什么?”   孙大人叹道:“这么跟你说吧!沈通判是因为废太子的事便牵连贬到这里的。”   废太子,孙夫人即便不关心政事,可是之前元洪帝驾崩,后来新帝登基,这么大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她记得新帝登基的时候,自家老爷还叹气道,要是太子没有被废掉,能坐上这个位置该多好。   如今听自家老爷这么一说,孙夫人就明白了过来,“沈大人是为废太子的事得罪了新帝?”   孙大人点点头:“我听盛同知说沈通判原本就和废太子有旧,后来太子被废,沈通判又上书为太子求情,这才得罪了新帝。”   事实上,孙大人也颇为同情被废的太子,太子仁善的名声他也听过,私心里以为太子若能坐上那个位置,对黎民百姓都是件好事。所以沈默因为废太子的事被牵连贬到这里,孙大人不仅没有落井下石的念头,反而很是钦佩他敢于为太子上书的行为。   “我做官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多了。见得最多的便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可是像沈通判这样的人却委实是不多见。虽说他是因为得罪了新帝而被贬到这里,可是我们这天高皇帝远,说什么做什么皇帝怎么会知道。所以你安安心心跟沈夫人来往,能帮的就帮些。也算结个善缘。”   虽然孙大人觉得沈默有很大可能不会再得上面重用了,可是孙大人做官这么多年,也见过几个例外,所以他秉着此时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叮嘱了老妻这么一句。   且不说孙夫人心里如何想,只说林溪回到暂时落脚的地方,就听到锦儿的哭声。   南方天气潮湿,今早起来,锦儿柔嫩的皮肤上长了好多湿疹,林溪回来时,锦儿正因着湿疹哭闹个不停。   林溪刚把锦儿从丁香怀里接过,就听方忠过来回禀,“袁师傅有些饮食不调,好像是因为水土不服。”   这次来临川府,袁师傅没让袁嫂子和袁世昌跟着,身边只有一个小厮服侍。   所以林溪听到袁师傅似是水土不服,便让方忠去请大夫,“大夫来了以后,你先带他去袁师傅那里,然后再过来给锦儿看看。”   相比锦儿的娇嫩,丁香生的莲儿却是能吃能睡,还和麒哥一起在廊下玩捉迷藏的游戏。   林溪抱着锦儿,一边哄她,一边叮嘱麒哥和莲儿小心。   宅子太逼仄,麒哥和莲儿玩得时候,几次差点撞到来来往往的下人。   林溪揉了揉额头,只希望那位盛夫人真如孙夫人所说,是临川府的百事通,能够早点帮她找到合适的宅子。   半个月以后,沈默从碧溪县回来时,天天在码头守着的方大郎便把他径直领到了距离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所宅院前。   “这宅子是知府夫人帮着奶奶找的,不仅地方宽敞,租金也便宜得多。”   这处宅院一共有五进,第一进留给沈默招待客人,第二进的院子被布置成了书房。   沈默走进第三进院子时,就见到了在廊下玩耍的麒哥和锦儿。   麒哥刚开始还没认出沈默来,直到沈默唤了声麒哥,麒哥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跑过来,委屈的唤了声爹。   沈默抱着麒哥,满脸都是笑意,“麒哥怎么了?”   麒哥还没说话,会叫人的锦儿也跟着喊了声爹,沈默便蹲下来,把她也抱了起来。   沈默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刚进屋,就见林溪正在窗下打算盘珠子,连他进来也没发觉。   麒哥被爹抱着,有了仗持,亲热的唤了声娘。   林溪头也不抬,“你还好意思叫我,谁把我一上午辛苦算好的账本弄湿了。不是叫你和锦儿去外面玩吗,你要是不听话,这个月的点心就甭想了。”   麒哥没等到林溪的热情回应,反而还收到了指责的话,便嘴巴一扁,极其委屈的唤了声爹。   “你爹在也没用,做错事就需要接受惩罚。”林溪把算盘珠子打得飞快,正准备叫双燕领麒哥下去,就听锦儿道,“娘,爹,爹。”   林溪听见锦儿也在叫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沈默正站在屋子当中,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含笑看着她不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派人说一声?”林溪边问边上前把两个抱下来,“麒哥你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让爹抱着,没见你爹都瘦了这么多吗?”   沈默这次回来,比给先帝守灵时还要瘦的多,林溪看得有些心疼,“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沈默等孩子们去后,握住了她的手,“没事,不过是吃不惯当地的饭菜而已。”   江西人嗜辣,无菜不辣,而沈默却因脾胃不怎么好,不能吃辣椒,所以饿着饿着就瘦了。   林溪知道了沈默瘦的厉害的原因,便道:“知道你这几天回来,我天天让人在厨下熬一锅鸡汤。你先去洗洗,我这就让人给你下一碗鸡汤面。”   沈默吃面的时候,麒哥和锦儿也来凑热闹,你也要吃,我也要吃,最后一锅鸡汤面,沈默只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进了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里。   林溪板着脸训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自去院子里玩,回头又埋怨沈默,“你呀,以后不许对他们百依百顺,他们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不能总惯着。”   林溪说完又给沈默端来一盘枣泥酥,“你先垫垫,晚上我再让厨房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菜。”   沈默刚拿起一块枣泥酥,就见麒哥领着锦儿缩在门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默心头一软,就想招手叫他们两个过来,却被林溪止住了。   “你别理他们,你不知道你儿子现在会耍小聪明了,动不动就用这招。”林溪起身把两个孩子赶跑,“你脾气太好,我不指望你当严父了,但你不能娇惯他们。”   没办法,沈默这个当爹的脾气太好,又一味对两个孩子顺从,林溪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当严母了。   林溪看沈默的样子,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便又叮嘱了几句,“麒哥满三周以后,袁师傅就该给他启蒙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心软,以后他再犯错,我训他的时候,你可不能给他求情。”   沈默听到袁师傅要给麒哥启蒙,这才上心,“这事是袁师傅提出来的?”   林溪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你以为我那么不体谅人,袁师傅年纪那么大了,还叫他给麒哥启蒙。”   沈默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溪忍不住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那你什么意思?”   沈默就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一亲芳泽,就听锦儿的哭声从廊下传了进来。   接着就听到麒哥的辩解声,“我不是故意的,谁让她老跟着我,还抢我的玩具。”   原来旖旎的气氛立时被打断,林溪抬脚就走了出去主持公道,沈默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林溪的话也有道理,孩子大了,是该好好管教了。   原来孩子们都小,沈默还没什么感觉。如今麒哥和锦儿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会说会跑,加上莲儿,三个孩子每天吵吵闹闹,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发生一次小的纠纷。   因此沈默回来半天,还没和林溪说上几句正事,就被孩子们的吵闹转移了目光。   直等到晚上,林溪才有空问起他碧溪县的事,“我听说碧溪县发了大水,当地的百姓们还好吧?”   “我本来正要跟你说这件事的。”沈默枕着双手,望着帐顶叹了口气,“这次碧溪县发大水,是因为当地的水利连年没有得到整修。听碧溪县的知县说,临川府所辖的这六个县的水利都是由历任的通判在管,可是上一任的通判只知道对下捞钱对上讨好上司,根本不管地方百姓死活。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就找孙知府,把碧溪县的情况跟他说一下。” 第133章      “碧溪县的情况我也知道,可是在我上任之前, 朝廷刚拨过一笔银子用来兴修当地的水利。如今不过三四年, 朝廷那边应该是不会再拨银两的。而且上一任谭知府据说因为政绩出众, 已经升任为了工部的侍郎。”不等沈默把话说完,孙知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不等他问,就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而且之前因为白莲教造反的时候,朝廷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赋税,加上去岁碧溪县大旱。因此就是集下面六个县的官银加上府衙这边, 也凑不齐兴修水利的银钱。”   沈默不由默然, 他知道孙知府话里的意思,谭知府既是上一任的知府, 现在又升为了工部的侍郎, 那么孙知府若是上书向朝廷要银子兴修水利,那就大大的得罪了那位谭大人。   如果那位谭大人处在别的位置还好, 偏偏他升到了工部, 工部又是主管土木、水利工程的部门,就算朝廷肯给拨银,可是有这位谭大人做拦路虎, 银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没有银子,碧溪县的整修水利工程也就无从谈起。   孙大人觉得不该打击新通判的积极性,便又道:“其实碧溪县的水患并不算严重, 去年还出现了田地干旱的情况。且先熬过这几年, 等谭大人从侍郎的位置上离开再说。”   如今雨季已过, 孙知府便不想再想这件事,转而提起衙门里的事务,按着惯例,同知和通判作为知府的副官,同掌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   盛同知在临川这两年,依靠妻族的关系,已经渐渐在府衙立住脚跟,粮运和家田这两个肥缺,早已落入了他的手中,留给沈默的便是水利和诉讼这两项既繁琐又没什么油水的事务。   孙知府把这两项事务分给沈默的时候,沈默一点表情也没有,倒让孙知府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你刚从碧溪县回来,那些诉讼的案件反正也积压了这么些天,不差这几天。你先回去休息一天,后天再来衙门也不迟。”   沈默却谢绝了孙知府的好意,“既然我这个通判已经上任,那些积压的案件当然要尽快处理。大人的好意,下官只得心领了。”   孙知府也不勉强,便吩咐人带他去放置案件的地方。   上一任通判升任半年有余,积压的案件由两个书吏搬了两个来回,才尽数都搬到沈默面前。   望着眼前已经落满灰尘的案件,沈默没有马上去翻,而是问道:“这些都是这几个月积压的案件吗?”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书吏道:“是,这里边不光有临川府的一百二十多件诉讼,还包括下面六个县送来的六十多件难以断决的案件。”   怪不得有这么多诉讼,原来这里边还有所辖六个县里送来的疑难案件。   沈默决定在处理这些诉讼前,先把这些案件都看一遍。   将近两百份案件,沈默在衙门里看了一天,也才看完三分之一。临到下衙时间,沈默又让两个书吏把这些案件都送到了他的住处。   两个书吏把这些案件放到外书房就走了。   林溪听下面人说二少爷回来就钻到了书房里,便把两个孩子支走,自己一人去了第二进的外书房。   沈默正在看案件,连她进来也没发觉。   “你在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林溪来书房本来是想问他碧溪县的事,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厚厚一摞诉讼纸。   她随便捡起一张诉讼纸,就是一个经济纠纷案件。   沈默看完一遍手上的案件,就见林溪看得津津有趣,还指着上面的诉讼道:“这原告摆明了是个刁民,想讹诈店主的东西。”   林溪连着看了好几张,都是关于经济纠纷的案件,不是有人想讹诈店铺东西,就是两家为了宅地寸步不让。   她看完第四张诉讼,沈默手里还拿着原来的那份卷宗。林溪忍不住扫了一眼,“你怎么还没看完?”   这一扫,林溪的目光就顿住了,“杀人案,还是桩杀夫案。”   诉讼写的很清楚,婆婆秦氏状告儿媳陈氏谋杀亲夫,缘由是秦氏的儿子死前喝得最后一晚稀粥是儿媳陈氏所端。   这件案子发生在南乡县,南乡县的县令审理此案时,发现没有确实的证据表明儿媳陈氏杀夫,便对陈氏用刑。可是陈氏拒不供认,婆婆秦氏又在堂上攀咬是陈氏的奸夫所为。   陈氏受不住刑,供出了本村的一个小混混胡九。可是这个小混混胡九起初拒不承认是陈氏的奸夫,后来用了刑,这才供认。可是小混混胡九却在交代是如何谋害陈氏丈夫一事上语焉不详,反而供出了身为婆婆的秦氏与人通奸之事。   如此案件越发扑朔迷离,郑县令却以为是胡九故意攀咬,便按着律例判了谋害人性命的胡九死刑,又判了与人通奸的陈氏八十大板。可是陈氏却不服这个判决,还没养好伤便来知府衙门喊冤。   孙知府听了陈氏的陈诉,觉得这案件有些可疑之处,便把此案交给当时还未升调的周通判处理,可是周通判审了半天也没审出来什么,因此这案子就积压到了现在。到如今,那小混混胡九还收押在知府衙门的大狱里。   将近两百件诉讼里,只有这一份案件涉及到杀夫及通奸,鉴于此案的特殊性,沈默没有马上处理,而是一边处理其他诉讼一边把方忠派到了南乡县,让他暗地里找乡民打听一下秦氏和小混混胡九的为人。   南乡县距离府衙最远,方忠赶了半天路,才在午后来到南乡县的桃花村。   这时候时值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方忠在村口找了家茶馆灌了两碗凉茶,便向茶馆的主人打听郑槐家的住址。   茶馆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她皱着张脸道:“郑槐这后生死了一年了,客官打听他做什么?”   方忠道:“不瞒你说,我是来找他讨债的。那年郑槐到镇上买药,赊了我们药铺五两银子的药材。如今药铺的掌柜要盘账,便叫我来找他要债。不过他死了,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老婆子道:“有是有,不过他娘秦寡妇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刁蛮厉害,这银子恐怕你要不出来了。”   “那除了他娘,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老婆子耷拉着脸道:“没了,本来还有个儿媳的,不过现在回了娘家,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了。”   方忠还要再问,茶馆又来了几个客人,老婆子忙着张罗倒茶倒水,方忠见不好再问,便留了几个铜板,沿着村口的一条小道往里走去。   不多时,天色忽然阴暗了下来。还没等到方忠找到躲雨的地方,雨点已啪啪的打了下来。   好在方忠紧赶几步,遇到了一个在自家门洞里编草鞋的老汉,看他没地方躲雨,便打招呼让他到自家来避避雨。   方忠道了谢,刚拧干身上的衣裳,就听老汉问道:“老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方忠便把原来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老汉听完便道:“你要早来一年,这银子还能讨着。现在可说不准了。”   方忠便问:“村口开茶馆的主人也这么说,难道他们还敢赖债不成?”   老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才道:“这事可说不准。”   方忠听他的意思,似是对秦氏有些了解,便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老哥跟我说说吧!”   老汉摸了摸手里的铜板,这才张口道:“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说,那郑槐的亲娘秦寡妇可不是个好人,你贸贸然上门要银子,指定要吃她一顿排揎,说不定还会挨顿打。”   “我听茶馆的主人说,这家里只剩秦寡妇一人。我一个男人还打不过她一个妇人不成?”   “不是这么说。”老汉摇摇手,“她家里还养着个汉子,那汉子是我们这有名的一个混混,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两个人。”   方忠精神一振,觉得终于探听到了有用的消息,面上却是一点不露,“老哥你不是胡说吧!”   老汉道:“我骗你作甚,那秦寡妇养的汉子太不是东西,整日摸鸡偷狗。”   “那汉子叫什么,他家里人就不管他和一个寡妇来往?”   老汉道:“这叫赖三的汉子早就没了爹娘,靠给人帮佣过活。那秦寡妇家里还余着好几亩地,叫这赖三干了几次活,两人便勾搭上了。”   “要说这赖三真不是东西,偷上了婆婆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肖想郑槐他媳妇。有天我媳妇撞见这赖三想对郑槐媳妇动手动脚,当时郑槐死了还没满半年,这可真是......”   “要是这么说,那岂不是她婆媳两个都和这赖三通奸?”   老汉摇摇头:“那你可说错了,那郑槐媳妇却是个清白人,一直都没给过赖三好脸色。”   雨停以后,方忠又找人打听了一下小混混胡九的名声。不少人都说这胡九平日里偷偷摸摸是有的,但是胆子却不大,没人相信他和一桩谋杀案有关。   至于陈氏的名声则比她婆婆要好得多,有个住在郑家隔壁的邻居还告诉方忠,秦氏对陈氏这个儿媳苛刻得很,平日不是打就是骂,尤其是儿子郑槐死后,秦氏张口闭口说郑槐是陈氏克死的,为此常常不给她吃饱饭。   这些打探得来的消息,由方忠一一告诉给沈默时,后者当即理出了思绪,派出两个衙役跟着方忠到南乡县的桃花村抓人。 第134章     赖三被衙役抓来时,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事前,沈默已经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给了孙知府, 孙知府当即升堂判案, 先让衙役暂时把赖三押下去,然后便传唤陈氏和秦氏。   秦氏来堂上以后, 就不住喊冤,“青天大老爷在上,这个贱妇联合奸夫害死我儿子,请您为我做主啊!”   孙知府便望向沈默,后者淡淡道:“知府大人已知你的冤情,所以这次特地升堂调查此事。可是据我们审问, 胡九对如何谋害你儿子一事语焉不详,因此我们怀疑,陈氏的奸夫其实是另有其人。”   沈默这番话落下以后, 陈氏第一个喊冤:“大人冤枉啊,槐哥不是我害死的, 我也没有什么奸夫。”   沈默看了她一眼, “有没有,我将奸夫提上来,你就知道了。”便唤衙役把赖三带上来。   赖三一带上来,秦氏的脸色就微微有了变化,不再像之前有恃无恐。   沈默看在眼里, 便命秦氏上前, “你可认得此人?”   秦氏犹豫道:“认得。”   “此人是谁?”   “他是我们本地的一个村民。”   沈默便道:“据村民说, 这个赖三曾经给你们家干过活。而且我还听到些风言风语,说这个赖三跟你们婆媳都有些不清不楚。”   “大人冤枉啊,那胡九是胡乱攀咬的。”秦氏喊道。   沈默道:“本官也不大相信,所以我特地把赖三传到堂上,还你一个清白。”说着就叫人去取两把匕首。   “你们婆媳都被村民传说和这个赖三有染,如今为证你们的清白,我给你们一人一把匕首。”   沈默说完以后,便命衙役把两把匕首交到婆媳两个手上。   陈氏拿到匕首以后,毫不犹豫的就举起匕首朝着赖三刺去,饶是赖三躲得及时,胸前还是被刺中了。   赖三想破口大骂,奈何身在堂中,不敢造次,只好狠狠的瞪了陈氏一眼。   秦氏却是犹犹豫豫,过了好一会儿才举起匕首刺了一下赖三的大腿,被赖三一避,那把匕首就落了空。   事已至此,这婆媳两个与这赖三的关系一目了然。   沈默便向孙知府点点头,后者当即一拍惊木,“秦氏,你为何畏畏缩缩,是不是和这赖三有私情?”   秦氏却不承认,孙知府便对赖三动刑,赖三挨不过二十板子,便把事情都招了。   原来早在陈氏的丈夫郑槐死之前,不甘寂寞的秦氏就与这赖三勾搭上了。后来郑槐死后,赖三开始由原来的偷偷摸摸变为光明正大跑来郑家与秦氏厮混。   陈氏看不过去,劝了婆婆几句,却被秦氏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陈氏自此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是哪想得到后来,赖三又看上了年轻的陈氏,还说动了秦氏,两人一起逼陈氏就范。   陈氏自然不愿,有一次赖三对她动手动脚时,陈氏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喊人救命。   赖三见陈氏态度强硬,便死了这条心,可是却动了歪心思,说动秦氏诬告陈氏害死亲夫,给陈氏一个教训。   赖三招完,秦氏也萎靡了下去。   最后的结果,按照律例,秦氏属于诬告儿媳,不过她是陈氏的长辈,因此只被判仗责八十。   而赖三因为诬告陈氏谋杀亲夫,按照律例,被处以死刑。   至于无辜的小混混胡九,则被当庭释放。   随着赖三和秦氏被人带下去,孙知府方看向沈默,“没想到一切都让守言你料中了,这案子确实如你所说,是那秦氏和他的奸夫搞的鬼。”   这还是孙知府第一次称呼沈默的字,可见他对沈默判案能力的肯定。   沈默淡淡笑道:“下官只是多看了两遍案卷,若不是大人吩咐对赖三动刑,赖三也不能这么快便招。”   通判和同知都是副官,是没权利亲自审理案件的,沈默这么一说,相当于是委婉的肯定了孙知府的断决能力。   孙知府微微笑了笑,很是受用这句话,同时觉得他这个新下属既有能力又不仗着状元的身份骄矜自傲,倒真是难得。   毕竟他这个知府日常公务太多,若是多一个断案能力水平高的通判,对于他这个一府长官来说也是件好事。   他便开口又褒奖几句,顺便邀请沈默跟他一起吃午饭,沈默却委婉的拒绝了,“下官中午约了当地的几个乡绅吃饭,大人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孙知府以为他是请当地的几个乡绅联络感情,好开展工作,便道:“既然你有正事,那我就不留你了。”想了想,又好心提醒了一句,“万家和胡家都是本地有名的大族,你要是想取得政绩,最好和这两家搞好关系。”   沈默很快就明白孙知府误解了他的意思,“我宴请的名单上并无这两家人。”   “这是为何?”孙知府纳闷道。   沈默淡淡笑道:“我宴请的这几个客人,都是临川府经常自掏腰包给乡民修桥修路的人。”   孙知府沉默了一下,他盯着沈默看了一会儿,“你还没放弃碧溪县治水的事?”   沈默道:“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也就不隐瞒了。下官宴请这几个客人,的确是为了治水的事。”   孙知府不知该说什么好,朝廷和府衙没有银子,找乡绅捐募确实也算得上一条路子。可是治水是最烧钱的事,以碧溪县的情况,动辄也要好几万两银子,恐怕就是征集临川府所有的乡绅,也凑不齐这笔银子。   毕竟让那些乡绅出个千儿八百的银子还好,可是几万两银子却不是一个小数目,真摊到个人头上,也要好几千两银子。   孙知府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原本是想劝沈默打消主意。   可没想到沈默早已把账算得清楚,“碧溪县的水患原因主要是当地的河水每逢雨季总会携带大量泥沙而下,导致河床水位年年抬高。这样一来,虽然几年前才修筑过堤坝,可是随着河床水位年年升高,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修筑堤坝只是下下策。而下官最近翻阅水利方面的书籍,找到了一个省钱省力的方法,只需要花费八千多两银子。”   只需要八千多两银子,孙知府终于有了兴趣,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沈默道:“下官之前在碧溪县的时候,勘察过当地河流的上游,发现上游河流所流经的分别是崇安县和宜水县。可是每年雨季来临的时候,崇安县和宜水县却不像碧溪县常年闹水患。下官仔细考察了三县的地形以后发现,崇安县和宜水县的上游不仅河道狭窄有多条小的支流,而且沿岸树木葱郁,雨水不易冲走沿岸的泥土。   而碧溪县的河道比这两县的河道要宽两倍,也没有什么支流,沿岸泥土也多裸露。这应该就是碧溪县常年闹水患的原因。”   孙知府听得不大懂,“为何说河道宽阔反而更易闹水患。”   沈默道:“这个问题,起初下官也不是很理解。直到看见书上记载的一个治水方法,才茅塞顿开。河道宽阔水流自然缓慢,这样一来,泥沙便渐渐沉入河底。而上游河道较窄,水流速度快,这样一来泥沙便能随着河水一起顺流而下,泥沙不用堆积在河道,自然不会出现淤堵的情形。”   “所以下官应对碧溪县水患的策略是,不用重修堤坝,只需要利用碧溪县的地势另开一条河道较窄的支流,然后在支流两岸多种树木。以后这条支流可逐渐取代原来的河道,而原来的河道则可以作为支流,在雨季的时候可以帮助新河道宣泄河水,干旱的时候依靠地势又能做储水用,依旧灌溉两岸的田地。这样既省时又省力。”   沈默把这治河策略一说,孙知府想了会儿,觉得这策略大抵可行,重开一条河道并不意味着放弃原来的河道。这样一来,两岸的田地也就不会因新开河道而失却了灌溉的来源。   “这新河道的河址你选在了何处?”   沈默知道孙知府的忧虑,“下官选的河址位于碧溪县的东南方向,那里溪涧众多,只要依托地势,很快就能修出一条新河道。”   孙知府听闻不用占用原本的农田,是从山涧穿过,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治水花费的银钱真有你说的那么少。”   沈默道:“下官勘察过碧溪县的地势,修筑新河道的时候,大可依托当地的地势。大人若是不信,下官回头便把治水的详细方略呈上来。”   这些天,沈默处理堆积的诉讼之余,曾根据自己勘察过的地形,把碧溪县的山山水水都画了下来。   有这些绘制下来的山水做参考,沈默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新河道的雏形,这才大约估算出所用的费用。   孙知府道:“若是你的治水方略真的可行,府衙这边可替你凑一千两银子。”   作为临川府的长官,孙知府自然也愿意看到碧溪县的水患能够解决,因此便承诺沈默,府衙这边可拨给他一千两银子。   沈默本来已经打算,变卖一下沈二老爷留给自己的一些古玩字画凑个三四千两银子。不过他刚跟林溪提了一下,后者就拿出了三千两的银票,让他尽管拿去治水,还说要是不够,她手头还能调动个三五千两银子。   如今沈默得了孙知府的承诺,心下便想如果再能从乡绅那里再能募捐到四千多两银子,碧溪县的水患就可以解决了。只要水患解除,碧溪县的百姓也就不会因洪水而流离失所。   这才是沈默一直不放弃治理当地水利的原因。 第135章      沈默请几位当地乡绅吃饭的时候, 林溪也没闲着,邀请孙夫人、盛夫人和好几位素有贤名的世家夫人来宅子里参加荷花宴。   林溪现在所租的这处宅院不仅院落宽敞, 后院还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里不仅栽了半塘荷花,里面还养着几尾锦鲤。   池塘的东边还建有一个水轩, 此次宴客的地方就选在这个水轩。   此时正是盛夏,池塘里的重瓣荷花开得正好,微风从水边吹来,吹得林溪身上的那条水绿色绣缠枝蔷薇薄纱裙漾起了波纹。   孙夫人远远看了一眼,对一旁的盛夫人笑着说了句,“看见沈夫人, 我才觉出自己老了。”   盛夫人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孙夫人话里的意思,是说沈夫人青春年少, 把她两人都比了下去。   因着这点不快,林溪迎上来的时候, 盛夫人脸上仍是淡淡, 倒是孙夫人热情无比,“沈夫人这身打扮真好看,倒衬得我们像是村姑了。”   林溪在上次买宅子的时候,已经发现孙夫人隐隐有借着自己打压盛夫人一事,本来她是不愿牵扯进这些争斗的, 不过鉴于自家需要孙知府这个长官做倚靠, 而盛夫人的态度又着实傲慢了一点, 因此林溪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如今听到孙夫人话里又带出贬损盛夫人之意,林溪便笑道:“这身衣裳是照着京城的流行式样做的,京城那边不时兴宽袖褂子,喜欢在外面套一件比甲。”   “怪不得我瞧着沈夫人的衣裳好看,原来是京城流行的式样。”   孙夫人这话刚落下,就听不甘示弱的盛夫人道:“京城如今时兴的比甲,还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如今江南刚时兴半臂,只怕过不了多久,京城就该流行半臂了。”   孙夫人借着林溪从京城出来的身份打压盛夫人,盛夫人便说京城的式样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对于盛夫人的一步不让,孙夫人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红,林溪看她两人一副马上就要吵起来的架势,忙出来和稀泥道:“其实我倒觉得,不管是半臂也好,还是比甲也罢,出门做客也就罢了。要说舒服,还是宽袖褂子,孙夫人今日穿的对襟褂子就不错,颜色也好,衬得您年轻了好几岁。”   对于林溪明里和稀泥暗里捧孙夫人的行为,盛夫人不禁轻哼一声,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别处。   林溪只当没看见,反正早晚也要站队,横竖是要得罪一个人。   孙夫人经由林溪的这几句吹捧,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索性视盛夫人如不见,拉着林溪的手,边走边说。   “你上次说的那法子真管用,如今我隔几天就让人艾灸一次,只觉得双腿利落不少。”   往年雨季过后,孙夫人要等出了伏天以后才出来走动,如今却是还未出伏天,就觉得腿脚利落不少。因此林溪一下帖子,她便来了,为的就是给林溪捧场。   林溪觉得抛开她利用自己打压盛夫人除外,孙夫人基本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便接着不着痕迹的吹捧了对方几句。   毕竟接下来要想让几位世家夫人慷慨解囊,还需孙夫人的帮忙。   这次宴请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下半晌,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夫人,林溪才舒了口气,然后吩咐双燕,“去给我倒一杯酸梅汤,说了这么多话,快渴死我了。”   双燕去了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除了有一碗酸梅汤外,还有一小碗用西瓜和甜瓜做的冰碗。   林溪一口气喝完酸梅汤,这才慢慢享用冰碗,“这冰碗是不是从外面买来的?”味道和厨房做的完全不一样。   双燕笑道:“不是,这是玉娘做的。孩子们吵着要吃冰碗,玉娘怕他们吃了闹肚子,便把西瓜和甜瓜切成小块,又往里面放了点蜜水。”   这样的冰碗做出来虽然没有厨房做的冰凉沁人,但是因为加了蜜水,吃起来格外甘甜。林溪把一碗西瓜和甜瓜吃的精光,方才想起问孩子们,“麒哥和锦儿今天睡午觉了吗?”   “没有,麒哥听说奶奶您在水轩这边待客,非要过来瞧热闹,杜鹃劝不住他,还是玉娘把他抱走的。后来玉娘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西院荡秋千,现下他们还在西院玩呢!”   林溪有心想去瞧两个孩子,身子却有些累,一动都不想动。   双燕看她辛苦,便说道:“奶奶何苦这么操劳,又要主持家事又要宴客。”   林溪没说话,知道就是说了,双燕也不会懂。其实除了她这个知道剧情的人,没人会知道新帝登基第三年会发生意外。这个人也包括沈默,他知道自己入阁拜相的路已被堵死,便安下心踏踏实实往能吏的方向走。   这一点恰好合了林溪对他的期许。   不管是治水也好,断案也好,只要沈默在某方面传出名声,有了些许声望,其他想要陷害他讨好新帝的某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新帝在位的这几年,自家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度过。   而等到新帝发生意外,废太子继位,凭借着沈默的忠心和他的名望,将来便可以顺利调入京城。而他这时积攒下的名望,便是他将来得以重要的阶梯。   要知道忠心固然重要,可是出色的个人能力却能让人迅速脱颖而出。   基于这一点,林溪对沈默治理碧溪县的水利尤为支持。   因此沈默回家以后,林溪便把自己一天的成果呈给他看,“加上孙夫人和盛夫人,一共募捐到了八百两银子。”   林溪说完还显摆了一下,“怎么样,你家夫人是不是很能干?”   “能干,非常能干。”沈默动容的抱了一下她,“谢谢你,林溪。我替碧溪县的百姓谢谢你。”   林溪不由汗颜得很,她积极募捐银子,其实说到底,更多的是出于沈默的前程考虑,比不上沈默是真心想要为碧溪县的百姓做点事。   因此她不自在的笑了笑,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还没有说你那边的情况呢?”   林溪觉得沈默作为当地父母官,虽然不是一地长官,可好歹是正六品的通判,那些乡绅应该是会卖些面子的。   不过事实并不尽如人意,沈默这边只募捐到了两千两银子。   一方面是因为乡绅们都觉得碧溪县的水利已经修了这么多年,几乎快成了无底洞,便不肯再往里扔钱;一方面则是自从盛同知娶了当地万家的女儿后,通过万家这门姻亲,迅速与当地的几个大族建立了亲密稳固的关系网。而有盛同知做靠山,这些人难免不会太把沈默这个新来的通判放在眼里。   两千两银子加上八百两银子,再加上林溪之前拿出来的三千两银子和孙知府许诺的一千两银子,总共才六千八百两银子,距离八千多两银子还差两千两银子。   沈默本意是想变卖些沈二老爷留下来的古玩字画,林溪却不想把这些东西低价处理出手,作为一个后世人,古玩字画在她眼里的价值远比沈默这些古人的价值高。   最后的结果,便是林溪说服沈默,把这些古玩字画留了下来。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但是这些东西一旦卖出去,以后万一用得着,就得花高价从别人手里买。”林溪道,“我听说孙知府的生日快到了,这些东西你与其贱卖,还不如拿出来送礼。”   沈老太太当初给的那五千两银子,林溪来京城的时候用了一些,如今只剩下两千两银子,刚好可以补这缺口。   八千多两银子陆续凑齐以后,沈默便动身去了碧溪县。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等沈默回来,人又瘦了一大圈,皮肤也被晒黑了一些。   不过他的精神气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碧溪县的新河道已经竣工,他的心头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   本来他从碧溪县回来,孙知府是给他放了两天假的,为的就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没想到,沈默刚从碧溪县回来,临川府就出了件案子,而且是件人命案。   如果是其他的人命案也就罢了,偏偏这事涉及到当地的大族魏家,魏家的势力虽不及万家和胡家,但是因着家里有人在朝为官,因此孙知府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   盛同知不满沈默在孙知府心里越来越有地位,有心想摆他一道,让他得罪魏家,便向孙知府建议可以叫沈默调查此案。   孙知府知道盛同知的心思,可是鉴于上次沈默在秦氏婆媳一案上表现出来的能力,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听从了盛同知的建议。   沈默来时已经听人说了最近发生的这件人命案,被杀死的少女是在城南开面馆的蔡家的小女儿,而涉嫌杀人的则是人称魏七郎的魏家七少爷。   魏家在当地的风评并不算太好,魏家这位七少爷更是出了名的风流,这次蔡家小女儿被杀,蔡家的人几乎是当场抓住魏七郎,可是魏七郎却是死活不承认杀人的是自己。   沈默到衙门的时候,孙知府便跟他诉苦,“这件案子不好办啊,魏家派人说了好几次了,他家少爷根本没有杀人。可是人证物证又俱在,蔡家两个儿子亲眼见到魏七郎从他们妹妹的那间房里出来。”   孙知府这话没有说完,就听下面人回道:“魏家那边又来人了。”   孙知府叹口气道:“知道了,说本官马上就来。”然后又对沈默道,“你也陪我一起过去吧!” 第136章      魏家来的是魏七郎的父亲魏东齐, 也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魏东平的堂弟。   孙知府怕魏东齐不认得沈默这个新上任的通判,特地给魏东齐介绍了一下。   没想到魏东齐却看着沈默道:“沈大人的大名我早已听我堂兄提起过,孙大人应该不知道,我堂兄还是沈大人乡试的主考官, 后来沈大人进了翰林院,恰好我堂兄那时升任了掌院学士。沈大人上任时,堂兄还特地给我写了封信, 要我有事的时候可以找沈大人帮忙。”   孙知府没想到沈默与魏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不由看了沈默一眼, “本官倒是从未听沈大人提及此事。”   如果沈默与魏家当真关系不错, 怎么筹集碧溪县水利所需银子的时候,不见魏家捐款。   魏东齐却是不管孙知府怎么说,沈默的脸色如何淡淡,一个劲的与两人拉关系, 末了才提及来意, “鄙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孽障, 还望两位大人彻查此案, 还小儿一个清白。”说完便接过下人手中的锦盒,“区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孙知府却没有立刻去接, 他虽为官十几年, 可是一直都记着自己是穷苦出身, 心里更偏向无权无势的受害者蔡家, 加上他能做到知府这个位子, 靠的就是小心谨慎,因此绝不肯为了这点贿赂毁掉自己的官途。   “魏老爷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孙知府开口道,“本官自会着人查清此案的。”   孙知府是不肯接,沈默是不愿收,魏东齐只好悻悻的把锦盒又收了回去。   送走魏东齐,孙知府便看向沈默,“这案子我打算交给你来审理,不知守言你意下如何?”   刚才不管魏东齐如何客套,沈默对他的态度却一直表现得比较淡然,这更让孙知府确定,沈默与魏家的关系并不如魏东齐所说得那么好。因此孙知府便坚定了让沈默调查此案的决心。   沈默接过这个案子以后,便先提审了那位魏七郎。   魏七郎是在行凶现场被抓住的,身上还穿着一套簇新的衣裳,一看便知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哥。   沈默扫了他身上一眼,便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你就是那位杀死蔡家小女儿的魏七郎?”   魏七郎蹲了一晚上的大牢,神色有些憔悴,可是听到沈默的这句问话以后,却一改之前的萎靡,当即嚷道:“蔡云娘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魏七郎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连家里丫鬟我都舍不得动一指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害一个正当芳龄的少女?”   沈默淡淡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为何会出现在蔡云娘的房中?”   魏七郎支吾道:“是蔡云娘约我去的。”   魏七郎一向风流不羁,身边的人便投其所好为他物色各色美女,有天贴身小厮阿寿告诉他蔡家面馆的小女儿生得不俗,他便动了前往一看的念头。   这一看,确实发现蔡家小女儿蔡云娘生得不俗,这种小家碧玉的少女一向是魏七郎猎艳的对象。   因此接下来几天,他每天都偶遇蔡云娘好几次,终于惹得了对方的注意力。   魏七郎留恋花丛这么几年,一眼就分辨出蔡云娘对他也有几分意思。于是他便使出老一套,又是赠花又是送物,终于打动蔡云娘的芳心,并主动约他在家里见面。   蔡家一共有七口人,除了蔡云娘在家操持家务外,其他人都要到面馆里帮忙,因此蔡云娘特地约在了面馆最忙的时候,为的就是怕私会情郎会被家里人撞见。   魏七郎好容易等到这次约见的机会,便从头到尾都换了身新行头,兴致冲冲的就去赴约。   可是没想到,他刚推开蔡家那两扇虚掩着的木门,就见蔡云娘倒在血泊里。   魏七郎试着上前探了探蔡云娘的鼻息,刚察觉对方已是没了气息,蔡家的木门就又被人打开了。   蔡家两个兄弟回来搬运东西,刚好撞见魏七郎蹲在倒在血泊里的蔡云娘身边,兄弟两个便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叫嚷着把他扭送到了官府。   沈默从魏七郎口中问明情况以后,便叫人又把他带了下去。   孙知府派来协助沈默办案的张狱司看着魏七郎被人带走后,便问道:“大人觉得这位魏七郎是杀人凶手吗?”   沈默沉吟道:“如果魏七郎所说属实,那么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如果照魏七郎所说,他是去赴蔡云娘的约,那么没道理要杀害对方。   不过也不排除魏七郎是因为强迫蔡云娘不成便起了杀人之意。   沈默想到此便问道:“仵作那边怎么说?”   张狱司道:“仵作说蔡家姑娘是被人用刀具砍死的,不过在案发地点却没找到任何刀具。”   沈默便让人去叫仵作,问他被害者的身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仵作想了想道:“其他倒没什么,就是被害者身上的伤口比较细长,说明凶具应该是把细长的刀。再有就是,我检查完被害者身上的伤口以后,发现双手油腻得厉害。”   沈默听到双手油腻这句话,心中就是一动,马上就叫人把魏七郎又带了过来。   魏七郎被带过来还有些懵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默就走到了他跟前,仔细看了眼他的双手。   十指纤长白皙,若说是双女人的手,也有人相信。   魏七郎被沈默盯着他手看个不停的目光吓住了,“大人,怎么了?”   沈默过了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又叫人把魏七郎带了下去。   张狱司不明白沈默的这番举动,往前走了几步,“大人......”   沈默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临川府一共有多少个屠夫?”   屠夫,张狱司越发不明白了,不过还是回答道:“这个要问户房那边。”   户房那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临川府一共有三十三户世代杀猪为生的屠户。   不等张狱司弄明白沈默问屠夫的意图,沈默就给府衙的户房那边下了一道命令,要他们召集所有屠夫到衙门,并且要这些屠夫带上他们杀刀的用具。   第二天,三十三个屠夫便到了衙门。   三十三个屠夫,有三十二个屠夫带了自己杀猪的刀具,唯独有一个姓陈的屠夫没有带上自己的刀具。   沈默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你杀猪的刀具呢,怎么没带?”   陈屠夫苦笑道:“回禀大人,不是小人不带,是小人的杀猪刀被人偷了。”   沈默盯着他问道:“杀猪刀怎么会被偷?”   陈屠夫道:“回禀大人,小人家里大前天遭了贼,那小偷不仅偷了小人杀猪得来的钱,还把那把杀猪刀偷了。”   “你那把杀猪刀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屠夫道:“小人的那把杀猪刀是特地找张铁匠打得,这方圆十里都知道,那把刀看似普通,可是剔骨卸肉的时候用着特别顺手。去年老胡出五两银子买我这把刀,我都没舍得卖。”   张狱司忍不住道:“沈大人是问你那把杀猪刀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是问你那把杀猪刀值多少钱。”   陈屠夫讪讪道:“那把杀猪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刀尖比别的刀更长一些。”   张狱司记得仵作提过被害者身上的伤口比较细长,闻言精神就是一振,“有多长。”   陈屠夫比了一下,“大概有这么长吧!”   这次不等沈默发话,张狱司就叫人去把仵作叫了过来。   一番对证,证明被害者身上的伤口确实是那把杀猪刀造成的。   而陈屠夫的那把杀猪刀据他所说是大前天被人偷得,而在大前天,魏七郎刚好在家,他身边的几个小厮也都没有外出过。   这么一来,魏七郎的嫌疑便没有了。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沈默没有立刻释放魏七郎,而是继续把他关在大牢里,转而详细审问陈屠夫在大前天被偷去了多少财物。   陈屠夫道:“说来也巧,要不是我小舅子找我借了十两银子,只怕被偷的就不是五两银子而是十五两银子了。小人也曾怀疑是这钱是熟人所偷,要不然怎么知道小人每隔一个月便去乡下收猪。而那被偷的钱刚好是小人准备收猪的钱。”   案件审理到这里,已经越发清楚,是有人偷了陈屠夫的杀猪刀并五两银子,然后不知为何杀死了蔡云娘。   可是这杀猪刀到底是谁偷得,又为何要杀死蔡云娘呢?   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沈默特地把蔡家人叫了过来,详详细细盘问了一遍。   蔡云娘的父亲蔡老汉被问到,最近这一两年内可有人上门提亲求娶蔡云娘时,摇了摇头,“没有,小女原本自幼就定了亲事,不过还没等她过门,徐家二郎就死了。这事别人都不知道,所以没人上门提亲。”   接下来沈默问到可有和蔡云娘来往比较多的青年男子时,蔡老汉也摇头道:“小女平日在家操持家务,几乎甚少与男子来往。”   这么一来,蔡云娘死于情杀的可能性便又排除了。   而奉命调查住在陈屠夫那一片居民区的张狱司那边却有了新进展,住在陈屠夫东边的光棍刘成最近几天都不见去向,向邻居打听他的境况,都说他出去躲债了。   张狱司回来把情况和沈默一说,说到刘成家里值钱的东西虽然都被带走了,可是房间却不像是好几天没打扫的样子,桌上几乎没什么灰尘。   张狱司手上也办理了好些案子,马上就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回来跟沈默汇报此事的时候,便多说了一句,“下官猜测这刘成并没走多远,有可能还留在临川府。” 第137章     魏七郎只在府衙大牢待了两天, 就再也受不了了,天天嚷嚷着要换牢房。   下面人看在魏老爷出手大方的份上,都尽可能的迁就他,可是魏七郎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即便后来享受到了单间的待遇,但还是嚷嚷着受不了。   沈默去牢狱看他时,魏七郎一见到他, 便向他吐槽牢狱的饭食。   也不知沈默与他说了什么,魏七郎总算是不再闹腾了。   过后两天, 孙知府当众审理蔡云娘被杀一案, 快刀斩乱麻的判定魏七郎就是行凶的凶手,并判了魏七郎秋后问斩。   魏七郎判了死刑后没多久,在暗处埋伏的衙役们就抓住了偷偷溜回家的刘成。   一番大刑伺候,刘成终于供认, 蔡云娘确实是他杀得, 用的就是那把从陈屠户那里偷来的杀猪刀。   原本刘成是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想着从陈屠户那里偷点银子好出去避一阵风头, 哪知陈屠户把大部分银子都借给了小舅子,他这才顺手偷走了陈屠户的那把杀猪刀,想着以后卖了换钱。   从陈家出来后, 刘成正寻思着再偷点银子, 就见蔡家的木门开了半扇。   蔡云娘因为与魏七郎约好私会, 便提前打开了木门。可是却被刘成误以为蔡家没人, 便大着胆子上门行偷窃之举。   谁料刘成刚一进家, 就撞见了从房里出来的蔡云娘。蔡云娘见家里进了贼,张口就要喊。刘成情急之下,便给了她两刀,那杀猪刀锋利异常,两刀下去,蔡云娘立时就倒了下去。   刘成见出了人命案,不敢多待,急匆匆就带着刀离开了蔡家。   从蔡家离开以后,他怕事发被抓,连着两天没敢回家。后来听说魏七郎被抓,还被蔡家兄弟指认为了凶手,刘成这才放下一半心,回了趟家。但他秉着小心谨慎的心思,过后几天,仍躲在外面。   直到后来听到魏七郎被判了死刑,觉得自己应该没事了,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家。哪知却被埋伏的衙役给抓了个正着。   刘成这边招认后,魏七郎杀人的嫌疑自然洗脱。本来按照律例,魏七郎与蔡云娘一事属于风化之事,照例要打二十大板的。   不过魏东齐心疼儿子,悄悄塞给了孙知府一千两银子,孙知府便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罚了魏七郎两百两银子完事。   此事告以段落后,魏家为了感谢沈默还了魏七郎一个清白,特地送了一份厚礼。   魏家派人送礼的时候,沈默刚好没在家,林溪听说是魏老爷带着公子亲自前来道谢,不敢怠慢,换了身见客的衣裳便去了前院。   魏七郎从牢里出来以后,仍不改风流本性,看奉茶的丫鬟有两分姿色,便想调笑两句。   魏老爷轻咳一声,觉得儿子狗改不了吃屎,正想斥责两句,就听丫鬟在外报道,“奶奶来了。”   魏老爷警告的看了魏七郎一眼,整整衣襟带着儿子迎了上去。   魏七郎脸上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直至看到林溪带着丫鬟走过来,脸上的表情这才变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溪。   林溪大大方方的与魏老爷见了礼,便迎上魏七郎的目光,“魏公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们之前见过面?”   魏老爷看见儿子脸上的表情,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老七,还不与沈夫人见礼。”   魏七郎这才回过神,“七郎见过沈夫人,没想到夫人这么年轻貌美。”   魏老爷狠狠瞪了儿子一样,“怎么和沈夫人说话的?”   林溪笑道:“魏老爷别这么说,令郎夸我,我应该高兴才对。”她穿来这么久,甚少有人在她跟前献殷勤。如今第一次听到异性的夸赞。   魏七郎却是一怔,觉得这位沈夫人不仅人生的貌美,性情也这么大方,不由暗暗惋惜,若是早几年遇到她就好了。他这么一想,看向林溪的目光便带了些钩子。   魏家父子走后,双燕便忍不住道:“奶奶,那位魏公子也太无礼了一些,哪有人这么盯着女眷看得。”   林溪也觉得魏七郎后来的目光有些无礼,“反正他也不是常客,以后他再来,就让方管家接待他就是了。”   只是林溪第二日去逛街,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偶遇了这位魏七郎。   有丫鬟婆子们在,魏七郎不敢造次,只是对待林溪的态度殷勤无比,听说她要买些绸缎制新衣,便主动带着她去了自己名下的一家绸缎庄。   “沈夫人有看上的尽管拿走,这家绸缎庄是我做主,您就是把铺子搬空,我也绝无二话。”   林溪面上淡淡:“这不大好吧!”   魏七郎笑道:“沈大人救了我一命,别说区区绸缎,就是要这家铺子,我也舍得。”   林溪看了他一眼,有心想让他出点血买个教训,便大手笔的挑了几十样绫罗绸缎,直至看到掌柜的脸都快发青了,这才停下来道:“就先挑这么些吧,再多的话我们一家人也用不了。”   绸缎庄的伙计把这些绫罗绸缎搬到马车上,林溪便提出了告辞,“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魏七郎恋恋不舍的目送着林溪离开,回头就见掌柜的哭丧着脸道:“七爷,您这一大方,几乎赔进了铺子半年的收入。”   “怎么会?”魏七郎还有些不信,“不过几十匹绸缎,何至于抵得上半年的收入?”   这家绸缎庄虽挂在他门下,可他对绸缎一窍不通,因此不相信掌柜的这番话。   掌柜道:“我骗您作甚,那位沈夫人挑的都是最贵最好的绸缎,就说那妆花缎,一匹就要五十两银子,沈夫人足足要了十匹,算下来就是五百两银子。还有那云锦,比那妆花缎还要贵得多......”   掌柜的零零总总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那几十匹绸缎差不多价值三四千两银子。   饶是魏七郎对待女人一向大方,也不由得有点肉痛。但是东西都送出去了,他再肉痛,也不会去找对方要回来。   只是下次再见林溪的时候,魏七郎对她的态度便不如先前那么热络了。实在是林溪太颠覆他的认知观,没想到对方看着那么清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贪财占便宜之人。   望着魏七郎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溪微微勾起了唇角,真是无趣,好容易遇到一个对自己殷勤一点的男子,还没等到自己放大招,对方就招架不住了。看来自己想给沈默找一个像长宁公主那样的情敌,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不过魏七郎之前对林溪的某些举动,到底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有天沈默回来,便问林溪道:“我听人说,那位魏七郎好似对你心怀不轨。”   林溪正在理账,头也没抬道:“你听人瞎说呢,那个魏七郎中看不中用,我只用了一招就把他吓退了。”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很失望。”   林溪打算盘的右手就是一顿,微一抬头就见沈默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会呢?”林溪赶紧扔下账本,凑近前道,“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沈默淡淡道:“那你心虚什么?”   “没有啊!”林溪眨了眨眼,“你哪看出我心虚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很不老实的咯吱了沈默两下。   沈默伸手一环,就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在她耳边吹气道:“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锦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娘,麒哥欺负我。”   林溪只好敷衍的亲了一下沈默,“这事晚上再说,我先去收拾麒哥那个小混账。”   入夜时分,林溪把两个孩子哄睡,自己也困得不行了。等回到她和沈默住的房间,就见沈默还在边看书边等她。   得赖于两个孩子时不时的就要制造一场小混乱,林溪早把那件事忘在了后面。   直到沈默掀开她的被窝躺了进来,林溪才想起来这件事。   她自己屈指一算,好像自己的小日子刚过去,便打点起精神,好好的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默已经去府衙门了。   林溪打着哈欠刚梳洗完,麒哥和锦儿就跑了过来。   玉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道:“你们两个跑慢点,小心摔着。”   麒哥跑过来便道:“娘,我不要锦儿了,你再给我生个小弟弟吧!”   林溪闻言一怔:“为什么不要锦儿了?”   “锦儿是小丫头,而我是男子汉。我不要她了,我要个和我一样的小弟弟。”   “这话是谁教你的?”林溪觉得没有人教,麒哥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玉娘道:“袁师傅好像说过类似的话,还问麒哥想不想要个小弟弟。”   林溪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排斥再生一个,可是也没那么想要第二个孩子,因此她只笑了笑,“锦儿虽然是个小姑娘,可是也能陪你玩啊!而且要是你不要锦儿了,她该多伤心啊,你忘了之前你有多喜欢她了吗?”   锦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在林溪提到自己的时候,便朝麒哥咧嘴笑了一下。   麒哥果然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吧,我要锦儿也要小弟弟。”   林溪没想到自己绕了一圈没把麒哥绕进去,不由笑道:“这事娘说了不错。”   “那谁说了算?”   林溪想了想道:“这事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林溪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身体乏累得厉害,还老犯困。有之前的经验在,林溪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   郎中来了以后,把完脉便笑道:“恭喜奶奶,您这是有了。” 第138章     林溪被诊出喜脉不久, 麒哥的三周岁生日也到了。   从此, 麒哥便开始了跟着袁师傅读书的日子。   没了麒哥在身边捣乱, 锦儿有丫鬟们帮着带, 林溪便开始了一心养胎的日子。   原来没有怀孕时, 林溪一点没有想生孩子的念头,但是孩子来了以后, 她的母爱便滋长了出来。   这个孩子和怀麒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林溪不像之前那么爱吃肉,连鸡蛋都不怎么爱吃, 反而特别喜欢吃水果。每天都要吃两个孙夫人派人送来的蜜橘。   丁香私下里跟她说, “奶奶你这一胎多半是个闺女。我那时怀莲儿的时候,也是和奶奶一样,光想吃橘子,不怎么想吃肉。”   林溪也想生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闺女, 最好能继承她和沈默的全部优点。   孩子满三个月以后, 临川府这边的春天也来了。   还没等到林溪计划着带全家去郊外踏青,东昌县的县令因之前的草菅人命一事被巡查御史弹劾丢了官位。   东昌县的县令被免职以后,东昌县一县之主的位子就空缺了下来。   孙知府一面上报朝廷, 等候新任知县,一面叫了盛同知过来,商议东昌县的事。   这次东昌县被御史弹劾, 孙知府作为长官, 也被巡抚斥责了一顿。因此在对待东昌县的事上, 便多出了几分小心。   “一县不可无主。可是等到吏部那边选出合适的人选, 再等到新县令上任,起码也要半年时间。这半年内,东昌县不能没有人主持当地的政务。本官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商议一下这件事。”   盛同知老早就不满沈默在判案和碧溪县一事上大出风头,尤其是孙知府越来越器重对方后,生怕影响自己在孙知府心中的地位,这时便借机道:“下官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暂代东昌县县令一职。”   孙知府与盛同知共事这么长时间,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让通判暂时代理一下县里的政务,以前也有过惯例。   孙知府便沉吟着开口道:“那你说来听听。”   盛同知马上道:“下官觉得由沈大人暂代东昌县县令一职最为合适。别的不说,沈大人上任以来,擅长断案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临府,而东昌县又是出了名的刁民之乡,想必沈大人这一去,东昌县那些积压多年的案件也就有了水落石出的机会。”   这话说到了孙知府心里,这次东昌县县令被免职一事,便是因为断错了案子,然后被御史抓住了错处。   因此盛同知这么一说,孙知府原来还有些犹豫的心立时坚定了起来,“那就这么办吧,你亲自去把守言给本官请来。”   沈默很平静的听完孙知府的话,便道:“大人觉得下官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孙知府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就应下来,心里不由多了点愧意,“你放心,最多半年时间,等新县令上任,本官马上就把你调回来。”   沈默道:“大人无需觉得委屈了我,无论在哪,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没有所谓高低之分。”   孙知府没想到他如此豁达,心下不由对他又高看几分,“等你在东昌县做出政绩,本官一定上报朝廷,对你加以褒奖。”   “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沈默道:“以我现在的处境,大人替我上报朝廷,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孙知府脸上立时浮起歉意的表情,“是本官疏忽。”   沈默道:“大人不必再多说了,下官回去收拾一下,争取五日内到任。”   孙知府道:“这事不急。半个月到任也不迟。”   不过沈默知道拖延的越久,对东昌县对他都不是件好事。   因此三月份中旬,他就先带着方大郎和捧砚去了东昌县。   林溪带着人收拾了好几天的行李,这才在三月份下旬到了东昌县的县衙。   这次搬家,麒哥和锦儿都不似才来临川府时那么兴奋,反而都有些不舍原来的宅子。   林溪在路上哄了他们一路,直至到达县衙的后宅,两个小家伙看见宅子比之前的住处更大更齐整,这才不闹着说回去了。   林溪觉得这大概是做县令最大的好处了,作为一县长官,可以不用在府衙外租宅子,直接有现成的县衙住,而且地方还大得多。   当然作为一县之主,县令的好处不只这一点,起码作为一县的长官,想什么时候升堂就什么升堂,想什么时候办公就什么时候办公。可是对于沈默这样的勤政之人来说,这个好处几乎可以不计。   林溪来东昌县这么几天,沈默几乎每天忙到天黑才回后衙。   惹得麒哥抱怨了好几回,说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陪他玩了。   林溪只好哄他,说爹在做正经事,等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沈默在前面忙政务的时候,林溪也没闲着,忙着招待探访她这个县令夫人的客人。   林溪待客的时候,没有着意提过自己有身孕的事,但还是有一个乡绅的夫人从她走路的姿态中看出她有身孕的事。   这些乡绅原本就在想方设法讨好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如今得知县令夫人怀了身孕,府里又没有姨娘通房,隔天便送来了两个姿色不俗的丫鬟。   林溪看到两个丫鬟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他们的意图,脸色不由微微一沉。   偏偏那乡绅夫人还毫无所觉,“我看沈夫人你身边服侍的人太少,便送来了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都是我们老爷花高价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论体贴周到都是一等一的好。”   林溪淡淡笑道:“夫人大概不知道,我身边的丫鬟几乎都是家生子,虽然也有两个从外面买来的人,但是怎么也要□□个好几年才能进房里服侍。因此夫人还是把两个丫鬟带回去吧。”   乡绅夫人却道:“沈夫人你未免太小心了。这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就在你手里,还不是任你处置。”   林溪自从有了身孕,脾气便不似从前那么好了,如今见乡绅夫人执意要留下两个丫鬟,便冷了脸道:“夫人还是把这两个丫鬟带回去吧,我这里不养闲杂人等。”   那乡绅夫人吃了好大一个难堪,走得时候脸色便有些不好。   正值沈默那天回来得早,一进房间便见林溪独自一个人坐着,像是和谁置气似的。   “怎么了,孩子们又惹你了?”   林溪听到正主的声音,忍不住轻哼一声:“别有事就推到孩子身上。”   沈默听到林溪这句话,直觉她生气的事和自己有关,便好脾气的问道:“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你?”林溪把乡绅夫人送来两个丫鬟的事说了一遍,“这事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以后我不要再见到有人给你送美貌的丫鬟。”   沈默轻轻笑道:“办法当然有,就是怕你不愿意。”   林溪不由去挠他,“不行,我可不想背上河东狮吼的名声。”   两人做夫妻这么长时间,林溪还能不知道沈默在想什么,可她不愿意自己传出一个不好听的名声。   “那我就没办法了。”沈默道,“你又要名声,又要实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不过沈默说归说,第二天却找了那乡绅的一个错处,狠狠的罚了一笔银子。   自此再有人给他送女人,沈默便依样原办,这样两三次过后,乡绅们品出味来,以后便没人再敢给他送女人了。   转眼便到初夏,东昌县虽然不似碧溪县那样常常发洪灾,但是每到梅雨季,河水淹没临岸田地的事也时有发生。   因此整个夏天,沈默比刚到东昌县的那两个月更忙,天天带着人去疏通河道,两个月不到,人就晒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林溪心疼他在外面吃不好,便每天让厨房做一些不同种类的饭团,让沈默外出的时候带上当午饭。   一直到整个夏季结束,不用再担心河水淹没田地,沈默才不像之前那样每天早出晚归。   八月中秋节的时候,林溪的肚子已经有九个月了,马上就要生了。   可是本该在半年以内到达的新县令却迟迟没有到任,林溪私下里跟沈默道:“其实不来也好,孩子们刚熟悉这里,我也要快生了,最好等到我出了月子再说。”   沈默淡淡一笑:“你的愿望应该会成真的。”   林溪道:“为何这么说?”   沈默道:“我觉得朝廷那边根本就没打算派遣人接替我。”   林溪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现在是新帝做主,底下的人为了投其所好,自然要冷一冷沈默这个废太子的人,如今知道他暂代东昌县县令一职,巴不得他一直这么暂代下去,哪会派人过来接任他。   毕竟一县之主看似威风,论品级却是七品,而沈默之前的通判却是正六品,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还以为是孙知府的有意为之,自然不会想着去找人接替他。   “其实这样也好。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   林溪说的是真心话,地方官虽然不及京城的大官权势煊赫,可是却是实打实的一县之主。   起码她这个县令夫人,在整个县城,几乎就是第一夫人的待遇,每逢出门也好到别人家做客也好,享受的都是最高待遇。   再有县衙地方宽敞,不仅有花园还有一个小池塘,孩子们没住几天,就喜欢上了这里。   诸多上述原因,让林溪觉得,在这里一直待到废太子继位也挺好的。 第139章     八月十八那天, 林溪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林溪听到稳婆说生了个儿子时,心里还有些失望,不过等到稳婆把孩子递到她跟前, 林溪心里的那点失望立时没有了。   因为东昌县没有什么亲戚,沈默又是这一地的长官, 林溪不愿意落人以把柄,孩子的满月宴就没大办,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完事。   满月宴过后,孩子的小名就被定了下来,取名慎哥。   慎哥出生以后, 林溪明显感觉麒哥长大不少, 每次锦儿想要摸摸还在襁褓中的慎哥,麒哥都拦在前面,“小弟弟还小, 不能随便乱摸。”   林溪看得好笑无比,把委屈得不行的锦儿抱过来, “麒哥是怕你弄伤小弟弟,不过你要是轻点摸,他就不会说什么了。”   林溪正与两个孩子说话, 双燕走了进来, “奶奶,罗夫人来了。”   这个罗夫人是罗县尉的夫人, 也不知从哪听说了林溪手里有个商队的事, 便几次三番上门想要她入股自己家开得铺子。   林溪靠着书坊和商队, 这两年已经挣了不少钱,自然看不上罗家的那点小生意,加上这里是沈默的辖区,她不愿意受人以把柄,因此委婉的拒绝了好几次。   奈何罗夫人总像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似的,时不时的就要提上这么一句。   导致林溪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头疼,当下便道:“就说我这两天不舒服,来客一概不见。”   哪知双燕去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奶奶,罗夫人说她有要事求见,还说事关二少爷。”   林溪想了想,“那就叫她进来吧!”   罗夫人被双燕领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沈夫人,我听人说沈县令被人弹劾了。”   林溪就是一愣:“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罗夫人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骗你。我有一个表姐嫁到了京城,夫家也是官宦人家。这次她探亲回来,便说起沈县令的事,说沈县令得罪了上面。如今有人为讨好上面,正要寻他的错想弹劾他呢!”   林溪听了以后迟迟未言。   罗夫人觑着她的脸色道:“照理说沈县令清廉公正,不会被人轻易抓住把柄。可是那些人哪管你是对是错,既然有些想寻你的把柄,没错也要给你捏造个出来。所以我今天来是特为提醒你们。”   林溪勉强笑了笑:“多谢罗夫人你的好意,我知道了。”   罗夫人去后,林溪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她没想到自家都已经到这种处境了,竟然还有人想着和自家过不去。   林溪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吩咐双燕准备文房四宝,她要给京城那边写封信。   一个月以后,傅皇后的宫中就多了两盆野茶花。   新帝来傅皇后宫中的时候,傅皇后正看着宫人浇灌这两盆野茶花,连新帝来了也没看见。   新帝放轻脚步,走到傅皇后近前才道:“皇后倒是好兴致。”   傅皇后一回头,就看见了脸上呈放松之色的新帝。   “皇上这是从哪来?”傅皇后笑道,“臣妾宫里刚来了两盆野茶花,臣妾还没见过这野茶花呢!”   新帝扫了一眼那两盆野茶花,“朕刚从陈妃那里过来,陪她们母女说了会儿话。”又指着这野茶花道,“这野茶花哪来的?”   傅皇后笑道:“是那位沈夫人送来的。皇上可还记得,您之前赏了臣妾两盆茶花,后来害了花叶病,还是这位沈夫人治好的。”   新帝漫不经心道:“记得,不过没想到江西那边竟然也有野茶花。”   傅皇后道:“皇上没想到的还多着呢!说来皇上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珍婕妤了。”   新帝道:“朕每次去见她,都看她抑郁寡欢,心里也不是滋味。”   珍婕妤怀胎五六个月的时候,因为意外流产,自那以后便一直称病不出。   傅皇后道:“珍婕妤心里难受,面上难免露出几分。臣妾倒有个主意,珍婕妤底下还有个妹妹,不如把她接进宫里,好好陪珍婕妤住几天。”   新帝沉吟道:“难得你如此体恤珍婕妤,那就把她妹妹接来吧!”   傅皇后道:“既然皇上答应了,回头臣妾就派人去江西接珍婕妤的妹妹过来。”   “江西?”新帝问道,“珍婕妤的老家在江西?”   傅皇后笑道:“皇上还不知道吧,珍婕妤的妹妹之前一直寄居在沈家。沈夫人跟着沈大人去了江西后,珍婕妤的妹妹自然也跟着他们去了。”   新帝不由问道:“珍婕妤的妹妹怎么会寄居在沈家?”   傅皇后便把珍婕妤姐妹是如何一个落入康钦王府,一个被沈家收留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道:“珍娘是幸亏遇到了皇上,要不然这一辈子就困死在康钦王了。她的妹妹运气也不错,遇到了心善的沈夫人。要不然这姐妹俩摊上那样的爹娘,真还不如没有呢!”   新帝不置可否,不过从傅皇后宫里出来,再翻到下面弹劾沈默的奏折时,想起傅皇后的那番话,终究还是把那些奏折都推到了一边。   傅皇后说到做到,半个多月以后,派来接玉娘的福公公就到了东昌县。   福公公来之前,傅皇后特地叮嘱过他,要他不要怠慢沈家人。   因此福公公来了东昌县以后,不敢仗着宫里出来的身份作威作福,见到沈家人时,也非常客气。   林溪见到福公公的时候,便让双燕递了个荷包,“福公公一路辛苦,皇后娘娘和珍婕妤都还好吧?”   “好,好,都好。”福公公接过轻飘飘的荷包,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线,“皇后娘娘还托我跟沈夫人带句话,说那两盆野茶花很好,她也喜欢。”   林溪听到这句话便放下了心,“皇后娘娘喜欢就好。公公一路来肯定舟车劳顿了,我这就派人带公公下去歇息。”   福公公也想知道荷包里装了多少银票,便笑着点头:“那就有劳沈夫人了。”   福公公在东昌县一共待了五天,前两天,福公公还想出去走走,领略一下东昌县的风光,不过下面人得了沈默的授意,每次带他去的都是不甚富裕的地方。   福公公觉得有些扫兴,自此便不再动出去的念头。接下来三天,沈默特地叫来县衙的几个属官,天天设宴招待福公公,这几个属官奉承惯了历任县令,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   福公公被他们几人围着吹捧了这几天,临走时林溪又奉上了一份厚礼,便心满意足的带着玉娘离开了东昌县。   福公公走后,林溪不由松了口气,沈默怕这位福公公在东昌县为非作歹,她也跟着提着心,好在这位福公公不甚难缠,塞够了银子便万事大吉。   不过玉娘这一走,林溪身边少了个带孩子的帮手,人手方面便有些捉襟见肘。   杜鹃原本是服侍玉娘的,后来麒哥出生以后,玉娘一直帮着带他,两人便一直共用杜鹃这个丫鬟。   现在玉娘这一走,又带走了杜鹃,麒哥身边不仅没了照料他的人,连服侍他的人也没有了。   林溪只好暂时把小丫鬟翠羽拨给麒哥使,过后便跟方忠说起要买人的事。   方忠道:“这个奶奶不提,老奴找机会也要跟奶奶说的。麒哥现在这么大了,奶奶是不是要预备小厮的人选了。”   林溪道:“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我记得你家的大孙子阿顺比麒哥大一岁多吧!”   方忠笑道:“奶奶记性真好,阿顺刚好比麒哥大了一岁半。”   林溪道:“改天有空的时候,你把阿顺带来,麒哥一直嚷嚷着弟弟太小,没人陪他玩。”   方忠便笑着应下,出去不提。   过了几天,方忠便把阿顺送到了内院,阿顺只比麒哥大了一岁半,可是个子却高出不少,加上懂事得早,一口一个小少爷。   麒哥本来就喜欢比他稍大一点的男孩子,见到阿顺以后,便带着他去园子里玩。   两天时间不到,两个孩子便玩得很好了。   这时候方忠也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人牙子,与京城的人牙子不同,东昌县这边的人牙子没京城那边的专业,带来的小姑娘们也没京城那边生得齐整。   林溪只挑了两个长得尚算清秀的小姑娘,不过这两个小姑娘在人牙子手里没学过什么规矩,因此暂时还不能领差事。   而林溪这边实在是缺人手得厉害,无奈之下,便往晋城去了封信,找沈老太太讨两个得用的丫鬟。   林溪之前一直避开向沈老太太张这个口,无非是为的怕对方再有给沈默纳妾的意图,如今她一连生了两子,觉着沈老太太应该是不会再有这个心思了,因此这才给对方去了一封信。   十月底的时候,晋城沈家的一个管事便带着一行人并两辆马车的东西到了东昌县。   两辆马车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给麒哥和慎哥的,管事说,老太太听麒哥又添了一个弟弟,高兴得不行,直说二郎有福。   除了两辆马车外,沈老太太还挑了四个丫鬟过来,两个是十三四岁的二等丫鬟,两个是七八岁的小丫鬟,一下子补足了人手的缺口。   林溪让双燕先带这四人下去歇息,便详细问起晋城各人的情况。   管事道:“我来时,老太太还让我去过林家,看他们有没有东西捎给二少奶奶。林老太太看着气色还好,其他人也好。至于老太太,她老人家身子一直都不错,倒是大太太,这两年身体不是太好,我来时还病在床上。”   管事说的是沈大太太,自从那年她昏迷后又醒过来以后,身体便不像之前那么好了,加上去年操持沈梓馨婚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舍不得女儿,总之沈梓馨刚嫁出去,沈大太太这边就病倒了。 第140章     时光飞逝, 转眼林溪一家人已经在东昌县待了一年半。   慎哥过周岁的时候,抓周宴上抓了一枚印章。   沈默当时没说什么,过后却跟林溪道:“那枚印章是我一时兴起放在桌上的, 没想到竟然被慎哥抓住了手里。”   林溪不太相信抓周的时候抓到什么将来便从事相关的职业,因此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反而趁着沈默发呆的时候,偷偷钻进了他的被窝。   沈默回过神,身边便多了一个人,他轻轻道:“你又想给慎哥添个妹妹了?”   林溪道:“你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我过来是想跟你说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沈默漫不经心的问道。   林溪道:“明年春天你就任满三年了, 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沈默转头看向她, “好好的,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林溪道:“我想问你是怎么想的,也好早做打算。”   沈默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林溪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新帝有一天对我们放下成见, 你是想留在地方还是回京城继续做京官?”   这两年多,林溪发现沈默无论是在临川府还是在东昌县,都过得极为充实, 一心想为当地百姓做点事。而选择回到京城, 就要面对尔虞我诈,远不如在地方上自由自在。   可是沈默的回答却出乎林溪的意料, “如果太子没有被废, 反而顺利登基, 我应该会选择留在京城。”   “为什么?”   “做一县的父母官只能造福一方,可若是能坐上首辅那个位置,就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沈默道,“可惜我站错了队,应该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林溪原本意外于沈默的答案,不过听到后一句,心中却暗道一句,那可未必。据她所知,新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狩猎场了。   只怕不出一个月,京城那边就会传来新帝驾崩的消息。   果然不到九月底,新帝驾崩的消息就传到了东昌县。   沈默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后来听到新帝是在狩猎的时候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黑熊一掌拍死后,也不知是轻舒了口气还是轻叹了口气。   整个十月,人们都在议论新帝驾崩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新帝没有子嗣,只能从先帝留下来的几个王爷中选立一人,有猜是三王爷的,有猜是四王爷的,但独独没有提到废太子。   林溪听她们说的热闹,只微微一笑,并不参与这样的话题。   一直等到十一月,才有确切消息传来,说是原来的废太子被百官推立为了新帝,改元永泰。   永泰帝登基后,林溪立马察觉到东昌县的夫人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来因为她是县令夫人,不得不巴结她,如今却是待她异常殷勤,话里话外透着以后提携他们的意思。   毕竟谁都知道沈默就是因为是废太子那一边的人而被之前的新帝贬到这里的,如今永泰帝一登基,沈默得以重用是迟早的事,所以这些天,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相熟的人家,都带着厚礼过来县衙这边串门,连东昌县接连下了两场小雪,都没能阻止他们的热情。   相比这些人,沈默表现得却异常淡定,该去衙门去衙门,该断案就断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淡然。   相比沈默的淡然,永泰帝登基以后被册封为婕妤的曾清芬却是心急难耐,不止一次跟永泰帝说要把公主接回来。   当初曾清芬生下女儿后,永泰帝便利用原来布下的眼线偷偷把这个女儿运出了宫,交到了朱衡派出的管事手中。   朱衡却担心这么小的婴孩会受不住路途颠簸,便让管事把这个女婴交给了住在京城的沈家。   如今永泰帝得以重见天日,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女儿接回来,没想到却从朱衡口中得知,这个女儿却跟着沈家一家人去了江西。   江西比晋城要远得多,而且这时候隆冬腊月,天冷不说,路还不好走。永泰帝只得按下立刻把沈默召回京城的念头,准备等第二年春暖花开以后再把这个女儿接回来。   苏皇后把永泰帝的考量说给曾婕妤后,曾婕妤才放下心事:“还是皇上想的周到,这个季节确实不好赶路。”   苏皇后道:“小公主不仅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想见这孩子的心情不亚于你。如今小公主还没接回来,皇上就已经给她想好了封号。”   曾婕妤一来是想念远在外地的女儿,一来是怕永泰帝会把这个女儿抛在脑后,如今听苏皇后这么一说,立马放下了心事。   苏皇后还要再说什么,坤宁宫的掌事太监李公公苦着一张脸进来了,“娘娘,您快去看看吧,李太后又闹起来了。”   李公公所说的李太后不是别人,正是刚死去的新帝的生母,也就是原来的李贵妃。   新帝意外离世后,李贵妃就疯了,不仅不相信新帝已经死了,反而时不时就要闹腾一场。   新帝的傅皇后和一干妃嫔都已经搬到了偏远的寿康宫,只等永泰帝发落,是送去皇寺出家还是发还本家。   这些人都还好办,可是李贵妃作为先帝的嫔妃,不管是哪个王爷登基,都要尊她为太妃,是以苏皇后对于李贵妃闹腾一事也头疼得很。   幸好傅皇后不像李贵妃那样闹腾,只伤心了两天,就开始约束底下的妃嫔,过后还主动配合的住进了寿康宫。有她带头示范,新帝留下来的妃嫔们也都老老实实窝在寿康宫等待永泰帝的发落。   永泰帝下朝来坤宁宫时,苏皇后便问及李贵妃和傅皇后等人的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永泰帝听苏皇后说及此事,心情便有些复杂。说实话,不恨新帝他们母子是假的,若不是他们,自己大可顺利登基,也不会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受尽众人白眼,尝尽人间苦楚。可是另一方面,新帝到底是他的亲兄弟,当初也因为一时心软放过了他。如今他意外离世,留下的后妃也多是无辜之人。   永泰帝沉默良久方道:“朕打算以后逐年缩减后宫的开支,傅皇后等人留在宫中不免多添开支,把她们送到皇寺出家为尼,朕又于心不忍,还是把她们这些人发还本家吧!”   这些人多半都是豪门世家出身,把她们发还本家,一来是显得自己宽宏大度,二来也算是给了这些世家们一个面子。   “至于李太妃,便把她安置到空出来的寿康宫吧!既然她已经疯了,那就好好在那里养老吧!”   永泰帝这道旨意一下,待在寿康宫的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原本她们这些人还以为会被永泰帝勒令在皇寺出家为尼,毕竟众所周知,新帝的皇位的的确确是从永泰帝手里夺来的,永泰帝若是因为记恨新帝而把怨恨发泄到她们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现在看来,永泰帝比她们想的还要宽厚,原本以为留在寿康宫已经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没想到还能发还本家。   虽然她们这些人作为新帝后妃,已经是不可能再嫁人了,但是她们多半出身豪门世家,家里养一个尊贵的姑奶奶完全没有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便是珍娘姐妹,玉娘自从那年被接到京城以后,就一直住在姐姐宫里。起初玉娘还有回江西的打算,奈何珍娘一直需要她开导,这才留到了现在。   如今永泰帝下旨要她们离宫,这两人便没了去处。其他人无论是出身如何,都还有家可回,唯独她们在京城却是没有家没有亲人。唯一和她们有关系的沈家还远在江西。还是傅皇后看她们可怜,给她们支招,让她们去求苏皇后。   苏皇后听了珍娘的诉说,没有先急着说话,反而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玉娘,“这就是你所说的妹妹玉娘?”   玉娘如今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渐渐长开,已经初显出惊人的美貌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耳濡目染,总之玉娘现在不仅长得有些像林溪,就是举手投足也总有几分林溪的优雅从容。   珍娘顺着苏皇后的目光看去,忽然就明白了苏皇后问话的深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是。”   苏皇后笑道:“这么鲜妍水灵的小姑娘,真是招人待见得很。你们姐妹俩既然无家可归,那就先在宫里住下吧!”   苏皇后自从那次小产以后,便伤了身体,后来还没调养好,就又被圈禁了起来。这两年多,她的身体又因为圈禁环境的恶劣新添了许多病症。   刘太医给她把脉的时候,曾隐晦的告诉她,可能她这辈子都没可能诞育儿女了。   自从得知此事后,苏皇后便动了抱养其他妃嫔所生皇子的念头,可是圈禁的时候,和她一起的东宫妃嫔们的身体也都多多少少有所损害,苏皇后一来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生出孩子,二来是她们的位分都不低,多半不会心甘情愿的把孩子抱给她养。   苏皇后原本是想选秀的时候,挑几个人选的。哪知永泰帝不想一登基就劳民伤财,所以暂时不打算借着登基后的选秀充掖后宫。   永泰帝既做了决定,苏皇后自然是不会违逆的,她原本想着既然不办选秀,那就从宫女里挑几个姿色不俗的宫人,如今见到玉娘,便动了留下她的心思,觉得她年龄小虽小,但是容貌气质都很出众,可以先在身边培养两年,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她送到永泰帝身边。 第141章      第二年三月,沈默三年任期还没满, 便收到了圣旨, 要他即刻携家眷回京。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临离开东昌县时, 林溪和孩子们一样都生出了一丝不舍。   麒哥哭着要留下来看他亲手栽的那棵橘树长大,还是沈默承诺他, 等到了新家,一定赔给他很多树, 这才哄得他离开。   慎哥才一周多,不知道要跟着大人们换环境,一坐上船就睡着了。   相比这两个人,锦儿倒是对京城向往得多,“娘,我听说京城那边特别热闹,是不是有好多吃的玩的。”   本来林溪一直教锦儿喊她婶婶的,奈何锦儿就是喜欢跟着麒哥喊她娘,林溪后来便没有纠正。   林溪听锦儿这么说, 就笑着抱住她, “是啊,京城那边特别热闹,天南地北的人都在那里做生意,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锦儿拍手笑道:“那我要多多的好吃的好玩的。”   麒哥本来在旁背诵功课, 听到她们的谈话便插话道:“先生说, 君子要克制本心, 你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你一个人又吃不完用不完。”   锦儿扁嘴道:“娘,哥哥又说我。”   林溪轻咳一声:“麒哥,你这句话好像用的不对。”   麒哥道:“怎么不对?”   林溪道:“我知道你想说锦儿买那么多东西有些浪费,可是锦儿是个女孩,不是君子。你不用拿先生要求你的东西来要求锦儿,你们俩不一样。”   麒哥闻言,皱了下好看的眉毛,“娘你又偏心了。”   林溪笑道:“不是我偏心,是道理确实如此,不然你问你爹。”   麒哥撇撇嘴:“爹还不是每次都站在你那边。”   林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那张肖似沈默的脸,“好啊,你敢说你爹的坏话,看我不告诉你爹。”   沈默在船头都听到了船舱里的嬉戏声,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方大郎随在他的身侧,“公子,船家说前面再行十里路便是一个小镇,要不要叫船家在码头停靠一下,上岸采买些新鲜蔬菜。我怕小少爷们吃不惯我们带来的路菜。”   沈默沉吟道:“你和船家一起去,别多耽误时间,我们还要尽快赶路。”   怎么这么急,明明之前赴任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赶,方大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沈默既然吩咐了,他便压下心底的疑惑,陪着船家一块去了小镇。   林溪等麒哥背完了功课,让他陪着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就去了船头。   “夫君,你还没看够风景啊?”   林溪来到沈默身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沈默轻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在想皇上为什么这么急着召我回京?”而且是携家眷回京。   “也许皇上招你回京是因为有合适的职位给你。”   沈默却摇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乐观,我觉得皇上召我回京多半是另有隐情。”   林溪道:“夫君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沈默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船行到京城的码头时,已经是四月上旬。   三年以后再回到京城时,林溪还没来得及指挥丫鬟们把箱笼打开,宫里就又来人了。   这次就连林溪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换了诰命的衣服,便急匆匆去了前院。   前来传旨的太监很客气,等人到全以后便宣读了旨意。   圣旨只有短短几句后,大意是沈家抚养柔嘉公主有功,赐赏金银若干,绸缎若干,擢升沈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   林溪听到那句柔嘉公主后,整个人便怔住了,没想到朱衡交给他们抚养的锦儿竟然就是永泰帝偷偷命人送出来的公主。   可是等林溪震惊过后就是强烈的不舍,她抚养锦儿这么几年,已经完全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来养。如今乍然听到她是公主,那么结果是毋庸置疑的,锦儿肯定会被接进宫里,肯定会离开她的身边。   林溪领旨的时候,眼里便蓄满了泪水。   沈默上前扶起她,就听传旨的太监徐公公道:“皇上和娘娘们都还等着见公主呢!”   林溪擦了下泪水,哽咽道:“公公请随我来!”   锦儿在内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和慎哥玩得开心。   林溪和沈默带着徐公公过来时,锦儿便飞奔了过来,“娘,哥哥什么时候做完功课啊,慎哥老是和我抢东西。”   徐公公眼睛一亮:“这就是柔嘉公主吧,长得可真像曾婕妤。”   四岁的锦儿不知道徐公公在说什么,扑到林溪怀里,“娘,这个人是谁啊?”   林溪强忍着不舍道:“这是宫里来的徐公公,他是来接你进宫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外面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吗,皇宫里面就有很多的好吃的好玩的。”   锦儿眨眨眼:“那娘你陪我一起去。”   林溪鼻子一酸:“娘还有事,你先去,娘随后就去。”   锦儿不大相信徐公公,但是有好吃的好玩的做诱惑,加上林溪又许诺一会儿也跟着去,锦儿这才跟着徐公公走了。   锦儿这一走,林溪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慎哥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也跟着哭了起来。   麒哥从袁师傅那里过来,就见自家娘亲和弟弟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他忍不住看向一旁默默安慰林溪的沈默,“爹,娘和弟弟他们这是怎么了?”   沈默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他和锦儿相处的时间虽不如林溪那么多,对锦儿的疼爱之情却一点不比林溪少。不过他性情较为内敛,即便是伤心,也表现的不是很明显。   如今听麒哥问林溪哭得原因,沈默抿唇道:“你娘是因为伤心,锦儿从今天起就不在我们家了。”   “为什么?”麒哥着急的问道,“为什么锦儿以后不在我们家了。”   沈默道:“因为她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接回去了。”   麒哥还是有些不明白,锦儿的亲生父母不就是自家爹娘吗。   锦儿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到宫里以后,便被人逼着向一个穿黄衣服的人叫父皇,而且娘还迟迟不来。   锦儿只在宫里待了半个时辰就哭了起来,期间曾婕妤过来看她,含泪喊她女儿,却被锦儿哭着把她推倒了。   过后锦儿一边哭一边喊娘,因着林溪一向宝贝她这个女儿,她在家里的地位比麒哥和慎哥都高,一旦撒起脾气来,谁哄都没用。   永泰帝和曾婕妤哄了半天,宫女太监们弄来各色点心与玩具,也没能让锦儿止住哭声。   眼见女儿哭了快小半个时辰,声音都哭哑了,曾婕妤终究心疼女儿,忍不住道:“皇上,要不把沈夫人接到宫里住一段日子。”   永泰帝摇摇头:“沈夫人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两周岁的孩子,你把她接到宫里,孩子怎么办?”   曾婕妤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女儿这么一直哭下去。   永泰帝叹口气,“既然柔嘉暂时离不得沈夫人,那就在沈家再住一段日子吧!等柔嘉大一点再说。”   曾婕妤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永泰帝道:“其实祖上也有这个先例,高宗的时候就曾把两个皇子寄养在臣子家。”   林溪哭完以后,心里舒服了很多。她正安慰因锦儿离去而难过的麒哥,就听下面人说宫里又来人了。   林溪和沈默对视一眼,不明白宫里怎么又来人了。   等他们夫妻俩赶到前院,就见到了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在中间的锦儿。   锦儿一见到林溪就哭了起来,“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徐公公无奈道:“柔嘉公主到了宫里以后,足足哭了半个时辰。皇上心疼她,便让我口传谕旨,再留柔嘉公主在沈家住一段日子。”说着一指身后的宫女太监,“这是皇上特地给柔嘉公主选出来的近侍。”   “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云雁。”锦儿牢牢抱着林溪道,“娘,你把他们赶走。”   “这个。”林溪抱着失而复得的锦儿,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那可不行。你要是不留下他们,万一你父皇生气,不让你留在我身边怎么办?”   锦儿犹豫了一下:“那好吧,那就让他们留下来吧!”   从那天起,锦儿便以公主的身份在沈家住了下来。为此,林溪特地给她拨出了一个院子,那些从宫里来的宫女太监便跟着住在东西厢房。   家里虽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但是这些人领着宫里的俸禄,穿着宫里发得衣服,林溪唯一所费心的便是他们的膳食。   好在这些人是来服侍柔嘉公主的,对她这个称得上是柔嘉公主养母的人极为客气,对于膳食方面也从来不挑剔。   林溪适应了好几天,才适应了家里多出这么多内侍的事。   这时候,沈默的任命也下来了。   他被任命为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沈默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翰林院。   其实如果他之前没有得罪新帝,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再往上升,也极有可能会升到这个位置。现在只不过是多耽误了几年时间而已。   不过也就是这两年多时间,也让沈默认清了很多人和事。   这次他再回到翰林院,众人见到他的反应也都各有不同。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魏东平对他极为客气,客气又带着一丝笼络,一再提到他帮魏七郎洗脱冤情的事情,不住口的夸赞他年轻有为。   戴师道则和他完全相反,既不因为当初他得罪新帝而疏远他,也不因他现在得永泰帝看重而笼络他,态度依旧是那样淡淡。   如果说唯一一个真心欢迎他回到翰林院的便是张又新。 第142章      张又新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便去国子监做了三年正六品的司业, 如今满三年后又回到了翰林院, 和沈默一样升为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除了张又新,沈默还在翰林院见到了顾文轩。   顾文轩在新帝登基那年被点为了探花, 如今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还在编修的位置上。   沈默看到顾文轩现在的处境,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因得罪新帝而被贬到地方上的事。   不过顾文轩面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没被擢升的事, 反而与沈默谈笑风生,丝毫也不提及自己现在面临的处境。   沈默倒有些替他惋惜, 不过官员任免的事还轮不到他做主,沈默也只能默默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 可消息一向都灵通的很。尤其是沈家收养的一个女儿竟然是公主的事,已经被传得众人皆知。   因此沈默待在翰林院的时候,身边总少不了讨好奉承的人,请他吃饭喝酒的人更是一拨接一拨。   沈默能推则推, 实在推不了便以家里不方便为由开口拒绝。大家都知道他家里住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所以这个借口每次都好使得很。   他这么做倒不是爱惜羽毛,而是因为孩子们很不喜欢他满身酒气的回来。   不过五月中旬的时候,沈默却破了一次例。   林溪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便让人去准备热水, “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沈默道:“因为实在是不好拒绝。”   林溪笑道:“原来还有你不好意思拒绝的人啊!”   沈默道:“是舅舅,他被人弹劾, 万般无奈之下,便求到了我这里。”   林溪一怔, “舅舅好好的怎么被人弹劾了?”   沈默少见的皱了皱眉:“有人参他知情不报。”   先前新帝在位的时候, 承恩伯仗着是皇帝的亲舅舅私下里做了很多贪赃枉法的事, 如今新帝意外离世,承恩伯没了靠山,那些御史们便寻上了他,又因为之前文二老爷替承恩伯扣下过几封呈给内阁的奏折,这些御史们便干脆连他也参了进去。   “那你怎么说的?”林溪看向沈默问道。   沈默道:“我劝他向内阁上一封致仕的折子。也许皇上和内阁会看在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他一个体面。”   林溪道:“你这么说,舅舅没有怪你不帮他吧?”   林溪还有些担心沈默会却不过情面,上折子替文二老爷辩解,虽然永泰帝多半会看在他们夫妻俩的份上不再追究文二老爷的罪责,可是这么一来,沈默难免会被人弹劾,说他因私废公。   现在看来,沈默并没有因着文二老爷是他的舅舅就偏袒对方,林溪担忧的便是文二老爷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沈默了。   沈默淡淡道:“你想太多了,舅舅不是那种人。他听了我的建议后,说要回去好好想想。”   林溪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只希望他能想通。”   永泰帝批了一天奏折,用晚膳前忽然想起一事,便向掌事太监道:“你去内阁问问,看看这两天可有沈守言的奏折。”   掌事太监去了半天,回来的时候道:“回皇上的话,内阁说没有沈守言的奏折,倒是有一封文辅机的致仕折子。陈首辅让我带了来。”   永泰帝正在吃晚膳,听到这句话便道:“把折子放到一边,等朕吃完饭再看。”   还没等永泰帝把饭吃完,就听内侍报道:“长宁公主来了。”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永泰帝道,“先让她在偏殿里等一会儿,朕吃完饭就去见她。”   永泰帝进到偏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素衣素裙的长宁公主。   永泰帝见到她这个样子,心头就是一软:“起来吧!这么晚了,你来宫里难道是有要事?”   之前永泰帝圈禁的时候,长宁公主背着李太后私下里偷偷换了看管的侍卫,往里面送了不少医药和衣物。后来又厚赏看管的官员,一次又一次的提高他的待遇。   对长宁公主做的这些事,永泰帝一直都记在心里,所以新帝离世以后,永泰帝几次三番赏赐长宁公主,为的就是报答当年的恩情。   如今长宁公主这么晚前来,永泰帝猜到是为了什么,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长宁公主却长跪不起,“皇兄,长宁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也知道舅舅做的一些事有些过分了,可是还请皇兄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我舅舅一命。”   长宁公主说的这个舅舅就是承恩伯。   永泰帝叹息一声:“朕原本就没打算要承恩伯的命。”   “皇兄此话当真?”长宁公主抬头问道。   永泰帝:“看在你和六弟的面上,朕怎么也会饶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朕要是不严惩他,底下那些皇亲国戚要是有样学样呢。”   长宁公主道:“只要皇兄肯饶舅舅一命就行。”   永泰帝道:“好了,朕答应你,你先起来吧!”   长宁公主去后,永泰帝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又看了几眼文辅机的致仕折子。   第二天一大早,内阁那边便收到了批复,允准文辅机致仕的折子。   内阁收到这个折子的当天,沈默也接到了永泰帝的口谕,要他进宫一趟。   沈默到达永泰帝批阅奏折的御书房时,永泰帝正拿着一封奏折犹豫不决,听见太监的禀告,他才从奏折上收回目光,“给沈爱卿赐座。”   沈默在内阁待过,知道只有陈阁老这样上年纪的前辈才有资格在皇帝面前有个座位,因此便推辞道:“微臣还是站着说话吧!”   永泰帝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永泰帝既这么说了,沈默也就只好领了这份赏赐。   “柔嘉在府上还好吧?”永泰帝把手里的奏折放下,便问起了自己的女儿。   沈默回道:“柔嘉公主很好,如今正跟着内人学习编如意绦。”   永泰帝接下来又问了很多关于柔嘉公主的事,沈默便将锦儿小时候的趣事说了一些出来,逗得永泰帝哈哈大笑。   永泰帝笑过以后便道:“怪不得柔嘉脾气那么大,朕和婕妤哄了半天也没哄好她,原来她在你们家是被惯着长大的。”   沈默微笑道:“内人和我都比较喜欢女儿,所以都比较偏爱她,加上内人常跟两个儿子说女孩要娇养,从小就要让着她,大了还要保护她。所以锦儿在我们家很受宠。”   永泰帝从柔嘉公主上次来宫里的表现就看出来了,若是沈默夫妇俩不是对她那么好,她不会对沈家那么依恋。   永泰帝想到这里便道:“这几年辛苦你和沈夫人了,朕心里实在是感激得很。”   沈默便站起来道:“皇上这话,微臣不敢当。微臣之前并不知道柔嘉公主的身世,因为自己没有女儿,便把柔嘉公主当做上天的赐予,因此对她视若己出。后来疼爱她教养她,也是因为把柔嘉公主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为人父母爱护自己的儿女,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因此皇上这话,微臣愧不敢当。”   永泰帝感叹道:“你这话说得很是,朕看得出来,你们确实把柔嘉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朕才觉得既感激又惭愧。感激你们对柔嘉的感激之情,惭愧自己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朕今天叫你来,也是想弥补一下这几年对你们的亏欠。若不是因为朕,你也不用白白蹉跎三年,以正六品之身去当正七品的县令。”   沈默原本以为永泰帝叫他来只是问一下柔嘉公主的近况,没想到他竟然提到了外放到临川府的事。   永泰帝把话说完便道:“朕原本是想提你为从四品的侍读学士的,可是陈阁老说你资历太浅,翰林院的戴东平熬了这么多年才熬上侍读学士,他又是你乡试时的副主考,将来你们同是侍读学士,这让戴东平怎么想,一来不免觉得朕任人唯亲,二来不免让戴东平对你有所嫉妒,不利于你在官场的名声。朕觉得陈阁老说得也对,便给了你从五品侍讲学士的官职,打算等再过些日子便让你进内阁历练。”   其实早在沈默进京之时,永泰帝便想召他进宫的,不过在京的朱衡朱大人有些担心沈默终究年轻,一旦风头太盛,不利于他在官场的成长。   永泰帝觉得他说得也对,便特意冷了冷沈默,打算再过些日子便召见他。没想到御史们弹劾承恩伯的时候会把沈默的亲舅舅扯上,永泰帝有心想看沈默的反应,结果发现沈默并没有上折子替文辅机辩解,反而内阁则收到了文辅机的致仕折子。   看来沈默并没有仗持着与自己与柔嘉公主的特殊关系而上书为文辅机求情,反而说服了文辅机上了致仕折子,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基于这件事,永泰帝对沈默的好感大增,觉得他虽然年轻,可是却能在是非面前把持得住。   所以才有他召沈默进宫的事。   君臣两个一直谈了半个多时辰,沈默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迎面正好遇到了陈阁老。   陈阁老看着眼前的沈默,微微含笑道:“皇上叫你来的?”   沈默应道:“是,皇上叫我来问问柔嘉公主的近况。”   陈阁老哦了一声,然后道:“说来我家小儿媳与你家夫人颇谈得来,改天你有空不妨带着夫人来鄙府做客。”   沈默道:“改天学生一定登门拜访。说来内人在江西的时候也一直想着贵府的三少奶奶,如今来了京城,自是要好好和三少奶奶叙叙别情。”   “那就好,那就好。”陈阁老见沈默听懂了自己话里的含义,便笑着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第143章     朝堂上的事与林溪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现在正在听桂香说起书坊在两年前被人刁难的事。   那时候距离林溪离开已经有好几个月,刁难他们的人一是看书坊失了靠山, 二是背后有人做主,便买通了几个当地的地痞无赖, 天天到书坊闹事。   辛世卿当时并没有照着林溪说的去找大长公主,他觉得对方那么一个大贵人, 不太好惊动, 便去找了一个相熟的贵人帮忙。   结果那贵人张口就要他改投到自己门下,经此一事, 辛世卿才想起林溪的那句话,马上就去找了大长公主。   出乎他的意料,大长公主对待他极为客气,事后还派人摆平了书坊的事。   从那以后,书坊有大长公主撑腰, 就再也没有人来上门捣乱了。   桂香说完便笑道:“幸好相公最后听了奶奶的话,要不然书坊的太平就保不住了。”   林溪对此早有预料, 辛世卿不是她的手下人,又是有些清高的读书人,自然不会那么听她的话。   事实上,关键的时候他能想起自己的话,最后事情也得到解决,林溪就觉得他做的已经够不错了。   说完书坊的事, 林溪便望着桂香的肚子道:“你这一胎害喜厉害吗?”   桂香在林溪走得第二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 如今又怀上了第二胎, 林溪回京时,桂香还没满三个月,所以过了这么些天才过来看她。   桂香笑道:“还行,比宇哥那时候安生多了,世卿说这一胎多半是个女儿。”   “女儿好啊,女儿多贴心啊!”林溪道,“我倒是有心想生个女儿,可惜慎哥又是个儿子。”   原来林溪还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有锦儿,可是现在一想到锦儿有一天迟早要回到宫中,她就有一股失落。   桂香猜到她的心思,便笑道:“奶奶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溪忙摆手道:“算了,家里这两个小子已经够我头疼了,若是再来一个,我还要不要过清净日子。”   桂香坐了不多时便走了,如今她在辛家也是当家做主的奶奶,又有一个不到两周岁的儿子,家里自然有一大摊子事。   林溪等桂香去后,便拿来书坊的账本,准备翻阅一遍。   一本账本没看完,就听下面人回道,宫里来人了。   这次来的人还是上次的徐公公,只见他满脸堆笑道:“皇上和娘娘们想柔嘉公主了,请沈夫人带着公主跟奴婢进宫吧!”   锦儿有过上次的阴影,死活不肯跟着徐公公一起走,林溪哄了她半天,她就是扒住门不放手。   林溪便让人把慎哥抱了过来,“锦儿,我知道你怕一个人留在宫里。可是这次我们只在宫里待一会儿就走。你要是不相信,我带慎哥和你一起去,我总不能把你和慎哥都留在宫里吧!”   听说慎哥也去,锦儿这才有所动摇,迟疑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林溪便对徐公公道:“我把慎哥带去,应该没问题吧!”   徐公公刚要说话,便对上了柔嘉公主的目光,他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只要柔嘉公主肯进宫,带个孩子也无妨。   于是林溪一手牵着慎哥,一手牵着锦儿,身后跟着永泰帝赏给柔嘉公主的内侍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宫。   这还是林溪有生之年第一次进宫,她这个诰命夫人的品级太低,之前元洪帝和新帝驾崩,她都没资格进宫哭灵。这次若不是托了锦儿的福,她只怕要等到沈默升到正三品时才有资格在年节的时候进宫。   徐公公先带她们去了苏皇后住的坤宁宫。   林溪在跟着宫人们进殿时,还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对红木花几,上面放着的正是她之前让人从东昌县带到京城的那两盆野茶花。   她心里还来不及感慨世事无常,苏皇后从内殿出来了。   她含笑看向身边的玉娘,“你不是一直想念你这个表姐吗,正好曾婕妤想公主了,我就索性把她们一块请来了。”   表姐,林溪在苏皇后出来的时候,已经带着柔嘉公主和慎哥跪下了,出于礼仪,她这个时候是不能抬头看的,因此也不知道苏皇后说的那个称她为表姐的人是谁。   好在苏皇后很快就叫了起,林溪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就见身着凤袍、头戴凤钗的苏皇后身边立着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自从进宫后便音信全无的玉娘。   苏皇后先把目光落在锦儿身上,“这就是柔嘉公主,生得倒真与曾婕妤有两分相似。”说着招手叫她过来。   柔嘉公主不认得苏皇后,本能的往林溪身后躲。   林溪道:“锦儿,这是皇后娘娘。”   锦儿躲在林溪身后,虽然叫了声皇后娘娘,但是还是不出来。   苏皇后笑道:“当初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   那时候,苏皇后不由替太子惋惜,可惜是个女儿,不然太子还能有个子嗣。   可是现在,苏皇后觉得还是女儿好,若曾婕妤生得是个儿子,只怕再过几年,曾婕妤就要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苏皇后想到此,便看向林溪和她身边的慎哥,“这孩子是谁?”   林溪回道:“这是小儿,因为柔嘉公主不肯进宫,臣妇便让小儿和她一起作伴。”   苏皇后笑了笑:“这孩子生的真好,粉雕玉琢的。”说着吩咐宫人,“把本宫之前备好的东西一并拿来吧!”   “这是我让人给柔嘉公主备得一些小玩物,还有给两位小公子准备的一些小物件。”   林溪便带着锦儿和慎哥,再次行礼谢赏。   苏皇后笑道:“沈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说来我们虽然从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从玉娘口中没少听过你的事。”   林溪刚见到玉娘时,心里自然是惊诧万分,不明白玉娘怎么会在苏皇后身边。   不过有了片刻的缓冲,林溪再面对玉娘时,便不似原来那么惊诧万分了,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玉娘上前道:“多日不见,表姐还好吧?”   林溪心里有些复杂,有很多想问的却不好开口,只能点头道:“我还好。”   苏皇后见状道:“你们表姐妹难得见面一次,肯定有不少话要说。青莲,带沈夫人和玉娘去偏殿,让她们好好叙叙。”又吩咐下面的宫人把柔嘉公主送到曾婕妤那里。   锦儿却不肯一个人去,非要拉着慎哥一起去。宫人们无奈,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曾婕妤住的储秀宫。   林溪和玉娘被青莲这个大宫女引到偏殿以后,后者便动容的唤了声,“表姐。”   林溪看了眼周围,才道:“玉娘,你怎么会在皇后这里?”   玉娘不等林溪说完,便含着泪道:“表姐别问了,总之我在这里还好,皇后对我也很好。”   林溪看着玉娘的表情,忽然有了个猜测,难道皇后留玉娘在身边是为了,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玉娘却是很快就擦拭了一下眼泪,“表姐,我走后,家里还好吧?”   林溪道:“还好,孩子们和你表姐夫都好。就是锦儿突然成了柔嘉公主,让我有点不适应。”   玉娘笑道:“两个孩子,我刚才见过了。好长时间不见,他们都跟我生疏了。”   林溪道:“他们不是跟你生疏了,是初来陌生的环境,不敢说话而已。”   玉娘道:“可惜麒哥没来,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麒哥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玉娘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麒哥。   林溪道:“我来时,他正跟着袁师傅读书。等下次我进宫,一定把他也带来。”   “读书要紧,别耽误他的功课。”玉娘又想见他,又怕耽误他的学业。   林溪道:“没事,只耽误一天不要紧的。”   听林溪这么一说,玉娘方才道:“也不知道麒哥长高了没有。”   两个人就麒哥说了好半天的话,便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柔嘉公主和慎哥从储秀宫回来了。   曾婕妤也赏了不少东西给两个孩子,有慎哥作伴,柔嘉公主从头到尾都没有哭闹,这让宫人们都松了口气。   苏皇后道:“本来皇上说要来的,边关忽然传来急报,便打发人说不过来了。”   林溪原本还想着见到永泰帝以后,该如何表现出惊讶,才不至于让对方起什么疑心。如今看来,永泰帝不来正好。   她这里带着孩子们和两宫娘娘的赏赐回到家里时,麒哥也刚好从袁师傅那里回来了。   锦儿和慎哥便献宝似的,把苏皇后和曾婕妤赏的东西给他看。   麒哥对那些金玉玩物不感兴趣,一眼就相中了苏皇后赏的那两套文房四宝。   慎哥只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东西,麒哥把属于他的那套文房四宝拿走后,他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捧着一只金如意不肯撒手。   锦儿是个女孩子,曾婕妤给她准备的那些小女孩喜欢的物事,颇得她的喜欢,只见她玩得不亦乐乎。   林溪看着三个孩子扒拉自己相中的东西,觉得麒哥肯定是随了沈默的性子,这么小就喜欢文房四宝,将来大了肯定是要走科举仕途的。   锦儿就更不用说了,以她贵为公主的身份,又有她的父皇母妃做主,将来肯定会过得不差。   倒是慎哥越长越大,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让林溪担心,这个孩子不像麒哥小时候那样喜欢背诗,也没有继承她出色的记忆力,资质称得上平平无奇,又这么喜欢金玉之物,将来不会长成一个纨绔吧! 第144章      转眼, 端午节到了。   这不是林溪在京城过得第一个端午节。   可却是她最忙碌的一个端午节,不管是因为柔嘉公主的原因还是沈默再次进入内阁的原因,总之沈家一时门庭若市,来往的客人几乎络绎不绝。   这个端午节也让林溪见到了自己的小姑子,沈梓馨。   沈梓馨嫁到卫家后已有一段时间,本来林溪和沈默回到京城后,沈梓馨得到消息就想过来的。奈何她婆婆身体偶有不适,卫家的规矩又大,婆婆病了,沈梓馨这个做儿媳的便要侍疾。虽然沈梓馨在婆婆那里也不过是端端茶, 倒倒水, 但是每日也要去点卯。因此直到端午节才有空出来。   林溪从前就知道京城的高门大户规矩大,像沈梓馨这样刚嫁过去的新少奶奶, 怎么也要在婆婆面前立两年规矩, 然后顺利生下一男半女才能真正在夫家站住脚跟。   因此她见到沈梓馨以后绝口不提她之前为何不来探望他们,只笑着叫两个儿子给他们的姑姑见礼。   锦儿也跟着麒哥和慎哥喊姑姑。   沈梓馨忙道:“这可不敢当。”   她当年也是见过锦儿的,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公主的身份, 因此沈梓馨对着锦儿不免有些拘束。   林溪便笑着叫锦儿和麒哥去玩, 把慎哥留下来。   沈梓馨有心想抱一下慎哥:“我听娘说二嫂你又生了个儿子, 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提起沈大太太, 林溪便问了一句:“大伯母还好吗?”   沈梓馨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担忧,“不是太好。”   每次沈大太太回信都说她身体还好, 可是沈梓馨却从信上的字迹可以看出, 自家娘亲的病应该是越来越重了。   沈梓馨本有心想回晋城探望沈大太太, 奈何路途遥远,又怕婆婆不愿意,这才拖延了这么些天。   林溪知道沈梓馨性子有些软弱,不够强硬,这个时代又最注重孝道,做婆婆的不发话,下面的媳妇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她想了想,直接出面与沈梓馨的婆婆说这事是行不通的,一来自己在沈梓馨的婆婆面前是晚辈,二来即便对方答应也不免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这事还得你自己出面跟你婆婆说。”林溪道,“不过你别把话说死,要委婉的透露一下你的意图,但又不能说的太明显。万一你婆婆不答应,你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林溪看着沈梓馨一脸纠结的样子,觉得这应该有些为难她了,便又问道:“你婆婆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事,或者她有没有什么忧心的事?”   沈梓馨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婆婆她最忧心的便是侯府将来不能承袭爵位的事,最近比较为夫君发愁。”   承袭爵位的事,林溪自问没这个本事帮他们解决,便问道:“妹夫怎么了?”   沈梓馨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夫君今年会试的时候又没中,婆婆就有些担心。”   这已经是卫三郎第三次名落孙山了,沈梓馨的婆婆显平侯夫人不想让儿子再考了,准备动用自家的人脉给他找份差事。可是显平侯府正在往下走,寻得差事都不是太好。显平侯夫人又怕委屈了儿子,不免有些着急上火,所以前段时间才会微有小恙。   林溪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傻丫头,现成的机会你都不会用。”   沈梓馨还有些不明所以。   林溪笑着问道:“知道你婆婆今天为什么会放你过来吗?”   沈梓馨摇摇头:“不知道。”   林溪笑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以你二哥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帮妹夫寻一份好点的差事,完全是举手之劳的事。你婆婆今天之所以叫你过来,也无非是为的此事。不过她老人家估计面薄,没好意思张口,因此只想着要是你娘家人真的关心你,不用她提点,也会问到妹夫的。”   沈梓馨方才醒悟过来,“怪不得今日她叫我来的时候,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后来又叫我出去了。”   林溪笑道:“好了,现成的路子有了。你只要回去跟你婆婆说,你二哥有心相帮妹夫寻一份差事,等到差事下来,你再找个机会跟你婆婆说想回娘家一趟,你婆婆肯定会允准的。”   “可是这差事真的好寻吗?”沈梓馨道,若不是差事难寻,她婆婆也不会那么犯愁。   林溪笑道:“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难,但现在对你二哥来说,应该容易得很。”   晚间,林溪卸妆已毕,看着灯下看书的沈默便说道:“夫君,跟你说件事。”   沈默翻了一页书道:“什么事?”   林溪道:“我应允梓馨帮妹夫寻一份差事,这个对你应该不难吧?”   沈默道:“是梓馨主动说的吗?”   林溪道:“她怎么会想到求我,是我想帮她在夫家立住脚跟,便给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我不管,海口我已经夸下了,这事你得帮忙。”   沈默从书上抬起头轻轻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帮了?”   林溪便从镜台前站起,坐在床畔,又问了一遍:“应该不难吧?”   沈默顺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你都已经夸下海口了,再难我也得办啊!”   林溪笑道:“我这不是给梓馨壮胆气吗,我底气足些,她便能在夫家面前硬气一些。不然我真怕她在那边吃亏。”   沈默道:“不过让你说着了,现在帮卫三郎寻一个差事确实不难,你还记得那年给我们送礼的那个主事吗,他现在已经被提为了吏部侍郎。难得他一直都很关照我,当年我能调去临川府,他也是出了大力的。如今妹夫既然想要找差事,只要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林溪听沈默这么一说,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有吏部侍郎这样的人脉,想找份好差事应该完全没有问题。   林溪没了心事,便抽走了沈默的书,“夫君,别看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林溪把书放下,便褪鞋钻到了沈默的被子里,“我听说边关最近好像不□□稳。”   沈默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鞑靼那边的老首领死了,如今新首领继位,自然要闹出点动静。”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这位新首领烧得却是战火。   林溪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江姐姐在边关怎么样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按着时间,萧彦应该快要立功了。真想早点见到江吟秋,还有她生得那一双儿女。   “夫君,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沈默的手就是一顿,“为何忽然想起这个了?”   林溪道:“我记得江姐姐家的儿子比麒哥小不了多少,我老早就想和江姐姐他们定一门娃娃亲,可惜麒哥比银姐小好几岁。但是我们生个女儿就没问题了,女方小几岁也没什么。”   沈默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逻辑,“娃娃亲就算了。萧彦走的是武将的路子,他的儿子以后多半也是要上疆场的,万一你的江姐姐想将来早点抱到孙子呢,你舍不舍得女儿早早嫁出去?”   沈默这么一说,林溪又舍不得了,武将太危险了,万一把女儿嫁过去,将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林溪马上就把这个念头抛了出去,“还是你说得对,要是我们有女儿的话,还是不要嫁给武将好了。”   沈默的手便又方到了她的头发上,“你当真想要个女儿?”   林溪点点头:“就怕再生一个还是个儿子。”   沈默的手又是一顿,他原本想说,说的再多不如行动,可是听到这句话以后,便犹豫了一下。   “如果真的生了三个儿子,只要一想到我今后的婆媳问题,我就头疼。”   “应该不会。”沈默边安慰自己,边去解她的衣襟,“我们运气应该没那么差。”   生儿生女的事,他们决定不了。但是卫三郎寻差事的事,却真不难解决。   沈默隔天便给吏部侍郎翟蓉下了张帖子,约他在丰乐楼喝酒,同时让人把卫三郎请了过来。   卫三郎已经从沈梓馨口中得知沈默要替他寻差事的事,如今来到酒楼见到沈默,便猜到了他请自己喝酒的用意。   果然,沈默没说几句话,便提到了翟蓉待会儿也要过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卫三郎一听吏部侍郎要来,脸上便带了点感激之色,   “姐夫,这事麻烦你了。”   沈默道:“大家都是亲戚,再说梓馨在我眼里就和亲妹妹一样。如今她遇到难事,我自然要帮。”   卫三郎当然明白沈默话里的含义,无非是让他今后对沈梓馨好一点。不过他不擅长说好听话,闻言只道:“姐夫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卫三郎的人品,沈默是信得过的,当下便问起了卫三郎的想法,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卫三郎道:“以我现在举人的身份,留在京城,最好的差事也不过是内阁中书,或是到六部做个小书吏。可我这人有些傲气,不愿意给人打下手。我宁愿外放出去,做个知县,将来凭政绩升迁。”   沈默没想到他竟然想外放到地方做知县,“我是从地方上回来的,一县之主听着看似威风,可是打理地方事务却不是件容易事。你可想好了?”   卫三郎点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也不求去江南富庶之地,只要不是穷山恶水,让梓馨跟着我一起吃苦就行。”   沈默看了他一眼,从他坚定的神色就能看出,他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这样,待会儿翟侍郎到了以后,我便帮你向他打听一下。” 第145章      “好容易我们回到京城, 梓馨却又要走了。”林溪对于卫三郎外放出去一事很有些惋惜, 沈梓馨这么一走, 只怕再见到她得等很长时间了。   沈默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卫三郎志向颇高,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京城的。”   希望如此吧!   事实既已如此,林溪便往好的方面想。他们小夫妻两个去赴任的时候, 还能顺路探望一下远在晋城的沈大太太。以后上面没了公婆需要服侍, 对沈梓馨来说也是件好事。   不过等卫三郎被外放到山东的任命下来以后, 林溪给他们备办饯别宴的时候,特地把沈梓馨叫到了一边, 好生叮嘱了一番。   送走沈梓馨, 林溪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平淡。   这时候时值初夏, 天气已经日渐炎热。京里有不少富贵人家开始举办榴花宴。   这么热的天, 林溪宁愿舒舒服服待在屋子里,而不是去参加那些充斥着胭脂水粉味的聚会。   不过其他人的请帖,她都能推掉。朱衡的夫人举办的榴花宴她却是不好推掉的。   在朱夫人的榴花宴上,林溪见到了一个来自晋城的熟人, 曾婕妤的生母曾夫人。   朱夫人笑着说:“曾夫人刚从晋城回来, 我办这榴花宴, 一是给她接风,二是想着大家好长时间没聚聚了。”   曾夫人见到林溪, 先往她身后扫了一眼。   林溪笑道:“这么热的天, 我没敢带柔嘉公主出门。夫人要是想见她, 改天我给夫人下个帖子, 请您过府一叙。”   曾夫人和气的笑道:“那就太谢谢沈夫人你了。”   朱夫人道:“你们两人还这么客气,都快来坐,你们不坐,其他人也不敢坐了。”   林溪笑着坐在曾夫人下手的位置,“刚才我从园子里过来的时候,想起了那时在晋城参加宴会的日子。”   那时曾夫人身份还不显,坐在最末尾的位置,如今却是位居客首,在场的客人甚少有比她更尊贵的。   因此林溪这番话说完,最有感触的便是曾夫人,她微微笑道:“那时候我真想不到我们三个还能再坐在一起。”   朱夫人道:“是啊,世事难料。这几年我跟着老爷起起伏伏,真是尝尽了心酸冷暖。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朱夫人说完,就有客人跟着附和,无非是说苦尽甘来之类的话。   不多时,便有丫鬟过来问朱夫人何时开宴,朱夫人扫了一眼客人们,“顾夫人来了没有?”   丫鬟道:“没有,门房那边一直没有等到顾夫人的马车。”   朱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那就开宴吧!”   有人不知顾夫人是谁,便问道:“夫人说的是哪个顾夫人?”   朱夫人淡淡笑道:“还能是哪个,就是刚进内阁的那位顾大人的夫人。我原本看在自家老爷和蒋大人关系不错的份上,给她下了份帖子。”不成想她竟然没来。   在座的客人也有消息灵通的,朱夫人一说蒋大人,内阁这几个关键词,很快就有人猜到了朱夫人说的是谁。   “我听说靖宁侯最近被几个御史联名参奏了一本,说承恩伯做下的那些事里,靖宁侯也有参与。”   “只怕顾夫人没来,也是因为忙着为父亲开脱此事。”   林溪没说话,靖宁侯之前确实和承恩伯走得有些近,不过应该是没参与承恩伯做下的那些事,不然靖宁侯后来不会被轻轻放过。   不过不管林溪心里怎么想,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涉及朝廷上的政事,为了避免给沈默惹祸,林溪一向是不干己事不开口。   宴饮结束以后,林溪刚回到家,就听说沈默回来了。   她这里刚进内院,就听到了孩子们活泼的笑声。   沈默正在陪孩子们玩耍,林溪倚着房门看了一会儿,眼尖的慎哥便喊了声娘。   林溪笑着走过去,轻轻点了点慎哥的小鼻子,然后与沈默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沈默没有马上回答,反而让锦儿带慎哥去外面玩。   林溪看着他的神色,不由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默轻轻握住她的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年江北大涝,好多地方被淹。江北的水利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临川府时,我就听人说过。于是我就上了封折子。”   林溪道:“所以说你回来这么早,是因为此事。”   沈默道:“夫人猜的一点没错。其实我上的那封折子,也只是中肯的提了几个建议,没想到皇上不仅看了进去,还把我叫了过去,问我可否能担当治水这个大任。”   林溪道:“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当初也没想到皇上会真的派你去治水。放心吧,你家夫人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而且你去治水也是为当地百姓造福。”   林溪起先也很舍不得沈默离开,谁知道治水需要多长时间。可是她知道沈默的志向,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支持的。   沈默当然看出林溪的心事,“你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等我回来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林溪的心情果然就好了一些,“那就说定了。明年的元宵节,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赏灯呢!”   提及赏灯一事,沈默有些歉意的说道:“你放心,明年的元宵节,我一定好好陪你过。”   三个孩子已经适应了沈默时不时就要离家一段时间的日子,沈默走的时候,麒哥还一本正经的说道:“爹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弟弟妹妹和娘的。”   沈默微笑道:“好,那爹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林溪没忍住,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道:“我们麒哥可真是长大了。”   锦儿不甘落后,“我也长大了。我也会照顾好哥哥弟弟的。”   只有慎哥被锦儿牵着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哥哥姐姐在说什么。   沈默又挨个抱了下三个孩子,最后轻轻拍了拍林溪的肩头,带着方大郎等人登上了南下的船。   六月中旬,京城的富贵人家开始用冰时,沈默的信也到了。   信中他并没有多提及治水的事,只是挨个问候了家里的人。   林溪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除了告诉他家里人都好外,还提到了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京城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就是长宁公主与镇国公世子翟靖和离的事。这事是长宁公主提出来的,她以翟靖不尊重她这个公主为由,请求永泰帝允准她和翟靖和离。   永泰帝知道他们夫妻两个貌合神离,可是这桩婚事究竟是先皇定下的,他也不敢贸然同意长宁公主的请求。   所以这事一直僵持了下来。   然后就是承恩伯的处决结果下来了,与众人料想的不同,永泰帝没有对承恩伯府下狠手,只是废承恩伯为庶人,府中男丁有罪的流放,无罪的释放。   这一结果出来以后,大家都说永泰帝果然仁善宽厚,没有对李贵妃一系赶尽杀绝。   第三件事相比前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鉴于永泰帝登基几个月,五六个后妃一点动静也没有,大臣们便有些着急,有的人便上折子建议选秀,充掖后宫。   永泰帝对此委婉的拒绝了。   本来永泰帝出于为国库的考虑不想选秀,奈何大臣们有过一次新帝意外身死的经历,于是对永泰帝的子嗣问题极为关注。   事情发展到后来,就连陈阁老这个老成持重的首辅都站到了大臣们这一边,建议永泰帝可以把选秀的范围缩小一些,这样花费既少,还能解决充掖后宫的事。   对于陈阁老的折子,永泰帝选择留中不发。   这下子,大家都看出永泰帝的心思了,他是真的不想举办选秀。   以陈阁老为首的一部分大臣选择识时务,不再上折子提及此事,但是有些大臣却揪住此事不放,尤其是几个御史,天天奏折不断。   永泰帝在案牍上劳累了一天,看到御史们呈上来的奏折,便有些心烦意乱,想要出去走走。   大雨过后的京城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林溪出来给麒哥买了些纸墨,想到孩子们都爱吃桂香坊的点心,便叫马车停在桂香坊对面的茶楼,吩咐双燕去买点心,她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丫鬟玲珑去了茶楼。   林溪刚跟着茶楼的伙计上了二楼的雅间,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侍卫过来相请,“沈夫人,我家公子有请。”   林溪顿时想了起来,那年她在太白酒楼买烤鹅无意遇到了微服的赵忱,身边跟着的几个侍卫里,就有这么一副面孔。   难道是永泰帝想见她?   林溪没想到时至今日,永泰帝仍有这么好的兴致微服出巡。接着就是感慨,她和永泰帝还颇有缘分,每次永泰帝出来都能遇到她。   赵忱正对着窗外发呆,侍卫们回禀沈夫人过来时,他才从窗前转过身。   几年不见,林溪很快就发现赵忱脸上添了好几道皱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了。   林溪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惊讶,“几年不见,公子怎么老这么多?”   赵忱微微一愣,继而就是微微一笑,看来他隐瞒自己的身份倒真的做对了,起码这样的实话他在别人耳中可听不到。   “沈夫人请坐。”赵忱一边笑,一边让她坐下,“这几年家里生了不少变故,人操劳多了,自然也老了许多。”   林溪不是纯正的古代人,自然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太强的尊卑感,很自然的就坐了下来,“原来是因为这样。”   赵忱看着她这样从容自在的样子,笑意更深了一些,“几年不见,沈夫人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林溪笑道:“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早就人老珠黄了。”   两个孩子,赵忱也不是不知道沈默有两个儿子的事,可是林溪这么一说,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在府城,那个算命先生说过的话。尤其是那句宜男之相,赵忱还一直记着。 第146章     “公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溪不明白赵忱为何突然盯着自己不放, 便问了这么一句。   赵忱只是失神了一会儿, 就清醒了过来,“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从茶楼出来后, 林溪想了想,总觉得今日的赵忱有些奇怪, 不过想不明白的事, 她也不愿再费那个时间, 坐上马车就走了。   赵忱立在窗前, 对着楼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不过到底还是缓缓叹了口气, 放下了心中的那个念头。   回到宫里,赵忱刚在御书房坐下,宫人们便禀道, 苏皇后来了。   苏皇后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宫女的手上还提着一只食盒。   “这是臣妾让人炖的莲子银耳羹, 有滋阴养心的效用, 皇上不妨多用一点。”   赵忱原本没什么胃口,不过不好拂苏皇后的好意, 便端起来尝了一口, 这一尝便发现这碗莲子银耳羹与他素日吃过的有些不一样, 似是加了两三味药材, 不过却一点都不苦, 反而多了一丝甘甜。   “这里面加了什么?”赵忱问道, “味道有点特别。”   苏皇后笑道:“里面放了点党参和麦冬。这是玉娘的主意,说是这两味药材补气养阴,还说沈夫人夏天的时候便常熬这种汤水给沈大人喝。”   赵忱从前也听苏皇后提起过玉娘,说她原来就寄居在沈家。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觉得玉娘既然能讨皇后的欢心,就这么一直住在宫里陪陪皇后也挺好。   可是如今他心里忽然多了点心事,再听到玉娘这个人,面上便不像原来那么平静无波,“听你这么一说,这个玉娘还挺聪慧。”   苏皇后笑道:“皇上这话说对了。玉娘确实聪慧得很,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宫中礼仪,她都学得很快。改天皇上到臣妾宫里,臣妾让她给您弹奏一曲。”   赵忱原本没有多想,可是苏皇后话里的暗示之意太明显,他也只能顺势应下,“好,改天朕一定去。”   苏皇后得到想要的答案,便顺势多说了一些,“皇上日夜操劳国事,还要为大臣们上的折子心烦。只恨臣妾身体不好,没能为皇上早日诞下皇子,不然皇上也不用为此心烦。”   苏皇后说到这里,赵忱便想起了苏皇后当年的小产,他不由轻轻握住了苏皇后的手,“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就要怪朕,是朕当年没能护住你。”   “能得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苏皇后当即就红了眼圈,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的为自己日后做打算。   不过那究竟是过去的事了,苏皇后只伤心了一会儿,便抓住这个机会道:“臣妾现在想想,若是当年没有小产,只怕那个孩子比柔嘉还要大上两岁。只可惜臣妾没有那个福分,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赵忱正是对她充满愧疚和怜意的时候,忙道:“不会的,太医说只要你好好调理两年,就会好起来的。”   苏皇后叹道:“皇上不用安慰我了,臣妾现在只希望曾婕妤她们能再为皇上添个小皇子,将来能常常带着孩子来给臣妾请安就是了。”   苏皇后在御书房一直待了有半个时辰,从御书房回到坤宁宫时,就见到玉娘正带着宫女们挑选玫瑰花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苏皇后饶有兴致的问道。自从玉娘来了坤宁宫,苏皇后确实觉得宫里热闹不少,因为玉娘总有不少好点子,这么长时间过去,苏皇后已经对玉娘从原来的单纯利用到现在有了一定的感情。   玉娘笑着上前道:“我们在选玫瑰花瓣,打算自己做点胭脂膏。”   “你又淘气了。”苏皇后心情很好的笑道,“这些打下手的事,让她们去做就是了,你先跟我来,本宫有事跟你说。”   苏皇后进入寝殿换了身常服出来,便把玉娘叫到身侧,“我记得教你弹琴的常姑姑说,你已经将《阳春》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这样?”   玉娘点头道:“常姑姑说我的指法还稍欠一点火候,需要再练一段日子。”   “稍欠一点火候不重要,只要你能弹奏下来就行。”苏皇后叮嘱道,“回去以后你再多练几遍,本宫估摸着,皇上过几天就会过来。到时你记得不要怯场,完完整整的给皇上弹一遍这首曲子就行。”   要来的终于会来。玉娘脸上不由带了点认命的神色,“娘娘的话,我记下了。”   苏皇后拍拍她的手,“若是你能得皇上的喜欢和看重,你姐姐在宫里的待遇也会提高不少。本宫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苏皇后预料的一点不差,三天后,玉娘正在调制捣好的胭脂,苏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冬雪便找了过来,“先别弄这个了,快点换衣裳,皇上要见你。”   早前,苏皇后让尚宫局那边给玉娘做了不少新衣,冬雪帮玉娘找出一身鲜妍又不越矩的衣裙,帮她穿好,又替她梳了一个飞仙髻,便带着她去前面见驾。   永泰帝正靠在罗汉床上小憩,苏皇后则坐在他身边轻轻给他揉额头。   苏皇后不等玉娘开口便轻轻使了个眼色。   罗汉床后的屏风前,已经安放好了琴几,琴几上摆着的正是玉娘平日学琴的那张绿猗。   玉娘无声的向永泰帝和苏皇后行了一礼,便走向了琴几。   苏皇后原本还怕她会怯场,不过没想到玉娘第一次见驾却很镇静,弹得琴曲虽不算技术娴熟,但是弹得很流畅,几乎没有停顿。   这对新手来说已经很好了。   玉娘一曲毕,苏皇后便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   永泰帝也适时的睁开了眼睛,“曲子弹得不错。”   苏皇后马上笑道:“常姑姑也说玉娘很有资质,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学《梅花三弄》了。”   苏皇后知道永泰帝最喜欢这首曲子,为了让永泰帝多看玉娘一眼,便这么说了一句。   果然永泰帝一听这话,便朝玉娘看了一眼。   这一看,永泰帝的目光就忍不住在玉娘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个在沈家长大的玉娘,不知道是不是耳濡目染的缘故,竟然和沈夫人有几分相似。   永泰帝忍不住开口道:“过来让朕看看。”   玉娘闻言看了苏皇后一眼,苏皇后朝她点点头,玉娘才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永泰帝看着她缓缓走来的样子,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更甚,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苏皇后在旁看的真切,依着她对永泰帝的了解,知道对方大抵是对玉娘生出了兴趣,便笑着起身对永泰帝道:“请平安脉的时间到了。臣妾先去见刘太医。”又对着玉娘吩咐道,“你先陪皇上说会儿话,本宫去去就来。”   苏皇后走时把所有的贴身内侍也都一起带走了。   玉娘有些不安,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单独相处,饶是心里并无所求,但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好在永泰帝并不打算为难她,很快就开口问道:“朕听说你在沈家寄居了好几年,沈夫人和沈大人对你还好吗?”   提及熟悉的亲人,玉娘微微放松了一些:“表姐和表姐夫对我很好,几乎是把我当他们的亲妹妹待。”   永泰帝又问道:“你在沈家的时间是不是比柔嘉待得时间更长?”   玉娘点点头:“我比柔嘉公主先到沈家。”   “我听沈大人说柔嘉公主小时候很乖。”   玉娘道:“柔嘉公主小时候确实很乖,麒哥那时候很喜欢她这个妹妹,表姐干脆把他们三个孩子安排到一起住。”   那天下午,玉娘说了好多柔嘉公主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永泰帝大半都没听过,沈默之前虽然也跟他说过一些,但远不及玉娘这个整天待在内宅的人知道得多。   永泰帝听了这些关于柔嘉公主的事迹,对玉娘口中的那个充满孩子欢声笑语的家生出了一丝向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再为柔嘉公主添几个弟弟妹妹。   这些日子大臣们给了他很大压力,一心想要他举办选秀,可是永泰帝清楚,妃子们没有动静,多半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调养好。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这种事,为的就是不想给宫里再多添几个可怜人。   如今听玉娘说了这么些温馨的家事,永泰帝的心情好了许多,临走的时候还笑着说了一声,“改天朕再来听你说柔嘉公主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永泰帝来了坤宁宫好几回。每次永泰帝来,苏皇后都让玉娘先弹一首刚学会的琴曲,然后再寻个机会离开,好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永泰帝第三次来的时候,玉娘已经没了之前的不安感,觉得皇上不像她想象一样喜怒无常,而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这一点和表姐夫很像。不过他对皇后这个妻子却好似没什么感情,只有客气和敬重,不像表姐夫和表姐感情那么好。   玉娘正在想着这件事,就听永泰帝问道:“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朕记得你跟着沈家在江西那边住过一段日子,那里的中秋节是怎么过得?”   玉娘道:“表姐夫在江西的时候换过两个地方,刚去的时候是在临川府,后来又去了东昌县。在临川府的时候过中秋节当然要热闹得多,知府夫人跟表姐的关系很好,她家种了两棵橘树,中秋节的时候橘子刚好成熟,送了我们一大篓。后来去了东昌县,那里不及临川府热闹,不过水产很多。只是表姐夫从来不收下面人的孝敬,只收少数几个当地乡绅送来的礼。可是陈夫人每年送来的虾蟹都不大,表姐只好让人再去买。”   永泰帝听了便问:“为何不收下面人的孝敬,反而收乡绅的礼?”   玉娘道:“这个表姐夫没跟我们说过,倒是我表姐给麒哥他们解释过,说下面人孝敬表姐夫的东西,也多是从老百姓那里克扣来的,他如果不收,那些人便可以少克扣一些。而那几个收礼的乡绅,则是得罪过表姐夫的人,如果不收他们的礼,他们会心里不安,觉得将来会不会治罪于他们。”   “他们怎么得罪你表姐夫了?”永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常常出来体察民情,自然知道底层小吏的捞钱手段,不过这是屡禁不止的事,所以他更为关注那些乡绅得罪沈默的事。   永泰帝这么一问,玉娘抿嘴笑道:“没什么,就是他们在我表姐怀孕的时候,往县衙送了几个丫鬟。”   原来是这样,永泰帝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玉娘道:“我表姐当然很生气,不过她不愿给人落下一个河东狮吼的名声,便让我表姐夫自行处理。后来但凡有人给我表姐夫送丫鬟,我表姐夫便找出他们的错罚他们的银子。这样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往县衙这边送丫鬟了。”   “原来你表姐还是个醋坛子!” 第147章     正在写信的林溪打了个哈欠, 她揉了揉鼻子,继续提笔写信。   距离上次写信已有一个多月, 林溪除了提了提最近家里发生的一些事外, 还提到了麒哥, 说麒哥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有人提起过定亲的事了。   麒哥现在才不过六岁大,在林溪眼里, 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就算他比现在大十岁,林溪也不会在不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给他定下一门婚事。   虽然她是想生个女儿, 将来嫁到萧家, 但那是基于对萧彦和江吟秋了解的基础上, 觉得女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而且心里也只是想想, 如果女儿真的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   可是麒哥和慎哥这两个儿子的婚事,她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定下来的。起码在他们长大成人以前, 她不会考虑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出于要尊重两个儿子意见的考量, 另一方面则是娶媳妇是件大事, 总要好好的考察一下对方的人品以及对方的家庭环境。   总之太早定亲有很多弊端, 她若不是遇到沈默刚好合她的眼缘和脾气, 只怕也不会过得这么好。   所以信的末尾,林溪不厌其烦的叮嘱了沈默好几遍, 要他今后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定下两个儿子的婚事。   林溪这么叮嘱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双方父母说一句话, 便能轻易的决定两个儿女的婚事。而且官场中拿儿女姻缘来稳固双方关系的也比比皆是。   沈默在林溪心里当然不是那种人,不过事有万一,这种事还是小心一些。   林溪写完信,把字迹吹干,仔细的折好放进信封里,刚做好这些,在旁等了她好一会儿的锦儿便扑了过来,“娘,你看我打的络子好不好看?”   慎哥也不甘落后,扑到了锦儿后面。   两个孩子正闹得欢,陈三奶奶过来了。   “你这里可真是热闹。”陈三奶奶笑着道,“从外面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林溪一面请她坐下,一面问道:“怎么没带恒哥来,上次恒哥来玩了一次,慎哥就记住这个小哥哥了。”   林溪离开京城的这几年,陈三奶奶终于怀上生了个儿子,而且比慎哥只大了几天。   陈三奶奶道:“恒哥也想过来找慎哥玩得,不过他最近染了风寒,我就没敢带他来。”   其实恒哥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林溪家里住着个公主,陈三奶奶秉着小心谨慎的原则,终究不敢带儿子过来。   林溪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三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也许是从小就沾染她身上的气息,总之这三个孩子都很健康,长这么大几乎没生过什么病。   陈三奶奶道:“不小心不行。”永泰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有点什么差池,岂不连累了别人。   不过话说到这里,陈三奶奶想起一件听来的事,“我听说皇上驳回了大臣们想要举办选秀的请求。”   林溪微微笑道:“这种朝堂上的事,也没人跟我说,我也不打听。终究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陈三奶奶问道:“那你就不好奇为什么?”   林溪摇头:“不好奇。”   陈三奶奶有心想说外面现在传得厉害,说皇上大概是有了隐疾,所以才不愿举办选秀。可是这话当着锦儿的面,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过林溪根据她的神色,就猜出她要说的话来。   在上一世,京城里就流传过永泰帝有隐疾的事,事情发展到后来,也就是永泰帝登基第四年也没能添个一男半女,底下的大臣们便有些坐不住了,有些人甚至上折子请求永泰帝从几个亲王世子中过继一个。   直到永泰帝三十岁那年曾婕妤生下一个皇子,这些传言才渐渐消失。   不过这一世,永泰帝应该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落了一身的病痛,那么皇太子的出生应该会比上一世早几年到来。   所以林溪一点不在意这些传闻,反正这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不过她这里表现的一点不在意,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中秋节那天,林溪要带柔嘉公主去给苏皇后和曾婕妤请安。   午宴上,苏皇后便随口问了一句:“本宫听说这些日子因为皇上驳回选秀的事,所以京中多了不少传闻,是不是这样?”   林溪道:“臣妇长居深宅,倒没有听过什么传闻。”   苏皇后看了她一眼,“本宫记得沈大人去了江北已有一段日子了,不知沈夫人可曾接着沈大人的家书?”   这句话与前一句话完全没有什么联系,可是林溪却知道苏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几句话,联想到那些传闻,林溪忽然明白了苏皇后的意思。   “夫君去江北后,大约一个月会来一封家书。如今马上就快一个月了,想来再过几天就该来家书了。”   苏皇后发现林溪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点点头:“皇上上次还和本宫提起,说沈大人是少有的肱股之臣,更难得的是心系百姓。”   苏皇后不只是嘴上夸夸而已,林溪带着锦儿回府的时候,苏皇后还大手笔的赏了很多东西。   这些赏赐的东西里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林溪的注意,一样是宫里珍藏的一部古籍,一样是夏天所用的折扇。   看见这两样东西,林溪就知道她没误会苏皇后的意思,对方确实是想让沈默上书,好借机控制下舆论。   半个月以后,远在江北的沈默便上了封折子。   随后,朱衡和蒋允仪等几个一直支持永泰帝的大臣也纷纷上折子,支持永泰帝暂不举行选秀的决定。   有这几个大臣支持,朝堂中反对的声音渐小,只剩下几个御史锲而不舍的继续上折子,想要劝永泰帝改变心意。   朱夫人私下里跟林溪道:“照我说,那几个御史管的也太宽了。先帝在的时候独宠李贵妃,新帝则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女都笼络到宫里。而我们这位皇上,既不独宠一人,也不喜新厌旧,就是于子嗣上有几分困难,便被这些御史抓住不放。”   林溪笑道:“那也是因为当今圣上是位难得的仁君,不然换做从前,这些御史哪敢吭声?”   “你这话说对了。”朱夫人感叹道,“所以我最烦这些御史,芝麻大点的小事就抓住不放。可是当年皇上被废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皇上讨个公道?”   林溪知道朱夫人这么感叹是有原因的,朱衡朱大人如今风头正健,不免成为了那些御史们的目标。   不过朱夫人找林溪过来,也不是为了向她抱怨御史们的事,很快就说起了正事。   “蒋夫人托我问你,她娘家兄弟有个女儿和麒哥一般大,她那兄弟在工部做员外郎,家世也还匹配得,问你可有这方面的意思。”   朱夫人说的这个蒋夫人便是蒋允仪的夫人。   这已经是林溪这个月里,第二次听见类似的话了。   不过蒋夫人不同于其他人,林溪措辞的时候便格外小心,“这事其实我也做不了主,夫人您该知道,我上面虽没有公婆,但是老家还有一个祖母。老人家比较讲究一些,麒哥出生的时候便找人给他算了一卦,说是这孩子不宜早早定下婚事。为此还特地给我们去过信,叫我们一定不要早点给孩子定下婚事。”   朱夫人听话听音,知道林溪多半是不愿意。如果与蒋夫人关系不错,她可能会多说几句,不过朱夫人与蒋夫人关系一般,而且觉得蒋夫人这时候提出联姻多半是出于柔嘉公主的缘故,心下有些不屑对方的行为,面上便淡淡说了一句。   “你说的也是,孩子太小,这事不急。”   林溪笑道:“夫人说的没错。蒋夫人要是看得上我家麒哥,不如再等几年,等孩子大了再说。”   定亲这种事,麒哥是个男孩,迟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可是蒋家那边却拖不起。   果然蒋夫人那边听了这话,过后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不过林溪再遇见蒋夫人时,对方对她的态度便不像从前那么热络,脸上淡淡。   林溪一点都不在意,蒋允仪和朱衡这两位大人现在看着相安无事,朱夫人和蒋夫人也有来有往,可是再过两年,他们两家便会彻底势同水火了。   自古一山不容二虎。   朱衡和蒋允仪都是在永泰帝最危难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的忠臣,可是永泰帝患难的时候,两人可以同舟共济,可是当永泰帝否极泰来后,这两位大臣必不可免的争斗了起来。   谁都想更进一步,成为永泰帝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肱股之臣。可是首辅这个位置只有一个,两人论年纪论资历又是不相上下,所以谁都不想相让。   不过最后蒋允仪棋高一着,在门生故吏上赢了朱衡一局,所以首辅的那个位置落入了他的手中。   但是朱衡也没有吃亏,永泰帝让他同时兼任内阁学士和吏部尚书。朱衡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提拔了好多自己的门生,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不在蒋允仪之下。   林溪不想与蒋家那边结亲的原因就是为此,既然朱衡和蒋允仪迟早要翻脸,自家总要站在他们两人中的一边。事实上,自家其实与朱衡家走得更近。何况蒋允仪更为看重男主顾文轩。   所以林溪当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蒋允仪虽然后来会坐上首辅这个位置,可是掌握官员升迁大权的却是朱衡。 第148章      京城的第一场雪到来时, 林溪也收到了沈默回京的消息。   好事成双,林溪还收到了远在边关的江吟秋写来的信件, 说萧彦如今升为了守备,等明年春天她就会带着一双儿女来京了。   对于这一天,林溪已经等了很久了。   沈默从江北回来后,林溪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他。   沈默道:“原本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的,不过看你现在这么高兴,有些不忍心扫你的兴了。”   林溪闻言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事要商量?”沈默不会要被调到外地吧!   沈默看她这个紧张的样子,由来就觉得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次从江北回来,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离开京城了。”   “那是为什么事?”   沈默道:“是有关珣哥的事。”   “珣哥怎么了?”   “祖母写信跟我说,自从大伯母死了以后,珣哥有些伤心过度, 整日都提不起精神。她觉得这么下去不好, 便想把珣哥送到我们这边住一段日子。”   沈大太太没有熬过秋天,中秋节过后便撒手人寰了。   林溪虽然对于之前的事情没有一直耿耿于怀, 但是对沈大太太这个人也没有多少好感。因此她收到晋城那边送来的消息后,只唏嘘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如今沈默再次提起这件事,又说到珣哥, 林溪便知道沈默是在担忧怕她不愿意叫珣哥过来住。   “说来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珣哥了。”林溪对珣哥这个侄子不是一点感情没有, 听到他要来的消息便道, “麒哥一直嚷嚷着没人陪他读书, 珣哥来也能和他作伴。”   果然麒哥听了这个消息以后,表现得很高兴,时不时就要问林溪堂哥什么时候来。   林溪只能告诉他:“现在天气太冷,等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一点,你大堂哥便会过来了。”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珣哥便在管事和家丁们的护送下到了京城。   林溪带着三个孩子在二门处等了好半天,就见特地休假一天的沈默领进来了一个半大少年。   当年林老太爷去世,林溪回去奔丧的时候,珣哥便长了老大一截,如今四五年过去,对方都这么高,这么大了。   林溪掩住内心的惊讶,带着三个孩子上前。   珣哥面对林溪的时候有些局促,低声叫了声,“二婶。”   林溪笑道:“几年不见,珣哥都长这么高了。”说着便唤麒哥,“你不是一直想见堂哥吗?”   麒哥真见到了珣哥,却又有些害羞了,不过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喊了声:“珣哥。”   珣哥还记得麒哥这个小弟弟,闻言应了一声,还摸了摸他的头。   麒哥马上就露出了羞涩的笑容,还把锦儿和慎哥拉了过去,“快叫堂哥。”   锦儿对这个堂哥没什么兴趣,敷衍的喊了一声,倒是慎哥和麒哥一样也很喜欢这个刚来的大哥哥,从善如流的叫了声堂哥。   林溪看在眼中,觉得珣哥以后应该能和两个堂弟相处得很好。   后面林溪给珣哥安排房间的时候,便把他安排在了麒哥的隔壁。   麒哥一直跟着袁师傅读书。回京以后,袁师傅又搬回到了落花胡同。麒哥便每天由家丁陪着去那边上课,中午有时在那边吃,有时回来吃。   珣哥来了以后,林溪便和沈默商量几个孩子读书的事,“慎哥马上也要到读书的年纪了。我觉得袁师傅一个人教三个孩子有些吃力,不如我们再请一个先生。”   当初袁师傅提出要教麒哥的时候,林溪没有多想,加上当时条件不允许他们聘请好一点的先生。如今他们定居京城,林溪便有意想给孩子们请一个经验丰富的先生。毕竟袁师傅年纪大了,教麒哥一个人还好,可是加上珣哥后面再加上慎哥,肯定会觉得吃力。   沈默觉得林溪说的有理,“这事我会跟袁师傅说的。至于请先生的事,我倒有一个人选。”   “你可还记得我们那年进京的时候路过邺城,听客栈的伙计说过的那位唐公子?”   林溪回忆了一下,“就是那个两岁开蒙,五岁就能提笔写诗的那个唐公子?”   沈默点头:“就是他。我在江北治水的时候,有天遇到一个农妇拦住我的官轿喊冤。我让随从去问,才知道农妇的儿子被无辜卷进了一桩命案,求我替她儿子洗清冤屈。我觉得奇怪,按理我既不是巡查御史,也不是当地长官,只是过来治水的官员,为何这农妇会寻上我。后来这农妇告诉我,说这拦轿喊冤的法子是一个唐公子告诉她的,说她儿子这案子,只有我才能帮得上忙。农妇还说,那位唐公子说了,只要我能替她的儿子洗清冤屈,便会奉上一个治水的良方。”   “那后来呢?”   沈默道:“后来我当然找当地官员审理了一下这个案子,确实发现农妇的儿子是替人受了冤屈。等这件案子结清,那位唐公子果然找上门来。原来他自那年我们路过邺城后,便开始四处游走,每到一地便会停留一段时间。而江北有他一个亲戚,所以自从他去年来了此地后,便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奉命去治水的时候,他有感于当地的水患,正在研读水利方面的书籍,在他苦心思索之下,终于找到一个解决当地水患的方法。”   “他所献的良方对当地水患确实有用,解决了我一个大大的难题。我便顺势留下他辅佐我治水。这一来,我就发现这位唐公子确实不愧为才子之名,几乎无书不读,而且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会。更难得的是,此人心性澄澈,功名利禄在他眼里犹如浮云,有些魏晋名士的风骨。我奉命回京的时候,他也要启程回邺城,说是家里有事要他回去一趟。如果你同意,我就给他去封信,请他做几个孩子的先生。”   沈默不常夸人,所以林溪听到他夸了那位唐公子这么多以后,便不由露出犹豫之色,“可是我听说这位唐公子不喜举业,由他来教孩子们,会不会耽误了他们。”   “那倒不会。”沈默回答的很肯定,“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参加举业进入官场。再者以他的才华,教孩子们四书五经应该不在话下。”   这么说也是。林溪想起一位和这位唐公子同姓的名人,早期写起诗词歌赋来灵气逼人,后来为了生存去考科举,写的文章笔法老辣,简直和原来的风格大相径庭,最后当然不出意外的夺得了解元。只可惜运气不佳,最后陷入一场科举作弊案,自此落了个终身不得踏进科场的结局。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有天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不喜欢不代表不会。   林溪这么一想,便多了几分愿意,觉得有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先生,对孩子们也是件好事。   “只是他肯来吗?”林溪问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他既然喜欢四处游走,未必肯一直留在京城。”   沈默道:“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只要你同意他来教孩子们,到时我自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林溪这边已经没什么不愿意的了。于是夫妻两个达成一致后,沈默便给远在邺城的唐公子写了封信。   不等唐公子的回信到来,江吟秋带着一双儿女从边关到了京城。   林溪早就收到了江吟秋动身的消息,可是一直等了这么多天,才等到她的到来。   阔别多年,林溪再次见到江吟秋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样子变了很多。许是边关风沙大,气候比较恶劣,总之江吟秋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黑,眉眼间也多了一股坚毅。   “江姐姐,我刚才险些没认出你来。”林溪说话的时候,有些心酸,看江吟秋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几年没少吃苦。   江吟秋却是淡淡一笑:“几年没见,三妹妹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林溪悄悄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早变老了。”又问两个孩子在哪。   “银姐和榆哥昨晚因为快到京城了,兴奋的半夜才睡,如今正在马车上打盹。”   林溪听到两人在马车上打盹,便制止了江吟秋去叫两人下来的举动,“那就先别叫他们下来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我们先去宅子吧!”   早在林溪接到江吟秋要来京城的消息时,就替她提前租好了一处宅子。这处宅子位于沈宅不远,之所以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宅子,住在隔壁的钱家帮了林溪不少忙。   马车到达宅子后,林溪便带着江吟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相比人少地多的边关,京城的宅子自然是不及那边宽敞,不过房屋要比边关精致不少,园子里还带了一个小池塘。   江吟秋对此很满意,话里就带着一丝感激,“幸亏有三妹妹你在京城,又帮我找到了这么好的宅子。不然我们一家人还得住在客栈。”   两人说话的时候,银姐和榆哥也醒了。   江吟秋便唤两个孩子过来见过林溪。   银姐长高了许多,五官结合了江吟秋和萧彦的优点,生的眉目秀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肤色有些黑。   而和麒哥差不多大的榆哥完全继承了萧彦的容貌,性子也很沉稳,活脱脱一个小萧彦。   林溪见过两个孩子,便送上了两份见面礼。   “两个大的跟着先生读书,两个小的又太小,所以我就没带他们过来。明天我给你们摆接风宴,到时大家好生热闹一下。” 第149章     一场接风宴热热闹闹的举办完, 几个孩子们也都玩到了一起。   望着园子里玩耍的孩子们,林溪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我记得银姐去边关时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怎么几年不见忽然晒黑了?”   江吟秋摇头道:“不是晒得。是当地的水土不好,我刚去时,也奇怪当地的人怎么都那么黑。后来才知道是那里的水土不养人,不管是井水还是河水,都苦涩难咽。而且长时间喝当地的水,皮肤也会越来越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几年没见,不管是江吟秋还是银姐,皮肤都黑了很多。   接风宴第二天,林溪正准备带着锦儿和慎哥进宫。锦儿现在已经不怎么排斥进宫了,林溪便每个月都让她在宫里待上半天,为的就是慢慢适应那里的环境。   等她们母子三个在宫里待了一下午, 天黑之前回到府里时, 就听下面人禀告说有位唐公子来过,后来听说主人们不在就又走了。   林溪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而且还来得不是时候,偏偏赶上她进宫沈默也不在的时候。   等到沈默回来,林溪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   “这位唐公子在京城有亲戚吗?”   沈默摇头:“没听说他在京城有亲戚。不过他既然来了京城, 过后肯定会再来的。”   于是从第二天起, 林溪便开始耐心等待起来。   可是林溪一连等了好几天, 还推脱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宴会, 还是没等到这位唐公子的到来。就在她猜测这位唐公子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城时,有天门房那边禀告说有位唐公子前来拜访。   林溪一边让方忠这个管家去迎客人,一边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就带着丫鬟去了前厅。   小丫鬟打起软帘,林溪刚踏进屋子,就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   林溪的脚步不由顿了顿,没想到这位唐公子生得如此出众,气质也不在沈默之下。   唐公子却是一见到林溪,便过来行礼,“嫂夫人。”   林溪笑道:“久闻唐公子大名,请坐吧。”   唐公子笑着坐下:“嫂夫人太客气了,叫我世康就是。”   两人寒暄两句,还未进入正题,双燕就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然后在林溪耳边耳语几句。   林溪不由得看向唐世康:“外面有个姓辛的客人求见,说是唐公子你的朋友。”   唐世康不等林溪说完就道:“千万别让他进来。”原本从容大方的神色竟变得有些慌张不安。   林溪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明白那个姓辛的客人什么来历,竟能吓得这位涵养功夫很好的唐公子露出这样慌张的神色。   不过她无意探究这位唐公子的私事,便对双燕道:“既然唐公子不想见他,你就跟他说,我不方便见客。”   双燕去后,唐世康仍有些不安。   林溪觉得今日大概是没办法和他谈留下来教孩子们的正事了,便让人带唐世康下去歇息,自己则派人给沈默送了封信。   沈默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先去前院见了唐世康说了会儿话,才回了内宅。   林溪一见他便迎了上去,“那个唐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默边脱官服边道:“你可知他为何来得这么快?”   “为什么?”   沈默笑了笑:“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吗,其实他家里一点事也没有,是他父母看他年纪大了,给他说了门亲事,又怕他不肯回来,便谎称家里出了点事,想要骗他回来成了亲再说。”   “那后来呢?”林溪问道。   沈默笑道:“谁知道他这个人知道受了骗,又不愿意娶亲,连夜便出逃了。那个姓辛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舅子,一心想要把他抓回去跟自己妹子成婚。”   “这么说,这位唐公子是逃婚出来的?”林溪道,“就是可怜了那位辛姑娘。”   沈默道:“可怜不可怜,我不知道。但是据唐公子说,那位辛姑娘特别厉害,十岁那年便设了一局揭穿了她继母的真面目,十二岁那年便开始执掌家中中馈,十五岁那年便开始管理辛家的铺子。如今邺城无人不知这位辛姑娘的大名。我听唐公子话里的意思,对这位辛姑娘颇多畏惧,所以才逃婚出来。”   林溪听着这位辛姑娘的事迹,不由得就起了钦佩之意,“这么看来,这位辛姑娘倒真是个妙人,有机会倒要见见。”   沈默道:“这个可以以后再说。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唐公子找个住处,躲个十天八天,等那位姓辛的客人不再找上门再说。”   林溪道:“你说唐公子到底在想什么,辛姑娘那么能干的未婚妻,他为什么不娶回家?”   沈默道:“我只知道唐公子是我的朋友,如今朋友有事,我不能不帮。”   林溪道:“若不是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上,这个忙,我真不想帮。”   林溪确实很同情那位能干的辛姑娘,但是这件事又不是她所能做主的,她只好叹口气,“把他送到袁师傅那边住几天吧!”   第二天辰时,珣哥和麒哥去袁师傅那边上课的时候,唐世康就坐上马车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袁家。   沈默已经事先跟袁师傅说过,袁师傅这边也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从那天起,唐世康就住在了袁师傅这边。   林溪一直让人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前几天门房倒是一直看见有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后来就不再来了。   林溪猜测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辛姑娘的大哥,唐世康未来的大舅子。就是不知道对方突然不再出现,是放弃了在门口堵人还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林溪想明白这件事,有天江吟秋那边给她下了张帖子。   林溪不好带锦儿出门,只带了慎哥一个人去了江吟秋现下住的宅子。   江吟秋正带着人制作玫瑰花茶,看见林溪,便迎上来笑道:“难得这里有这么一大片玫瑰花圃,一时手痒,便制了些玫瑰花茶。几年不弄这个,手法有些生疏,你要是不嫌弃,走时带上一些。”   林溪自然说好,又让慎哥跟着银姐榆哥去玩。   银姐没见到锦儿来有些失望,但还是拉着慎哥去吃点心。   等孩子们去后,江吟秋便说起了请林溪来的用意。   “前几天我们刚到京城,我没好意思跟你张口。”江吟秋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之前写信跟我说,收养了一个叫玉娘的小姑娘。”   “玉娘,你问她做什么?”林溪有些不明白江吟秋怎么会突然提起玉娘来。   江吟秋低声道:“是这样,我生榆哥的时候遇到难产,险些丧命。后来大夫告诉我,我这辈子大概是再也不能生了。”   林溪不知道江吟秋生榆哥的时候竟然会难产,这几年她虽没和对方断了通信,可是却从未听对方提起过这件事。   “江姐姐你突然想起问玉娘,难道是?”   江吟秋道:“自从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生以后,一直想给萧彦物色一个妾室。你知道萧彦是个武将,榆哥也随了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可是我在边关待了这么几年,深知战场是最危险的地方,若是有天榆哥上了战场,真要是有个万一......”   江吟秋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林溪明白她的意思,“江姐姐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玉娘恐怕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江吟秋问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不是不能容人的大妇,你表哥虽然看着冷峻,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   “江姐姐,不是我不同意。”林溪忍不住开口打断她,“而是这事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是为何?”   林溪无奈的笑道:“玉娘已经进宫了,而且被皇后相中住进了坤宁宫。只怕再过些日子,就会听到她封妃的消息了。”   林溪进宫这么几次,已经大概从苏皇后的言行里明白了她留下玉娘的意图,估计等玉娘及笄后,她就会被苏皇后送到永泰帝身边。   江吟秋听到进宫二字,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进宫了?”   林溪点点头,便把之前珍娘生病,傅皇后派人把玉娘接去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我当时也没想到,玉娘这一去会被苏皇后看中,然后留在了宫里。”   江吟秋道:“看来她和我们没有缘分。”   林溪道:“其实我觉得江姐姐你与其替萧表哥纳个妾室,不如好好调养身体。”   江吟秋抬头道:“你不用劝我。你萧表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大夫都已经说了,我确实不能再生了。你萧表哥不能只有榆哥这么一个子嗣。何况我们这一走,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边关。一两年内,他可能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是等到三年五年后呢,与其等他日后纳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我替他选一个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还能替我好好照顾他。”   听到江吟秋这番话,林溪不说话了。江吟秋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想为萧彦找一个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做妾室,这事也无可厚非。   不过林溪理解归理解,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末了江吟秋在她临走时请她帮忙留意合适的人选时,林溪虽然口上答应了下来,可是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直到她进了自家的宅门才慢慢消散,她刚深吸口气,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就听下面人禀告说,有位姓辛的女客求见。 第150章     林溪扶着丫鬟的手就是一顿, “姓辛的女客?”   门房道:“是, 她说她是唐公子的未婚妻, 一定要见您一面。”   唐世康的未婚妻, 那不就是那位辛姑娘。   林溪自从知道她和唐世康的婚事后,就一直很想见她一面,如今听到她来拜访, 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辛青娥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 旁边的丫鬟红蓼见状便递过一个香囊, “姑娘的头痛病是不是又犯了?”   带着薄荷味道的香味飘到鼻边,辛青娥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红蓼忍不住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 为了上这一趟京城, 两天两夜没合眼, 要是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辛青娥道:“好了, 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趟京城之行, 我不能不来。”   “照奴婢说, 那个唐公子看不上姑娘也是有眼无珠, 姑娘又何必上赶着来找他?”红蓼忍不住替姑娘抱屈。   辛青娥却是淡淡一笑:“一个臭男人而已, 还不至于我上京来找他。我来京城的目的可不是为他。”   “那是为什么?”   辛青娥道:“枉你跟了我这么久, 还是不知道你家姑娘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唐世康虽然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但是他结交的这个朋友却不是一般的人家。”   辛青娥来之前已经把沈家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唐世康只是她来沈家拜访的一个借口。只要她能与沈家沾上一点关系, 将来绝对能利用这个关系网让自家的生意更进一步。   正是抱着这个目的, 辛青娥才不辞辛苦的连夜来了京城, 为的就是见一见那位同样喜欢做生意的沈夫人。   红蓼正要问这个沈家有何不一般, 还没开口,外面就有了动静。   辛青娥原本还想着对方应该没那么快见她,却没想到,自己在马车待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家就派了管家亲自来迎她。   辛青娥带着红蓼进了二门,就见垂花门处立着一位丫鬟,辛青娥观其穿着猜测这个丫鬟应该是沈夫人身边的贴身近侍。   果不其然,那丫鬟开口笑道:“奴婢双燕,奉奶奶的吩咐过来迎辛姑娘。”   辛青娥一边笑道:“劳烦你了。”一边给红蓼使了个眼色。   红蓼熟练的塞给了双燕一个荷包,“一点心意,还请姐姐收下。”   双燕这些日子没少收类似的荷包,便大大方方的谢过,“我们奶奶本来想亲自来迎姑娘的,只是有事脱不开身,还望辛姑娘见谅。”   对于用荷包换来的这点信息,辛青娥听得尤为仔细,尤其听这个叫双燕的丫鬟的语气,想来那位沈夫人应该对自己有些好感,甚至于抱着些同情之心。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辛青娥心里想着事,不忘打量沈家现在住的宅子。以她的目光来看,这处宅子比起辛家在邺城的府邸来说自然算不上宽敞,可是却被布置得很用心,路边、墙角处,或是栽种着各色花卉,或是点缀着一两块奇石,或是安放着一两盆修剪得很别致的盆景。总之一路走过来,颇有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这样一直走到种了好些丁香的正院,走在前面的双燕才停下了脚步,“辛姑娘请稍待,我先去回禀一说。”   辛青娥等在廊下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孩子们的笑声。她想起打听到的情况,今上的独女柔嘉公主就寄居在沈家,不知道这笑声是不是柔嘉公主发出的。   她正望着窗户出神,就见双燕从屋子出来了,“辛姑娘请吧!”   辛青娥难得的有了一丝紧张之意,忙深吸了口气,等情绪平静下来后,便跟在双燕后面,由着两个小丫鬟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西次间内,林溪听到动静便站起了身,然后就见到一个身量高挑,容貌秀丽的少女领着个丫鬟进来。   少女的容貌称不上有多出众,但是举止却特别大方,眼中透露的神情也可以看出,她见过不少大世面,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   这与林溪想象中的辛姑娘几乎完全一致,她便客气有礼的把对方让到身边坐下。   “双燕,把庄上送来的樱桃洗一盘送上来。”林溪吩咐完便对着辛青娥笑道,“这樱桃是庄子上第一年结的果子,不仅个大还特别甜。”   一会儿工夫,双燕不仅端来了一盘洗干净的樱桃,还往茶几上放了两盘点心。   林溪笑着请辛青娥尝点心吃果子,完全是把她当做上门的客人来招待。   辛青娥也沉得住气,绝口不提唐世康,尝了两样点心,又吃了几颗樱桃,“我来时家乡的樱桃都已经下市了,没想到还能在京城吃到这么甜的樱桃。”   林溪道:“京城这边的春天来得迟,加上这樱桃树又种在山上,所以结果的时间比较晚。”   两人从樱桃又谈到各个季节上市的果子,林溪跟着沈默去过江西,说起当地的柑橘和蜜柑。辛青娥没她走得地方那么多,但是从小就爱吃桃,所以对邺城的桃园如数家珍,还特别提到邺城有个种果树的高手。种出的甜杏有小儿拳头那么大,不仅颜色白得可爱,而且入口绵甜。种出的桃子也又大又甜,每年上市的时候,一篓桃能卖上十两银子。   两人一个见多识广,一个精明强干,光是谈论各地的特色果子,就说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锦儿和慎哥玩得有些不耐烦,过来找林溪,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辛青娥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领着个不大的男童进来,当即站了起来。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跟公主行礼,锦儿已扑到了林溪怀里,“娘,我们都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林溪轻咳一声:“我这里有客人,你先过去和慎哥玩会儿。”   锦儿不满的撅起了嘴边,慎哥却听话的拉起了她的手,“姐姐,走吧!”   两个孩子去后,林溪歉意的朝辛青娥笑了笑:“两个孩子不懂事,辛姑娘不要介意。”   辛青娥忙道:“是我耽误了夫人时间,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林溪挽留道:“难得和人聊得这么投机,你再多坐会儿吧!”   辛青娥却站起身道:“不了,我刚到京城,还有一大摊子事要理,改天等我忙完了再来陪夫人说话。”   林溪也就不再多留,自己亲自送到二门,看着辛青娥走远才回房。   晚间沈默回到家里,林溪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但是听到他的动静,又从床上打着哈欠坐起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林溪打着哈欠问道。   沈默刚从净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来到林溪跟前时还带着一股湿气。   林溪还有些迷糊,上前摸了一把,刚好摸到湿漉漉的头发,便嫌弃的用沈默的中衣擦了擦手。   只是擦手擦到一半,林溪忽然轻轻嗅了嗅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沈默道:“什么味道?”   林溪道:“你别想瞒我,别以为你洗了澡我就闻不到了,说去哪了?”   沈默笑道:“我能去哪,现在内阁的人为着边关的事都忙得四脚朝天,谁还有心思去那种地方?”   “那你身上的味道哪来的?”   沈默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芳香,这香味竟然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大概是我去宫里觐见皇上的时候,沾染了殿里的香味。”   沈默一说宫里,林溪忽然想起来了,她记得玉娘闲时喜欢鼓捣香料,每年自己生辰的时候,她都会做一个香囊送给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那香囊里散发的香味就和沈默身上的一样。   林溪就忍不住掐了沈默一下,“竟然敢骗我,快把香囊交出来!”   沈默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香囊,“看来想骗过你挺难。”又道,“这是玉娘特地托人送给你的,说是六月份的时候她要跟着苏皇后去皇家别院避暑,因此提前一个多月把这份生辰礼物送了过来。”   林溪把香囊接过去,用力嗅了一下:“难得她还一直想着我,真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沈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苏皇后贤良大度,玉娘跟着她,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林溪只感慨了一会儿,就和沈默说起了唐世康,“我听珣哥和麒哥说,唐公子在袁师傅那边过得不错,两人颇谈得来。”   沈默不知道林溪为什么提起了唐世康,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袁师傅喜欢有才华的人,唐公子刚好入了他的眼。”   林溪忍不住哼了一声,“有才华又怎样,还不是眼光不好?”   “为何这么说?”   林溪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位辛姑娘找上门来了!”   沈默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溪道:“就是今天的事。我还以为她来了以后,会按捺不住问我唐公子的下落。可是她真沉得住气,一个字都没提唐公子。我看唐公子以后有得头疼了,这位辛姑娘可真是个厉害人。两人要是真成了亲,唐公子可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为何还说唐公子眼光不好?”沈默的意思是说,这么厉害的未婚妻,唐公子将来成亲以后摆明了要吃亏,逃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啊!   林溪道:“我现在虽然理解了唐公子逃婚的原因,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辛姑娘自己也没做错啊!而且唐公子这个人一看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除了读书别的一概不会,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辛姑娘这么精明厉害的夫人做帮手,只怕将来难免败光自己的祖业。所以我才说他没有眼光。” 第151章     唐世康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唉, 没想到她真的找了过来?”   沈默坐在他对面, 拈起一颗棋子, 一边落子一边道:“你是怎么想的, 真打算一直这么逃避下去?”   唐世康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   “内人见过那位辛姑娘,对她的评价颇高。”沈默目光从棋盘上落到唐世康身上,“你真不打算考虑一下这门婚事?”   唐世康皱眉道:“不是我不想考虑这门婚事, 而是我现在真的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 沈默看了他一眼, “你年纪也不小了。”   唐世康道:“谁说到了一定年纪,就一定要成亲。我就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要是成了亲, 等再过几年有了孩子, 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沈默道:“也不尽然。”   唐世康幽怨的看他一眼,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尊夫人一看就是那种温柔贤惠的女子, 可那位辛姑娘, 我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沈默不由淡淡一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唐世康幽幽道:“谁让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呢!要是将来我真和辛姑娘成了亲, 肯定会因为心软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在家里, 到时有了孩子,肯定又会不忍心丢下孩子自己一个人出去游山玩水。所以为了我以后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还是这时候心硬一点, 也免得我后悔一辈子。”   沈默把这番话转告给林溪后, 林溪沉默半响, 才道:“他说的也对, 可是他这么躲着对方不见也不是事,要不然你劝劝他,让他和辛姑娘把话说清楚。”   沈默道:“嗯。等辛姑娘再来,你就直接把人领到袁师傅那里吧!”   可是等辛青娥下次再来的时候,林溪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她唐世康的下落,可是辛青娥却提起了她名下的那家书坊。   “我来京城不久,就听说了夫人名下的那家书坊,听说话本卖的最好的时候,几乎是一书难求。可惜我们小地方没有辛先生这么好的作者,书坊里的话本也多是俗套的才子佳人故事。”   林溪听懂了辛青娥话里的暗示,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敏锐的商业头脑,便顺着说了一句,“你们那里的人也喜欢看话本吗?”   辛青娥道:“当然喜欢看。不瞒夫人说,我们邺城的风气不及京城这边开放,不管是出嫁还是没出嫁的女子,都是不常出门的。有好些人就喜欢看这话本打发时间。”   她说完这话,便留意着林溪的反应。   林溪确实是动了心思,她早前也曾有过这个心思,不过那时时局不是太好,加上后面她跟着沈默去了江西,自保都能问题,自然不会有扩张生意的打算。如今辛青娥这么一提,她心里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意动。   不过出于谨慎小心,林溪并没有马上把这话挑明,而是微微笑道:“其实在京城,大家除了参加诗会和宴饮,也是不常出门的。”   辛青娥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不过面上还是含着笑意道:“我少时也曾喜欢和小姐们一起开茶会办诗社,不过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打理家务和管理店铺上。如今想来,还是年少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管最无忧无虑。”   林溪不大清楚她的身世,但是听沈默提过几句,如今听到她这一番感叹,便知道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辛青娥这次并没有多待,只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林溪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告诉她唐世康的下落。   这一来二去,林溪也明白了辛青娥上门的原因,估计在她心里可能真没拿唐世康这个逃婚的未婚夫当回事,反而想利用自己对她的这点同情心想方设法搭上自家这条船做生意。   不过林溪对她欣赏归欣赏,可是还没到对她彻底放心的地步。因此她打算再过些日子,摸透对方的性格和品行再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六月份的时候,玉娘果真跟着苏皇后去了别庄避暑。   永泰帝却不怕热,和去年一样留在了宫里。除去永泰帝,留下来的还有曾婕妤等人。   天气炎热,本来苏皇后走时已经免去了锦儿一个月进宫一次的惯例。可是苏皇后走后不久,曾婕妤就派人接锦儿进宫住几日。   林溪想着她怎么也是锦儿的亲娘,锦儿现在又不怎么排斥进宫,便替她收拾了一些衣物,又叮嘱了锦儿和宫人们几句,便看着她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锦儿确实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排斥进宫了,曾婕妤把她接进宫后,又一直顺着她,要什么给什么,这才哄得锦儿不哭不闹留了下来。   永泰帝听说柔嘉公主住进了曾婕妤的储秀宫,下午看完奏折,不等用过晚膳便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锦儿正在玩骑马,骑在一个小太监身上,让小太监骑着她满地跑。   永泰帝来的时候,她正玩得开心,笑声传了老远。   永泰帝看见女儿,听到她的笑声,只觉一天的疲劳都消失了。   这样,锦儿在宫里一直住了五六天,这五六天里,永泰帝几乎天天过来,陪着她们母女吃晚饭,晚上也歇息在储秀宫。   这天永泰帝批完奏折,正打算去储秀宫看看女儿,就听掌事太监说储秀宫那边请了太医,说是柔嘉公主病了。   “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了?”永泰帝记得玉娘跟他说过,沈夫人很会照顾孩子,三个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得过什么病,怎么只在宫里待了这么几天就病了。   永泰帝匆匆赶到储秀宫的时候,太医刚刚给柔嘉公主诊完脉。   “回禀皇上,公主是吃了太多的凉物所以导致的腹痛......”   太医走后,永泰帝的脸便沉了下来,曾婕妤忙跪下请罪道:“皇上,是嫔妾不好,嫔妾不该给柔嘉吃那么多的冰碗。”   原本曾婕妤接女儿进宫是想要好好弥补一下之前的亏欠,可是女儿进宫的这几天,永泰帝天天过来,这一来,曾婕妤便生出了贪念,想要永泰帝多留一些日子。为着永泰帝能够一直留在储秀宫,曾婕妤便顺着女儿的意,只要她能留下来,便由着她每天吃一次冰碗。   这样冰碗吃多了,锦儿的脾胃自然变得不好,几天过后便闹起了肚子疼。   永泰帝虽不知事情的经过,可是猜也猜得到曾婕妤的心思,她想要留丈夫和女儿在身边多住几日,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却不该拿女儿的身体做代价。   永泰帝想到此忍不住道:“本来朕还想等到柔嘉大一些以后,便把她接到宫里住。可是现在看来,柔嘉还是留在沈家更好。”   “皇上,嫔妾是真的错了。”曾婕妤有些悔不当初,若是为了这几日的争宠,而失去了抚养女儿的机会,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永泰帝却不再理她,转身进了女儿的寝殿。   锦儿正躺在床上,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小声的抽泣。   永泰帝挥退了服侍的宫人,伸过双手把锦儿抱在了怀里。   “父皇。”锦儿软软的叫了他一声,“我想回家。我想娘了。”   永泰帝顿了顿,“等过几日柔嘉你身体养好了再出宫好不好?”   “不好。”锦儿当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要留在这里喝苦药。”   永泰帝试图给女儿讲道理,“可是你现在生病了,病了是一定要喝苦药的。”   锦儿却反驳道:“可是上次慎哥拉肚子,娘也没让他喝药,只让他喝了点汤就好了。”   “那是因为慎哥病得比较轻。”   “才不是。”锦儿道,“反正我不要吃药,我要喝甜汤。”   接下来,永泰帝和宫人们想尽办法,也没让锦儿喝上一口太医开的药。永泰帝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去请沈夫人进宫。   林溪进宫时,锦儿正恹恹的躺在床上,看见她进来,眼圈立时就红了。   林溪有些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的,怎么生病了?”   永泰帝已经回避了,曾婕妤也没跟过来,只有服侍锦儿的宫人们道:“公主吃多了冰碗,今早起来就嚷肚子疼,那会儿还吐了。”   林溪一听冰碗二字,当即皱眉道:“你们进宫时,我不是嘱咐过吗,公主脾胃不是很好,这些凉物和不好克化的东西都不能吃。为何给公主吃这么多冰碗?”   宫人们脸色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溪看她们的表情猜到了几分,便把目光落到锦儿身上,“这几天你吃了多少冰碗?”   锦儿一看到她不悦的神色,就想要撒娇,还没开口就被林溪打断了,“到底吃了多少?”   锦儿低声道:“一天一碗。”然后马上认错,“娘,我错了。”   林溪道:“你还会认错,你忘了上次慎哥偷吃冰碗拉肚子的事了?”她本想狠狠的训斥锦儿几句,可是碍于锦儿现在的身份,碍于宫人们在旁看着,只好忍下接下来的话,狠狠的瞪了锦儿一眼。   过后,林溪在锦儿的央求下做了一碗暖胃的药膳。   等喝过药膳,看着锦儿没事了,林溪本想要出宫回家,可是锦儿却死活都要跟着她回家。林溪无奈,只好哄她说明天再进宫来看她。   晚上,永泰帝再来的时候,锦儿虽然没恢复到之前的活蹦乱跳,但已经不嚷嚷着肚子疼了。永泰帝听说这期间锦儿只喝了沈夫人熬得一碗汤,便改变了让她留在宫里养病的想法。   因此第二天,还没等林溪递牌子进宫,锦儿就被永泰帝派人送了回来。 第152章     中秋已过, 淅淅沥沥的秋雨透过雕花窗户传到值房内,陈阁老一边吹着茶沫一边道:“今年的雨水好像比往年要多一些。”   内阁大学士方士鸿也望了窗外一眼:“确实是有点多。”   陈阁老笑着喝了口茶, “听说江北那边也是连降好几天的大雨, 可是新修的堤坝却牢固得很, 就连往年常常决堤的泄洪口都安然无恙。如果不出我所料,只怕再过几日, 你的学生又要升官了。”   陈阁老指的这个学生当然是沈默,方士鸿闻言一笑:“那就借阁老的吉言了。”   陈阁老笑笑道:“我如今老了,也没什么别的想头了。只要能和谢首辅当初一样安安稳稳熬到致仕,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阁老这话倒是一句真心话。他在押宝的时候,偏向了新帝这一边。等到新帝一死, 废太子登基, 他这个首辅便不大好做了。尤其是永泰帝屡屡提拔新人进内阁, 让他这个首辅越发有了危机感。   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沈默和方士鸿等人示好。   方士鸿当然知道他的心思, 不过他是个忠厚人,关系也还和陈阁老过得去,便安慰道:“陈阁老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据我看,皇上对您还是格外看重的。”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淋了一身雨的蒋允仪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走了进来。   方士鸿不由咽下嘴边的话,问道:“蒋大人这是打哪来?”   蒋允仪道:“皇上刚才命人传旨召我觐见, 没想到走到一半就下起了雨。我和这位小公公身上都没带雨具, 便被淋了个湿透。”   蒋允仪一个多月前便被永泰帝一道圣旨提拔为了内阁学士, 因此值房内也放着他备用的官服。   等蒋允仪换好衣服, 跟着小太监去觐见永泰帝后,陈阁老便感慨的说了一句,“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方士鸿知道陈阁老的意思,蒋允仪早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现在却因为得了永泰帝的青眼而屡屡被提拔。   陈阁老感慨完便走了,方士鸿有感于陈阁老说的话便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接着就又有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守言来了啊!”方士鸿见到来人,便亲切的招呼他过来坐下。   “刚才陈阁老还和我提起你,说江北今年的堤坝修的很好,一处决堤的事故都没有发生。”   沈默谦虚道:“老师谬赞了,学生也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方士鸿道:“在老夫面前就不用这般过谦了。不过今日并不是你当值,你怎么过来了?”   沈默道:“学生也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让学生在值房这边稍待,等蒋大人出来后,便叫学生去御书房觐见。”   方士鸿闻言一愣,不明白永泰帝接二连三的把蒋允仪和沈默这两个心腹之臣叫去做什么。   一时,等蒋允仪从御书房出来以后,就有小太监过来请沈默面圣。   这时候雨已停歇,沈默去往御书房的路上还遇到了归来的蒋允仪。   蒋允仪看见沈默便拱手笑了笑:“快去吧,皇上还等着你呢!”   御书房内,永泰帝果真在等沈默,而且还心情甚好。   沈默刚进御书房,永泰帝就笑道:“沈爱卿快快请起。”又命人给沈默赐座。   沈默不知永泰帝因为什么事而高兴,脸上虽没带出疑惑之色,但眼里却写着疑问。   永泰帝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告诉了他答案,“今早太医给玉娘诊脉,说玉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玉娘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龙胎。饶是沈默一向镇定自若,还是被这个消息炸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等沈默反应过来,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喜皇上。”   永泰帝呵呵笑道:“朕刚才和蒋爱卿商议过了,决定封玉娘为玉婕妤。”   这是永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有孕的妃嫔,本来永泰帝想重重封赏玉娘的,不过后来和蒋允仪商议一番以后,决定先给玉娘婕妤的位分,等她生下皇子以后再晋她昭仪的位分。   本来这是后宫之事,无需与大臣商议。不过现在蒋允仪领着礼部尚书的官职,册封妃嫔的事需与他商议。而沈默又算是玉娘的娘家人,永泰帝急于要跟人分享这份喜悦,便把他叫了过来。   沈默临走的时候,永泰帝还多叮嘱了一句,要沈夫人有空的时候多来宫里看看玉娘。   玉娘现在还住在坤宁宫的偏殿,自从她跟着苏皇后从别庄回来然后被安排侍寝后,偏殿的一应布置便都按着才人的份例来。   本来苏皇后过后想向永泰帝请旨封玉娘为才人的,哪知玉娘不过侍寝了两回,一个月后就被诊出了喜脉。   苏皇后高兴之下,赏了她许多补品,但是为着龙胎着想,并未让她挪宫,打算等孩子满三个月再说。   永泰帝把好消息告诉给沈默的时候,玉娘刚刚才吐过一次。   自从玉娘被诊出怀孕的消息后,苏皇后便安排她的亲姐姐珍娘住进了坤宁宫,为的就是好照顾她。   玉娘吐过以后,珍娘便贴心的递过一杯清水,“我先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等熬过三个月就好了。”   可是孕吐的日子却不是那么好熬的,加上玉娘的孕吐特别严重,除了早上好一点,能勉强喝点清粥什么的,但一到中午和晚上,几乎吃什么吐什么。   这样短短几天下来,玉娘便瘦了一圈。   苏皇后觉得不是办法,便想方设法让御膳房给她做吃的。但是玉娘还是吃什么吐什么,一过上午,几乎都不想吃东西。   林溪进宫的时候,乍一见到消瘦的玉娘几乎吓了一跳,“娘娘怎么瘦了这么多?”   玉娘还没说话,珍娘便把玉娘孕吐的事说了出来。   林溪道:“娘娘这么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倒是记着有两道药膳可以改善娘娘现在的症状。”   不过玉娘现在怀着龙胎,珍娘为着小心起见,还是把两道药膳的方子给太医们看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命宫人照着方子去做。   可是喝了几顿药膳以后,玉娘却仍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反而怀念起在沈家时吃过的腌酸梅。   “我记得表姐怀慎哥的时候,常吃这个腌酸梅。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这个味道,就想流口水。”   于是第二天,林溪便接到了苏皇后的懿旨,要她带两坛腌酸梅进宫。   腌酸梅是林溪怀孕时让人做的,而且腌酸梅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做好。   林溪一时变不出来腌酸梅,忽然想起上个月菘菜丰收的时候曾经心血来潮做了几坛酸菜,进宫的时候便带了两坛酸菜。   这两坛酸菜经由太医们看过,太监们试过毒,方才呈到玉娘跟前。   玉娘刚一闻到酸菜的味道,本能的就想吐,珍娘忙要命人撤下去,却被玉娘制止了。   “好歹也是表姐的一点心意,让我试试看。”玉娘忍着恶心,夹了一筷子酸菜放进了口中。   酸酸辣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压住了胃里泛出来的那点恶心感,玉娘试着喝了口熬得刚好的粳米粥,奇异的发现往常让她犯恶心的粥饭竟然能喝出一点米香。   于是接下来,玉娘就着那碟酸菜喝完了一碗清粥,过后也没有任何恶心感,当然也没有吐。   得知玉娘的孕吐终于有所好转,林溪过后便又带了剩下的几坛酸菜进宫。   这次林溪进宫,玉娘一见她笑道:“我听说表姐夫升了大理寺少卿,之前便命人备了份贺礼。”说着就让人去拿。   林溪笑道:“娘娘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贺礼就免了吧!”   玉娘道:“那不行,表姐夫升官是件喜事,我不能亲去道贺已经觉得遗憾了,若是表姐不收我的贺礼,我就更遗憾了。”   话说到这里,林溪也只能收下这份礼物。   沈默升官是前几天的事,永泰帝得知江北今年因为堤坝修得好,不仅田地没有被淹,堤坝也安然无恙,当下就和内阁商议给沈默论功行赏的事。   陈阁老善于揣摩上意,便提出大理寺少卿因着之前玩忽职守,已经被贬到了地方,如今大理寺少卿一职便空缺了下来。沈默此次治水有功,完全可以提拔他为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相对于沈默现在的从五品,只高了两级,算是最合适的职位。   永泰帝也觉得这主意甚好,他记得朱衡跟他提过,沈默在地方上时就擅长处理案件,做东昌县时更是只花了几个月时间就把当地积攒的案件审理完毕,把他放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刚好合了他的所长,便当场允了陈阁老的建议。   正四品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以沈默的年纪来看,这个官职已经不低了。加上沈默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宫里最得宠的玉婕妤又是从沈家出来的,还有柔嘉公主也养在沈家。因此沈默这一升官,沈家的门庭比从前还要热闹几分。   这次林溪进宫,给她领路的太监也是格外恭敬无比。   不过林溪牢记着那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行事说话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小心,这次来宫里看玉娘,只待了一会儿便从玉娘现在居住的玉晨宫退了出来。   从玉晨宫出来以后,林溪正要出宫,就见迎面走来一个面生的宫女,“我家娘娘想请沈夫人一叙,还请沈夫人移步。”   林溪没有马上跟她走,而是问了一句:“你家娘娘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第153章      御花园内, 曾婕妤正站在凉亭外的花圃前出神。   时值深秋,花圃种得菊花已经凋零得差不多。望着这些凋零的菊花,曾婕妤的心头一片复杂。   林溪跟着宫女过来时, 就见到曾婕妤正望着那些凋零的菊花发呆。   还是宫女唤了声“娘娘”, 曾婕妤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来。   林溪按着礼数,行了一礼,“臣妇参见娘娘。”   曾婕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沈夫人不必多礼。我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柔嘉现在怎么样了?”   林溪道:“公主现下很好。”自从上次闹肚子以后, 林溪接连给她熬了半个月的药膳, 饮食上也极为注意, 连生梨和甜瓜这种姓凉的水果也不准她吃。这样过了半个月以后,这才把柔嘉的脾胃调理得差不多。   不过这些事, 林溪自觉是做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不用拿出来邀功,因此只说了这么一句。   曾婕妤却面露惭愧,“上次的事,其实是我不好, 是我不该起了贪念。”   林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曾婕妤作为上位者, 竟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过她可担待不起对方的自责, 忙道:“婕妤娘娘别这么说, 小孩子嘴馋, 管不住嘴也是有的。不光是柔嘉公主, 犬子也曾因为吃冰碗而闹过肚子。只要后面少吃这些凉物,喝些暖胃的汤水慢慢就好了。”   曾婕妤惭愧过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沈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次柔嘉生病,给你添麻烦了。”   林溪已经明白了曾婕妤叫她来的原因,无非是觉得玉娘现在有了身孕,她有了新的靠山,对待柔嘉公主不会再像原来那么尽心。因此才特地过来叮嘱一番。   对于曾婕妤的这点心思,林溪觉得有点多余,不过看在她是柔嘉公主生母的份上,又是出于这点爱女之心,便耐下性子,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告退出宫去。   马车刚停在宅子门口,方忠就迎了上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林家大少爷来了。   林溪心里一直惦记着远在晋城的林老太太,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林泽此次来是带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及至见到对方,看见林泽脸上没有什么哀伤之色,那颗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大哥来京城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林泽笑道:“我是临时起意来的,在家里待得久了,想出来走走。”   林泽作为长房长孙,是要守三年孝期的。这几年一直待在家里,确实也闷坏了。   林溪道:“大哥来了就别走了。今年的恩科你没来,明年是正式的会试之年,不如留在京城,等考了会试再走。”   林泽也是这个意思,本来今年的恩科,他是能赶上的,不过那时林大老爷生了场病,他有些放心不下,今年的恩科就没有参加。但是明年的会试之年却一定不能错过了。是以他才提前动身来了京城。   林溪正要命人给他收拾房间,就听下面人说,辛姑娘来了。   林泽便随口问了一句。   林溪道:“这是我给孩子们请的一个先生的未婚妻。”   林泽道:“那我先回避一下,等她走了,我再跟你说说家里的事。”   辛青娥由丫鬟领着去内院时,半路上便遇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青年只对她点了点头,便目不斜视的跟着丫鬟走了。   辛青娥等他们去的远了,才问给她领路的丫鬟玲珑。   玲珑笑道:“那是我们奶奶的大堂哥,刚从晋城那边过来。”   原来是沈夫人娘家的人,辛青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我看沈夫人的这位堂哥年纪好像不大。”   玲珑道:“林大少爷只比我们奶奶大了两三岁,和我们二少爷差不多大。不过还没娶亲,所以看着年纪不大。”   “沈夫人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这位林家大少爷还没娶亲?”辛青娥不由问了一句。   玲珑道:“大概是被守孝耽误了吧!这些事,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大清楚,何况这是林家的事。”   辛青娥本来是出于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如今知道林泽的婚事是因为守孝被耽误时,便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得等她好好打听一下这位林家大少爷的品行再说。   辛青娥抱着这样的心思,见到林溪时便无意提了这么一句。   林溪听她提起林泽,倒不觉得她对林泽起了什么心思,这些天她也慢慢摸清了辛青娥的脾气,虽有些唯利是图,只想着自家的生意,但是人品方面还是信得过的。   是以她便把林大老爷对林泽期望很高的事说了出来,“我看大伯的意思,是等大堂哥中了进士以后,再打算议亲的。”   辛青娥听林溪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既要等中进士以后再议亲事,肯定是对女方的门第有着很高的要求。   这么一想,辛青娥想要给对方做媒的心思便淡了下来。   林溪看着她的样子松了口气,林泽的婚事不是她能做主的,这事还是少包揽为好。   辛青娥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她过来也只是给林溪送了两筐从邺城那里送过来的秋梨。   这些日子,林溪没少收这些从邺城送过来的水果,不过每次辛青娥送东西过来,她都会备一份回礼。   这次辛青娥走的时候,林溪便让人给她装了两攒盒从宫里带回来的各色点心。   辛青娥从内院出去的时候,还遇到了难得在天黑之前回家的沈默。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位年轻的沈大人了,但是辛青娥每次见到他都会生出一丝感慨,觉得上天未免太厚待沈夫人了。夫君不仅生得这么出众,又受皇上器重,子女也都出息,收养的女儿还是公主。这份运气,这份福气,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   不过很快,辛青娥就把心底那丝羡慕压了下去,客气有礼的与沈默打了声招呼,“沈大人。”   沈默对于这位唐世康的未婚妻,一直都刻意回避,如今遇上了,也只是微微点点头,就目不斜视的走了。   林溪正在吩咐丫鬟们收拾房间,就见沈默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大哥来了,我正想着派人叫你早点回来。”   沈默听说林泽来了,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前院。   晚上,沈默又把唐世康叫来,三人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才罢。   林泽和唐世康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直接就歇在了前院的客房。   沈默却还保持着清醒,路过花园时,看见月色不错,便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深秋的月亮格外圆,月光也格外亮,皎洁的月光照在花园里,就连半枯的叶子都渡上了一层银光。   沈默正望着一株落光了叶子的花木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他以为是林溪走了过来,存心要吓唬他,是以放轻了脚步。   “你又调皮了?”沈默说完这句,便转过了身,可是这一转过去就发现来人并不是林溪,也不是林溪身边的丫鬟,而是锦儿身边的一名宫女。   沈默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宫女低了低头:“奴婢是特地来这里等大人的。”   “等我做什么?”沈默皱眉问道。   宫女道:“奴婢有要事跟沈大人说。”   “什么事?”   宫女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是有关柔嘉公主的事。奴婢无意间听见禄公公跟宫女凝香商议,想要在公主的饭食里放进让人拉肚子的泻药。”   “你可曾听清了,他们为什么要给公主下泻药?”沈默紧盯着宫女问道。   宫女道:“奴婢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下泻药的目的是想让找个借口,让曾婕妤把公主接回宫去。”   一旦柔嘉公主吃了泻药拉肚子,就算是查明真相,沈家也会背上看管不力的罪名。如果没有查明真相,沈家也会背负上照顾不当的罪名。   这招计策,乍听之下也确实是妃嫔们争宠常用的手段。   不过沈默却没有妄下结论,而是又问了一句:“那你可曾听清他们两人到底是奉了曾婕妤的吩咐去做这件事,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出此计策?”   宫女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我只听到他们说,只要柔嘉公主吃了泻药然后不停的拉肚子,沈家肯定是会被治罪的。然后曾婕妤就可以把公主接回宫了。至于是不是曾婕妤吩咐的,我没有听到。”   沈默抿唇道:“那你可曾听到他们打算何时下药?”   宫女道:“好像是说要等到明天中午。”   沈默道:“你先回去,先别打草惊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大人。”宫女却又叫了他一声,“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沈默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什么事?”   宫女看了他一眼,过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道:“奴婢进宫前的名字叫芸秀,芸秀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困在宫里出不来了,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只希望大人偶尔能想起曾经有一个叫芸秀的宫女,芸秀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个原来叫芸秀的宫女说完这番话就跑了。   沈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林溪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推醒了。   她不由揉了下眼,看清是沈默后,就打了个哈欠,“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睡的,没想到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沈默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林溪又打了个哈欠,“是跟林泽有关的事吗?”   “不是,是锦儿的事。有人要谋划在她的饭食里下药。”   林溪听到这句话,睡意瞬间就消失了,“你说什么?” 第154章   “可是我今天刚见过曾婕妤,若她真的吩咐宫人们给锦儿下药, 那何必多此一举跑过来叮嘱我?”林溪却有些不相信这事的幕后主使是曾婕妤。   沈默想了想道:“也许她是有意这么做的, 为的就是不引人怀疑。”   “不会。”林溪很肯定的道:“曾婕妤不是这样的人。”别人可能骗她, 但是剧情不会骗她。曾婕妤在这本书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沈默听林溪说的如此肯定,不由抿唇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当下最要紧的是抓住投药的那两个人。”   因着这件事, 夫妻两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林溪因为心里装着事,格外留意服侍在锦儿身边的几个内侍。可是不知道是这几个内侍隐藏得很好还是这件事本来就子虚乌有,总之林溪没察觉到一点不对。   好容易熬到中午,林溪特地留了个破绽, 给那些投药的人制造了一个机会。可是不管是厨房还是吃午饭的空档,都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林溪秉着以防万一的原则,又和锦儿换了饭食, 可是一直等到下午,她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舒服。   林溪却没有放松警惕, 接下来两天, 她一直让人暗中留意着内侍们的一举一动。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 一直暗地里监督内侍们的双燕终于留意到了一个小太监的不对。   在厨房的人提着食盒往正院走的路上, 这个小太监无意间撞到了送饭的柳枝,柳枝还没说话, 小太监就主动道了歉,还帮她把掉落在一旁的食盒盖捡了起来。   有袖子做遮挡, 小太监顺利的把手中的药粉倒进了那碗碧粳米饭里。正当他轻轻舒口气, 自以为做得□□无缝时, 一双斜刺里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小太监被双燕和柳枝扭送到林溪那里时,还不承认自己做下的事,直到沈默从衙门赶了回来,小太监脸上才有了些畏惧之色。   当沈默审问他幕后主使是谁时,他一口咬定是宫里的曾婕妤主使的,为的就是好把柔嘉公主接回到自己身边。   等沈默将这件事回禀给永泰帝,永泰帝自然是怒不可遏,不仅把曾婕妤降为了才人,还罚她禁足一年。   那些被派来照顾柔嘉公主们的内侍也受了牵连,不仅召回了宫里,还被罚去做苦力。   这时候已是初冬时节,这些内侍们在沈家养尊处优了这么些日子,突然被派去洗衣服洗马桶,一时间都有些受不了。   就在某天晚上,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忽然敲响了寿康宫的大门。   不一会儿,寿康宫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李太妃身边的心腹李嬷嬷看了眼周围,方才把门打开一点,拉着那道身影进到了宫门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嬷嬷皱着眉问道,“不是让你过一段时间再来吗。”   “嬷嬷,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你看看我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来人伸出两只生了无数冻疮的手,“当初你答应我会想办法把我调到玉婕妤身边的。现在我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嬷嬷安慰来人,“再过些日子就好了。等我再想想办法。”   来人却是一天都不想等了,非要李嬷嬷给个准话。   李嬷嬷也有些恼了,“都跟你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何时才是你说的是时候啊?”忽然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李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当然是再过些日子。”可是等她说完话就反应了过来,当即看向来处。   “皇后娘娘!”李嬷嬷看清来人是谁,吓得腿都软了。   几盏灯笼忽然打出来,照得周围亮如白昼。苏皇后扶着大宫女秋雁的手,脸色异常平静,“来人,把李嬷嬷带下去,扔到慎刑司好好审问审问。我倒要看看,李太妃是真疯还是假疯?”   “皇后娘娘,不关李太妃的事啊,是老奴自己想不开去陷害曾婕妤的......”   李嬷嬷还在叫嚷,苏皇后不耐的看了她一眼,顿时就有人捂住了李嬷嬷的嘴。   苏皇后等周围安静下来以后,便慢慢走到了那个过来找李嬷嬷的宫女跟前,“丛菊,本宫可真是看错了你啊,没想到你竟然会被李嬷嬷收买。真是辜负了本宫对你的信任。”   “皇后娘娘,冤枉啊,奴婢只是不想留在洗浣局,想要找李嬷嬷给奴婢换个更好的去处。”那个叫丛菊的宫女还想狡辩,“不然皇后娘娘去问沈大人,当初要不是奴婢的提醒,沈大人也不知道有人会加害柔嘉公主啊!”   皇后娘娘淡淡道:“既然你觉得本宫冤枉了你,一定要找沈大人当面对症,那本宫就成全你。来人啊,把她送到大理寺,让沈大人亲自审问她。”   李嬷嬷进去慎刑司不到两日就全招了,说此事完全是她一人谋划,为的就是想把后宫搅乱,她好接着兴风作浪,为李太妃狠狠出一口气。至于此事到底有没有李太妃的参与,李嬷嬷绝口否认,即便慎刑司的人把刑罚都用了个遍,她也咬死此事李太妃完全不知情。   苏皇后将结果禀告给永泰帝时,对于李太妃是不是装疯一事也有些不确定,“臣妾的意思,李太妃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肯定还有不少忠于她的心腹。不如借着此事,整顿一下后宫。”   永泰帝道:“这事你全权做主就是。不过既然寿康宫已经容不下李太妃,那就让她搬去皇寺吧!”   玉婕妤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对于永泰帝来说,玉婕妤的这一胎非常重要,所以他不管李太妃是真疯还是装疯,总之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宫里了。   李太妃被迁到皇寺以后,除了长宁公主进了趟宫,余者都没有太大反应。   众人都觉得永泰帝忍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内情,清楚是李太妃身边的人在宫里兴风作浪才导致李太妃被迁到了皇寺。   这少数几个知情人中就有林溪,她私下里忍不住问沈默,“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叫芸秀的宫女有问题的?”   正是沈默后来觉得那个来找他告密的宫女有问题,这才有了苏皇后一直派人监督那个宫女,后来在寿康宫抓住她和李嬷嬷的这件事。   芸秀就是那个死不承认自己与李嬷嬷勾结的宫女丛菊,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有功之臣,后来被苏皇后扔到大理寺,只见了沈默一面就全招了。   沈默看了眼林溪,“你想知道原因?”   林溪道:“快点从实招来!”   沈默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沈默道:“不许牵强附会,不许无理取闹。”   他这几句话一说,林溪的好奇心更压不住了,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快说吧!”   沈默却没急着说,反而轻咳一声:“你还记得那个周敏吗?”   “当然记得。”林溪怎么能忘,作为第一个觊觎沈默的情敌,林溪对她的印象特别深,仅次于长宁公主。   沈默道:“本来我对这个说自己从前的名字叫芸秀的宫女并没有什么怀疑,可是后来我觉得此事好像太过巧合了一些。就好像有人特意设计一样,让我们抓住下药的人,然后揪出曾婕妤这个幕后主使。所以我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再与之前的周敏做对比,然后就发现这个宫女嘴上虽说着让我记着她的名字,好像是对我一往情深。可是她的眼里却没有多少情意。她虽刻意装出一副想接近我的样子,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是啊,假的就是假的。哪及得上人家周姑娘对你一往情深,连眼里都透着深深的情意。”林溪幽幽说了一句。   沈默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刚才才会那么说,如今见状便道:“方才是谁说不会牵强附会,不会无理取闹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溪扑过来推倒了,“我就牵强附会无理取闹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沈默当然不能拿她怎么样,任她揉了一把,便告饶道:“好了,夫人威武,为夫错了还不行吗?”   林溪这才满意的摸了摸他的脸,“以后不许再提起周敏这两个字,再提我就跟你急。”   “这么说,我以后连公主这两个也不能说了?”   林溪闻言一顿,“那倒不用。”   沈默很意外,“为什么?”他以为林溪会更忌惮长宁公主一些。   林溪道:“想知道原因。”说完勾了勾手。   沈默凑到跟前的时候,林溪却来了一句,“才不告诉你。”   直到沈默的好奇心被吊起来,林溪才松口道:“我从来就没有忌惮过长宁公主,她行事跋扈嚣张,又不守妇道,以你的眼光,是怎么也不会对她动心的。可是周敏就不一样了,她有才名,出身又好,人长得也美,几乎是你们这些世家公子眼里最好的联姻对象。”   毕竟才子配才女是众人认定的天成佳偶,林溪觉得要不是自己与沈默成亲在先,沈默多半是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沈默一眼。   沈默脸上却带上了些许笑意,“你这几句话倒说得比较中肯,就是少些醋意就好了。我看家里以后不用买醋了,只要时不时有人在你跟前提一提周敏,就有吃不完的醋了。”   “好啊,你敢笑我。”林溪朝自己的双手呵了口气,“今晚不挠的你求饶,我跟你姓。” 第155章   过了新年,日子进入二月份, 玉婕妤的肚子便有七个月了。   林溪进宫去看她的时候, 珍娘趁着玉娘如厕的时候私下里悄悄跟林溪说,“太医说, 玉娘这一胎多半会是个皇子。”   皇子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林溪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珍娘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脸上便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意,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 玉娘若是能有一位皇子傍身,这下半生就有靠了。”珍娘又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林溪原本还以为珍娘在隐隐的暗示什么, 但是听到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她正在琢磨珍娘的心思,苏皇后来了。   苏皇后对于玉娘这一胎也是极为着紧, 因为永泰帝已经答应她,玉娘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抱给她养,因此苏皇后时常打发人过来或是亲自过来探看玉娘的身体情况。   苏皇后见林溪也在, 便问了问柔嘉公主的近况。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苏皇后又精挑细选了几个人,确保他们与李太妃并无一点关系后, 又敲打了他们一番, 这才送去了沈家。   柔嘉公主只是个公主, 对于苏皇后一点威胁也没有, 因此对于柔嘉公主的事, 她还是比较上心的。   林溪清楚苏皇后的关心并不作伪,便说了些柔嘉公主的近况,“这几日倒春寒,天气冷冷热热,臣妇就没敢带公主进宫。”   “你考虑的也是。”苏皇后道,“这几天的天气确实不好。”说着话就转向了从内室出来的玉娘,“尤其是玉婕妤,怀着身孕,最好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玉娘笑着点了点头:“嫔妾知道。”   林溪看苏皇后的意思,多半还有话要对玉娘说,只坐了一会儿,就提出了告退。   对于玉婕妤这一胎多半是皇子的消息,林溪只私下里跟沈默提了一下。   可是没过几天,玉婕妤怀的多半是皇子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林溪再去赴宴的时候,各家夫人们对她的态度又多了几分客气。原来蒋夫人看见她面上还有些淡淡,不过这些天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林溪私下里跟沈默感叹:“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玉娘是从我们家里出来的没错。可是她这一胎若真的生下了皇子,我们家岂不打上了大皇子的烙印。”   林溪实在不是很肯定玉娘所生的皇子就一定能登上那个位置,毕竟上一世是曾婕妤所生的皇子登上了那个位置。这一世,因着她的存在,玉娘被送进了宫里,又怀了龙胎。可是谁也说不准剧情到底会不会发生改变。   沈默道:“你想太多了。皇上刚登基没几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一些。”   林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好找些事做,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三月份的会试上。   于是林泽便享受到了当年和沈默一样的待遇,一天三顿都另开小灶,时不时还要来一碗补脑益智的药膳。   等到林泽去参加会试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衣衫好像都紧了一些。   不过等到会试考完,即便今年的春天对这些参加会试的举人们格外开恩,连着几天都是晴天,可是林泽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还是瘦了一圈。   方忠刚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泽就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舅老爷快上车吧,奶奶已经提前请好了大夫。”   林溪有过一次经验,为了怕当天请不到大夫,赶在会试考完就预定了一位大夫。因此林泽从考场回来,便被大夫把了一下脉,然后喝了一副驱寒的汤药,才去了房间歇息。   林泽这一睡就是一天,等他睡醒,一睁开眼就见到麒哥正趴在他的床前。   “舅舅,你醒了?”麒哥看见他醒了,便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娘让我看着你,说你醒了,就派人去告诉她。”   林泽先摸了摸他的头,末了伸了个懒腰,“你娘怎么叫你来,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麒哥道:“舅舅你忘了,我大哥回晋城考县试了。唐先生便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我这些天都待在家里读书。而且现在已经快天黑了。”   自从唐世康到了袁师傅那边,他便接过了教珣哥和麒哥功课的任务。珣哥已经在晋城那边读了几年书,唐世康看他做的文章已经颇有章法,便想让他下场试试。   正好唐世康也想回邺城一趟,便给麒哥放了一个月的假。   林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舅舅这是考试考糊涂了。”   等林泽从床上起来,稍微洗漱了一下,林溪派人送来的药膳也端到了林泽跟前。   林泽看见药膳便叹了口气。   麒哥道:“舅舅你叹什么气啊?”   林泽道:“你娘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是喜欢给人喝药膳。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话刚一落下,麒哥就朝对面叫了声“爹”。   林泽当即呛了一下,回身一看,果然看见了沈默。   “妹夫你怎么走路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沈默从容坐在林泽对面,“我听见你们说话,自然不好打扰你们。”说完看一眼林泽面前的那碗药膳,“看来大哥很喜欢林溪熬得药膳,改天我得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多熬几锅。”   林泽轻咳几声,“妹夫,沈妹夫,算我刚才说错话好不好?”   他这里正在对沈默道歉,对面麒哥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林泽不由瞪了麒哥一眼,沈默赶在他说话之前,摸了摸麒哥的头,“慎哥等你好半天了,你快去吧!”   麒哥去后,林泽边喝药膳边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沈默努力忽视掉空气中飘着的那股药味,“我这几天回来得都比较早。不过你这几天不在家不知道罢了。”   林泽一鼓作气,一口气将剩下的药膳喝完,便去拿纸笔,“你来得正好。我做得文章都还记得,你帮我把把关,看我这次有没有可能中。”   沈默过来也是想问林泽考得怎么样,林泽把文章默写下来以后,两人又在房间里说了好半天的话。   “怎么样,我大哥这次有没有可能考中?”林溪看见沈默,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有关林泽的会试。   沈默道:“有八成可能会中。你大哥的文章偏向朴实无华那一类,而这届的主考官喜欢的也是这类的文章,如无意外,应该会榜上有名。”   林溪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泽中举后,本想三年以后就参加会试的,可是却因为林老太爷的过世又耽误了几年,如今和他一起参加乡试的沈默都已经是四品的官员了,而他连会试还没有中。   林溪心里自然有些替他着急,毕竟林家未来的希望就都背负在他一人身上了。   林溪现在就希望林泽最好能一次就中,将来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外放出去,总算林家出了个官员。   所以四月份,临近杏榜的时候,林溪比林泽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早早就打发了人去看榜。   而杏榜发放的这天,在宫里的玉婕妤也提前发动了。   本来按着稳婆的推算,玉婕妤这一胎要再等几日,可是没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急性子,没等到预产期就发动了。   林溪这里还没等到看榜的人回来,宫里就来了人,说是玉婕妤发动了,要她赶紧进宫。   林溪急匆匆来到宫里的时候,苏皇后正守在殿外,一见到她便走了过来,“沈夫人别着急,稳婆说还早着呢!本来本宫不想惊动你的,不过玉娘想见你,本宫想着珍娘也没有生过孩子,便把你叫来了。”   林溪理解玉娘的心情,生孩子是件大事,她自然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陪在她身边。   玉娘正在稳婆的劝说下进膳,看见林溪走过来,当即红了眼圈,唤了声“表姐”。   林溪没发现珍娘在身边,便走到玉娘跟前,“你姐姐呢?”   玉娘忍着痛道:“姐姐去小厨房了,说是给我煮碗红糖水。”   林溪刚宽慰玉娘几句,珍娘便端着碗红糖水来了,里面还按着民间的习俗卧着两个荷包蛋。   可是玉娘一口都不想吃,因为害怕身子还有些抖。   林溪知道稳婆和珍娘是想让玉娘多吃一些,好生得时候有力气。不过看玉娘这时候多半是吃不下了,便道:“既然吃不下,那就喝点红糖水,免得待会儿口干。”   玉娘就听她的话喝了几口,刚喝完便捂着肚子道:“我的肚子好像更疼了。”   林溪生过两胎,知道第一胎时间比较长,便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讲自己生产时的经历。   这样一直熬到天黑,稳婆才说时候到了。   林溪本想和珍娘一起退出去,但是看玉娘怕得很,便主动提出留了下来。   期间玉娘痛的几次都坚持不下来,林溪一边给她打气一边让人准备参片。   可是胎儿比较大,玉娘的骨架又小,因此这一胎生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第二天天亮,产房内才传来一声啼哭。   玉娘等孩子生下来,已经累得睡过去了。林溪看着襁褓里大哭的男婴,终于松了口气。   苏皇后得知玉娘生了个皇子,当下就令人厚赏了宫人和稳婆。当然林溪和珍娘这两个人,也得到了来自苏皇后的丰厚赏赐。   林溪谢过苏皇后留她在宫里歇息的好意,借口家里还有孩子们等着她,等玉娘安顿好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了沈宅。   刚一回到家,方忠便迎了上来,“恭喜奶奶,舅老爷大喜,高中第十五名。” 第156章      杏榜过后不久便是殿试。   殿试的结果出来得很快, 林泽虽然没有实现逆袭挤进一甲, 但是也获得了二甲第二名的排名。这样的排名, 加上林泽本身的才学,考上庶吉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此这个消息传到晋城以后,为着这个结果等了很多年的林大老爷便坐不住了, 当即便动身来了京城。   林大老爷只在沈宅这边住了几天, 然后就开始张罗着要给林泽在京城买个宅子。   林泽若是考上庶吉士, 将来肯定是要在京城待上三年的。林大老爷觉得一直借住在侄女家终归不好,便拿出带来的大部分银子, 在落花胡同附近给林泽买了个宅子。   这个宅子买下来后, 朝考的成绩也出来了。林泽不出意外的考上了庶吉士。   沈默虽然调离了翰林院,但他好歹也在翰林院待了好几年,留下了不少人脉, 现在又受皇上重用。因此林泽进入翰林院以后,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比同届的状元郎都要多。   林大老爷在晋城的时候, 只知道沈默升了官,可是没有多少切实的体会。如今来了京城,只在沈宅借住了几日,就发现沈默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就是他这个侄女也因抚养公主有功隔三差五的便能到宫里走走。   林大老爷这时便有些后悔, 早知道侄女和沈默如今会这么有出息,当初就该好好拉拢拉拢他们, 要是他和侄女的关系和林二老爷那么好, 有求于他们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尴尬了。   因着这一点悔意, 林大老爷倒没好意思要林溪帮忙牵线给林泽介绍门好婚事。   不过林泽与沈默的关系摆在那里,沈家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加上林泽自己也比较上进,因此有意和林家结亲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林大老爷从中挑了又挑,最后选中了显平侯府家的五姑娘卫嫣。一来是显平侯府确实符合林大老爷对于儿媳妇门第的要求;二来就是林大老爷打听到沈默的堂妹就是嫁到了卫家,自家若是娶了卫家的女儿便是亲上加亲。   当林大老爷委婉的把这件事说给林溪时,林溪倒没有反对之意。卫嫣她也见过,加上沈梓馨也跟她说过卫家的事,因此林溪对卫嫣挺有好感的。   不过林溪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要问过林泽的意见,林泽拖到现在才议亲,一方面固然是林大老爷对他有很高的期望,另一方面则是江吟秋的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自从林泽来了京城,林溪为了怕引起他的伤心事,已经跟江吟秋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往了。好在江吟秋知道自家是武将,沈家现在又炙手可热,因此只当林溪是在避嫌,倒没有多想。   不过该遇到的还是得遇到。   有天翰林院的一位同僚过生辰,林泽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便在沐休的时候带着小厮去了附近的街上。   路过一家书肆的时候,林泽正要停下来去里面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诗集或文集,就见一位少妇领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   林泽在少妇抬头的时候就愣住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没想到再见的时候江吟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江吟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不过她怔愣过后就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只朝林泽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林泽望着她和孩子们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片复杂,不过也许是时间冲淡了曾经的伤痛,他除了心头比较复杂外,倒是没多少伤心和难过之情。   后面林大老爷征询他的意见时,他也没有多少抗拒之心,只说要见对方一面。   于是没过几天,林溪就听说了林泽与卫嫣定亲的消息。不过因着卫家想多留卫嫣两年,林泽现在又是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因此两家的婚事便定在了后年。   林泽的婚事定下来没多久,林大老爷便回了晋城。   在他动身前几天,珣哥回来了。   珣哥成功的过了县试和府试,现在只等明年院试,如果能成功通过院试,身上便有了秀才的功名。   本来沈老太太和沈大奶奶想要珣哥留在晋城,也好参加明年的院试。不过珣哥愿意回到京城,每天和麒哥一起到袁师傅那边去上课。   现在每天到袁师傅那边上课的人除了珣哥和麒哥外,还多了慎哥。不过袁师傅看唐世康一个人教三个人有些吃力,便接过了给慎哥启蒙的任务。   三个男孩每天一起结伴到落花胡同那边上课,锦儿这个女孩便落了单。   林溪怕她寂寞,加上苏皇后也提过给柔嘉公主找几个伴读的事,林溪便准备在家里办个女学。   为此,林溪动用自家的人脉四处寻访才艺出众的先生。   苏皇后听说此事后,还从宫里调来了一个乐师。这个乐师姓韦,人称韦大家,在先帝朝的时候就很有名声了,尤其擅长琴箫。   擅长琴箫的先生有了,接下来便是要找擅长诗书和书法绘画的先生,还有棋艺出众的先生和绣技精湛的绣娘。当然教锦儿宫中礼仪的嬷嬷也不能少。   诗书方面,林溪聘请了一位落第的举人。这个举人上了一点年纪,因为屡试不中已经熄了再进一步的心思,林溪从朱夫人那里听到他的教书水平颇高,便打算让他给锦儿启蒙。   至于书法、绘画、棋艺方面的先生,林溪都聘请的是女先生。   这三个先生都是常年在高门大户的人家里以教导千金小姐们为生,无论是才艺还是名声都是最好的。   绣娘,林溪找的也是最好的,花高价从苏州那边请来了一位擅长苏绣的师傅。   教礼仪的嬷嬷,林溪则去了趟宫里,由苏皇后给她指了位尚宫局的章嬷嬷。   先生、绣娘、嬷嬷们都找齐以后,林溪便放出风声,要给柔嘉公主选几个伴读的女孩子。   林溪之前聘请先生的时候,有脑筋灵活的人家已经想到了这上面。因此这消息一放出来,就有好多夫人给林溪下帖子,纷纷向她推荐自家的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   林溪从中挑选了半天,第一个选的便是银姐,不说她与江吟秋的关系,就是锦儿也比较喜欢银姐这个大姐姐。除了银姐以外,林溪又挑选了三个年龄合适的小姑娘。   这三个小姑娘都是林溪经过仔细衡量比较选出来的,为了选出合适的人选,林溪连后世的面试都用上了,最后选出来的三个小姑娘无论是门第家世还是相貌才学都是比较拔尖的。   尤其是苏家的那个七姑娘苏琳琅,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小小年纪就知礼仪懂进退。更加让林溪惊讶的是,她虽然只比锦儿大了那么一两岁,可是已经学完了《百家姓》和《三字经》,现在正学习《千字文》。   林溪当初取中她,无非是看在苏皇后的面上。可是后来越看这个小姑娘越顺眼,只是心里知道苏家的这个小姑娘将来肯定是要被家里的大人安排联姻的,也许还有可能会被许配给玉娘生的大皇子,所以那份想提前预定她做儿媳妇的心思便深埋了起来。   除了苏家的这位七姑娘,还有钱家的十姑娘钱香玉和陈家的八小姐陈玉荷。   陈玉荷是陈阁老二儿子的嫡女,也就是陈三奶奶的侄女。陈三奶奶知道林溪要给柔嘉公主选几个伴读的事以后,便把这个侄女推荐了过来。   林溪一直都记得自家落难的时候,陈三奶奶对她的那份情谊,因此即便陈玉荷的才学并不是很拔尖,她也留下了对方。   四个女孩加上锦儿便是五个人。林溪让几个先生商量了一下,拟了一张课程表,上午学诗书礼仪,下午学才艺。除了诗书和礼仪是必修课外,至于书画棋艺方面的课程,每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和爱好,选择相应的才艺课。可以选一两样,也可以都选。   锦儿对琴棋书画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对女红有很大的兴趣。在林溪的劝说下,她才选了琴箫和书画。   除了苏琳琅选了全部的课程外,另外三个女孩子也都是只选了两门课程。   林溪私下里问过几个先生,他们无一例外都很欣赏苏琳琅的勤奋好学,而且夸她颇有天赋。   林溪忍不住跟沈默提了一下。   沈默原还以为她是抱怨自己至今也没生个女儿出来,但是听着听着就发现林溪好像是相中了那个小姑娘想让她做自家的儿媳妇。   沈默不由失笑:“是谁之前说过不能给儿子太早定下婚事的?”   林溪道:“就算我有哪个心思,这事也不依着我啊!苏家肯定早就想好了她的将来,我就算想的再多也只是想想而已。”   沈默道:“这事等麒哥慎哥大了再说吧!”顿了顿道,“倒是珣哥已经不小了,这几天还有人问我他可曾定亲,想要给他说亲。”   “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推拒了,我想他的婚事自有大嫂和祖母做主,当然轮不着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做主。”   林溪轻轻拧了下他,“算你识趣。这些亲事什么的,还是让他们个人去费心吧!比起给人张罗亲事,我更愿意把精力放在生意和女学上。”   沈默抓住她作乱的手,“与其眼馋人家的女儿,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林溪道:“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这辈子大概是没生女儿的命了。”林溪说的是真话,她现在已经不抱那个希望了,反而想着以后等时机成熟,把女学的规模扩大一些,多招一些女学生,这样看着那些青葱般的小姑娘,也能过过眼瘾。 第157章     春去秋来, 转眼又是一年。   林溪前段日子刚去宫里参加过大皇子的周岁宴,过不多久便听到了曾婕妤怀有身孕的消息。   那一刻, 林溪不禁感慨,看来有些剧情还是不可更改的, 比如曾婕妤的怀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永泰帝的身体比上一世要好得多,也许曾婕妤后面会有更多的妃嫔被诊出喜脉,说不定大皇子下面还会有好几个弟弟。   林溪尽可能的忽略掉自家现在的处境, 反而把全部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要在这个世界创办一个规模较大的女学。之所以有这个想法, 是之前给锦儿选伴读时, 林溪发现有很多世家出来的小姑娘们在读书上的天赋并不输于男子。   她无力改变当下男尊女卑的现状, 但是总想为这个世界的女同胞们做点什么,而创立一个规模较大的女学, 让更多的女孩受到更好的教育, 这是林溪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创建女学需要银钱,需要人脉,需要名气。这些林溪都不缺少。   银钱方面,她一手创建的商队, 如今一年的收入便可以有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更别说还有书坊田庄铺子等一系列挣钱的产业。所以创建女学的钱,她完全可以拿的出来。   人脉方面, 她现在有宫里的玉昭仪做后盾, 沈默又是炙手可热的朝臣, 多得是向她推荐合适先生的人。   至于名气,那更是不用再说了。   所以林溪有了这个念头后,只花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自家附近花大手笔买下了两处宅第,然后亲自设计了一张图纸,把这两处宅第改建成了一座有花园有藏书阁有教室的女学。   正当林溪着手创办女学时,朝中忽然有御史参了她一本。理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与其创办女学还不如让女子多读几本《女诫》。   这个御史上书以后,有几个迂腐的大臣也跟着上了奏折。   永泰帝看了这些奏折后,不置可否,转天却把沈默召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永泰帝心情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的把这几本奏折放到了一起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接过这几本奏折便放到了沈默跟前。   沈默把几本奏折看完,永泰帝便道:“朕被他们烦的头疼,便叫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溪早前已经跟他透过气,沈默也愿意她有点事做,因此不仅没有提出反对,而且还很支持。   如今御史上书,沈默也没改变自己的初衷。   “微臣觉得创办女学并没有他们说的这么可怕,反而创办女学会有利于民生社稷。”   “哦,此话怎样?”永泰帝颇有兴趣的问道。   沈默道:“就拿微臣来讲,微臣的生母出生书香世家,外祖父自幼便把她当男子养,诗文书画无所不通。所以微臣还没到启蒙的年纪,就已经在生母的教导下认了许多字,过后大一点更是从母学画。是以微臣一直都觉得,微臣今日能有现在的学识和地位,都是母亲教导的结果。”   永泰帝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沈默对此事的态度,如今听到这番话便笑道:“看来沈夫人倒没有看错你。”   沈默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永泰帝已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柔嘉公主的事。   “本来朕想着等柔嘉大一点便把她接到宫里,交给苏皇后教养的。不过现下苏皇后又要忙着宫务又要照顾大皇子,恐怕是没精力教养柔嘉了。曾婕妤现在又怀着身孕,朕也不忍心叫她操劳。”   大皇子出生以后,便被抱到了苏皇后那里。玉娘早前就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她住的宫室与坤宁宫不远,每天去给苏皇后请安的时候便能见到儿子,因此倒没有什么怨愤之心。   而曾婕妤自从上次被李太妃身边的人陷害后,永泰帝出于补偿心理多去看了她几次,这才有了曾婕妤怀孕的事。   曾婕妤怀孕后,宫里现在最得宠的便是玉昭仪。不过因着宫里妃嫔不多,苏皇后又比较贤惠大度,因此妃嫔们的争斗也少。   永泰帝觉得这样挺好,他自己本就喜欢清净,又比较清心寡欲,不喜欢宫里有那么多妃嫔,加上他膝下已有大皇子,又有妃嫔诊出身孕,大臣们也就不再上书劝他选秀。   他现在除了盼着曾婕妤能再生下一个皇子,就是惦记着住在宫外的柔嘉公主。   沈默一向都拿锦儿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如今知道锦儿要在家里多留两年,当然是高兴多过于其他心思。   永泰帝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女儿住在宫外也是件好事,起码能享受来自父母的关怀和爱护。就好像大皇子虽然住在宫里,可他忙起来有时候半个月才去看大皇子一次。这样一想,永泰帝心里就好受了一些,那种对女儿的愧疚之情也少了一些。   沈默出宫以后,永泰帝便在那几个反对创办女学的奏折上写了一段朱批。   也不知道那朱批上写了什么,总之几个大臣看到朱批后,再也不敢上折子反对创办女学这件事了。   重阳节过后,当林溪的女学筹办的差不多,准备招收第一批入学的女学生时,宫里的曾婕妤顺利生下了一个皇子。   曾婕妤生下皇子以后,不出意外的被晋升为了昭仪,永泰帝还赐了她一个封号“顺”。   苏皇后已经抱养了玉昭仪所生的大皇子,因此顺昭仪所生的二皇子便由她自己抚养。   顺昭仪自从生下二皇子以后,对锦儿这个女儿的关心便不如从前了。林溪虽然还是带着锦儿时不时的就进宫请安,但是锦儿留在玉晨宫的时间越来越长,反而待在顺昭仪住的储秀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林溪原本还有些担心锦儿,怕她会因为顺昭仪的态度而患得患失,毕竟顺昭仪是她的生母。没想到锦儿表现得一点不在乎,一点也不嫉妒刚出生的这个亲弟弟。   林溪私下里开导她,没想到锦儿却说:“我有娘和爹疼我就够了,娘不是说做人不能那么贪心吗,哪能每个人都那么喜欢我。”   好吧,看来锦儿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把顺昭仪放在心里,所以才会表现的这么不在乎,一时间,林溪倒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正当林溪渐渐把精力放在自己一手创办的女学上,时不时的还让锦儿和她的几个伴读过去旁听几节课,以求提高女学的名气时,宫里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玉昭仪又有了身孕。   时间就这么匆匆如流水的过去。   玉昭仪顺利生下三皇子后,沈默也由原来的大理寺少卿升到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沈默升任礼部侍郎没有多久,林溪就被诊出了身孕。   这几年,林溪一直想再生个女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总之她一直没能如愿怀孕。   林溪虽然很想再生个女儿,可是她也知道这事不能努力就能做到的。因此她也没有强求,而是选择顺其自然,该怎样就怎样。   不过就在她已经放弃再生一个女儿的想法时,没想到老天却听到了她从前的心声,让她怀上了第三胎。   从怀上第三胎开始,家里的三个孩子不用沈默多叮嘱,就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小宝宝,都尽可能的不去碰她的肚子。   林溪一边欣慰三个孩子长大了,一边盼着这胎是个女儿。   不过鉴于怀麒哥的时候,不管是饮食还是胎动还是其他都偏向于生女儿的迹象,所以林溪有时候虽然很想吃辣,可是也不确定这一胎到底是不是女儿。   为了以防万一,林溪时不时的督促沈默给未出世的孩子起两个名字。   这几年里,沈默在林溪的提醒下,已经想了好几个女孩的名字,只是一次都没有用上的机会,所以他对于此事表现得并不是很热心。直到林溪这次怀孕,沈默觉得又有了机会,便把从前想好的名字都写了出来。   可是林溪却没有一个满意的,就这样等到林溪生产前,女儿的名字还没有想好。倒是为了怕这一胎又是个儿子,林溪选了几个好听的男孩名字。   生产前一天,沈默上床歇息的时候便听林溪在那里念叨个不停。   “你在念叨什么?”   林溪睁开眼道:“我在用念力许愿。”   沈默轻笑:“就这么想生个女儿,可我听说越是想生什么,就越是生不出来什么。你与其许愿,不如把心态放平。”   林溪还没等他说完,就去捂他的嘴,“我不管,要是这一胎又是个儿子,我跟你没完。”   沈默见她急了,一边往后躲,一边笑道:“儿子也没什么,我们又不是养不起,大不了我们再努努力,总会生出女儿的。”   林溪够不着他的脸,只好踢了他一下,叹口气道:“我觉得这一胎肯定又是个儿子。你不知道府城那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他说我是宜男之相,也就是生儿子的命。”   沈默道:“江湖术士所言,你也当真?”   林溪道:“你不知道,他算得特别准。”她还记得当时那位胡半仙说赵忱有三年的牢狱之灾,而且还识破了他太子的身份。   回忆起当年的那些事情,林溪忍不住看了眼沈默。   沈默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林溪笑道:“我听人说,本朝建立以来,不到三十岁就坐上正三品的位置,就只有沈大人这一个。大家都说再过十年,便能看见最年轻的首辅大人了。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将来的首辅大人。”   谁能想到,她当年的愿望真能成真,沈默不仅提前考中了进士,还获得了皇帝的赏识,比男主顾文轩做得还要好。   沈默轻轻一笑,小心的抱住了她,“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你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