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去古代做美妆》 作者:桃花露   文案   【种田日常文】   作品简评   聂青禾事业有成之后隐居山林做咸鱼,一不小心穿到古代。原主美丽单纯,对娃娃亲小书生死心塌地的好,小书生却一边享受她的照顾一边冷冷淡淡。聂青禾丢开小书生,专心经营自己的美妆事业,新式洗发膏、洁面膏、口脂、面霜、彩妆一经面世便火爆全城,大大丰富了古代妇女的美妆世界。她在带领全家发家致富的同时也收获了美好幸福的爱情。本文用细腻生动的笔触描写了女主的日常和奋斗生活,配角人物生动活灵活现,故事情节温馨有爱,让人读来身临其境,会心一笑。 第1章 祭奠--我娃娃亲死了我给他烧纸,嘤嘤~~   大周长乐八年,金台府城。   过了端午节,天气越来越热,街边人家门旁插着的菖蒲、艾蒿都已经晒干发蔫。   日头毒辣辣的,大人们行色匆匆,只有几个小孩子浑不觉热,在大日头下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聂青青像看电影一样旁观着,这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都穿着半新不旧的夏衫,上面绣着粗糙的五毒图样。这是当地端午的习俗,除了吃粽子、挂艾蒿,也会给小孩子们挂葫芦、穿五毒衣。   现在是大周建国二十五年,第二代帝王,年号长乐。   大周朝和她知道的明朝差不多,但是物产略有出入,社会风气相对更加宽松一些。   这时候已经有了玉米却没有红薯,妇女们据说某些旧派大户人家裹脚,新派的就不裹脚,再就是青楼女子裹脚,下层普通妇女基本不裹脚,因为她们要劳作。   关于男女大防虽然也讲究却没有太夸张,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并没有完全被禁锢在后院,反而喜欢成群结队出来游玩、办花会。由此也带来一些影响,譬如衣饰装扮日渐奢靡,攀比成风。   这倒是有利于自己今后赚钱。   既然已经穿不回去,那肯定要在这个世界谋一份安身立命的事业,哪怕在全然陌生的古代世界,她也会活得舒舒服服的。   前世她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爸爸为了生儿子出轨离婚,她跟着妈妈艰苦过活。妈妈要强又唠叨,省吃俭用加感情攻势逼着她一刻不停地学习,一定要她比爸爸和妈妈家所有亲戚的孩子都优秀。   从小她就不敢贪玩,不敢花时间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因为她不想看妈妈悲伤的脸。她起早贪黑地学习、背书、刷题,远离那些会让自己分心成绩下降的兴趣,把自己变成一个考高分的工具人。   她并不怪妈妈,因为她从学习中获得了成功的乐趣,她喜欢看妈妈的笑脸,喜欢看亲戚们羡慕的眼神,喜欢听说奶奶又骂渣爸弄丢了一个如此优秀的闺女。   她不负妈妈厚望,比同龄人更早读书,大考小考全班第一,全校前三,如愿考上重点高中实验班,顺利考上名牌大学。   虽然妈妈很高兴,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苍老、生病,就这样还想供她继续读研究生读博士,做两个家族耀眼的那个。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违背了妈妈的意愿,22岁大四一毕业她就和同学一起创业赚钱去。她要赚钱,她要让妈妈过好日子,她要给妈妈安全感,女儿可以比儿子更能干。   也许自己所有的坏运气都被爸爸带走了,所以她读书顺风顺水,创业也没特别难。   再难能有小时候和妈妈一天三顿吃汤泡饭难吗?能有看着妈妈生病不舍的看病吃药,一定要攒钱给她报奥数班难吗?   她从不会让妈妈和自己失望,她赚了钱给娘俩买房子买车买保险买各种方便。   可当妈妈希望她找一个贴心的另一半的时候,她却沉默了。   从小到大,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可以让老师开心和同学做好朋友,可她不知道怎么经营亲密关系。每当有人追求她,她脑海里都是爸爸笑着骗她说“青青乖,爸爸去给你买大虾酥,爸爸最爱青青这个乖囡囡”然后她却在路口看到她扶着一个大肚女人,讨论生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男性在这个画面的挤压扭曲下,就成了天生不忠的人,她不稀罕。   她觉得有交心的朋友、有钱,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她有妈妈啊,只要有妈妈她就能面对任何的风雨。   可后来妈妈也离她而去了。   妈妈临走前让她不要伤心,让她相信别人,找个好男人来陪伴她。   她死死地握着妈妈的手,求妈妈不要离开,她感觉整个人生都要坍塌了。   妈妈说:“囡囡,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一直觉得是为你活着,可其实是妈妈逼着你为妈妈活。现在妈妈要走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为自己活着,好好活着,妈妈的好囡囡,一定要幸福……”   她不管是妈妈逼她,还是谁为谁活,她就知道她爱妈妈,现在妈妈没有了,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她突然就对赚钱失去了兴趣,她把公司交给合伙人,她不再学习不再工作,她想当一条咸鱼。   她带着妈妈的遗物去世界各地旅游,买各种小时候喜欢却不敢要的东西,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给兴趣,甚至去追星,追漂亮小姐姐小哥哥的现场,然后像个痞子一样舔颜。   妈妈说让她为自己活着,那她就随心所欲。   她其实从小就喜欢古装剧里的那些装扮,想打扮成她们那样,穿着飘飘欲仙的长裙,梳着反覆漂亮的发型插戴着精美讲究的发饰,挽着披帛当仙女或者女侠,然后在山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于是她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像妈妈下乡那样沤肥种地种菜、养花、养狗、养猫,腌菜、做果酱,做腊肉腊鱼……   她像古代人那样绾发插戴钗簪,她学织布、裁衣,做衣服鞋袜,还原各种古代首饰。   她彻底沉迷进去,不知道岁月几何,一边做,一边学,一边找各种资料研读。一不小心,她就成了研究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发表了不少专业论文,还成了一名手工达人,成了一名被媒体和网友称为古代来的仕女网红。   她的视频红遍世界,成为新晋流量网红,商业价值不可估量,不少公司找她宣传代言直播带货。   可她统统拒绝。   她要钱干嘛呢?她已经是一条咸鱼!   她自己的钱都成立了一个以妈妈命名的基金,专门捐助希望小学、贫困学子,她住在山里自给自足,她要钱干嘛呢?   如果不是那天在妈妈的祭日里多喝了几杯自己酿造的米酒,她就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失足滑下山坡,就不会穿到同名同姓的原主身上,那可能会在山里那么逍遥一辈子吧。   原主是个异常美丽的少女,没什么心机却有点执拗,她娘总说她一根筋认死理,有些人嚼舌头说她就是脑子有些痴傻。   聂青禾却知道,原主只是把她所有的聪慧都奉献给了那个娃娃亲小书生罢了。   小书生是个俊秀却有些过分自尊别扭的少年,他或许对两人的亲事不是很满意,却又没明着反抗,也不拒绝聂青禾对他的照顾。   原主八/九岁便练就一手好针线活,只为给小书生做一双合脚的袜子,从她十岁以后,小书生的所有衣物除了亵裤都由她包圆做。   虽然是他娘拿给他的,可他必然知道是她做的,却从未有什么表示。   聂母对此有些不满,不忍自己傻闺女太痴情,可原主毫无怨言,还日夜祈祷小书生中了秀才中举人最后中状元。   小书生的姑姑总是嘲笑原主想高攀做状元夫人,也不看自己一个匠户闺女的出身配不配,原主也只是咧着嘴笑,更加夸小书生读书好。   可是这个对小书生无条件好的少女也不在了。   八天前的一个下午,有人给她捎话儿说小书生在城南府学西边的大柳树下等她,还说风雨无阻不见不散。她以为小书生终于主动亲近她了,精心梳了头发,给自己挽了一个柳员外家小姐常梳的堕马髻,结果照照镜子羞得满脸通红,最后拆掉梳了个普通的发辫赴会去了。等她到了大柳树下,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傍晚时分还下起瓢泼大雨把她淋成个落汤鸡。   天黑透了,她终是明白他真的不会来了,却不恨他,只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或者下雨路上摔了要么就是有别的急事儿,她还想去府学看看。可她又怕自己这样过去给他招来嗤笑,让人瞧不起他,最后只得回家。   天黑路滑,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最后路过附近大坑的时候脚一滑摔了下去。   聂青禾就是这时候穿过来的,当时她也摔下山间的沟壑,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她似乎听见了马蹄声,隐约地耳边响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然后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可她没有丁点力气回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就是在街口的医馆里,身边是冒雨出来寻她的爹娘。她不过是略睁了睁眼,又被眼前陌生的环境震惊得迷糊过去,足足高烧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其实在她意识彻底清醒以后身体就没大碍了,可她因为一时间没能顺利接受穿越的事实,就故意装虚弱想看看原主能不能回来。   结果原主一直没有回来,她也不能继续装下去免得聂母总担心,于是决定接受现实,以原主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希望原主也能有一个好的去处吧。   聂青禾挎着轻巧的藤编提篮,脚步轻快地来到原主等小书生的大树下,她麻利地烧了三张纸,默默地祭奠一下原主已逝的稚嫩爱情。   这时候不少妇人会在路边或者树下烧纸,路人习以为常并不会责问,倒是有人看她貌美,少不得会好奇打探两句。   聂青禾假作悲痛,“我一起长大的娃娃亲死了,我给他烧纸钱,嘤嘤。”   “这么年轻俊俏就做寡妇呐,真是可怜哟。”   “别乱讲,娃娃亲没了怕什么?闺女还年轻,不如大娘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我家侄子也俊俏得很……”   聂青禾赶紧挎着提篮掩面装悲痛地走了,又转去府学东北边的大坑旁边烧几张纸,默默地祭奠一下原主,也和自己的前世告个别。   祭奠完毕,她拐去旁边的一个私人菜园子买了一提篮青菜,回家也好有个出来的借口。   聂青禾拐到大路上,先蹭蹭脚底板的泥,又把鞋面沾上的泥浆用草梗刮一刮,这才顺着往北走。   等走上最繁华的东西大街时,聂青禾突然看到了小书生,他和两个书生一起,正从卖书的显学书斋里出来。   小书生的确是个俊秀的少年郎,挺拔清润,满身的书卷气,把原主缝制的那身靛蓝长衫都穿出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可惜了了,白瞎了这身衣裳和好皮囊。   这时候小书生也看到了她,他一手握著书卷,一手虚握拳放在身侧,脸上表情清清冷冷的,看她的时候和看路人差不多,没有半点温度。   聂青禾寻思八成是担心她过去纠缠问罪让他没面子吧。   她嘴角撇出一丝讥诮,给你烧了纸以后你在我这里就是阴间人!   她挎着提篮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把他当成路边的一块石头,连个眼神都欠奉。   正挺了挺脊背等她上前说话的小书生:“……” 第2章 母女--那亲事就算了吧。   他身边的同学甲忍不住啊了一声,“清远,那不是你……”   另一个也诧异道:“她怎的没理你,这极反常啊,难不成生你气了?”   同学甲忙摆手,“那不可能,天上下红雨聂家姑娘也不会生清远的气啊,怕是绣花累得眼神出了问题?”   可她分明还往他们身上打量过了。   宋清远抿着薄唇,握紧了书本,淡淡道:“回了。”   他转身迈开步子,面上没有半点异样,心里却纳闷她是怎么了。   以往两人见了面,大老远不等他出声她就会像小喜鹊一样飞到他身边,围着他一个劲地问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读书累不累,可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然后会趁人不备塞给他一个肉包子或者豆沙包,再不就给他缝一个新书套,鼓励他好好读书。   多日不见,她这般无缘故的冷待他,让他十分不习惯。   今儿她这是……他微微蹙眉,欲擒故纵?倒是谁教坏的她。   聂青禾感觉稍微出了一口恶气,自己可不喜欢书呆子,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快晌天了,聂青禾没时间闲逛直接回家,聂母还在家记挂她呢。头会儿她出来的时候聂母就一副想拦又怕刺激她的样子,估计以为她身体一好就来找小书生呢。   她家住在东大街北边的井儿胡同里,直接穿过大慈阁东边的集贸市场,从扁担胡同抄近路更快。   胡同里家家户户都传出锅碗瓢盆的交响乐,还有人家为孩子抢吃喝打骂的。   感受着周围浓郁的烟火气息,聂青禾忍不住笑起来,这不隔音的平房啊,跟她小时候和妈妈住的环境不能说差不多,只能说一模一样啊。   想起等在家中的聂母,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途中踩了两个小泥坑都没在意。她走到巷子深处一扇脱漆木板门前,迳直推门进去,脆生生地喊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立刻传来聂母的回应,“大中午的,你去哪里了,热不热?我说你才好点,就别总往外跑。”   听着这絮絮叨叨的声音,聂青禾却有些亲切,仿佛看到了妈妈的样子。   她笑了笑,俏皮道:“我去南坑那个菜园子买菜了啊,比咱家前面的菜市还便宜呢,人家老板娘看我长得俊,多给了一捆,咱们晚上吃都够的。”   聂母看了一眼挺水灵的菜,又把眼神悄悄地逡巡了一圈闺女,撇撇嘴,心道什么买菜,买菜跑大南边儿?还不是去府学找宋清远?   她心里对宋清远不满,却又不敢多说怕刺激闺女,毕竟高烧昏迷了三天才醒,醒过来不言不语发了两天呆,今日这才好了呢。   聂青禾端午那天出门并没有给她说是去找宋清远,可她在家里又打扮又开心的样子,聂母还能猜不到?自己这闺女一根强筋到底,一头拴着她一头拴着宋清远,傻子都能猜到。   闺女对宋清远掏心掏肺,可宋清远对她却不冷不热的,倒也不用担心他会不规矩。   那天聂母在家等了许久不见闺女回来就有些着急,毕竟平时送个东西说不了几句话宋清远就要读书,她就会回家的。   下雨的时候她寻思闺女没带伞,就带上斗笠和油纸伞去找,结果湿哒哒地到了府学,好不容易找人问问,却说宋清远昨日回家并不在学校。她一下子就急了,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去找孩子爹,让他带着大儿子和徒弟们去宋家找找。谁知宋母说宋清远一大早就去他大姑家,又说青禾没去她家,怕是去别的地方玩了,半句关心都没有!   最后还是医馆打发小童到家里来送信,说闺女晕倒在他们医馆门口,他们这才找到昏迷高烧的闺女。   医馆娘子说她听见敲门声,去应门的时候就看到聂青禾倒在门外,估计是摔进南边的大坑里受了伤前来求医,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当时闺女可狼狈凄惨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头发跟和泥的烂稻草一样,好在衣衫倒是完好的,就是沾满了泥浆也紧紧地裹在身上。   医馆娘子帮她一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擦洗干净。   聂母却有些犯嘀咕,闺女满身的泥浆,手上头上都是,可独独脸蛋是干净的,怕不是有人送她去的医馆?可为啥做了好事不留名?八成是个男人,担心被人传闲话对闺女名声有损?事关闺女清白,只要闺女平平安安她自然也不想多生事端。   幸亏医馆娘子是个正直有声望的人,她直接说聂青禾摔倒大坑里自己过来求救,自然也就没闲话传出来,否则一个美丽的少女,大晚上湿淋淋地昏倒在医馆门边,就算没事儿也会被人编排出无数闲话来。   过日子十分精打细算的聂母,为了这事儿特意备了厚礼去谢医馆娘子。人家不肯要谢礼,说救死扶伤是学医的本分,只请她多去家里走动,也指点指点闺女针线,聂母自然满口应承,两人倒是成了好友。   跟宋母一比,真是高下立判,想起宋母她就肝儿冒火。   说什么“青禾怕是自己玩去了”,她闺女除了找宋清远,从来不自己出去混玩儿!   还有闺女摔进坑里高烧昏迷了三天,宋家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跟不知道这回事儿一样。虽然也是她拜托医馆娘子不给往外说,可宋家不是外人,自家人上门去找闺女,他们就不能关心一下找到没有?   结果宋清远和他娘都没有什么表示。   聂母能不生气?她现在想起宋家就火大!   一家子白眼狼!   对于女儿和宋家的这门亲事,聂母以前也是欢喜的。   聂二壮和宋清远的爹宋昆是年轻时候的交情。当初聂二壮在河间府跟着她爹学徒,而宋昆是河间府衙役。也是夏天大雨的时候,宋昆执行公务被几个混子打晕在路边,聂二壮把他救到师父家去,又请郎中又悉心照顾的。宋昆好了以后也是千恩万谢,还结成了异姓兄弟,两家通好。   她嫁给聂二壮以后,宋昆就说要结儿女亲家,聂二壮自然同意。   后来两人差事变动一起搬到了金台城,感情越发亲密起来。   只可惜两家第一胎都是儿子,而宋家之后掉了两个,又夭折了一个小子,至今也只有宋清远一个独苗。她则第二胎生了青禾,之后又生了一女一子。   开始那些年,宋家对这门亲事也是很欢喜的,宋母更把“青禾是我儿媳妇”挂在嘴边,经常把青禾和弟弟带过去住几日。   事情是从宋家大姑的男人做生意发财开始起变化的。   大姑家有了钱,回来帮兄弟使劲,花钱让宋昆去参加考核。宋昆也是争气的,三次考核都通过,就脱离了胥吏身份,又使出浑身的解数大把的银钱,摇身一变成了县老爷。   如今这两年宋昆在外地做官,宋母领着宋清远住在金台城。宋清远也是个争气的,读书一直很好,十三岁成了童生,今年16虚岁便考取了秀才,正在府学读书。   聂母这些年在金台城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见识也多起来,加上宋母低调的宣扬,还有宋大姑高调的显摆,她很清楚这年头考上秀才,就是半只脚踏进富贵乡里了,要是过两年再中了举人,那就是老爷!   他们这些普通人见了是要跪地磕头的。   想想宋大姑那一副鼻子长到头顶上,瞧不起聂家和青禾的样子,聂母就来气!   依着她,闺女又俊又巧,嫁个什么人家不成?就首饰楼的老板柳员外家,一座大宅子占了两条胡同,还想让青禾给他家三少爷当媳妇呢。虽然庶子不能继承祖业,可那柳三少爷性情敦厚,为人和善,也是个勤奋好学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哪里差了?   要不是闺女死脑筋,认准了那个薄情小书生,她稀罕?   就自己摔迷了三天,醒过来也不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不小心摔坑里去的,这一醒过来又往城南跑。   人家都不来看你,你还主动凑上去,这不是找难受吗?   还有她爹那个憨憨,就会心疼闺女摔了,根本不想她平白无故去什么城南,又为什么摔坑里去,是不是和宋清远有关系!   在聂母气鼓鼓的时候,聂青禾去一边石头水台洗了手脸,又换了蒲草拖鞋要洗刷布鞋。   聂母一把夺过去,卡嚓卡嚓地就洗刷起来,“你大了,也不听娘的话了。”   千万个不满,到最后也就是这么一句牢骚,半点凶话也舍不得对闺女讲。   也不是不听,反正事关小秀才就不听了。   聂青禾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给她刷鞋子的聂母,眼眶湿润,鼻子有些酸涩。这个娘和她妈妈真的有不少相似之处,一样的唠叨却疼孩子。   她弯腰抄起水瓢从小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帮聂母冲洗刷过的鞋子,柔声道:“娘,你放心,我再大也听你的话。”   管他什么小书生小秀才,见鬼去吧。   聂母却诧异起来,扭头细细地看着闺女,俊还是那么俊的,就是这脾性好像变了呢。   虽然她嘴上不肯承认,其实心里也觉得女儿有些过于娇憨一根筋,平日里大咧咧地没半点心机,可事关宋清远的事儿她又灵光的很,要不人家说前世的冤家,欠他宋家的。   这会儿看着闺女那清澈明润的眼睛,整个人平和又淡定,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宋清远便傻笑。   闺女这是把魂儿从宋清远那里拽回来了。   聂母憋了好几年的胸口突然被捅开了一丝缝隙,感觉有点透气了。   青禾真要是不在乎宋清远了,那她必须去娘娘庙磕三十个响头!   中午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家,就母女俩一起吃饭。   除了家常饭,聂母还给聂青禾做了一碗鸡蛋羹,撒上葱花,滴上两滴麻油,闻着香喷喷的,只是火候太过鸡蛋羹有些干,卖相不大好口感也差。   聂青禾却吃得津津有味,还跟聂母一起分享。   聂母躲着不肯吃,让她自己吃,“你好好的,娘比吃什么都舒坦。”   再把那个小白眼狼从脑子里赶出去,就更舒坦了。   聂青禾笑了笑,“我身体没事儿了,已经好啦。”   她醒来的时候高烧了几天,头上有个鼓包,好在没有创面伤,到今天的时候那个鼓包都消退了很多,如今只按压疼。   聂母还是不放心,仔细检查了一下,“是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啊,也是你这个孩子命大,这要是在坑里摔迷了爬不起来……”她想想就胆战心惊。   聂青禾却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她约莫记得他有一把子好声音,是可以媲美声优的那种,听起来很苏,只要再给她听一次,保管能分辨出来。   说起来这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如果他当时露面,就算是单纯救人,也难免会被好事者传闲话,倒是生事端。   吃过饭聂母收拾一下,她进屋里把原主快做完的一双鞋子连同针线笸箩端出来。   聂母一见,心顿时跌下无底深渊,拔凉拔凉的,果然宋清远他就是闺女的克星,就这样还惦记给他做鞋子呢。   “闺女,才好点,多去躺会儿休息休息,别做了。”   聂青禾会给宋清远做鞋子,她做的合脚穿着舒服,他一直都穿她做的。一年两双单鞋,一双棉鞋,从来不落的。宋家倒是也不客气,到日子就主动送布料来,客客气气地说声劳烦,倒像她闺女是丫头一样。也就她爹憨厚老实,觉得宋母不拿青禾当外人,是自家人才这么亲近不见外。   聂青禾面有淡笑,“娘,就上个鞋帮了。”   她看聂母的脸色呱嗒就沉下来,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俏皮一笑,“我大哥的鞋子旧了,也得穿双新鞋子吧。”   哟呵!   聂母眼睛都亮了,简直不敢相信啊,闺女这是……认清现实对宋清远死心了?   要这样的话,她真想宋母赶紧把亲事拉倒的话说明白。反正现在他们儿子考上秀才,读书好,以后指定也是举人,自家出身衬不上,也不去高攀,宋家大姑和宋母也不用总不甘心。   聂青禾岂能不知道她娘的心理?聂母可一点都不想高攀,就喜欢和身份相当的人打交道。尤其宋母不知不觉中摆起了县令娘子的款儿,聂母就跟被针扎了一样不肯和宋母常见面了。   她决定给娘吃一碗定心丸,让她爽透,便若无其事道:“娘,你和爹看看哪天合适,就去跟宋家阿娘说一声,他们家如今是官身,咱们是匠户,士农工商,咱们如今不对等。”   她淡淡一笑,“那亲事,就算了吧。” 第3章 算计--又当又立好白莲。   聂青禾没有这个时代少女的羞涩,就这么直白地把话说明白了。   哗啦!   聂母感觉一把大铁锤一下子敲开了堵在自己胸口的大石头,眼前豁然开朗,舒爽无比!   闺女真的把小秀才放下了,不再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她巴掌一拍,在堂屋转了一圈,好像要找什么。   聂青禾诧异道:“娘,你怎么啦?”   聂母太过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哽咽:“我,我找香烛,我去娘娘庙还愿磕头去,我……我磕一百个、不、一千个!”   在这之前,她真的是日夜担心,闺女嫁过去肯定被宋家嫌弃、磋磨,宋母和宋大姑每次见面说的那些软的硬的话,都跟钉子一样扎在她心口,让她一日比一日煎熬。   聂青禾:“……”   娘哎,这是去菩萨面前求了多少次分手啊。   她把针线笸箩放下,扶着聂母坐在凳子上,“娘,你别激动。”   聂母长舒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对,我不能失了神智。这事儿不能直接这么办,就算是作罢也不能咱们开口说。”   聂青禾诧异,“为什么?”   聂母:“要是能说出来作罢,他们会心里不满却一直拖到现在?”   聂青禾略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   本来这事没这么为难,坏就坏在当初两家感情好,宋母喜欢聂青禾同时也为做名声显示自己性情和善,大张旗鼓把聂青禾接过去住,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儿媳妇,街坊们谁不称颂羡慕?   再加上聂父是宋父救命恩人,宋家肯定不会主动退亲,因为更不想授人以柄,以后被人用来攻击宋昆和宋清远。   就算聂家背负退亲名声,宋母也不会同意。因为这样还是可能被宋昆的对手,说宋家嫌贫爱富以权逼人退亲,而且小书生被退亲,和他退人亲一样人生仿佛多了一个污点。   所以爹娘去退亲,他们不但不答应,反而会指责聂家生了二心,是不是他们哪里不够好,甚至为了不连累儿子名声,还会抹黑她的名声。权势大过天的封建王朝,聂家硬碰硬没半点胜算。   还真是又当又立,好处和好名声都要占,就独独不管聂家女难不难。   聂母却觉得这事儿也简单,现在宋昆常年不在家,聂父也从不主动说嫁女,只要大家都不提让他俩成亲的事儿,这事儿基本就不了了之。   等再大一些各自婚配,女儿找个可靠的青年,宋家配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   如此皆大欢喜,而且谁也没有失了体面,外人说起来,那是孩子们各有选择,当爹娘的只好成全他们,也不能以此攻击宋家。   聂青禾想透这点越发替原主不值当,合着你们不满意她,却拿她当针线丫头使唤,让她给小白眼狼做那么多衣服鞋子!   知道纳鞋底有多累么,五六层鞋底,针扎不透,都得用锥子全力螺旋劲儿往里钻,小姑娘手指扎得都要烂了,磨得都是茧子,才能给他做那么多合心意的衣衫鞋袜!   可他们半句感激都没!好像这是她应当做的!   过分!   就算请人做,也得给工钱吧。   聂青禾脑子转得极快,已经脑内算盘打得辟啪响,算算宋家欠原主多少工钱,得用多少布料补回来。   聂母还怕她心有不甘,或者放不下宋清远,温声道:“闺女,咱也不急,以后你少见他,反正他也不来见你,这事儿自然就冷了。”   聂青禾心有算计,笑道:“娘,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先给大哥把鞋子做完。”   大哥是个憨厚英俊的少年郎,叫聂大力,今年十六岁。他从十三岁就在柳记首饰作坊里当学徒,十天回一次家。当学徒非常辛苦不但没有工钱还要包揽一些杂活儿累活儿,就等于给人家干杂役的,好在伙食能管饱,隔三差五也能改善一下见到荤腥。   想起聂大力,聂青禾心里又暖又软,大哥不但孝顺对妹妹弟弟也好,对原主格外好。   他虽然就比她大了两岁,可在家那几年,他一点都没让她干力气活,挑水、洒扫庭院、买柴,都是他干的,他还经常去城外摘野果子回来给她吃呢。   大哥和宋清远都是高挑的个子,脚也一般大,但是宋清远从小穿布鞋,大哥却天暖穿草鞋,冬天穿蒲袜,都是草编的。原主也一直想给大哥做鞋子,因为大哥五冬六夏地都是穿草鞋,可每次做来做去都做给宋清远了。   从今以后,她就只给家里人做针线活儿了,小书生?一边凉快去吧!再也别想穿她做的针线!   聂青禾坐在屋檐下,低头专注地开始上鞋帮,她先用锥子把千层底扎透,然后再把粗针引着麻绳穿进去。她会绣花,知道怎么缝更结实,每一针都用锁针,这鞋子就更耐穿。   聂青禾正做鞋子呢,听见外面有人叫门,便起身去应门。   一开门她就看到宋家的丫头秋月和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仆。   秋月身材窈窕,颇有三分姿色,又喜欢打扮,穿得也鲜亮,看起来倒有六分颜色。   今日自然是着意打扮过的,只见她穿着轻薄掐腰的茜红色夏衫,配着月白色的裙子,一双绣并蒂莲的绣花鞋,走起路来妖妖娆娆的。她今天还特意梳了个堕马髻,插着两支并蒂莲金钗,耳朵上戴着金坠子,随着她的脑袋乱晃悠。   这丫头每次出现在聂青禾面前,都精心打扮必要把聂青禾灰扑扑的衣裳比下去的,可惜原主心思都在宋清远身上,根本不多想。   她白了聂青禾一眼,涂了红胭脂的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呀,聂姑娘,你在家啊,前些日子你家大叔和婶子上门去找,我们还以为你跑哪里耍去了呢。”   聂青禾扫了她一眼,突然跑到自己跟前来发骚,这是有病?自己没瞧不起她是个奴婢,她倒瞧先不起自己。   以前秋月虽然也看原主不顺眼,但只在打扮上用心不敢言语逾越,今儿这是发病了。   她挑了挑眉,冷淡道:“呀,秋月丫鬟啊,真是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千金大驾光临呢,我怎么瞅着你照着柳家小姐打扮上了呢?这是要演东施效颦不成?”   柳家小姐是金台城会打扮的,不少姑娘都学她,秋月卯了劲想打扮出挑压聂青禾一头,自然也是学她的。   秋月被气得够呛,没想到向来和善嘴笨的聂青禾怎么突然刻薄起来,可她不敢呛回去,讪笑一下,“聂姑娘真会开玩笑。”   聂青禾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有事儿?”   秋月招呼老仆往里走,笑着说:“我们大娘子让给小姐送布料过来,这不是要酷夏了么,也该给我们公子做新的夏衫和秋衫了。”   “我看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青禾最近病了好些天,还没恢复呢,哪里有精神给做衣服,可别耽误了清远。”聂母从邻居家走出来,她去跟邻居交代绣花样的事儿,听见秋月的声音立刻出来。   闺女病了这些天,宋家连关心都没有一句,这闺女一好点,就让闺女给做衣服。   这是存心拿我们当丫头使唤,你这不是有这么妖里妖气的丫头,怎么还使唤我们闺女!   聂母越想越气。   秋月给聂母行了礼,“见过聂家娘子。我们公子最近读书会友忙得很,近来都没时间过来这边请安,所以我们都不知道青禾姑娘病了。奴家这就回转告诉大娘子。”   聂青禾:“不劳烦,我已经好了。布料你就放着吧,我找时间做。”   聂母悄悄拽了拽聂青禾的衣袖,生怕她又舍不下宋清远。   聂青禾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莫着急,自己有主意呢。   秋月指挥着老仆把担子挑到院子里,递给聂母一个礼单。虽然聂家人不怎么识字,可宋母还是准备了礼单,好像过节送礼一样。   聂青禾冷笑,这是一笔笔都记着呢?那敢情儿好。   她伸手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真是连几捆线都写得明明白白,除了给宋清远做衣服做鞋子的面料,另外还有扇套、书套、盖巾等等一应全套。除了这些,只有给聂青禾两朵堆纱的花,估计是宋大姑家铺子里的。   既然宋家不肯主动说破,又不让聂家说破,打定主意用拖字诀,那将来可别后悔,到时候退亲你得赔精神损失费才行!。   她把礼单丢在布料上。   秋月:“大娘子、青禾姑娘,那……之前给我们公子做的鞋子,可好……”   聂母怒了,冷冷地道:“不是才说了么,我们青禾病了些日子,哪里有时间做鞋子?”   做鞋子是有时间的,刚做好要给大哥呢。   秋月看聂母发火忙致歉告辞,她带着老仆径直回到城西宋家。   一回家,她就去正屋找宋母汇报。   她先把头上的金钗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又要摘耳坠子的时候,听宋大姑说了声,“坠子赏你了”便停了手。   宋母穿着家常的布衣裙,半新不旧的,用发网兜着盘得结结实实的发髻插了根三多纹饰的银簪,朴素得很。   她正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宋大姑对坐嗑瓜子说家常。   宋大姑一身绫罗满头珠翠,手指头上都是沉甸甸的珠玉玛瑙,衣襟上的金七事也镶嵌着宝石,整个人金闪闪明晃晃的,跟人形展览器一样。   秋月行了礼,就把聂母的不满和聂青禾的阴阳怪气,加油添醋说了一通,以往她去聂家,他们都是以礼相待请去屋里喝茶,今儿冷言冷语,摆明就是故意给难堪,她倒是也不敢隐瞒聂青禾这些日子生病的事情。   宋母又打发秋月回头给聂家送些补品去,就说她这阵子忙才知道青禾生病的事儿,十分挂念。   摆摆手让秋月下去忙,她剥了个大黑瓜子,慢悠悠地对宋大姑道:“看来聂家终于有气性了。”   宋大姑嗤了一声,“这要是还没气性,那得多面的人儿,多厚的脸皮?咱就差指着鼻子说他们闺女是清远的针线丫头,他们要还腆着脸巴望结亲,那可真就不要脸了。”   宋母:“聂家兄弟和弟妹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并不攀附富贵的。”   宋大姑冷笑,“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咱清远神仙似的人儿,多少人家打听呢,京城六部的一位老大人还托人打探想见见呢,过几天我就安排人带清远过去。弟妹,你就放宽心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咱清远以后前途大着呢。”   宋母:“管大家闺秀不大家闺秀的,还是得清远自己乐意。他还年轻,婚事……”   “我省的,你不用操心。就聂家这边要拿捏好,别让他们闹腾,咱家可丢不起那人。”宋大姑鄙夷的很,“那丫头整天缠着清远,对清远名声不好,早就该按我说的来,你看略施小计就管用了吧。”   她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想让宋母夸赞她手段高。   宋母却不顺着她的意思,慢条斯理道:“虽是管用,总归有碍德操。我这不是一直暗示么,他们终于动气就是管用的。让那丫头多做针线没时间去纠缠清远,聂家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会主动断了念想。”   既然聂母动气,那以后应该会约束闺女少缠着清远,这亲事儿就算退了大半。她自然不会允许聂家退亲,断不能给儿子留下一个被人退亲的污名,要退亲只能是聂青禾传出恶名,她也不落忍。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聂青禾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她儿子,主动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谁也不损失。   宋大姑突然笑得有些猥琐,“其实聂家那丫头也挺好,人是真的俊,我见了这么多人,再没有比她更清丽的了,这要是送给京城那些好美人的富贵子弟……”   宋母面色一变,打断她,“大姐可别动歪主意。”   宋大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开个玩笑,我的意思她针线活做得那么好,对咱们清远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丢了也可惜,以后收个二房倒是不错。”   宋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喜欢那孩子,实诚,没心机。我看清远对别人也没心思,就对这丫头还上心。真要是断了,他怕是也会难过,她要真是肯做二房,那倒是两全其美。”   那丫头往常对清远热乎得很,这会儿也冷声冷气,怕是被她娘说动了,看来也不是表面那么纯良,还是有贪念的。   宋大姑柳眉一竖:“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咱家清远回头当了官,她别说二房,就是通房那也是抬举她的。一个匠户的闺女,低贱的出身,还想当状元夫人?她会做梦,我们还怕被嗤笑呢。”   宋母蹙眉,这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动辄乱喷,她慢言细语地提醒,“大姐慎言,说出身就没意思了不是?”   自家老爷以前是衙役,那是胥,最低贱的身份呢,而宋大姑的男人也是商户,士农工商比工还低一等呢。   宋大姑也意识到什么,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咱家祖上可是望族,如今也有钱有才以后也是清贵门庭,可不是他们小门小户能比的。他们河间那一大家子,那个老虔婆别提多厉害,要是和他们做亲家,你擎等着丢人吧。” 第4章 调戏--此女大胆   且说聂家,秋月走后聂母兀自生气,觉得宋母不做人。   她懊恼道:“一直装着和善朴素,结果让个丫头穿金戴银的来打我们的脸。”   她真想赌气让男人也给闺女打两根金簪戴戴,可一想每个月被聂老婆子拿走的钱,家里哪里还有富余?她心里越发懊恼,不禁开始埋怨男人无能,不是他干活儿无能,而是他在对老家人的态度上,总是无能为力,任由他们作妖!   聂青禾把最后几针上好,她笑道:“娘你等着,我今天休息一下,明儿就去找活儿。我一定会赚最好看的首饰回来给你们戴,让你也当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太太。”   看孩子这么懂事,聂母又不气了,这各人有各人的命,比起城门外那些拉纤的赶驴的做苦力的,她不知道轻松多少,干嘛非要去跟县老爷家比?   母女俩说几句话的功夫,聂青禾把鞋子上好,看日头还老高呢,她便跟聂母说一声要去给大哥送鞋子。   聂母心疼她,“过几天你哥还回来,不用你跑一趟。”   前几天妹妹生病他偷空跑回家看了两次,现在她好了,他就得过几天再回来。   聂青禾笑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大哥做鞋子,我要早点送给他。”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开始放开自我,不再约束自己的性格,不管追星还是当咸鱼,不管主动隐居还是做视频、直播,都是她想做而且主动去做的,再也没有人逼迫她。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她就想主动接触了解家人。她爹娘不重男轻女,她哥哥不欺负妹妹,弟弟不恃宠而骄,姐妹也和睦,她真的满怀感恩。   聂母看她不累,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随她去,反正只要不去找宋清远,干啥都行。   聂青禾背上自己的挎包,把布鞋装进去,又揣上自己的钱袋,里面有五六个钱。   她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上了大街,顺着东大街往西走。   其实金台城并不大,东西大街从东门到西门,南北大街不相交要略错开些。除了这两条主干道,另外还有两横两纵差不多也算贯通的道路,最长的地方也不过是四里路,所以出门都是步行。   她眼里瞧着繁华的光景,心里却琢磨着自己要干点啥。   这几天所见所闻以及今日的观察,加上原主的一些记忆,她对这座城市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   金台城作为京师南边的门户,不但军事地位非常重要,而且地处大运河边上,也是非常重要的转运站。所以城墙外住了不少靠卖力气为生的脚夫和行脚商,而城内客栈商栈也多,车行马市多,集市菜市也有好几个,市民生活非常便利。   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是城内商业中心,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各种货物应有尽有,而十字大街那里则是最繁华的中心位置,人流如织,客流量非常大。   最大的悦来客栈、仙客来酒楼、柳记首饰楼、黄记胭脂水粉楼、绣衣楼等都在这一带。   这些铺子基本都是前铺后院的布局,前面三到五开间的铺面,后面是作坊和库房,还有伙计等人的住处。   柳记首饰和绣衣楼是这地区最大的铺子,前面铺子装潢金碧辉煌,后面的作坊院也是连绵起伏。   聂青禾直接去了柳记首饰作坊的后院,侧面有个专门进出马车的大门,旁边是一个走人的小门。   后院很开阔,大院子分成几个区域,各有作用,还有小跨院专门用来处理原料的。比如处理大块木料、原石等,都在单独的地方,免得噪音太吵。   她爹在这里做工匠师傅,她哥在这里做学徒,她也来过很多次,大家都和她很熟。   “青禾,聂师傅在作坊里忙呢,让人不能打扰他。”一个叫陈子健的小学徒跑过来告诉她。   聂青禾知道作坊的规矩,后面那一排屋子是重要作坊,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因为里面都是一些金银玉石等的料子,随便丢一点大家都担待不起,为了避免麻烦就不许旁人进入,而且这时候做工都是保密的,自然不会随便给人看。   她笑道:“我来找大哥。”   陈子健:“大力在小跨院帮忙拉锯呢,我带你去。”   他慇勤地给聂青禾带路。   一进小跨院聂青禾就看到了大哥,他光着膀子,赤着脚,正屈膝弓背地和人在拉大锯呢。   他健美的手臂隆起漂亮的肌肉,脊背上的汗水跟油一样反射着阳光,亮闪闪的充满了力量。   聂大力抬眼看到她,眼睛一亮,手下不由得加快了动作,惹得跟他搭伙的青年提醒他慢点。   聂大力:“小禾苗,你去穿堂等我,我马上来。”   这里都是臭男人,他怕熏着自家妹子,也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妹子看个不住。   陈子健慇勤地领聂青禾去前面穿堂坐着喝茶,还去拿南瓜子给她磕,问她吃不吃糖,热情得很。   很快聂大力一边穿外衫一边快步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到了跟前就塞给青禾,“给你的。”   聂青禾捏着粗布包,里面硬邦邦的,她打开看看竟然是一支木簪,木簪形状很特别,居然是雕刻成禾苗的形状,中间还垂着一个饱满的谷穗!   虽然雕工还不够精致,但是有创意,而且细节处理不错,打磨得圆润光滑。   她欢喜道:“真好看,我喜欢,谢谢大哥!”   聂大力憨憨一笑,“你都十四了,也该有根簪子了。”   虽然他和爹都在这里做活儿,可要想买银簪子也没那么宽裕,更别说金的。大家都是用剩下来的黄杨木等好木头的下脚料,给家里人做簪子。   聂青禾就把鞋子拿出来给他。   这下聂大力惊讶得都不敢接了,“这……这给我?不、不用,我穿什么布鞋,我赤着脚穿草鞋就行。”   这么好看的鞋子,一看就是给读书人穿的,而且妹妹给宋清远做鞋子够辛苦,还给他做,他不敢要。   聂青禾让他穿上试试。   聂大力却嫌弃自己没洗脚,怕弄脏了鞋子,说等回去再试。   聂青禾逼着他穿上,她嗔道:“大哥,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鞋子,再也不会让你没鞋子穿。”   聂大力嘴唇喏喏着,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了,却摇头,“不用,你给我做什么鞋子,你得空多休息一下。咱娘说做针线活儿可伤眼睛了,她这岁数眼睛都花了。”   他后面还有活儿,不敢多耽搁,跟聂青禾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家,他先去忙。   聂青禾跟陈子健告辞,依然从原路离开。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丫头一个小厮正偷摸盯着她瞧呢。看被她发现,那丫头大大方方地笑起来,“聂家妹妹,你长得可真俊。”   聂青禾是那种清纯美丽的俊,仿佛没有沾染半点尘世的艳俗。   聂青禾也大大方方地笑起来,“谢谢夸奖,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她微微颔首,然后告辞离去。   望着她轻盈窈窕的背影,小厮转身朝丁香花丛激动道:“少爷,聂姑娘真俊!”   柳徽从花丛后面出来,“不要随便议论女子。”   丫头也捂着嘴嗤嗤地笑:“少爷,您高兴坏了吧?我可听见老爷说要给您……”   柳徽白净的脸瞬间红了,轻斥:“轻浮,别乱说。人家聂姑娘和宋家是自小的娃娃亲。”   小厮:“少爷,这您都知道啊?”   柳徽被自己的丫头小厮打趣,瞬间着恼,红着脸转身快步离去。   丫头踮着脚在后面紧着追,小声道:“少爷,我听我老表说宋家不满意聂姑娘出身,八成会想法子退亲呢。”   前面疾走的柳徽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死死地盯着她,“你老表怎的知道?”   丫头俏皮笑道:“少爷您忘了?我姨夫是赵家的掌柜啊,我表哥跟着他们东家娘子听使唤呢。”   金台城里不少下人,都是举家投奔某大户人家,愿意做奴婢听使唤,求得一份庇护和温饱。也有当地人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把聪明伶俐的典卖给当地大户使唤的,既能吃得温饱还能学个眉眼高低,以后主家慈悲也会给放出来婚配,哪怕就是留在主家,那也等于家生子可以求得一生的差事。   遭了难没了糊口依仗的穷人家,不得不生出诸多活下去的法门,也是这时的特色。   柳徽让丫头把知道的细细说了,虽然她也说不出什么细节,但是仔细想想宋家以后门第越来越高,宋清远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宋家怕是真的看不上聂家了。   他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愤慨,继而则是惆怅。   聂姑娘婚配不得自由,被人摆布来摆布去,自己何尝不是?   贴心的丫头却觉得他多虑,他是庶子,大娘防着不许沾家里的大宗生意,就想给他娶一个小门小户的闺女过小日子呢,那聂姑娘不是正好?   柳徽叹了口气,若是他真想娶聂姑娘,大娘怕是又要从中作梗,反正不让他如意她就痛快的了。   且说聂青禾离开首饰作坊,顺着大街要去绣衣楼,一路上她留心观察那些进出高档铺子的客人,果然不管男女都华服加身,头戴昂贵精美的配饰。少数的有钱人撑起了大多数的奢侈品行业,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路上人流也忙自发向两边让开,让路给那一行骑马的人。   这年头能骑马当街跑的不是官差就是勋贵子弟,没有一个普通人,谁也不敢得罪。   聂青禾一眼就瞧见跑在前头的那匹枣红马,神骏非凡,阳光下似一团燃烧的火焰闪光耀眼。它主人那一身流云白纱衣也不是凡品,阳光下,衣袂飘然,布料上的云纹仿佛活的一样随着动作起伏而流淌,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高级的工艺!   聂青禾职业病犯了,很想扯住布料瞅瞅怎么织出来的。   这绝对是失传的薄纱提花工艺,这么薄透的丝纱要怎么织出流动复杂的纹饰?   她下意识就朝前走了两步,很想近前观察一下。   就在这时候,那匹小跑的枣红马居然瞬间收住步子,主动朝她歪头过来,还朝她吸了吸鼻子!   “哈哈,这马也知道谁长得俊呢,调戏小娘子!”两边的路人纷纷笑起来。   马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乌发雪颜,神色冷峻,他及时以脚后跟轻磕了一下马腹,把枣红马的注意力拽回去,让它继续往前走,它却突突地开始连续打鼻突。   贺驭微微蹙眉,侧首朝聂青禾看过去,就看小丫头仰着头,水润的大眼肆无忌惮地瞪着他,一副惊艳的模样,红润的小嘴都撮起来,下一刻似乎就要吹口哨了。   她没有让他失望,“哇喔”出声,真是极品美颜哎!   这一刻聂青禾前世追星养出来的脸皮厚充分暴露,一眼就把帅哥从头到脚尖儿打量了个遍!真是个顶级大美人,脸小下巴尖,颈线优美脊背挺拔,肩宽腰细大长腿!   可惜表情过于冷峻跟个玉雕似的。   感觉自己被女孩子视线调戏的贺驭:“……”   别人见了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的贵人都垂眉敛目不敢正眼看,她却好,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个遍! 第5章 家事儿--聂老婆子隔空两百里打个喷嚏,他都得感冒!   小红马驮着美男像一阵风,眨眼间就跑远了,聂青禾回味了一下他的盛世美颜,就不知道笑起来怎么样,声音好不好听。好多男人长着一张好脸,一开口就完蛋,不是龅牙就是公鸭嗓子,实在是败笔。   她也不过是放飞一下找点乐子,就跟欣赏稀世名花一般,看过也就拉倒。   她顺着大街往西去绣衣楼找堂姐聂云朵,顺便把妹妹聂红花和弟弟聂小力接回去。   堂姐今年十七岁,从八/九岁起就住在她家,一直跟着聂母学做针线。   聂青禾的外婆出身刺绣名家,手艺不俗,而聂母自小就有刺绣天赋,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搬来金台城以后,聂母就给这边的绣衣楼做活儿。   堂姐绣花的天赋不是很高,但是她文静耐得住性子,所以就算没有创新的本事,却也能跟着聂母学好基础手艺,按照规定的配色和针法也能绣得不错。   从她15岁起,聂母就推荐她去绣衣楼做一些助手的工作,如今正帮绣衣楼带几个八/九岁的小绣童呢。   最近因为聂青禾生病,聂母管不过来,堂姐就把红花和小力带到绣坊来,让红花跟着继续学绣活儿,小力则跟绣坊掌柜等家的小孩子们玩儿。   不过现在聂母却不来绣衣楼做工。她因为太过劳累眼睛受损,如今看不得太过繁复的花样,聂父让她歇着她不肯,又看不上那些简单的绣活儿嫌弃赚钱少,她就花钱跟一个已经退了的老绣娘,新学了一手织丝履的手艺。如今聂母在家织丝履,顺便还能领一些简单地绣活,分给她觉得手艺过关的妇女做。   在绣衣楼做工的都是走胡同里的侧门,聂青禾刚走进胡同就看见几个小孩子,正围着一个邋遢的中年文士嬉闹。   “快,该你讲后面的故事了!”   那邋遢文士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那你们谁能先把我刚才唱的那首歌唱一遍?”   几个孩子开始耍赖,有的揪他的发巾,胆大的揪他的胡子。   他不以为忤,却也不肯讲。   当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虽然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裤,却在几个孩子里最显眼。   无他,因为漂亮,还有那圆圆的光溜溜的脑袋,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摸。   他白白净净的,长得十二分漂亮,小嘴巴一张就开始学着唱,“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稚嫩的童音唱不出悲凉的内核,却又把腔调学了个十成十,足见小娃娃记忆力惊人。   聂青禾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小弟可真讨人喜欢。   那文士从脏兮兮的衣衫里掏出一个同样脏乎乎的帕子,里面包着几块糖,他朝聂小力递过去,“赏你的。”   聂青禾赶紧上前跟男人道谢,把聂小力牵过来不让他拿糖。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再让小力吃了拉肚子,这年头医学不够发达,伤寒腹泻都可能死人。   小书生那个弟弟就是痢疾没的。   “哎,这个小崽儿是读书的好料子,要不送给我带他去读书?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聂青禾蹙眉,别是个人贩子吧?她听说古代有一些拐子,专门四处打探聪明伶俐的小孩子,花钱买了去给富贵人家做玩物,买不到的就偷就抢,反正格外下作。   她刚想说送他去见官,绣衣楼大门出来一个伙计,喊道:“谢先生,吃饭啦,酒菜都备好了。”   原来是绣衣楼的先生啊,聂青禾松了口气,这才领着小弟去找堂姐和红花。   聂小力挣开姐姐的手,白嫩的小手在自己和尚服里掏摸了一下,掏出个小荷包,倒出几粒裹了糖霜的米球,糖都被体温暖化了粘在一起。   他有些懊恼,挠了挠自己圆圆的后脑勺,“呀,黏糊啦!这是秦小姐给我的呢。”   聂青禾笑了笑,拈起一颗塞进嘴里,“小力有好吃的跟姐姐分享,真慷慨。”   聂小力仰着圆溜溜的脑袋:“二姐,什么是慷慨?”   聂青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入夏天热,很多人都给小男孩子剃光头,省事还方便清洗,顺便给他解释一下。   聂小力眯了眯大眼睛,自己也塞了一颗,“我对自己也慷慨!”   路上聂青禾问他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人欺负他,那个谢先生是怎么回事。   对聂小力来说,那个谢先生就是故事加糖,别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   堂姐和几个小学徒正在绣花,妹妹聂红花也在。   看着聂红花居然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绣花,聂青禾都有些惊讶。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妹妹着实有些好吃懒做的,让她学做饭,她说拿不动水瓢,让她学织布,她说那样整天坐着腰疼。   后来聂母说反正不管学啥,总得学一样,不学没饭吃!   她给孩子们说这女人厨艺可以没那么好,顶多就是被公婆男人嫌弃做饭难吃,但是必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活计,不管织布还是绣花、做衣服,只要有一样拿得出手,在这繁华的天子脚下就能赚钱,女人能赚钱那公婆和男人就得高看一眼。   她还给闺女们讲,看那些整天在家里带孩子做饭不能赚现钱的婆娘,就算累死,男人还要对她呼来喝去让她伺候呢。   再看看这城里能做工赚钱的女人,就算男人脾气爆要打她,别人都愿意给撑腰,东家还指望她帮忙赚钱呢。   也不知道怎么的聂红花就听进去了,说要学针线活、学刺绣。   堂姐还要忙,也没有时间多说话,关心一下聂青禾的身体便让她把弟弟妹妹带回家。   回家路上,聂红花算着姐姐有零花钱,便缠着她买四文钱一纸包的糖渍酸梅吃。   四文钱一包不便宜,都能买两个大馒头了呢,聂青禾还是买了。   在她看来聂红花嘴馋没什么大毛病,小孩子哪有不馋的?她小时候也馋,但是知道妈妈辛苦就从来不要,只是等长大有钱那些曾经嘴馋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记忆里甜美的味道。   一路上聂红花一边吃糖酸梅,一边嘴上抹了蜜地奉承聂青禾,惹得小力直发笑。   带着弟弟妹妹路上慢一些,等聂青禾他们到家,日头也西斜。不过夏日天长,落日余晖到黑天,还有不少功夫呢。   他们进家门的时候,聂母正领着几个妇女在做针线活儿。看孩子们回来,聂母就说收工,几个妇女都收拾了自家针线笸箩,端着和聂青禾等人打招呼,纷纷告辞离去。   聂青青让红花领着弟弟打扫一下院子,等会儿在外面吃饭,她则去洗菜做饭。   聂母还想让她歇着,聂青禾则让她检查一下那些绣活,免得有人做错了影响交货。   聂青禾选择做饭,一是屋里闷热她想让聂母歇歇,二是聂母做饭真的不怎么好吃。   做饭这事儿真的讲究天赋,一样的食材和调料一样的方法,有些人做出来就格外好吃,自然也有格外难吃的。   她的厨艺那是没的说,前世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只要妈妈不在家就是她做饭,自小就练了一手好厨艺。上大学的时候,她靠着宿舍小电器都能做出好吃实惠的生日蛋糕,还能包饺子包包子!那一阵她的厨艺真的风靡校园,就靠宿舍点餐,她都赚了一桶金呢。   聂青禾在灶间扫视了一眼,就决定做个蔬菜面疙瘩汤了,有汤有面吃着管饱,有菜还营养好。   这时候老百姓都不富裕,秉持着农忙吃干农闲喝稀的饮食习俗。虽然聂家靠着手艺赚现钱买粮,农闲时节也不必天天喝稀,但是因为老家有一大群拖累的,银钱有限过日子必须精打细算才行。   她估摸着家里的人数和饭量,舀了一些粗面粉又掺和了一些苞米面,一边倒水一边搅拌成面疙瘩。   聂青禾也不用别人帮忙烧火,自己麻利地生火烧热锅。   灶台后面有一小瓦罐菜油,她用木勺舀了一点倒进去,把葱花炝出香味儿,然后添水烧开下面疙瘩。等面疙瘩在汤里载沉载浮的时候,八成熟,再撒上碾压得不够细碎的盐巴,搅拌一下就把切段的青菜倒进去翻搅几下。   外头正往院子里泼水的红花和小力异口同声喊道:“哇,好香!好久没这么香了!”   聂青禾已经把面疙瘩汤一碗碗盛出来,摆在灶台上,等放凉再端出去,家里人回来开饭刚好入口不烫。   聂红花等不及,闻着那么香丢下麻绳冲进屋里就问哪碗是自己的,然后端起最多的一碗就开始喝。   聂青禾立刻喊“小心——”不等她喊烫呢,那边聂红花一把将大碗放下,跳着脚用手扇着风,“好烫好烫!”   聂青禾:“你就等不了这几分钟?”   聂红花:“什么几分钟?”   聂青禾:“快喝口凉汤,烫破皮了没?”   聂红花舔了舔自己的口腔四壁,张着嘴巴指了指,“上面……破了。”   聂青禾:“破了就长记性,以后别这么冒失。”   聂母:“你说也白说,她打小吃饭就急赤白脸的,生怕吃慢了吃不着。”   聂红花:“那我干活麻利不?我绣花快不?”   那边聂小力反而不紧不慢,一边撅着小嘴呼呼地吹,一边伸着小嘴稀溜溜地小口喝,“啊,真香!太好喝了!”然后再吹再吸溜一口,“娘,二姐做饭比你好吃!”   聂母嗔道:“你不听听你二姐放多少油,我听着滋啦滋啦的我就心疼肉疼,这得我做三顿饭的吧?”   聂青禾笑道:“娘,我原本还想磕个鸡蛋进去呢,就怕你心疼肉疼,所以没舍得。”   每次他们说想吃点啥好吃的,聂母就会捂着心口,“剜娘的心头肉,你们吃不吃?”   说笑着她们把饭桌抬到门外放在天井里,又摆好长凳碗筷,这时候堂姐和聂父一前一后也回来了。   这时候讲究男女有别,就算是叔父和侄女也不会一起走路的,聂父都是让堂姐走前面,他在后面两丈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既能看顾侄女也不至于太近不方便。   聂父年轻时候也是个挺拔俊朗的小伙子,经过岁月这些年的摧残,在作坊里日夜劳作,如今已经微微驼背,一双大手粗糙得很,上面布满伤口和老茧,不过依然是个英俊的中年大叔。   看到聂父回来,聂青禾脑子里条件反射般蹦出一个极品老婆子,白面皮尖下颌儿,高颧骨薄嘴唇儿,耷拉眼皮秃脑门儿,个子不高,矮矮的很敦实,却动作非常利索,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别提多能闹。   那就是她奶,聂老婆子。   他们家爹娘赚钱不少,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那百分之八十是聂老婆子的“功劳”!   其实以当下社会的标准来说,聂父绝对是个好男人好父亲,从来不和妻子吵嘴红脸,有空就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对孩子也宽容慈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求必应。   可聂青禾觉得还不够,他过于孝顺,也不能说愚孝,反而更像被作怕了,被亲娘拿捏得死死的,跟如来佛祖掌心的孙悟空一样翻不得身。   哪怕隔着两百多里路,聂老婆子打个喷嚏,聂父都得感冒。   聂青禾脑子里的小算盘立刻辟里啪啦响起来,盘算着怎么给爹反洗脑,把她从聂老婆子的五指山里给拽出来。   一家人落座吃饭,说几句家常话。   聂父是个憨厚木讷的性子,在外面不怎么爱说话,都是闷头干活,也就在自家的饭桌上能敞开白活几句。   聂母和他聊几句家里或者邻居们的家常事,也问问他作坊里的事儿。   聂青禾看气氛正好,就提议,“爹,你不喝两盅?”   男人们干活累,就喜欢喝两盅小酒解解乏,聂父也不例外。自然不舍得买好酒,而是乡下地主用苞谷和高粱自酿的,便宜,劲儿大。   他憨厚地笑笑,“闺女病好了,那爹就喝点高兴高兴。”   三盅酒过后,聂青禾看聂父恣儿歪歪的,便道:“爹,娘,今天绣衣楼的那个谢先生,夸小力是读书的好苗子,咱们要不送他去先生家开蒙?”   聂父打了个酒嗝,神情有点呆,“啊,读书?你奶说咱家就你四叔会读书,他将来光宗耀祖,带我们全族过上好日子。”   他又伸手去摸小酒壶。   聂青禾瞥了他一眼,把酒壶拿过来让他摸了个空。 第6章 围攻--男人需要调教   聂父看着闺女板起来的小脸,居然有点严厉,他不由得心虚了一下,呵呵笑着,“今晚上疙瘩汤真香,你厨艺见长。”他朝聂母笑。   聂母不冷不热地顶了他一下,“这是你大闺女做的。”   聂父端起大碗来,这时候已经凉热适中,他吸溜了一大口,“嗯,真香!青禾这手艺比你娘做得好吃。”   聂母:“你也不尝尝里面是加了油的。现在咱们不种地,吃一根菜,烧一根柴都是要钱的,这油更得花钱买。看看街坊邻居们,老家又是给送米又是送鸡鸭送油呢。”   聂父就憨憨地笑,“咱家不是情况特殊嘛。就大哥在家种地,爹娘年纪大了,小弟还读书……”他示意聂母给点面子,大侄女还在呢,说多了怪难听的。   聂母便不说了。   堂姐觉察气氛不对,就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自己的饭。   聂小力全然沉浸在聂青禾做的疙瘩汤里,疙瘩滑溜溜的一咬却有嚼劲,汤则浓郁喷香,让他喝得满头是汗却又欲罢不能。   聂红花则一边吃一边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寻找插话的时机。   聂父感觉妻子今天有点脾气,大闺女也不一样了。以前她清远哥哥不离口,今晚上一直没听她提呢?之前妻子一直和他说闺女生病是因为宋清远,他还不信,难道宋清远真欺负闺女了?那可不行!   聂小力喝完喷香的疙瘩汤,咂摸咂摸小嘴巴,掏出手帕擦了擦,中气十足地道:“爹,我就要读书!先生说的诗,我听两遍就记住了,我就是个背书的好苗子,保管能考个秀才回来!”   聂父自觉怼不了婆娘和大闺女,难道还不敢怼这小子?他立刻拿出爹的架子,斥道:“你个小豆丁念什么书?咱家你四叔读书就够了。”   他还没享受到大家长的威严呢就被聂青禾怼了,“爹,你这话好没意思,怎么你小弟读书就行,我小弟读书就不行?我觉得小力聪明,应该去读书。”   聂父气势立刻弱下去,“你奶说了,咱们家就你四叔聪明是读书的料,其他人都不够灵光。”   聂青禾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爹,这是被聂老婆子pua得彻底啊。   要说聂老婆子的“丰功伟绩”,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聂老婆子一共生了四儿三女,夭折了一个女儿,现存四子二女。   四儿子最小却最受宠,因为聂老婆子生他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蟒袍玉带的男人送了个孩子给她,说让她好好养,将来大富大贵呢。聂老婆子便得了仙旨一样把老四从小当个宝贝疙瘩养着。   四儿子五岁的时候,她抱着回娘家,村里一个老童生非拉着他说这孩子面相贵不可言,是文曲星下凡读书的好料子。   聂老婆子觉得老童生慧眼识人,和自己的梦不谋而合,便多多的给钱请他给儿子启蒙。   其实老四读书并没有多好,启蒙的几篇文章、几十个字,翻来覆去地记不住。可聂老婆子认定自己小儿子是个文曲星下凡,一定会给她带来荣耀,让她变成老夫人。为了堵住其他儿子的嘴,让他们没有怨言供应弟弟,她还特意带着小儿子去算命,回来说小儿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光宗耀祖。   这一读就将近二十年!   当初为了供应老四读书,家里一百多亩田地卖掉大半。   为了不败光家业老两口想了个很聪明的办法——分家。田地全交给大房种,大儿子负责在家照顾爹娘和读书的弟弟,二儿子和三儿子负责出去赚钱给爹娘和弟弟花。   那时聂二壮才17岁,分了一床薄被五个粗面大饼,还有他自己的两身补丁衣裳加几双草鞋,等于净身出户。他毫无怨言,背着铺盖卷就去县城打工。得亏他脑子还算灵光,在老四读书的时候跟着学了一些常用字。进城他不犯怵,敢张嘴和人家说话打听消息。起初他去运河边做纤夫,后来去码头当扛包工,再后来去帮人赶大车。因为他憨厚老实,又能干肯吃苦,一年后被河间府刘工匠看上收作徒弟,一教就是五年,最后还把女儿许配给他。   聂老婆子对聂二壮的小家庭没有半点贡献,既没出聘礼,也没张罗婚礼,刘氏生孩子她也没给伺候月子带孩子。可她却在聂二壮出师自立匠户赚钱以后,狮子大开口要求把钱都交给她分配,她则连小家庭糊口的钱都不给。   她整天拿儿子给刘家当了五年学徒不给工钱说事,觉得怎么也得把这个钱还回来。   可这时候学徒不给工钱,那是业内规矩,师父管吃管住,手把手地教,就和亲儿子一样。别人家学徒,还得拿着钱去求师父,天天给师父洗脚捶背的,一样是没工钱的。聂二壮在师父家过的那五年,可比从小在亲爹娘手里过得舒坦,不但不打骂,师父师娘还嘘寒问暖,给做衣裳,后来还把闺女许配给他。   最后还是刘氏回去找了自己老爹,老爹又请了聂家屯的三老们一起说合,才让聂老婆子松了口,让小家庭先保证口粮,多余的钱再分给她。   起初那些年月,聂二壮为了给四弟凑读书钱,真是没日没夜地干活儿赚点银钱,勒紧裤腰带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而刘氏那时候年轻脸皮薄,坐月子也一直绣花,结果把眼睛熬坏了。   可聂老婆子还是整天怀疑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小两口背着她藏钱,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为了监视老二一家子,在青禾五六岁的时候,聂老婆子就把大孙女聂云朵送到老二家,美其名曰跟青禾做伴儿。   她的如意算盘很好,大孙女给老二家养着,不吃自己家的饭,还能去二叔家给她当耳报神,再者让大孙女进城跟刘氏学绣花的本事赚钱。   好在聂二壮勤学苦干,从一开始一个月赚三百钱到现在二两,如今在作坊里也是大师傅,除了工钱还管一顿饭,逢年过节也给条肉做节礼,另外一年还给一身衣裳。   但是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不管一个工匠手艺再精巧,除非做成大师开宗立派当老板,否则赚钱就是有数的。   毕竟不管一件首饰卖得多贵,都跟工匠无关,正如诗里说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做金银首饰的工匠,妻女也戴不起金银。   其实一个月二两银子,对于金台城的普通人家已经是不错的水平。   可聂老婆子越老越混,整天以小儿子读书花用大,她老了得攒棺材本为借口管老二老三要钱,尤其是二房这里。   从最初一百钱到五百钱、六百钱,后来涨到七百钱。前年聂老婆子突然狮子大开口,一个月要一两银子二百钱。   聂母觉得她太过分,自家总共才赚多少?   结果前年年底的时候,亲家公身子不大好,聂老婆子得了信就跑去闹,说老刘欠她儿子五年工钱,又说他挑唆闺女不孝顺不给婆婆钱,她要碰死在亲家公门前。她把刘老爷子差点气死,回头又跑金台城躺大街,说自己活不下去,没钱买棺材。   自己老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孩子们也大了,到了嫁娶的年纪,让她这么闹腾以后说亲都困难,为了破财消灾刘氏只好答应一个月给她一两一百钱,自家勒紧裤腰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家里的针都能用得就剩下一小截。   聂二壮本身就孝顺,虽然老子娘闹腾他难受,可他也见不得爹娘受委屈,见不得老娘哭鼻子抹泪,更见不得老娘寻死觅活,那还不是予取予求?   就这样,老婆子还是不相信二儿子孝顺呢,她总怀疑二房一个月能赚更多钱。   自己儿子赚钱,儿媳妇儿也赚钱,如今孙子孙女都赚钱,那一个月不得好几两银子?否则为什么自己闹一闹他们就给了?   聂青禾:“爹,我们都知道你孝顺,可万事不能我奶说吧?我奶难道比秀才还厉害?要这样,我四叔早考状元了,呵呵。”   聂父总觉得闺女这呵呵很魔性,他心里居然跟着呵呵了一声,嘴上却还想维护自己亲娘亲弟。   聂青禾笑着问小弟:“小力,你这两天跟谢先生学了什么?背给爹娘听听。”   让爹开开眼,什么叫聪明的孩子,反正不是四叔那种废物。五岁开蒙,八/九岁开始学四书五经,结果今年二十好几才考成个童生。童生是什么?那就是个次品!县试府试院试,最后一关没考过,美化一下就叫童生。考不中秀才,七老八十也是童生,被有功名的称为小友。   聂小力立刻流利地背了三首唐诗,字正腔圆,一边背一边摇头晃脑,颇有读书人的气派。   聂父还在挣扎,“别听人家忽悠,有些人说你有天赋,就是忽悠你给他交束脩呢。”   聂青禾笑起来,揶揄道:“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四叔被忽悠了?那个老童生只想赚咱家钱而已,啧啧,真是黑心肝的,对着榆木说红木。”   聂青禾感觉到他的动摇,谁不望子成龙呢!   要想让家里摆脱聂老婆子的算计,就得爹立起来,否则这个家赚再多也是给四叔作嫁衣裳。   要让爹摆脱聂老婆子的洗脑,就先从小力读书开始。只要小力读书好,让他看到成绩,那聂老婆子的很多洗脑包就不攻自破。小力再早早地超过四叔,那简直就是大耳刮子啪啪打脸,都由不得爹不去面对。   果然聂父脸色讪讪的,却也没责怪孩子,只是道:“别乱说,你们四叔读书好着呢。”   聂父还想说老娘那套洗脑的说辞,聂红花坐不住了,她撇嘴翻了个白眼,“那是多好啊?连个秀才都不是,成天价也不干活儿就让别人养着,咱家的钱都打了水漂。我才九岁都出去绣花了好吧?我奶是不是心眼子偏得没边?估计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大姐,你说是不是?”   她不跟聂母和聂青禾寻求认同,却扭头问堂姐聂云朵。   要问她奶奶是不是偏心?那当然是偏的。   可她见多了聂老婆子作妖,骨子里刻着忌惮,委实不敢直接说长辈的错处。可她要是不说,又怕被二婶和弟弟妹妹觉得不一条心,只得把头低下去。   “看!我大姐也是这个意思!”聂红花没被奶奶荼毒过,聂父对孩子宽容,聂母也不拘着,所以聂家的孩子各有性格,也敢说话。   聂小力眼珠子骨碌一转,他大声道:“爹,你给我半年试试,要先生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我就不读了。要是读,十四岁考不上秀才我就去找活儿干,反正不能老大个人还让家里养着,那不是人干的事儿!不过,爹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读书,以后光宗耀祖!”   聂青禾不禁要对小弟刮目相看,原以为只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包子,却不料小小年纪就老阴阳。   对,聂老四不干人事!二十四五了才是个童生,既不娶妻另过也不找工作赚钱,整天啃哥哥们做吸血虫!   一个光宗耀祖,一下把聂父给整激动了。聂老婆子就把老四光宗耀祖挂嘴上呢。   是啊,如果自己儿子那么厉害,比老四厉害,那爹娘和家族还不得另眼相看?   “可,咱家……不宽裕。”他说得没有底气,毕竟不宽裕是因为他把钱给了老家。   堂姐犹豫了一下,家里虽然赚的多,可花销也大,再加上人情世故、问医抓药,城里东西越来越贵,任何一个借口都可以少给家里点。不过她没敢说出来,这要是真的减了给家里的钱,倒是她奶来闹,那谁能受得起?   聂母一直没说话,她不是不痛恨聂老婆子,只是男人被拿捏着她也没有办法,聂老婆子闹腾起来不管不顾,为了拿捏儿子是真的会寻死觅活、去官府状告儿子不孝。这时候不孝,是要被问罪的,轻则杖刑,重则流放或者斩首。   聂青禾理解聂母的感受,男人不反抗,她一个儿媳妇但凡反抗一点婆婆,就被指责不孝,会被婆婆强行休妻的。   聂青禾决定以退为进,“爹你放心,小弟读书不用你供,你也不用担心会少给我四叔钱。从明天开始,我也去街上找营生做,一个月总也能赚三五百钱回来。”   她看聂父面有愧色,便继续攻心,“你们心疼老人,可我奶只偏心四叔,你们孝顺无所谓,可我们做儿女的就不孝顺吗?见着爹娘为难就不心疼吗?我们自己有爹娘有兄弟姊妹的,为什么要砸锅卖铁去供一个叔叔,爹,你觉得这合适吗?难道我们也是野草不成?”   聂父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样,狠狠地揪起来,剧痛。 第7章 同意--需要一大笔钱。   后面聂父沉默了,聂母也示意孩子们不要再呛他,他不会发怒但是会更加内疚,她心疼。   饭后聂青禾主动洗碗,堂姐则领着红花跟聂母请教绣花的一些事项。   聂父坐在天井的小板凳上盘算。   现在孩子大了,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他们在金台城住了这些年,房子都租赁的呢,根本没有自己的窝。   眼下住的这个小院,巴掌大,只有三间正房,连个正儿八经的茅房都没,还是自己家买砖头石头搭起来的。另外正房低矮逼仄,下午日头往西走走屋里就黑乎乎的,夏天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   他原想着攒点钱去租个条件好点的房子来着。   另外大儿子也十六了,再过两年该说亲的,总不能自己走了好运让师父看中,把闺女许配给自己,也指望儿子有那个好运吧?要结婚就得攒钱打家什儿,攒聘礼。还有青青也十四了,再过两年,怕是要进宋家的门,那总得给闺女准备嫁妆吧,四季衣裳、鞋袜被褥,还有压箱底的钱都不能少,就算人家宋家不计较,自家也不能太寒酸,否则不是让闺女直不起腰么?   看看这个家,媳妇儿跟了他这么多年,当初他就给做了一对银簪子。这些年过日子,总遇到不凑手的时候,媳妇儿的银饰当的当卖的卖,现在除了他给的聘礼没舍得动,其他没什么了。   家里多少日子没吃口细粮,没吃口炒菜、鸡蛋、肉了?   孩子们不嫌弃他这个爹没用,他总不能让孩子们一直受委屈吧?   要再读书,那这家得紧巴成啥样啊?   这个书真的不能读。   读书是无底洞,是吞金的窟窿,看看四弟就知道了。   当年四弟启蒙的时候花钱还少一些,十岁以后开始学四书五经做文章,一年学费二两银子打底,之后逐年增加。等要下场考试的年纪,还得另外请名家指点、拜师会友,一年多少银子都不够的感觉。刨除这些,笔、墨、纸、砚都非常贵,尤其书本,更是贵得离谱,经常一本书就上百钱、几百钱,据说这还是便宜的。家里为了供他读书,不说吃饭穿衣,单就花出去的银钱,一年总也有个十多两。这已经是哥哥们的极限,要是赚得多,那自然是全填进去也不够的。   他不能跟爹娘那样,为了小儿子委屈了另外的孩子。   可小儿子真的是个聪明伶俐的,要是读书,保不齐真奔个好前程光宗耀祖呢,不读书白瞎好苗子了。   实在不行,就让小力试试,反正刚开蒙花钱不多。真要是有那个天分的,读一年就见成效,要没那个天分,也就歇了心思。   他性子木讷,不是个感情外放的,这些话自己盘算一下却说不出口,尤其不能说亲娘和弟弟半点不对的地方。   聂青禾看他在发呆,估计是酒后上头加上被孩子们怼得有点懵。   聂父是真懵,他没想到大闺女病了一场,突然就带上了刺儿,二闺女虽然是个小辣椒,可以前说话也没这么硬气,至少不敢顶嘴的,今晚上这也太反常了。   聂青禾给旁边帮聂母劈麻纤维的小力使个眼色,比划一下,聂小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就跑过去缠着聂父。   “爹你教我识字。”   聂父看他这么主动,也乐得把自己那点存货拉出来教儿子,每个男人都想在自己孩子身上找成就感,孩子的崇拜以及优秀,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高大。   结果磕把瓜子的功夫,聂小力就把他爹那点存货给掏澄干净了。   “爹,你这也不行啊,不够我学的。”   聂青禾在一旁偷笑,她看了一下,这时候的文字一部分是繁体一部分是简体,并不全然是繁体字。   这个她可会了。   她也凑过去,“爹,我洗碗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一下。”她也拿起木棍,在地上把聂二壮教的所有字都写了一遍。   聂二壮:“!!!”   这么一看自己闺女儿子可比四弟灵光多了,当初四弟开蒙的时候,几页书背了好久,几个字也是颠三倒四地写。   他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难不成自己闺女儿子真是读书的料?   这时候闺女是没人出去读书的,但儿子出去学了可以回来教啊,侄女加俩闺女,一份钱四个人学,多赚啊!   他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时候自然是没有电灯的,也没有后世那种煤油灯和蜡烛。富贵人家里倒是会点牛油蜡烛或者石蜡做的蜡烛,但是普通人家里可舍不得买。他们家一直都用菜油点灯,光线昏暗黑烟大,做活儿也不方便,很容易弄坏眼睛,而且菜油还要用来做菜,哪里舍得点灯呢,很多时候就是藉着灶膛里的余烬亮光,赶紧收拾一下。   本着不伤眼睛不费油的原则,他们家二更梆子一响就各自上炕。   早睡早起,省油,早上还能多干活儿。   夫妻俩住东间,聂云朵带着弟弟妹妹住西间,因为屋子小,炕也不大。   上了炕,聂母忍不住问男人,“当家的,你咋想的?”   聂二壮:“都晚了,快困觉吧。”   聂母不高兴了,推搡了他一把,“你就知道困觉,当着孩子的面我不说啥,现在就咱俩我还不能说说?你看看,自从我跟着你这过得什么日子?累死累活地赚钱,想着让孩子们过点好日子,能吃上两口肉。结果咱多赚点,你娘就都要去,这赚的还有个什么意思?孝敬公婆也是该当的,可凭什么咱还得连你四弟也孝敬着?不是说好分了家各自过日子?我自己过,我累死我愿意,现在我累死也赚不到好,孩子也跟着受罪,哼!”   她一翻身,抱着自己的枕头睡另一头去了。   聂母躺在那里,越想越委屈,聂老婆子整天卖惨哭穷,可其实自家过得还不如他们乡下庄户人呢。   人家庄户人地里有粮食,房前屋后有菜园子,院子里还养了鸡鸭下蛋,条件好的猪圈里再养头猪。逢年过节的,人家鸡蛋有的吃,还能杀只鸡犒劳一下。   自家有什么?自从聂老婆子一个月要一两一百钱去,家里就没买过肉,都是靠着逢年过节男人发那一条肉回来打牙祭。别说白米白面,就黑面都吃不起,还得掺着很多糙粮,小力起初咽不下去,伸着脖子硬咽,青禾病了好些天,也就吃了几碗鸡蛋羹,连口细面条没吃上。   家里一坛子油都能吃多半年!没有油水,她做饭能好吃?   聂老婆子还装大度说什么“我也不是那跋扈的恶婆婆,我拿走一两,还给你们留下一两呢,孩子娘不是还绣花织鞋子,云朵也能去绣花赚钱,还不都是你们当叔叔婶子的拿了。我看你们一个月至少赚四五两呢,跟我哭穷罢了”。听听这是人话?   剩下那九百钱能干嘛?   他们加上侄女一共七口人,人头税得交,吃饭穿衣就是大头,柴火、井水也得花钱买,还有日常的人情往来,再有个头疼脑热抓药,那都是钱。如果遇上不好的年头,官府还摊派各种税收,那就要饿肚子。   这还得亏大力去当学徒不在家里吃住,东家把人头税也给包了。   她自己也日日不间断地做活,一个月赚六七百钱,否则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风了。   就这样,男人还觉得他老子娘在家里受苦,他弟弟读书辛苦。   我呸!我小力看着就比那个酸假吸血虫小叔子聪明!   老婆子能让她儿子读书,我凭什么不能让我儿子读书?难不成婆婆不死,儿媳妇就没活路?   聂父哎哎地唤了两次,见聂母都不理睬他,便小声道:“你看你,这就生气了。我也没说不让小力读书。”   聂母听他语气可以商量,心里舒服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绝不扣下给你娘的孝敬钱。我以后每个月再多接点绣活,总该够的。”男人不松口不带孩子去拜师,那她也没辙。现在男人松口,她愿意受累多干活赚儿子的学费。   她也怕聂老婆子做妖啊!惹不起!   聂父又舍不得让她更累一些,她以前绣花伤了眼睛,现在织丝履也是一天到晚低头弯腰,身子骨也不好,浑身都疼。   他想了想,不能扣下给老家的钱,他也受不起老娘来闹腾,也不能累着婆娘,更不能因为小儿子读书委屈青禾,想来想去,还是他多受点累。   他虽然是在编匠户,但是现在已经改制不需要每年服役,只需三年一轮,一次一到三个月,其他时间都能自由做活儿。   他受雇于柳家,另外也能替柳家接一些官家摊派的任务活儿做,商户也有任务,但是他们能花钱代替,他可以赚这部分钱。   之前因为太累他没接,现在看看还是要多接一些,大不了晚上多做个时辰。   男人么,累点怕什么?比起大哥三弟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太阳晒不着,大雨淋不着,饿不着渴不着的,不知道多舒坦呢。   想通以后他又高兴了,摸索着给婆娘揉捏按压眼睛穴位,“荆大夫说要坚持按揉。”   聂母已经不气了,反而开始憧憬,“你说咱小力要是考了秀才,那我就是秀才娘?”   聂父:“得叫夫人,给夫人请安。”   官场上的称呼有严格规定,民间却松散很多,不少商户有钱人家,宅子大了养的丫鬟婆子们多,都是老太太老夫人的叫,也并无人过问。   聂母捶了他一拳头,“贫嘴。”然后吃吃地笑起来。   两个人又开始嘀嘀咕咕孩子拜师得交多少学费,哪个先生便宜,哪个先生据说教得好。两人也没读过书,日常又不关注这些,说来说去没个头绪,就说明天去打听一下。   聂父还想问问宋清远,直接被聂母否了,他再问,聂母就给他洗脑,宋清远和宋母对自己闺女的种种轻视和忽略去了。   西间里,聂青禾躺在炕上听着红花的小呼噜,这丫头倒头就睡,旁边聂小力却安静得跟猫儿一样。   她轻声问:“姐,睡了吗?”   堂姐:“没呢。你也睡不着?”   聂青禾翻了个身,笑道:“姐,明天你托人给家里写封信呗,我病得那么厉害,也得告诉他们一声。”   她病了,肯定得花不少钱,就算少给老家一些钱也是合理的。另外以后聂老婆子要是闹,她就说自己病得要死,爷奶收到信不关心就只会要钱,让她爹看看,他们是些什么人。   聂老婆子能给她爹洗脑,她也能一点点掰回来。   堂姐应了,“我明天请谢先生帮忙,他只要两个钱。”   聂青禾:“姐,你觉得这里好还是老家好,奶不会逼着你回去……吧?”   堂姐今年17岁,差不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聂老婆子估计不会放过要一笔聘礼的机会,到时候只图彩礼,怕是并不会想给她找个体贴能干的人过日子。   堂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做女孩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聂青禾:“只要姐姐想,那办法总还是有的。这金台城那么多机会呢,怎么非得回去?”   堂姐:“真的可以?”   聂青禾:“当然,这不是有娘嘛,你要是有那个意思,娘自然会帮你留心的,她在这地界人缘多好你也知道。”   堂姐声如蚊蚋,“嗯呢。”   聂青禾知道她这是害羞了。   她相信堂姐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要把家里给小力读书的事儿告诉聂老婆子。   其实原主和弟弟妹妹跟堂姐关系都很好,除了刚来那两年,被聂老婆子威胁着她心里有鬼不得劲儿,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后来她不再给聂老婆子当眼线,聂母对她也没二样,她就自在很多。尤其前年聂老婆子来作妖,她当众为二房说话,把聂老婆子气得要给她带回老家发嫁,是聂母把她留下来,说青禾、红花还没出嫁,需要姐姐陪伴,怎么能说走就走?   聂青禾希望堂姐有自己的人生,不要成为聂老婆子敛财的工具。 第8章 找工作--插戴婆也是一种职业   第二日一早,聂母说爹同意小力读书,给小力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聂青禾没想到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看来有些事情还得娘使劲,而且爹不是那种只有老娘没有自己小家的男人,还是可以调教争取的。   早饭是聂母做的,一锅咸菜面条,面粉和昨晚聂青禾用的一样,可是味道却差得远。   这时候普通人家吃饱都算好的,根本别想吃得有多好,油、肉不自由,饭菜能有多香?   聂母是没加油的,直接清汤煮面加上咸菜,这种粗面吃起来有一种苦涩味,处理不好那味儿就更大。   聂小力因为能读书,没有挑剔,只有聂红花嚷了两声不如昨晚的疙瘩汤香。   她才九岁,饭量却比聂青禾还大,聂母多给她盛了一勺子,顺便戳了她一指头,“说这不好吃,数你吃得最多。你以后多赚些钱,买大鱼大肉回来,娘保管给你做得喷香流油!”   聂红花得意道:“那你等着吧,我现在学绣花,保管比你们绣得都好。以后我可是要去京城最大的金楼当绣娘的,一个月的工钱就有三两,到时候给你们吃猪头肉吃到吐!”   大家笑起来。   聂青禾觉得完全有可能。原主和妹妹随了聂母,都有点绣花的天分。红花如果肯多花点心思,那的确是可以走得更远。   当然,这得看小丫头偷不偷懒,能不能坚持。   看聂红花这几天学习的劲头倒是不错,最近她跟着去绣衣楼,接触了几个同龄的小学徒,激发了好胜心。   这是好事。   聂父虽然答应了让小力去读书,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交学费,他得先打听一下,然后多做点活儿再跟东家借点,还得给小力做身新衣服,再查个好日子,买上礼物带上钱去拜师才行。   满打满算,总也得再过半个月,下个月初才行。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堂姐还得弟弟妹妹去绣衣楼,她还把自己和俩孩子的衣服用包袱包起来,等绣花累了休息的间歇就把衣服洗洗。夏天热,大人孩子都出汗,衣服要天天清洗保持干净。   她问聂青禾:“大妹,你要不要跟我们去?”   她觉得青禾绣花好,去了绣衣楼可以拿比她更多的钱。   聂青禾摇头,“姐,我不去绣花,我有别的打算。”   堂姐就先带弟弟妹妹走了。   聂青禾先帮着聂母把家里收拾一下。   很快做活儿的妇女们就端着针线笸箩过来找聂母,她们分别带了瓜子、姜片糖、炒豆,预备着做活儿累了歇息,大家一起嚼零嘴儿说闲话,还有人给聂母带了一小碗腐乳,闻着味道很重。   “我们老家兄弟做的,给我送了一些,我闻着味道冲吃起来倒是香,拿来给大娘子尝尝。”   聂母也不客气,就把腐乳收了,又把人家的碗个洗干净放在灶台上。   聂青禾帮聂母把她织丝履的工具准备好,妇女们看到她,纷纷夸她比前些天更俊俏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的,特有精气神。   聂青禾谦虚两句,就看母亲怎么织鞋子。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可以直接织成的鞋子,前世她研究了那么多古代工艺,也没有留意这个。毕竟直接用布料、皮料做鞋子更简单,谁还费力气织成呢。   织成丝履是古法流传下来的,只供特定喜欢复古衣饰的客人穿用,物以稀为贵,所以价格不错。当然客人们对手艺的要求也颇高,目前也就几个妇女被选中做这个。   工艺是先用麻纤维织出鞋底,再用上好的丝线织鞋面,在鞋口的地方用通经断纬的方式织彩边,还要用提花的方法织上一些纹饰,也都是古时候流行的元素。而织鞋子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要有特殊鞋跟,鞋头也不能平过去,需要翘起来,甚至还得带点花样。   聂青禾试着摆弄了一下,很快就上手了。其实就是一个微型简化的织布机,只是还要用到编织的工艺,就类似编筐子蒲扇之类的手法。   几个妇女看她学得那么快,纷纷惊讶得不行,“我们都试过,怎么也摆弄不好呢。”   聂母骄傲得很,“我们青禾学什么像什么。”   当中一个妇女眼神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这聂青禾以前憨憨的,现在病了一场倒是精明起来了。听说宋家好像不愿意结亲了,那柳员外岂不是更要提亲,让她嫁给三少爷?要这样,自家闺女哪里还有机会?   她顿时有些心不在焉,然后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哎呀一声。   聂母提醒她,“你仔细着些,扎了手咱们自己疼,弄污了绣品却要扣钱的。”   那妇女赶紧专心绣花了。   聂青禾一边织一边跟聂母交流,顺便给她提供一种更好的思路和编织方法,比如有些地方,就直接用手编织,然后用一根戒尺压压紧即可,还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用勾的方法。   “怎么勾?”大家都不懂。   聂青禾笑道:“就他们织鱼网的那样,不是也有个钩子,可以编织可以勾呢。”   金台城外有个东湖,秦老板在那里养了好些鱼,经常下网捞鱼。   聂母眼神一亮,“还真是,我只学了一个方法,倒是没想着变通。”   其实不是没想,是不敢也没时间去试错,这些丝履材料高档,都是最好的丝线,若是弄毁了自己可赔不起。   聂青禾又帮她拿纸笔绘制了几个花样,织成履时代流行的那些纹饰,基本都是简单的几何纹样,再就是一些字。她把简单好编织的告诉聂母,让她下次交货的时候问问绣衣楼,是不是可以按这种式样来。   众人又是一通夸赞,聂母比自己被夸还舒坦。   聂青禾跟聂母聊完鞋子的事儿,就说自己要出去走走。   聂母还怕她去找宋清远呢。   聂青禾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我去街上首饰楼那里看看,兴许能找到一个轻快又赚钱的活儿。”   如果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让她坐着一直绣花还行,要为了赚钱被逼着绣花,那她不干的。   她觉得赚钱还是得多动脑筋,最好不那么累。   她现在不能靠钱生钱,那就尽可能靠脑子呗。   她背上自己的挎包出门,挎包是原主自己做的,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草和紫茉莉,清新雅致,只是已经旧了绣花也开始褪色。   聂青禾出了门,迳直往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的路口去。出于战术的需要,金台城的南城门和北城门并不正对,要错开一段距离,所以南大街和北大街也没有连起来,而是错开了两百来步。   聂青禾去了柳家首饰铺子,她要在这里找个工作。   金台城距离京城三百里左右,这里既有通过运河来的苏样,又有京城流出来的宫样,所以生意十分兴隆,不少打扮华贵珠翠环绕的妇人小姐们前来试戴购买首饰。   除了柳记另外还有三四家首饰铺子,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中柳记和百米开外的黄记最红火。   聂青禾看柳记五开间的铺子里,来来往往不少妇人,她们有的带着婆子丫头,在铺子里亮个相引起一阵艳羡,便往后面雅间去慢慢挑,有的则就在前面挑选试戴。   聂青禾和认识的伙计招呼一声,就静静地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   铺子里只有男伙计,并没有女的,他们给妇人们推销的时候,只能站在柜台里面耍嘴皮子,并不能用肢体语言来增加亲切感和服务亲密度。   但是聂青禾也不会贸然去找掌柜的求职,她要在恰当的时机展示自己,让铺子需要她。被需要和上赶着求职,那待遇和态度是绝对不同的。   听了一会儿,她就了解这些妇人为什么扎堆来买首饰了——金台城新人知府的夫人从老家过来了,知府夫人一连举行了三场宴会,第一场宴请丈夫同僚们的内眷,第二场宴请城内有头脸的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们,这第三场则是一个游园会,邀请城内有身份人家的年轻娘子和姑娘们去赏石榴花喝茶。   金台城除了那六姓祖传的大户,另外还有不少新起来的士绅、商贾之家,这些都是知府公务需要打交道的。   不过眼前这群并不是真正的富贵之家,真正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基本不会一群人扎堆挑首饰,她们会自己送金银去铺子里按样加工,不管是编髻还是打别的金银器,都务求有自己的特色。   她们最隆重的那些首饰,都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订做的,都要錾刻上独家标志。金台城这边首饰铺子做出了新花样,为了推广会主动送去家里让她们过目挑选。   而且就算她们心血来潮想要逛街进铺子,也是大群丫头婆子前呼后拥的,直接去雅间喝茶吃点心,再慢慢挑几样罢了。   这些富贵人家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她们都混自己相当身份的圈子,就连城中的中产小康之家的妇女,也没资格在她们面前交际,所以聂青禾目前也不把她们列为目标客户。   至于城内的下层贫穷百姓,她们都是用木簪、铜簪,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进这种豪华首饰铺子踩个脚印,自然也不是她的目标客户。   聂青禾的目标客户,就是眼前这一群扎堆买首饰,还满头珠翠又兴奋又心虚的妇人们。   她们是城内的中层,一般都是小康家庭。   她们都想去参加这第三场游园会,因为知府夫人允许妇女们同乐。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露脸场合,不但能结识大户家的太太们,还能在自己的圈子里炫耀呢,谁没去谁丢人!谁去了打扮寒酸,谁丢人!   她们不能实现首饰自由,但是又有显摆的需求,且还有专门的圈子,大家互相攀比又互相提防,生怕谁比自己打扮得更华贵了去,所以她们喜欢一起买,还喜欢买一样的大众款、镀金银饰品。   看那个被叫做方娘子的方脸盘妇人就知道了,她插戴得最多,里面还混着一些银鎏金、铜鎏金的,整个头金碧辉煌,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脑袋,不是怕掉了首饰就是怕折了脖子。   聂青禾都替她累,就那些展示首饰的假头,都没她的头承受得重量大。而且这样打扮梳头插戴的手艺可很关键,一个不慎那就发髻松散首饰坠落,不但丢东西还丢面子呢。   方娘子今儿很兴奋,因为今天出来她打扮得最端庄华贵,插戴的头面最成套最好看,富丽堂皇的,特别气派。   她还带了一个丫头呢,其他人都没有!   她挤兑那个插戴最少又只看不买的妇人,“我说张家的,你也得打扮起来了。咱们出门,可不只是自己哦,还带着男人的体面呢。我说你要是不会梳头呢,你就请个插戴婆,她帮你梳得又好看又结实,把长长短短的发饰插上去,又好看又气派。你看我!”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用手捧着脖子给她们展示,“找城西的温娘子梳的,她手艺可好得很,平时找她梳妆插戴的人都得排队呢。我这也是沾了我们小姑的光。”   当中有人立刻羡慕得很,恭维道:“那得不少钱吧?”   方娘子又微微歪了歪头,笑道:“也没什么,她给别人梳妆插戴,每次都要三钱银子,我这个只花了一钱。”   聂青禾默默地算了一下,一钱银子,那就是一百个钱,看来插戴婆还是很赚的。   和方娘子一直不对付的赵娘子笑了笑,颇有点阴阳怪气地道:“那你过两天去游园会,是不是得请温娘子陪同啊,我听说温娘子现在只陪贵人出门,一趟十两银子呢。”   “妈呀,那么贵呢?”几个妇人还是变了脸色。一两百个钱她们不肉疼,十两银子那可是一笔大钱了。   方娘子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笑道:“那么多夫人请她,哪里轮到我啊。在夫人们面前,咱不是小辈么。”   聂青禾听她们聊了一会儿,知道插戴婆是现在一种职业,温娘子管着一个插戴班子,手底下有几个手艺不错的娘子,专门帮富贵人家梳妆插戴随行跟妆,赚头不小。   可她们是断然请不起的。   就温娘子手下那些普通插戴娘子,梳妆插戴一次也要五十个钱的,如果再跟着出行,那么一趟至少要两百个钱了。   对富贵人家,两百个钱不算什么,对她们却还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那边方娘子和赵娘子因为互不服气又开始别苗头,到后来就充满了火药味儿,甚至开始斗嘴。   赵娘子使了个眼神,另外两个妇女就开始故意引方娘子掐架。   方娘子被众人围在中间,一会儿朝左吵,一会儿向右跟人斗嘴,脑袋转来转去,动作幅度大了那发髻不牢固处就开始松散,有钗子摇摇欲坠。   赵娘子在后面喊了一声,“哎呀,有马蜂!”她直接把一个妇人推到方娘子身上,导致方娘子一个大动作,脑袋甩了一下就有一支发簪脱落坠地,。   方娘子急忙弯腰去抢,后面赵娘子又“不小心”推搡她一下,结果方娘子头上的发饰接连脱落,叮叮咚咚摔在地上,连带着没固定牢的发髻都散了下来。   聂青禾叹了口气,这方娘子怕是要惹麻烦了。   果然,赵娘子立刻发难,“哟,方娘子,你说你这头发是去找温娘子梳的?就这?你是不是得去退钱啊?”   另外一个妇人立刻打配合,“可不怎的,方姐姐,我陪你去,让她们赔!”   方娘子顿时面色发白,她哪里敢去啊,她就没去找温娘子梳头,她不过是跟着小姑子见识过一次,回来自己学的罢了。可自学的手艺就是不行,竟然在这里散架出丑,实在是丢人。   丢人是小,她说自己的头是温娘子梳的,却在这里散架,回头影响温娘子声誉,人家温娘子找上门对质,只怕还要赔礼道歉才行呢。   她一下子急了,又恨刚才有人推她,立刻就朝着赵娘子发难,把赵娘子的发髻也抓散簪钗脱落。其他妇人见状赶紧上前劝架,让她们别失了体面,结果其他人也被波及,叮叮当当,簪钗的掉了一地。   一群强装体面端庄的妇人们,之前还端着架子打嘴架,这会儿却也花容失色了,赶紧去捡抢自己的簪钗,一时间场面有点乱,其他顾客见状都纷纷躲开。   店里的伙计也急了,不能让客人们在这里出丑啊,这可事关店铺的体面呢。   一个伙计急忙跑去找掌柜,两个上前劝架,却也不敢太靠近。   聂青禾不慌不忙地上前,她脆生生地道:“哎呀,娘子们快别争了,这里掉了几支银簪,也没个记号,到底是谁的啊?”   唰!   妇人们全都扭头看着她手里的银簪,纷纷说是自己的,因为她们都有一样的! 第9章 崭露头角--虽然她们很闹聂青禾却觉得可爱无比。   伙计们也都懵着不知道是谁的。   因为那三根簪子就是普通款式,上面錾刻了花开富贵的纹饰,还有吉祥如意四个字,一模一样,并没有独自錾刻标记。   聂青禾看妇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银簪吸引过来,不会再打架,便对自己熟识的那个伙计笑道:“来顺,快请娘子们去后间喝茶,把头发重新梳一梳,首饰都在这里,端过去各人慢慢挑,总不会弄错的。”   方娘子和赵娘子等人也才意识到,她们在店里拉扯起来了,实在是丢人,怕其他顾客笑话便纷纷捂着脸往后面去。   聂青禾就对其他的顾客解释道:“有位娘子的发簪没插紧,头发松散,大家方才是帮忙寻找脱落的珠子呢。”   她这么一说,伙计们立刻回过神来,纷纷说是,可千万不能说客人们在店里打架,名声不好。   新来的顾客就看到几个妇女蹲在地上扯头发、捡簪钗的,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不过看聂青禾生得肤如凝脂,一双水润的眸子清亮亮的,天生带着一种让人信任的气质,她们就信了。   来顺几个感动得不行,有的负责招待新顾客,有的负责帮聂青禾去后面安抚方娘子几个。   有个女孩子跟她们沟通,总比他们方便,实在不行他们都要去请三小姐了。   聂青禾主动拿了托盘,上面铺着绒布,把几样有争议的首饰放上去,又引着几个气急败坏的妇人们去后面静室,供她们重新梳头插戴,顺便喝口茶都消消气。   几个妇女还在争执谁拿错了谁的簪子之类的,虽然知道会被笑话,却也不得不分辨明白,那可是银簪啊,一根簪子也要一两银子呢。   聂青禾面上微微笑着,心里却在盘算,她们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客源。   方娘子赵娘子这些中产之家的妇女,虽然不是首饰铺子的大主顾,却也是不容小觑的消费力量。   她们好打扮、虚荣攀比,紧追豪门夫人小姐的脚步打扮,能给铺子里带来很大的生意呢。   这些人家没有那么富裕,想要多买却又想尽可能省钱,大部分家里没有会梳妆的丫头或者婆子,都是自己一力操持的,甚至有些人家参加了重要场合再回来退首饰呢,当然需要折点价。   三四月里举办的牡丹节、芍药会之类的花朝节,五月初又是端午节赛龙舟,眼下是知府夫人的游园节,再过几天柳家夫人小姐还要举办一场消暑节。   这一个个花会,去的可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很多外面府县的妇人都来参加呢。   她们能不去?   不去那不是没面子?回头还用抬头出门?这可是她们圈子里最重要的谈资呢。   聂青禾用非常标准的营业声音柔和道:“各位娘子不用着急。”   她用托盘托着银簪,然后跟几位妇人对照了一下,分毫不差地发到了她们手里。   几个妇人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   聂青禾轻笑,“我方才留意到各位娘子梳的发型,对插戴的簪钗也有印象,略一比对就分辨出来了。”   一样的款式,她只需要知道谁没戴就行,戴了的发一支就好,管她到底原本是谁的呢,反正造型都一样。   她又建议大家把各自的姓氏记号錾刻上,这样就不会弄丢。   妇人们心里都有些愤愤。   这能怪她们吗?她们要买那么多首饰,当然是尽可能地省钱了。要买一支独特花样还錾刻名字的,能买三到四支普通的甚至更多,就算是普通花样要錾刻上名字,那也要多出二三十个钱呢。   什么,买这么多首饰还差这几个钱?她家的钱又不是像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那样大风刮来的,当然要省了!   可谁曾想到这种情况呢,大家的首饰掉了一地,掺在一起不好分辨了。   聂青禾便说可以免费帮她们錾刻简单的记号。   柳记出去的首饰,有的会錾刻吉祥话,有的则是光面,但所有的都会有小小的柳记记号,客人如果要錾刻记号就要额外订制。   听说聂青禾不要钱可以免费给她们錾刻,娘子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表示需要帮助。   聂青禾就让伙计帮忙去后面拿了工具来,她先帮方娘子在没有记号的首饰上錾刻一个古体方字。   娘子们惊讶道:“哎呀,这闺女还识字写字呢?”   聂青禾不慌不忙地找补,都是爹教的,爹在柳记做首饰工匠师傅。   这下子那些娘子们忍不住高看她一眼了。   聂青禾帮她们錾刻记号,妇人们各自把头发重新梳起来。   方娘子并不是个手巧的,带来的丫头也粗手大脚不会梳这样的高髻,弄来弄去给她扯得头皮疼,她气急败坏,“要你有什么用?在家不是教你很多遍?”   丫头本来就是最低价买来当粗使的笨丫头,带着出门也就讲个排场,要干精细活自然不行。   丫头委屈得很,嘟着嘴不敢吭声。   聂青禾看不得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被这样委屈,便上前替方娘子梳头。   聂青禾胸有成竹手上动作麻利得很,帮方大娘子把一头黑发梳顺了。她估摸了一下,方大娘子发量不多,发际线上移,且脸盘又大又方,梳这种繁复的牡丹头实在不合适。   她看了一眼铜镜里的方大娘子,镜面不像水银镜那么清楚,显得大娘子脸盘子格外大。她柔声道:“大娘子,那牡丹头需要很多假发才撑得起,插不牢固所以容易脱落,我瞧着您倒是可以梳一个挑心髻。”   中间的头发盘在脑后,再把两鬓的头发梳起来往下垂盖住耳朵,这样就能挡住一部分脸蛋,既能缩小脸颊还能柔化面部表情,让人看着更加妩媚几分。   方娘子犹豫了一下,看她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清丽无比,却穿着带补丁的粗布素色衣裙,衣着寒酸得很,她狐疑道:“你会吗?”   聂青禾笑道:“要不我梳了您看看?”   方娘子便默许了。   这些都是聂青禾前世做惯的,她自己发量极多,因为懒得理发任由头发长到了腰际,所以很适合做各种发型。后来她经常直播或者做视频教别人怎么盘头,还设计一些简单又好看的古风发型和头饰,方便喜欢汉服打扮的小姐姐们出行。   有一次她直播做复古发型,不过是做了一个少女发型,一个贵妇发型,结果愣是让直播间刷了价值几十万的礼物,最后她就那么梳着古典发型坐在那里发呆,都有人不停地刷礼物。   颜狗都是这样的,想当初她追看一个小网红的直播时,也是盯着傻看刷礼物,哪怕人家喝水打哈欠杵着脑袋,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她也觉得好好看。   现在给方娘子梳个头,小意思。   虽然方娘子发量不是很多,但是这时候的妇女头发都长,盘发型那是绝对够的。   等两边的鬓发垂下来盖住宽大的下颌骨,赵娘子惊讶起来,“哟,大娘子看着还挺俊的呢。”   其他人也都盯着看,纷纷说是漂亮了。   方娘子立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虽然不是她认为能显贵气的高发髻,但是这个发型更加衬她的脸呢,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聂青禾把她后面的发髻整理一下,还压进去三四个小发包,用短的小钗固定住。   这种短小的发钗其实就是U型簪,和短小的簪子一样纯粹为了固定头发的,只是现在没有波浪一字夹,否则她可以更利索。   而那几个发包也是真头发和丝绵的结合物,一般是妇女自己的落发或者剪下来的头发积攒着。当然那些高髻假发都是首饰铺子里做的,头发则是有些急用钱的妇女悄悄卖的,混着马尾、纱线等合成的。   方大娘子那个假发髻就制作粗糙得很,她之前梳得牡丹头,手艺不行,插戴太多,所以才散架的。   聂青禾帮她插了两支银鎏金牡丹纹发簪,又插了一支她最贵的垂珍珠红玛瑙流苏的金累丝飞燕步摇发钗。   首饰贵在搭配,贵精不贵多,这样下来,头上清爽又有点缀,看着贵气大方,却也不失婉约。   “这个镜子耽误事儿,不够亮堂。”方娘子有些遗憾。   市面上没有水银镜,聂青禾倒是知道水银镜怎么做,但是水银剧毒,而且做出来必然会引起轰动,她现在没有实力自保是不会去碰的。   几个娘子立刻恭维聂青禾,没想到她虽然衣着普通,手却这么巧。   聂青禾笑道:“因为是日常逛街,我就没给大娘子插戴太多首饰,要是去参加花会筵席,自然还是盛装打扮得好。”   那样她也有钱赚嘛。   其他娘子们也纷纷让聂青禾帮忙梳头。   方娘子一把抓住聂青禾的手,“聂家闺女,我过几天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游园会,不如你跟着我帮我插戴可好?我多给你银钱!”   虽然她向来精打细算,为了炫耀可以多买首饰但是却不舍的出錾刻标记费,对下人伙计之类的也苛刻,对插戴婆更不会大方,可她今天看着聂青禾帮忙梳的头发,真的合她心意,不但让她看起来富贵,还让她看起来俊俏年轻了几分呢。   回去给当家的看看,他都得热情几分。   其他娘子一听也都要请聂青禾,互相争、攀比,这也是她们的习惯了。   聂青禾却了解方娘子这一类人。他们买奢侈品的时候看似很豪爽,却会斤斤计较小钱,比如一支金簪哪怕三四两银子她们也会买,可如果錾刻独家标志需要二三十个钱,她们就会犹豫。   梳妆楼梳妆插戴的最低价是二十个钱,方娘子这些人都不舍得,哪怕去知府夫人举办的游园会,她们也是跑来买奢侈品,却不打算去请插戴娘子,所以她们的心理价位肯定不高。高了她们肉疼,也就梳一两次拉倒,要定一个低一些的价位,让方娘子等人只要有个正式聚会就找她梳头,这样她们不心疼,而她也能赚一些。   她弯了弯眼睛,反问道:“方娘子请我梳妆插戴,随行陪伴,那要给多少钱呢?”   她并不觉得方娘子等人舍得花一两百钱请人陪伴,毕竟她们还没到那个交际需求阶段,但是请人梳妆插戴还是可以的。   方娘子一下子闭嘴了,顿时后悔自己一时脑热嘴快又说了大话。   她盘算着温娘子那里最低的梳妆学徒是二十个钱梳妆插戴,出行陪伴则是六七十个钱。这聂家丫头不是梳妆楼的自然得便宜一些,梳妆十个……五个……出行的话顶多五十……不,三十或者二十个钱就够了吧?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对上赵娘子讥诮的表情,她忍不住脑热又要嘴快。   聂青禾有心要发展她们当顾客,自然不会让她们觉得肉疼,“娘子们不必为难,我开玩笑的。我不是首饰铺子的人,我爹是这里的师傅。”   赵娘子为了挤兑方娘子,笑道:“我瞧着聂闺女这梳头的本领,可不比梳妆楼那些出徒的差呢,一次怎么也得……”   几个妇女立刻拿眼看她,方娘子也眼欲喷火,如果姓赵的敢让她花冤枉钱,看她不撕烂她的嘴!   赵娘子自然也不是傻子,她们内部可以攀比撕扯,可对外也是很团结的,毕竟也关系她的荷包嘛。   她笑道:“总归是没正式去过梳妆楼的,给钱多了怕是让人忌惮,不如五个钱,这样不会引人嫉妒,咱们也好常来找姑娘梳头。”   方娘子等人甚为满意,这个价钱跟梳妆楼一比,那可是相当划算啊,一点都不肉疼,只要出门聚会就可以花钱梳一个,比自己累得脖子酸胳膊疼的好。   聂青禾一点都不失望,虽然比她心里价位低很多,但是她没名气没地位,首先需要立住脚。原本她以为方娘子那么抠门,怕是要给她两个钱梳头呢。   现在五个钱,妇人们不肉疼,她也有赚头,关键她们可以帮她在柳记拿到工作机会。   毕竟这时候妇女要赚几个钱多不容易呢,堂姐在绣衣楼整天累得腰酸背疼的,一个月也就给三百个钱。这还是熟练工,如果不熟练的,还没钱呢。   而且她也不靠给人梳头赚钱,而是以此打开局面积累口碑和客源,然后把新发型、新首饰、洗发膏、护肤品、化妆品等等推销出去。   要想赚钱,单靠埋头苦干是不行的,有几个打工仔靠工资发家致富的?   虽然妇人们围着她叽叽喳喳闹腾得劲,可她却看到了商机,觉得她们无比可爱。   “大掌柜来了!”外面来顺给聂青禾报信。 第10章 合作--给她一个工作机会。   见了大掌柜的,方娘子等人少不得要夸聂青禾,把那五文钱梳头的便宜给坐实了,顺便挤兑一下首饰铺不给她们做单独记号,让她们首饰和人混了。   柳掌柜一个劲地赔笑,一口应承以后会免费给她们几位的金银首饰做标记。   因为工匠们忙,他规定除非特殊款式或者各家订制的可以加标记,那些摆在柜台的成品价格优惠,就不能再加独特标志了。   听她们说聂青禾梳头好,还会插戴首饰,柳掌柜也很诧异。   他以前对聂青禾的印象就是模样俏丽,性子娇憨跳脱,见了生人也会害羞。之前柳员外还说想让她给三少爷做妻呢,只是聂工说闺女有娃娃亲才作罢。   这会儿瞧着聂青禾跟娘子们说话落落大方,见了他也没有害臊脸红,他不禁暗暗称奇,这样大方得体的小户闺女,可真不多见。   柳掌柜聊了几句,可他是个男人,只要答应给錾刻记号,其他的娘子们就不和他多说,只拉着聂青禾说梳妆打扮的事儿。   方娘子还坚持让聂青禾给她随行插戴,她已经看出聂青禾手艺好,人又和善美丽价钱还便宜,带出去多有面子啊。   聂青禾看她们给她在柳掌柜跟前铺垫好了,便笑道:“以后我常来这里呢,各位娘子要是有需要梳头插戴的,都可以到这里来。我们还可以现场梳妆,扬长避短,让大家更加美丽。”   柳掌柜是个脑筋活络的,一听就嗅到了商机,他忙道:“这样好。胭脂水粉我们铺子都备上好的,不用娘子们自己带。要是娘子们戴腻歪了自己的首饰,还可以现挑。”   其中一个娘子撇嘴,“要每次都买新的,那哪里能啊。”   又不是那些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高门大户,她看好的几个纹样,也只能选那么一枝,却不能豪气地说都送家里去。   聂青禾对柳掌柜道:“大掌柜,咱们铺子有赁首饰的吗?就跟赁房子一样。”   富贵人家自然是时时换新,但是方娘子赵娘子这种中产之家,怕是没那个条件。可她们又爱美,有打扮需求,如果能够租了佩戴参加完聚会再还回来,想必是个双赢的服务。   至于如何保证不损害不遗失,有了问题如何解决赔偿,那就是专业人士的事情了。   柳掌柜是生意人,他一听就开始脑内疯狂打算盘脑补赚头大小,而妇人们则互相嘀咕这样还挺划算的。   有时候真的买不起新首饰,可时常不买又招人耻笑,不说参加花会,就回趟儿娘家都被姊妹嘲笑。如果真的能租首饰,那倒是方便,既显示了自己的体面,又节省了大钱。   当场就有两个娘子说过几天有事情,需要来这里梳头插戴,租几样首饰。   她们一个要参加小叔的相亲宴,那可是个显示自己条件给小叔撑门面的重要机会,人家女方除了听媒人说再就是看姑嫂们的情况,借此揣测自己女儿嫁过去的日子。   另外一个要陪同男人去给老师贺寿,自然都不能怠慢。   柳掌柜见状,立刻就应承下来。   至于方娘子说的什么随行陪伴,聂青禾暂时婉拒了。跟妆一天,在她看来没有七八十个钱是不划算的,而方娘子这些人,怕是想二三十个钱就请她跟一天,炫耀的需求比真正跟妆的需求更大,对她来说不划算。   如果有新娘子结婚,这是跟妆需求,那她倒是可以一百多个钱跟一天,其他的目前还是算了。   方娘子等人看她小小年纪却非常有主意不好忽悠,也只得作罢。刚才三个请聂青禾帮忙梳头的,各自付了五个钱给她。   等和几个娘子们谈妥,送她们满意地离开首饰楼,聂青禾才回头跟柳掌柜说合作的事儿。   柳掌柜表面笑微微的,内心却惊讶无比。毕竟聂父憨厚老实,话不多,总是埋头干活,怎么看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灵巧的姑娘。而且聂青禾以前看着有些痴憨,可没有今日的伶俐聪慧不卑不亢。   难不成病了一场,性情变稳重了?这倒是有可能,不少孩子少时不懂事,大病一场或者遭逢变故,就会变得稳重起来。   他不知道,聂青禾之所以从街上这么多铺子中,选择柳记当靠山,就是看中他的为人。   父亲和大哥都在柳记做活儿,对铺子里的众人也都有自己的了解,柳大掌柜跟别的大掌柜不同,他从来不捧高踩低,也从来不会打骂伙计、学徒。他总是开导那些二掌柜和做师傅的,伙计都是咱们招的,好不好那不都是自己的眼光?他要是学不好,你教,教不好你辞退他,见天的打骂作甚?而且铺子里的人遇到什么难处,他也会主动过问,能帮的就帮,帮不了的也想办法。   就之前聂老婆子来金台城闹腾,按照几个二掌柜的意思,要辞退聂父,怕以后还有麻烦,是柳大掌柜力排众议继续留下聂父和大哥的。   就冲这一点,聂青禾也选择他。   而且她知道这时候的人都有些迷信,尤其生意人,所以她也想好了成熟的说辞。   那就是自己高烧昏迷的几天其实一直在做梦,梦见一个花仙姑领着她去了一座大园子,里面到处都是亭台楼阁,遍植仙花灵草,到处都是衣裙飘飘的仙女,她们有的在画画,有的跳舞,有的在弹琴,还有些在梳妆打扮、做胭脂水粉,还有做饭的,熬药的。   那大园子跟走不尽似的,逛个三天三夜都逛不完。   花仙姑不但领着她逛,还请她吃好吃的,教了她一些本事,其中就包括梳妆打扮,还说以后要请她留在那里,专门帮仙子们梳妆。   聂青禾讲这些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洗脑过,而且脑子里已经形成了小电影,来回播放,自然不会说错。   通过史书也知道,这时候很多人会假借做梦达到一些目的,要么就说自己某日进山遇到一位老神仙、黄大仙等传授他什么本领,甚至有些人会点算命相面之术,就把家里一个傻子假装成仙家上身的大师,然后他们给解,可以给人断失物、寻人、算命等等。   普通人对此没有分辨力,尤其人云亦云的时候就会信,甚至还会越传越玄乎,大老远的都有人来请算呢。有些因为名气太大,还成了气候,立了自己的教派呢。   只要不造反,官府自然也不去管的。   聂青禾觉得这叫符合时代潮流的话术,并且她这个故事纯粹就是小女儿的好美打扮,跟那些装神弄鬼的不同,也不会被人排挤怀疑。   柳掌柜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那大园子什么样儿,花仙姑什么模样,什么妆容,穿着什么衣服,戴着什么首饰,挽着的披帛上什么花纹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是真信了。   他觉得一个人瞎编故事离不开她的见识,聂青禾从小就在这里,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大世面,她怎么编得出那些花仙姑们的点点滴滴?她说的那些,他都闻所未闻,让他编也编不那么真实。   而且他也是一个童生,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看了不少闲书,里面写了很多志怪故事等,什么老龙王入梦请唐太宗饶命,什么南柯一梦,什么龙王招女婿的。   远的不说,就讲近的。金台城北有一个神婆,城南有一个神汉。神婆是是请了仙家上身,扶箕很厉害,神汉是神仙托梦能请神,说驱邪厉害,反正都神乎其神的。   而且柳掌柜小时候也遇到一件类似的事儿,他去姥娘家有一次迷了路,去了一个村子,满村的人都在看唱戏的,还有个姑娘要请他家去吃酒,另外一个老头子把他打走了。后来他在路边被人叫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在路边睡着了。可他一点都没有自己睡觉的记忆,而只有去了那个村子看大戏的印象,可等他带人去找,却不见那个村子,再后来听老人家说那里原本有个村子的,打仗的时候都死绝了。   他一直深信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   所以,他对聂青禾的梦境深信不疑,甚至非常好奇花仙姑还教她什么好东西,能不能让铺子的生意更上层楼。   而且聂父做工好又老实认真,聂大力也是个好伙计,聂青禾能主动来找活儿干,在他看来很值得鼓励。   出于种种考虑,他决定留下聂青禾。   关键店里真的需要一个女伙计。   这时候服务型的店里负责招待的都是男伙计,并没有女孩子。   虽然现在风气不是完全保守,妇女们也经常结伴出游,但却是男女分开的。现在妇女也出门做工,却是去专门的女工作坊,诸如绣坊、织布坊等等,和男人们也是分开的。   而且父母们抗拒让女孩子抛头露面,这样会影响相亲,不好找婆家,有些厉害的婆母甚至会说抛头露面就是当街卖笑,跟青楼的姐儿一样。   所以,金台城的铺子里几乎没有女伙计。   而像卖女成衣、首饰、胭脂水粉、鞋袜等的铺子,没有女伙计真的很不方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带聪明伶俐的丫头出门。   柳掌柜也有一些顾虑,让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抛头露面,柳记也要承受压力,到时候怕是会被同行说他找美丽女子招徕顾客不正经,同时他也怕聂家和宋家有什么意见。   聂青禾不卑不亢地说道:“大掌柜你放心,我爹娘那边我会说好的,宋家更没立场管我。至于其他铺子,这个也好说的。咱们铺子的主顾大部分都是夫人小姐,一直都是伙计招待岂不是更不方便?我负责招待她们,陪她们挑选、帮她们梳妆,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总不能找个男伙计陪她们吧?”   她没说女伙计不能在铺子里,而是说男伙计不能陪女顾客,那可不就得女的陪?   柳掌柜哈哈笑起来,拍手道:“说得好。”若是有同行说风凉话,他就能直接怼回去。   他真的很期待,因为近来黄记请了京城的工匠,设计了新花样,已经能和柳记打对台了,这可是很强大的竞争对手。   他并没有把聂青禾当不懂事的小丫头,而是很正经地和她商量如何合作。   聂青禾已经有了成熟的思路,直接说给他听。   她强调自己是和柳记合作,而不是雇工,她不要柳记发工钱,时间要能相对自由一些。   柳掌柜捏着须髯微微颔首,“很公道。”   聂青禾又说她帮人梳妆插戴可以给铺子抽成,而帮铺子卖货她要一百个钱抽两个。   这个抽成是她精心计算过的,不会让铺子觉得她要太多,也给以后留了提升空间,可以让铺子先看看她的工作能力,大家互相考察,如果合适就可以长期合作,不合适随时都可以炒鱿鱼。   而且她的目的不是为了帮铺子卖现有的货,现在的产品他们已经有了固定客源,市场也趋于稳定饱和,她要赚的是以后自己做出来的新产品。   柳记出钱出工作场所,还要提供人力以及需要的保护,而她算技术入股。   技术入股这个概念不用说出来,太异类,她只需要说自己卖多少然后抽成多少。   柳掌柜做了二十来年的掌柜,见多识广,脑子活络,他略一思忖,“你卖首饰抽两个我同意。你给客人梳妆插戴她们自己的首饰,这个赚头很小,我不抽成。如果你上门去给客人打扮跟妆,一百个钱我抽十个,但是你可以借用柳记的名号,若有问题,铺子给你出面。你看如何?”   聂青禾心道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大掌柜,就是厚道。有柳记和柳掌柜给她做靠山,她出去工作就没人敢赖她的账,更没人敢占她便宜,也没人敢把她当丫头那样随意使唤欺凌。这样看这抽成相当低了,原本她预备一百个钱交三十个的。   她也不矫情,笑道:“那就多谢大掌柜。”   柳掌柜要求她一个月至少在铺子坐十五天,类似大夫坐诊,聂青禾自然同意,这些都可以写在文契里。   他笑微微地看着聂青禾,不死心地打探道:“青禾,那花仙姑可有教你其他的?”   聂青禾想了想,笑道:“倒是有,咱们这里没见过的发型,好多首饰、衣服,好像还有洗头的抹脸的呢,太多了我说不完。”   柳掌柜心下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丫头八成是有什么奇遇,看来这也是柳记再上一个台阶的机遇! 第11章 开张--古代也有手残党。   他怕别人尤其是黄记知道了生事儿,就让聂青禾不要对外人讲太细,说做梦可以,但是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他们。   聂青禾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大掌柜您放心吧,也就是您相信我。为了不让别人说我胡诌,我就说大掌柜见多识广,教我的,我心灵手巧,学得快!”   柳掌柜哈哈笑起来,“小丫头倒是伶俐,你也不用给人解释,谁要质问你你只管让他问我。”   他们又商量如果是聂青禾帮铺子做出来的东西,利润低的卖一百个钱就给她两个,利润高一些的,一百个钱给她五个,和她卖给客人一百个钱抽两个不冲突。   商定以后,柳掌柜写了文书,一人一份,时效半年。如果大家双赢,就再签订一份新的文书,重新拟定合作条件。   他也想看看效果,如果聂青禾真的能给铺子带来好处,他愿意多付一些,如果不能那也就作罢,他要对东家负责。   聂青禾原本寻思不用柳记管饭,她既然要抽成,自己就有信心能赚钱填饱肚子。   柳掌柜却主动给她提供午饭。   柳掌柜签了契约以后一直被两个二掌柜拉着在后面唠叨呢。   他们觉得柳掌柜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请了聂青禾这么个小丫头,让同行笑话“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万一赚不到钱还让东家有意见。   再说,放个小丫头在这里,大家都不方便。   柳掌柜捏着胡须笑微微的,“你们且容人家几日表现不是,谁一来就能独当一面?”   那俩二掌柜还想叽歪。   柳掌柜直接淡了笑容,“行啦,我意已决,就让她试试。”   俩二掌柜碰了一鼻子灰,一个去账房盘账,一个则到铺子站在柜台后面监视聂青禾,想寻她的错处。   聂青禾吃过饭,正想趁热打铁呢,她想写个价码牌,把梳妆打扮的价格明码标价,看起来会很正式。   梳头五个钱起步,按照发型的复杂程度分为三档,五个钱,八个钱,十五个钱。   如果是非常正式的梳妆插戴,那就要十五个钱起步。   比如那种需要配合假发髻的牡丹髻,插戴十几样,还有配合金银丝髻的,那都是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会装扮的,能戴得起全套头面的,花两百个钱插戴也是乐意的。不过,目前这种贵妇人是绝对不会来找她插戴的,她之所以标在那里只是为了宣告自己会这个。   如果还需要化妆,那就另外再加五个钱。   一开始是为了打开场面,薄利多销,等积累了客户,忙碌起来以后就会提价。   像化妆,到时候二十个钱打底的,不可能五个钱这么便宜,毕竟还有胭脂水粉等材料的消耗呢。而且普通人不会想来化妆,基本都是出嫁或者有特殊场合很隆重的场合,花二十个钱化妆那是相当值得的。   她拟定了好些个发髻的名字,除了桃尖顶髻、鹅胆心髻、双飞燕髻,还有牡丹髻、百合髻、福禄髻、同心髻、飞凤髻、凌虚髻、飞仙髻等等。   她计划着以后慢慢把发髻示意图也画上,挂在店里既可以当装潢也能当展示。   当她让来顺搬来笔墨纸砚以后,刚想动笔,就听到柜台后面一声冷哼。   这下子可提醒她了,她一入迷,差点自己提笔就写呢。   她扭头朝林二掌柜笑了笑,林二掌柜正要揪她小辫子说她浪费笔墨纸呢,结果就对上聂青禾那清丽甜美的笑容。   他忙不迭扭头,捂着嘴咳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聂青禾:“林掌柜,帮个忙呗,写几个价码牌。”   林二掌柜虽然心里对她不满,却也没拒绝,反而昂首挺胸地走出来,摆足了架势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价码牌。   聂青禾笑道:“林掌柜看着严肃,这字写得倒是潇洒不拘谨。”   林二掌柜:你这是在讽刺我?   下面聂青禾报了发髻的名字,让他帮忙写,林二掌柜就写了非常正式的楷书,板板正正,甚至还故意有点束手束脚。   他乜斜了聂青禾一眼,胡子翘起来,得意得很:我看你再说。   聂青禾笑了笑,“林掌柜真是好笔力,下面这些字写给妇人们看的,她们大多不识字,但是会看图。掌柜写得圆润温柔,没有锋利的笔锋,很符合妇人们的心思,掌柜家的娘子肯定长夸掌故是个体贴的人。”   林二掌柜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骄傲得很,可不呢,他娘子可满意他了,整天说他性子好,会疼人儿。   哎,等等,小丫头咋知道的?   他狐疑地看了聂青禾一眼,聂青禾已经招呼来顺去找个板子粘起来,挂到外面去吸引顾客注意。   林二掌柜还有些不屑,你个小丫头就想挂牌做生意?别挂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没人来,晚上回去跟老婆说说,让她带几个妇女过来捧捧场。   免得丢人!   这边来顺刚把“云鬓凤钗,梳头插戴”的牌子放到外面去,就有模样娟秀的妇人上前来念,念完抬脚进了铺子,好奇地询问怎么个梳头插戴法,她想试试看。   聂青禾看她一头乌发黑压压的相当漂亮,却胡乱地盘在脑后,没有戴装饰发钗,只插着根普通的银簪,但是耳朵上戴着两个金镶玉的坠子,穿着杭绸夏衫,扎花白绫裙子,脚上是翘头厚底的绣花鞋,显然是个家境不错的妇女。   她简单给妇人介绍一下这项服务,寒暄几句,知道对方人称洛娘子。   洛娘子大大方方地往绣凳上一坐,“来吧,随便给我梳个头,再插戴几样。”   让小厮把轻便的双层屏风挪过来,以免客人被人看见不自在。   来顺按照柳掌柜的安排,又把胭脂水粉以及桂花头油、刨花水等都用托盘送过来备着,回头还要抬一个博古架过来放工具,抬一张老榆木的案桌当梳妆台,再摆放几个时兴的梳妆匣子,既能用还能卖。   聂青禾观察洛娘子气质娴静温雅,看着倒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梳头的时候她发现洛娘子头发清爽干净,没有头皮屑,头发也不油,说明她洗头勤快,还说明她家境真的不错,不需要做饭,而且不怎么用头油和刨花水,否则就算天天洗这头都不会如此清爽。   聂青禾将她的头发分成三部分,两边的鬓发各自梳顺,各自用发绳绑起来,然后把头顶的头发编成发辫盘在头顶偏后的位置,用发绳绑住再用洛娘子那支瓜棱纹银簪固定。再把两侧的鬓发往后盘在发髻上,固定好,将鬓发梳得蓬松如云。最后面的头发往上者再用头绳绑住一段,发尾则盘在发髻上固定住。   没有用头油和刨花水,所以鬓侧的碎发自然垂下来,配合着蓬松的云鬓,显得更加妩媚俏丽。发髻盘扎得牢固,但是低垂的部分却又自然而婉约,更衬得洛娘子芙蓉面,气质娴雅温柔可亲。   洛娘子左右歪头看看,啧啧称奇,“真是我想像中的发髻,我就想这样梳,可总是梳不来。”   梳头这事儿也是有天赋的,尤其自己给自己梳头,想着这样那样,可手里做出来的就大相迳庭,简直气人。   因为梳头梳不好,所以她从小被姐妹嘲笑,嫁人以后还因为第二天见公婆梳头梳得不好被婆婆斥骂,逼着她学,可她还是学不精致。婆婆因此骂她,她就回房跟头发生气,要拿剪刀剪掉,吓得男人跑去跟他娘求情。后来婆婆死了,男人也纵容她,她就每天把头发胡乱一挽,烦了就想剪掉,倒是逼着男人学会了盘头。   最近小烦人精让她男人出去办事,她又不会梳头了,整天乱糟糟的,小烦人精还笑话她适合当姑子。   能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她的错!她手上也没长眼睛好吧,镜子里看得好好的,心里想的好好的,梳起来就变味儿了啊!   她左顾右盼,非常满意,笑道:“多少钱?”   聂青禾梳头的时候就跟她讲过哪里固定,用了一根小簪子,哪里用了一个小发钗,现在梳头是五文钱,簪子发钗一共是一两三钱银子。   她用的都是银质的,所以在银子本身的价值之上,还要附加工价和利润,并不是随便要价的。客人们自己也可以拿金银来打首饰,需要工价费,还要交金银器的税。   “洛娘子要是不喜欢我用的小簪子小发钗,回头可以来店里退,一天一两银子只需要付十文钱即可。”   洛娘子很痛快地付钱,“不用退,我瞧着很好。”   她原本还寻思自己说随便,那店家肯定会给自己插戴很多昂贵的金玉首饰呢。就那些金簪金钗,但凡装饰一点珠宝上去,一支就要上十两银子去了。结果人家聂青禾根本没有,仅仅是用了基本的固定工具,她对聂青禾印象极好。   等洛娘子走后,聂青禾去找林二掌柜入账。   柳大掌柜听说有人上门梳头也过来看,正在用眼神挤兑林掌柜呢。   林二还有点没回过劲儿来,真有那不开眼的来找小丫头梳头啊?别说,梳得真挺好看,进来一个疯婆娘,出去一个窈窕仕女。   柳大掌柜亲自给聂青禾拿了二十六文,加上她之前梳头的十五文,给洛娘子梳头的五文,目前一共赚了四十六文。   “青禾,恭喜!”柳大掌柜越发看好她了,说完他还看了林二掌柜一眼。   林二掌柜不情不愿地来了一句,“恭喜开张。”   聂青禾心里高兴,表情依然淡定得很。   洛娘子梳了个新头型,走在路上回头率高得很,她脚步越发轻快,走着走着都哼起了小曲儿。   她拐进巷子回了家,先去隔壁跨院看看,一进门就看见两个黑衣冷面的护卫树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而正养病的贺驭则披着白衣,在风口里慵懒地作死,哦,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得意地一笑,“公子瞅瞅,奴家哪里不一样了?”   贺驭撩起眼皮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琢磨棋局,随口道:“你这是要当姑子去了?”   洛娘子日常不会梳头,挽了发髻没多久就散掉,一来气她在家里就披头散发的,反正婆婆死了没人敢管她!   贺驭过来这些天倒是没对此发表过意见。   今儿她把头发梳得那么整齐,两鬓还有碎发垂下来,他还以为她气不过都剪掉了呢。   洛娘子:……活该没人给你娶媳妇! 第12章 五十六--劳动的味道是芬芳的。   下午空里聂青禾去后面找了一趟爹和大哥,跟他们讲自己在铺子里做事。   聂大力很高兴,连声夸妹妹有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铺子干活的呢。   聂父也与有荣焉,他的孩子就是不错,不过等听说聂青禾在铺子里卖首饰他有些不大乐意了。他颇为担忧道:“大闺女,其实你在家跟着你娘绣花就行,不用非得出来做工,外头辛苦。”   聂青禾:“爹,我不怕辛苦,我很快就能赚够小力的读书钱。”   聂父却坚持,非要她在家里呆着。   聂大力是男人,听多了男人们的论调,他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帮着劝青禾回家呆着。   聂青禾立刻就明白他们的意思,她笑道:“爹、大哥,你们是怕我抛头露面,给你们丢人?我是给买首饰的太太姑娘们梳头,又不给大老爷们梳。”   聂大力慌忙摆手,“那可没有。我就怕你累。”   聂父小声道:“大闺女,爹是怕宋家……”   不等他说完,聂青禾就打断他,“爹,你觉得宋家有资格管我吗?而且我以后也不想嫁给宋清远。”说完她就借口前面还有事,转身先走了。   聂父急了,“大力,你妹子这是啥意思,怎么的还不想了,这是吵架了?”   聂大力也不清楚,不过他也知道宋家一直对妹子不满,他和娘也对宋家不满,妹妹如果真的不稀罕宋清远,那是好事。他阻止聂父去找妹妹问清楚,给聂父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听完以后,聂父还有些不敢置信,“不能吧?你宋大娘可喜欢咱青禾了。”   聂大力冷笑一声,“爹,你说的是哪年的老皇历了?”   聂父想想,这些年义兄不在家,他和宋母是见面少了,可闺女和宋清远见面不少啊。他原本还算灵光的脑子却想不明白这些儿女之事,只得先作罢,回头和聂母商量。   他还记挂着打听拜师读书的事儿,就和聂大力说说,“大力,你小弟看着很聪明,是个读书的样子,爹寻思……”他怕大儿子反对小弟读书,毕竟有四叔在前。   谁知道聂大力丝毫不反对,“对啊,小力聪明着呢,让他读书保准成。等我出徒了,咱家又能多赚一份钱。”   聂父心里万分感动,他点点头,“你忙吧,我去找人问问行市。”   他心里拿定主意,如果小儿子有读书天分,家里就供应,如果没有那就适可而止,绝对不会拖累别的孩子,更不会把大儿子赶出家门让他自己糊口去。只要自己在着一天,就得努力让几个孩子都好好的,不能出去受那些磋磨。   聂青禾下午在铺子里,又给两个妇女梳了头,一个是城里的媒婆,要去给人说亲,一个是常走街串巷介绍人口买卖的牙婆。   城里最活跃的女性就是这种三姑六婆,她们几乎掌握着全城的小道消息。   她俩自己戴了发饰的,没买店里的。   两人都对聂青禾的手艺非常满意,且都对聂青禾非常好奇,问东问西极尽打探能事儿。   这两种人都是嘴巴抹了蜜的剪刀,见缝插针地就要哄骗良家妇女,聂青禾自然不会多搭理她们。   这也体现出她找柳家当靠山的好处来,像这种婆子最喜欢挑唆良家女子做坏事,若是聂青禾自己做插戴娘,那自然要被她们百般勾搭刁难的。   她还给两个条件一般,却好奇这种高档首饰店卖什么,特意进来瞅瞅的妇女,推荐了两根物美价廉的铜簪和四根雕花木簪,不到一百钱就攒着等满百再提。   就这样,聂青禾一共赚了五十六文!   她很满意!   想想大哥给人做学徒,没工钱,再想想堂姐给人绣花,一个月也就三百个钱,那些搬运工一天累死累活才赚七十文钱啊!   底层打工人是赚不到钱的!   林二掌柜一直偷偷留意她,没想到小丫头真能赚钱!她居然很沉得住气,一直在铺子里忙活,丝毫没有躲出去得意一下的意思。想当初他第一天赚到四十个钱的时候,高兴的躲在角落里又哭又笑了好半天呢。   聂青禾虽然高兴,却真的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对她来说,五十六个钱不算什么,毕竟也就三斤猪肉嘛。   她请示过柳大掌柜之后,帮铺子把首饰重新摆一下。高档首饰如何摆放看起来更加华贵,小清新如何衬托能看起来更加仙气,这些都是有学问的,要结合色彩、光线、空间来调整。   另外她还让伙计多准备了几面铜镜放在柜台上,擦得珵亮,让客人们随时可以看到自己。   可惜这些镜子发黄不够明亮。   她还在现有的基础上把店里的软装潢重新摆设一下,那些看似华丽却和首饰无关,反而俗气又占地方的摆设都搬出去,多在墙壁、屏风上陈设仕女图。要求着重突出侍女的发型、头饰、首饰等等,尽可能地多姿多彩,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   柳掌柜领着那两个有意见的掌柜,仔仔细细地巡视一圈,背着手连连点头,“青禾真是个有见地的姑娘。”   林二掌柜跟着附和了一下,钱二掌柜却很勉强。   柳掌柜看到聂青禾的潜力,他直接让来顺几个把五开间的铺子最东边那一块,连着后面一个小耳间都划给聂青禾当工作间。   工作间和外面公共区域,以黄花梨镶嵌嫦娥飞天刺绣的屏风隔开,摆上几盆雅致的兰草、海棠、茉莉等,再摆上桌椅绣凳,多宝阁用来摆放梳头工具、化妆的胭脂水粉等。   他还让林二掌柜专门拨给聂青禾一套,适合女子用的精美新茶具,上面的图案是四大美人,另外还有一攒盒小点心。   这直接就是大师傅的待遇。   林二掌柜还好说,钱二掌柜直接酸了。   不过是五十六文,至于这样吗?   可柳大掌柜却想别家的小姑娘要这样抛头露面,只怕头也不敢抬,声也不敢出,哪里还能做生意?就最伶俐的伙计也得手把手教个三年呢。人家聂青禾可是有花仙姑当靠山的,这就是本事!当然,他不会跟人讲这个,万一被人把聂青禾给抢了去呢?   他期待聂青禾做出名声,把梳妆楼的那些贵妇们都拉过来,这样的话柳记首饰绝对是金台城的第一,什么黄记什么的都不是对手,就连京城的铺子都得对他忌惮三分。   聂青禾趁着他在,又跟他聊一些想法,希望能添置一些合用的小工具,包括发网、一字夹、U型波浪夹等小工具。   发网不需要用金银丝,只用结实的粗丝线即可。   这时候的小簪子和U型发钗还是比较长,有些发型不适合,她需要做一批更小巧方便的。   趁手的小工具有利于梳更好看的发型,她前世研究了不少复古发型呢,希望可以引领潮流,让她的钱包鼓起来。   柳掌柜对制作工艺很懂,一听就有了眉目,他笑道:“你有想法只管试试,我拨两个人配合你先打样,确定了再交代给别人多做一些来。”   他比谁都期待聂青禾能多做一些花仙姑教的东西呢。   聂大力和陈子健被安排配合聂青禾,聂大力做手工的天分,陈子健则性子好。   听了聂青禾的设计,聂大力和陈子健都说可以做。   他们把工具箱搬过来,还带了各种材料,金丝、银丝、铜丝等,和聂青禾当面沟通确定细节。   按照聂青禾的要求确定小夹子的粗细,然后做出波浪纹,这样可以增加和头发的摩擦面,更加牢固。不过一字夹因为需要反覆掰开容易折断,现有材质做不了后世那种廉价又可反覆使用的一字夹,只能作罢。   聂青禾就把其他一些小门道教给他们,把不容易断的有韧性的金属丝做成螺旋状,那是弹簧,放在一些关键的地方,首饰看起来就更加灵动。她还把弹簧夹、针插式发夹以及抓夹的小工艺讲给他们他们,虽然现在配套材质还不完善,但是他们有了这个概念,就会去研究,不断改善就会做出更好用的工具来。   比如现在的花钿,要么背后一根细短的簪子直接插在发髻上,要么就留出空隙用簪钗固定在花冠上。如果背后焊接一字弹簧夹,或者针插式夹子,那就能直接固定在头发上,不必全套插戴,也不会轻易遗失。还有很好看的绒花、纱花,都可以用这种小夹子,比固定在簪子上要更加结实。   聂大力和陈子健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他们立刻来了灵感,分别按照自己的理解做来试试。   柳掌柜在一旁听得跟六月天吃了绿豆冰一样爽快,他果然没看错,花仙姑教了聂青禾不少东西。就这些他都没听说过的名字,聂青禾一个小丫头又怎么可能知道?只能是花仙姑教她的啊。   他对聂青禾这么大方地说出来也很意外,现在多少人都把着自己的绝活死活不肯传人呢,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就比如给器物镀金银、编金花丝这种活儿,有些师父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肯教人,就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聂青禾居然这么痛快就把手艺教给铺子,他觉得自家也不能太抠门。   他当即表示愿意给聂青禾更多抽成。   凡是聂青禾为铺子设计的新品,他愿意给三成利。   这是非常丰厚的条件,哪怕是这些小东西,如果出货量大那也是很可观的收益。   聂青禾想都没想立刻摇头拒绝。   柳掌柜以为她不满意,“四成也不是不行,只是铺子要出钱出力,还得……”   聂青禾笑起来,“大掌柜你误会啦,我不要三成利,就还是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像这种赚头小的东西,每卖出一百个钱,给我两个钱就成。等以后有赚头大的,您再考虑多分我一些就成。”   柳掌柜惊讶地看着她,这一天她真是不断地给他带来惊喜。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种定力,抵得住诱惑,不急不躁。   聂青禾自有打算的,她有很多很多的点子和新产品,赚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时间和实力。她必须循序渐进,否则必然会引起麻烦。   无力自保的小童揣着金银满地走,那不是有钱,那是待宰的鱼肉。   柳掌柜把刨除成本以后的利润分三成给她,这是很大方的合作方式,但是对她来说没有保障。   这不是后世法律健全的社会,现在一纸契约也只是纸而已,更多的还是靠人品和信誉。   可人心是最易变,也最经不起利益考验的。   如果她分得的利润太多,难免会惹人眼红,不说几个掌柜,到时候柳家当家人只怕就先不愿意了。   她先从小钱赚起,柳家也不在意,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做下去,先做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等自己有一定实力再慢慢地拿出更好的产品。到那时候不管是柳家还是谁家,都不能随便动她。   柳大掌柜心里对聂青禾的评价又高了一层,叮嘱林二掌柜对聂青禾客气些,以后每天给她结账。   小门小户的,家里都等钱用,当天拿回去就能买肉买米,月结是等不住的。   这又把钱二掌柜给酸到了。   聂青禾忙了一下午,听到城内传来击鼓撞钟的声音,看了看天色,这是申时末了。   金台城普通百姓家里是没有计时工具的,都是结合钟鼓楼的声音看天色。晨钟暮鼓,是亮更和定更的时辰,白日里钟鼓楼也会报时。比如申时是下午三点到五点,申初也就是未末,这时候会撞钟击鼓提醒,等申正会再提醒,然后申末酉初再提醒。市民们听见钟鼓的声音,就能判断是什么时辰。   她跟林二掌柜说一声,先去接弟弟妹妹。   堂姐散工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她想早点回家帮聂母做饭。   聂青禾照旧去绣衣楼接弟弟妹妹,就看到那个谢秀才又拉着小力几个孩子在讲故事,这一次他们讲的是刺客列传。什么“专诸剑对博浪椎”的,讲得绘声绘色,讲到激动处还手舞足蹈,把几个小孩子们听的如痴如醉,聂小力更是嘿嘿哈嘿地比划着。   聂青禾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位谢秀才很博学,可她承认自己有偏见,对这种邋里邋遢言行举止有些怪异的人想躲着点。那么多故事,你干嘛非要给小孩子讲刺客?杀人好玩儿吗?为了报知遇之恩就要赔上自己身家性命很值得宣扬吗?   活着不好吗?是五花肉不香,还是不喜欢空气的芬芳?   她依然礼貌而疏离地跟谢先生道谢,然后领着弟弟走了。   谢先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撑着膝盖,饶有兴趣地望着那姐弟俩的背影。   姐姐一个小丫头,面对读书人丝毫不畏,面对一个大男人也丝毫不羞。   弟弟一个小崽子,听故事背书跟流水一样顺畅,小小孩子还颇有点心机,见缝插针就从他这里抠故事听。乖乖,有点意思。 第13章 读书贵--观念   聂青禾去找了堂姐,告诉她自己在柳记找到了活儿,堂姐很高兴,夸她手巧能干居然能在那里找到活儿,那可是头一份儿的。   聂青禾没多说什么,她就先领弟弟妹妹回家。   路上聂红花试探姐姐赚多少钱,然后缠着聂青禾给买零嘴吃。   昨天吃的糖渍酸梅让她回味了一天,梅子用糖和蜂蜜腌渍,超过两个月那梅子就没了生气,味道熟进去,酸酸的带着几分清甜,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今儿姐姐赚钱了,她想买五文钱的。   她害怕聂青禾不同意,一个劲地吹彩虹屁,把姐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惹得小力说她拍马屁。   为了吃,这个妹妹很能屈能伸的。   聂青禾觉得自己得多赚点钱,让弟弟妹妹也见识一下花花世界,免得以后被人家花点钱送点东西就给哄走了。   她很痛快地买了零嘴,让弟弟妹妹拿着吃,她盘算要不要去大慈阁那边买点肉或者鱼回去。   想想第一天赚钱,她娘肯定高兴,结果她买肉回去,她娘肯定又肉疼,为了让聂母的高兴里不要掺杂玻璃碴子,还是别买了。   等跟娘申请过以后再买,这样就没矛盾。   也不知道是想吃肉,还是嘴里的糖酸梅格外酸甜,聂青禾嘴巴里口水不断。她真的好想吃肉啊,前世一顿不吃肉都觉得难受,穿来这里已经十天没吃肉了!   路上聂红花一边吃糖酸梅一边问聂青禾,“二姐,你说大姐还给咱奶当耳报神吗?”   聂青禾低声道:“红花,你在大姐跟前不要乱说啊。”   原主对堂姐印象不错,而且爹把她也当自己闺女养,娘在表面上也没二样。堂姐在家里也勤快,主动做家务,帮忙带弟弟妹妹,对聂父聂母也很敬重。   聂红花把两个腮帮子吃得鼓鼓的,“你放心,我又不傻,我还想吃大姐的零嘴儿呢。今天大姐找谢先生给奶写信了,我听着写你生病的事儿,不过没写咱家让小力读书的事儿。”   聂青禾笑道:“其实大姐早就不给奶当眼线了,她天天和咱们在一起,难道还不知道谁亲近吗?”   她知道自己晚上跟堂姐说的话起作用了。   让堂姐每个月找人写信捎回老家,汇报二房的情况,这是聂老婆子的规矩。堂姐小时候刚来,可能会被老婆子哄着当当眼线,大两岁有了主意,二叔二婶对她也好,她在这里比在老家过得好,自然就知道谁亲近。每次写信都写家里人干啥,多累,家里吃得多糙等等。后来老婆子嫌烦,让她只在有大事儿的时候写,比如赚了多少钱置办什么好东西。   聂红花:“老天保佑,咱奶再也别来撒泼闹腾。”   聂小力才6虚岁,聂老婆子来撒泼放赖的时候还没记事儿,他攒着小拳头,“跳蚤敢来咱家闹腾,我请她吃小石头!”   跳蚤?聂青禾狐疑地看着他俩。   聂红花立刻咳嗽一下,赶紧岔开话题,跳蚤是她给奶起的诨名,还给四叔起了个吸血虫的外号呢,生怕小弟说漏嘴,她赶紧往弟弟嘴里塞了两个酸梅。   聂小力酸的一下子口水淌出来,忙拿小手接着。   聂青禾拿手帕给弟弟擦嘴,也就不追究,却还是叮嘱一声,“红花,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不许你给他们起这样的外号。要是让外人听了,不会怪你们,但是他们会骂爹娘不教子女敬重老人,还唆使孩子骂老人家。到时候人家不管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只会指责爹娘不孝顺,咱们没教养。咱们只需要摆脱他们过自己的好日子,但是没必要挂在嘴上嫉恨。”   聂红花虽然心里不服气,却也不再顶嘴,“姐,我知道了。”   聂小力酸得眯缝着大眼睛,“姐,要是咱奶再来闹腾,咱就用酸糖黏着她的牙,让她牙疼,她就没心思闹腾啦!”   聂青禾笑了,不曾想六岁的小毛头居然是个腹黑的。   等他们到家,来做活儿的妇女们已经散去,聂母正在为下一批绣活儿配丝线。   聂青禾把五十个钱交给聂母,告诉她自己赚了五十六个。   聂母都震惊了,一天赚了五十六个?这是做什么了赚那么多?她在家里累得头晕眼花腰疼的也赚不到这么多呢。   聂青禾笑道:“这就是给老板打工和自己当老板的区别。你给人家织鞋子,一双鞋顶多给五十文的工价,这还是赚得多呢。可人家回手一双鞋就能卖三五两银子。”   聂母给绣衣楼做活儿,那大头是被绣衣楼赚走的啊,她只能赚工价。自己给妇人们梳头,这是自己当老板,柳记没抽成呢。如果按照其他人的工作模式,梳头的五个钱,她能赚到一个就不错了。   聂母:“我滴乖乖,合着我们闷头做活儿,可吃大亏了呢。”不过她不做自然有人做,她自己做了却卖不出去,那也没辙。   随即她又担心,“那你说人家柳掌柜会不会找别人顶了你?”会梳头的娘子可多呢,城里就有专门的插戴婆。   聂青禾:“不是没有可能。”看大家紧张起来,她笑道:“所以我要想办法让他们离不开我啊。”   不断地进步,设计新发型、新首饰、新产品,引领引潮流,让顾客和柳记都离不开她,到时候她想走只怕他们都舍不得呢。   聂青禾一点都不担心有人抢自己的生意,最好多一些手巧的妇人出来工作,大家形成一个行业,那才赚钱呢。   她又不会一直给人梳头。   聂红花的嘴巴一直就没合上,她知道姐姐赚钱,没想到这么多,早知道她就要买那个云片糖和麻酥糖了,那个比糖酸梅可好吃多了。   哎,看来自己还是不够馋不够大胆啊。   聂母很为闺女高兴,觉得闺女比爹娘都厉害。她把钱袋还给闺女,“你大姐赚的钱我也让她自己收着,她非要给,我就收了一半当伙食费,其余的让她留着自己攒嫁妆。你也这样。”   聂青禾可从来没想到一个封建社会的普通人家,爹娘还有这样的觉悟呢。   她把钱袋推回去,“娘你帮我收着,我有事再管你要。”   到底是亲母女,不像和侄女那么多顾虑,聂母就去收起来,又拿出几个钱给闺女当零花。   聂青禾不要,现在她是日结,明天还赚呢。   聂红花急了,“娘,我二姐不要你给我呗,我也得有零花钱了。”   聂母笑道:“等你过了十岁再说。”   聂红花掰着手指头数数还有多少天才能到十岁,这一数她脸都白了,太绝望了,要一天天算感觉这辈子都到不了十岁呢。她哭丧着脸,“娘,人家二丫都有零花钱,你怎么不给我啊。”   聂母没好气地道:“你跟二丫比?二丫已经被她娘卖给牙婆,被人带到哪里去当丫头都不知道了。”   聂红花惊呆了!   聂小力就哈哈笑,举着自己白嫩的小手一挥,“三姐,你要相信,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咻~~就过去了。”   聂红花就把弟弟摁在板凳上弹脑瓜崩,咻一个,咻一个,惹得小力吱哇乱叫。   晚上大家一致决定还是聂青禾做饭,尽管她用点油,可做得好吃。   因为油少,聂青禾也不做炒菜。   最近菜油涨价了,之前五十文,这几天聂母去问都要五十四文了。这做饭、点灯的都要菜油,必须精打细算才行。   家里的面都是很粗糙的面粉,里面有大量的麸皮,吃起来拉嗓子,还略苦涩,有钱人家是不吃的。普通人家这个能吃饱也算不错的,还有不少人家干的都吃不起呢。   为了去除面的苦涩味儿,聂青禾让小弟去外面墙根树边拔点野葱野蒜之类的,用来调味儿,另外再滴上半小勺菜油,加上一勺农家酱,再把聂母从大慈阁那边菜场买来的便宜油菜,洗干净放进去。   等面焖好的时候,香气扑鼻,惹得聂红花直嚷嚷饿。   等聂父和堂姐回家的空档,聂青禾跟娘说买菜的时候,从菜场弄点小葱栽在墙根,家里做饭也就加点味道。   聂母满口答应。   等堂姐回来的时候,却不见聂父。   堂姐一边洗手解释道:“二叔打发人告诉我他还有点活儿,要晚点回来,让咱们给他留饭就行。”   聂母就知道他这是在做官家的活儿。商户们也是有差役的,比如卖什么就要给官家提供定额的产品,但是他们可以出钱抵消,然后官家出钱找别人做。聂父就是帮柳家做任务的那一部分,也能多赚一些钱。   他这是为给小儿子赚学费呢。   聂母心里又不气了,反而心疼他辛苦。   吃饭的时候,聂青禾就把自己的工作告诉家里人,提前给他们洗脑,自己是给来买首饰的顾客梳头插戴,并不是他们嘲笑的那种抛头露面,如果有人用这个笑话,就直接怼回去,一点都不用客气。   客气能当饭吃么?   聂青禾觉得提前打预防针很有必要,自己在柳记铺子做活儿,只怕不几天就会传遍。   聂母在家里绣花,街坊邻居总有长舌妇,如果她们知道她在铺子里做活儿,指定会说三道四,有的是纯粹看不惯,有的就是嫉妒她赚钱她们赚不了。堂姐在绣衣楼也是,总有人会嚼舌头的。她提前给家里人说清楚,这样如果有人说酸话,他们也知道怎么怼回去。   堂姐看了看聂青禾,觉得这个妹妹越来越胆大了,还敢去铺子里和男人一起工作。原本她还想说这样是不是不好,现在听聂青禾解释过,二婶也不反对她也就不说什么。   聂母就担心会不会五个钱太贵,人家舍不得。一斤白面八文钱,一斤肉二十文,他们都舍不得买呢,还去花五个钱找人梳头?别说五个钱,一个钱她都不会去找别人梳头的,自己有手梳个头还不会?又不是养着丫头婆子的夫人小姐。   聂青禾让他们放心,这城里没钱人多,有钱人也多啊。就说柳记首饰,有的金钗一支就要三十两银子,叫普通人家说说谁会去买那玩意?三十两啊,干嘛不去买个房子住啊。   她笑道:“城西那个温娘子梳妆楼,就学徒梳个头都要二十文呢,手艺好的还得五十文,温娘子给人梳头,至少三百个钱。那些夫人小姐新娘子不少人去找她们。就今天我碰到的方娘子、赵娘子那些请不起温娘子的,花五个钱找你闺女还是可以的。”   这城里啊有钱太太多得很,用腻歪了家里的梳头丫头,换换外面的手艺尝尝鲜也未尝不可。   或者日常都是自己打理,在家里灰头土脸的,某天要走亲戚就花几个钱打扮一下,也是可以的。   堂姐心想如果是相亲或者出嫁,她可能也会舍得花二十文去梳妆一下吧。   等他们吃完饭,分工收拾家务、搓麻绳,城里响起了暮鼓的声音,这是入夜定更要关城门了。   聂红花说头痒,聂母就烧了一锅水,让一家子都洗洗头,擦擦身上,用过的水还能洗脚,不浪费。   他们家舍不得花钱买肥皂团,那是一种用肥皂荚简单加工的清洁品,虽然不贵但是十文钱买的用不了多少次就没了,所以他们都是用草木灰洗衣服洗头,洗完好好冲洗干净。   聂青禾对草木灰洗头,实在是有点心理障碍。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穷?就前世她和妈妈再苦,也不会没有肥皂洗衣粉用啊。不过以她家目前的经济状况,要自己做肥皂条件可不成熟,但是洗发膏之类的应该排上铺子新品日常表,这也是一个生财之道。   天黑透了聂父才回来,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累,但是精神不错,因为今天多赚了三十文,能早点把儿子学费凑出来。   聂母赶紧给他端饭,屋里为了熏蚊子烧了艾蒿条子,呛人得很,他就端着碗蹲在房门外吃。   聂父紧赶着扒拉两口焖面,连声说香肯定是闺女做的。   聂母又给他夹了一块腐乳,小声问:“打听咋样?”   聂父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喝了凉汤,“咱们这大街上有个高秀才,听说启蒙费半年是二两银子,纸墨笔砚倒是不用自己买了。”   聂母:“娘哎,他真敢挣!这读个书就上天了不成?那么贵!”   真是不读书不知道自己穷!   聂父:“另外有个张童生,半年是一两银子,送一块砚台两管笔一沓子纸。”   聂母还是觉得贵。   聂父:“乡下倒是便宜,当初他四叔开蒙一年就给五百钱,还是多给的呢,别人只要四百。”   聂母撇嘴,讥讽道:“那个老酸菜就是骗人的,再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乡下开蒙一年总也要七八百钱了吧。”保不齐也得一两银子呢。   这么算算,那还是比这里便宜呢。可他们总不能把小力送到乡下去啊。   一旦读书,不只是交学费,买笔墨纸砚,还得买书。而且总也不能让孩子穿得邋里邋遢去读书,也不能再剃光头,那就得做新的鞋帽衣服,想想又是一大笔费用呢。   聂母就告诉他青禾赚钱的事儿。   聂父回头往屋里瞅了瞅,生怕闺女听见,小声道:“你劝劝闺女。”   女人家家的在铺子里做事情,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到时候街坊邻里说闲话,宋家也会有意见,就算闺女真不嫁宋家,那别家知道了也会挑剔的。想到自己俊俏懂事的闺女,被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为难,还是因为自己当爹的没用,让闺女抛头露面赚钱,他就觉得面也不香了。   聂母就拿闺女的说辞开导他,“女人能去首饰铺子买东西,怎么我闺女就不能在首饰铺子卖首饰?我闺女卖首饰就是抛头露面,那人家那些小姐夫人的都去开花会游玩,就不是抛头露面?”   聂父嘴巴笨,说不过她,憋了一会儿道:“那、人家也没有和男人一起玩。”   闺女在铺子里,除了买首饰的妇女,那其他的掌柜伙计可都是男的呢。   聂母:“你要不同意,你自己跟闺女说。”   聂父又怂了,继续圪蹴着吃面,心里却想着还要再多赚点钱。 第14章 发个小财--多谢大纨绔大纨绔请多光顾!   一宿无话,第二日大家吃过早饭依然继续忙碌。   聂大力和陈子健动作很快,已经做了一批波浪u型夹出来,铜和银的都有,另外也做了几个针插式发夹,可以别再花钿和纱花后面,很方便。   不过他俩没做出发网来,因为还没有学累丝编织的绝活,不知道怎么编。他们建议这个应该交给做假髻、髻的工匠们做。   聂青禾决定自己打样,然后找妇女做。   她让大哥和陈子健帮她做几根粗细不同的钩针出来,有铜质的,有木制的,打磨光滑不挂丝儿。她管林二掌柜领了一大捆各色粗丝线和结实的棉线。   棒针、钩针编织,她妈妈特别擅长,小时候她所有的毛衣毛裤都是妈妈织的,还能织各种图样,甚至看到别人穿的新花样,自己照着研究也能织出来。后来在山里住的那些年,她也研究过一阵子,买书看视频入群和同好一起钻研,两个月就研究得明明白白,然后没兴趣编织更多成品改行研究双面绣去了。   聂大力和陈子健看她两只手跟蝴蝶穿花一样灵巧,都有些惊呆。   陈子健脸都红了,“青禾,你要是跟师父学做累丝,保管做得好。”   聂青禾随口道:“不行的,我抽金线抽不均匀,没那么大的耐心。”   聂大力看了她一眼,妹妹什么时候抽过金线?他都没碰过呢!   聂青禾看他探究的眼神,立刻笑道:“我当然没碰过真的,但是我梦见过啊,可惜梦里都不行,还是拉倒吧。”   陈子健:“哈哈,青禾你真可爱。”   聂大力立刻戒备地瞪了他一眼,把他拽得离妹妹远点。   很快,聂青禾勾了一个中等的发网。   她看丝线还有的多,直接用钩针勾几条彩色穗子,往发网下面一缀,就是一排流苏,给不戴首饰衣着又朴素的娇孩子就是很好看的装饰。   她正在教聂大力和陈子健呢,恰好一个丫头从后院跑过来。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头发有点散乱。   聂青禾认出是前两天碰见的那个丫头,就招呼她过来。   珍珠气喘吁吁地问,“你们看到阿良了吗?”   她和阿良都是三少爷身边的人。   众人摇头说没看见。   聂青禾看珍珠头上的两个发髻都歪下来,便把发网直接罩住她摇摇欲坠的发髻,抽紧发绳,小流苏垂下来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陈子健:“怪好看的呢!”   聂青禾:“这个发网还可以缀上珍珠、宝石之类的装饰。”那样可就奢华珍贵了呢。   珍珠探头往柜台的镜子上照了照,“呀,我的头发怎么这么服帖了?平日里就会炸毛!”   发网是对付炸毛的好工具。   她左照右照,“聂姑娘,你真厉害。”怪不得是三少爷想娶的人呢!   这发网一罩,头发服帖很多,也能装饰其他的,虽然不像大太太那金丝髻、银丝髻那么华贵,但是头发更蓬松暄软,也不会像戴了金银丝髻那样紧绷绷、尖溜溜的。她们丫鬟家家的不出席正式场合,这样装扮倒是随意又整洁,还省事呢。   她欢喜道:“聂姑娘,这个发网我买了,多少钱。”   聂青禾:“线加上人工加上赚头,这一个发网至少要十二个钱,可以用很久,丝线断了一处也不怕,还能接起来。”   珍珠觉得一点都不贵,二十个钱也便宜呢,多方便呢,她给了钱戴着欢欢喜喜地跑了。跑起来头发都不散,真好用!   聂青禾又用几缕粉色的丝线一起勾,很快就勾出一朵小小的花,再勾进去几根金黄丝线当花蕊,拿绿色勾两个细小的叶片,最后勾出来几个粉色的小花苞。如果时间充足,她还可以勾一个发帘,然后直接把发髻包起来。   普通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子,基本都是两个丫髻,也有编成发辫的,头发多的后面可能还会散下来一部分。   聂青禾喜欢研究发型发饰,却懒得给自己折腾。她头发多,就把上面的头发分成两部分,然后各自扭一扭让它们自然缠在一起,再挽成一个花苞发髻,用大哥送的发簪加发绳固定扎紧。因为这时候发绳没有弹力,发髻慢慢地会松散垂下来一点,就显得更加自然。   她把小花往上一系,乌黑的头发一下子就多了一点亮色。   聂大力和陈子健都看呆了,青禾这手也太巧了!   聂青禾交代了他们一些改进的地方,两人便去继续研究改进。   她发现铺子里备的丝线不够,就请林二掌柜去街对面的的针线铺子,多订一些粗的丝线和棉线,都是勾发网要用的材料。   她则一边招待来买首饰的妇女们,手里还熟练地勾着发网,这是吸引顾客注意力和话题度的一个很好的点。   昨天她在铺子里一天,街上早就传遍了她的八卦,今儿不少人专门过来看她。   聂青禾记性好,认出当中两个妇女是街上其他铺子里的,看气质不是去后院做工的妇女,就是家里使唤的婆子。   她也不在意,就是让更多人来看来了解呢。   聂青禾的宗旨:每一个来店里的人,不管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找茬的,都争取给他变成消费者!   她对那些过来看热闹的妇女也礼貌相迎,顺便就把手上的发网推销给她们。   妇女们看到她手里的发网果然感兴趣。   她们也有发网,但是没有松紧,用起来不是很方便,而且很丑,还不结实。聂青禾这个有一定的弹力,抽紧以后更服帖发髻,而且非常好看。   聂青禾当场给她们演示怎么戴,她挑了一个碎发格外多的妇人戴上,“这样罩住,碎发就会被压服帖,然后再插戴簪钗都可以。如果在家里,嫌麻烦,不插戴也是可以的。”   哪怕就是梳个马尾或者发辫,都能直接盘起来用发网罩住,在家里做活是非常方便的。   有人当场就花12个钱买走聂青禾手上那个,其他人想买没了只能预订,当场又预订了16个。   这些实用小工具耐用且不贵,妇女们买的时候很痛快,甚至从来只看不买首饰的妇女都订了两个。   林二掌柜都惊呆了,他原本还想看聂青禾怎么应付这些,只看热闹不买的妇人呢,没想到她顺手就把新编织的发网给推出去!这几个他可是有印象的,向来只逛不买,铺子都没赚过她们一个钱!   人家可是来看热闹的,怎么就被聂青禾忽悠着花钱了呢?   他打发来顺几个小伙计去问。   聂青禾笑了笑,小声跟他们道:“咱们开门做生意么,人就是钱,每天来的人越多越好。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保不齐就看上了什么,或者看别人买她也心动呢?所以不管人家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咱们都要热情地招待。”   服务就要有服务的专业,不能捧高踩低,看对方穿的一般就用鼻孔看人,看谁衣着华贵就做小伏低。   几个小伙计听了她的话深受触动,也越发谦恭,对客人们都笑脸相迎。   等这波妇人走了,后来又有不少客人过来。   今日不只是妇女多,过来买首饰的男人也多起来,还有陪着女人过来的男人。他们一进店或者肆无忌惮地,逡巡打量看看聂青禾在哪里,或者装模作样偷偷摸摸看聂青禾在哪里。   他们听说柳记铺子请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招徕生意,那姑娘可俊俏了,比金台城的花魁还要清纯美丽几分。   结果他们无一例外,都对上一张虽然礼貌却透着冷淡疏离的脸,她容貌清丽,可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却深邃幽渺,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击他们内心最龌龊的地方。   心怀鬼胎的,心里不由得打个突。   纯粹好奇的,也不禁心头砰砰直跳,慌忙移开视线。   就算是街面上的青皮混混,那也不敢在柳记撒野,毕竟能在这条街开铺子的,非富即贵,就算看着不富不贵,那也是有富贵靠山的,谁敢随便撒泼调戏小娘子?   所以原本慕名来的也只能看看,然后赶紧一脸正色,仿佛自己绝无不良心思。   对于那种怀着龌龊心思来瞧小美人儿的男人,聂青禾就不跟他们客气,直接礼貌地询问不给家里娘子买根簪子回去?店里有各色的款,适合各种气质的娘子。男人要是说还没成亲,没娘子可送,她就说送母亲、送姊妹,反正不买也得被挤兑一下。一个大男人,不买首饰你来首饰铺子干嘛?小里小气的,寒碜!   被她这么一挤兑,有些心思不纯的男人就不好意思起来,有的买支发簪,有人不买找借口溜之大吉,却也不敢再上门来瞎溜跶。   林二掌柜又惊了,这丫头好本事啊!人家不怀好意来打量她,她不但不害羞,还直接上去挤兑人家买金簪!看看她把那几个男人挤兑的,不是破费就是灰溜溜地逃走了。他悄悄去找柳大掌柜讲,柳掌柜忍俊不禁,看来小丫头有点胆色和本事,背靠着铺子不但能保护自己,还能扭转局面。   他就不担心了。   今日来的闲人有点超标,聂青禾发现了铺子陈设的不足之处,她建议细化一下不同首饰的区域。   比如男式的配饰比较少,就可以放在最西边那个陈列架上。   而最东边两间的货架,可以只陈列女性配饰,用屏风或者花隔隔开,这个区域婉拒无关男性随意进入乱逛。   这样就方便那些单独来铺子,且不喜欢和陌生男人打照面的妇人,让她们觉得自在,没有冒犯感。   柳掌柜对此评价很高,又看了聂青禾勾的发网也非常满意。   “青禾,这个发网我们男人能用吗?”他摆弄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应该戴一个。   男人们这时候也都要绾发,盘在头顶上,但是有时候总觉得发髻不够整齐,如果戴上发网那就好多了。   聂青禾没想到柳大掌柜还要自己带货呢,她立刻送给他一个。   柳大掌柜却一本正经地去林二掌柜那里入账,付钱,他对二掌柜笑道:“不来一个?”   林二掌柜非常心动,但是他不想屈服,聂青禾别想赚他的钱!   柳大掌柜预定了四个,还允许聂青禾自己找人勾发网。   在他看来,这种小东西只要不亏本就成,他可以当添头送给买金银首饰的主顾们。   一上午,聂青禾梳了两个头,赚了十个钱,另外卖了四个发网,赚了48个钱,跟昨天不满百的凑整,可以抽2个钱,一个中型发网的人工费是一个钱,一共4个钱。还有几个看热闹的男人被挤兑着买了发簪,她能抽60个钱。   一上午她赚了76个钱。   至于她为铺子里设计的小夹子、发网等出货的抽成,这个按照说好的十天一结,因为大部分都还在预定,货也没有做出来。   中午,给柳掌柜送饭的婆子也给聂青禾送午饭,一碗白米饭,上面放着一片小孩儿巴掌大的蒸咸肉,还有一碗水煮青菜,一碟子盐水花生和咸菜丝的拼盘。   食材不错,就是厨艺马马虎虎,但是聂青禾也不嫌弃。   毕竟有肉呢!   她坐下刚要吃饭,透过屏风看到外面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衣着花哨,女的则衣着轻薄。   她寻思有伙计招呼,她就先吃饭,谁知道那男人把柜台一拍,“你们的姑娘呢。快来招待!”   同行的女子忙挽着他的手臂,妖妖娆娆地笑道:“陈大官人,这是柳记首饰铺,可不是翠花楼,这里可没有姑娘,我不就是姑娘么~”   男人哼了一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流里流气油腻得很。   他拒绝小伙计服务,也不管来顺说东边屏风后面公子勿入,他大踏步就要往屏风后面去。   正要吃肉又不得不放下筷子的聂青禾捏了捏手指,然后挂上营业性的笑容,缓步走出去,“这位风流倜傥潇洒俊俏文采斐然玉树临风的陈公子,您想买什么首饰送给这位姑娘?”   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跑出来喝花酒,拉着姑娘招摇过市地显摆。   同行的姑娘虽然妆容轻佻,但是眼神却透着精明,一看就是想管男人要好处的。女的想要东西,男的想占便宜挣面子,那她可得好好成全他们。大家双赢。   陈大官人打了个酒嗝,一手搭在翠姑的肩膀上,一手朝聂青禾招呼,让她靠近点。   聂青禾不卑不亢,示意小伙计把那些贵重的金饰端出一盘来。   她眉眼弯弯,笑得非常营业,温柔又职业,“这位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皮肤雪白,秀发如云,正适合一支花丝嵌红宝石的满池娇挑心呢。”   全套头面里挑心戴在最当中,要求华贵显眼,两边戴分心、掩鬓,后面带后分心,上面还有顶簪,加上啄针以及其他的配饰花钿,那足够这纨绔子弟大出血的。   聂青禾肤如凝脂,虽然手上有做针线磨出来的茧子,但是她手指纤纤如玉,嫩白可爱,托着那支黄澄澄的金挑心,简直就是一件美得不能再美的工艺品。   男人和姑娘都看直了眼。   太好看了!   翠姑立刻挽着男人的手臂,声音嗲得不能再嗲,“大官人~~,这挑心是真美哟,奴家就从来没戴过这么华贵的簪子呢。大官人不但身份高贵,人也大方,噢~~”   陈大官人享受着美人儿的恭维,很想立刻应承下来,只是看到那精湛的做工,还有那沉甸甸的宝石,他再混也知道怕不是得三十两银子?   他眯缝了一下眼睛,瞅着聂青禾,如果这个小娘子跟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他那猥琐的念头还没抵达眼底,就碰上了聂青禾冷淡的目光。   聂青禾笑了笑,淡淡道:“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款式。”她又拿起另外一款,这一支只需要十五两银子。   陈大官人看着聂青禾,小姑娘虽然还是笑得很礼貌,但是他却敏感地从她眼神里觉察到了轻蔑!   对,她在鄙视他,鄙视他买不起吗?   翠姑却也了解他,知道他喜欢显摆却又有些小气,买个几两银子的可能还舍得,买个三十两的回头他一后悔,还不定得怎么折腾她呢。但是也不能不让他出点血。只有给她花了钱,他才能常惦记她,常来找她啊。   她立刻笑道:“这个我也不喜欢,你拿另外一个给我瞧瞧。”她指着一个八两银子花钿问聂青禾。   那个花钿镶嵌着珍珠,还有几颗小的碎宝石,份量轻,但是做工一样精湛。   聂青禾立刻夸她眼光好,“这款虽然没有那么奢华,但是也不打眼,不至于戴上被人觊觎。”   翠姑立刻说好,缠着陈大官人要买。   陈大官人看才八两银子,买了!   聂青禾笑得越发礼貌,160个钱啊,可以买8斤猪肉呢,谢谢陈大纨绔!陈大纨绔您多带姑娘光顾! 第15章 找茬的--请问:您买点什么?   陈大官人付银子的时候还有点肉疼,但是听见聂青禾在一边跟小伙计夸他人俊心善还大方,他一下子又膨胀起来。他可是陈家的公子,一年喝花酒、骑马赌钱,都能花几百两银子,还差这八两?   买了发饰,当然要带起来才体面。翠姑又梳了一个15个钱的发型。她本来就梳着高髻,带着假发包,所以很方便聂青禾操作。   她帮翠姑梳了一个改良的牡丹头,没有那么死板,但是更加云鬓妩媚,高髻上插着华贵的金簪,看起来富丽堂皇的。   两个大显摆都很满意!   聂青禾给他们送到门口,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看着那俩人皆大欢喜地走了,她也欢喜。   “我说你们柳记现在是怎么做生意的?怎么什么不干不净地都让进来呢?”这时候一个高颧骨尖嘴儿的妇女,领着一个男人气呼呼地跨进铺子里。   聂青禾一看来人,就知道是过来说风凉话,指责自己女孩子抛头露面,不该接待翠姑那样的人,九成九是不会买东西的。   她不以为忤,脸上挂上礼貌的笑容,“娘子有礼了,娘子真是生得一头好秀发,黑鸦鸦的真是羡煞人了。”   她这话一出,那女人脸上的尖酸刻薄一下子就变成了笑。   “哎呀,还行啦,我以前啊头发还要黑还要亮还要多呢。”   聂青禾几句好话砸进去,她就已经亲热得不行了。   她夫家姓岑,娘家姓李,但是男人是上门女婿所以人称李娘子。她像是忘记自己要来找聂青禾的茬儿,一副自己人的样子,“妹子我和你说啊,你得会分人。那个娘们儿妖里妖气一看就是个窑姐儿,你让她进这样华丽的地方,那不是拉低咱们正经人的身份?还连累咱们的清白呢。”   聂青禾不附和不反对,脸上挂着笑,随便她说,心里却盘算卖她点什么才好。   她看这李娘子头发虽然黑、发量不少,但油也是真油,而且头皮屑都挠出来浮在头发上,就说话这会儿功夫,她都抓了好几把。   头皮分泌的油脂混合着桂花头油以及榆木刨花水,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但是聂青禾没有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依然微微地笑着,一副很虚心倾听的样子。   李娘子继续喷那些青楼女子,“就那么往床上一躺,就赚钱了。钱来的那么容易,还想跟我们一样四处走动?那不是恶心我们吗?我和你说,女孩子啊,就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你看你会梳头,你去温娘子那里找个活儿干,肯定行。你在这里,整天接触那些不干不净的人,有碍风化。这以后正经男人女人都不敢来,人家怕自己男人被勾搭。”   一边说她一边用力抓头皮,她已经好几天没洗头,而且每天都用头油刨花水,天气又热,真的很痒。   她这话说得低俗又没素质,聂青禾却也没跟她杠。   聂青禾歪了歪头,笑得十分亲和又无害,“李娘子,您是不是头皮痒?我们铺子正在为老主顾配一些黑发生发止痒洗发膏,到时候李娘子买回去洗头试试看。”   李娘子有头皮屑,而且头发出油,头皮痒,的确很需要,但是她从来没想过看大夫,这就和掉脚皮一样,看什么大夫?   首饰铺子居然有?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跟聂青禾打听。   聂青禾让她等几天,到时候再来买。   李娘子被她这么一说,头皮更痒了,忍不住又抓了几下。   聂青禾继续笑着刺激她,“李娘子,您看,我要是不在铺子里招待娘子们,那您这头皮不得一直痒下去吗?痒得厉害了,就跟有无数小虫子在头皮底下爬一样……”   “哎呀,你可别说了,我痒死了。”李娘子忍不住又接连抓了两把,抓得太狠都带血丝了,她连声催促聂青禾早点把那个洗发膏拿出来。   聂青禾:“娘子且耐心等待,过几日再来。我瞧着您这发量很多,挽了发髻特别容易热,头皮就更容易痒。不如把发髻松一松,让头发散下来一些会舒服不少。”   李娘子抱怨道:“散下来?那不是披头散发惹人耻笑?咱们做女人的,首先要注意仪容。”   聂青禾拿出一个大号的发网,“这是我们店专为老主顾订制的发网,有一定的松紧弹性,您可以把头顶的头发盘起来,把下面的挽住然后用发网兜着,这样既不热也不散乱,还松快舒服。要不,您试试?”   李娘子拿了过去,左看右看,倒是挺别致的,她往头上比量一下,嘿,正好。   “多少钱?”   聂青禾:“大号发网20文,还有小号的十二文。”   李娘子自不差这二十个钱,可她习惯性地就要还价。   聂青禾笑微微地看着她,这又不是地摊小商贩,你还价。这是金台城最奢华的首饰铺子,只有买够多少的时候才会给优惠,单独就买那么一两样是不可能优惠的。   这是店里的规矩。   聂青禾没说话,可李娘子自己脑补了一堆,瞬间脸红了一下。   她还想说自己杂货铺买的发网也就十个钱,但是她自己脑补一下自己那个的确小,只能兜住一个小发髻,而且还没有松紧,不服帖,这么一看的确是这个好。   她吆喝着男人付了二十文。   聂青禾知道她不会再买别的,便让她先看看,自己则去招待其他女客。   李娘子哪里还有心思看,她得赶紧回家洗头然后换上发网,真痒死了。   她拉着自己男人就往外走,一边走还偷偷掐他,狠狠地瞪他,“可别把魂儿勾走了,这外面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男人是上门女婿,唯唯诺诺的,也不敢说什么,跟在她后面赶紧走了。   走到黄记铺子的时候,他们从一旁拐进去。   矮胖的黄掌柜指头上戴满了宝石戒指,看他们进来就赶紧问:“怎么样?有没有让他们没脸?”   李娘子心烦气躁,“表哥,你们有没有专门治头皮痒的洗发膏?那丫头说过几天他们就有的卖呢。”   黄掌柜昨天就注意到,柳记多了个丫头帮忙梳头插戴卖首饰,他心里嫉妒今儿就找人去打探,原本他计划让表妹去柳记铺子,大张旗鼓地指责聂青禾女孩子家家的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再指责柳记让女孩子当伙计,有失体面。他想逼着柳掌柜辞退聂青禾,以后也不敢再用女伙计。   如果柳掌柜不辞退她,那他就让表妹指责聂青禾勾搭她男人,铺子里有女伙计不安全。   甚至让表妹在那里梳个头,挑挑刺,闹一场,也能让柳记没面子。   谁知道这娘们儿啥动静没闹出来就跑回来了,还问他要洗发膏。   首饰铺子,卖什么洗发膏?   难道他黄记会和柳记一样不务正业么?   找女人招徕生意,首饰铺子卖洗发膏,什么乱七八糟的!   黄掌柜以为是乱七八糟,聂青禾却觉得很有必要。   这年头女人男人的头发都长,勤快的可能三四天洗一次,不勤快的怕是一星期洗不了一次。不洗头不卫生,招虱子、头皮痒、头皮屑,那都是跑不了的。   很多人长时间不洗头,就拿篦子通头,可以把污垢篦出来,也能解痒,但是治标不治本啊。尤其他们为了头发光亮还喜欢各种抿头油、刨花水,黏糊糊的要是清洁不到位,总归是难过的。   现在的清洁品有限,主要原料就是皂荚、肥皂荚、无患子豆、豌豆面、猪胰子、草木灰、淘米水等。有钱人家在原料里加上各种香料制成澡豆、茉莉花肥皂和香皂等,极尽奢华,各家还有自己的秘方,坊间闻所未闻。   即便是能用淘米水洗头洗脸的人家,那也是富裕人家,普通人家哪里能天天吃大米?   若是家附近有皂荚树或者肥皂荚树,那可以揪来自制,没有的就去买这些原料简单加工成的肥皂团。   就这样的,很多人也舍不得花钱买,就直接用草木灰洗。   在这种条件下,不少人都有头皮的毛病,却也没有好办法。   聂青禾给人梳头做发型,就发现大部分人有头皮的问题,很需要一款带有杀菌、止痒、去屑、滋润功能的洗发药膏。她已经想好了配方,前世她自己熬制使用过,非常有效。   虽然柳掌柜说过她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去柜上支银子,但她还是先申请一下。   柳掌柜正和钱二掌柜在盘账,听说聂青禾找他商量做洗发膏的事儿,他立刻丢下账目就走了。   钱二掌柜望着柳掌柜匆匆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肚子里冒酸水。   聂青禾也没想到柳掌柜这么积极主动配合,便很认真地和他聊头皮问题,就说自己梳头遇到的,有些客人们头皮不清爽,有的则很痒,还有的头上生了虱子、癞子的。   她一副为客人着想很想帮忙的样子,“大掌柜的,咱们能不能跟花想容合作,也推荐一些好用的洗头发的用品?”   柳掌柜摇了摇头,“花想容也没有对症之药,得去医馆看,当然医馆也未必看得好,还要看大夫的医术如何。”   这年头谁家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不只是他们首饰铺子的工艺,那些染布、织布、绣花的也是如此,就连酒楼的厨子也是把菜谱秘藏,酿酒的酒坊也把配方藏着,医馆的大夫自然也是敝帚自珍,自己的药方秘方也不肯轻易传给别人知道。   一个大夫会看什么病,就取决于他的师门。有些人就凭着那么几个药方,也能混一辈子饭吃呢。   而一般人都是生病难受得不行才去找大夫抓药,头皮的问题在他们看来不是病,自然不会去看大夫,所以就算大夫有能治疗头皮问题的药方,也并不会很流行。   聂青禾就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有些娘子的头皮之症真的不轻。”比如那个李娘子。   柳掌柜心下一动,问她,“花仙姑可曾教过你怎么解决这种问题?”   当初聂青禾给他描述那个梦境,实在是太逼真、太瑰丽,那飘渺的仙境,奢华的装潢,还有那美轮美奂的庭园,打扮精致的仙子们,就如同真的活在那里一样,不由得他不好奇问。   聂青禾想了想,一拍手,“大掌柜你真厉害,我还真想起来了。”   来顺都听激动了,在一边握拳给她加油。   聂青禾:“梳妆的那个亭子旁边,有一个小花圃,真的有人在做东西。她们把各种叶子、果子放在水里泡,还放在瓦罐里熬,熬出一些黏糊糊的黑乎乎的东西,然后用那个洗头洗澡……”   柳掌柜心里都激动起来,胡子微微抖动,果然还有存货!他努力不动声色,微微颔首,“你记得用什么做的吗?材料易不易得,若是太珍贵,那就不方便了。”   现在富贵人家已经有一些加了各种香料的澡豆、茉莉香皂之类的奢侈品,再添太奢侈的劳民伤财完全没必要。   聂青禾蹙眉想了想,缓缓道:“应该是有扁豆一样……对,是皂荚,还有一些果子,还有生姜、木灵芝……什么的,好些样呢,我不知道名字。”   柳掌柜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可记得模样?”   聂青禾闭上眼睛回忆了一番,点点头,“记得。”   柳掌柜:“这好办,你去林掌柜那里支钱,带上来顺赶着驴车去找,管他药材铺杂货铺的,只要能找到就行,买回来你带大力和子健去试试。”   聂青禾故意犹豫了一下,“大掌柜,我怕做不好浪费钱。”   柳掌柜笑道:“不要怕失败,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大胆地试,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做出来为止。”   聂青禾就没压力了,毕竟她也不敢保证一次成功,万一真的失败会浪费不少材料,肯定会被钱二掌柜他们埋怨的。   柳掌柜给聂青禾打气,“要是做出来,就叫花仙姑洗发膏。”   聂青禾最喜欢柳掌柜了,他总是能给她打补丁,把她的说辞合理化。在她的有意引导下,柳掌柜还帮根据不同的药效起几个名字,比如黑发生发膏、止痒去屑膏、滋润清爽膏等。   有柳掌柜顶在前面,聂青禾也不怕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被人怀疑,因为现在大家都会觉得是柳掌柜的主意,她带大哥和陈子健去做而已。   前期自己过于弱小,就是要借助力量猥琐发育,闷声发财。   等柳掌柜走后,聂青禾心算了一下,今日因为那些心思不纯的男人,她发了一笔小财。虽然来梳头的妇女不多,但是赚的更多。   昨天赚了五十六文,今天到目前为止赚了253文! 第16章 麻辣鱼片--吃好心情好幸福感高~   她看看天色还早,便去柜上跟林二掌柜预支了十两银子,让来顺赶着铺子运货的毛驴车,拉着她满金台城去找需要的材料。   来顺现在别提多佩服她,因为聂青禾在这里,二掌柜都不骂人了!   聂青禾跟来顺聊了一下,又跟一些老人打听城内的老树,知道当地有皂荚树,但是没有她说的肥皂荚和圆皂角(无患子)。   他们先在附近的杂货铺买了一长篓子皂角,另外再买一些现成的肥皂团,让他们送去柳记铺子,还委托他们跟运河上来的南商,收几麻袋圆皂角和肥皂荚。   路过瓷器店,聂青禾进去买了一批略有瑕疵却不影响使用的瓷瓶。为了方便使用,她挑选了大中小三种规格,形状主要是大肚细颈的玉壶春瓶、胆瓶、天球瓶,另外也挑了几个阔口的瓶子。瓷器不方便拿,她就让店家直接送去柳记找林二掌柜结账。   最后她以明天要来订大批瓷瓶为由,又在总价的基础上砍掉了七十六文,把来顺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领着来顺继续去逛,从三家药铺买了很多无患子果、何首乌、木灵芝、当归、地黄、陈年艾等二十多样药材,又去干货店买了一大篓子老姜,还买了几斤花椒,花椒比较贵要48文一斤。   买完以后他们去城西南角大菜园子那里买上几捆银丹草(薄荷),顺便要了一篓子桑叶,城南有一片树林子,里面很多侧柏,直接去割一篓子侧柏叶。   林林总总买了三十多样,驴车装不下就让店家直接送去柳记结账。   她做事情有规划,虽然满城跑着买东西,却都是从北到西再到南,然后绕东边的榨油坊返回,一点都不走冤枉路。   听说她要去榨油坊买茶籽饼,来顺很好奇,“聂姑娘,这茶饼子也能洗头?”   聂青禾:“自然,还有很多功效呢。”   现代茶枯是山茶籽榨油后经过化工处理得到的残渣,而古代就是榨油剩下的茶籽饼,含有茶皂素、蛋白质以及天然茶油,用来熬水洗头可以去屑、止痒、去油、杀菌,还能修复头皮细胞,让头发再生,减少脱发情况。   国内油茶遍布,而且是历史悠久的植物油树种,金台城这里的油茶籽都是从大别山以及山西等地运过来的,数量并不少,所以她要买茶枯也很容易,价格很便宜。   聂青禾买了不少,又预订了以后所有的茶枯。   她计算过配比和用量,连损耗都算进去,另外她从好几个地方买,还多买一些药材,几十样,份量不一,让别人没法猜测她的配方。   榨油坊旁边有个养鱼塘,她跑去买了一条大草鱼。因为草鱼个大有肉且价格便宜,刺少的鱼二十多文一斤,鲢鱼草鱼鲤鱼这些便宜,13文一斤。她买了一条将近四斤的大草鱼,让人用麻绳穿了,挂在驴车上回铺子,路上那鱼还一个劲地摆尾巴呢。   回到铺子天也要黑了,聂青禾让来顺去跟林二掌柜对账,她则去看一下库房。   柳掌柜专门划拨一个角落的小院子给她,两间仓房,里面摆着大小的缸、瓮、坛子,还有两个货架子,两张桌椅。买到的东西已经分门别类放在里面,门锁的钥匙柳掌柜和她一人一把,不许其他任何人进去窥探。   这时候各家的保密意识是天生的,而且保密措施也不错,生怕别人把配方学了去。就有些老婆婆治小儿病的偏方,都能保密一辈子呢。   柳掌柜觉得这是花仙姑的秘方洗发膏,自然更不能被人偷了去。   聂青禾把熬制药液的步骤教给大哥,让他带着陈子健做一些准备工作。同时告诉他们哪些药材有轻微毒性,不要弄到嘴巴里去,不小心弄进眼睛里就用清水冲洗。   第一次她打算熬制前世做过的药液。那是一位老中医的药方,功效全面,药效十足,只是带有一定的毒性,需要按剂量使用。   那位89岁的老爷爷耳不聋眼不花,非常爱看她的视频和直播,是她的铁杆粉丝。他把自己的方子当打赏礼物送给她,还在线指点她怎么熬药。聂青禾熬了一桶药液,当抽奖礼物转送给了粉丝。粉丝们反馈非常好用,纷纷让她大批量做出来卖。可她太咸鱼,跟老中医一样淡泊名利,顶多熬几次送给粉丝罢了。   安排完,她就下工拎着鱼去接弟弟妹妹。   今儿时候不早,堂姐也一起下工,聂父早上就说他最近要晚回家,让闺女们不用等他。   看到聂青禾拎着那么大一条鱼,聂红花直接口水了,聂小力则兴奋地过去捏捏、戳一戳,结果被大草鱼扑棱拍了一尾巴,吓得他一个激灵愣在街上。   他呆萌的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聂红花很激动,“二姐,你今天赚多少钱?”   聂青禾:“今天吃鱼,不买零嘴儿。”   前两天买糖酸梅,她娘已经有意见了,说她太惯着弟弟妹妹,尤其红花不能那么馋。   聂红花虽然有点失望,但是晚上有鱼吃,她也很高兴。   等她们到家,聂母已经从东城门那边的菜市场买了蔬菜回家。除了金台城的菜园子,城外的农户也会挑担子过来卖菜,还有鸡鸭鱼鸡蛋等。她不肯上午去买水灵的,那样贵几文钱,她喜欢晚一点去买略蔫却没坏的菜,这样便宜。她还买了十来个鸡蛋,外加四个破鸡蛋,价格只需要一半。   她看到聂青禾拎着一条大鱼,连忙迎上去,“了不得了,我闺女这是发财了。”   聂青禾笑道:“娘,以后我每天出门回家,你都跟我说闺女发财,我保管就发财。”   聂母哈哈笑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还给他们几个摇了摇,“大侄女发财,大闺女发财,二闺女发财,小小子也发财。”   一家人高兴成一团,笑声直接传遍胡同。   隔了两户的黄娘子家听见却不高兴。   黄娘子跟着聂母做针线活,但是她作得不那么仔细,总是被聂母说。她觉得聂母是故意针对她,因为她闺女黄小英也在柳家大娘子的“庶子娶个小门小户”之列。   她嗤了一声,“真是穷抖擞呢。”   她男人提醒她,“你不还跟着人家做针线嘛,可别当面得罪人。”   怎么说跟着做绣活儿,一个月也能赚一百多个钱,这可补贴家用了呢。   黄娘子撇嘴,“知道了。她要不是靠着我们赚钱,有他们这么乐呵的日子?”聂母就是偏心,给别人将近两百,怎么就给她一百三十个?   聂家在商量晚上吃什么呢。   四个鸡蛋要吃,夏天破鸡蛋很容易臭掉,鱼也要吃掉,夏天有苍蝇容易不干净。   最后还是聂青禾拍板,她来给做一个水煮草鱼,保管喷香。至于四个鸡蛋,炒鸡蛋太费油肯定舍不得,煮着就淌了,做汤喝了晚上会尿尿,不如直接加点咸菜和葱做个炖蛋吃。   她让聂母帮她把刀磨快了,手起刀落就把草鱼头斩下来,然后用几个苞米皮按着防止滑手,把鱼给剖成两半,再把鱼肉片下来。   看她动作那么麻利,聂母等人都惊呆了。   说实话,他们没下过馆子,没见过这种手法刀法。家里吃鱼都是略煎一下红烧、清蒸或者斩块加上大酱直接炖,真的用不上这么花哨的刀功。   她这是哪里学的啊?   聂母和堂姐对视了一眼。   聂青禾不抬头都知道他们想啥,直接道:“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我昏迷的那几天,天天做梦,就跟魂儿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样。一个仙姑带我去教我梳头,那总不能不给吃吧,我着实吃了几顿好饭。”   聂红花一听急了,“二姐,你吃大蹄膀了吗?”   聂青禾:“那是当然,还有大肘子,酱牛肉,铁锅炖大鹅,还有……”   “姐,你别说了。”聂红花已经馋的不想听了。二姐去吃好吃的,居然不带她,呜呜呜……她也想昏迷三天,她也想摔大坑里去。   聂青禾自然不会像饭店那样讲究,家里也没那个条件讲究。他们家连辣椒都没呢。聂母说那东西又辣又下饭,也不是必须吃的,小孩子也不合适吃,所以从来不买。花椒大料这种吃荤菜才用的调料,聂母顶多过年买一点,或者别人送一把,平时绝对不买。   聂青禾说做水煮鱼要放一点辣椒、花椒和大料,聂母就踩着破梯子隔着墙跟关系好的张婶子要了三个辣椒,还要了一小捏花椒。   张婶子娘家婆家都在乡下,每个月都来给送土特产。   聂青禾照旧用半勺油炸一下花椒,再把葱花炝出香味,加上姜片、蒜瓣翻一下就把辣椒剪段丢进去,再把窗台晒着的端午节已经煮过的俩八角也丢进去,加水大火烧滚,然后把鱼头鱼尾和骨头进去煮,又加了一点聂父的苞谷酒,盖锅把水烧滚,焖一下鱼头鱼骨差不多熟了,然后开锅往里加鱼片。   鱼片切得规整,丢下去一烫就被满锅的热气给熏蒸熟了。   这香气,霸道得一下子就把全家人的嗅觉给侵占了,连隔壁的张婶子家都一个劲地问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聂红花恨不得用碗接自己的口水了。   聂小力也是一个劲地吃自己的舌头,实在是太香了。   聂青禾笑道:“要是多一点辣椒和花椒,那到时候又辣又麻,这才香呢。”   聂母:“已经香掉下巴了,别再香了,再香更下饭,咱家这粮食可不够吃的。”   聂父没回来,聂青禾就给他留了鱼肉和炖鸡蛋,剩下的都盛到瓦盆里端上桌。   大哥在作坊管饭,时不时的也有肉和鱼吃,所以就不用担心他吃不到。   聂母看聂红花那小狼崽子一样发光的双眼,赶紧咳嗽一声,“等一下,我看看几块肉,大家分一下。”   聂红花顿时蔫了,如果就靠自己吃得快,筷子夹得快,那绝对能抢第一!   聂母:“鱼是二姐买的,二姐多吃一块,没意见吧。”   众人说没。   聂母:“大姐绣花赚钱,多……”   聂红花嘴巴撅得老高,不乐意道:“我也绣花,就小力啥也不干,回头他还读书花钱,别给他吃得了。”   聂小力:“……”   聂青禾和堂姐赶紧打圆场,就让聂母别分了,大家一起吃吧。四斤的大青鱼,聂青禾还给片成片,加上鱼头鱼尾的足有一大盆呢。   聂母一说开吃,聂红花的筷子就轮得飞起。   白嫩的鱼片弯曲着,跟一叶扁舟似的浮在汤面上,夹得时候要温柔小心,否则就破掉了。   鱼片带着喷香的烫意被塞进嘴里,滑嫩鲜香,嚼一口就有丰富的汁液和鲜美的味道弥漫出来,好吃得让人忍不住赞叹出声。   聂红花:“好吃,好香,真好吃!”   聂小力:“这个肉好滑嫩啊,还没有刺,二姐厨艺超神,堪比大厨!”   聂红花瞪了小弟一眼,跟我抢拍马屁?   她立刻全面发动,一边快速地捞鱼一边还要吹聂青禾的彩虹屁,把聂青禾从人美心美,到刀功厨艺,绣花梳头,吹了个360°不待重样的。   聂青禾前世是网红被人夸麻木了,也骂麻木了,就笑微微地不说话,招呼堂姐多吃鱼片。   聂小力一边吃一边搓胳膊,“大热天,鸡皮疙瘩起来了。”   聂母实在听不下去了,“行啦,快吃吧,再吹你姐要成厨神了。”   聂红花:“哈哈,那我可不客气啦。”   聂红花虽然吃得热火朝天,可其实她还是懂事的,并不会不顾及别人把好吃的都扒拉自己碗里去。吃了一会儿鱼肉,她就开始夹鱼骨头吃了,把无刺的肉片留给小弟吃。   聂青禾看她这样,也很欣慰,决定以后时常买好吃的改善伙食。   普通人家,不就是穿衣吃饭么,吃得好,心情好,幸福感高,这样才有活着的滋味儿啊。 第17章 管得宽--直接怼,不惯着。   吃过饭聂红花主动洗碗,聂青禾则跟聂母、堂姐说勾发网的事儿。   聂母听聂青禾讲解一下基本的步骤,再上手试试,聂青禾手把手地教,一顿饭功夫就学会了基本针法。   聂红花学得比聂母还快,堂姐反而学得慢一些,但是一晚上总也差不多弄明白了。   聂母:“这东西是好用,就一根小棍棍这么穿来勾去就出来一片网网,比绣花省力,不累眼睛。”   聂青禾:“不同的工艺不同的需求嘛。这个钩针还可以勾手套、袜子,勾出来的东西有松紧,不像织布织出来的没有松紧。”   他们试了试,果然如此。   聂红花:“那不是比织布省力?织布得有个织布机,这样一根针随便哪里都能干活儿了。”   聂母摇摇头,“这东西勾出来的再密也有窟窿,就一根线勾下来,要是破了个洞,那直接就扯到底了吧?”   聂青禾佩服得很,笑道:“我也发现了。勾出来的料子贴身没有褶子,但是不够挺括平整。不适合做外衣。”   一个地域的衣食住行习惯都是受自然条件限制和筛选的。当地田地紧张,人们都是农耕生活,没有大量放牧,也没有羊毛,所以都是靠丝绵、棉花等穿衣保暖。这些材料直接织成布更加结实方便,絮成棉更加保暖,所以不会有编织的需求。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正装也多是梭织面料,并不会选择针织的。   不过袜子、手套、内衣这些,聂青禾觉得以后可以试试。   她觉得聂红花人小主意多,还愿意琢磨新花样,就把勾花的小技巧先教她两个,让她勾普通的花朵,之后再学勾复杂一些的。小小的花朵可以织在发网上,打开市场以后还可以织成披肩。   聂红花骨子里是个省事躲懒的,发现钩针比刺绣更容易,而且更省力,她立刻就对这个感兴趣了。   聂青禾提醒她,钩针简单,人人都能很快上手,要想出挑是不容易的。等大家都会了,妇女可以自己买针线做活儿,就不会买别人的,所以这个只能做调剂。   “就和织布一样啊,虽然需要织布机,可家家户户妇女都会,对吧。”   聂红花想了想,“那我就都学。”   聂青禾跟聂母商量让她找几个手速快,做活漂亮的妇人勾发网,小的一文钱,大的两文,明天她让来顺送丝线和钩针回来。   她再三强调勾发网的几个要点,尤其每一个网孔之间都要打结,免得断了一根丝线整个发网都报废掉。   聂母最是仔细的,牢牢记在心里,盘算着谁能胜任这个活计。   这是闺女给首饰铺子做的,更得小心对待。   聂红花申请在家里勾两天发网,“我在绣衣楼没钱,要是在家里勾发网有钱,我能勾几天发网吗?”   聂母同意了。   聂红花立刻就提条件,赚的钱要分她一半。   聂母戳了她一指头,“就你人精儿。你姐姐们拿了钱不乱花,都攒着,你拿了钱不攒着,全吃了,我能让你拿着?”   聂红花拉同盟,让俩姐姐帮忙,最后聂母答应赚十个钱给她一个。   聂红花好说歹说,又拉上小力帮忙说项,聂母同意赚十个钱给她俩零花。   聂青禾盘算了一下铺子里客户的需求,还有柳掌柜说要送大主顾的发网,她道:“这几天你们就敞开做吧,做多少铺子要多少。”   这种小东西就跟发绳和小簪子一样,是常用常备的,几千个都不算多。   家里人晚上是不在油灯下做活儿的,不过今晚上刚学会钩针,这东西也不怎么费眼睛,她们就忍不住继续勾下去,也趁着聂青禾在家多指点一下可能出现的问题。   聂红花勾着勾着就有了主意,她勾了一条小花边,感觉可以围在脑门上当抹额,还能系在脖子上当项链,再长一点还可以缝在衣服上当花边,自己勾编的怎么都好看。   最后她勾成一朵略大的花,直接戴在自己发髻上,“你们说,好不好看?”   聂小力:“红花戴花。”   聂红花:“小力小力!”小力是他的名字,小力是说他力气小。   聂小力耸了耸肩,“我夸你戴花好看,你嘲笑我人小力气小,你不厚道。”   聂红花笑道:“你等着,我给你勾条花边,让你送给你小媳妇儿。”   聂小力正色道:“我没有媳妇儿。谢先生说好男人志在四方,大丈夫何患无妻!”   聂青禾几个都听呆了,这小子跟着学了些啥?聂青禾对谢先生越发有意见了,你一会儿专诸剑波浪棰地讲刺客,一会儿又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单身狗就想别人陪你单身?   堂姐笑道:“谢先生有文化,秦老板请他来给秦家少爷小姐们讲书,小力也跟着他学了几句。”   聂小力:“那学得可多。谢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我要是跟他读书,他就带我到处游玩吃好吃的!”   聂青禾:不得了了,回头得跟这个谢先生好好掰扯一下,免得他把弟弟给拐走了。   最后聂青禾勾了一条发带送给堂姐,教着她戴在发际线上面一点的位置。   堂姐很喜欢,说明天就要戴出去给绣衣楼的姑娘们看看。   聂青禾:“回头纺一些粗一点的线,粗线织发带更好看。”   等有机会,就买一些羊毛自己处理纺羊毛线,用来织袜子手套,还能织披肩。   这里深秋就凉了,又还不到穿棉衣的时候,如果有件披肩那就很合用。   二更末聂父才回来,聂母给他端饭去屋里吃,又催着孩子们去西间上炕睡觉。   聂红花和聂小力上炕躺下秒睡。   聂青禾拿布单子给他们各自盖着肚子,然后跟堂姐说悄悄话。   堂姐听她说今天赚了253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首饰铺子这么赚吗?”   聂青禾:“不是首饰铺子赚,是我直接给客人帮忙就赚。你们绣衣楼卖出去的高档衣裙,有的一套几十两银子,可女工们拿到的钱是最低的。”   堂姐似懂非懂,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可让我去铺子里招呼客人,男人女人一大堆,我……我是断然不敢的。”   不只是她不敢,大部分女孩子都不敢,见到陌生男人她们羞都羞死了,哪里还敢过去跟他们说话卖东西呢。   聂青禾知道堂姐的个性,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铺子里好玩儿的事儿告诉她,又让她注意保护眼睛,不需要太拚命。   聂青禾前世就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大学时候赚了钱,一毕业就创业,根本就没想过去给人打工。因为她知道靠打工,二十年也买不起房子给不了妈妈好的生活,甚至还会因为买房让妈妈继续跟着吃苦。   现在她也是这样想。   她不想一家子挤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转个身都能互相碰到。   她的目标是开一家专门的红妆楼,设计新品,从妇女的内外衣、鞋袜、胭脂水粉、化妆品、假发、首饰发饰、洗发护发膏、护肤品、香露等,专门为女性服务。   终极目标是去京城开大铺子,去苏杭开分铺,乃至把产品远销海外,去赚外国人的银子。   她踌躇满志!   柳掌柜人可靠,她又让铺子也赚到好处,那柳记自然会想跟她长期合作。   她背靠柳家,有很多东西要做,自然也需要可靠的人帮衬。大哥可以帮她熬制洗发膏、洁面膏这些,娘可以帮她负责勾发网这块,如果堂姐能去铺子里帮她梳头化妆,总比绣衣楼赚得多。只是堂姐目前还不敢走出后院,不敢去和男人们打交道,她也理解。   第二日聂青禾起来的时候发现聂父已经走了。   聂母正在做饭,“他要早点去铺子,怕太早做饭吵着你们睡觉,就去街上吃个烧饼。”   昨晚上聂父吃着女儿买回来的大鱼,又香又鲜,他觉得自己还不如闺女能干,所以一大早就醒了要去作坊干活儿。说是带了几个钱街上吃烧饼,聂母也不知道他到底舍不舍得吃。   聂青禾:“娘,我爹干活儿这么辛苦,以后晚上你给他煮个鸡蛋加点营养。”   聂母:“你不用操心他,他身体好着呢。”   聂青禾吃完饭准备去上工,外面传来叫门声。   聂青禾去应门,发现竟然是宋家的丫头秋月,今儿倒是打扮正常,没有穿金戴银,朴素的棉布衣裙,神态也没那么趾高气扬,反而一副温柔贤惠小媳妇儿的样子。   她以为秋月是来要衣服的,就冷淡道:“这几天身体还是不利索,鞋子没做好,衣服还没做呢。”   秋月心里气得要命,什么身体不利索,你明明是跑到街上去抛头露面,丢人!   可是她记得大娘子的吩咐,不敢语气太冲,只得按照在家里演练的神态和语速来,她朝着聂青禾福了福,慢言细语地道:“青禾姑娘,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应该去做一些伤害体面的事儿。如果家里需要钱,只管跟我们娘子说,我们娘子不会不帮衬的。”   聂青禾瞥了她一眼,笑了笑,“你们娘子怎么不让你去店里说啊?”   秋月的脸涨红了,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我们娘子跟你一样不知道分寸吗?你去那些地方抛头露面,让人怎么看?你家大叔和我们家老爷是干兄弟,你知道人家怎么编排闲话吗?我们娘子怕你丢人,才不会去店里说你呢,特意让我一早过来跟你说的。”   哟,这么体贴呢?聂青禾笑了起来。   她弯了弯水润的杏眼,声音也非常动听,“那你带多少钱来帮衬我们啊?”别只说不练,把钱拿来啊。   秋月一怔,没想到聂青禾脸皮这么厚,居然直接要钱,难道不应该羞愧万分地说以后不去铺子了吗?   她不知道聂青禾现在脸皮比她想像的还要厚呢。   聂青禾上前一步,观察了一下秋月的发质状况,轻笑道:“秋月,你掉发有点严重啊,你看你脑门上面秃了一块,我们铺子最近要推出一款新的黑发生发膏,到时候你来,我给你熟人价唷。”   秋月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聂青禾不给她发飙的机会,继续推销,“你看你本来脱发就严重,还梳那么紧的发髻,不如用我们的新款发网,可以解放头皮,让头发也休养生息哟~”   说完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发网,在秋月面前尽情展示了一下。   在秋月伸手要拿的时候,她笑微微地收回去,“铺子里见哟。”   秋月望着她的背影差点气炸了。   没有完成任务,秋月不能直接回去,她就去聂家找聂母说话。   聂母正要送堂姐和小力出门,今儿红花留在家里勾发网,小力跟着堂姐去绣衣楼继续找别的孩子玩儿,顺便能蹭课听。   看到秋月来者不善,聂母让堂姐和小力先走,又打发红花去一边勾发网不要插言。   秋月气呼呼地把那套未婚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辞又砸给聂母。   聂母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么说你们家大娘子想急着给俩孩子办婚事?”   秋月一怔,她哪里说了?“当然没有。”   聂母冷着脸:“既然没有要办婚事,那你们是不是管太多了?”   秋月:“我们大娘子也是长辈,看着青禾姑娘长大的,怎么能不管呢?”   聂母:“那我们青禾是杀人了放火了,要你大老远来管她?”   秋月:“她抛头露面,和男人……”一起干活儿,伤风败俗!   聂母打断她,“你从城西到城东,是黑布包着过来的?”   秋月啊了一声,“没啊。”   聂母露出个讥诮的神色,“那你不也是抛头露面过来的?你好歹戴个幂篱啊。”   秋月:“那是什么?”   聂母:“你们没去铺子里逛过?”   秋月:“我们去买东西。”   聂母:“你买东西,不和卖东西的打交道?”   秋月:“那自然是要说话的。”   “那和你说话的,有没有男人?”   秋月恼了:“聂大娘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去买东西,自然要和伙计说话付钱啊。”   聂母:“你和卖东西的说话付钱,那青禾和买东西的说话收钱,哪里不对?”   秋月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说自己只是去买东西,而聂青禾是卖东西,等同于卖笑,但是她不敢说,怕聂母大耳刮子扇她。   不等她说话,聂母继续道:“来买东西的有男有女,那卖东西的有男有女,哪里不对?青禾也只给女人梳头打扮,男人自有伙计招待,哪里不对?”   秋月无言以对。   聂母冷笑,“回去告诉你们大娘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在家里对别人指手划脚的,我们家里人是靠双手做活吃饭的。”   聂母之所以和她废话这么多,是因为这些话摆明就是宋母要说的,她一句句怼回去,让丫头回去学舌,让宋母也有个分寸。   秋月气得不行也没办法只得回去跟宋母汇报。 第18章 新品成功--熬了一天的洗发药液。   秋月一进屋就看到宋清远坐在炕上,正和宋母说话,迈出去的大步急忙收回来,改成莲步轻移,又把自己走得呼哧带喘的气息压下去,然后从恼怒的脸上堆出甜美的笑容。   “大娘子,少爷,奴家回来了。”   宋母瞥了她一眼,“把话带到了?”   秋月一撅嘴,“大娘子好心劝她,谁知道她根本不领情,直接把奴家好一顿骂,让奴家不要多管闲事,还说她穷也不能坐在家里对人指手画脚。”说完她飞快地瞅了宋清远一眼,又连忙把头低下去用余光偷窥他。   她从十二岁进宋家,一路看着宋清远从一个文静秀气的男孩子,长成了一个清俊潇洒的少年郎。她觉得少爷不管怎么看,都是最好看的,哪哪儿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想到聂青禾对少爷的怠慢,她心里就气不过,所以把聂母说的话全都安在聂青禾身上。   宋母听得直皱眉,脸色也沉下来,什么指手画脚,这是在骂她?   宋清远微微蹙眉,看了秋月一眼,“青禾妹妹这么说的?”   秋月听他叫青禾妹妹,越发不爽快,嘟着嘴,“是。她还说男人能在铺子里卖东西而女人能上门买,那她为什么不能在铺子里卖东西?还让大娘子……”她飞快地瞥了宋母和宋清远一眼,咬咬牙,“去铺子里买她的东西。”   宋母冷哼了一声,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宋清远温声道:“娘,这必然有什么误会。”在他的印象里,聂青禾活泼跳脱,可没这样能言善辩。   宋母淡淡道:“算了,能有什么误会?她就是对咱家有意见,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往日她多少天去看你一次,现在她多少时间没去看你?”   宋清远敛眸,缓缓道:“有十三天了。”   宋母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这倒是记得清楚。她慢条斯理道:“前儿我让秋月去给她送绒花,才知道她病了几日,我身子不舒服,就打发秋月去送了补品和礼物。”   宋母的身体是根据需要不舒服的。   宋清远:“那我代母亲走一趟。”   宋母:“糊涂。”   现在聂家显然知道她对亲事不满意,想要结束那段口头娃娃亲,所以对秋月半点不客气。这样也好,慢慢地两家少走动,自然也就算了。男人们的感情,就等男人回来再说。   宋清远有些不解地看她,前阵子他要去京城走动拜师,让先生帮他讲评文章,所以娘让他不要分心,怎么这会儿还不行?   宋母:“难不成你想娶她?”   宋清远的脸顿时红了,却也没否认,想说这不是爹娘给定的娃娃亲么。   结果不等他说话呢,宋母冷冷道:“你可想清楚,你现在是秀才,以后还要不要考举人,要不要考进士,要不要进翰林进六部。咱们只是普通人家,你爹给不了你什么助力,你大姑也只能钱财上帮衬一点,后面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天子脚下,多少青年才俊?人家要么出身书香门第,要么有名满天下的先生,要么就有出身大家的妻子,你有什么?这三样助力一样没有,那你读书再好,也只能止步乡试。会试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人家有助力的那么多,怎么会给你一个无名小子机会么?”   宋昆看样子也就这样了,能做知县已经是破天荒的好事,再往上爬就会被压制住。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生得聪慧俊秀,读书又好,父辈出身就差人一等,难道再娶一个匠户的女儿?那岂不是更落下乘?   聂青禾没什么不好,相反的还挺好,那是和以前的清远般配,和现在的清远不般配。   如果儿子只想中个举,或者捉个同进士的尾巴,进不了翰林,顶多外放做个知县,熬到四五十可能做个知府或者进六部做个辅官儿,那他可以娶聂青禾。   如果他娶一个有助力的妻子呢?以儿子的人品和才学,那必然是青云直上,进士及第、进翰林、进六部轮观,最后可能就是六部的长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这可是光耀门楣,留名史册的大名望。整个家族都会因为他而光耀起来。   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出色的儿子被埋没,被一个女孩儿拖累。   她看儿子的脸色有点发白,眉宇间都凝聚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郁之色,便开解道:“儿子,娘不是不许你去找青禾,而是希望你不要自降身价。就算以后你真的娶了他,你是天,她是地,她要跟着你动,而不是你跟着她转。”   宋清远听她没有反对亲事的意思,就笑道:“娘你放心,儿子会好好读书的,就算没人帮衬,我也会尽全力考中进士的。如今不是也拜了京城的先生么。”   宋母:“那你就好好读书。青禾那里,我会去看的。”   宋清远点点头,“便听娘的。不过,娘还是不要阻止她去卖东西了,她喜欢就让她去吧。”她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不喜欢太被拘束。   宋母看着他,“远儿,媳妇儿不能惯着,今日你让她去卖东西,明儿她就能给你惹大麻烦。”   宋清远还想说什么,宋母不悦道:“她不就是缺钱么,娘会从咱家的用度里省出来接济他们的。”   说着她咳嗽了一声,又用手扶了扶鬓角,摸了摸发髻。   宋清远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她鬓侧夹杂的白发,还有发髻上光秃秃的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母亲向来朴素节俭,把家里的钱都拿来供他读书,他又如何能让母亲更加劳累?   他可以悄悄去给人家书行选文章做润笔,以他院试第三名的成绩,出一本《应秀才试题目集萃》,应该至少可以赚两百两。有了这个钱,可以帮衬家里和聂青禾。   宋母似是看穿了他一般,“远儿,你可不要背着娘动歪心思,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允许有人害了你。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的一切等进士及第再说。”   说完她就猛地咳嗽起来。   宋清远忙过去给她捶背,扶着她躺下,又让秋月去请大夫。   宋母却不让,只叫他去拿她常吃的川贝止咳丸用黄酒温开,让她吃下去就好了。   这一通忙碌,宋清远也只得把那些念头都丢开。   且说聂青禾一到铺子,就被三个妇女围住了,她们纷纷要那个发网。   昨天傍晚她们几个妇女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大家都累得发鬓散乱,其中一个妇女却头发齐整,原来她戴了一个发网。那个发网直接把她所有的头发都兜住,又用簪钗固定着,就算用木槌使劲捶衣服,脑袋摆来晃去的也没散。   这要是有个发网,戴着干活儿,既不会发髻散乱,又透气不热,岂不是两全其美?   有时候她们干活都是用布包着头,可夏天多热啊。   聂青禾问清楚她们的需求,让她们过一天再来买,“我们正在备货呢,这会儿还没有,明天一准儿有。”   勾发网很快,聂母带着红花,再加上两个妇女一天就勾不少。她这里只有几个是当样品来展示的,所以不能给她们。   三个妇女各人预定了三个,还主动交了定金。   几个发网没什么钱,可这三个妇女都是大嗓门,说话的时候表情又丰富,生生营造出了十个人在抢货的架势。   其他过来买金银首饰的看见她们在那里讨论,也凑过来问,扯着发网看便也觉得十分的好。   原本可能觉得五六分好,可是被别人一抢,她们就觉得顶顶的好,自己也必须抢到。   她们本来就是挑金银首饰的,手头宽裕,这发网如此便宜,便大的小的定了十几个,除了自用还要拿回去送亲戚朋友。   被那三个妇女一吆喝,聂青禾开张一个时辰就预订出去三百个发网!   聂青禾赶紧让来顺去街对面的针线铺子,拿预订的粗丝线和棉线,全都送去给聂母,让她们多勾发网。   她把铺子里自己有关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去小仓房院儿找大哥看看熬制洗发液的准备工作如何了。   方娘子还有赵娘子几个是约了明天一早来梳头的,她打算顺便把洗发膏也推给她们,所以得早点熬出来。   聂青禾昨天傍晚就把熬药液的配方和步骤告诉了聂大力。先把各项材料在井水里淘洗一下,该泡的浸泡,该磨碎的就上磨,该切段儿的就切段儿。像皂角、圆皂角、何首乌、苦楝子等都需要敲破然后浸泡至少一夜。   聂大力和陈子健天不亮就起来熬老姜液,三十多斤生姜兑一桶水,大火烧滚小火熬制两个时辰(四小时),直到把姜的汁液全都逼出来。   然后像皂角等坚硬的材料,就要用专门的大砂锅先熬制两个时辰,直到熬出浓稠的液体。其他药材也要放在另外大瓦锅里一起熬,直到材料稀烂,熬出浓浓的汁液。   这时候就可以把几个锅的药渣和药液放在一起继续熬,到最后就是褐色的浓浓的药液。   这一天聂大力和陈子健两人守着三四口缸、三四口大锅,从天不亮一直熬到下午日头西斜,把小山一样的一堆材料给熬成了一堆烂渣。   那些奇怪的、浓郁的味道合在一起,让聂大力的鼻子都闻不到什么味道了。   陈子健却不一样,他一直深呼吸说好香,还想试试锅里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吃呢。   聂大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真香?你怕不是个夯货?   聂青禾去后面看了几次,发现大哥非常可靠,她也就放心在前面铺子忙活。不过闻着那浓郁的说不出的味道,寻思着得把熬药膏的地方挪走,留在这里影不影响生意不知道,却会影响这条街上的和睦关系。   看别的铺子探头探脑一脸警戒的表情,怕是以为她在熬毒药想熏死他们呢。   那边绸缎铺子、花想容的铺子,以及其他很多铺子的掌柜、伙计都已经来柳记询问过了,问他们到底在熬什么奇怪的东西。   黄记没来,可他在隔壁铺子问过以后咻得窜到人家去打探,他怀疑柳掌柜在后院熬尸油,还说得煞有介事,最后被隔壁铺子老板把念头给掐灭了,让他不要胡说,免得影响和气。柳掌柜看着和气,可你若是踩着他的底线,他能跟你不死不休,这是经验之谈。   黄掌柜觉得不能就这么让柳记得意,弄了个漂亮丫头,就想把生意全抢走?   那丫头他让人打探过,就是普通匠户的闺女,也没什么特别的,结果病了一场就会梳头插戴,还会做发网,还熬什么花仙洗发膏?那个发网他看了,什么破烂玩意儿,这东西杂货铺子不是多得很?还有她给人梳的头,他也躲着悄悄看了,不就女人的那些玩意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不觉得聂青禾有什么奇怪的,他觉得这都是柳掌柜的伎俩,找个漂亮的女孩子招徕生意罢了。   现在他们弄那个洗发膏,他有点好奇,一个首饰铺子做洗发膏,这不是抢人家胭脂水粉铺子的生意?他想派人去看看买点来研究研究。   他就让人去找他表妹李娘子,昨天去过,今日再去正好。   李娘子正在家里篦头呢,结果痒得不行,又抓又挠的头皮都出血了。   她听表哥派来的人说柳记洗发膏熬出来了,也不管什么仪容体面,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跑,她男人拿着手巾在后面追。   两人你追我赶地从巷子里冲上大街,又直奔柳记铺子,惹得路人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李娘子一进铺子就嚷嚷着要洗发膏。   来顺让别人继续招待其他顾客,他赶紧领着李娘子夫妻俩去后面,让他们等在小院门口,他去通知聂青禾。   聂青禾正和聂大力、陈子健在分装那些药液呢。   她没想到自己指导,大哥上手操作,第一次就能这么成功,可见大哥的动手能力真的很赞,以后熬制洗发膏做肥皂香皂什么的就交给他了。 第19章 倒戈--这股子味儿你这是被人给炖了?   她让两人帮忙把那些药液倒进瓷器店买来的大号瓶子里,然后用木塞子封口,一共装了七大瓶,差不多有个十八九斤。   聂大力都惊呆了,“我们熬了一天,小山一样一大堆药材,好几大锅水,就熬了这么点?”   聂青禾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记笔记,只能脑内复盘一下,一共买了两驴车的材料,但是大部分还囤在那里。数量少的一次用完了,多的也能用好多次,差不多用了两篓子。   她笑道:“咱们第一次试做就这么成功,两位哥哥功不可没呀。”   她毫不吝啬地把二人夸了一通。   聂大力还好,陈子健被她夸得满脸通红,两只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   聂大力悄悄提醒陈子健,“我妹妹就是单纯夸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   陈子健的脸更红了,赶紧表示自己没乱想,就是被青禾妹妹那么当面夸,委实有些顶不住。   试想又美又甜又纯的妹子,一脸感激地夸你,你能顶住?   聂大力翻了他一个白眼,决定以后每天提醒陈子健八百遍,免得他对青禾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把药液装好,那些熬过的残渣聂青禾也不让丢,药效小一些毒性也没了,正好可以跟新材料一起熬。   从现在开始,她就让大哥熬日常用的洗发膏。   皂角无患子加生姜,可以祛风驱寒,加速头皮血液循环改善头皮状况,有助于修复毛囊,让头发再生。   加桑叶洗发液,可以改善头皮油脂分泌过多,治疗毛囊炎症,消炎抗菌去屑,   加何首乌洗发液,改善白发乌发膏,如果配野山参效果更加好。   配侧柏叶,清热去火,改善脱发状况,让头皮清爽不油腻,   配茶籽饼对于改善毛囊炎、脂溢性皮炎则很有效,还可以治疗头皮痒、去屑、皮癣等。   当然,这个配方只是主要成分,比如生姜洗发液里面也会添加何首乌、桑叶、侧柏叶、茶籽饼等十几种草药,但是为了不让别人了解配方情况,就只用主要材料命名,其他配方也是如此。   她把配方教给大哥,哪些是独特配料,哪些是熬制洗发膏必用的配料,哪一种用多少份量,加多少水,熬多少时间等等,其实说起来也很复杂。好在她之前手把手指点大哥熬过一次,聂大力也是个记性好的,又聪明伶俐,动手能力强,聂青禾说了他就能记住。   说这个的时候,聂青禾并不背着陈子健,甚至让他一起学一起记住。   可陈子健表示自己不行。   他看着这几十样材料就头晕,再听说不一样的配比,不一样的搭配,还不一样的作用,他直接脸都绿了。让他做个什么事情还行,让他记住了然后自己靠脑子发挥思考,他就完全记不住也不会发挥。   而且他也知道配方不能随便让人知道,所以他主动拒绝学配方,而是去做别的。   聂青禾就跟他们来保证做这个比当学徒做首饰赚钱,她回头跟柳掌柜说给他们开工钱。他们当学徒没工钱,只管饭,年底给红包,等出徒一个月能有三百钱顶多的,起码得一年后才能涨到五百钱。   陈子健一听有钱拿,看聂青禾的眼神更加放光,热切得都近乎崇拜了。   聂大力就很不爽,赶紧使唤陈子健去准备新的材料,检查一下哪些材料不够,赶紧让钱掌柜安排人买起来。   这时候听来顺说李娘子过来,聂青禾便让她过来体验一下,这功效齐全又强大的药液。   她让李娘子的男人帮忙提温水来放在院子的空地上,又放了个小矮凳。   李娘子大马金刀地往凳子上劈腿一坐,直接就把头浸在瓦盆里,“快,给我来点那个洗发什么的。”   聂青禾打开一瓶,用一个细长柄的木勺舀了一勺直接倒在她掌心,让她用另外一只手在掌心打圈把泡沫打出来,然后再往头发上摸。   李娘子不耐烦,随便打了两圈就把洗发膏摸到头发上,然后开始卡嚓卡嚓的抓挠头皮。   聂青禾:“……”这是和自己的头皮多大仇多大恨啊。   她提醒李娘子温柔一点。   那边上门女婿下意识地就点头如啄米。   李娘子:“再来再来,别抠抠搜搜的。”   她又嫌弃偌大的铺子不舍得花钱买个铜盆给主顾用,竟然用这沉甸甸的瓦盆,真是寒酸。   聂青禾懒得理睬她唧唧歪歪的嫌弃,只教她正确的洗头方式,怎么按揉,怎么打圈,怎么搓洗,反正就是不能暴力拉扯挠抓。   李娘子被聂青禾折腾的没脾气了,温柔地按揉了一会儿,如愿得到了第二坨洗发膏。   聂青禾还给她倒了一点温水上去,立刻就揉搓出了丰富的泡沫。   李娘子惊讶得直叫唤,“真爽,舒服!”   陈子健和聂大力为了避讳早跑到屋里去干活了,听见李娘子在那里叫喊,俩人想笑不敢笑,都憋得脸通红。   聂青禾舀了温水给李娘子稍微冲洗一下头发,然后倒给她第三勺洗发液。   李娘子乐了,“还行,不抠门!”   聂青禾:我倒是想抠门,可你这头发也太脏了,只怕从来没洗干净过。又长又脏又密,不费洗发液才怪呢。   冲洗干净以后,聂青禾让男人拿手巾过来给他娘子擦头。   李娘子坐在凳子上舒服得直喘气,“舒坦,这脑袋就跟揭掉了一层痂一样,一下子舒坦了。”   她看看瓦盆里,褐色的水里居然飘着一层油,还有一层白白的东西,顿时恶心得不行,吆喝着男人赶紧把水倒在南边的阳沟里。   她急着问聂青禾这洗发膏怎么卖,她要买。   聂青禾笑道:“李娘子对不住,这是药,不是洗发膏。”   李娘子急了,“药好啊,药我也买,多少钱我都买!”   聂青禾摇摇头,“不是不卖给您,是药三分毒,都要讲究剂量的,使用不当可能会中毒,所以不能给娘子带回去。”她知道李娘子这种人,如果不把事情说得严重点,那肯定会纠缠不休。   里面圆皂角和茶籽饼等几味中药的份量太多,还有几味药材例如苦楝子有毒,不能入口。如果卖给她,拿回去以后误食,或者小孩子洗头的时候吃下去不舒服,怕是要找铺子的麻烦。   李娘子将信将疑,“还有毒?那……我洗得很舒服,没觉得有毒。”   聂青禾微笑:“所以要掌握剂量和洗头方法,我刚才不是教您了么。”   李娘子:“那……这一次多少钱?下一次还能来洗不?”洗得真舒服,这会儿一点都不痒了,还挺清爽轻松的感觉。   聂青禾:“这一次不要钱。”   李娘子:“??!!!”   她原本以为聂青禾要说个天价宰一笔,结果说不要钱?这是逗着她玩的?   聂青禾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解释道:“第一次不要钱,如果您觉得有用,两三天以后再来洗,顺便付第一次的钱,直到头皮问题得到改善。”   李娘子头发上的水把衣衫打湿都忘记擦,急着问:“那我得洗几次才能好?”   可别耍心机,到时候让她来洗个几十次吧?   聂青禾:“您这种情况不算严重,洗五次就能改善。”   李娘子最关心钱的问题,“那洗五次一共多少钱?”   聂青禾:“一次八十,连洗五次,如果没有改善全部退款。保证您洗得舒心,洗得放心,不花冤枉钱。”   聂青禾对这个药方非常自信。   此药方是老中医祖传的,又经他多年临床验证改良,功效更全,疗效也更好,不但可以治疗溢脂性皮炎、毛囊炎、斑秃、生疮、癞子等问题,还能沐浴擦洗全身,治疗身体的皮炎、过敏问题,至于头皮屑、头发出油之类的,那可是小意思。老中医还教她灵活地改变配方,减少毒性药材,增加其他针对性药材做成日常用的洗发膏和沐浴露。   当然,这个年代一瓶就够了,洗脸洗头又沐浴,不分彼此。   李娘子再一次震惊了,还有这样做生意的?那岂不是可以赖账?   聂青禾凝视着她,水润的眸子黑幽幽的,笑了笑没说话。   李娘子心里咯登一下,感觉小丫头有点吓人,那双黑泠泠的眸子不笑的时候眼神有点冷,似乎能洞穿人心。她赶紧问洗发膏多少钱,她要提前预定,早点买回去备着。   聂青禾:“配料不同,价格不一样。普通的是500文一瓶,差不多有一斤左右。另外也有其他更贵的,如果添加野山参熬制,那就得三两银子一瓶。这个买回去可以洗脸洗头沐浴,一瓶差不多用三四个月,看你洗头勤不勤,用的费不费。”   节省的人可以用四个月,不节省的可能两个月就用完了。   李娘子到现在对聂青禾已经没脾气了,洗过头这会儿正舒服着,一点也不觉得八十文一次贵,更不觉得一瓶五百文有什么不妥。她还频频点头,“这么好用的东西,是要的。我们去看大夫,有时候吃好些钱的药都不管用,人家有的大夫三服药就见效,当然,贵也是要贵点的。”   上门女婿不认识自己婆娘一样,她有多抠门他也清楚得很。   就去买斤米,28文,她都得挑挑拣拣,嫌东嫌西,生怕花冤枉一文钱。这会儿不觉得贵?一次八十个钱,谁洗头八分银子?去医馆也不用这么多钱吧?   贵?当然贵。稀罕的东西能不贵么,但是好用啊。   那些富贵人家的什么胭脂膏子、茉莉花香皂、玫瑰露的,哪个不是动辄几两银子?   有些东西本身就不是给普通人买的。就好比后世那些奢侈品服装,一件衬衣两万块,还不能洗,给普通人看看这什么衣服金子做的?谁买?可就是有人买。   李娘子莫名地有点怕聂青禾,她也不知道这怕是从何来的,也许是洗头的时候自己低着头,聂青禾却站在那里命令她这样那样,也许是聂青禾小小年纪却敢抛头露面还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也许是……反正不知道具体原因,她就是有点怕了,再也不敢跟聂青禾指手划脚。   李娘子破天荒地讲了一次礼貌,恋恋不舍地跟聂青禾道别,然后领着她的上门女婿去黄掌柜铺子后院。   一进门,黄掌柜就把她拉到一边,急切地询问那药膏如何,是不是骗人的,“你洗了吗?这股子药味儿,这是给你炖了?有没有毒?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我立刻送你去医馆,咱们告他柳记戕害人命……”   李娘子拍了他一巴掌,哼道:“黑心肝的黄富贵,人家聂姑娘人美心善,你怎么就不想好呢?你说你开铺子不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不想着好好地招待主顾,做好的东西出来,净想歪门邪道!”   哼,死男人,整天瞧不起女人,一口一个娘们儿家家的东西有什么好做的?把铺子里男人的配饰做得那么精致华美,女人的就马马虎虎,凑凑活活,要不是亲戚,她早骂死他了!   李娘子啐了他一口,拉着自己女婿扬长而去。   黄富贵:“我……日……”他一脚踹在门上,倒是把自己脚板差点踹断了,抱着脚单脚蹦跶着嗷嗷喊娘。 第20章 洁面膏--小丑竟是我自己   虽然已经过了下工的时间,可熬洗发膏的那个小院却依然亮着灯,有人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林二掌柜和钱二掌柜两人悄悄地趴在小院的门缝里往里瞧,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林二:“那李婆子走的时候眉开眼笑的,估计东西是真好。”   钱二:“我看未必。大掌柜找了这么个小丫头撑门面,东家和东家娘子都问了呢。”   他俩嘀嘀咕咕的,然后就看到聂青禾用篮子提了三四个巴掌高的白瓷瓶出来,两人赶紧转身躲。   聂青禾动作却快,一把拉开木板门,笑道:“二位掌柜别急着走,我有事儿麻烦两位。”   林二掌柜立刻转身笑了笑,“我们随便走走。”   钱二掌柜跟被人勒住脖子一样,不情不愿地回身,朝着聂青禾点头算打招呼。   聂青禾就把提篮朝他们递过去,“这是新熬制的洗发药液,两位掌柜拿一瓶回家和家人洗头用用看,如果有什么意见只管跟我提。”她还叮嘱了几句别吃下去,弄到眼睛里就用清水洗便没事。   先把铺子里的人征服了,才好让他们出去吹,也方便反黑。   林二掌柜拿了一瓶,看钱二不动便替他拿了一瓶,然后跟聂青禾告辞,拉着钱二就赶紧走了。   钱二:“你还真打算回去试试?”   林二:“那当然,就冲着花出去的银子和那一车的药材,我也得试试。”   他把另外一瓶塞给钱二,然后就先回家去了。   钱二拿着那瓶洗发液,有心丢一边又怕被大掌柜说,要拿回去又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儿,最后只得一咬牙拿回去给老婆和老娘用。   他是绝对不会用的。   钱娘子已经烧好了饭,正用温水在家给婆婆洗头洗脚呢。   钱老婆子裹着小脚,是非常旧式的老派人,洗头洗脚都要查日子。这一查至少就得十天,所以她一个月顶多洗三次头。夏天热,哪怕老人活动少不那么爱出汗,可身上的油灰气还是很重。尤其头发长,整天挽着纂儿盘着头,捂得头皮更是一股馊味儿。   天长日久的这样,那头皮不得毛病才怪呢。   钱老婆子就有头皮痒的毛病,还伴随着大块的头皮脱落,有些地方甚至生了癞子。   这种情况是要去看大夫的,可钱老婆子却觉得天下的大夫都是骗人骗钱的。   她总说,“就没见大夫真能治好什么病的,我爹拉肚子拉死了,我娘得个风寒死了,我姊妹儿乃子疼,看了那么多大夫,最后都烂出来了,也不见哪个大夫给治好。我就不信,我头皮痒,还能痒死我?”   钱娘子说不服固执的老婆子,看她头皮被挠出血实在不忍心,就想悄悄去找大夫开点草药回来烧水洗洗,结果被老婆子知道挨一顿骂不说还逼着把草药给退回去了!   这会儿是真严重了,在家里挠,挠出血还痒,就让儿媳妇给烧水烫,用篦子使劲梳,说是虱子在她头皮里面下了虮子,都要给烫出来篦出来才行。   可头皮能顶开水烫?那不是犯糊涂吗?   看钱二回来,钱娘子跟见了救星一样,让他赶紧的劝劝老娘吧。   钱二犹豫了一下,就把那瓶药液递过去,瓮声瓮气道:“洗头,别弄嘴里。”   钱老婆子以为儿媳妇让他花钱买的,张口就骂败家子,“洗头不是有灶坑灰,买什么了,还花钱?”   钱二立刻道:“没花钱,铺子里做的,白给,你就用吧。”   钱老婆子一听白给?那倒是不能浪费,她皱巴巴的手一摆,“快拿来给我用用好不好使。”   钱娘子让她低头,双手扶着锡盆沿儿,然后倒了一些药液出来搓在头发上。药液有一股子浓郁的汤药味儿,起初有些苦涩,闻一会儿倒是觉得不错。   只是钱老婆子的头发太脏,从来没洗净过,所以第一次搓不出泡沫,反而油乎乎的。   钱娘子就先用水冲洗一下,然后再倒一些上去,这一次搓出了白色的泡沫,只是头发还是太脏,很快那泡沫都成了黑褐色的。   钱二一直偷偷看呢。   钱娘子一边给婆婆洗头,一边让钱二帮忙倒水。   钱老婆子扶着锡盆沿儿,“舒坦,舒坦!这东西好,把那些虮子都给杀死了!”   钱娘子也仗着不花钱来的,足足给婆婆用了四次药液,换了三盆水还是脏兮兮的,直到第五盆水才干净了。   钱老婆子舒坦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这是啥,还挺好用的。”她忽然想起来,喊她儿子,“串串,别把那些水倒了,我还得洗脚洗身上呢。”   钱二:知道你抠,都倒在大木盆里给你攒着呢。   钱老婆子听他说没倒,老脸笑出一堆褶子,“串串,这是好东西,娘洗完你接着洗头洗身上啊,你洗完给你媳妇儿洗。”   钱娘子吓得赶紧拒绝了,说这么好的东西让钱二洗吧。   钱二也吓得借口铺子还有事,他只是回来送药液的,饭都不吃就溜了。   翌日,聂青禾早早地来到铺子里。   她先去后院看看大哥和陈子健,结果一进门两人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两大锅已经熬好的普通款洗发膏。   她之前计划的不同材料熬制的不同作用洗发膏,譬如黑发生发膏、去屑止痒膏、清爽去油膏、滋润护发膏等,因为聂大力如今才接触,就先从最基础地熬起,所以这一次熬制的是一锅生姜何首乌的,一锅茶枯桑叶侧柏叶的。   聂青禾惊讶道:“大哥,你俩晚上没睡觉?”   聂大力英俊的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睡了,轮班睡,现在可精神呢一点都不累。”   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不管多累,睡一觉就很精神。   聂大力和陈子健也是能拼的,昨晚上聂青禾走后,他们就继续配料处理,浸泡的、研磨的、剁碎的,最后上锅熬制。好在之前做熬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就多准备了不少材料,这一次也只是查漏补缺而已,而且材料比第一次少了很多,所以就比较轻松。   两人轮班睡觉看锅,等早上聂青禾来的时候就熬出两锅,一锅生姜何首乌的生发黑发膏,一锅茶枯桑叶侧柏叶等的去写止痒膏。   聂青禾看大哥得意的样子,便故意板着脸很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可以这样,“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你把本钱弄坏了,以后不但干不了活赚不了钱,还会生病花很多钱。所以你们要记住了,健康是第一位的,一个人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那他就算赚一大笔钱了。”   两人都年轻,对这种话是不以为然的,不过聂大力很乖地听着,用力点点头,“青禾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聂青禾让他们去休息,可两人神采奕奕半点不困,她也就算了,只说下不为例。   她让两人把去屑止痒膏存在大瓶子里,把生姜膏分出一多半做成洁面膏。   去杂粮坊买一些最细的绿豆面和豌豆面,再磨点薄荷汁,一起加在熬出来的洗发膏里。豆面本身就有清洁的作用,去腥去油去腻,加上皂角汁液自然清洁力更佳。只是豆面也贵,加多了成本会上去,而且也容易降低皂角液的含量,所以需要一个最佳比例。聂青禾试探着让洁面膏呈粘稠的糊状,方便小勺子舀即可,不必非要捏成澡豆那样的干团子。   等有条件可以加上猪胰子以及其他香料,做成高档的洗脸皂,一块就得一两银子!   她看聂大力能把作坊掌管好,便放心交给他,叮嘱他时刻检查存货,短缺的就让来顺去采购。   她用巴掌大的瓷瓶装了几瓶洗发膏,另外用瓷罐装了两罐洁面膏,放在篮子里提到前面铺子。   来顺已经把她的工作区域打扫得纤尘不染,她夸了来顺几句,送他一小瓶洗发膏,然后把剩下的都摆在多宝阁上,花想容买来的胭脂水粉也按一定的规律摆放整齐,再把三个不同款式的梳妆匣放在案桌上,里面盛着木梳、梳头用的篦子、U型夹、发网等梳妆工具。   看看自己的摆设,她总觉得缺点什么,比划了几下,她明白过来——缺少一套好用的化妆刷啊。   这时候要买现成的化妆刷是不可能的,只能去笔店里订做。   她看现在时间尚早,还没顾客上门,便去了街上一家专门卖笔的铺子。   街上有文房四宝的铺子,这种基本就是中间商赚差价,去各地进货然后在铺子里卖。   如果她要订做笔刷,那必须去专门卖笔的铺子,因为这样的铺子才有自己的作坊和师傅。   她跟那位戴着水晶老花眼镜的掌柜说明自己的来意,要订做什么样的化妆刷。   眼镜掌柜又把王笔匠叫出来跟她沟通。   聂青禾跟王笔匠说了自己的需求,一套二十枝笔刷,大中小、长中短、粗中细,各有不同,而且笔刷的角度也不同。她还拿画眉的黛石在一块纸上把笔刷的形状给画出来,然后告诉王笔匠尺寸,表示自己要做三套。   王笔匠可没见过这种,他左瞅又瞅,“你这是要干啥使?刷浆糊做裱糊,还是涂药膏?”   聂青禾不想和不懂化妆的男人聊这个,说了他们也不懂,还会觉得她大材小用,她只说铺子里要用。   眼镜掌柜就让她选毛料和木料,聂青禾选了上好的紫毫和狼毫,又选了耐用耐磨颜色沉稳的鸡翅木。她寻思来到古代,也讲究一把,反正这时候还不是古董,应该不贵。   眼镜老板瞅瞅她,“这样的料子做出来可不便宜,你可以换成竹管的。”   聂青禾问:“多少钱一套?”   眼镜掌柜辟里啪啦打算盘,“一两二钱三分银子。”   噶?   聂青禾瞬间清醒。   这么贵?真是不花钱不知道自己穷。这两天还寻思自己赚钱不少,没想到买套笔刷就要破产。   因为她梳妆插戴、化妆等不给铺子分成,这种小工具她自用也就不找铺子报账,这就是自己的,可以随意带走。   她把那一套刷子筛选一下,留下十支必备的,其他的就算了,毕竟这时候彩妆产品太少,也不需要那么多化妆刷。   她解释道:“掌柜的,我不用你们选毛笔毛那么千里挑一。我就是你们用剩下的,差不多就行。紫毫和狼毫原料少,不好挑选,我用羊毛也不错的。”   她主动降级。   她知道有些制笔匠挑选羊毛、兔毫和黄鼠狼尾巴尖的毛都是非常讲究的,那真的是万里挑一地选。   她不用,她不配!   听她说不用那么讲究的买料,王笔匠表示那容易得多。   眼镜掌柜又扒拉一下算盘,“三钱二分银子就能一套。您来几套?”   聂青禾想了想,“两套吧。”果然一分钱一分货,价钱一下子降低下来。   按说笔刷的工艺可比毛笔的工艺简单多了,她怀疑老掌柜在演她,因为是新品。   不过她急用,而且这家笔铺是技术最好的,柳掌柜等人都夸,所以她也不想换。   付了定钱,她问什么时候可以来取。   王笔匠让她一个月以后取。   这时候的老师傅精益求精,尤其有口碑的,宁愿少赚钱也不肯糊弄,所以说一个月就得一个月。   聂青禾:“……”   行吧,真的没脾气。   作为一个梳妆师,没有趁手的工具会影响发挥的。除了好用的化妆刷,还得有好用的刀片小剪刀。   她拐去隔壁的关二爷剪刀铺。   关二爷剪刀铺里面主要卖各式儿剪刀,大大小小,还有剔刀、刀片、修脚的各种小刀具,但是不卖菜刀、剔骨刀那种。现在各种刀剑都属于管制刀具,不允许店铺私售,需要去官家店里买。就算卖菜刀、剔骨刀、杀猪刀、砍刀等的铺子,也得在官府备案,不能自己私自开铺。   店里可以磨剪刀,和柳记一样,他们的作坊也在后面。   聂青禾买了两把锋利的剃刀,是男人们剃头用的,可以用来刮后颈杂毛,她还买了几个长刀片,磨锋利了用来剃眉毛,再买了两把长嘴儿的小剪刀,也是修剪眉毛用的。   这时候铁器贵,就一把剃刀,也要二十文钱,小刀片五文一片,小剪刀要二十五文一把。   花钱的时候聂青禾竟然感觉有些肉疼,不过想想买回去就能给客人修眉,修一次也能赚几文,很快就能赚钱,也就释然了。   有些妇女不想花钱梳妆插戴,不想化妆,但是修个眉毛人的精气神一下子提升很多,不少人还是愿意的。   买完以后,聂青禾回铺子把工具放好。   她看两位掌柜来了,就跑去他们的账房要两支笔。   钱掌柜先给她一支最差的羊毛笔,十文一支的那种,很劣质,他觉得毛笔只能用来蘸墨,做别的是浪费。   聂青禾却不客气,女人化妆的事儿能对付吗?   她在那堆新笔里挑挑拣拣,找到两支合用的毛笔,一支狼毫,一支紫毫,把头修剪一下,可以用来画眼妆和描眉。   钱掌柜看见,立刻拿了一支还算凑合的羊毛笔给她,“你用这个吧。”这个一支也要二十文了!   她拿的那两支,一支五十文,一支六十文,都贵着呐。   聂青禾就把那支也接了,甜甜地跟钱掌柜道谢,然后把三支笔一起拿走了。   钱掌柜:“……”   这女人不会写字,还用什么笔?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肉疼!   林二掌柜直乐,让他少耍心眼,人家聂青禾拿了笔去也不是浪费的,赚钱呢!   钱二掌柜一边肉疼,眼皮子抖抖,算是默认了。   昨晚上他快三更天回家,老娘特意拉着他夸那洗头发的好用,让他再拿些不花钱的回去呢。   拿是拿不回去的,可以买一些,只是他试了几次都没好意思张口,决定还是让林二帮忙买。   聂青禾回去摆弄了一下那两只笔,觉得一支用来画眉毛,一支用来画眼妆尚可对付用一下,她用小剪刀修剪了一下。   正修笔头呢,方娘子和赵娘子人未至声先到,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走进铺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关系多好呢。   “聂姑娘,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哎哟哟,这铺子大变样啊!啧啧,看起来更高雅舒适了嘛,正和我的眼缘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用聂青禾说话。   方娘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梳妆匣上的发网,她拿起一个,“我昨儿还听姐妹们说这发网好用呢,可惜我正忙着招待贵宾,走不脱,否则一定要来买几个。”   赵娘子原本被几个巴掌大的瓷瓶吸引了注意力,听方娘子说发网她也立刻凑热闹,“现在买也不晚嘛。”   她拿了一个比划一下,笑道:“比我这个倒是好用。”   她自己发髻上罩了一个发网的,只是颜色乌漆墨黑的,而且密密的有些死板不灵动。人家聂青禾这个孔眼更大,还编织了花纹,罩住头发服帖一些,却不会遮住盘起来的发髻。年轻妇人,都生了一把好头发,还是希望能够展示出来的。   聂青禾随口给她们介绍了几句,然后问她们搭配什么衣服,什么妆容,是不是梳妆完直接就去游园了。   两人有点懵,这发型还用搭配衣服?   聂青禾就简单科普两句,色彩、光线、形状等对妆容的影响,结果两人一听只觉得玄奥却更加不懂,越发好奇起来。   聂青禾笑道:“就比如方娘子穿了宽松飘逸的衣裙,那就要梳一个飘逸疏松的发型,如果太过紧绷的发型,就会看起来很怪异。而赵娘子穿着紧身合体,那发型发饰也要干净利索一些,否则就会显得上面松散凌乱,下面太过拘束。”   两人听得饶有兴致,让聂青禾多说一些。   聂青禾便让她们先洁面,然后准备梳妆。   “我们洗过脸来的。”方娘子歪了歪脸给聂青禾看,“你看,我还擦了上好的官粉。”   这时候的官粉其实就是吴越地生产的一种粉,里面掺杂铅锡,因为特别白而受妇女们青睐,其实重金属含量超标,用久了影响身体健康。   聂青禾:“娘子洗脸不彻底,粉就浮在脸皮上,还会因为汗毛孔堵塞而卡粉。”   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卡粉,尤其嘴角、法令纹、眼尾、眼皮等处,她们自己照着不清晰的铜镜看不出来,在别人的眼睛里却很明显。   两人都有点变了脸色,对视了一眼,纷纷扑到铜镜上去观察自己。   她俩一早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卡粉,但是都心里笑话却没说,都以为自己没事儿,结果……   小丑竟然是自己。 第21章 梳妆修眉--根据顾客的特点梳妆打扮,扬长避短,人人美貌。   聂青禾捧了一个斗彩菊花蝶纹的团花盖罐儿,里面装着洁面膏,还放了一把小木勺,用来舀膏子的。   她特意奢侈一把,管柳掌柜申请了一个铜盆,放在后面小隔间里,已经倒了温水,两人便去用洁面膏净面。   洗的时候,两人只觉得一阵汤药味儿和薄荷的清凉味儿扑鼻而来,精神都为之一振,洗的时候先是滑溜溜的,随即又有点涩,等用清水清洗之后,便觉得脸颊光嫩紧绷,竟然说不出的清爽。   “聂姑娘,这个我买了!”两人异口同声。   聂青禾也不着急,请她们去梳妆台前坐,先各自把头发梳顺,然后她帮忙设计妆容和发型来搭配衣服。   两人赶紧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聂姑娘,我们可带了首饰来的。”   为了出风头,她们可把自己最好最贵的金首饰都戴来了呢,绝对不需要花钱买或者租铺子里的,不花那个冤枉钱。   聂青禾笑道:“首饰的颜色也是要和肤色、衣服搭配的,并不是越华贵越好。”   方娘子肤色白,穿着浅色衣服,戴金首饰可以相得益彰。可赵娘子肤色黄,还有点黑,穿的衣服颜色也色重老气,再戴上一头金首饰,简直没法看。   赵娘子不服气,“没事,多擦点粉就白了。”   聂青禾:“……”你是擦了啊,擦得煞白,只擦脸,到耳朵一条分界线,黑白分明。   她先让两人擦了一点香膏润肤,然后就开始梳头。   赵娘子个子有点矮,但是脸小尖下颌,额头也不宽。聂青禾就将她所有的头发全梳上去,在头顶挽成一个元宝头,发髻顶在头上,状似元宝。然后用发网把元宝兜住,再插上亮亮的方胜纹银簪,缠上一条珍珠头箍。而后脑勺的位置,也用针插式夹子夹了一枚佛手石榴造型的花钿。   她给赵娘子配了一对葫芦形的银耳坠子。   方娘子皮肤白,但是脸大,且下颌骨方,聂青禾就给她梳了一个改良版的蝶鬓髻,头上的发髻歪歪地斜下去,七分温柔三分慵懒,然后把两侧的鬓发挽成鬟再用红头绳分段扎起来,松松地垂在鬓下脸颊和耳朵相接处,末端绕过耳后再缠于发髻上,用U型波浪夹插住。   方娘子就不需要耳坠子,直接在耳朵眼里塞个金镶珍珠的耳塞子。   梳完头发,她又很麻利地给两人修眉、上妆。   这时候妇女化妆的概念和后世完全不同,她们把绞脸、剃鬓角、涂粉、涂抹胭脂、画眉毛、涂嘴唇都叫上妆。有的妇女把脸涂抹得煞白,然后涂上大红脸蛋子,大红嘴唇子,再画个浓黑的扫帚眉,甚至把额头涂抹得黄黄的,说是复古妆。不过,如今大部分还是流行正常的妆容,峨眉和柳叶眉以及细长眉就比扫帚眉流行。   方娘子眉毛比较淡,略微修一下,主要是画眉。她是方脸型,画一个细长的玄月眉就会中和那种棱角感,增加一些柔润的气质。因为方娘子肤白,聂青禾就给粉里调一点点胭脂做成淡粉色,薄薄刷一层就显得面若桃花,气色极佳。也不用再摸胭脂腮红,只给嘴巴抿一点胭脂绵纸,用毛笔刷开即可。   赵娘子看着对面的方娘子,直接看呆了,她可真的不知道方娘子居然这么貌美!   周围也齐齐地发出了赞叹声,原来过来买首饰、梳头的娘子们都在旁边围观呢,一个个看得眼睛都不眨。   “可太好看了啊!”   “嘴巴这样画也好看啊,不是小小的樱桃口呢。”   “你们注意到没,聂姑娘在方娘子鼻梁上画了好几次,那是干嘛?”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她鼻子比之前高了呢?”   赵娘子看着方娘子那么美,第一次有点自卑起来,原本她觉得方娘子大脸盘子,大方下巴,肯定没有自己尖下颌好看。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真的黑!   因为黑,她每次都多擦粉,结果……一言难尽。   她正胡思乱想呢,聂青禾开始给她化妆了。   她居然一点粉都不舍得给自己涂,呜呜呜,这是知道涂了也白涂吗?   聂青禾用黛粉配了一点胭脂一点粉,调出一个褐色的眼妆粉来,给赵娘子画了一个简易眼妆。赵娘子五官立体,如果有全套化妆品绝对可以画一个艳丽性感的妆容,可惜现在彩妆种类太少,她也只能画简易眼妆。   赵娘子的眉眼生得不错。她的眉毛浓黑又长,颇有英气,只需要修一下杂毛,补一下眉尾即可。眉形好,眼窝深,睫毛浓密,再画个眼妆提亮一下,就能把视线聚集过来。   夏天热容易出汗,她就不给涂什么粉了,手臂手背脖子耳朵都要擦,到时候只怕要和泥了。   聂青禾又给她涂了一个饱满的红嘴唇。皮肤略黑,画个鲜亮的唇色,会显得美艳性感。   等赵娘子画完,方娘子也看呆了。她可真的没想过赵黑蛋居然可以这么美艳!   “聂姑娘,真是妙手啊!”林二掌柜和钱二两人躲在柜台后面,也能觑着。   钱二忍不住点点头,小丫头真的有两把刷子呢,那紫毫笔没白拿。   说起来慢,聂青禾的动作却不慢,毕竟这时候护肤、彩妆的产品少,步骤少,她动作又熟练,加上梳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梳头的时候她就报过价格,方娘子洗脸加化妆,15个钱,修眉8个钱,梳头8个钱,用了一个大的发网20个钱,用了几个小的U形波浪夹,银质的,加上几个银质的小簪子,一共一两银子。波浪夹和小簪子,方娘子预备着退的,到时候只要不遗失不损坏就退还她一两银子,只需要付十文租金即可。   赵娘子除了一样的,用小发网12个钱,几个小U型夹,有租了一个银质花钿,一共是二两二钱银子,到时候都会退还,只需要付首饰租金即可。   两人觉得可划算了,又是洗脸又是化妆还给修眉毛,还梳了这样好看合适的发型,而且聂青禾给配了合适的发饰,插戴得牢牢的,也不用担心会掉了。   一分冤枉钱都没出!   别的插戴婆修眉毛都是直接剃光,然后重新画,画得可死相了,所以她们从来不让人给剃眉毛。   她们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如果是在梳妆楼,这样打扮一通,起码要六十个钱的。   她们还有点担心聂青禾以后会涨价,忍不住跟她套近乎,拿话拉拢她,“聂姑娘,我们可是你第一个主顾,老主顾,你以后可不能涨我们的价啊。”   聂青禾笑道:“您放心,只要我给您梳头打扮,就不涨您的价格。”   以后等我忙了,能找到我梳头算你赢。   两人窃喜,又觉得占了聂青禾的便宜,便跟周围的人夸聂青禾梳头好,化妆好,还给洗脸呢。说起洗脸,她们就惦记那个洁面膏了。   因为时间还够,她们已经租好了轿子不用担心租不到,便要求看洁面膏。   聂青禾捧出那罐洁面膏,“这个花仙姑洁面膏,是我们用了二十种药材加五种香料熬制而成的,不但洁面,而且还能活血,治疗面部疙瘩、面部暗沉。新品优惠老主顾,一罐五百二十八文……”   方娘子眼睛瞪大了,“这么贵?”   聂青禾笑道:“这是老主顾,以后卖得多了,送往京城和其他地方,一罐至少要六百文。”   贵吗?不想买的人十文钱的肥皂团也不肯买,宁愿用草木灰。而想买的,那种贵族茉莉香皂一块就要二两银子,除了比她这个香点,造型好看,未必有她这个好用呢。   这个洁面膏成本高啊,一篓子材料熬进去,还用了那么多煤炭和木柴呢,这时候木柴多贵啊,还有罐子也要二十八文。   五百文这一罐,真的是良心价。   她只需要用上档次的瓷器包装,再用上好的香料调味儿,绝对可以三两银子一罐打入高端市场。   她把成本那么一分析,方娘子几个立刻觉得便宜了。   是贵,但是好东西啊,自己家熬汤药还能没经验么,去医馆拿一次汤药,喝上几副二两银子就进去了,而且这么一大罐子,能用很久吧。   只是跟聂青禾梳头插戴才八个钱相比,她们又觉得着实贵。她们仗着聂青禾年轻,脸皮嫩,处事不足,就很想拿捏她,让她跟梳头一样降到低价,这样她们才能捡便宜。   聂青禾笑道:“诸位娘子,梳头是我出力,就算不收钱人家铺子没有什么损失。可这药液不一样啊,我们一车车的材料拉回来,熬进去,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别说亏本给你们,就是不赚钱铺子也不干啊,这么一通白忙活,是为了啥?歇歇不好吗?”   看她一副淡定的样子,根本不急着卖货,她们又开始犯嘀咕。   就在这时候,李娘子从外面大步冲进来,喊道:“聂姑娘,你听说你洗发膏熬好了,给我来两罐备着!”   她两手一把扒拉,就把挡道的妇女们给划拉开,急切地想要买。   聂青禾给她解释这是洁面膏。李娘子不管,只想买回去。聂青禾便说她是头皮问题,不需要特意买洁面膏,洗发膏的话得明天。   虽然她留了一半当洗发膏,但是大哥和陈子健都在做洁面膏,这会儿铺子里这么多妇女排队,她也没空去卖洗发膏。   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瓶子去装那些洗发膏,她之前从瓷器铺买的瑕疵品太大了,一瓶子装两三斤呢,且大部分装了那些洗发药液。今儿她把液体洗发膏做成半固定的洁面膏放在这种大口罐子里卖。   “李娘子,您昨天刚洗过头,明天或者后天再来洗。到时候买了洗发膏,顺便洗脸也是可以的。”洗发膏去除了那几味有毒性的药材,洗脸自然也不怕的。   李娘子却觉得聂青禾不想卖给她,非要买这个洁面膏回去,“这个能洗脸,也能洗澡吧?我买回去洗脸又洗澡,正好。”   聂青禾:“行吧。”   李娘子立刻付了一块银子,让柜台拿戥子给称称,“这差不多是半两多点的,要是有多的你给我记账,我还来洗头呢。”   林二掌柜亲自称过,唱了银子的重量,“五钱四分六厘。”   五钱是半两,顶五百钱,四分就是四十个钱,六厘也有六个钱。   记好账,李娘子看了一眼,虽然不认识但是听林二唱过她也有数,就吐唾沫蘸印泥按了个指印做记号。   她又喊聂青禾给她留着洗发膏,等下一次来洗头的时候顺便买回去,说完扫视了一眼众妇女,抱着罐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就跟凯旋的大将军一样。   众妇女:“……”   有人认识她,忍不住嘀咕起来,向来精明抠门的李娘子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难不成是柳记的托儿?   不对啊,李娘子是黄记的亲戚,他们两家可是对家呢,李娘子断然不会给柳记当托儿啊。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肯定是东西好,她用过所以知道啊!   其他妇女也纷纷问洗头怎么回事。   聂青禾就把李娘子洗头的事儿说给她们听。   当下有个孙娘子说自己头皮总是痒,还长小疮,掉大块的头皮,也想试试那个洗发的药液。   方娘子和李娘子见状,也不犹豫了,赶紧预订一斤洁面膏让聂青禾给留着,免得都卖光了。她们赶时间就先坐轿子走了,回头——最晚明天来还首饰的时候就买。   其他人看她们俩付了定钱,也很心动,除去那个去隔间洗头的妇人,还有个脸上容易出油,长粉刺的妇女说想洗脸试试,问多少钱。   聂青禾笑道:“体验一次,七个钱。”   聂青禾让那妇人先用清水洗脸,给她涂抹一层那个药液,小心避开眼睛和口鼻,让她自己按揉一会儿,然后洗掉,再用加了豆面薄荷汁的洁面膏洗脸。   洗完以后,那妇人摸着脸,一个劲地说舒服,脸上凉丝丝的,都感觉不到热了呢。她当即就表示要买,“聂姑娘,我们能不能合买一罐?”她想了个节省的办法。   聂青禾笑道:“当然可以,买回去你们自己分。”   这一罐子差不多一斤呢。   就有人提议让她做小一点的罐子,便宜些大家也好买。   聂青禾笑道:“我也想啊,可买罐子也要钱啊。大罐子三十文,小罐子也要二十几文。”   瓷器,尤其是好看的瓷器,那可是很贵的。   “聂姑娘,我们自己有罐子,我们可以拿罐子买洁面膏吗?”有人急中生智。   聂青禾:……   好吧,原来不管什么年代大家节省的观念是一致的。   前世小时候,她妈妈就买散装雪花膏,自己带瓶子装满只要三块钱,如果买成瓶的至少要五块钱。   这就是不同的顾客群需求不同。 第22章 再救--少年好身手!   高档顾客群,就需要买高档包装,体现档次和身份地位。你一罐子一百文,人家根本看不上,就要二两三两,远远高于普通人,才能让他享受到那种高高在上的阶层优越感。   而平价客户群,就是要物美价廉,能省就省。   不过能来柳记首饰铺子逛的人,家境都不会差,不是做生意的,就是高级工匠,要么就是男人在官府或者京城当差的。家境差的比如聂母,是断然不会进这种豪华铺子的。所以,这些平价客户群,其实也不是穷人家。   不要罐子,自己来装洁面膏,低于半斤的都是53文一两,买够半斤则只需要52文一两,如果能够买够一斤(十两制),那就50文一两。   这是薄利多销的原则。   林二掌柜捅捅钱二,“这丫头,脑子真快!”   买主不想让她赚瓶子的钱,还想少买,她就多买优惠,这简直是刺激人啊。   聂青禾就让来顺负责引导她们去找聂大力和陈子健装洁面膏,她还要招呼其他梳妆打扮的妇女。   她先给提前预约的妇人梳妆。她们有的要回娘家,有的走亲戚,还有的要去什么聚会,都想花15个钱好好打扮一下。   另外一些是没预约的,她们看到方赵二位娘子梳妆的过程颇为心动很想试试。   她们一直盯着聂青禾的手呢,感觉她没用多少东西,至少没有涂抹的煞白通红,可画完以后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会用一个很小的剪刀和一把很薄的刀片,一根根把妇人们眼皮上的杂毛修掉,再把眉毛修一修,然后用黛笔画一画,整个人立刻就有了灵魂的感觉。   修眉这个活儿,她们觉得比绞脸还要难得多。因为有些人修眉修不来,都是直接剃掉,然后重新画的。可那样画出来的委实吓人,不如人家聂青禾这个自然漂亮。   再有聂青禾还会用一个很细的笔在眼皮上抹抹,这眼睛就看着黑亮有神起来。   冯娘子觉得自己看会了,很想自己试试,“聂姑娘,我能用一下你的小剪刀吗?”   聂青禾正给另外一个妇女化妆呢,她道:“这个小剪刀自己给自己修眉毛不方便,你别剪坏了。”   冯娘子却不服气,她觉得自己从小就手巧,怎么可能不如聂青禾呢?她半打趣地道:“你是不是怕我学会了,抢了你的生意啊,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刀片她不敢招呼,难道剪刀还不会用?   她看聂青禾在忙顾不上她,就果断拿起小剪刀,然后凑到另一面铜镜前去修自己的眉毛。   她平日里手巧得很,做针线编织都样样出挑,梳头也不赖,就这会儿看聂青禾给人梳头,她觉得自己学会了,以后也能当插戴娘,所以修个眉毛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还学着聂青禾的样子,比划了一下眉形,然后就想把自己眼皮上的杂毛给剪下去。   她想像得很好,比划得也很带劲,结果一剪刀下去,就听见轻微的卡嚓声,然后她的眉毛就那么少了一块!   冯娘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观的娘子们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人笑道:“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呢。站着说话不费劲,这一上手就知道不一样了。”   冯娘子:“……”我该怎么办?   丢人倒是小事儿了。虽然自己刚才说了大话,可人家聂青禾也没挤兑她,只埋头忙自己的,是她自己……   聂青禾看冯娘子窘得满脸通红,估计是翻车丢人,羞愧难当了。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没事的,我重新帮你修一下,换个眉形。”   冯娘子也顾不得自我感觉良好了,忙感谢聂青禾,乖乖排队等。   那边洗头的孙娘子好了,聂青禾跟她说了注意事项,让她自己回去体验一下,如果觉得好就两三天后再来洗头顺便付钱。   孙娘子却忸怩着似是有难言之隐,说自己未必能来洗,就先把这一次的钱付了,然后还想化个妆梳个头感受一下。   她也付了一小块碎银子,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看聂青禾给冯娘子修眉毛。   冯娘子的脸型比较长,然后她眉峰又高,就显得脸越发长。聂青禾就给她把眉峰修掉,修一个长平眉,会显得脸型短一些,气质也更柔和一些。   围观的娘子们纷纷说好看,都想修眉毛。   聂青禾捏了捏脖子,看了看外面天色,道:“诸位不好意思,要晌天了,吃过晌饭以后再继续吧。”   这一上午洗脸化妆的,梳头买发网的,买洁面膏的,把聂青禾好一通忙。   围观的妇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来一上午,什么也没干竟然就晌天了。   她们惊呼一声,纷纷告辞回家做饭去。   孙娘子的头发半干了,直接盘起来捂着对头皮不好,聂青禾就给她在肩膀下面松松地挽个复古堕马髻,然后再给她化妆。   孙娘子容貌姣好,气质沉静,只是看着有些过于畏缩,眼皮都不敢抬起来和人对视。   聂青禾问她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眉毛的样式,她支支吾吾地请聂青禾给她画个讨人喜欢的妆。聂青禾旁敲侧击,那意思就是让婆婆和男人喜欢。她觉得有点无语,这男人和婆婆的欣赏重点会一样吗?   如果说女为悦己者容,没什么不对的,男人也为悦己者容嘛,都为让另一半惊艳精心打扮一下。   可这个讨好婆婆?   天下婆婆喜欢什么模样的?所有婆婆都一个口味吗?   她想了想,前世有个邻居想儿子找个乖巧的会过日子的不作妖的,白净的,不高不矮的,不胖不瘦的,嘴甜的单纯的没心机的,活泼的但是不能太闹腾,文静的却也不能孤僻,不拜金的不过度打扮的,但是又不能太土气不会打扮的,最好985/211的,爸妈最好有退休金的,最好没有哥哥和弟弟的,最好……   天,这么完美的,怎么会看上她儿子呢?   聂青禾没说话,就默默地给她化妆,按照孙娘子的脸型、气质特点画,特别有古典气质的一个妇人妆容。   正收尾的时候,突然一个老婆子冲进来,抬手就朝孙娘子脸上扇去。   孙娘子一直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那里让聂青禾给化妆呢,见状直接变成个鹌鹑,躲都不会躲。   聂青禾正拿着银簪插戴呢,本能反应直接屈肘朝着老婆子的巴掌挡过去。   用力扇下去的巴掌撞上聂青禾坚硬的胳膊肘,疼得老婆子当场就嗷一嗓子。   柜台里的林二掌柜立刻就让来顺几个小伙计去把老婆子拉开,要是敢捣乱就去见官。   孙老婆子一拍大腿就蹦了个高高儿,张这手开始嚎,“你们这是作孽啊,伤天害理啊,好好的媳妇儿给我们打扮成狐狸精啊,这还怎么过日子啊。”   先扯着调子哭号两嗓子,然后她又蹦了一下,指着儿媳妇儿孙二娘子骂道:“你个小娼妇,不在家里好好伺候婆婆和男人,跑出来做这狐狸精打扮儿,你是想勾引谁?哼,我就知道你跑出来没安好心,整天勾三搭四……”   孙娘子被她骂得低着头噤若寒蝉,她自从嫁过来就被婆婆各种磋磨,今儿是趁着婆婆走闺女家,要到晚上才回来,她才出来逛逛散散心,然后看到好多妇人都来买洁面膏、梳头上妆,她就也想试试。哪里知道,婆婆跟凶神恶煞一样从天而降,简直要吓破她的胆子了。   聂青禾听不下去了,她蹙眉,冷冷淡淡地道:“这位大娘,你这般骂你家媳妇儿,那你儿子是什么?是乌龟王八蛋?”   孙老婆子被聂青禾打断,就扭头凶狠地瞪她,“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你一个未嫁人的黄花大闺女,杵在这里迎来送往的,你不觉得丢人?把我们媳妇都带累坏了!”   聂青禾眯了眯眼,“哟,您住哪里,门朝南还是朝北我都不知道呢,您可真给自己脸上贴金。放心,您就算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去带累坏您的。”   可算知道孙娘子为什么这么畏首畏尾了。   孙老婆子占不到便宜,又想跳脚撒泼,却被小伙计挡着打不着聂青禾,她就蹭得一下子窜到街上,开始拍着大腿一边跳脚一边哭骂柳记让大闺女抛头露面,教坏了她儿媳妇。   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喊:“让开、让开!”   远处街上的人都主动让开,就见一个驿使背后插着六百里加急的小旗子,正快马疾驰而来。   那驿使丝毫没有走在繁华大街上,人多要小心减速的意思,反而扬鞭抽向几个躲得慢的市民,呵斥他们赶紧让开。   其他人都忙不迭地躲开,就孙老婆子还全神贯注地站在当街上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指责柳记和聂青禾教坏她家儿媳妇儿。   那驿使仗着六百里加急的旗子,路上只换马不换人,各驿站都要好生伺候着,结果竟然有个老婆子胆大包天地堵着他的去路?   他当下不但不减速,还抽马加速要把老婆子踩在马蹄下!   孙婆子家境好,戴着金钗,手腕上也是金镯子银镯子,还穿着亮亮的杭绸夏衫,她又跳大神一样手舞足蹈,大中午地被阳光一照,就有一片片金光如刀刃般刺向驿马。   那匹黄骠马一下子受了刺激,“嘶”的一声歪着头朝一侧冲去!   它冲过去的方向恰好就是柳记铺子门口,聂青禾跟林二掌柜正在那里商量对策。   来顺瞧着马冲过来,吓得赶紧大喊,让两人躲开。   聂青禾立刻拉着林二掌柜躲,可那匹马受了惊吓,追着他们就冲,眼瞅着要把他们撞到墙壁上!!   电光石火间,一道人影飞快地从人群中冲出来,他扯下披着的白色丝衣直接兜在惊马的头上。纵身上前抢过马缰用力一拽,强行将马头拉向另外一个方向。   惊马本是往前冲的,却被他强行拖拽硬生生地止步!   众人都惊呆了,此人好生力气!!!   惊马被巨大的拉扯力勒得连声嘶叫,拚命想要挣脱他的掌控,男子却丝毫不慌,左拳如风狠狠地捣在马颈侧,打得那匹马轰地一下子倒下来。   一切不过眨眼间!!   马上的驿使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并狠狠摔在地上。   “你奶奶的!”那驿使爬起来,挥鞭子就朝俯身查看驿马的男子抽去。   贺驭不耐地蹙起剑眉,抬手抓住抽来的鞭稍,借力快速一挥,直接把鞭子抢过来,而飞舞的马鞭手柄直接打在驿使的脸上,“啪”的一声,当即抽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第23章 觊觎他--壮士请留步!   围观的路人只看着驿使怒而抽鞭子,都没看到贺驭怎么动作,下一刻就见驿使马鞭脱手,脸上一道明显的血痕了!   好快!   驿使吃疼却被打得一下子冷静下来,经验告诉他有这样身手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看贺驭穿着薄纱丝衣,头上戴着玉冠,拇指上还戴着一个翡翠扳指。这是军中将领独特的配饰,因为他们每日练习骑射,拉弓射箭都会戴一个扳指在拇指上。   他脊背唰的流出了冷汗,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中大礼,却不敢狡辩说话。   贺驭勾了勾唇角,懒懒地讥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八百里加急呢。”   驿使不敢吭声,除了给京城送加急信件,地方官员也会利用驿站送自己的信件,也会标个六百里加急之类的。   他送的就是此类信件,如果被贵人知道捅到上头去,那可不妙。   贺驭在马颈上揉了一会儿,那匹马灰一声嘶鸣醒了过来,挣扎着站起来。   贺驭直起身来,把自己的丝衣扯下来,又拍了拍马安抚它,也不看那驿使,只淡淡道:“我朝与西北茶马交易,90斤茶叶才能换这样一匹上等马,你若给它跑死了……”   “小人不敢!”驿使低着头,不敢看他。   贺驭轻哼了一声,把马缰绳丢给他,“去吧。”   那驿使赶紧牵着马就走,经过人群的时候瞄到方才站在大街中央跳大神的孙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装作没看见,翻身上马的时候,一马鞭就狠狠抽在孙老婆子的身上,鞭稍卷过她的老脸,顿时抽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啊--”孙老婆子惨叫一声,捂着脸就滚在地上。   孙娘子赶紧过去扶她。   孙老婆子还想打骂儿媳妇儿,闻讯赶过来的柳掌柜道:“这位嫂子,你惊扰官差,可是要砍头的。”   孙老婆子一听,蹭得跳起来,也不要儿媳妇扶,捂着脸飞跑离开了。   路人都看呆了,纷纷说这老婆子好身手。   那边林二掌柜两人有惊无险,他很感激见义勇为的年轻男子,想带着聂青禾过去道谢,却发现聂青禾的视线一直钉在人家身上。他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丫头,不要如此直白地盯着男人。”   虽然他也觉得那少年相貌俊美且力大无穷,还非常有男子气概,可人家一看就是官身,绝对不是匠户女可以肖想的。   再说了,你不还跟宋家小秀才是娃娃亲吗?   聂青禾盯着贺驭,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能听出他的声音。   他很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声线介于低音和中音之间,估计还没彻底完成变声,情绪不同说话的声音就有所不同。可是不管怎么个情绪,他的声音都有一种天生的苏感,让人耳朵无比舒适的那种。   聂青禾记忆力好得很,看过的帅哥美女,听过的好声音,那都不会忘记的。   就在那个雨夜,她穿到了摔进大坑的原主身上,躺在泥水里,是这个男人把她给捞起来的。   如果不是他,那她可能真就穿来即是死亡了。咸鱼只想闲着懒着,可不想死着啊。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一定要报答他!   林二掌柜看人家英雄做好事不留名要离开,而聂青禾还没有要过去道谢的意思,他只好自己过去。谁知道他才走了两步,之前站着不动的聂青禾已经飞奔过去。   林二掌柜:“……”   聂青禾跑过去,及时挡住了要离开的贺驭,朝他莞尔一笑,“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嗯,武侠书上都是这样说的。   壮士?   贺驭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聂青禾:“壮士请留步,您的衣衫弄坏了,我帮您清洗一下,再修补修补吧。”正好趁机观察研究一下这衣服的花纹是怎么织出来的。   贺驭微微蹙眉,把丝衣往身后放了放,冷淡拒绝,“不必。”   聂青禾疑惑地看他,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吗?哦,原来怕她有非分之想啊。她笑得很真诚:“壮士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觊觎您的,我真的纯粹就是感激您的救命之恩。”   她悄悄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朝他比划了一下,提醒他自己记得救命之恩,两次呢。   第一次因为是雨夜从泥坑里捞出来,孤男寡女的不好跟人解释,就略过不表,那这次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的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了。   她向来坚信不能欠人情,必须要及时还,否则会影响自己的好运气。   觊觎?   贺驭垂眸看着那两根细嫩的手指,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浑身是泥的人儿,他不过是帮她抹了一把口鼻免得被泥水呛死,结果她就毫不客气地扯着他的衣衫擦了一把脸,还朝他吹口哨叫了一声帅哥。前几天他从这条大街上骑马路过,她又对着他“哇喔”。   现在她说绝对不会觊觎他?   看看你那热切的小眼神儿,谁信?   贺驭知道觊觎自己(多半是身份和能力)的女人很多,他便是为了逃避跟京城的那些千金相亲,才特意伤遁躲出来的,但,像她这样直白的是第一个。   他刚要走,手里的那件衣衫却被她给抓住了。   贺驭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她想干嘛?   这种伎俩他可见多了。   但凡他礼貌客气些,对方必然得寸进尺,说什么救命之恩再然后就是要以身相许,送个定情信物什么的。所以他向来冷着脸不假辞色,对方慑于他冷峻的气势也不敢多纠缠。   眼前这丫头……只见她那双水润的杏眼清澈无比,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下一刻似乎就要“哇喔”出声或者吹口哨了。   她拽得那么用力,让他怀疑她是不是看上这件衣服了,这衣服的确挺贵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对她拉不下脸,便只好松手,云淡风轻道:“举手之劳,不必当真。”   说完他立刻走了,一副生怕别人纠缠他的模样。   聂青禾看他快速离去的背影,真是个极品大帅哥,要是搁现代,绝对能原地出道,就往那里一站都不用展示任何才艺就能让人尖叫。再看看手里的衣服,他这是送给自己了?小哥哥怪可爱的呢。   她心里调侃两句,转身跟人打探他的身份。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见那俊美的男子走了,都有些失望,原本还寻思英雄救美,然后上演一出贵公子对贫家女一见钟情的故事呢。   结果,就这?   只要没人受伤,他们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惊险,委实是贺驭容貌太过俊美,气质又冷峻,让人忘记惊险只关注他力挽惊马的事儿了。   众人们津津有味地讨论着男子的惊鸿一现,从他惊人的力气,到出众的俊颜、美好的身段,还有那强大的气势,最后开始猜测他的身份。这么出色的男人,是谁家的爷们儿?他们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纷纷好奇地打探起来,谁家的?婚配否?   聂青禾自然没有打探到有用的信息。柳掌柜几个都过来关心她和林二掌柜,见他们无碍也就放心了。聂青禾便请柳掌柜帮忙打探救命恩人的姓名和住址,到时候要备礼上门感谢。   柳掌柜也不认识他,但是终归消息灵通得多,答应帮聂青禾打听。他又吩咐小伙计们机灵点,以后要站在门口欢迎客人,如果有那种奔着找茬来的,直接拦在外面。   聂青禾:“大掌柜,那孙老婆子怎么知道她儿媳妇在这里梳妆打扮?就算不许梳妆打扮,又是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过来捣乱?”   柳掌柜微微颔首,面色渐渐冷肃起来,他跟林二和钱二几个商量一下,然后就出去找人安排。   这些都和聂青禾无关,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即可。   这么一闹腾,都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聂青禾回去小隔间发现厨娘已经把饭菜送来,一个馒头,一碗开水烫生菜,还有一条香煎黄花鱼。   鱼煎得有些老了,还有点腥。   聂青禾吃完饭漱口,又嚼了一小撮茶叶祛除嘴里的鱼腥气,然后带着来顺去瓷器铺子。   她跟柳掌柜申请过要订一批洗发膏的瓶子,瓶子分为高档和中档两种。   高档的自然要极尽奢华,什么青花、斗彩、青瓷、粉彩都要订上,可以分装不同功效的洗发膏。   黑发生发膏就用青瓷,淡青色,跟代表生气的东方木接近,而去屑止痒膏就用青花,蓝白色简单干净,给人清冷干净之感,清爽去油膏就用粉彩,色调清新明快,活泼清丽,滋润护发膏就用斗彩,青花底配上彩色釉图案,端庄大气,稳重敦厚,给人一种安全感。   至于图案,自然不要市面见惯了的,她心里早就有现成的。   依然紧扣女性用品的主题,用仕女沐发图,图案不需要太饱满,主要是线条画,一个瓶身只需要一个仕女,搭配她如丝缎般的长发,还有清新的小花朵、花瓣以及新生的嫩芽枝叶。   这种瓷瓶生产出来就是工艺品,主顾们买了去也能当摆件儿陈列起来。   还要烧制上特殊字样,诸如柳记花仙姑洗发膏,黑发生发、止痒去屑、清爽去油、滋润护发等字样。另外瓶底部也要烧上瓶子的价格,以及序号,序号她用自己习惯的123……,不给店家解释什么意思,只说是他们自己的图样。   这样每生产多少瓶卖出多少瓶都很容易记录,另外买过的顾客,还可以拿着瓶子来装原液,会给顾客一种隐秘的成就感。   她和铺子里的画匠师傅沟通了一会儿,画了几副线条画,师傅按照她的要求完善细化一下,懂了她的设计意图,然后就可以把花样送去窑厂加工。   一批货从画图样、选料备料,然后制作泥坯,再到烘干、装饰和上彩釉,最后进窑烧制,起码要十几天。尤其聂青禾这个图样和做惯的不一样,那描花样的师傅就要更加仔细小心,进度就会慢一些。金老板给她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最快也得二十来天。   再算上前期打样试样的时间,满打满算,怎么都要一个月的。   聂青禾觉得这个时间可以接受。   同样的图案,她也订了四种盖罐儿,专门用来装洁面膏,还有配套的迷你小瓷勺子,用来舀洁面膏。   至于平价款洗发膏瓶子和洁面膏罐子,她也订四组,不需要太讲究,直接白瓷烧字样即可,这样工艺简单价格便宜。   毕竟青花、斗彩、青瓷、粉彩,那都是高档品,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普通瓶子,这个形状和体积的,售价都在二十五文出头,高档的就要往一百开外去,再讲究一点两三百钱也常见,两三两银子也多的是。   聂青禾家用的陶碗四文钱一个,如果想买略好点的瓷碗,那就得七八文钱,再带点花边就十文开外去,好的花盘子起码三十文一个。反正聂青禾家都没用瓷碗瓷盘,用的全是粗陶碗、大海碗和瓦罐,又沉又糙。   普通人家锱铢必较,恨不得一个钱掰开四瓣儿花,可街面上那些纨绔子弟,一掷千金也是常有的事儿。买一把扇子十两银子,买个瓶子十两银子,不会骑马却还买一匹五十两银子的上等好马,一个月草料和精饲料的钱就要二两银子!更别说那些捐个虚职官身的,起码就得一千两银子!   所以聂青禾订的那些高档瓷器,就不是卖给普通人的。   她付了定钱,看了一眼瓷器店的老板,这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脸型宽,肉嘟嘟的,下巴短,笑起来嘴宽眼睛细长。她正色道:“金老板,我是独家图样,外人可以买回去模仿,但是不能从你的窑厂和瓷器店里流出去。”   金老板笑呵呵的,“聂姑娘您放心,金某多少年的生意人,这个自然是懂的。”   聂青禾:“如果有人跟您打听我的事儿,打听我的洗发膏和瓶子,您不能透露任何事情,如果他要模仿我造假,到时候可要连累您。”   金老板没想到她会特意强调这个。   这时候谁家有个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密不外传,但是能人也多,看了以后就能模仿个样子出来,所以宫里流行什么,大户人家流行什么,外面立刻就跟上去,区别也只是工艺做得不那么精细罢了。   “聂姑娘您放心,就算有人模仿您的,那他也绝对不会从我这里打听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去。”   聂青禾朝他笑了笑,“那可多谢金老板,祝金老板生意兴隆,咱们长期合作。” 第24章 银子--大哥回家。   回到铺子,还有七八个妇人,有的是来预约明后天来梳头的,也有闻讯赶来买洁面膏的。   她们都是有点家底的,日常喜欢打扮时常能吃上肉,有这种好用的东西自然不能放过。   洁面膏中午那会儿卖了一些,这会儿被她们直接买空了,还有两个妇女没买到。   聂青禾也没有主动推荐她们买生姜洗发膏,免得她们被动选择以后会觉得吃亏,就让她们明天来买,到时候洁面膏和洗发膏同时出售,她们自己选择就不会觉得吃亏。   这时候,聂母让隔壁张婶子来送发网,大的120个,小的200个。   买洁面膏的妇女们又被发网吸引了视线,纷纷驻足试戴。有两个妇女发髻松了,直接把发网往发髻上一兜,再把簪子重新固定一下,先前略有些散乱的头发又整齐了,断然不会被人笑话披头散发就出门。   她们买了十几个去,剩下的聂青禾想放在这里给那些订货的妇人,结果柳掌柜匆忙过来,说他要去给几家老主顾送新品首饰,就把发网拿走大半。柳大掌柜也知道聂青禾这个发网好卖,所以不管他拿货送谁,都算她的出货量。   剩下的聂青禾让来顺在街上说了一声,隔壁几个铺子家老板娘定了发网的,就有小伙计刻跑来拿走,最后七个被林二和钱二买走了,说回去给老娘和娘子用。   这一忙活又是小半天,聂青禾终于有时间去后院看看。   聂大力没看到中午的惊马,但是听说以后就很关心,现在看妹妹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陈子健很好奇:“青禾妹妹,那个壮士真的那么壮吗?竟然能拉住疯马?”   聂青禾给他纠正,“人家不壮,另外那不是疯马,只是受惊了而已。”   聂大力还问救命恩人的消息,想代妹妹上门致谢,得知大家都不晓得柳掌柜会帮忙打探,他暂且放下此事。他仔细看看妹妹,见她没事,就道:“以后有事别去管,铺子里有伙计呢。”   聂青禾点点头,“我记住啦。大哥,明天你休息,今晚上可以回家吃饭吧。”   聂大力十天休息一天可以回家,这是学徒的规矩,哪怕离家近也不能随便回家。   聂大力犹豫了一下,道:“我在这里吃了回去也行。”   他现在饭量大,回家得吃两个人的饭,不如在这里吃,给家里省饭。   聂青禾:“回家吃吧,我等会儿去买斤肉。”   陈子健满眼星星地看着她,很想跟着去蹭饭吃。   聂大力推了他一把,“赶紧去看看锅,搅拌一会儿,别糊了。”   他们家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顿肉,才不给别人随便蹭饭呢。   聂青禾让陈子健去跟爹说一声,让他今晚上别做夜工,早点回家,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聂父答应了。   聂青禾回到铺子里,林二正辟里啪啦打算盘给她结算当天的钱。   前两天不过是几十文,顶多两百来文,还是很好算的。   今天开始聂青禾的业务一下子复杂起来。   给人梳头插戴、洁面化妆、卖发网小夹子等、卖洁面膏洗发膏。   她一共有三块赚钱的地方:手工费--她动手做的,不管梳头还是勾发网都算。带货费--从她手里卖出去的货,只要凑整百就给她抽两个。设计费--只要是她给铺子设计的新品,每卖一百个都要给她抽两个,另外洗发膏、洁面膏这些利润高的,柳掌柜做主给她抽三个。而药液洗头一次八十个钱,给她抽十个。   而且这三块是可以重合的,比如她设计、动手做、卖出去,那么就能赚三份钱。   这一下子钱可就多了!   林掌柜觉得自己熬了这些年,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呢,打了一会算盘他寻思,自己的确不如个小丫头。自己也就会打算盘,别的还会干啥?梳头?不会。做洗发膏?不会。化妆?不会。这么一看自己才是废物嘛。   他差点自闭了。   因为很多订货的还没结清,他只给聂青禾算能结的账目,今天她给人洁面化妆、梳头插戴就赚了98个钱,另外洁面膏都卖光了,抽成有194文,再加上发网和固发小工具有差不多188文。那些预订出去的十天一结账,所以单单今日她就能拿到480文!   林掌柜不想自己自闭,他去跟钱二说了一下,钱二直接自闭了。   一个小丫头一天赚了四钱八分银子,他们这些掌柜的一个月也才二两多点。   老天是故意派这个小丫头来羞辱他们的吗?   钱二不信,又亲自扒拉一遍算盘子,分毫不差。   如果算上那些预订的、洗头的,只怕直逼一两银子了。   再算算她的抽成,她今儿起码出货得有将近三十两,也给铺子赚了不少。   第一天赚56文,他们觉得她是走运,第二天253文,他们觉得是那个陈大官人撑面子,第三天118文,他们觉得顶多这样了,谁知道……   今天人家就480文,过几天要是洗发膏全都熬出来卖出去,只怕……不敢想,不敢想啊。   因为今天大哥要回家吃饭,聂青禾就想早一点下班,她以为俩掌柜没算明白账,就很体贴地说支取两百个钱去买肉,剩下的可以和货款半月结。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零零碎碎的账目多,这时候账房们不用简易数字,只怕记账略有些繁琐,所以可以和货款一起十天一结,等自己不缺钱,一月一结也是可以的。   只是找妇女们勾发网的钱要带回去,有些妇女就靠这个补贴金家用呢。   小发网手工费一个钱,大发网两个,一共是4钱4分银子。   林掌柜说算完了,今天给她支480文。说完,他还盯着聂青禾看,想从她脸上看到得意窃喜的表情,结果……并没有。   林掌柜不由得心下感慨,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啊。   钱多了,铜钱不够且重,林掌柜就给她一部分碎银子。8块碎银子,有银角子,有银粒子,都是戥子称好的,五分一个,另外还有40个钱。而聂青禾自己的480文,直接给了她一个四钱的银角子并一个五分的银粒子,再给三十个钱。   国内目前缺铜矿,而且不管宫廷还是民间都消耗大量铜矿来铸造铜器,导致铜钱铸造量不是很足,而近二十年海内外贸易又发达,所以流入大量白银,城内交易超过二十个钱的大部分都用碎银子。原本官府也有宝钞,也就是纸币,但是兑换不稳定很容易贬值,所以老百姓都不用。最近几年,朝廷也默许宝钞没落,交税都让百姓用银子。   聂青禾把钱都装进钱袋又放在挎包里,她向来小心,那些路上的小贼别想偷她的钱袋。   她又把那件白丝衣用一块布包了塞进挎包里,打算拿回家和娘研究一下。   中午那会儿,她抓住了白丝衣,谁知道少年突然松手,她也不好让华服跌在地上便捞起来。   不过她下午很忙,那件丝衣就被她放在隔间的小柜子里了,林掌柜之前还问过她呢,也不知道他是对丝衣好奇还是对那个男人好奇。   哎,男人,就是好奇心重。   她心里懊恼着自己一定是对恩人不够尊重,眼神太过直白所以吓到他了,不肯告诉她姓名。   离开铺子,她拐去旁边的一条巷子。   东西和南北大街上开的都是大铺子,有一些有头脑又没那么多钱的商人看到了客流的重要性,就会在大街旁边的巷子里租房子开铺面。   一些杂货铺子、吃食、鞋袜、锅碗瓢盆店等都会在这里。   另外还有一家张屠户,他们在北城门外僻静处杀猪,收拾干净了再送到城里各个猪肉店去卖,其他屠户现杀现卖的,都没他家生意做得好。甚至还有屠户在家里杀猪被邻居们嫌弃吵架的,因为夏天会招苍蝇蚊子,很臭。   张家老爹叫张大刀,他几个儿子就叫一刀二刀三刀,一个儿子负责一处门面,老三就在这条巷子里。   当下也有俏皮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屠户就是伙夫”,因为他们吃得好有油水,自然就魁梧壮实。   这家店的张三刀也一样,一米八出头的大个子,膀大腰圆,魁梧结实,打着赤膊围着一个围裙,身上的腱子肉都直哆嗦,看着跟座小山似的。   大家都说张三刀肉呼呼的很喜庆,所以他生意最好,他爹才让他在这里招待有钱人的。   正有两个妇人在那里戳来捏去地挑肉,甚至还想抓肉,却不说要哪里,把张三刀看得直皱眉。   看到聂青禾过来,张三刀胖墩墩的脸笑得肉往四边挤,“聂姑娘,买肉啊。”   那天他就特意跑去柳记看聂青禾来着,还给未来媳妇儿买了一根卧着一只蝉的银簪,给老娘买了一根佛手捧寿桃的银簪,都是聂青禾推荐的,他觉得可好看了,老娘也特别喜欢。   那两个妇人见状直撇嘴,其中一个狠狠地攒了一把那块大肥肉,然后张着手赶紧离开,她要回家把手上的猪油洗下来,用这个汤做菜吃,那也是肉味儿呢。   其实不只是她,不少人藉着买肉的机会揩油,张三刀都不知道说啥了,关键你给摸一把,谁知道你手干净不啊。   他就赶紧拿了一个自制的苍蝇拍子藉着赶苍蝇的机会拒绝另外一个妇女来揩油。   聂青禾招呼一声,就说要切一斤五花肉,再来两斤排骨。肉的部位不同,价格也有区别,带肥肉的地方贵,尤其五花肉,肥瘦相间,是最好的部位。   五花肉要25文一斤,排骨只要20文,其他肉22文左右。   像聂青禾这样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裙子过来买肉,还大方地买三斤,那也是稀罕事儿了。   旁边那妇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拿眼睛一个劲地瞪聂青禾,怀疑她是谁家的丫头。   张三刀故意大声问:“聂姑娘,今儿下工早,铺子不忙啊?”   聂青禾没想到他不但不气自己让他买簪子,还这么热情,就笑了笑应付两句。   张三刀想多看她几眼,就故意切得慢,还要仔细问这样切还是那样切,末了再刀一歪多给她切一点,那起码得有半两肉。   旁边妇女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来,立刻哎哎地指指点点。   聂青禾:“这位婶子你也要这块?虽然你先来的,可你没说,我就先买了,不好意思啊。”   张三刀哈哈一笑,他瞧着聂青禾咋看咋美,比画上的仙女都好看,关键声音还好听,跟那黄莺鸟似的。他还按照聂青禾的意思,把排骨给斩大块,然后用两张大荷叶抱起来用草绳一捆。   等聂青禾付钱的时候,他还不敢伸手接,生怕弄脏了她白嫩的小手,就用围裙托着兜住钱。   聂青禾笑了笑,“老板你生意兴隆啊,再会。”   张三刀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啧啧,听听人家仙女说的话,就是好听!   旁边那妇女见聂青禾走了,立刻凑过来跟张三刀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   张三刀:“你不知道?聂姑娘可厉害,是柳记铺子的女掌柜。”   这妇人是某家灶上的仆妇,可没去过那种高档铺子,撇了一下嘴,“女人家家的去铺子当掌柜?还有没有规矩?我看是心术不正,想勾搭个有钱男人吧。”她指了指其中一块带瘦肉的肥肉,“这块给我来一斤,你刀偏一偏,也给我多来一两,你给她多切一大块,我都看见了!”   张三刀麻利地切了一条肉挂在秤钩上,正好一斤,半点不待多的。   妇人懊恼他没多给,这刀歪的瘦肉多肥肉少,她可吃亏了。   张三刀笑嘻嘻的:“你让我歪一下,我歪了嘛,不好意思,刀太沉。”   聂青禾用草绳拎着肉和排骨,这一路上可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甚至有小孩子嗦啦着手指头跟着她在后面瞧。   她经过绣衣楼的时候,堂姐和小力也已经在门口等她。   见到聂青禾拎着肉,小力乐得直拍手,“二姐,你拎着肉回去,我三姐得管你叫菩萨。”   堂姐抿唇直乐。   路过大慈阁东边的集市,聂青禾领着他们去铺子里称了一斤糖,这时候白糖贵的,要40文左右一斤。另外还称了五朵干香菇,一大片干海带,海带是东边过来的,不贵,香菇是南边运河上来的就很贵。   他们出去在集市又找到一个专门种冬瓜南瓜萝卜的菜农,这个季节冬瓜还不算长成,不过这东西个大,为了早上市早赚钱,菜农会提前摘了冬瓜来卖。早上市自然要比当季的时候贵一点,买四指宽就要贵4文钱了。   堂姐看聂青禾买了那么多东西,都是聂母平时舍不得买的,心里暗暗咋舌,忍了几次没忍住,就劝聂青禾,“青禾,你省着点花。买了这多肉,再买这多菜,太破费了。”   聂青禾笑道:“今儿大哥回家,给他做点好吃的。”   聂青禾这样关心自己家里人胜过宋清远,让堂姐越发惊讶,这些天可真的没从青禾嘴里听过宋清远的名字了。   因为买东西多,花费了不少时间,结果进胡同的时候就和聂大力碰上了。   聂大力穿着聂青禾送的布鞋,衣服也板板正正的,是个高大挺拔的帅小伙儿了呢。   聂小力:“大哥,我可真羡慕你!”   聂大力把他扛起来放在肩膀上,“怎么羡慕的?”   聂小力:“因为你要回家,二姐就买这些好东西。”   聂大力就哈哈大笑,心里非常高兴。   堂姐笑道:“等你读书,一回家你二姐保管也给你做好吃的。”   聂青禾:“对。”   他们一进门,聂红花就飞奔迎出来,看到聂青禾手里的肉,她当场一拍手喊道:“二姐,你真是活菩萨,我就知道你会买肉!” 第25章 香煎五花肉--还是咱闺女最能赚钱。   昨晚上他们说起大哥今天回来,二姐就说要做点好吃的,她就猜着会买肉呢。   聂母却心疼花钱,尤其看闺女买了一斤五花,还买了两斤排骨,还有一堆干货、菜,“老天爷啊,你这得花多少钱,这是抢了钱庄还是天上掉钱了啊?”   真是心疼肉疼!   聂青禾赶紧安慰她,“当然是你闺女赚钱了啊。”   聂红花马屁拍得飞起,丝毫不管大哥和堂姐这俩没有二姐赚钱多的会不会多心,只管自己嘴巴痛快,给二姐哄好了,以后还有好吃的。   聂母以排骨炖不烂为由,想留着明天再做,五花则切小块和菜、面疙瘩一起炖,这样起码吃三四天。   聂青禾开导她,“娘,咱们好久都没改善,既然要吃,就吃个痛快嘛。要是牙缝都塞不住,味儿也尝不到,那不是越吃越馋嘛。”   聂母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心里难过闺女突然大手大脚,不过日子了,这要是让聂老婆子知道家里吃肉,那不得直接杀过来?   她又心疼柴火,“做熟就行,不要炖太烂啊,烂了没有咬头,我看五花肉还是炒菜好吃,。”   一捆柴火要将近二十文钱呢,在城里过日子,样样都要节省。   聂青禾让她放心,自己会省柴火的,柴火炖肉有诀窍。   聂母看大家都高兴,大儿子又回家,虽然心疼肉疼的,也没多说什么。   聂青禾让让堂姐和大哥帮忙备菜,她先去把钱给聂母,哄她开心一下。   聂母拿着那几块碎银子,眼眶都湿了,抽了抽鼻子,“到头来,咱家还是你最能赚钱。”   聂青禾轻声道:“这点钱你就哭,那可没意思。要我以后赚个十两八两回来,那你不得嗷嗷哭。”   聂母破涕为笑,“对,你要是赚个十两八两,我比你奶哭得声音还大!”   闺女能赚钱,以后出阁就能置办像样的金首饰,不会被婆家看不起。   聂青禾去做饭,用陶砂锅炖一个排骨汤,等水滚开以后她想拿勺子把浮沫撇出去。聂母看见了赶紧拦着她,“闺女哟,你这是干啥,都是肉里的咋还往外倒。”   聂青禾说那是脏东西,不好吃。   聂母把脸一板:“肉还有不好吃的?别倒,留在碗里给我泡饭吃。”   聂青禾干脆就不去浮沫了,直接加一点酒再加一点点醋,可以让排骨更容易熟,然后转小火炖。   当然没有煤气灶,所谓大火小火也就是多加根柴火减根柴火。等炖一会儿就把海带再放进去,然后直接把烧红的木柴留在砂锅底下,就用余火焖,砂锅也保温,很容易就把排骨焖烂。   为了节省柴火,聂青禾也不炖红烧肉,但是肉么大口吃才爽才香,尤其他们这种半个月没吃肉的人,要是切小块炒菜,那就太折磨人了,所以她直接把五花肉切大片,约莫刀背厚,然后用盐揉一揉腌一会儿。   主食聂母早就焖上,这会儿已经好了。一锅杂粮饭,里面有少量碎大米,多半都是小米、高粱米还有碎苞米等。要搁现代那就是粗粮健康,可这时候天天吃这些粗加工的粮食,实在是不怎么可口。   在等排骨炖烂的功夫,一家子也没闲着,聂母领着堂姐和聂红花勾发网,聂小力帮忙缠线,聂大力则拿小斧头把木柴再劈得更细一些,这样烧火方便而且不浪费柴火。   聂青禾看看天色,外面已经黑了,排骨差不多炖烂,她就把冬瓜也切进去,然后开始做五花肉。   聂大力则去外面迎一下聂父。   炖排骨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着,徘徊不断,众人猛吸鼻子,几乎要陶醉在这缠绵的香气中了,结果又是一阵煎猪肉的香气飘过,这香气太过霸道,一下子就占据了他们的嗅觉和所有想像力,让他们脑海里自动浮现大口吃肉的爽快念头。   聂家左右两边的邻居们也正吃饭呢,之前那排骨的香气还算温柔,毕竟是清水炖,香气是缓慢而清淡的,可这会儿这香气霸道十足,充满了侵略的力道,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去。   这下子,手里的馍儿不香了,碗里的粗粮饭也不香了,满脑子都是肉。   他们纷纷问自己的邻居,是不是炸肉丸了,都说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家炸肉丸子啊,那得多少油啊。   他们纷纷端着饭碗走出家门,想看看到底是谁家这么不会过日子,这时候吃肉呢!   结果他们就看到聂父和聂大力一起回来。   老黄忍不住问道:“聂大哥,你家吃肉吗?”   黄娘子立刻道:“瞎说,他们家都好久没吃肉了,今儿我在那边做活儿,聂家嫂子还说要快天黑才去买便宜菜呢。”   他们家吃肉?想得美吧。   聂父憨憨地点点头,“惭愧,惭愧,这点工钱,买不起肉。”   黄娘子立刻舒坦了,她就说嘛,聂家能有钱吃肉?他们还要拿一半钱给老家呢。   聂大力道:“我妹妹买的肉,一斤五花两斤肋条排骨。”   “什么?三斤?”   好家伙,有人直接就吞口水了。   黄娘子直接不信,聂母舍得买三斤肉?打死她也不信!   这时候张婶子那爽朗的大嗓门传出来,“哎呀,你说你们也没多少,还给我干啥啊,行啦别给我肉,给我两口汤滋润滋润就拉倒吧。”   什么?聂母给张家分肉?   黄娘子的心瞬间酸得跟泡在祖传的酸菜缸里一样难受了,火烧火燎的。   她凭什么给张家不给自己?是自己平时做活不多吗?哼,就是关系不到!嘴上说得好听,关键时候就见真章。她怂恿自己男人跟聂父套近乎,跟着去蹭点肉吃,哪怕喝口汤也行啊。   她男人却没那个脸皮,赶紧推着她回家吃饭。一回家,就发现他们闺女黄莺儿在那里哭鼻子呢。   黄莺儿真的很气:“你说她怎么这样,有个秀才娃娃亲,还要去柳家霸占着三少爷,怎么这么不害臊啊,呜呜~~”   她想嫁给三少爷,去柳家吃肉。聂青禾要不是去了柳家,能有钱买肉吗?她会什么啊,她不就仗着柳家三少爷看上她,在柳家铺子里当个摆设,让人家给她开钱吗?   聂青禾可不知道自己买斤肉回来能把黄家给闹得不安宁,她把五花肉放在铁锅里煎出喷香的猪油,猪油可以留着以后拌饭拌菜,猪肉就今晚上吃掉。   家里也没有五香粉孜然粉之类的,就弄点农家酱和腐乳蘸肉吃。   刚做好,爹和大哥就回来了,她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聂父带回来一捆拇指粗的葱,还有一提溜辫在一起的大蒜,大蒜是作坊一起做工的另外一个师傅送的,葱则是陈子健爹送的。   聂青禾看了聂父一眼,“爹,你以后不要那么晚了,还是照常下工吧。”   从17岁学徒,聂父可以说就没好好休息过,如今四十不到,背都有点驼。   聂青禾不希望他再那么劳累,等洗发膏的销售稳定以后,他们家就不缺钱了。   聂红花早就等不及,蹭得就跑到桌前坐好,等着聂母分肉呢。   聂母:“排骨一人啃一块,汤喝点尝尝,留着明天早上下面条吃。”就两斤排骨,切的块又大,家里七个人,一人一块也就差不多了。剩下一块聂母夹给聂青禾,聂青禾不要让她给爹。结果让一圈,最后给了聂母。   聂母看了聂红花一眼,“闺女出息了,没抢。”   要搁以前你敢让试试,你敢让她就敢直接夹过去说给我吧。   聂红花啃得满嘴流油,嘟囔道:“娘,你快分五花肉,我都等不及了。”   这排骨可真香!虽然炖得时间不是很久,但是一样酥烂,舌头一抿就能把肉都抿进嘴里,瘦肉融合着两分肥肉,脂肪在舌尖爆开的感觉,让聂红花觉得这就是人间至乐,给啥都不换!   那五花肉得多香啊!   肯定比梦里的香!   聂母让他们自己夹,反正就这些,一人顶多吃两片就没了。   煎过的五花肉,肉皮焦黄,微微卷曲,肥肉里的油脂已经被逼出一部分,瘦肉表面微焦,正泛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霸道的香气。   咬一口,肉皮糯而弹牙,有点嚼劲,直接把味蕾全部唤醒,肥肉则是饱满浓郁的油脂,瘦肉焦而不柴,有一点酥嫩,还带着一点回甘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   再蘸上一点大酱,咬一口大葱,真的是香、鲜、咸,完美融合!   好吃的简直可以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一家子吃得满嘴流油,谁也不说话,只有满足地咀嚼和吞咽声。   聂母还在提醒,让他们先吃点菜,别刚吃肉,该腻着了。   谁怕呢?   来腻着我啊!   聂红花吃一口肉,咬一口葱,然后再吃一口肉,咬一口蒜。   聂青禾:“你小心辣。”   聂红花:“没事,我试试哪个配肉更香甜,以后就专门配哪个。真的是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你们也吃啊!”   吃完肉大家才开始有说有笑起来,一边吃菜,一边夸聂青禾做的好。   聂青禾笑道:“肉嘛,怎么做都香的。”   一个个肚子里都缺油水,许久不吃肉,猛吃一顿真是怎么做都香的,尤其她厨艺还格外好。   聂红花小声嘀咕,要不是分给张婶子家一碗排骨汤一块排骨一片五花肉,她估计能多吃点。   聂母生怕他们把排骨汤喝光,赶紧把砂锅盖上,让聂大力用提篮吊着放在墙角的一个小窖子里。这时候没有冰箱,很多人家院子里挖地窖,冬天保暖夏天保鲜,把剩饭放下去一晚上不会坏掉。   当然,聂家这巴掌大的小院儿,是没有正经地窖的,只是一口半塌掉的没水的井而已。   今夜吃了肉,就算二更天了也还饱着,聂母索性就把茶吊子吊起来,底下点着一根柴火,藉着光亮勾发网。   她觉得勾发网简单、快、省力,如果出货多那赚得也多,到时候她就不织丝履了。   聂青禾想让她不要自己干活,就管着验货就好,反正赚回来的钱都给她管着,可聂母不肯。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能白白放过?那绝对不能。   晚上聂大力去和爹娘挤一下,聂青禾几个还是睡西间。   因为吃了肉,喝了肉汤,这一夜,聂家人睡得格外满足、舒坦。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人下半夜尿床了!   一早堂姐就感觉身下湿漉漉的,起来摸了摸,好像是小力尿床了。   早晨屋子里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她就把小力叫起来,想给小力换一条小裤裤。   结果小力爬起来捂着小鸡鸡就往炕下跳,赤着脚飞奔出去,“啊啊啊,我要撒尿,我不想尿裤子!”   聂青禾也醒了,听堂姐说尿炕的事儿,她笑道:“你看小力这样,指定不是他,你再看红花睡得那么香,保管是她。”   堂姐狐疑地看了看,别说红花真的没有憋尿的样子,看来是尿完了。   她伸手摸了摸,果然,红花亵裤和炕上一样湿漉漉的,估计这泡尿太大,直接流到小力这里来了。   她怕聂红花害臊,赶紧给她叫醒,让她收拾一下。   聂红花还在砸吧嘴呢,不情愿地起来,“别打扰我,我正吃大肉呢。”   堂姐:“红花,你尿床啦。”   聂红花脑子里嗡一声,立刻狡辩,“不可能!我从来不尿床,肯定是小力!”   堂姐:“你快别嚷嚷了,人家小力小裤裤是干的,你看看你。”   聂红花摸了一下,唰的脸红了,幸亏屋里黑别人也看不清。她赶紧爬起来收拾一下,又去找擦脚的破布来擦炕席。   聂青禾笑道:“不用擦了,你尿得太大,说不定炕都要泡塌了。等天亮肯定要把炕席、下面的垫草拿出去晒晒,炕也得干一干,要不真就塌了。”   聂红花一听炕会塌,当下就决定不上去睡了,免得把她给漏下去。   聂小力放完水,半闭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回来,嘴里还嘟囔着,“舒坦!”   堂姐和聂青禾醒了就起来,又把聂小力拉到干爽的地方睡。   聂父起得早,还想早去作坊,却被聂青禾拦住了,让他在家里吃排骨汤面。   聂父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女儿比他赚钱多,这儿子读书,家里吃肉,都得靠闺女,让他老脸都臊得慌。   聂青禾也不刻意煽情更不去宽慰他,男人么有时候就是矫情,钻牛角尖,习惯就好了。等他习惯她每日都赚钱,且每日都比他赚得多,等他们搬去新房子,天天吃白米细面和肉,他就不会去想这些了。   一开始,总是有些羞耻心,需要慢慢过渡才会脸皮厚起来。   看她,现在脸皮多厚,这就是锻炼出来的!   早饭是聂母做的,她让大家品评一下,有排骨汤打底,她的面是不是也不赖?   聂红花:“娘,不是我打击你,你以后可千万别做肉。”免得白瞎浪费了。   聂母嗔了她一眼,“老大个闺女,还尿床,你知道啥。”   聂红花:“--”我就知道你做饭难吃,鸡蛋羹都能做出马蜂窝!!!   聂青禾让她们亲母女不要互相伤害了,今天要多勾点发网,可以再教两个妇女。   聂母:“那就让黄家也做。她虽然不够仔细,学东西做活儿倒是快的。”   聂红花翻了个白眼,“娘,她还是算了吧。我看最好以后别让她来咱家了,跟个酸鸡似的。”   聂小力:“什么是酸鸡?”   聂红花:“姐要是买三斤肉,只给我吃,不给你吃,你酸不酸?”   聂小力:“我酸死!”   聂红花:“就这!”   聂小力立刻大眼水灵灵地看着聂青禾,“二姐~~”   聂青禾赶紧揉揉他的脑袋,“放心吧,二姐买了一定带回来大家一起吃。”   聂小力立刻抱着她蹭蹭光头,“二姐,你真好。” 第26章 金丝髻--首饰能抬人也能压人。   吃完饭,聂青禾拿出那件丝衣给聂母看,帮忙研究一下织法和提花工艺。   聂母看了一下,道:“这用的不是一种丝线,你看花纹用的丝线更加粗且有点透明的感觉,所以阳光一照跟水纹一样会流动。至于工艺嘛,其实就是成衣提花。”   非常富贵讲究的人家,衣服不是用成品料子剪裁的,而是直接合着他的身量定好各处的尺寸,然后上织布机织料子,这叫织成。一般这种料子纹样和工艺非常讲究,不是缂丝就是妆花,一件料子都很昂贵,能顶其他几匹绸缎的价格。   聂青禾听得直咋舌,想必这种衣服也不能随便乱洗。她看了看,这件丝衣弄上一些污渍,很扎眼,另外还破了一处。他们家没有那种专门的提花机,要修补估计是难了,毕竟上面有提花云纹,修补就得把花型补全,否则就是割裂的,不如不补。   聂青禾觉得这样稀有昂贵的东西没有普及的价值,便也不花心思去研究,没法修补就洗干净先放着吧。   聂母看是男人的衣服,就问哪里来的,这绝对不是小书生的,宋家还没有这个本事穿这样好的料子。   这种料子,就在绣衣楼她也没见过。   聂青禾就把昨天中午的事儿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她已经叮嘱过大哥,没必要回家跟娘说,免得她担心。至于衣服么,是那位见义勇为的壮士丢掉的,她看工艺稀奇,就想拿回来研究研究。   聂母先是念了一声乖乖,然后嘀咕一句败家子,这好的衣裳说不要就不要了?然后又心疼闺女,虽然没见过现场的惊险情形,她还是担心,叮嘱聂青禾在外面做工一定要保护自己,赚多少钱都不如小命儿重要。   聂青禾满口应下。   聂父一直闷头吃饭没说话,虽然聂青禾说得轻巧,他当时也没见着,可他听别的师傅说当时可惊险呢,那惊马差点就撞到林掌柜和小姑娘了。他有心想让闺女不要去铺子了,可他现在又没闺女赚的多,感觉说话没底气。只是闺女在铺子里被人说三道四,影响以后嫁人,而且还有危险,他又觉得还是不应该去。思来想去,他也没好的解决办法,最后只能下决心自己多干活赚钱。   早早吃过饭,聂青禾就和大哥去铺子。聂大力本来休息,但是他现在帮着做洗发膏,而且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就还去铺子忙活。   两人到铺子的时候天色还早,日头还没升起来,也不过是卯时末。   这时候来顺等伙计在里面洒扫,铺子都还没开张呢,结果有人已经等在外面。   李娘子带着她的男人,男人抱着一个大瓦罐。   聂青禾有些吃惊,这买洗发膏也不用这么大的罐子吧,这能装十来斤吧?   李娘子看到聂青禾,立刻凑上来,“聂姑娘,我来洗第二次头。”她拍了拍自己的钱袋,语气和眉眼间带着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讨好,“带钱了!”   聂青禾笑道:“李娘子,您感觉头皮舒服一些了吗?”   李娘子:“舒服!那个洁面膏我拿回去沐浴了,相当舒服!”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凑近聂青禾耳边,低声道:“那里有点痒,洗洗都清爽很多,一点都不痒了!”   聂青禾:“……”   她提醒李娘子,自己的洗发膏、洁面膏的确有一定的杀菌作用,但是不能代替药品,如果有什么妇科病或者股沟炎、股癣之类的还是去找大夫看。毕竟她后来熬制的都是改良版,没有那么强大的药效。   而且老中医只说对一些皮炎有用,可没说对妇科有用,不过对股癣的确有作用。毕竟她之前熬制的药液里也有陈年艾草、苦参、地黄、花椒等,这些对治疗股癣也是有效的。   林掌柜听见声音便招呼伙计们提前下木板开门,见到聂青禾,他还做个揖,叫了一声聂姑娘。   那神态,带着几分恭敬,绝对不是之前叫小丫头的样子。   聂青禾感觉到了,笑道:“林掌柜,您可别跟我客气,我年纪还小,受不起呢。”   她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就赶紧去后院,现在就陈子健一个人在顶着呢。   陈子健看他们进来,颇有点幽怨,“我现在闻着你们都香喷喷的肉味儿。”   聂大力捣了他一下,“别那么多戏,我看看你干啥了。”   聂青禾:“陈哥哥,等下一次我们吃肉就邀请你啊。”   不等聂大力反对,陈子健响亮地应了一声,麻溜地干活去了。   李娘子撇嘴,馋货!她扭头喊自己男人,让他赶紧帮打水,她要洗头。聂青禾原本让她明天来洗第二次,可她根本等不及,就想赶紧用那个洗头药液,实在是太舒服了。   聂青禾看她头皮状况有改善,就给她两勺,结果惹得李娘子直抗议,她只好又给了第三勺。   在聂青禾要舀水帮忙冲洗的时候,李娘子大喊一声,“等一下!”   聂青禾不解地看她,就见李娘子的男人把瓦盆里的洗头水倒进他带的瓦罐里。   聂青禾:“……”算是知道这大瓦罐的功能了,真不浪费。   李娘子洗完头,还跟聂青禾显摆呢,“我把带汤药的洗头水端回去,让他先洗洗头,然后我俩在沐浴洗身上,一点不浪费。”   她男人有轻微股藓,用洁面膏洗过觉得舒爽,她就想把这个端回去继续洗。   聂青禾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看她这么信任药膏,就揪一片玉簪花叶在掌心兜起来,又送给她一勺,“回去洗吧,第三次起码要隔三天,不能再这么频繁。”   李娘子连声说好,她感觉赚了大便宜,洗一次可是八十文呢,这一勺不得值个三十文?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玉簪叶,又问洗发膏是不能能买了。   聂青禾:“您等洗完剩下三次,头皮状况改善以后再买吧。”   李娘子想想也行,反正她洗头的水还能拿回去给男人洗头洗澡,一点都不浪费。   “那可必须得给我留着啊!”她指挥男人抱着水罐,自己托着玉簪花叶然后去前面柜台付款。   她直接把两次的钱一起付了,一共160文,“我试过好得很,不用欠着。”   她付了钱还大张旗鼓地在铺子里吆喝,“这个洗头的药真的好用,我以前半夜痒得要死,现在一点都不痒。你们谁要是头皮痒的,一定要来洗洗,舒服得很呐。”   这会儿铺子里有过来逛的顾客,听见她宣传立刻问是什么洗头药。   李娘子大声道:“好用得很,头痒、掉头皮,洗洗就管用。要是有虱子洗洗都杀虱子呢。”   有妇人就问能不能给孩子用。这时候不少人都有虱子虮子,尤其是小孩子。   李娘子立刻指了指聂青禾,“呶,聂姑娘在呢。”   聂青禾朝李娘子笑笑,谢谢她给自己宣传,然后给别的妇人宣传一下,这个药液可以止痒去屑,多洗几次也能杀灭虱子,所以有一定的毒性,需要小心注意,不能过度使用,也不能吃到嘴里等等。   当场就有两个妇人表示要带孩子和老人过来洗头。   聂青禾先给她们报了价格,让她们自己决定。那俩妇人见李娘子都说好,她们也接受了这个价格,回去带老人和孩子过来洗头。   聂青禾刚收拾一下自己的工作间,盘算一下今日预约梳头的主顾有几人,就有两位娘子一前一后过来。   她们都是和聂青禾约好的,翟娘子要帮小叔子相亲,杜娘子要陪男人去先生家做客。   相亲娘子带着借来的金丝髻,还有两根金簪,另外还想从铺子里租借全套的首饰头面。   租借镶嵌宝石的首饰头面和单纯的金首饰价格自然不同,一整套嵌宝头面价值低的也要四五十两银子,高的就在百两开外。租借一天的费用最低也要二两银子,还要写租借文书交押金摁手印。   其实搭配金丝髻全套头面的装扮,一般人根本没有场合佩戴,只有那些官家娘子、大富之家以及豪绅之家,有这样的应酬场合需要全副佩戴,彰显自家财力等。像有些人家妇人出席宴会,那头插戴的有双臂合围之大,自己根本没法应付,所以才需要专门的插戴婆跟随。   而相亲娘子这位,看起来也不像特别富贵人家,顶多家境殷实小康水平,比方娘子和赵娘子两家还要差一层,毕竟她俩昨天都没去游园会。现在翟娘子却要花二两银子租借一副头面撑场面,聂青禾觉得有些太隆重了。   试想一下,相亲的筵席上,女方代表装扮得正常,而这位盛装出席就跟女王出场一样,那哪里是嫂子帮小叔子相亲?那简直就是正室给男人挑妾呢。   她看那翟娘子面相富态,两颊肉嘟嘟的,下巴也显得圆润,脑门又小,若是戴上一个尖顶紧绷的金丝髻,那简直有点无法形容。   她让两人先去洁面,回来把头发梳顺,然后先给做客的杜娘子设计发型。   杜娘子普通人,没有什么明显的惊艳点,但是也没有明显的缺陷。聂青禾给她梳了一个适合跟丈夫一起拜见长辈的同心髻,两个发髻一前一后,都有个可爱的尖端。   这是聂青禾根据桃尖髻改良来的。桃尖髻就一个尖,耷拉在前面,但是形状有些大,会盖住脑门。聂青禾把前面发髻减小,再罩上一个小小的发网,发网上缀着几颗米粒大的珍珠流苏,显得温婉而灵动。后面的发髻则是朝后的心形,也用发网兜住不会散,再用红色的缎带打个同心结,然后插上两支装饰的花枝纹银簪。   没有珠光宝气,却端庄娴雅,整个人看起来气质不俗。   杜娘子很满意,还让聂青禾给化妆。   因为天热起来,她皮肤又偏白,聂青禾就不给她涂粉,只修眉毛,再画画眉,涂抹一点胭脂平和一下脸颊的雀斑即可。   翟娘子看得心痒痒,催着聂青禾给她梳妆,戴髻。   聂青禾:“翟娘子,您若是戴髻,是没有这些发型变化的,只能把头发全部盘到头顶,然后罩上髻,再把十几支发簪发钗插上去,到时候可能得有好几斤重,您可不能随意乱晃头,免得脖子扭了。”   翟娘子吓一跳,“这么吓人?”   聂青禾反问她:“您没戴过?”   翟娘子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她哪里有机会戴这个啊,这不是要帮小叔子相亲,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想好好摆摆谱么。她特意跟婆婆说自己要好好打扮一下,才不会丢了小叔子的人,婆婆忍痛给她几两银子让她来打扮的。   聂青禾看她的神情,知道是心向往,但是没有真的装扮过不知道实际模样,心里总是惦记,可能也只是为了一偿夙愿或者显摆一下。   她笑道:“不如我帮您戴起来,您看看,如果不合适再换一个发型?就是梳头插戴的钱,我是要收的。”   翟娘子闻言,立刻说好,反正聂青禾梳妆打扮也便宜,她觉得没几个钱。   聂青禾帮她把头发盘在头顶,她头发少,盘在头顶一个可怜的鬏鬏,聂青禾只好往里塞了一些小的假发包,帮她把髻撑起来。髻用小簪子、U型夹固定住,然后再往上插戴。先是前面正中的挑心,一只金镶白玉观音的金挑心,从下往上插进去,再是两边的满池娇镶红宝石分心,然后是下面的掩鬓、花钿,再有后面的一大片后分心。   一圈插戴完,还要拿一条金缀珍珠的发箍把髻前面和头发的接缝压住。   之后再插戴髻上面,最顶上要有一支华丽的顶簪,镶嵌着大颗宝石,熠熠生辉。   下面两边对称的牡丹花簪、下面蝈蝈小啄针,再有一对流云纹的金簪,然后是两根沉甸甸的亭台楼阁飞仙的金步摇,下面沉甸甸的流苏垂下来,在脸颊两侧荡出一片金光闪闪。   整个脑袋都被金饰包裹住,几乎没有一点缝隙,真真正正的金碧辉煌。   聂青禾觉得知府夫人怕是也不会这么高调奢华地打扮,只有那些望族夫人们在隆重场合才会盛装打扮,或者是暴发户急不可耐地显摆,要不一般人不会往头上招呼这些金首饰。   简直是自虐啊。   杜娘子也是好奇,还没走呢,一直坐在旁边看。   还有那些早起出来买早点或者随便逛逛的娘子,也过来看热闹,全程围观聂青禾给人插戴金丝髻。   自从聂青禾来到柳记,周围不少妇人有事没事就过来逛逛,原本从来不逛不买高档首饰的妇人们也来看看热闹,买发网或者洁面膏。这让原本有些严肃、端着的柳记首饰铺,一下子平易近人了不少。   “哇喔~~”众人发出惊叹声,这一头得多少银子?   “要不说有钱人是真的有钱,我听说秦娘子有好几套这样的头面呢。”一套就得几十两银子甚至百多两。   她们别说有一套,就有一两样这样的金首饰都很费劲呢。   杜娘子:“真是……贵气!”   除了贵气还能说啥?   翟娘子被满头金饰压得畏畏缩缩,脖子僵硬得跟木棍儿,动也不敢动,眼珠子都不灵活了。她整个人仿佛被满头的金饰给夺了精气神去,不是她插戴首饰,倒像是首饰把她当成了展示台。   这就是人的底气没到,哪怕珠光宝气,也没有那个气势,压不住。   俗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就是这个样子的。   聂青禾温和地问:“翟娘子,您想这样装扮去吗?” 第27章 被夸--在知府夫人跟前留名了。   翟娘子都要哭了,重,太重了!   而且她听围观的人们都在夸聂青禾手艺好,夸金饰美,但是没人夸她装扮得好看,他们好像把她给忽略了。   她想摇头都摇不动,只得发出呜咽的声音。   聂青禾明白了,就帮她一件件地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回托盘绒布上,然后帮她把金丝髻摘下来。   “那翟娘子,您想换个什么发型?”   翟娘子完全没了主意。   杜娘子:“你就让聂姑娘帮你梳好了,她梳头肯定没问题的。”   周围的人都附和。   翟娘子便也点点头。   聂青禾就给她梳了一个正常的福禄髻,适合相亲、祝寿等的陪同妇人身份   福禄髻其实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前面的头发分成两侧,梳出蓬松的云鬓,然后把其他头发在头顶扎起来,然后分三缕扭一扭盘起来,然后把发尾连同两个云鬓的发尾一起固定在发髻下面,留下一缕细细的发尾,寓意福寿延绵。用发网包住,然后插上蝙蝠纹样和鹿纹样的银簪,意味福禄双全。   翟娘子头发少,聂青禾要给她在云鬓下面垫发包,用小夹子固定,然后发髻下面还要垫发包,再用头发缠紧,这样罩上发网才结实紧绷,插得住发簪。   梳完以后,翟娘子对镜照了照,松了口气,这才是自己,刚才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多谢聂姑娘,这样好多了。”   聂青禾就给她按着脸型修了一下眉毛,另外擦一点薄粉修饰一下肤色。   两人很满意,去柜台处交钱,然后家里也租轿子来接了。   围观的妇女有看着稀罕的,就花六个钱把眉毛修一下。   六个钱是聂青禾给她们的优惠价,知道她们是过来看热闹,并不是来买首饰的。这些人就因为看热闹有的买了发网,有人合买了洁面膏,现在看到修眉自然也想试试。   虽然没有上妆只是修一下眉毛,可人的气质感觉都有变化,整个人看起来眉眼清晰,更加精神一些。   “我也要修眉!”她们看一个修,自己也不甘落后。   还有人想跟聂青禾学,打算自己回家修,可以省钱。   聂青禾:“可以啊,只是你们得买专门的刀片、小剪刀,可不能直接把眉毛剃光。”   有妇女想起冯娘子,哈哈笑起来,问冯娘子如何了。   聂青禾:“好得很,给她重新修了一下,无碍。”   也有人好奇,想跟着聂青禾学,自己对着自己的眉毛比划,就有人提醒她别步冯娘子后尘,修坏了可麻烦。   自己对着镜子修眉毛,并不比对着镜子梳头容易,尤其手残党,眼睛会了,一上手全毁了。   聂青禾修眉毛很快,五六个妇女不一会儿就修完,没有要梳头装扮的,她就让来顺暂时照看一下,她去后面看看洗头的和买清洁用品的。   陈子健在做洁面膏。   聂青禾改进了一下洁面膏的配方,不再直接用生姜何首乌洗发膏加工,而是去掉生姜何首乌等生发黑发药材,改成肥皂荚、猪胰子搭配豆粉、白芷、杏仁、蜂蜜等,不但能清洁皮肤,还有滋润、美白等功效。   当然如果想要美白滋润、祛斑、治疗黄褐斑、粉刺疤痕等效果良好,那还是要做专门针对性的面霜,这时候叫面脂,那就要加不少其他药材,诸如白芨,白丁香,白附子,鹰屎白、白僵蚕、衣鱼等等几十种。   只是聂青禾觉得刚起步,有些药材香料因为量少或者采集困难实在是太昂贵,做出来的成品自然更加贵重,目前也只有宫廷、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用用,一般人家自然是高攀不起的。   积累资金阶段,她还是以中端和低端为主。   美白滋润、祛斑祛皱等功效交给以后开发的护肤品,洁面膏就好好发挥洁面滋润的效果就行了。   聂大力则穿着三块布片拼接起来的褡裢背心在搅拌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洗发液,温度太高,熏得他身上一层晶莹的汗水。   洗发膏今天只有一大锅,是生姜何首乌的生发黑发膏。昨天熬了两锅,生姜何首乌的被她拿出一多半做成了洁面膏,茶枯桑叶的去屑止痒膏存在大罐子里还没动,可以直接卖。   聂青禾寻思活儿太多,大哥和陈子健两人忙不过来,她得跟柳掌柜申请再加两个人过来,最好能找个女孩子在后院招呼来洗头的妇人和孩子们。   聂大力停下搅拌的动作,抽下腰间的手巾擦了把汗,对聂青禾道:“头会儿钱掌柜过来说,大掌柜要给我们工钱,一人一个月三百。”   虽然有点少,聂青禾还是觉得不错,毕竟之前当学徒是没工钱的呢。   她笑道:“你们这么辛苦,这是应得的。”   聂大力:“那都是你的本事,我们做学徒更辛苦,也没见到一个钱呢。”   做学徒就等于把这里的杂活儿都包了,甚至连师傅们的夜壶、脚盆都要帮忙倒呢。   聂青禾笑了笑,夸他洗发膏熬得好。   陈子健:“青禾妹妹,我们也有工钱了,等发工钱这个月我就买猪肉,去你家蹭饭成不?”   聂大力刚要拒绝,聂青禾就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你和我大哥是兄弟,那就是我大哥嘛,一起吃饭是应该的。”   聂大力瞪了陈子健一眼,“听见了啊。”   陈子健摸摸鼻子,“听得清楚着呐。”   三人正说话,外而冲进来五六个老婆子老头子,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裹着小脚的老婆子,她比比划划地说要洗头,她儿子说的,过来洗头能治头皮病,一百个钱一次!   她踩着一双小脚,动作却还灵活,指挥着那几个老人家,“都搁这边荫凉里等着,别热晕喽,我去问问那个俊俏的闺女。”   聂青禾告诉她洗一次八十个钱,根据个人头皮情况决定洗几次。   钱老婆子就扒拉着头皮让她给自己看看。   聂青禾瞧了一眼,老人家头皮问题有点严重,不过她也从上面闻到了自己药膏的味道,笑道:“老人家您是林掌柜还是钱掌柜的家人?”   钱老婆子挺了挺干瘪的胸脯,“我儿子叫钱串串。闺女,我给你拉生意。”   聂青禾:……钱掌柜原来叫钱串串的吗?   她笑道:“大娘,那可多谢,不过您要是想要佣钱得去找柳掌柜。”   钱老婆子一摆手,“不用,我就是觉得你那个药膏好使,我也让他们来扎古扎古病。”   聂青禾没听懂扎古扎古啥意思,也不多问,就安排一下,让他们跟着陈子健洗头。   那边几个老人家一字摆开,都摁着瓦盆沿儿,等着陈子健给舀药液,乖得跟小学生一样。   老人家新陈代谢慢,免疫力也低,恢复起来也慢,所以聂青禾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免得他们以为光洗不好,要骗他们钱。他们洗的时候,先前铺子里说回去带老人孩子的俩妇女也来了,一时间铺子里的盆不够,只能排队等一下。   聂青禾正忙着,前而来顺跑进来叫她,“聂姑娘,方娘子和赵娘子来了。”   这两位娘子要买洁面膏,另外还要归还首饰。   聂青禾便去前而铺子,只见两人春风满而喜笑颜开的模样,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方娘子和赵娘子原本还别苗头,这一次一起去参加了知府夫人的游园会,见识了诸多人,也和不少人打交道,两人互相做伴儿,关系倒是亲近起来。她们给聂青禾带了小礼物,一小包蜜三刀,一小包绿豆糕,一样四块。   这都是街上老铺子福禄寿喜的招牌点心,蜜三刀棕红浆亮,点缀着白色的芝麻,看着喜人。绿豆糕做得结实,造型扎实,字样清楚,看起来豆而细腻才能压得这样紧实。   两人让聂青禾赶紧尝尝,特意给她带的。   聂青禾笑着道谢,这种小份点心显然不是特意买给她的,应该是分装出来的顺手人情,那她就不必特意还人情。   她心里没负担,就拈起一块蜜三刀放在嘴里。   这东西小时候她吃过,是一个男同学送给她的,一大包,味道齁甜。那是四年级,她放学等公交车,他突然就把一大包蜜三刀塞给她,然后哈哈笑着跑开了,说以后要抄她作业。她自然是没给他抄作业,但是却会在他来问的时候给他讲题目。不过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转学了,好像是因为爸妈离婚,他跟着妈妈走了。她已经不记得男同学的模样,却还记得他哈哈笑起来的时候露出雪白的大板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现在吃的这块蜜三刀没那么齁甜,反而香甜绵软,甘之如饴,应该是饴糖之类做的。   她又尝了一块绿豆糕,细腻香甜,手艺不俗,这个她也会做。   她把剩下的几块留着,打算晚上给家人尝尝。   方娘子和赵娘子给她讲游园会的事儿,她们实在是太兴奋了,很想说给她听。   聂青禾知道,她俩肯定是出了风头,高兴着呐。   昨天她俩去了游园会,原本寻思那么多大家族的夫人小姐都来游园,肯定没她俩露脸的份儿。起初她们看到几个夫人,一个个的穿金戴银,戴着花冠的,戴着金丝髻插戴全副头而的,一个个金光耀眼的,而她俩就戴了几样首饰,一开始还有点心虚,怕人家笑话寒酸,暗暗责怪聂青禾小姑娘见识少,不知道这种隆重场合的重要性呢。   后来知府夫人带着小姐露而,妈呀,她俩衣着朴素,穿着细棉布衣服,梳着本分的发髻,头上插戴了三四样首饰,还都是银簪。就连小姐皓腕上戴的也不过是普通的银镯子,非金非玉呢。再看看那些陪同的妇人,一个个盛装打扮,当场就绿了脸。   难道她们不知道知府夫人会朴素出席?   哈哈,可给她俩捡了漏。   知府夫人还特意在众多妇人中夸她俩装扮清新自然,发髻梳得规整好看。原本笑话她俩寒酸的那几个妇人,这会儿羡慕得不行不行的了。她俩那个舒坦啊。   游园会啊,那肯定要走来走去,赏花看草,或者坐在某处陪着聊聊风土人情啊,针黹厨艺啊什么的。结果不少妇人没一个时辰就扛不住了,头沉啊!热啊!   最后她俩还在知府夫人跟前就近奉承了呢,夫人问她们平日做什么营生,家里生活可宽裕,老人家是否康健,孩子是否乖巧,娘哎,真是给她俩幸福飞了。   多露脸呐!   聂青禾听她们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微笑着配合点点头,或者询问一下让她们继续讲。   前世她从小学习好,一路顺利,校领导、市领导都见过,高考后还被省领导接见过,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大学经常有政府领导人去指导工作,聂青禾也算是见多识广。就她后来咸鱼往山里一猫,不小心又出了名,经常帮山里带带货,还被评了个扶贫大使呢。   咸鱼的一个被动技能就是善于倾听,因为懒得唾沫横飞地说。   两位娘子以为她也很激动,很自豪,那可是她梳的头啊。   “夫人还问我们哪里梳的头呢。我们也不藏着掖着,就说是柳记聂姑娘梳的。”方娘子邀功,“你以后给我们洗发膏,可得便宜些。”   赵娘子也忙点头,她们倒是想说自己梳的头,可人家夫人既然这么问,便是断定她们在外而梳头的了,与其撒谎不如老实说,还卖给聂青禾一个人情呢。   赵娘子笑道:“知府娘子还问呢,怎么柳记铺子还有女孩子招呼客人,可把你好一通夸,说你是个好孩子。”   当时知府夫人问的时候,她们还有些不好说,因为有几个人捂着嘴嗤笑女孩子在男人堆里抛头露而呢。   幸亏她们说了,因为知府夫人听了以后全是夸的。   聂青禾听着这位知府夫人应当很开明,不会那么封建保守,让丈夫治下的妇女都整天遵守什么女戒女则的。   那就好,别来干涉她赚钱比什么都强。如果不让她出来工作,虽然她可以躲在后面让大哥做,可总归是不方便。   两人之前预定的洁面膏,今儿也拿了罐子来装,很想聂青禾给便宜些。   聂青禾感谢她们帮忙在游园会宣传,只是洁面膏是铺子里出钱买材料,铺子里的伙计熬制,价格是按照成本来的,她抽成也不多,实在不能做主降低价格。但是梳妆是她自己做主的,可以在这上面给她们便宜。   两人想想聂青禾给梳头够便宜了,昨儿她们在游园会遇到的几个妇女,在梳妆楼的就不说了,哪怕是其他插戴婆那里的,梳个头插戴一下也要三四十钱。她们当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想回来给聂青禾涨涨价,免得她嫌钱太少不想梳头了呢,不过想想她们帮聂青禾说话,心里平衡,也就不想涨价的事儿了。   聂青禾领她们去柜台结账,为了感谢,她就把梳头插戴洁面化妆的钱省了,每人少付23个钱。   两人欢喜得很,再三道谢,抱着洁面膏的罐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林二掌柜把算盘抹平,对聂青禾道:“你也忒好说话,就算她们磨你,你也顶多每个人给他们抹五个,一下子抹了23,两个人就是46,这可不算少。”   聂青禾笑道:“多谢掌柜提醒。没事,这都是小钱,以后她们会在咱们铺子花更多钱的。”   她梳头插戴、洁面化妆,本来就是一个引子,结交顾客的手段,熟悉了以后卖给她们更多产品,才是赚钱的成熟路径。   就算梳一次头三百个钱又能赚多少?毕竟没人会天天花钱做头。但是有些产品,她们养成习惯就停不下来,比如洗脸刷牙、洗头沐浴等。   她要的就是这个广阔的市场。 第28章 三鬟望仙髻--管你是同行还是来考察的,不在怕的。   这两天游园会结束,天气又热起来,大户的夫人小姐们都张罗着去避暑,金台城的花会、聚会就少了。如果没有她们坐镇,像方娘子那些人如果要聚会,也不会特意盛装打扮。   聂青禾觉得这几天应该清闲一下,除了预约的回娘家走亲戚的主顾,不会有太多人来找她梳头。   翌日一早吃过饭来到铺子,聂青禾就先去后院跟大哥他们一起做洁面膏和洗发膏。   新款洁面膏这两天已经推出去,因为没有了生姜那种大味道,顾客反应更好。虽然出货量不会暴涨,但是老客带动新客出货量也稳定增长。   洗发膏因为首先推出的是药液,李娘子、钱老婆子等人用着很好,不但主动帮忙宣传,还介绍一些老人们过来洗头,这几天洗头的人不断。他们洗头效果好,头皮问题得到改善,也会愿意买洗发膏。   只是现在不管高档还是中档的瓷瓶都没到货,所以只能让顾客自己拿瓶子来灌。   等以后有了包装,她相信大部分人还是喜欢买带包装的。   有些人冲着包装都要买全套呢,强迫症加囤货癖没办法,看到好的包装就想凑整套。不管啥时候,只要人有那个经济条件,大部分会有这样的癖好。   聂青禾正忙活呢,看到张三刀抱着两个大罐子过来。   张三刀:“聂姑娘,你们有洗头的那个东西,给我来两罐子。”   聂青禾好奇他怎么知道的,毕竟自己没去街面上宣传,现在都是老顾客带动新顾客,还没有男人自己来买洁面膏和洗发膏的呢。   张三刀憨厚地笑起来,“我听买肉的李娘子她们说的,说你的洁面膏好用,去腥去油灰特别痛快,还说你家有专门洗头的膏子。我们杀猪卖肉的,身上总有一股子味儿,头发也黏糊糊的洗不干净,我买回去试试。”   聂青禾没想到短短两天竟然传播得这么快,看来她走老顾客带动新顾客的路子是对的。   本以为张三刀会嫌贵,结果他听了价格后眼睛都不眨,憨憨地笑着,“那我来一罐子洗脸的,来一罐子洗头的。”   有娘子说聂青禾那个洁面膏洗手去腥可管用呢,她杀了鱼用那个洗洗就没味儿了,那不正合适他一大家子用?   聂青禾看他抱的大罐子,一个怕不是得装五斤?   张三刀却说都给他装满,豪气得很。   不愧是猪肉佬,有钱人!   聂青禾介绍两种洗发膏让他自己挑,他想也不想就挑了去屑止痒的,再买上一罐子洁面膏,一样灌了得有五斤!   五百文一斤,一共是五两银子。   聂青禾有点小兴奋,真是个有钱人啊,一出手就是五两,她能抽200文呢。   张三刀嗨嗨地笑着,眼睛都挤起来,又憨又喜庆。   这边刚送走了张三刀,那边又来了三个妇女说洗头,还带着一串头上长癞子生虱子的半大孩子。   聂青禾赶紧安排陈子健招呼他们,聂大力忙得一个人看三个锅,还要搅拌呢。   这边还没安顿好,那边又有人来买洁面膏和洗发膏。   聂青禾见忙不过来,赶紧去找钱二帮忙安排俩人过来应急。   钱掌柜到小院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我去给你借俩人。”   他跑去后面作坊,把学徒里脑子不那么活络却有把子力气的选两个,让他们去小院儿听聂青禾指挥。回账房的路上,他遇到了三少爷柳徽。   钱掌柜惊讶道:“三少爷,您怎么来了?”   柳徽见了礼,“听说铺子里卖洗发膏、洁面膏,我也打发阿良买一些。钱掌柜急匆匆的,这是?”   钱掌柜就说一下聂青禾那里人手不够。   柳徽一听,笑道:“我最近没事,让珍珠和阿良去给你们帮衬一下也行。”   钱掌柜心里立刻警觉,觉得三少爷是不是别有用心,是想偷学配方还是想接近聂青禾?   这时候不管是开铺子还是做生意的,各家对自己的秘方都极度保密,父子都不轻易传授,必须等临死前才会交给继承人。   柳老爷一直在给他物色媳妇,之前也提过聂青禾。现在看聂青禾这么能干,他是不是有啥想法?   柳徽站在那里,笑容温润,坦坦荡荡,似乎没想过别人会怀疑他什么,单纯只是想帮忙。   钱掌柜想着聂青禾小院的乱象,真的忙不过来,便道谢,说如果需要就让人叫阿良帮忙。   后院里,聂青禾忙着给人称洁面膏和洗发膏。   来来去去这么多顾客,自然会碰上几个较真的,非要把洁面膏、生姜洗发膏、止痒去屑洗发膏有什么不同,哪个更好用,哪个更划算,哪个更耐用等等全角度比较一遍。   这就是较真加选择困难症,所以聂青禾一律坚定有力地告诉她们最简单的区别。   区别是什么?就是字面意思啊。   然后有两个妇人就纠结到底买哪个好,除了洁面膏,洗发膏还有两样呢,生姜何首乌的、茶枯侧柏桑叶的。虽然洁面膏可以洗头沐浴,洗发膏可以洁面沐浴,但是功能不同,似乎去屑止痒的洗脸就浪费了?那个生姜的倒是可以代替洁面膏洗脸,也能洗头沐浴。   她们开始选择困难起来。   陈子健笑道:“两位娘子,那您都买呗。现在有货呢,晚一点可能就没了。”   当中一个娘子翻了他一个白眼,心里骂他夯货,老娘要是有那么多钱,你以为老娘会纠结,那还不是全都买回去?不就是因为钱不够,直接买一样么!   陈子健又帮忙出主意,“那要不您少买点,用完再买另外一样,这样比较一下?”   另外一个娘子直接拿手指头戳他了,“你是不是傻,买少点那不是贵吗?”   陈子健:“……”对不起,我是哑巴,我不敢说话了。   聂青禾朝她们笑道:“两位娘子,我们陈哥哥说得对。您可以付了一斤的钱,然后按两称回去,用完一样再来换另一样。这样三种都体验过,也就知道自己最喜欢哪种。”   她没跟她们说,等瓶子到了以后,至少有四样洗发膏。   两个娘子一听,是个好办法,立刻夸聂青禾,“聂姑娘真是人美脑子活,不像有些人就长了个嘴,说不到点子上。”   陈子健:“……”行吧,我是哑巴,我就不该说话。   这时候来顺又打发小伙计跑来找聂青禾,说前面不少妇人找她梳妆呢。   这个别人也替不了,只能她去。只是有些奇怪,一上午不来人,怎么这会儿一下子来这么多?是结伴来的?   她昨天想跟柳掌柜申请安排两个伙计放在小院,再安排一个助手给她,结果大掌柜晚上没过来,她没来得及说。   她往前面去,路上碰到珍珠。   珍珠还戴着那个发网,笑得一团和气,“聂姑娘,我现在空闲呢,过来给你帮忙吧。”   聂青禾瞅瞅铺子里那群妇人,就跟她道谢,“那敢情儿好,就是要麻烦你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到时候让他给你算帮工钱。”   珍珠就跑去跟林掌柜说。   林掌柜看着铺子西边等着的那群妇人,正有点着急聂青禾自己忙不过来呢,既然有人帮那自然是好的。他也没料到才这么几天聂青禾就忙不过来,看来得给她安排伙计了。   有他允许,珍珠就跑去给聂青禾帮忙。   聂青禾让她领妇人们去隔间排队洁面,出来三个一组坐在梳妆台前,其他人则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排队等候。   很快,聂青禾从几个妇人言谈举止和神态中发现点问题,这些妇人目光带着审视、观察,但是她们举手投足又带着一种规矩感,倒像是……某些人家调教过的下人。   大户人家的仆人过来梳头,也不是稀罕事,之前也有。但是不会一下子七八个扎堆,看她们之间说话的神态也不是一家的。   突然,聂青禾想到了方娘子和赵娘子,难道是她俩昨天在游园会提了她的名字,有人立刻就闻风而动,派人过来考察她的手艺?   是梳妆楼温娘子的人?还是其他插戴婆同行?或者是大户人家过来考察手艺的?   不管什么目的,聂青禾自然会好好给她们梳妆,但是她也不能没有反应。   她去跟林二掌柜说一下,让他帮忙宣布梳妆的加急价,除了提前预约的,同时超过五个人排队就启动临时加急价格。   梳头插戴提价到15个钱,洁面化妆15个钱,如果要修眉毛另外加十个钱,全套就要40个钱。之前这全套是25个钱,这算是一次大幅度涨价,可以试出她们的来意。   如果她们可做可不做的,现在就能离开,如果不着急的也可以等空了价格便宜再来。   如果真的和预约的客人一样要出门,她们会急着说要去哪里吃酒坐席,让聂青禾赶紧帮忙梳个头。这种真客人大多都计较价钱,能省一文是一文,如果她突然提价,她们要么等会儿再来,要么一边埋怨涨价一边继续等待。   可眼前的妇人们不但没走,反而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多贵也跟她们无关一样。   原本只有七八个,就说话这会儿功夫,又匆忙过来五六个。   她们个个都要洁面、梳妆、插戴体验全套,指定要戴上发网,还打听那个洁面膏和洗发膏,都表示要买一些回去试试。   聂青禾把提价的事儿告知,让她们自由选择,她们都选择等,半点都没嫌贵的意思。   聂青禾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因为这些人别有用心,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她也不跟她们说闲话,只管手上利索地动作着。   得益于之前去买了剃刀和小剪刀,这会儿修眉、后颈杂毛都很麻利,一个人顶多四五分钟就能修好。   梳头的时候,有个三十来岁的蒋娘子嘴上叽歪个不停。聂青禾给别人化妆梳头的时候,她就在边上指手划脚,那意思如果她上手会做得更好。聂青禾一直没搭理她,顾客太多,总有几个表现欲爆棚的。   等轮到她梳头,她坐在那里,摇头摆尾的,一会儿要这个发型,一会儿要那个发型,一会儿问聂青禾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要点评这样那样,教聂青禾这样梳那样梳,说聂青禾这里不对那里不对。   聂青禾早就怀疑她是同行,这会儿则断定是了。她笑了笑,礼貌而冷淡地道:“这位娘子,麻烦您旁边坐坐,想好梳什么头型再过来,或者旁边有工具,您自己梳一下也行。”她声音清脆甜美,哪怕说着不悦的话也不让人反感,她朝右手边排队的娘子笑了笑,“轮到您了。”   梳妆台前一排坐着三个娘子呢,她直接不搭理那个蒋娘子转身为另外一个服务,先给看看脸型,用毛笔比划一下开始修眉。   新工具非常顺手,卡嚓几下,就能把原本杂乱无序的眉毛给修理得非常有型,衬得眼睛明亮有神。   等她梳完这两个,一直挑刺的蒋娘子喊道:“轮到我了。我想好了,我要梳那个飞仙髻,哦不,是三鬟望仙髻。”   她得意得很,觉得终于找到一个能刁难住聂青禾的发髻了,因为这个发髻非常难梳,到目前为止她也没见聂青禾给人梳过。   聂青禾有些无语,三鬟望仙髻、飞仙髻、双环望仙髻等等,这一类的都是高髻,还要把头发挽成环状支棱在头上。对现在来说这就是一个妥妥的古装头,在壁画和画卷上很多仙女都是这种头型。   但画作是艺术作品,是画出来的,可以违反重力等原则,实际梳头却不能。为了让发鬟支棱在头上,那就需要各种工具,丝绦、铜丝、很长的发钗、发簪,还要有一个底托。   聂青禾笑了笑,“大娘子,这个发型需要很多工具,您带了吗?”   蒋插戴婆得意地挑眉,“怎么,还用工具?你是不会梳吗?”哼,想找借口!   聂青禾:“看来您会?要不你不用工具梳一个?”   蒋插戴婆老脸一沉,“我是来找你梳头的啊。”   聂青禾和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淡淡道:“那我得提前跟您说好,这个发型需要工具,我算了一下梳完加上插戴的发簪发钗,一共差不多得十两银子左右。”   自己就是一条咸鱼,急什么啊,钱是赚不完的。知足常乐才好,没必要把所有能赚钱的都拿出来,就眼前这几项业务,收入稳定以后也够他们家小康以上的。   蒋插戴婆一愣,十两?你特娘的还挺狡猾!   有人以为她真的想梳这个发型,也想看看啥样,就提醒她可以租的,一两银子一天只需要付十文钱。   蒋插戴婆:“梳,我租!”   聂青禾立刻念了几个首饰名字,叫来顺备货让珍珠去端,她则开始给蒋婆子梳头。   排队的妇人们纷纷好奇地过来围观,就连之前梳完头的几个也不走,都凑过来看。   她们就看小姑娘把蒋婆子的头发都梳在头顶,高高地扎起来,扣上一个圆环银丝网当底座,塞上好几个小发包,用小簪子和U型夹固定。再把头发分成三股,一股用一根裹着铜丝的发带缠起来,然后开始扭,如此发鬟就有了支撑。扭成一个大环还可以中间再扭一下,做出别的造型,也可以让其下垂一些,或者直接就飞天一样飞在脑后,发尾则缠在底座上把底座盖住。   等把三个发鬟都挽好,还要用三根长长的带叉的发簪固定在银丝底座上,发簪上端的小叉则卡住发鬟。这样三个发鬟就按照设计固定在那里。做好以后,再把其他的装饰发钗、金步摇等插上。   围观的众人惊叹声此起彼伏,她们只在画中见过这个头型,从来没想到真的可以梳出来的。   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聂青禾居然这么短时间就梳好了! 第29章 认可--又累又赚。   她们自己梳个头,要是正式一点,经常一个时辰都弄不好呢。   聂青禾让珍珠拿了另外一面铜镜,给蒋插戴婆照着看,“这位大娘子,可满意否?”   如果蒋插戴婆的脸再美一些,皮肤再白一些,换上一件飘逸的大袖衫,那绝对就是画上的仙姑。   蒋插戴婆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昨儿是被人一百个钱雇去跟妆的,在游园的时候听说了聂青禾的事儿。知府夫人夸聂青禾一个女孩子这么能干,不少夫人小姐也说要找人看看聂青禾的手艺,如果好的话也要请小姑娘给梳头。   她就很不服气!   她今日是来砸场子的。她知道今天不少大户人家会派丫头婆子过来考察聂青禾的手艺,就想趁机让聂青禾在各家跟前出丑,让她们回去说聂青禾不行。   哪里知道,人家聂青禾行得很。   这发型梳得是十二分的好,可蒋婆子年纪不轻了,穿着也没多飘逸仙气,梳这个头型出去怕是会被人以为跳大神或唱戏的。   聂青禾也不故意结仇,笑着问:“大娘子,您要只是好奇想看看,那我给您梳了,你只需要付梳头的钱,首饰现在退回去也不用租金,您看您是戴回去,还是换个发型?”   蒋婆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感觉有些丢人现眼。   有人认出她,知道她的意思,就笑起来,“蒋大娘也跟咱们似的,好奇心重,过来看看。”大家都笑了笑。   蒋婆子觉得没脸,但是实在走不出去,就说让聂青禾给拆了。   聂青禾笑道:“那拆了以后,我给你换发型,还是您自己梳?”   她已经看出这是个同行,就是来试试手艺的,既然已经试出来,也没必要再花十五个钱让她梳。   果然,蒋婆子红着脸道:“那就不劳烦聂姑娘,聂姑娘手艺的确是好。”   她没想到聂青禾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肚量,不但不和她针锋相对趁机揭穿她羞辱她,反而给她台阶下,她心里也是暗暗记下的。   蒋婆子自己把头发挽起来,用簪子插了,又去付了四十文。   聂青禾也没挤兑她,反而笑着道别,“蒋大娘下次再来玩啊。”   围观的妇人们原本还对聂青禾满怀审视,这会儿大多都觉得她人不错,很厚道,知道别人捣乱也不拆穿,更不畏惧,靠着真本事服人,真是和气生财的完美典范。   有几个妇人就开始和她套话,问她和柳掌柜什么关系,哪里学的梳头等等。   一个匠户的女儿,再怎么聪明见识也有限,突然会梳头总归是让人好奇的。   聂青禾笑道:“涉及我们大掌柜的事情,诸位还是去问我们大掌柜,我就只管梳头呢。梳头么,有什么难的,看看就会了。咱们自己都有头发,摆弄摆弄就明白了啊。”   妇人们一听,好家伙,说的跟喝水吃饭一样容易呢,都不觉得她是显摆托大,反而认定她不想说实话,便不再追问。   聂青禾动作再快,可妇人们来的多,她也忙得脚不沾地。   珍珠看她那么辛苦,便道:“聂姑娘,有些头我也会梳,要不我给您帮忙?”   聂青禾笑道:“现在还不行,她们就冲着我来的,要看我的手艺,你若是代劳,她们自然不会满意的。”   果然几个妇人笑着说正是呢,她们特意奔着聂姑娘来的,不要别人梳头。   聂青禾让珍珠带着已经梳妆完毕的妇人去后面灌洁面膏和洗发膏,她们每个人都带了两个罐子,一个买洁面膏一个买去屑止痒膏。   就这几个妇人,给聂青禾带了了一笔不菲的收入。每人梳妆40文,有13人,聂青禾就赚了412文(洁面化妆用了铺子的原料,她分一半),她们还都买了发网,大小都有,这个设计和带货提成也都有。现在她们又去买洗发洁面膏,平均一人一斤半,总价就有9两7钱5分银子。算上秘方加带货的抽成,聂青禾一百里能抽六个,这就有585个。   当然,今天是特殊情况,这几个人都别有目的。以后是继续来买,还是再也不来,那得看她们主人家的意思。   等这批人陆续离开,已经是未时正,那就是下午两点,聂青禾感觉自己累得发虚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她就忙得转不过身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给人梳妆插戴,化妆修眉,慢慢积累中端客户,然后靠着洁面膏和洗发膏等产品通过中端客户打出口碑,再靠铺子的客源慢慢打开高端客户群。   就初期的中端客户积累阶段,怎么也得三个月,最快也得个把月才行,高端客户那就得往一年上算,急不得。毕竟口碑传播也要时间,人们接受一个新事物也得需要过渡。   哪里知道就这么几天,便有这么多人来找她梳头、洗头,买洁面膏洗发膏。   看来在没有广告宣传的年代,老客户带新客户,力量还是很大的。   她觉得自己不能被钉在铺子里,还是得培养得力助手。   毕竟后面还有不少事儿呢。等摊子都铺开,她是真的没有时间钉在铺子里给人梳头打扮。   只要洁面膏、洗发膏的销量打开,她单靠抽成都足够赚的,以后梳妆这块就是她和大客户联络感情的渠道,有潜力的客人可以经营,没有潜力的就让助手服务。   既然口碑传开,那她也得趁热打铁,开发高端客户,不能白白流失机会,这样才能赚大钱。   林掌柜赶紧让来顺把聂青禾的饭菜端过去。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好在夏天饭菜也不怕凉,聂青禾就和珍珠草草吃了几口。   吃了两口肉,聂青禾才觉得活过来,又忙了一会儿,就让来顺帮忙照看一下,有买发网的就照价出售,没预约临时来梳头的则挡了,让她们以后提前预约。   她带着珍珠去后面小院。   珍珠跟着她忙前忙后,既不多话,也不躲懒,很有眼力价。   后院今天来洗头的人也不少,都是治疗头皮病的,排着队一个个轮着洗,把陈子健的嗓子都喊呀了。   就这两天在李娘子和钱老婆子等人的宣传下,来洗头的男女老幼皆有,不下二十人。   这可都是钱啊!一人一次80个钱,她能抽10个,又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收入。   聂大力则还在熬膏子,阿良在一旁给他帮忙。   珍珠看阿良在那里做事情,她跟聂青禾说一声也跑过去帮忙。   聂青禾先观察一下钱掌柜找来的两个新伙计,这俩人力气有余脑筋不足,有点没眼力见,典型的推一推动一动,不推不动的那种。让他去把皂角那些东西剁破然后用斧子砸破,他就只管这个,弄完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泡上。   这样没有主观积极性,也不知道是怎么选上当学徒的。估计铺子就是冲着学徒不给工钱,免费使唤劳动力的。   她就让那俩人去做力气活,推磨、劈柴、砸破药材、搅拌等工作。   这俩人也有好处,你推一下他动一下,他根本没有意识要主动学东西,自然也不会偷配方。   为了防止别人偷配方,聂青禾也有办法的,生姜皂角等这些大批量的,她就放在明面上,但是有几味量不大却很关键的药材,她是叮嘱聂大力单独弄的,不假手于人。   一直忙到暮鼓咚咚地响聂青禾都没下工,她还拜托珍珠去绣衣楼跟堂姐说一声,让她和小力先回家。   最后天快黑了她才下工,因为累,她也顾不得跟林掌柜结算当日的账目,而且林钱二位掌柜因为她的业务也临时多了好多活儿,根本没精力给她日结,就说好月结,她若是用钱就从柜上预支。   林掌柜不放心就让来顺跟在后面送她回去,看她进家门再回来。   今日太累,聂青禾回家直接趴在炕上喘气,一动都不想动。   干体力活儿太累了!她真的好想继续咸鱼啊。   聂母看着心疼,悄悄道:“闺女,你爹说不用你那么累。现在我和红花领着人勾发网,你大哥帮你做那个洗脸洗头的东西,也能赚不少钱,你别去给人梳头了,怪累的。”   聂父一半心疼闺女,一半不想闺女继续抛头露面,但是不敢直说。   聂母则是真心疼闺女,已经给家里弄了这么赚钱的营生,也该轻松些。宋家的亲事肯定不行了,闺女这两年还是要准备说一门好亲的。   聂青禾根本没管他们想什么,她在盘算自己为啥这么累。   真的是被那十几个妇人给累的,平时哪里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全套梳妆啊,一般一次两三个,休息一会儿再来两个,今儿是一起来的。   这是身体累,其次还有脑子累。   梳妆当然不累脑子,卖东西也没什么,主要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记账啊。原材料、价格、出货数目、她应得的抽成等,所有的她都要靠心记,这样一笔一笔的,着实太多,她又不能及时去和林掌柜那里对账,要是漏掉一两笔,那可是自己的损失。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光明正大地记账!   既然记账那就脱不了阿拉伯数字,这个她在订瓷瓶的时候就做了伏笔,到时候直接说梦里仙姑教的。文字嘛……不可能做梦全会,那就跟林钱两位掌柜学几个,与工作业务相关的常用字她得学,只要开了头以后没学到也拿出来用也不怕,反正就推给两位先生教的。   唯一的问题她学过书法,字还很漂亮,绝对不像初学者,所以……她把左手拿出来,在炕上比划了一下。   聂母:“闺女,你说啥?”看给闺女累的,话都说不了了。   聂青禾蹭得坐起来,“娘,明天就送小力去读书吧。”   聂母:“啊?”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和你爹商量过的,下个月初一去拜师,这样好算日子。”月底拿了这个月的工钱,可以跟先生商量按月付钱,整年付实在拿不出,哪怕半年也紧张得很。   聂青禾:“这两天娘你多打听打听,看看哪个先生……还是我明天去打听吧。我在铺子里见的人多,随便找谁问问都行。”   她娘和她爹打探点消息,无非就是几个邻居还有铺子的其他师傅,她找几位掌柜打听更很容易些。   聂母:“都行,你躺会儿,我去做饭。”   外面堂姐和红花在勾发网,小力在帮她们缠线。   聂母原本还想跟以前那么节俭,做个糊糊疙瘩之类的,不过看聂青禾那么累,她想做点好吃的。狠狠心,她在粗粮面里多加了点细面,打算擀面条,家里没肉就用韭菜炒个鸡蛋做个面条的浇头。   炒鸡蛋要多加油才行,聂母还是没那么舍得,所以鸡蛋炒得碎了不成块,加了水就和韭菜鸡蛋碎的汤差不多。要是以前能吃炒鸡蛋就不错了,可现在闺女赚钱,还那么累,自己不能给做点好吃的,聂母心里有十分自责,打算下一次多搁点油。   聂青禾在炕上趴了一会儿找到对策,明天先去找林掌柜学急需的字,然后让小力赶紧读书,自己可以假装跟着识字,早点光明正大地记账记笔记。有了对策她一下子不累了,闻到外面的香气就跳下地,笑道:“娘,什么好吃的?”   聂母:“韭菜炒鸡蛋,就是炒碎了。”   她给聂青禾盛了一碗面条,舀上一勺子韭菜鸡蛋浇头。   聂青禾尝了一口,“不错啊,好吃!”   聂母就笑起来,“下一次我多放点油。”   聂青禾:“对,娘你以后隔三差五买点肉,多买点鸡蛋和鱼,红花和小力长身体呢,得吃点营养的。”   赚了钱不吃不喝,那干啥呢?   聂红花一听让多买点好吃的给她和弟弟,当时就乐了,哈哈一笑,“我觉得挺好。”   她这两天勾发网,速度挺快,也拿到几个零花钱。她很想去外面买零嘴吃,可娘不给她出去,让她一直在家里勾发网。还是两个姐姐体贴,昨天亲姐给她带了蜜三刀和绿豆糕,今天堂姐带回一小包饴糖。   嗯,她只吃了两块就被娘没收了,说要细水长流地吃。哎,她真的讨厌细水长流,真的讨厌一次就吃一块,她就想一口气都吃光,吃个过瘾!哼,别让她有钱,要是让她有钱,她非得把牙吃烂掉为止!娘整天说少吃糖,吃糖多了烂牙,可她也没看到谁是吃糖烂牙的。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块,怎么烂啊!   聂父没回来,聂母给他留了饭。吃过饭以后,聂母领着孩子在巴掌大的天井里勾发网。   聂青禾坐在草编的蒲团上想事情,她问堂姐:“姐,要不你别去绣衣楼,跟我去柳记吧,我教你梳头化妆。”   堂姐下意识道:“青禾,我……我不行的。”   她真的不敢,她在绣衣楼做活儿,从来没去过前面铺子,见到了陌生人她就不敢抬头,脸红心跳加快,嘴巴跟本黏住一样不知道怎么说话,如果是陌生的男人,那她更是要羞死了。   聂青禾鼓励她,“哪里不行呢?你手很巧啊,学东西也很快。”   堂姐就不说话了。   聂青禾心里叹了口气,就没再说什么。   聂红花倒是想跟着聂青禾去,可聂青禾不要她,让她再长两岁的。聂青禾很想把她和小力一起送去先生那里读书,就怕先生不要。   晚上睡觉的时候,堂姐犹豫了一下,对聂青禾道:“青禾,你……你别生气。”   聂青禾笑道:“姐,你想什么呢,我哪里会生气。我是觉得赚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我们尽量多赚点。”   堂姐点点头,“你还是多休息,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在她心里还是觉得女人嫁人最重要,嫁人以后还是要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做家务,连去织布坊织布,绣衣楼绣花的时间也没的。像聂青禾这样去铺子卖东西,那更不长久。宋家……就算宋家不成,那别人家也介意啊。不过如果青禾跟柳家三少爷成了的话,他应该不介意吧。   只是三少爷是庶出,听说柳家大娘子不想让他沾染家里的生意,都要留给大少爷和二少爷,要这样的话,那还能让青禾管铺子?她觉得不管怎么着,青禾顶多在铺子里做两年就拉倒了。   聂青禾不知道堂姐想得这么复杂,她太累了,直接红花附体躺下就睡了。   这夜聂青禾睡得有点不踏实,一晚上都在做记账、识字、找借口、卖货等等的梦,生怕自己哪里没圆好露馅儿了。   后来她梦到一批枣红马,马上还是那个穿着流云丝衣的少年,他居高临下,垂下薄而锋利的眼角睨着她,“做爷的女人,金山银山都任你。”   聂青禾刚要吹口哨,醒了。   她躺在炕上,瞪着屋顶,自己这是……太累了竟然做了个很别致的梦?看来自己这个两世单身狗真的恋爱经验为零,梦里的男人居然是个偶像剧霸总风,哈哈哈哈,好丢人哦。   想想男人那张脸真的盛世美颜,如果能天天瞅一眼,干活儿也不累的。她忍不住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心里那点烦躁一下子烟消云散,又活力满满了。 第30章 学识字--哪有人提笔就写这么好的?   破天荒的,早饭居然有煮鸡蛋,一人一个,大家都惊呆了。以前除了过生日、寒食节,可别想吃煮鸡蛋。这可是聂母一大早跟张大婶买的!   聂红花瞪圆了眼睛,聂小力则张大了嘴巴,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一口吃掉一个煮鸡蛋。   聂青禾吃了一个煮鸡蛋,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口馍就去铺子。   她没想到方娘子和赵娘子比她还早,这俩人是邻居吗?   她俩是闻讯来买洗发膏的,昨天有人来买了洗发膏回去,问她俩买没买,她俩就有些不爽。“聂姑娘,洗发膏早就做好了啊,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肯定会买的呀。”   聂青禾笑道:“两位买洁面膏的时候没熬好,是当天晚上才熬好的。”   方娘子又问她昨天是不是不少人来找她梳头插戴,还买了洁面膏和洗发膏之类的。赵娘子还说了几个人,什么赵家的,李家的等等。   聂青禾忖度她们的意思,这是想要介绍费来的吗?说实话,就算她们不介绍,她的名声肯定也会打出去。不过她们帮忙说了句话,这时间就大大缩短了。副作用就是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没有按照她的预定计划循序渐进,工作了一下子增加,让她有点累。   当然,能帮她介绍客源,任何时候,她都感激得很。   她笑道:“是呢,多亏了两位娘子在外面帮忙宣扬,她们好奇就来试试看,结果都很满意呢。”   她既感谢了两位说好话,也把自己强调一下,是她手艺好人家满意,如果手艺不行,来了也没用。   她领两人去后面灌洗发膏,就发现钱老婆子又领着几个老婆子老头子来洗头呢,阿良和珍珠也在帮忙。   钱老婆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指挥人的成就感,一会儿让这个这样洗,一会儿让那个添点水。   聂青禾觉得她可以,就没去干涉。   方娘子和赵娘子对视了一眼,真没想到才几天功夫,聂青禾这里就真生意兴隆了。   不过这些人可不是她们介绍的,看来没有她们那句话,人家也会卖得不错呢。两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把邀功的心思压一压,不敢在聂青禾面前太过放肆。   聂青禾亲自给她们灌洗发膏,一斤五百文,她们带的罐子能装一斤多,聂青禾就多送了她们一人一两。   一两就是一百文,但是不需要聂青禾出钱,如果给她们减钱的话,她去林掌柜那里入账可不好弄。   两人原本想便宜点,但是一想,聂青禾顶多给便宜个十文二十文的,那还是多送一两好啊,能用很久呢。拿回去以后,还可以分给姐妹妯娌啊,多有面子呢。   聂青禾看她们很高兴,便又恭维几句,再次表示感谢。   看她是真心感激她们,既给抹钱又多送洗发膏的,虽然她们本身就是想着占便宜来的,心里还是很高兴。   方娘子还又替聂青禾着急,觉得她小姑娘太实在,对人没心眼,如果别人都要多给点,难道她也这样?那可不行的,又不是所有人都给宣传名声介绍生意呢。   赵娘子:“聂姑娘你放心,我们多多给你宣扬,还介绍人来你这里梳头买膏子。”   聂青禾当然欢迎啊,不要小瞧中产女性啊,她们自己有个圈子,邻居啊亲戚啊能拉不少人呢。这两位为人热情,又喜欢张罗事儿,虽然各有小缺点,但是比起优点,她的姐妹团还是可以包容的。这就决定她们的人脉圈子还是不错的,推荐口碑好的产品绝对可以成功。   就在游园会提提名字,都带来这么多顾客呢,那些来考察的顾客不管怎么说都满载而归,她相信她们用了以后还会来买的。   这就是别人给了机会,自己要靠服务和产品来抓住。   当然聂青禾维系和她们的关系,却也不会刻意讨好奉承她们,而是平等相处,这样大家心态好处得更长久。她不会把自己放在低处说违心的话奉承她们,却会说一些梳妆打扮的小技巧,让方娘子多梳发丝垂下来的发型,而赵娘子就尽量干脆利索些,把小脸蛋都露出来,还会邀请她们过来修眉。   两人跟聂青禾聊得好,方娘子就叮嘱聂青禾不要谁都多送洗发膏,只有关系到位的才行。她们觉得自己和聂青禾关系比别人要近一些,毕竟是在知府夫人面前帮衬说话一起露脸的呢。聂青禾小小年纪如此优秀,她们愿意和她交好,用她来给自己抬面子,知府夫人都夸的女孩子,她们关系好那当然值得炫耀啊,同时她们也希望聂青禾心里和她们比别人更亲近些。   目前看聂青禾只送她们洗发膏,还给指点妆容,邀请她们来免费修眉。别人肯定没有这样的待遇!她们很享受这种独特的关系。   两人走后,一上午还有几个人来梳头,另外不少人慕名过来修眉毛的。聂青禾还给两个眉毛很淡的妇人推荐了一款青黛,回去用毛笔或者小棍子缠点棉花绒顺着眉形往上描即可。   她打算以后开发一款方便好用的眉粉,然后配套两个小刷子,让妇人们能自己画眉。   晌午吃饭的时候,聂青禾就趁机去找两位二掌柜。   林钱两位掌柜最近也忙得很,他们俩负责首饰铺子和作坊的账目,以往也很忙。后来加上聂青禾这一块,原本以为小姑娘也就给人梳头,赚不到多少钱的,肯定也没多少账目要盘,结果这几天他们俩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   以往晌午不到,他俩就可以坐下来小酌两杯,说说闲话,舒坦得很。   今天他俩也忙到饭点儿都要过了,这才得空坐下。   聂青禾先跟来顺说几句,主要是看看前两天借首饰的妇人是不是来归还销账了。来顺告诉她,翟杜两位已经销账,翟娘子帮小叔子相亲非常成功。另外还有两位没还的,估计今天会过来,毕竟一天十个钱,如果不用她们就会及早归还的。   这时候厨娘过来给她和两位掌柜送饭,她就麻烦厨娘把她的也端去林钱两位的小休息间去。就是账房旁边用花隔隔出来的一块地方,与外间隔而不断。   她站在门口跟坐在那里空口滋溜小酒儿的两人笑了笑,“两位掌柜,我有点事儿想请教,能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如果是以前,钱二会把白眼翻上天,一个小丫头想和他平起平坐吃饭?就作坊那些师傅们除非他邀请,那也是没资格和他一起吃饭的!   可这会儿,人家聂青禾赚那么多钱--虽然他俩跟着累,但是他俩跟着赚钱了!   柳大掌柜前天晚上下工以后特意请他们二人去家里吃酒,聊了聂青禾的生意,他很看好她,也让两人多担待帮衬。他还决定把聂青禾的生意单独结账,除了给聂青禾的抽成,也给他俩每个月加了一两银子,以后随着聂青禾出货量大起来,还会继续给他们加工钱。另外聂大力和陈子健一个月也开始发三百工钱,等过俩月就能涨到五百,反正跟着聂青禾的出货量走。   所以这会儿两人也没架子了,林掌柜甚至还起身迎她。   聂青禾看他们伙食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因为要喝两盅小酒,所以多了一碟子茴香豆。   聂青禾勤快地帮他俩斟了酒,“两位掌柜,我有点事得请你们帮忙。”   钱二立刻把胸脯挺了挺,颇为骄傲。   林二掌柜看了他一眼,问是何事。   聂青禾就把自己想学几个字的事儿说了。   钱二想也不想,“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识字啊。”说完他立刻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让人家以为自己不想她学字,怕人家想顶自己二掌柜的位子?真傻。   聂青禾却半点没有那个表情,她问:“为什么啊?那柳小姐她们不是也识字吗?”   钱二觑了她一眼,看她没生气,就道:“她们也就是打发时间,而且就柳家那些姑娘,估计识字的也没几个。”   林二却道:“你是想看账本?”   聂青禾:“我想学记账。我这一天天又是梳头又是卖货,有时候卖了多少自己都忘了。万一没入账那不是乱了套,到时候还得连累两位掌柜跟着我受骂。”   她当然不会说我想自己知道账目,免得少分钱啊,她从两位掌柜的利益出发,他俩可真是感动。   看看人家,怪道与众不同,是个做大事的,比很多男人都明事理。   林二点点头,“倒是可以的。要不还得专门给你配个会记账的小掌柜,那也不方便,还是你自己会更好。”   聂青禾笑得眉眼弯弯的,“那我就先谢谢两位先生,我可以交学费的。”   钱二把脸一板,“这你可是小瞧人,我们有那么小气吗?”   聂青禾:“那我就占两位先生的便宜咯。”   她当下就吹捧了两人几句,对这两人她和对方赵两位娘子的态度不同。这两人年长许多,又有些骄傲,而且和她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她做晚辈的阿谀吹捧几句,也没有献媚讨好客户的心理障碍。   对客户是要平等相处才能更长久,而对付骄傲的长辈呢,那就一个字:吹!   看聂红花是怎么做的,学着点。   很快,两位掌柜被聂青禾吹得醉醺醺了,当场就蘸着茶水教她写字。   林二教完,钱二讲解意思,甚至还引经据典地把相关讲一下。   聂青禾学得认真,巴不得他多说一些,这样自己平时用多了也不怕人家怀疑哪里学的。   她当场就把那几个字画了一遍,她怕自己写得太好会被怀疑,所以故意用小孩子学字的方式--画字,笔顺、笔画之类全然不管,甚至从右往左一笔画下来,跟描花样子一样。   林二忙给她纠正,钱二还喊着让来顺给送文房四宝过去。   两人当场就教聂青禾如何拿笔,如何运笔,如何运腕力,如何用笔锋等等。   聂青禾拿起笔来下笔就是描花样子的姿势,直接把字当花样描。   两位掌柜就赶紧给她纠正指点,林二演示,钱二就卖嘴皮子,“写字关键是要立锋,笔锋要立起来!笔锋要无处不到,没有笔锋就没有字品,字品就是人品!人如其名,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他给聂青禾演示笔画的写法、笔顺等等。   聂青禾连连点头,表示都记住呢,还当场复述一遍,一字不差。   钱二见她把自己随口说的话都一字不差地记住,顿时非常有成就感,感觉受到了尊敬和重视,又灵感爆棚,连连指点。   很多观点是他以前都没想到的,林二惊讶地看着他,可以啊。   林二先教聂青禾写点、横、竖、撇、捺等笔画,然后让聂青禾试试。聂青禾演了一下,一开始不是下笔方向不对,就是力道不对,总之就是一副小姑娘描花样的姿态,只管描完不管运笔结构等等。   两人又给聂青禾纠正了一阵子,然后看她把简单的笔画笔顺写对了,开始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总是一个初学者最想学会的字。   林二写了几遍聂青禾的名字,然后示意聂青禾:“来,大胆地落笔,试试。”   聂青禾提笔蘸墨,然后嘴里念着两位说的什么立锋什么运笔的,手腕一动,聂青禾三个字就一气呵成跃然纸上了。   小隔间里一片静默。   林二没说话,钱二吞了口唾沫。   钱二想扇自己一个巴掌,把自己卖弄的话都吞回去。刚才他说什么,练字是个苦差事,起码得三年,不说是写尽门前八缸水,那也得写秃百枝笔才能小有气候。   然后看着聂青禾这三个清俊娟秀的字,两人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佩服?还是惊讶?还是有点些微的嫉妒?   哪有人提笔就写这么好的?这没有个十年功力,能练出来? 第31章 数字歌--聂姑娘请受我二人一拜。   聂青禾的毛笔字,是跟着一位自成一体的书法老师学的,那位老师是个书法痴,研究各种字体,模仿各种字体,但是性格有些狂放怪诞,说话还神叨叨的,很多家长不肯让孩子跟他学。她是因为老师要求练字,她就和妈妈商量找个便宜的,这个老师便宜,她就一直跟着学。   然后算是无意中捡到宝了。   老师单独教了她一种字体,不是他最擅长的,但是很适合女孩子。他融合了瘦金体和小楷的优点,然后加以改进,字体更加秀美,带着三分潇洒,三分淡然,看起来就很美好宁静,让观者觉得书法者也是个娴静优雅的美人--咸鱼!   林二缓缓道:“不要脸地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就冲着这个字,我就会喜欢主人,不管男女老幼,高矮丑俊。”   钱二:说到我心坎里了。不好意思,不该卖弄。   他俩的字其实不错,或者说这时候能够上学读书的人,字都练得不错。尤其考过童生或者秀才的,那字是根本,厉害的就要自有特点,再次的,也得模仿名家字体,模仿得八九不离十才行。因为阅卷的时候,如果字太差,那是会影响阅卷老师评价的。而如果能中举的,当官的,凡是自己真才实学考上的,那就几乎没有写字不好的了。   但是不管学什么字体,总归带着自己的气质特点,同样聂青禾的字也带着她自己的特点。   她的字秀美还在其次,主要是干净,让人一眼就有一种这是一个很干净,很纯粹,很宁静,很淡泊的灵魂,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究和亲近她。   有人因为声音喜欢上主人,有人因为画喜欢上主人,有人因为字喜欢上主人,这和因为脸喜欢上主人是一样的。   聂青禾对自己的字是很满意的。这是她前世苦练出来的,不过练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心态决定字还是字决定心态,反正就很咸鱼。   之后她很顺利地学会了自己常用的几个字,还让两位给她多写了一些字,她顺便用图标注在旁边。比如梳头,就画梳子插过头发,发簪就话一根棍子,发钗就话两条腿的棍子,简易画,就是糊弄人的,反正她只需要有个借口就行。   达到了目的,聂青禾就不耽误两位喝酒吃饭,她也赶紧把饭吃完,然后告辞出去了。   等聂青禾出去忙了,两人还在这里回不过神来,酒都忘记喝了。   钱二:“这若是个男人,岂不是天才?必然建立辉煌功业。”   林二:“对啊,要是个男孩子,就算现在读书晚,他也会学得很快,说不定能中个状元。”   钱二:“要是我阅卷,冲着那笔字,三个人里我给她状元。”   林二笑道:“估计皇帝会点她当探花郎,哈哈。”   皇帝都喜欢点最俊秀的那个当探花郎,就前几年一次殿试,皇帝就把有状元才也有状元貌的沉寂给点为了探花郎。跨马游街的时候,沉寂差点就被人群里扔过来的花、手帕、荷包香袋的砸破头!当然虽然沉寂是探花郎,可后来的发展还是比同科状元好得多,如今已经在六部任职。   有了两位掌柜助攻,聂青禾如鱼得水。   只是她想随身携带,能够随时拿出来书写,毛笔和砚台就有点麻烦。   要是用鹅毛笔,估计会让老夫子们追着批评。她想了想就用最细的小毛笔,然后最好可以拆分成两截,放在竹管里,这样可以随时取用。至于墨,最好有个迷小砚台,够磨墨的地方,然后再有一个小小的墨池,可以蘸细笔尖即可。   当然,想得很美好,市面没卖的,她得去专门订制。订制款就意味着贵、耗时长!   在没有定制款之前,只能先用铺子里的墨匣子,一个一尺长的木匣子,里面一方砚台,还有一管笔,本子直接放在上面垫着写字。不过那是给男人准备的,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力气左手端着墨匣子,右手在上面写字。   她还是要了两套墨匣子,在后院和隔间各放一个,账本则随身携带,走到哪里记到哪里。   下午过来梳头化妆的妇人少一些,洗头买洁面膏洗发膏的人倒是不断。   聂青禾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记账,便一点都不觉得累。她怕别人好奇她突然学会写字,开始记账的时候一多半都画小图标,后面也只写数字和简单的单位,并不会像其他掌柜那样用壹贰三等复杂的字样来记。   就这聂大力等人也觉得她可太厉害了。这年头读书人是最受人尊敬的,在乡下地头如果能认识几个字,都备受乡亲们尊重呢,更别说他们这些学徒伙计。   他们都是不识字的,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工匠师父。而那些学记账的小学徒,一进来就有钱,根本不需要像他们这样三年五年的没工钱。只要能独立记账,一个小掌柜一个月都有一两银子呢。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能读书识字那就是人上人,不管多潦倒那都饿不死的。   陈子健看聂青禾的目光于热切之中又多了几分崇拜,就差把她当女神供起来了。   另外两个学徒就更不用说,他们直接把聂青禾当两位掌柜那样对待,只要在她面前就恭恭敬敬的。   聂青禾一边记账,一边把123等数字教给他们,让他们学会记熟,到时候装瓶做标记都要用。   聂大力学得很快,聂青禾说了三遍,把其中的关系讲给他听,他就记住了。这就和大家说的壹贰三等是一样的,只不过模样不同,所以他掌握起来很快。   陈子健慢一点却也在聂大力的监督下很快记熟。就是那俩学徒伙计,嘴上壹贰三的很会念,但是却对不上模样,总是搞混。   最后聂青禾只得祭出儿歌法宝,改编了一下教他们唱:“1像毛笔细又长,2像小鸭水中游,3像耳朵听大戏,4像旗子随风飘,5像秤钩来卖肉,6像山楂酸又甜,7像镰刀割小麦,8像葫芦腰间戴,9像勺子在炒菜,0像鸭蛋香又咸。”   学会了唱儿歌,然后再把两位数、三位数的组合规则教给他们,这种简单得很,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一学就会了。   陈子健捅捅聂大力:“青禾妹妹真是厉害,这是跟谁学的?咱从来没见过。”   聂大力:“你见过啥?见过你也记不住。肯定是几位掌柜教得呗。”   陈子健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是,就铺子里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别人不知道,林钱二人知道自己没教过,他们虽然会念壹贰三,可他们从来没写过123,这看起来倒像是为了省事想的懒办法呢。两人听来顺说了以后,还特意去后院听听学学,然后照着写下来。   别说,还真挺简单省力气的。   要是记账的时候用这个,不但省纸张,而且省笔墨,关键是省力气,等看熟了以后那就一目了然,对账都更容易些。   钱二:“我瞅着这像是密语,这样可没人能看懂咱们的账目了”   林二:“那得嘱咐一下青禾他们,让他们别告诉外人。”   两人头碰头地伏案写了一会儿,一致觉得好用,就跃跃欲试想用在自己的账本上。   钱二:“这丫头哪里学来的?”   林二:“听大掌柜的意思,她有奇遇,八成是仙姑托梦告诉的。”   钱二之前也听大掌柜说仙姑托梦,可他一直不信,觉得就是小丫头为了留下做工哗众取宠罢了,不过经过这几天聂青禾梳头化妆、开发新品、学识字写字、教数字歌,他忍不住也信了。   找机会好好跟丫头请教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下午忙了一会儿,虽然不少来洗头、买东西的,但是聂大力他们已经做熟练就能应付。   聂青禾看看天色,就去找两位掌柜询问先生的事儿。   两人正商量找她呢,看她自己送上门来,立刻逮着她问数字歌。   聂青禾也不藏着掖着,既然大掌柜给自己想好了对策,那就还是仙姑梦中传授呗。   两位掌柜都是聪明人,学识也不错,虽然没考中秀才,但是他们算术相当不错,对数字尤其敏感。   反正聂青禾看他们盘账打算盘,觉得在现代这俩人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会计。   两人自然比聂大力单纯记忆力好学得要更深,轮流发问把多位数的规律学去,又问加减打算盘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聂青禾没想到他们学得这么快,而且很能举一反三,的确很了不起。她也毫不吝啬,尽量挑能说的教给他们,当然她不是直接讲,而是用一种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让两人加以判断、筛选、订正。   比如她故意在多位数中间下方点个点,然后表示自己忘记那是什么,引导两位自己思考,两人很自然地就把两、钱、分、厘之类的给融合进去了。   这样就给他们一种感觉,不是她教给他们的,而是她提了一个头,他们自己思考摸索,然后定下来的。   毕竟文字、数字都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只要用习惯,你说它怎么读就怎么读,你要怎么算就怎么算,你说代表什么那就代表什么。   他俩不但把小数点研究到自己账目上,甚至还在那里商量聂青禾没教的符号,比如大宗账目要如何表示,能不能用这个符号来表示他们不同的铺子、不同的客户等等。   两人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记账小天才!   聂青禾看他们研究得入迷,倒是不好打断,那就等下工的时候再来打探先生的消息吧。   结果她刚出去忙了一会儿,来顺又把她叫回去,说两位掌柜有请。   聂青禾只得回账房,一进门,就看到两人齐刷刷地给她作揖行礼。   聂青禾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两位掌柜,这是为何?”   林二笑道:“今日聂姑娘可算是我俩的数字之师,理当受我等一拜。”   聂青禾赶紧道:“你们要是拜,还是拜仙姑吧,这也不是我做出来的。”   她看两人现在没有入迷,赶紧岔开话题说想给弟弟拜师,不知道哪位先生好,让两位介绍一下。   林二眼睛顿时一亮,抢在要开口说话的钱二之前道:“你小弟定然聪明伶俐,不如过来跟着我二人。我们不但教他识字,还能教他做账,等他十岁就能当个小账房。”   聂青禾笑道:“多谢掌柜好意,只是我们想让他专心读书,到时候下场参加考试。”   如果是以前或者是别人,那钱二指定要翻白眼说她痴心妄想,一个匠户的孩子还想参加科举?能读书识两个字不做睁眼瞎就不错了,当账房都是顶好的出路,科举考秀才举人?做梦不如做个人吧。   但是,这会儿他们见识了聂青禾的脑袋瓜子,就不敢小瞧聂小力了。   毕竟聂父虽然老实憨厚,却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师傅,学东西很快,跟他沟通一讲就懂一点就透,也不需要废话太多。他吃亏就吃在不识字上,如果聂父识字,又有这等技术,那一个月的工钱就不是二两,至少得五两。   二人见聂青禾态度坚决,便认真推荐起来。   林二:“你家附近,有个高秀才,虽然年纪大些,学问倒是也行。”   钱二立刻不同意,“那个老酸才迂腐刻板,吭吭卡卡的跟有痨病似的,说话永远不利索,永远拐弯抹角,一把年纪才是个秀才,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林二:“那要是不行,就这个街上有个赵秀才。”   钱二:“赵秀才油嘴滑舌,半点都不像读书人,一门心思捞钱,我看教得有限。”   林二说了几个,钱二都给否了。   林二也不恼,微微笑着,“那你说,你来推荐个。”   钱二:“我倒是听说秦家有个谢先生不错。”   林二点点头,“倒是有才名,不过这位先生傲气得很,而且为人有些狷介不吝,教小孩子未免不妥。”   两人就开始辩论谢先生到底好不好。   聂青禾排排桌子抓回他们的注意力,表示自己还在呢,“两位掌柜,谢先生我们不考虑,太高攀了。听你们二位说的,我觉得那位岑先生不错。”   钱二:“什么岑先生?”   聂青禾:“……”明明林掌柜刚说的。   林二:“就是柳家那位。”   钱二嗤了一声,待要说几句人家的短处,又不知道为什么闭嘴不说了。   林二对聂青禾道:“岑先生的确不错的。他在柳家教书多年,一开始教柳家的少爷小姐们,后来就在柳家资助下办了一个学堂,除了柳家的孩子,别家也可以花钱去读。”   不只是先生知道,家长们也都明白,请来再好的先生那也得自己孩子愿意学,而刺激孩子学习的一个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有点攀比心。好老师只教一个学生,没有比较,也不显本事,最好几个孩子一起学。   聂青禾觉得这个学堂不错,适合小力去读。   她跟两位掌柜道谢,又问大掌柜何时过来,她想请大掌柜帮忙说项。   正说话呢,外面来顺说三少爷来了。   聂青禾忙告辞,却恰好和柳徽在花隔小门处碰上。   柳徽见她出来,主动退后一步,微微施礼,“聂姑娘有礼。”   聂青禾看他如此守礼,便也还了一礼。   林二掌柜笑道:“三少爷来的巧,恰好有件事,不如就请三少爷帮忙。”   柳徽笑道:“林掌柜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钱二悄悄撇了撇嘴角。   林掌柜就把聂青禾想给弟弟拜师的事情说了一下,问柳徽能否帮忙引荐给岑先生。   柳徽笑道:“就这点子小事,林掌柜只管让人去说一声就行。既然今儿我碰上,那就跟岑先生打个招呼,聂姑娘令弟这边随时都能来读书。”   东家说的客气,聂青禾可不想占便宜,她就说还是要正式拜师,交学费的。   柳徽便觉得自己唐突了,让聂青禾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忙道歉,“是在下失礼,那就明儿辰正,我来带聂师傅和令弟过去见岑先生?”他生得干净俊秀,气质温润,一双眼睛更是亲切温和吗,他用询问的神态看着聂青禾。   聂青禾原本想过两天带弟弟拜师,这两天先准备一下读书用品,还要给小力做两身新衣服,新的布鞋。毕竟去读书,不能再穿草鞋和小短裤小短袖,那样先生会说不成体统。   今晚上少不得回家忙活一下。   她便道谢,又问学费几何。   柳徽见她答应,笑了笑,“学费的话多不会超过二两一年,少也不会低于一两半。我想令弟刚刚启蒙,学费不会太高。”   柳家资助的学堂,房子、伙食和一个厨娘仆妇都是柳家出的,岑先生白赚学费,所以收的也不会太高,只是要挑学生,并不是谁都收的。   柳徽知道聂父能干,聂大力在学徒里也出类拔萃,而聂青禾又如此聪慧出众,那小弟自然也差不了的。   聂青禾再次道谢,然后告辞出去,留下空间给柳徽和两位掌柜说他们的事情。   聂青禾先去后院跟大哥说一声,让他去作坊跟爹说晚上早点下工回家,明天带小力去柳家找岑先生拜师。   聂大力让陈子健看着锅,千万别糊锅底,他快速去找聂父。   陈子健:“青禾妹妹,我觉得你要是读书,肯定能考中秀才!”   聂青禾:“那肯定的。”她抽查陈子健背诵数字歌的情况,考几个20以内的加减法,居然也没有全对,就有点无语。“陈哥,你要再努力用功一点。”   陈子健:“……”我在青禾妹妹跟前丢人了。   他望着聂青禾走开的窈窕身影幽幽叹息,骂自己不争气。   这时候过来溜跶享受指挥别人洗头乐趣的钱老婆子凑过来,哼哼着,“陈小子,你可别多心啊。这可是个七仙女儿,你又不是董永!”   陈子健:“……”我不想尊敬老人了! 第32章 酱猪蹄--我不是赔钱货!!!   今儿有要事,所以聂青禾不等天黑就下工了。临走前她去账房跟林掌柜预支了二两银子,月底在她的抽成里扣。   她拿了钱,先拐去张三刀那里买点肉。   今日来的晚,上好的五花自然没了,她就买四只猪脚和一条猪尾巴。一共五斤九两,张三刀给添了一块肉凑六斤,算一样的价格。17文一斤,一共102文,张三刀又给她抹了两文。   聂青禾连声道谢,付了一钱银子放在旁边的钱箱子里。   张三刀斩块的动作带劲得很,朝着聂青禾笑了笑,“聂姑娘,你闻闻我身上还臭不臭?”   聂青禾:“……”她笑道:“张老板怎么说这话,你以前也不臭啊。”   张三刀:“那不的,以前身上还有有点血腥气的,这会儿你再闻。”   聂青禾其实一过来就闻到那股子洗发膏的味儿了,她让大哥熬制的,用料扎实,熬出来的膏子肯定都是精华,洗在头上那味道好几天都散不光。“张老板绝对是卖肉老板里面最爱干净的。”聂青禾夸了一句。   张三刀就开心得很,哼着小曲,手起刀落地给剁猪脚和猪尾巴。他主动跟聂青禾说,下一次杀猪给她留一盘猪大肠,给拾掇得干干净净,回去卤卤喷香。   聂青禾笑着道谢,“张老板,明天辰时正,我弟弟要去岑先生家拜师,能不能麻烦您给留两条上好的五花儿,到时候我来拿。”   张三刀一听,立刻拍胸脯子,“小公子要读书啊,那可恭喜恭喜,将来肯定高中。哪能让您亲自来拿,我一准儿提前送到铺子里,绝对不耽误您的好事儿。”   这时候的人们都尊崇读书人,见了读书人不是称呼公子就是少爷,哪怕聂小力还没读只是要去拜师,张三刀已经给他抬起来了。   聂青禾想他送去比自己拐过来拿要节省时间,便同意了。   两条肉,一条一斤半,一共三斤,她直接爽快地付了7分银子加五个钱,然后提着两包大荷叶包的猪脚和猪尾巴先去接小力。   堂姐听说明天要带小力去拜师,今儿她也提前下工,要回家帮聂母给小弟做衣裳。   时间有点赶,但是她们都有一手好针线活儿,也不怕。   堂姐从聂青禾手里接过一提荷叶包拎着,跟聂青禾说谢先生想让小力跟着他读书,学费可以减半的。   聂青禾问:“他正常多少钱?”   堂姐:“我问过秦家婆子,他们几个少爷小姐都跟着他读书,一年付给他五十两。他说小力一年给他二两就成。”   聂青禾算了算,这是当秀才的档次招生,那个高秀才不就半年二两银子么。   她感觉得出谢先生学问不错,但是他的思想有点过于超前甚至有点偏激,她怕对小力影响太大。小力还小,三观没形成,如果被人强力塑造反而不妥当。而且小力去秦家的话,要和秦家少爷小姐一起读书。他是一个匠户的孩子,跟着他们就算自己不自卑,也难免会被人看成是秦家的小书僮。这种事情很难说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不可避免的,会让小力在外人眼里矮人一截,哪怕以后真的很出色优秀,人家也会说是秦家慷慨,教得好。   去岑先生那里就不同,岑先生开了一个学堂,除了柳家还有别家的孩子,小力去了也有差不多家境的玩伴。   她问堂姐那个谢先生是什么身份,哪年的秀才,这个年纪按说该去考举人进士了。   堂姐摇头,细声道:“我没问,大家都叫他先生,也没说他是什么身份。不过我有一次听见铺子里的婆子叫他谢老爷。”   在秦家那种地方,能被叫老爷的除了自己东家,那就至少得是举人。毕竟一个秀才在穷老百姓眼里是个人物,在街面上却没什么了不起的,尤其秦家那种大户人家,所以,谢先生至少是个举人?   一个举人给六岁孩童启蒙,太大材小用了些,而且她总觉得谢先生用心不单纯。   她问小力,“你想跟着谢先生?”   小力笑道:“想啊。”   聂青禾问:“为什么?”   小力脱口道:“他说如果我跟他读书,他就给我吃各种各样的糖果点心,还会带我出去玩儿,给我看好多好多的书,给我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姐姐你知道甘罗孔融吗?他们都是小孩子,谢先生说他们都很厉害!谢先生说我也可以很厉害!”   聂青禾心头一震,总觉得不太舒服,俗话说慧极必伤,高才不寿,甘罗孔融也不过是被强行树立的榜样,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到底什么性格和心态,也未必就是大家宣扬的那样。   她把手里的荷叶包递给小力。   小力不解,但还是很顺从地接过来,两手努力地举着,他以为姐姐累了,让他帮忙。   聂青禾笑道:“三斤猪脚和甘罗孔融,你选哪个?”   小力想也不想,“猪脚!”   “孔融四岁让梨,你六岁了,肯不肯让猪肉给别的孩子吃?”她悄悄指了指后面跟着流口水的小孩子们。   小力摇头,“不让,我有兄弟姊妹,自吃还不够呢。孔融也是让给家人,没让给外人。”   聂青禾笑起来,揉揉他长出短头发茬的光头,感觉有点扎手,“谢先生不是说让你学孔融么。”   小力嘿嘿一笑,“我那不是为了哄他开心么。他说孔融好,那是他说的,我也没见过啊。”   堂姐都听呆了,她可没想到青禾有这样的头脑,更没想到小力居然是个小精明。   聂青禾接过猪肉,对小力道:“你还小,开蒙找个秀才公或者童生就好。人家不是说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启蒙的时候,师父教得好不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自己坐得住把书都背了。”   开蒙的前三年,小孩子基本都是摇头晃脑地背书,什么三字经、千家诗、百家姓、千字文、对韵歌、增广贤文等等,顶多再就是提前死记硬背四书五经,也不需要理解。而这时候小孩子能主动要求读书的,基本都会主动去学,也不是非要找一个多厉害的老师。   小力也不是很懂,他就是觉得谢先生很好玩,一边给他讲故事,还说一些士为知己者死,侍君以忠、忠君以命之类的话,他是不理解啦,但是背过了先生就给糖,所以他就记住咯。   回到家里,聂母正领着几个妇女在勾发网。看他们回来,聂母立刻说收工,检查一下各人的成品,指点她们该注意的事项。大家都虚心接受,向她道谢,有错误也赶紧认错,保证以后不犯。只有黄娘子嘟着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总觉得聂母针对她。   聂母也懒得和她计较,只要把活儿做完做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聂青禾拎着荷叶包,比较重,她随口跟张婶子几个招呼一声就往里走。   黄娘子凑上前问了一句:“哎呀,这是拎着什么好吃的,真是好口福。”   聂青禾纤细的手指被勒得都紫红了,急着去屋里放下,没听清她说什么也就没回应。   黄娘子却以为她故意不理睬自己,心里登时更加不乐意,撇着嘴和其他娘子出去,忍不住和邻居抱怨一下聂青禾在铺子里找了活儿就瞧不起人了。   那妇人笑道:“那不能,青禾最有礼节的了。”   黄娘子哼了一声,“知人知面罢了,谁知道呢。”   且说聂母看聂青禾他们拎着两大包东西回来,忙问买了什么。   聂红花大声道:“肯定是猪脚!我姐说要做猪脚给我吃!”她得意得小模样气得聂母在她脑门弹了一下。   聂青禾说明天让爹带小力去拜师,所以今晚上去订了两条肉,顺便买点儿猪脚和猪尾巴回来自家吃。   聂母嘟囔道:“这是买点儿?这都一大锅了。咱家那锅可不够大,炖不了这么多。”   这时候大仞的铁锅贵着呢,越大越贵。   一口小铁锅90文就够了,一口大的,那起码得三百文,如果那种广口大铁锅那得五百文。那是铸铁锅,沉、不怎么结实,锅铲要是力道大,久了还容易裂缝破洞呢,少不得还得花钱锔锅呢。   反正聂家只有一口半大铁锅,还有两三个大砂锅,砂锅便宜。   聂青禾笑道:“娘,那回头咱去铁匠铺子买大锅呗。”   聂母:“铁匠铺子可不打大锅,得去锅铺子买。”   聂青禾就笑:“那咱就去锅铺子买。买得起肉,怎么能买不起锅呢?没有一个好的厨具,怎么做好吃的饭菜呢?”   聂红花和聂小力举手跺脚地赞同。   聂小力还小,哪怕家里清苦也不觉得是真没钱,总觉得想要什么家里就会有,去买就行,并不能真切地体会到钱是怎么来的。   聂红花则是觉得姐姐和自己都赚钱,那吃点好的不是应该的?赚钱不花,留着干啥?吃到肚子里才踏实!   除了聂母大家都开心能吃肉了。   聂母则悄悄算算,闺女买猪脚和尾巴就花了100个钱,明天再去拿拜师的条肉,又是70个钱。这170个钱眨眼就没了,自己勾发网都勾上百个呢。一想她怎么都有些心疼肉疼的,又觉得这猪脚和尾巴费柴火还没肉啃,不如买肉实惠。   她想跟聂青禾说说以后别大手大脚的,又不想扫了闺女的兴,就寻思还是自己多省点吧。   原本说聂小力去读书,要扯布做两身新衣裳,聂母一合计也不去铺子里扯了,要省钱!   铺子里染好色的青色棉布再普通也得350文一匹布,不如就买邻居们自己家织的粗棉布,顶多240文一匹,加上染色,320文都不用。她又想穿什么棉布啊,只有读书人和有身份的体面人才穿棉布长衫呢,那是先生和掌柜的,小力一个小孩子穿麻布也行。现在普通人家大人孩子都穿麻布,这个便宜,一匹布也才一百一十个钱。   聂小力在一旁帮聂青禾挑有毛毛的猪脚和猪尾巴块,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校服从细棉布降到本色粗棉布最后直接变成了麻布,还在跟聂红花比赛谁快呢。   聂红花:“那肯定你快啊,你赶紧揪!”揪毛太累了,不想动。   聂青禾直接生了火,把挑出来的几块带毛的猪蹄拿过去小心燎一下。   聂红花:“哇,这要是没吃过,还不知道怎么褪毛呢。”她看聂母在一旁不参与,就朝聂母噢了一声。   聂母:“以后把你嫁给一个杀猪佬,你就知道怎么褪毛了。”   聂红花哈哈大笑,“那好啊,我天天吃肉保管还你们送!”就没有在害羞害怕的。   聂小力就吃吃笑。   堂姐在一旁纳鞋底,是要给小力做的布鞋,她一早就开始准备了。看着弟弟妹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她有些感慨,自己再也回不去这样不知者不愁的年纪了。她已经十七了,别人家的闺女十七岁都已经定亲了,可她……她咬了咬唇,把那些念头按捺下去。   聂青禾趁着聂母没注意,就把材料都放在冷水里洗洗,然后冷水下锅大火煮开。   聂母说了一声出门去找织布的邻居买粗布去了。   聂青禾见聂母不在家,就敞开撇浮沫,撇完以后加姜片、葱段,再加点苞米酒、八角、香叶开始炖。为了提鲜,她还悄悄加了两勺蔗糖,千万不能被聂母看见,否则她会说吃肉还加糖,简直不知道怎么享受好了,这样贪吃是会被老天爷打雷劈的哟。   这时候是没有现代那种生抽老抽的,但是却有酱油。酱油,顾名思义就是大酱酿出来的油,秋天的时候舀出来的就叫秋油,又鲜又香,当然也很贵。  他们家自然是没的,但是他们家有农家酱,就是用煮黄豆发酵酿造成的大酱,经过夏天晒制发酵而成。   这个大酱是很多人家一年到头的下饭菜,而且也不便宜,但是不会坏,所以只要还吃得起饭的人家,基本都会备点。   聂青禾加了两勺大酱,有加了几块邻居送的腐乳进去,然后就开始小火焖了。   焖猪蹄的时候,再把聂母买来的油菜、韭菜摘摘洗洗,回头直接放在猪蹄锅里用热气热汤熏滚一下就能吃。   炒菜、开水焯菜什么的,那别想了,已经做了一锅,其他的食材都要尽可能藉着这锅做熟,不要另外费柴火,这是聂母的要求。   聂青禾盘算着,除非他们家有钱搬去更大更好的院子,否则她娘这个不舍的吃的习惯是不会改的。   等猪蹄焖熟的时候,聂青禾也和红花一起勾发网,顺便就把数字歌教给他们念。   他们都想当然以为肯定是聂青禾在铺子里学的,不一会儿就都会背了,小力还能自己套个曲子唱起来呢。   聂红花趁着聂母不在家就忽悠小弟,“小力,以后你读书,就是咱们家的赔钱货,每天只花钱不赚钱,所以你得听话。”   小力歪着圆圆的大脑袋,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我不是赔钱货,我读了书以后就会赚钱。如果我考中了秀才,那咱们家就不是匠户。”   聂红花切了一声,“你懂啥。”   小力:“谢先生说的。”   聂红花自然不懂,她就看聂青禾,二姐在铺子里做活,见多识广。   聂青禾点点头,“是这样,但是要考中举人才行。”一般来说大周朝的军户、匠户都是世袭的,不能随便更换,但是如果能考上功名,就可以跳出这个限制。不过军户要更严格一些,至少得考中进士才给脱军户籍,匠户却能考中举人就行。   聂红花睨了小弟一眼,“举人老爷哦。”   聂小力握着小拳头,“我会好好读书的!肯定考个举人回来!”   聂红花又撇嘴,“可别跟咱四叔似的,二十四五都考不上个秀才?”   聂小力眼圈一下子红了,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愤愤道:“我才不是吸血虫!” 第33章 拜师--炖猪蹄还放糖你可真会吃!   聂红花被他那愤慨的样子吓了一跳。   聂青禾和堂姐赶紧安慰小力。   聂青禾:“小弟肯定读书棒棒哒。红花以后不要这样说他了。”   聂红花:“好啦,我以后不说你就是了。”   聂小力嘟着嘴,把肩膀一扭,背对聂红花,不理睬他。   聂青禾:“晚上多给小力吃一块猪蹄。”   聂小力朝着聂青禾甜甜一笑,“大姐二姐最好了。”   大姐给他做鞋子,二姐给他做猪蹄。   聂红花翻了个白眼,“我都给你道歉啦,别那么小气!”   聂小力这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小声嘟囔,“三姐也好。”   聂母从外而抱着一匹用靛蓝染过的蓝布喜滋滋地回来,“后头老邓家急用钱,原本300文的布,270文就给咱了。就用这匹布给小力做长衫穿。”   明早去拜师,今晚上就得赶紧缝出来,她针线活儿快,加上几个女孩子帮忙,一准儿能做好。   聂红花乐了,“看吧,晚上还得指望我帮你缝衣服呢。”原本她还羡慕小弟有细棉布衣服穿,她们可都穿麻布的呢,结果现在看着娘抱回来的粗棉布,她就不羡慕了。大热天的,穿这个长衫?不怕捂出痱子吗?   其实还不只是长衫呢,总不能直接套个外衫吧,里面还得穿裤子、中单,所以啊那真是更热了。   小力想不到这个,他只觉得家里为他里里外外的忙活,就起来很正儿八经地给大家作揖行礼,劳烦娘和姐姐们了。   大家被他逗乐了,纷纷让他别客气。   这时候猪蹄和猪尾巴的香气慢慢出来了,一阵阵地往外飘,这股子浓郁的肉香简直让人熏熏欲醉。   聂母:“咦,我咋闻到一股子清甜,这猪蹄子还带了糖?”   大家笑起来。   聂青禾:“娘,你这鼻子也太灵敏,我就放了两勺糖。”   聂母嗔了她一眼,“炖猪蹄还放糖,你可真会吃,也就你敢这样,我自己都不敢呢。”   聂青禾劝她想开点,好吃好喝,才不白忙活。   聂青禾看看外而,夜幕四合,几乎看不清了,爹却还没回来。她让聂母劝劝爹,不要总是这么晚,身体要紧。而且她都让大哥跟爹说了,晚上早点回来,明天要去拜师呢。聂母说她也劝不动,他现在积极着呢,就想多干活赚钱。   聂母去点了油灯,让大家就着光吃饭。   聂红花早就等不及了,她主动帮忙摆饭,小腿倒腾得前所未有的快。   等聂青禾给爹留了肉和饭菜,聂母又去给张婶子送了三块,对方吃肉吃鱼也会给他们家送点,互相穿插着打打牙祭。   等聂母回来坐下说开饭,聂红花就快准狠地夹了一大块的猪蹄,上面既有红亮的皮,还有瘦肉块和猪蹄筋,简直完美!她出筷的速度总是异于常人的快。   炖得酥烂的猪蹄,猪皮泛着油亮莹润的光泽,咬一口黏糯弹牙,还带着浓郁的肉香气。而肉则已经炖得酥烂,舌尖和牙齿一抿就直接从骨头上掉下来。肉里的蹄筋口感爽滑,软嫩适中,嚼在嘴里味道鲜香至极。   一口下去,真的是超满足超幸福,让人一下子觉得活着有滋有味。   聂红花一边吃一边夸,彩虹屁不要钱地吹。   “娘,不管你怎么反对,我都要夸我二姐。二姐,你不去柳记梳头,你开个小饭馆,保管也能赚大钱。”   聂青禾笑道:“又不是人人都能天天吃肉的。”   就方赵那些人,因为场合需要去梳妆打扮,但是你让她们格外花钱出去吃饭,那她们是不肯去,因为她们自己都会做饭。而要去那些大酒楼当大厨,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就算你厨艺再好,除非有金手指做的饭菜比别的师父口感更高一层,否则酒楼也不轻易用。   炖猪蹄和猪尾巴太香,吃得一家子满嘴流油,最后小力还腻着了,一个劲地喝水。   聂红花喊他少喝水,别尿炕了。反正家里人都知道她上一次尿炕的事儿,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可如果小力尿炕那也会波及她的。   聂小力用小手揉着肚子,摇头晃脑地突然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寒门酒肉臭,路无冻死骨啊。”   聂青禾一怔,小弟居然有这个觉悟呢,小小孩子还真是不可轻视,这是被谢先生影响的?   她笑道:“你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好官,至少能保证你管的百姓路无冻死骨啊。”   聂小力点点头,很严肃地道:“是得努力!”   大家又是一阵笑,看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   吃完饭聂红花负责刷碗,聂母则指挥着聂青禾给小力裁衣裳,小孩子的衣服不大,缝起来也很快。   这时候的衣服,很多都是通袖没有肩膀的,所以缝起来就更加省事,但是这种衣服也没有立体感。   聂青禾剪裁的时候问聂母,“娘,这料子会不会太厚啊。”   聂母:“没事。”   聂青禾想说那里还放了两匹宋家的布,不如用那个,聂母已经催着她赶紧的了。她也只好剪下去,然后帮着聂母一起缝。   聂红花还取笑弟弟,“那里面是不是得穿开裆裤啊,要不嘘嘘不得劲吧。”   聂小力憋着白嫩的小脸,直到憋红,才慢悠悠地道:“没事,我不会尿裤子也不会尿床的。”   聂红花:“你欠揍哦。”姐弟俩又是一顿闹腾,结果依然是小力求饶告终,体力的差别是不可逆的。   二更末聂父回来的时候,他脚步有些虚浮,这几天时常觉得眼花头晕,估计就是累的,他扶着门框休息一下然后关门回家。   家里除了小力和红花别人都没睡呢,正在给小力做鞋子和衣服。   聂母赶紧去给聂父倒水喝,又把饭菜端出来,“闺女说让你以后别这么晚了。”   聂父笑道:“没事,就忙这一阵儿,忙完就没事了。”   他看着大碗里的炖猪蹄和猪尾巴,一阵阵的鲜香扑鼻而来,让他鼻子有些泛酸。他这个当爹的,没给孩子什么好日子,倒是跟着儿女沾光了。聂母让他赶紧吃,她还得去给小力做衣服呢。   聂父记着呢,之前聂青禾让大哥告诉他,还让他晚上早点回来,结果他又做了个活儿就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就问聂青禾岑先生收多少钱。   他其实是想让儿子去张童生那里的,半年一两银子,家里咬咬牙也能供得起,等儿子学两年以后,如果真的有那个天分,就换个好的先生继续学也行。   聂青禾:“不会太高的。岑先生在柳家办学堂,除了柳家的人还有街上其他人家的孩子去,孩子多了自然就便宜些。”   她在柳家做生意,给柳家带来了利润,柳家自然也会有所表示。不用给小力免了学费,但是便宜些还是可以的。   三更天里,聂母让聂青禾和堂姐赶紧睡觉,剩下她来收尾。   堂姐:“鞋子就差几针就上好了。”   聂青禾这里也缝完了。   她们赶紧去洗脸洗脚睡觉,躺下就着,一觉到天亮。   一早起来聂母就让小力去试试衣服和鞋子大小。   聂小力感动得不行,又把家人感谢了一圈,连在作坊的大哥都没落下。   聂红花:“说我拍马屁,你看你,比我拍得还少吗?”   聂小力:“三姐,我拍的不够好,你多教我。”   聂红花:“哎呀,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这就比不过你了。我认输。”这要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吃过早饭,聂父也把铺子给做的一身长衫穿上,揣上两块红纸包的银子,聂母也给小力打扮好。   中单、长裤,再穿上粗棉布的外衫,的确很厚,聂小力很快额头就见汗了。他却一点都不嫌热,甚至都舍不得用衣袖揩汗,只用手背擦擦。   堂姐见状就给他塞了一块细棉布的汗巾。这块汗巾是她用绣衣楼的窄布条拼起来的,不大不小,掖在袖笼中很方便。   几个人要出门的时候,聂母:“等等。”   众人回头看她。   聂母:“还缺顶帽子!”去拜师要讲究正式,帽子可不能缺呢。   聂青禾:“娘,大热天的,帽子就不戴了吧。”看小力热得,圆脑袋上都是汗。   聂母:“拜师的时候还是要戴上的,等拜完师再摘下来。”   聂青禾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带根发巾吧,别戴帽子了。”找块衣服的同色布,她给折了个形状,然后扎在发髻……小力光头呢,没发髻,就只能扎在脑袋一圈了。   反正应付一下,等拜完师,其他时候先生也不会逼着小孩子戴发帽发巾的。   聂小力半点都没有抗拒,让干啥就干啥。   聂父在前而大步走,堂姐和聂青禾领着小力在后面跟着。   路上遇到老黄几个,他们都惊讶得很,“聂师傅,穿这样整齐,这是去干嘛?”   聂父挺了挺胸膛,有点骄傲道:“给小子拜个先生读书。”   他们这样的人家能送孩子去读书的,必须得家里有钱,还得孩子聪慧伶俐,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儿。   只是想到钱是闺女赚的,他那股子骄傲又打了折扣,有点心虚,肩膀又塌了下去。   他不多说,赶紧带着孩子们走了。   老黄跟邻居咋舌,“聂师傅真是了不起,舍得花钱送娃娃读书,小力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邻居也是夸个不停。   老黄回家跟黄娘子说,结果黄娘子不但不附和他说小力聪明,反而撇嘴轻蔑道:“聪明个屁,还不是卖闺女的钱。我可听说了,是去柳家读书。人家柳家凭什么让他们去读书,咋不让咱们家去呢?呵!”   老黄:“你别乱说,人家聂师傅,大儿子还有二闺女都在那里做工呢,柳家给体面也是应当的。”   黄娘子就开始给他洗脑,到底是和谁一伙儿的。   且说聂青禾跟堂姐在路口分手,然后又领着小力跟着聂父去铺子。   张三刀已经把肉送过来,用大荷叶包了,搁草绳扎得方方正正的,上面竟然还系了一块红布条,看着特别喜庆。   聂父把两包肉拿在手里掂了掂,“三斤够数的。”   他是工匠,做活儿都要称斤轮两的,所以对重量很敏感。   林掌柜在呢,他和聂父聊几句,夸一夸聂青禾能干,再夸一夸聂小力聪明伶俐。   聂父嘴上无比谦虚,满口的小女小子愚笨全托掌柜的福,心里却无比骄傲自豪,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   说了没几句话,柳徽就领着阿良过来,他穿着青色的细棉布直裰,长长的拖到脚而,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也是个清风朗月般的青年。   聂父问了一声三少爷好,又让聂青禾和聂小力给三少爷问好。   柳徽忙道:“不要太客气。岑先生习惯早起,咱们这就过去吧。”   路上他告诉几人岑先生一般卯初起身,出门遛弯,回来洗漱吃早饭,之后开始读书,等待小学生们上门了。他规定辰初二刻的时候,孩子们就得坐在位子上开始读书,晚了的话,一刻钟打一手板。   聂小力听得瑟缩了一下,不由得想起谢先生,既不打手板,还奖励吃糖果呢。他在家可从来没挨过打呢。   聂青禾瞥了他一眼,暗暗偷笑,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辰初二刻,差不多就是7点半,冬天有些冷,但是其他时间都还好。   聂小力抬头瞅瞅她,眼神有点无辜又可怜。   柳徽注意到姐弟二人的小动作,笑道:“不必担心,不到九虚岁的学生迟到也不会挨打的,而过了十二岁的则打得格外厉害。”   “哈哈。”聂小力一下子乐了,笑得大眼都眯缝起来。不挨打就好,毫无负担。   聂青禾:“……”她把在家里折叠缝好的头巾给小力戴上,大脑袋光溜溜的有点滑,只能用布带勒一下打个结。   柳家宅子在大街南而的巷子进去,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当然,岑先生的学堂不在柳家宅子里面,而是在他们家祠堂院里。   聂青禾几个跟着柳徽过去,祠堂设在正堂,后面一个小院,东厢是岑先生的卧房和书房,西厢一间库房一间厨房,正屋三间两耳则是书堂了。   这时候岑先生已经用过早饭,正在闭目摇头晃脑地朗诵诗仙的大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到了激动处双手张开向天,似乎要与数百年前的诗仙进行一个时空交流。   聂青禾看着岑先生朗诵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讲课的时候也是这样动情,仿佛在演话剧。   她看聂父有些局促紧张,两只手用力地拽着衣襟,便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笑笑,示意他不要紧张。   聂父有些不好意思,他常年在作坊很少有机会跟读书人打交道,顶多和柳家的掌柜们接触一下。   聂小力倒是不紧张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聂青禾看柳徽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上前的意思,便也示意爹和弟弟不要出声。   柳徽悄悄打量聂青禾,看她既不紧张也不羞涩,一派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不禁对她高看几分。想起爹曾经为自己求娶聂青禾,心里竟是突的一跳,白净的脸颊便染上一丝红晕。   这时候聂青禾扭头朝他看过来,他慌忙收回视线去看岑先生,恰好岑先生朗诵到最后一个字,柳徽便加重步子上前问好。   岑先生朗诵完诗篇,意识已经从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清臞的脸上不再有半分激动的情绪,目光内敛,神色严肃。   他跟柳徽寒暄两句,又问近来可曾继续读书。   柳徽笑着答了,然后引荐聂父,再说明来意,把聂青禾和聂小力介绍一下。   他性情温和,声音温润,说话办事也是让人如沐春风,有他引导聂父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了。   岑先生听完,抿着唇垂眼打量聂小力。   聂小力也仰头看他,光脑袋上的头巾容易掉,他抬起一只小手扶着。   岑先生也不是谁都收下的,起码得愿意读书,不能太顽劣,也能读得进去听得懂他的话,不能太愚笨。   虽然是柳徽送来的,他还是要考考,他问聂小力,“几岁了?”   聂小力脆声道:“六岁!大生日!”   岑先生:“家中有何人?”   聂小力:“爹、娘、大哥、大姐、二姐、聂红花……啊,她是我三姐。”   他跟聂红花斗嘴习惯了,一时间就说顺嘴了,又赶紧改口。   岑先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没了?”   聂父很想纠正小儿子,应该先说爷奶,可在岑先生跟前,他不敢主动开口说话,怕先生责怪。   聂小力扭头看聂青禾。   聂青禾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聂小力:“还有我爷,我奶,他们在老家呢。”   岑先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诸如一年多少天,多少季节,几个月,一天几个时辰等常识。别看这种问题简单,很多十来岁的人都说不明白呢。他看聂小力不忸怩不畏生,口吃伶俐,脑瓜也转得利索,几个问题都答对了,便愿意收他。他又和聂父说两句,“聂师傅客气,还带了肉。”   聂父忙说应当的,又问学费如何交。   岑先生看了柳徽一眼,温声道:“小子还小,才启蒙,一年二两银子就好,半年一交吧。他现在年纪小骨头弱,捏不住笔,也不用买笔墨纸砚,等背两年书再开笔即可。”   聂父忙道谢。   岑先生又道:“这开蒙的书也不用买,我这里有大学生抄录的,自会给他使。只是等他开蒙学字以后,也要帮学堂抄书还回来。”   聂父忙说应该的。   聂小力却不干了,他道:“先生,我骨头不弱的,我很有劲儿,我可以学写字的,不信你试试!”他把自己的小拳头伸出去,想要和岑先生比试一番。   岑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骈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为你好。你想学字也可以,用手指比划即可,不必正儿八经拿笔。”   聂青禾就劝小弟听先生的,他就是骨架小骨头弱,握笔容易伤手腕。   见姐姐这么说,聂小力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聂父见状忙从袖袋里掏出红纸包的一两银子,这是聂青禾从铺子拿回家的,很够数。   岑先生自己不接,让厨娘领了去放好,留作家里开销之用。   他又邀请聂父等人屋里喝茶,聂父忙婉拒了,他还得回去做工呢。   岑先生见状就跟他父女二人告辞,又对柳徽道:“三少爷,那我也不留您了。”   柳徽开玩笑道:“知道先生得了聪慧伶俐的新学生,就把笨的旧学生赶出门,学生也不敢叨扰。”他作了个揖,跟岑先生告辞。   岑先生哈哈一笑,就领着聂小力去学堂,顺便就把他戴着的布头巾给拽下来,让他凉快着就行,以后不必戴这劳什子。   聂青禾发誓她看见岑先生没忍住,在聂小力光溜溜的圆脑袋上撸了两把,她有点担心小弟的脑袋会被学堂的人给rua秃。 第34章 酸了--她为何心情大变不理睬他了?   离开柳家祠堂,聂父跟柳徽道谢。柳徽让他不必多礼,他恰好有事去铺子,几人便一起同行。   出了巷子,他们路过显学书斋,柳徽顺便给聂父和聂青禾介绍一下,以后如果小力大了想买书,就可以来这里逛逛。这时候不读书的人,是绝对不会来书斋逛的,所以他会主动介绍。   聂青禾便想买两本闲书回去看看,顺便了解一下这时候的风土人情、地域风貌等等。   她刚要跟聂父和柳徽说一声让他们先走,她去书店瞅瞅,就看到书店里出来一个讨人嫌的--正是她不想看的宋清远。   宋清远和那两位同学一起来逛书店,主要是跟书店老板谈润笔费,原本他自己能拿两百两,但是费时要长。这会儿他带上两个同学多选两篇,让他们当助手,完成后他赚150两,他们二人一人五十,如此都有钱赚,又不会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谈妥了润笔费,原想着多绕点路回府学,这样就可以拐去柳记铺子看看聂青禾,跟她说不必太辛苦他可以赚银子给她,哪里知道竟然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相当有特色,正常说话的时候清脆甜美,笑起来银铃一般悦耳,如果她放慢放软了语调,那也可以软糯可人,带着几分独有的娇俏憨态。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往外走,恰好就撞上走到门口的聂青禾四人。   对上她水润清澈的杏眼,不等他开口,就看到她满眼的笑瞬间变成了冷淡,真真地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冷眼。   “青禾妹妹。”他开口,上前两步,又跟正要走过去的聂父问好,“叔父,可巧碰到。”   聂父也很惊讶,回头看他,“哎呀,是清远啊,有日子没见。你怎么看着瘦了?这阵子读书累吧,你爹不在家,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   聂青禾差点没忍住想翻个白眼,她真是服了自己爹,对自己儿子感情内敛得很,没有多少话说,见了宋清远倒是寒暄个不住。   她立刻道:“爹,你不是还有很多活儿,赶快去吧,别耽误了。”   聂父又着急了,“是呢,我那边好多活儿还摊着呢。清远啊,你有空来家里吃饭啊。”他又笑着对聂青禾道:“闺女,你跟清远也有日子没见,好好聊聊。”   说着他就邀请柳徽一起回铺子。   柳徽看了宋清远一眼,又看看聂青禾,有心留下又没有借口,毕竟他和聂青禾也不熟,人家爹爹都发话,聂青禾和宋清远又是娃娃亲,他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   他跟宋清远揖了揖,然后跟着聂父先走了。   聂青禾当然不会为了膈应宋清远特意拉上柳徽,她和柳徽不算熟,而且她也从来没有看小书生不顺眼,就拉个男人来挡一下的想法。   她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在大街上和宋清远说不好听的,便朝他微微颔首,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秀才公。   宋清远:“……”   如果不是她面色太冷淡,声音太清冷,他都要以为她在逗自己呢。   宋清远写文章提笔洋洋洒洒不费劲,可这会儿对着聂青禾清丽而冷淡的脸蛋,一时间有些词穷,只得问:“青禾妹妹这阵子身体可好了,我上一次回家听娘说你病了。”   聂青禾抬头看他,眼神探究审视,她轻哼一声,“早好了,可不敢劳秀才公和大娘子关心。您贵人繁忙,我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您先请吧。”   宋清远怔怔地看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冷淡,而且阴阳怪气的。上一次在这里碰到,她假装没看到他就走了,他就觉得她奇怪,又想不通为什么。毕竟青禾从来不会跟他使性子耍脾气的,这样的她太过陌生。   他柔声道:“对不住,我前几天去京城不在家,没去看你。这几天我忙了点事儿,原想着今儿傍晚去家里拜访的。”   聂青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往都是原主凑上去送东西、邀请他家去玩儿,而他则不冷不热的,今儿怎么这么主动?主动去她家拜访?那可破天荒,受不起!   她似笑非笑地道:“秀才公学业繁忙,那还是算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不敢耽误秀才公高升。”   说完也不去书店了直接转身回铺子去。   宋清远蹙眉,不解地看着她,略略提高声音,“青禾,别闹了。”   聂青禾背着他翻了个白眼,谁和你闹,你算老几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躲在一边装看书的甲乙两位同学都惊呆了,他们的大才子这是被小丫头给鄙视了吗?她不是可喜欢他,整天纠缠他,被宋清远称之为甜蜜的负担么,怎么这会儿甜蜜不见了,负担变成了抛弃?她这是把宋清远给抛弃了?我的娘哎,不会吧,就他们也舍不得抛弃宋清远这样又俊又稳又和气的秀才郎啊。   两人凑到宋清远身边,“清远,你小青梅怎么突然说话酸唧唧、文绉绉的了?”   什么秀才公,什么学业繁忙,什么不敢耽误高升。我天,她以前可不这样,以前就会叽叽呱呱地叫清远哥哥,你饿不饿,清远哥哥你累不累,清远哥哥……   宋清远淡淡道:“生气呢。”   他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念头:聂青禾不对劲。   聂青禾走了两步还哼了一声,耽误我买书!   她回到铺子,柳徽正在和林掌柜告辞。看见聂青禾回来,他笑了笑,“聂姑娘买了什么书?”   聂青禾摇头,“我现在才学了三四十个字,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呢。”   柳徽惊讶地看着她,“聂姑娘也学字了?”   聂青禾摆摆手,随意道:“哪里啊,不过是麻烦两位掌柜教几个字,免得卖货的时候记差了账。做工嘛,总是尽最大努力才能多赚钱呀。”   虽然她说的轻描淡写,可柳徽依然觉得她很了不起。这时候普通人家的男孩子识字的都少,更遑论女孩子,聂青禾却有这个见地,委实是不俗的。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小时候太过执拗叛逆,因为大娘几次刁难便置气不稀罕去家里的学堂,没有好好读书,后来又因为大娘防着怕自己沾家里的生意,分了两位嫡兄的家产,故意撇清。想起大娘想着塞个浅薄没见识的小户女给自己做妻子,他就非常不爽,但是这会儿觉得如果是聂青禾,其实还是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十分惭愧,脸都有点发烫,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不如聂青禾一个女子。她都肯主动抛头露面做工,为了多赚钱跟掌柜的学识字,自己反而被大娘磋磨一下,就窝在家里没上进心了?   他理了理衣袖,郑重其事地给聂青禾作了一个揖。   聂青禾不知道为什么,忙让了让,还礼,“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柳徽笑道:“聂姑娘自强不息,着实让我感慨,便也想着该好好读书。”   聂青禾礼貌性地鼓励一句:“三少爷肯定可以的,先考个秀才。”   柳徽闻言心头一震,自己真的可以考秀才吗?能考中吗?假如真的有了功名,那大娘也不能再拿捏自己,自己哪怕离开柳家自立门户,也未必就不行。   聂青禾说完就先回去工作了。   柳徽心头巨震,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高亢的声音在回荡不已,尽最大努力……尽最大努力,先考个秀才让大娘不能再拿捏自己。   铺子里两个负责站门口迎宾的小伙计偷着乐,看柳徽走了,聂青禾也回铺子里面,他们就低声嘀咕。   一个说:“三少爷和聂姑娘真般配!”   另一个:“人家聂姑娘有个娃娃亲。”   “那又咋啦,娃娃亲,多少都是说说的罢了。”   “可我瞧着聂姑娘和咱们二少爷更般配呢。二少爷以后是咱们东家,聂姑娘又能赚钱,多般配啊?”三少爷不过是个庶子,没什么家业,哪里有二少爷好?   “二少爷不可能的,大娘子可看不上匠户的女儿。她想给三少爷找个小门小户的闺女,老实本分好拿捏,想给二少爷高攀一门呢。我看还是三少爷合适。”   “做梦吧,聂姑娘以前是小门小户的闺女,没啥本事,大娘子愿意给三少爷求娶她。现在她这么厉害,能给铺子赚钱,大娘子怎么可能让三少爷娶?就算她觉得聂姑娘配不上二少爷,也不会给三少爷。你真是不懂咱们东家娘子。”   他俩正小声嚼舌头呢,一转眼就看到一个俊秀挺拔的书生走过来,忙收敛话头笑脸迎客。   宋清远已然听到,心里很是不满,虽然不是一个喜欢指责别人的,却也忍不住提醒两个小伙计,“莫要背后论人,尤其是姑娘家。”   柳员外曾经跟聂父询问聂青禾的婚配,想要为自己三儿子求娶的事儿,在四月里宋母生辰聂家去做客的时候,聂母曾经当玩笑话说过。后来宋母还跟宋大姑提起,大姑说聂母就是想显摆自己闺女也是一家女百家求,并不是非宋家不可。   宋清远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知道是柳家不清楚聂父已经说开也就没什么,便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聂青禾在铺子里出入,柳徽又和她走在一起,方才还站在这里作揖说笑,俩小伙计又说那等闲话,这让宋清远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俩小伙计不认识他,但是看他穿著书生服,气度不凡,也不敢造次,忙恭恭敬敬道歉认错。   “公子,您要买点什么,进铺子看看?”   宋清远:“不了,麻烦你们叫一声聂大力,就说宋清远找他。”   一个小伙计立刻知道他是谁,朝着另外一个挤眉弄眼一下,赶紧跑去后面叫人。   聂大力正在后面做洁面膏呢,他们现在一边熬洗发膏,还要做洁面膏,就算加了俩人,珍珠和阿良也会过来帮帮忙,但还是有些忙不过来。他听说宋清远来找他,有些纳闷,却还是赶紧跟陈子健说一声,让多看着点,他则洗洗脸擦擦脚,把草鞋换成布鞋。   宋清远是秀才公了,他见人家也得讲究点,不能给妹妹丢人。   聂大力还想去跟聂青禾说一声,却没看到她,就只好自己出去。   他从铺子里跑出来,就看到宋清远站在旁边的一株槐树下,便跑过去,“清远哥,你找我。”   宋清远大他两天。   宋清远跟他寒暄两句,简单说一下自己最近比较忙,去京城、选文章润笔之类的,所以没去聂家拜访,青禾生病也没及时得到消息。   聂大力原本还挺生气的,觉得妹子可怜,现在听宋清远解释才知道他不在,那也情有可原。   宋清远:“青禾生我的气,大力你知道为什么?”   聂大力:“那我也说不好。妹妹她病了一场,高烧了好几天,好了以后性子就变安静了许多。”   宋清远就问她什么病,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   聂大力纳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宋清远蹙眉,“我应该知道?”   聂大力:“哦,你那时候没在家,那大娘没告诉你?”   那天晚上下好大的大雨,爹为了躲雨没回家,就在铺子里忙。娘突然冒雨来找他俩,说让去找找青禾,出去好半天没回家,这大的雨可别出点啥事儿。原来青禾早就出门,娘说她应该是去找宋清远,他们就去城西宋家,结果宋母却说宋清远不在家,去了京城大姑家,还说聂青禾没去过他们家。后来还是医馆娘子派人送信,他们去了医馆才见到昏迷的青禾。   宋清远紧紧地捏着拳头,他居然……都不知道。她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想找聂青禾说清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端午节的前一天晚上,娘突然打发老仆来叫他,说大姑派马车来接他进京。他怕聂青禾第二天会来找自己,还托同学她来找自己就帮忙说一声,结果后来他回来,同学说没看到聂青禾。现在大力又说聂青禾去过府学,还摔在府学北边的大坑里生病高烧。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来,他回家以后,娘也说过聂家来找青禾,但是她身子不舒服正难受着,就没好好招待他们,而青禾也的确没去过他们家。   这么看来,是青禾去府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她受伤生病,性情大变,甚至都不理睬他了?   他简单跟聂大力说了一下,让聂大力帮忙跟聂青禾和聂父聂母等人解释一下,他并非不关心青禾。   聂大力挠挠头:“清远哥,我也只能说说,青禾啥意思你得看她自己。”   他是感觉得出妹妹如今对宋清远真的淡了,日常从不主动说,不是赌气故意不说那种,而是真的想不起似的。   以前他因为宋清远对妹妹不够关心有些意见,怕妹妹嫁过去吃亏,后来看妹妹对宋清远似乎没啥想法了,他也就没意见了。毕竟两家还是干亲,以往关系很好,他和宋清远从小玩得好,对宋清远自是如常亲切。   宋清远便说晚上去聂家拜访,让他和聂父、青禾说一声。   聂大力答应了,见没事就说先回去做活,他怕陈子健熬不好。   宋清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被他脚上的鞋子吸引了视线,那……那是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吧。   聂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和别人不一样,是独一份儿的,她会用衣服的同色布料,卷成滚边,在黑色的鞋面、鞋缝上滚一圈,然后在鞋后跟那里多留一块,方便他提鞋子。   他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时间怔在那里了。   宋清远站在那里发呆,惹得几个小娘子好奇凑过来看热闹。   聂青禾从窗户里看到宋清远和大哥说话也没理睬,现在看他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进来,脸上神态有些忧伤,顿时膈应的不行。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啊,想影响我心情吗?   她悄悄招手,示意来顺出去把人给弄走,免得他像个呆头鹅一样杵在门口,再让人以为铺子用美男招徕生意。   她当即决定,如果晚上宋清远真的去拜访,那她就把话说清楚,直接退亲。 第35章 夜访--让你欺负我姐齁死你!   聂青禾前铺后院地跑跑,有需要就随时记账,见今儿预约梳头的顾客还没来,她又跑去找林掌柜学识字。   林掌柜已经放弃羡慕嫉妒这种情绪,只要她问他就教。昨儿教的那几十个字,今天他抽查了一下,聂青禾大部分都写对了,有三个少写了几道笔画,有三个写成别字,还有三个写得模样很像,但是写法似乎有点变化,不过他一看也知道是哪个字。   林掌柜给聂青禾纠正一下。   聂青禾忙改过来。有的字和她前世学的有点出入,顺手了她就忘记注意,这也让她显得正常一些,并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今天聂青禾又学了几十个字,有三分之一是她之前不认识的。她把字写在一张纸上,旁边还尽可能画上小图标,提醒这个字的读音,有的不方便画图的,她就直接标一下拼音,反正这时候没拼音,在别人看来就是图画符号。   林掌柜很想问问聂青禾那是什么,说不定又跟数字一样可以让他也学到东西呢。   结果不等他开口呢,聂青禾已经告辞拿着那张生字表走了。   她能光明正大地写字,不知道多兴奋呢,把这两天学的生字生词表挂在屏风上,广而告之她在学字。   这一天给客人梳头插戴、修眉化妆,还要去后面看大哥他们熬洗发膏做洁面膏,同时招待一下来洗头的李娘子等人,帮着灌洁面膏和洗发膏,一转眼就从早上忙到了傍晚。   今天小弟第一天上学,爹肯定又要晚归,聂青禾就提早散工去接他。   她接了小弟顺便给岑先生问个好,再像征性地问问小弟乖不乖,认不认真学习。   岑先生没多说,只是一个劲地说这孩子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聂父送他来读书有魄力且绝对会有大回报的。   离开学堂,聂小力从自己的布巾里,掏出两块纸包的麻酥糖递给聂青禾。   聂青禾惊讶道:“哪里来的?”   聂小力得意得很,“先生给的。我背书最快,背得没错,不但不挨打,还有糖吃。”   聂青禾笑道:“岑先生还挺有教学方法。”   聂小力剥了一个糖衣,踮着脚举着糖往聂青禾的嘴里递。   聂青禾咬在嘴里,这麻酥糖应该是用饴糖、麦粉、芝麻、麻油等做的,入口就松散酥软了,甜而不腻,不留残渣,应该是高档糖果,不是自己买过的那种低档零嘴儿。   她夸了一句好吃,牵着小弟的手一起去接堂姐。   结果在巷子里遇到了谢先生。   难得的,他今天穿上了一件天青色的湖绸直裰,拖到脚面,里面是月白色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戴着玉冠,也是一派玉树临风的姿态。   聂青禾和小力向他问好。   聂小力:“谢先生,请你吃麻酥糖。”   谢先生瞥了聂青禾一眼,让聂青禾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幽怨。他跟聂小力说了几句,问问他岑先生教了什么,学得怎么样。聂小力都告诉他。   聂小力:“岑先生一开始不给糖的,我说谢先生就给学生糖吃,谁学得好给谁,他就也给我糖了。”   聂青禾:“……”好家伙,这小子才这么点个孩子,就知道跟先生谈条件。   关键岑先生居然就听他的了。   谢先生认真地听完聂小力的功课,对聂青禾道:“让他跟著庸才读书,也会让他变得平庸起来。”   聂青禾笑道:“谢先生,我们普通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我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弟弟虽然比同龄孩子早慧一些,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   她相信凭着聂小力的聪明,跟着岑先生启蒙也会学得很好,过几年他自己有主意,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拜师会更合适他。   她不知道谢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总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可能他有过人之处,可能他会给小力一些捷径,可这种捷径,绝对是有代价的。   很快,堂姐出来,聂青禾赶紧跟谢先生告辞,领着小力和堂姐一起回家。   傍晚时分,天边有雷云聚集,看起来有一场雨要下。   等他们到家,在聂家勾发网的妇女们已经散了。   聂青禾:“娘,今儿散工早啊?”   聂母:“我寻思着你们该回来,就早点准备做晚饭,早点散工。今天你张婶儿老家送来些河蛤蜊,她分我两斤,吐半天沙子了,晚上是炒着吃还是做汤?”   聂青禾就说加点冬瓜或者海带的煮个蛤蜊汤,夏天喝了解暑。   聂母屋里点了油灯,让红花把院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聂红花瞅了她一眼,就跑到角落水台那里,跟洗手洗脸的聂青禾和堂姐小声嘀咕,“咱娘今天和黄家的拌嘴了。”   聂青禾拿手巾擦脸,“嗯?”   聂红花小嘴叭叭的,就把事情说了,其实也没大事,就是黄娘子虽然做活的手艺还行,但是态度不行,而且总是不认真,丢三落四。   聂母对货的要求又严格,谁做的不好就让拆掉重做。别人被聂母指出来,不管心里如何,都会赶紧改掉,只有黄娘子总要叽歪两句,甚至甩脸子。聂母就说要是觉得做得不开心,那就别做了,免得伤了和气。   黄娘子又说聂母太严格了,那么多发网过得去就行了,聂母直接就说那这个坏的发网卖给你,你要?黄娘子就闭嘴了,一下午拉着驴脸不高兴。   聂青禾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不高兴就不做,咱不高兴就不让她来做,谁还离不了谁?”   她进屋去帮聂母做饭,趁机安慰一下老母亲。   聂母:“嗨,我压根就没生气。”除了宋母和聂老婆子,别人能气着她的少。“我不是寻思你们铺子要货多,现在人手有点不够,她虽然毛病多手上活儿还行,要是走了也有点可惜。”   聂青禾让她不必顾虑这个,做不完的活儿,出不完的货,赚不完的钱,不必为这些委屈自己。   晚饭一个炖菜,汤少一点也无所谓,一人几口不至于再尿床,另外再做个咸菜炖鸡蛋,开水烫一小盆油菜。这个季节的蔬菜都是城内菜园子,和城外菜农来卖的,新鲜又便宜。   虽然没有大肉,但是能吃蛤蜊和鸡蛋也是以前没有的好日子,这可都是闺女的功劳。聂母不会当着侄女的面使劲夸亲闺女,说好日子都是闺女的功劳,让家里人都记着点,但是私下里对红花和小力却没少说。   聂红花在院子里让聂小力背书,“看看你花这么多钱,学着啥了?是不是浪费钱?”   聂小力就把今天学堂的事儿给大家讲一遍,一开始先拜师,等爹和姐姐走了以后,他还要跟着先生给孔夫子上供磕头,然后再给岑先生磕头,之后还要和其他学生们认识,排排大小,结果他是最小的,里面每个人都是他学兄。 序齿之后,就是先生讲规矩,讲课。聂小力第一天原本没什么课的,先生会给讲讲我和家人的称谓以及人之伦乃九族包括哪些人。结果聂小力听了两三遍就记住了,先生检查也掰着手指头数得一个都不落。   岑先生看他实在小脑瓜聪慧,又开始教他背三字经。别的孩子一天顶多背个三段,聂小力却背了十段。   虽然他还能背,先生却不肯教了,说读书也不能揠苗助长。   聂小力又要学识字,先生说他还小,可以等过阵子再识字,他却说家里花了钱让他学读书,他不能因为小就不学,不学就是浪费家里的血汗钱了。   岑先生被他那句血汗钱震得一个激灵,就教了他十来个简单的初学字,还给他写了聂小力以及聂小力家人的名字,让他认识。   聂小力:“那我可记得牢牢的,花钱去跟着先生学读书,那是不是学得越多咱就越赚?”   大家都笑起来。   聂红花:“对,你要多学,这样才不是赔钱货!”   聂青禾:“也不用这样,能学多少便是多少,不要把脑袋瓜累着。”   聂小力最讨厌人家说他赔钱货,这似乎是把他和大家都讨厌的四叔给等同起来了,他大声道:“为了不做赔钱货,以后我学了回来教给你们,不管是爹娘还是姐姐都要学!”   聂红花的脸一下子白了,大声反对:“你歇着吧,是你花钱读书,我们又没有,我们不学。”   聂小力双手叉腰,微微低头,蹙眉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紧盯着聂红花。   聂红花故意不看他,岔开话题:“哎呀,我赚几个钱了,是不是得去街上买好吃的了?”   聂小力:“哼!”   聂青禾笑道:“我学!小力把你学的字都教我一遍。”   聂小力立刻来了兴趣,去堂屋灶膛前拿了根细柴火,就在地上给聂青禾比划。   现在岑先生教他识字,还没有学写字,但是他靠模仿岑先生就能把笔画写对了。   聂青禾:真是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   她让聂母和堂姐也配合点,跟着学学识字,哪怕不会写但是要认识,以后看个告示之类的也能看懂。   两人很配合,各自手上干着活儿,也凑到灶膛前面藉着火光看看字。   聂母学得也不慢,只是生了几个孩子,也有点年纪,加上生活琐事多忘性要大一些。堂姐学得略慢,但是学了就能记住。   聂小力大声道:“二姐学得最快,大姐记得很牢,娘学得快忘得快,以后少学几个勤复习。”   勾发网的聂红花撇嘴,我就是不学,别想逼我学字。但是听他们在那里说得兴奋,她又忍不住凑过去瞅瞅,然后在聂小力提问大家这是什么字,而聂母没有答出来的时候,她小声提醒,“祖啊,祖宗的祖啊。”   聂青禾听得暗笑不已,聂红花就是这个毛病,你要是正儿八经逼着她干啥,她会觉得你要害她,可如果不搭理她,大家只管去做,她反而又觉得不做吃亏了。   就方才聂小力教她们字的时候,聂红花自己不知道,聂青禾却看着她探着脖子斜着眼睛瞅呢。   聂小力把自己学的十几个字都教了,等做完饭,聂母也能把字都认对。   聂小力长舒了口气,擦擦脑门的汗,“当先生可真不容易。今天咱家读书的钱可大大地赚回来了。”   一个人读书,一家子跟着学,一份钱教五个人甚至七个人,真是划算极了!   一家子也习惯聂父晚回家了,给他留好就只管吃自己的。   蛤蜊是河鲜,就算没有复杂的加工技术,炖出来的汤也是鲜美无比的。里面的冬瓜海带也变得格外鲜香起来,让不爱吃菜的聂红花都夸味道不孬。   聂青禾用蛤蜊汤泡了半碗糙粮饭,她还是吃不过这个,得劝娘以后多买点细粮。   正吃饭呢,院门被敲响了。   聂母:“谁呀!”   “婶子,是我,清远。”   原本热闹的饭桌瞬间寂静无声,连聂红花都不吃了,都拿眼看着聂青禾。   聂青禾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擦嘴,笑道:“你们干嘛?被施了定身术?”   她起身,“你们吃,我去看看。”   这时候已经定更,但是天还没黑透,宋清远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还提着一盒点心,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穿得太多,他锁骨下方洇出了水渍。   “青禾。”他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焦急。   聂青禾出门左右瞅瞅,看看有没有邻居偷窥偷听,站在院门口说话不像话,她就让宋清远进院子。   宋清远进了院子,给聂母问好,又问堂姐好。   虽然对他有意见,聂红花和聂小力还是乖乖问清远哥哥好。   宋清远把跟聂大力那套说辞又解释一遍,现在有时间特意来拜访。   聂母让红花搬个胡床给他坐,又问他吃没吃饭,听他说没吃便让红花给他拿副碗筷,“我们家向来清贫,没什么好东西吃,你将就填填肚子。”   宋清远看向聂青禾,如果是从前,他上门她会高兴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动拉他进屋坐下,主动给他拿碗筷,还会给他夹菜。可这会儿她对他反而是最冷淡的一个。   聂红花跑去屋里给他拿陶瓷碗,顺便抓了一把盐丢在碗底,反正天黑,聂母眼神不好也看不见。   让你欺负我姐!齁死你!   宋清远走了一路,的确有些口渴,先捧起碗来喝了一口,冬瓜汤入口竟然又咸又苦,他差点没忍住喷出来,最后强忍着咽下去。   聂红花笑眯眯地问:“清远哥哥,好喝吗?这是蛤蜊冬瓜汤,可鲜呢。”   宋清远抿了抿唇边,都是苦涩的咸味,他知道聂母厨艺一般,但是不至于这样,他瞅着聂红花笑得有点鸡贼,便有点回过味来,他点点头,“好喝。”   聂红花笑得更加鸡贼了,“好喝你就多喝点。” 第36章 退亲--我、不、喜、欢、你!   聂母不像以前那么热情,既然已经拿定主意要断了儿女亲事,她看宋清远就没那么热切了,同时也没那么紧张和畏惧。宋清远是秀才,有功名,以后掌握着自己女儿的幸福,她向来对宋清远都是又热情又有点讨好的。   现在么,不好意思,不会了。   宋清远喝完一碗冬瓜汤,更加渴得嗓子要冒烟,但是没人给他倒碗水喝。如果是从前,聂青禾不知道会多体贴地问他渴不渴,累不累,这会儿她只是坐在那里,冷冷淡淡的,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这是为什么?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都不好意思跟她说私事,却心急如焚。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消失,同时仿佛也带走了他身体的某个部分,让他莫名地觉得心慌、心疼,想要立刻从聂家和聂青禾这里得到抚慰,来证明没有失去什么。   天色阴沉得厉害,让人也呼吸有些不畅。   聂母:“清远啊,我们家做饭都是按着肚量来的,你过来的晚,这会儿没饭了,要不婶子去给你煮面疙瘩。”   宋清远忙拒绝了,“婶子,不用,我不饿,就是渴,喝了冬瓜汤好多了。”   聂母原本也只是客气,既然如此那最好。她就问问你娘好,家里好,学业好,大家都忙也没时间走动之类的闲话。   宋清远从聂母的态度,也看得出聂家是对自己疏远了很多,到底为什么?   聂青禾:“姐,你带红花和小力去屋里吧,我和娘跟宋家兄长说几句话。”   她知道这事儿还得自己上,否则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去。   堂姐立刻明白过来,赶紧带弟弟妹妹进屋。聂红花还不肯呢,聂小力则拽着她往屋里去,进屋两人就悄悄地踢掉蒲草拖鞋爬上炕,然后趴在窗台上偷听。   堂姐:“……”   她也默默地坐在窗下。   宋清远:“婶子,青禾,之前一定有什么误会。我……”   聂青禾:“端午你让人来跟我说,去府学西边的大柳树下见面,不见不散。”她是替原主说的,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宋清远一点都没关系,误会不误会也没关系。   宋清远蹙眉,疑惑道:“我一早就回家,还怕你去找我,就托人捎个话,若是看到你就说我去京城姑姑家。”   聂青禾冷笑,“那我可不知道是谁冒名传话,这跟我也没关系了。”是宋大姑还是宋母,跟她没关系,这是他们宋家的事儿。保不齐去质问她们,她们还要怪她太执拗不变通,下雨不知道早回家呢。   宋清远:“母亲也跟我说,叔和大力去家里找你,只是母亲那时候病着无力应酬……”   聂青禾不耐烦地打断他,“咱们别说有的没的了。我没有你母亲那样的算计,也沉不住气。我觉得还是要说清楚,你考上功名,光宗耀祖,我家还是匠户,咱们的确不般配。我们不拖累你,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阻碍了你的前程。从今天开始,两家只有父辈的兄弟情意,没有什么娃娃亲一说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青禾!”宋清远陡然提高了声音,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大声,又压低嗓音,因为太过干渴,他嗓子沙哑得厉害,“这是爹和聂叔定下来的。”   聂青禾笑了笑:“你不用自欺欺人,你母亲并不满意,你何必强求?也许你是个好人,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时候的人,断然不会把喜欢直接说出来,尤其还当着家长的面,毕竟青年男女都是极其害羞的。   可聂青禾不是啊,她又没有恋爱经验,又不喜欢宋清远,只把他当成一个麻烦要解决掉,哪里会管什么害羞还是什么的。   宋清远却被这句话给震撼得不轻。   这句话的意思,她以前喜欢他,这让他心跳加速,可现在不喜欢你,这又让他心嗖得被摔进深谷里。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可是嗓子太干,也只有一种干涩的痛意,“婶子?”   他看聂母。   聂母:“清远啊,你是个聪明人,你们对青禾满不满意,你自己扪心自问就知道了。要你还是杂役的儿子,那我们没有半点不同意的,咱们也算门当户对。可你现在是知县大人的儿子,是秀才,以后前途无量,你自己觉得还合适吗?就算你是个实诚敦厚的孩子,你觉得你大姑,你娘,还同意吗?清远啊,婶子不可能让闺女去受人欺负……”   “不会的!”宋清远急切地想要否认,自己不会欺负青禾,母亲也不会。   聂母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看这天色怕是夜里要下雨,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耽误了你读书,那可是我们的罪过。青禾,送送你清远哥哥,好好说话。”   今夜她是看出来闺女真的对宋清远绝情了,没有半点留恋,甚至前所未有的冷淡。她又怕闺女和宋清远撕破脸,说话太厉害伤了表面的和气,青禾反而会被人指责没情意,影响她将来的婚事。毕竟两家男人是干兄弟,感情一向要好,有些小话儿都是宋大姑或者宋母暗搓搓借秋月的口说的。   宋清远听见聂母下了逐客令,却只觉得双腿灌了铅一样站起不来。   聂青禾已经起身,让他把带来的点心带回去。   宋清远摇头,表示点心给弟弟妹妹带的,他缓缓起身,双腿千斤重,嗓子沙哑道:“婶子,聂叔也是这个意思?”   聂母:“清远,你别怪婶子说话不好听。你母亲要做一件事,到最后你爹会不同意吗?男人的情意,终究不能替代在儿女身上,更不能让你母亲对青禾满意,是吧?”   言下之意,她决定了,聂父不会有意见。   宋清远看向聂青禾:“青禾?”   聂青禾:“走吧。”   她提着灯笼走在头里,不耐烦地催促宋清远赶紧的。   宋清远慢慢地挪到院门口,灯笼照着脚下的方寸之地,让他觉得光亮之外都是噬人的猛兽。从前的那些温暖,那个虽然叽叽喳喳有点聒噪,却可爱又美丽的小丫头一下子把他推开了。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不会失去的东西,或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消失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   他无法接受。“为什么?”他低哑着问。   聂青禾把灯笼硬塞在他手里,冷淡地道:“聂青禾以前那么喜欢你,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对她冷冷淡淡的。”   宋清远:“我没……”   聂青禾:“自从宋伯伯当了知县,你大姑直接把我家踩在脚底下,一开始冷嘲热讽,今年直接就说聂青禾配不上你,上一次两家见面她甚至开玩笑说‘青禾这么漂亮,当个小老婆正好’。”   虽然宋大姑都是背着宋清远单独讥讽原主,可如果不是宋清远一直不冷不热的样子,没有在家人面前维护过她,宋大姑敢这样过分吗?   宋清远睁大了眼睛,他被聂青禾的话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大姑会这样说?她是这样跟青禾说的吗?青禾不会撒谎,那只能是大姑仗钱欺人了。   “她不能、代表我……”   聂青禾索性替原主一次说清楚,免得宋清远以为她只是赌气,“你母亲虽然不明说,却慢慢地把聂青禾变成你的针线丫头,她指使秋月一次又一次说风凉话,暗搓搓地……”   “青禾!”宋清远嗓子嘶哑得厉害,他忍着干疼道:“青禾,母亲没有说过你的不好,她是真的喜欢你的,她不会那……”   “喜欢?”聂青禾笑起来,“宋清远,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母亲以前可能喜欢我,那是因为你爹是胥吏!是杂役!是很卑贱的身份!但是自从你们家发达了,她立刻重新衡量,觉得我们配不上你们家,我爹不配和你爹做兄弟!我更加配不上你,会拖累你的前程,你扪心自问,是不是这样?”   “没有,我爹一直当聂叔是好兄弟。”宋清远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反驳,他读书做文章非常灵光的脑子,突然就废掉了一样。   “宋伯伯的确当我爹是兄弟,我爹也当他是兄弟,他们是男人的情谊,所以你母亲就更看我不顺眼,更不会让我阻碍你的前程。”聂青禾就索性把宋母的心思剖给他听,聂母都看得那么清楚,他会不知道?说不知道不过是一叶障目,不想知道罢了。   宋清远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只用力地摇头,不会,他母亲不是这样势力的人。   聂青禾冷笑,讥讽道:“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回去跟她讲,你要娶聂青禾,你看她是喜极而泣还是生气否决?都不用试,你也该知道答案吧,她不会同意的。”   宋清远胸膛里涌动着一股热血,他想冲动地说那就去问,那就现在成亲,管她同不同意,那就成亲好了。   可他双腿却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他满脑子都是上一次母亲咳嗽的样子,她不是不同意他们成亲,而是想让他先以学业为重,学有所成之后再成亲。   毕竟青禾还小。   聂青禾不想再和他废话了,言尽于此,告诉他最后的真相:“宋清远,我跟你说实话吧。喜欢你的那个聂青禾已经死了,死在那天的大雨里,当她摔下大坑的时候,她就死了。而我,并不喜欢你。”   她和宋清远说话的时候一直用聂青禾,那是原主。我,才是她自己。她是永远都不会喜欢宋清远的,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原主。   宋清远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青禾真的不喜欢他了,所以一直用聂青禾指代她自己?还是单纯的置气使性子,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她现在不喜欢他了,就当过去喜欢他的那个自己死了?   “青禾,你觉得以前是我不好,我改。你不想做针线,就不做。母亲也只是以为你乐意做针线,才……咳咳……才拜托你的。你觉得我以前太冷淡,那我以后就不冷淡。我会努力做些什么,让你再喜、喜欢我。”   他向来矜持内敛,说出这番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羞耻感直接爆顶。   聂青禾不客气地打断他,啧了一声,还是秀才呢,听不懂人话么?   “我说得很清楚了,喜欢你的聂青禾死了,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现在、将来都不可能喜欢你!无关你母亲做的事情,也无关你的功名,就是单纯的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不需要改变什么,更不需要再对我好,你只需要远离我,不要来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了。”   轰隆!   远处有闷雷在天边云层里炸响,耳边是呼呼大作的狂风。   宋清远的脑子里,心头也有雷声轰鸣,宛若晴天霹雳,瞬间变了天。   电光里,聂青禾看着宋清远那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想起原主宁愿冒雨回家也不想去府学给他丢人,一边觉得不值当,一边又觉得如果他真的对原主有过真情实意,那也算有点良心。   她缓缓道:“宋清远,我知道两家有父辈的交情,我爹和你爹情同手足,是不会同意撕破脸绝交的。所以我也不和你说狠话,但是我要和你说清楚,以后除非宋伯伯回来两家走动,其他时候你就不要上门了。”   她知道宋清远是个要强自尊心很重的人,她说了这样的狠话,无异于扯碎他的脸面,他也不可能再上门自取其辱。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同样我也不会再给你做衣服。”宋家让秋月送来的那些布,就当补以前做衣服的工钱了,宋母知道两人亲事作罢,只怕会高兴得蹦起来。   她把灯笼塞给宋清远,直接将他推出门槛,砰地把院门关上。   卡嚓!   惊雷滚滚,紧接着又是雷声轰隆。   紫色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云团,照着宋清远惨白的脸。   他的灯笼跌在地上,辟里啪啦的大雨从天而降,很快就把灯笼打湿浇灭,可闪电带起的亮光,那一瞬间却亮如白昼,直夺心神!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脑子乱成一团麻。   他以为青禾给他做衣服,是为了表达她喜欢他,是她乐意的。可现在她却说,他和母亲当她是针线丫头。   大姑和母亲对她不好吗?   的确,自从爹当了县令,大姑话里话外都是聂家配不上自家的意思,生怕匠户拖累爹的前程。尤其他考上秀才以后,大姑的言辞就更加不遮掩,觉得聂青禾小门小户咋咋呼呼不够端庄贤淑。   可母亲……并没有啊,母亲向来宽厚仁慈,节俭朴素,让他不要忘本,断然不会瞧不上聂家。   母亲那么喜欢青禾,小时候她把青禾妹妹带回家,对她呵护备至,那时候她慈祥温柔,他也满心欢喜。母亲怎么会不喜欢青禾呢?她把肉给青禾吃,还让他不要和妹妹抢,说将来是他媳妇儿,让他学会疼媳妇儿。   她怎么会不喜欢青禾呢?她不会不让他娶青禾的。   不会吗?   就前几天的谈话,还言犹在耳。   母亲显然更想让他有一门能给他助力的婚事,能够助他在仕途大道上走得更远更高。   可他,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想靠自己去走那条路,他想和青禾一起走一辈子。   他从小就认定自己长大了会娶她,她长大了会嫁给他,所以才会允许她给自己做针线,允许她在他身边说说笑笑,允许她……   老天作证,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也从来不想对她冷淡。他只是怕人家拿他俩说笑,他只是……太害羞、太矜持,克己守礼生怕被人说轻浮浪荡,所以总是尽量隐忍着对她的喜欢。   青春萌动的时候,他真的怕自己做错什么,所以只有更加努力地约束自己。   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觉得自己对她过于冷淡,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吗?   青禾,青禾,青禾,清远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没有不喜欢你,没有把你当丫头,没有……   随着风狂雨骤,宋清远泪如雨下。   聂青禾把话跟宋清远说开,事实也讲给他听,至于他信不信、听不听,她觉得不是自己的事儿,反正她甩掉了一个麻烦,晚上睡得份外香甜。 第37章 一家亲--修补流云衫。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听见爹和娘在堂屋一边做饭一边小声说话,说的就是关于她和宋清远的事儿。   昨晚上聂父回家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就借了作坊的蓑衣和斗笠,提了个很小的油纸灯笼照亮,毕竟是走熟的路,闭着眼也不会错。结果他在路上碰到深一脚浅一脚的宋清远,淋得跟落汤鸡一样,那身素日里干净整洁的青衣也跟湿抹布一样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他想招呼宋清远一起回家,宋清远却又不肯,说是青禾对她有误会,要等误会解除以后求得她的原谅才能上门。   聂青禾说了“喜欢你的聂青禾死了”那样的狠话,吓到他了。   最后聂父就陪他去街上住客栈,看他安顿下才回家,又担心宋清远淋了雨会不会感冒伤寒。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睡下,只有聂母在东间等他,还给他留着饭菜。   他就把遇到宋清远的事儿说了一下,问聂母咋回事。聂母就把亲事作罢的决定和他说了,还说这是闺女的意思。   聂父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让闺女生气,也许是误会,说开了就好。   聂母不想大晚上的和他争论,就让他赶紧洗手吃饭。   聂父也因为白天累,晚上又遇到宋清远多耽搁半天,实在是困乏了,吃完饭洗脚的时候洗着洗着就睡了。   今早他又想起那事儿,就跟聂母嘀咕。   聂母:“行啦,你别多心了,他宋家对咱青禾啥样,你看不见?那天咱青禾那惨样儿你忘了?怎么宋清远跟你说几句好话,你就又心疼人家了?”   聂父小声道:“我也不是心疼他,我当然是心疼自己闺女。那以前俩人儿好得跟什么似的,八/九岁就给清远做衣服,怎么现在突然就不喜欢了?”   聂母:“那你得问他娘还有大姑了。长辈不乐意这门亲事,觉得咱们拖他后腿,咱们还能把闺女送去受磋磨?就算现在成了,那以后他中了举甚至当了官老爷,还能看上咱家?到时候再为了攀高枝娶一房能帮衬的媳妇,不得找借口休了咱闺女?那咱闺女的性子,还能活?”   聂父一听打了个激灵,“是不行。就是……怎么也等大哥回来再商量。”   聂母道:“你不用操心啦。我和你说,这事儿宋清远回去和他娘商量,要是他娘稀罕咱闺女,会上门来解释,讨好青禾。要她不乐意呢,这事儿就当不知道,不但平时不会来,只要宋大哥不在家,那以后逢年过节八成也病着不会和咱们见面的,不信你看着吧。”   聂父声音更低了,“她身体是不好,总病歪歪的。”   聂母哼了一声,懒得说她了。反正青禾把宋清远放下了,这事儿就拉倒,别说宋母对聂家不满意,就算是满意得不行,她也不会再同意了。“你就干活儿赚钱吧,管那么多呢。孩子大了,也该有自己想法。咱青禾那么聪明能干,赚那么多钱,大掌柜几个都夸个不住,难道还想不明白这么点小事儿?”   自从聂青禾不再喜欢宋清远又赚大钱以后,聂母都跟着扬眉吐气,在聂父跟前腰杆子也硬起来。尤其小儿子读书,聂父拿不出学费,是聂青禾拿回来的银子,聂父自己都觉得矮了一头,在家里也不自觉地就少独断了。   聂父想想也是,现在铺子里谁说起闺女不是竖大拇指?当然,那些说酸话,说抛头露面什么的,他自动忽略掉,钱掌柜都说他们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看爹也没二话,聂青禾放了心,宋家886。   聂父还记挂着客栈的宋清远,不知道他会不会生病,草草吃两口饭拿着个馍就走了。   这时候堂姐也起来,她便起身穿衣。   聂红花和小力也被尿憋醒了,纷纷跳下炕跑出去抢茅房。聂小力人小腿短,现在断然抢不过9岁的聂红花,他就迷瞪着眼睛对着茅房旁边一棵小腿粗的枣树嘘嘘,顺便施肥了。   屋里堂姐起来,从挎包里把昨天从绣衣楼带回来的一些碎布片倒在炕上,想给聂小力拚个肚兜穿着睡觉。   聂青禾:“姐,你别费眼睛了。这么小的布片留着打袼褙纳鞋底吧,要做衣服那里不是有布嘛,你想做什么就做。”   堂姐:“那可是宋家送来给宋秀才做衣裳的,我们怎么好乱用?”   聂青禾:“这布是我的了。他们以前让我做了那么些衣裳,我也懒得和他们算账,就用布抵押工钱了。娘给小力扯的布太厚了,他穿着热的不行,还是重做两身夏布衣裳。”   她把那两匹布分别抱到炕上,拿了自制的木棍尺过来量布扯布。   堂姐昨晚只听见他们在院子里的话,听不见院门外的话,还以为她只是跟宋清远置气,吓得赶紧拦着她,“好妹妹,你别赌气,有话好好讲,这布扯坏可就拼不来了。”   以前聂青禾把清远哥哥挂在嘴边,隔天就得去给他送东西看看他,可她生病好了这阵子几乎没提过宋清远,更没有说去给宋清远送东西。昨晚上宋清远过来,聂青禾就说拉倒的话,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聂青禾看她紧张的样子,笑道:“姐,你别担心,我没赌气。我说的是真的,我和宋清远成不了,他家现在是官家,咱们是匠户,宋清远以后中举中进士当大老爷去,更看不上咱家了。你觉得宋大娘还会让我当儿媳妇吗?”   想起宋母那不冷不热的笑容,格外深沉冷静的眼神,堂姐也沉默了。   聂青禾就把布料量出来扯开,笑道:“她其实一早就想退亲,又怕担负骂名就想冷着我呢。那我把宋清远的布料给弟弟做了,她不是正好有借口更不喜欢我?”   堂姐心里还是难受,“他们凭什么不喜欢你,你对他那么好,给他做那些衣裳鞋袜。”   聂青禾也觉得原主冤枉,淡淡道:“也许人家就当我是个针线丫头罢了。”   她小小年纪就这样老成凉淡的语气,听得堂姐快哭了。昨晚上听见宋清远那么哀求的语气,聂青禾却铁了心要断绝关系,堂姐还觉得宋清远有点可怜。这会儿看聂青禾的神态,她又觉得妹妹这是伤心透了才会彻底放下,否则以她对宋清远的感情,怎么可能舍得那么冷待他?   真要是放下了,也好,免得嫁过去受委屈。只是这样话,那又要重新相亲,再找的男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又未必有宋清远这样好呢,堂姐又替聂青禾犯了愁,再想想自己,那便是愁上加愁。   聂青禾已经麻利地规划好这些布料的用途,给弟弟做两身,剩下的先留着谁需要就给谁做,她调侃道:“说起来他们还是抠门,就不知道多送两匹。”   堂姐看她真的不在意宋清远,也笑起来,轻推了她一把,“要真成不了,咱可不贪图他家的东西,免得以后他们败坏你的名声。”   聂青禾:“宋家大娘要知道的话,不但不会抹黑我,还会对我越发热情。以后要是宋大姑说捧高踩低的话,她保不齐还装好人维护我们呢。”   聂母听了忍不住心酸得很,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就通透成这样了,这要不是受了罪,哪里会想通这些?   聂青禾早饭喝一碗小米粥,吃了半个煮鸡蛋和几口馍。   她看还有点时间,就把贺驭那件丝衣拿出来摆弄一下,撕裂的地方是修补不了了,因为没有那种特制的金银丝线,也不能修成原本浑然一体的织成感。在破了的布料上绣个图案,然后把裂口修补完整,那是厚布料,绝对不适合这种薄如蝉翼的金贵东西。   最后聂青禾干脆重新给他改个款式,把破了的那截袖子顺着花纹剪开,剪到下一个花纹循环的时候停下,然后用很细很细的丝线锁一下裂口边,拿几个内藏的褶儿,这样就不会脱线,看起来还很别致。再比量着把另外一只袖子如法炮制。衣服就被她改成了一款开叉袖,叉口开到手肘,这样更适合当一件装饰、遮阳的长衫披在外面。   一早上只做好一个袖子,她把衣服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起来放好,等明天再做。   聂小力:“大姐二姐,那我是不是得有个书包啊?先生说这两天也给我发本书看呢。”别的学兄都有书包,聂小力也眼热。   聂青禾:“书包有呢,我给你拿。”   她翻出一个原主给宋清远做的书包,塞给聂小力。   农户自己织的老土布,厚实耐磨,也没有染色,而是在一角绣了一丛兰竹纹样。绣得那兰草葳蕤,竹子挺拔脱俗,看着极为雅致。   聂小力开心得不行,他老早就想让二姐给自己衣服上也绣个花,可二姐总是说小孩子绣什么花?她明明就给宋清远衣服上绣花,怎么就不给他绣?现在好了,二姐也给自己绣,嘿嘿。   聂母和堂姐却一眼就看出这是聂青禾做给宋清远的。从前她给宋清远的东西都不许别人碰的,现在鞋子给大哥,书包给小弟,布料也分了,看来是真放下了。   聂红花忍不住有些吃味,酸溜溜地道:“二姐,怎么只给小力,没有我的呢?”   聂青禾伸手捏了捏她肉鼓鼓的脸颊,手感很好,戏谑道:“怎么会没有你个小辣椒的呢,我要是不给你,我不怕被辣着吗?”   她又拿出一块绣了兰草的手帕给她。   聂红花瞬间高兴了,却还是努力撇着嘴,做出一副有点嫌弃的样子,“二姐,不是别人不要了你给我的吧?”   聂母:“看给你能的,这小嘴一天天的就掉不了地上。不要给我用,我还没的用呢。”   聂红花立刻塞进自己袖笼里,嘿嘿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要,傻子才不要呢!”   宋清远个大傻子!我姐姐以后不给你绣花了,给我们绣,恣儿得很呢!   聂青禾看她那俏皮样儿,忍不住笑了笑,“偷听的话不许往外说啊。”   聂红花:“什么话?我怎么不知道?聂小力,你偷听什么啦!”   聂小力翻了个白眼,抿着唇角奶声奶气的,“酸鸡!”   结果就是他又被聂红花摁着一顿弹脑瓜崩,聂红花一边弹一边训,“你说你个赔钱货又打不过我,还总是挑衅我,你这不是给我机会修理你么。”   聂小力:“不许打脸,不许打脸,我要上学的!”   先生每天要检查仪容仪表,谁要是邋里邋遢在孔夫子面前丢人,那是要挨手板的,这可不管年龄大小。   最后聂红花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看你还敢说我的,没大没小,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我是假姐姐呢!”   聂小力:“不用看,你是红色的,你是真姐姐,你以后不许说我赔钱货!!!我很不高兴!”   聂红花又拍了一巴掌,松开他,“成交。”   聂青禾让他们俩别闹了,赶紧出发,上学迟到可不好。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空气中沁着泥土的芬芳,没有了飞扬的灰尘显得格外清新。   因为雨下得急,流淌得快,所以路面虽然湿漉漉的,并没有泥泞。只是有些低洼的胡同就倒霉了,积水倒灌,把路面泡透,一早上便泥泞得拔不出脚来。   聂青禾他们住的胡同地势略高,没有遭此麻烦,很顺利到了东大街上。   堂姐去绣衣楼,聂青禾要先送聂小力去学堂。   聂小力:“姐,我自己可以的。”   聂青禾揉揉他的脑袋,光头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头发茬,有点扎手,但是很好摸。她笑道:“你要是八岁,我就放心让你自己走。”   他早慧,看起来像八/九岁,可他的同龄人大部分还在玩尿窝窝泥巴哭鼻子呢。   聂青禾把小弟送到学堂,时间不早不晚,此时早来的学生已经在读《大学》的文章了。   聂小力跟聂青禾摆摆手,摁着自己的书包倒腾着小短腿跑进去,进了学堂他先去孔子像前鞠躬行礼,然后跑去自己位子上坐下。他人小腿短,课桌椅却是差不多的,并没有专门适合他的小桌凳,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就显得有点小。   聂青禾悄悄地从窗外看了看,聂小力已经倒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他的三字经了。   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学生,有的背四书五经,有的背三字经,还有的背千字文,乱哄哄跟菜市场一样。   聂青禾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岑先生过来,她淡定地给岑先生行礼问好,没有半点拘谨和紧张。   岑先生左手握拳背在身后,右手拿着一卷书,朝她微微颔首,快步走进学堂。   聂青禾又悄悄拐去厨房看看,任何时候和食堂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大部分都在这里吃一餐午饭。可以自己从家里带饭,也可以交钱在这里吃。在这里交钱吃饭和岑先生一样,都是吃二米饭或者二合面面食,钱就按照市价交。聂小力人小饭量小,岑先生让他一天只交三个钱便好,有主食还有蔬菜,如果厨房做鱼肉蛋之类的,他也能分一点。   聂青禾跟学堂厨娘聊了几句,套个近乎,送了厨娘一个聂红花勾的小号发网,上面有一朵海棠花。   厨娘很高兴,当即就让聂青禾放心,“那孩子伶俐,先生喜欢着呢,吃不了亏的。昨儿他还让先生奖励他吃糖呢。哈哈。”   聂青禾便放心了,跟厨娘道谢,告辞回铺子去。   因为聂青禾特意跟厨娘拜托一下,还送厨娘礼物,给厨娘高兴的看聂小力格外亲切。等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多给聂小力夹一筷子蔬菜,再夹上两块肥瘦相间的肉呢。   给别的同学羡慕得不行! 第38章 收徒--红糖黄酒姜茶。   聂青禾回到铺子,因为下了雨,铺子里的伙计在打扫街面,把路上石板间被雨水泡松的泥土重新铺上新土压实,免得客人们走到这里溅一裤腿子泥。   金台城因为不太大,富足的商人又多,所以东西南北大街中间都铺着石板路,道路两边还有铺石板的排水沟,看起来相当整洁。只是石板和石板之间,是泥土填缝,下雨大了难免会泡坏,或者天长日久导致石板松动,就需要有人检查,一般都是各家铺子负责门前的位置。   否则客人走到自家铺子门前却溅了一裤腿泥水,难免觉得晦气。   这时候一场雷雨一层热气,温度是越来越高的,出门逛街的妇人少起来,而且不年不节的,铺子的生意基本就是淡季。   铺子都会趁着这段时间盘账,训练伙计,或者做些新的小东西送给老主顾联络感情。   柳记也一样。   柳大掌柜把聂青禾配方的洁面膏、两种洗发膏用精美的瓷器装了,然后再加上大小发网,装在精美的匣子里送给那些贵客。   这东西比起那些贵重的金玉宝石首饰,那还是便宜得很,当礼品又很体面,所以今年这波赚了不少口碑。   聂青禾也寻思自己应该趁着不那么忙的时候,培养两个助手,慢慢地把梳妆插戴、修眉化妆的活儿交给学徒做。   珍珠和阿良很快也结伴过来,他们说三少爷重新开始读书,不需要他俩伺候,让他们继续来铺子帮忙。   阿良去后面帮衬聂大力,珍珠则继续给聂青禾当助手。   这时候有两个妇女结伴过来梳妆,还有要来买洁面膏和洗发膏的,聂青禾就让阿良领买东西的去后面,她负责梳头。   珍珠擦擦额头沁着的细汗,“聂姑娘,我给你帮忙。”   聂青禾也没客气,直接让她帮忙带人洁面梳头,自己则先给一个妇女修眉毛。   两个妇人是去很讲究的筵席,点名要求梳牡丹头,满头插戴。   聂青禾如今既有趁手的小工具,动作又熟练,别人要梳一两个小时的头型,她不用半个时辰搞定两个,还加上修眉化妆的时间。   那俩妇女直接被聂青禾的手速惊呆了,这是什么神仙速度?   难道糊弄她们?   凉热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珍珠还拿着另一面帮她们前照后照,两人又互相看,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两人顿时满意得不行,一个劲地夸聂青禾,付钱的时候每人自愿多付聂青禾五个钱,感谢她节省了大把时间,还给梳得这样好。   两人携手外面坐雇来的轿子去,走到门口还跟聂青禾回首道谢呢,夸她了不起。   珍珠看聂青禾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聂姑娘,您真厉害!”   聂青禾看了她一眼,试探道:“珍珠姑娘,你想学吗?”   珍珠眼睛更亮了,“我可以吗?”   聂青禾:“当然!”   其实她很看好珍珠。珍珠也算是柳家精心培养的丫头,性格外向,为人热情大方,不忸怩也不小心眼儿。在学东西方面,理解力还行,学东西也不算慢,还能举一反三,聂青禾觉得如果给自己当助手倒是不错。   就不知道柳家什么打算。如果珍珠只是一个丫鬟,那么到这里来帮忙完全没问题,她还能多给珍珠一些钱。可如果珍珠是三少爷的通房丫头,乃至以后可能要做姨娘的,只怕就不合适。   因为有这个顾虑,她之前都没有主动使唤和指导珍珠,只让她带妇人们洗脸做一些简单的小事儿,这会儿珍珠自己说想学,她才开口指点一二。   她也不想自己花费心思培养了助手,结果到最后珍珠又不给自己帮忙,那岂不是做无用功。   她自认咸鱼的人,怎么可能白费力气?   聊了几句,她试探道:“珍珠姑娘,你在三少爷跟前忙吗?要是不忙,可以多来我这里帮帮忙。”   珍珠笑道:“好的呀。其实我虽然是三少爷的丫头,可并不贴身伺候的,多半是做针线活。最近三少爷也不让我做针线了,反而让我多到铺子里来帮忙。”   聂青禾判断看来不是三少爷的通房,珍珠似乎也没有自己可能做姨娘的想法,只是把三少爷当主子。   她真的很想培养一个助手。当然最好的人选是堂姐,可惜堂姐不肯来,那珍珠也不错,到时候再找一个机灵的一起教。   这时候要找个能在铺子里抛头露面帮衬她的机灵女孩子还真不容易,珍珠是柳家的丫头自然不会差,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不是过于害羞就是忸怩,见了陌生人就同手同脚不知道怎么办好,还如何学东西,更遑论给客人修眉梳妆?   珍珠见聂青禾真心实意要教她,激动得不行,也说要像那些学徒那般拜师,要开口叫聂青禾师父。   聂青禾闻言忙婉拒了,“珍珠,你只需要用心学就行,其他的咱就不讲了。”   珍珠看她坚持,也只能接受只跟着她学却不叫师父的现实。   教了一会儿,又结伴来了两个妇人,她们不要梳妆打扮,而是来修眉毛的。   聂青禾就放慢速度修眉,一边给珍珠讲解,如何综合考虑脸型、眉形、眼型、眼距、气质等条件来决定修成什么样的眉形。   珍珠听得如痴如醉。   那俩妇人也是直咋舌,“聂姑娘,看你唰唰唰几下就修好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聂青禾笑道:“那是自然,我熟练也不过是心中有数罢了,所有的判断都在一瞬间完成,可要说的话,那也得不少话呢。”   她们就让聂青禾给讲讲,实在是好奇。   聂青禾也不吝啬,一边修一边讲,“比如陈小娘子您,您的眉毛生得形状好看,但是和眼睛距离过近。”这就是俗称眉压眼,这时候的相面师对眉压眼的断语可太狠了。   “对对,人家都说我有些凶的。”   聂青禾笑了笑,“所以就把眉毛剪短,然后把下面的刮掉一些,再把眉峰到眉尾挑上去,就好看了。”   陈小娘子:“我以前自己用小镊子拔过的。长出来是不是比你刮掉要慢一些?不用总修哎。”   “总拔会让眼皮变松的。”聂青禾随口说了一句,“我不给客人拔眉毛。”   陈小娘子和伙伴儿惊呼一声,都表示以后不乱拔眉毛了,免得眼皮耷拉下俩难看死了。   聂青禾给她们修完眉毛,又拿毛笔蘸着眉黛画了画眉尾,将眉梢挑高一些拉开和眼角的距离,增加视觉宽度。   两人先是对着镜子照,然后又互相看,真觉得变美了很多。   尤其陈小娘子,之前眉压眼,看起来凶凶的,这会儿反而有一种眉飞色舞的感觉。   聂青禾还教两人回去自己修眉的要领,让她们不要随便动眉头,后面可以自己修,修完画一下即可。   两人非常满意,一人交了十个钱。   等她们走了,珍珠跃跃欲试,想自己修修眉毛。   聂青禾让她先不要自己给自己修,免得和冯娘子一样。   珍珠就跑去找阿良几个,要给他们修眉毛,给他们吓得后院一片鬼哭狼嚎。   等晌天该吃饭了,聂青禾收拾一下让珍珠和自己一起吃,珍珠是三少爷的丫鬟,可不是他们铺子的伙计,还是要客气些的。   林掌柜邀请她们一起吃,顺便还教聂青禾识字。这会儿没人,聂青禾就和珍珠把饭菜端去小隔间和两位掌柜搭伙。   一人一碗二米饭,还有一碟子咸菜,另外一盘子盐水煮菜,一盘子韭菜炒蛤蜊。两位掌柜还给送她们一份咸鸭蛋,这是微山湖特产的麻鸭蛋,蛋清青白,蛋黄黄澄澄直流油,吃起来~~的特别香。   聂青禾把咸鸭蛋分了一半给珍珠,然后安静地吃自己的饭。   咸菜齁咸,盐水煮菜火候太老,蛤蜊泥沙没吐净,吃起来有点牙碜。   聂青禾吃了两颗蛤蜊就拉倒了。   看她放下筷子,珍珠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聂姑娘,蛤蜊很鲜的,你不吃了吗?”   聂青禾:“有点牙碜,没吐净泥沙。”   珍珠觉得还好,“我竟然吃不出来,看来我牙缝大,哈哈。”   吃完饭,珍珠主动把餐具送回小厨房,洗漱之后飞快跑回来跟聂青禾学梳妆的知识。   聂青禾看她很勤奋主动,也愿意多用心教她一些东西,而珍珠也的确感兴趣,学得也用心。   一般下午来梳妆打扮的人少,买洁面膏和洗头膏的客人有阿良几个招待,来洗头的有珍珠帮忙,聂青禾给三个客人修完眉毛一时没有人上门,她便难得轻松一会儿跑去小隔间练字,把新学的字写熟。   她才写了六七个字,一抬头看到一个妇人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走在窗外。她忙出去关心了两句,“这位娘子……洛娘子?”   洛娘子气质好,还是她的第一个顾客,所以聂青禾记忆深刻。   洛娘子抬头,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发白发青,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聂、聂姑娘,我肚子好疼。”   聂青禾忙扶着她,“来铺子里坐一坐,我去给你叫大夫。”   洛娘子摇头:“不用,我……我每次癸水都疼。天杀的,都嫁人这些年了,还是疼。”   原来是生理痛,那就不用担心了。聂青禾松了口气,刚开始她还担心洛娘子是阑尾炎或者小产什么的呢。   她扶着洛娘子进铺子工作间休息一下。   洛娘子这会儿疼得也顾不得多礼了,瘫在聂青禾休息的玫瑰椅上,用力地按压着肚子。她实在没有力气坚持走到家了,刚才如果不是聂青禾扶了她一把,她感觉自己真的要昏倒在路上。   聂青禾给她倒了一杯热白开水,让她喝几口,又道:“洛娘子,我去让小厨房帮您煮一盅黄酒姜茶来,您喝了腹部热乎乎的会略缓解一下。”   洛娘子忙道谢,现在能缓解一二,怎么的她都乐意,哪里还管什么虚礼客套?   聂青禾去后面叫了珍珠,让她帮忙去跟厨娘说一声,熬一盅黄酒姜茶来。方法是直接把姜拍碎切末放在黄酒里煮,滚开一会儿,把一个搅拌好的鸡蛋液倒进去再滚一下就好,端过来趁热喝。   珍珠道:“还是我去煮吧,厨娘忙起来又要抱怨的,她们脾气都大着呐。”   聂青禾跟她道谢。   珍珠咯咯笑道:“聂姑娘,你比我还小两三岁呢,怎么比我还老成呢,千万不要再跟我谢来谢去地啦。”说着她就跑出去了。   聂青禾回去前面,有三个妇人来买发网的,还有一个买洁面膏和洗发膏的,聂青禾就让来顺招呼她们。   她进去看看洛娘子。   看起来洛娘子疼得着实厉害,脸色苍白不说,嘴唇都白了,秀眉紧蹙着,眼角都沁着不自知的泪珠,把浓密的睫毛都打湿了。美人总是招人疼的,尤其聂青禾这种颜控。   她就过去帮洛娘子横搓一下后腰,“听我娘说肚子疼的时候按肚子没用,揉腰有用。”   洛娘子声如蚊蚋,“是舒服些。”   聂青禾又道:“来干净以后,可以喝几天姜汤,等来之前再喝几天姜汤,对缓解疼痛也是有点用处的。”   各人体质不一样,疼起来程度也不同,有人按摩管用,有人姜汤管用,有人啥也不管用,只能熬。   前世她有几个同学就疼得很厉害,真疼得打滚喊娘的那种程度,陪女生去医务室拿止痛药、打止痛针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她没疼过,虽然不知道疼起来什么样,但是看那疼得要昏过去的样子,真不是装的。   她因为和妈妈相依为命,属于非常敏感又体贴的性格,就非常会照顾人。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她读书的时候,没有遇到过针对她的老师和同学,都和她关系很好。大三下学期开始和同学一起创业,也是几个富二代同学主动带上她。后来妈妈去世,她一下子变成咸鱼,没有了事业心,怕耽误合伙人想退出,他们也都拒绝了,让她不必多想,只管拿分红就行。   聂青禾帮揉了一会儿后腰,洛娘子觉得果然舒服许多,至少不会疼得嘴巴都张不开了。   这时候珍珠端着一盅姜茶进来,“里面放了红糖的,娘子趁热喝吧,喝得出一身汗,肚子就没那么痛了。”   洛娘子忙坐正一些,跟她道谢。   拿开盖子,就有一股浓郁的姜茶混着黄酒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用勺子喝了一口,入口又烫又辣又甜,咽下去整个口腔连着食道一路热进胃里,再喝几口,连原本很痛的腹部似乎也熨帖起来。   她立刻有了一些精神,“看来这姜茶真的有用。”   她其实自己也知道肚子疼的时候喝姜茶会缓解一下,可她就是那种寒号鸟的性格,疼得时候就发誓什么都去做,不疼了就万事丢到脑后去。以前婆婆在的时候,婆婆帮她熬,后来男人伺候她,但是男人有自己的事业总要出远门。而她又有怪脾气,不喜欢家里有丫头婆子。虽然现在贺驭带着随从住在她隔壁院子,可她也不想让他们帮忙,总归是难为情。   今儿她有事必须自己出门,出门的时候并不觉得疼,还寻思也许这一次不疼了呢。   哪里知道啊,该来的是跑不掉的。   她缓过劲儿来没那么疼,也有心情和人说话,就问珍珠和聂青禾疼不疼。   珍珠:“我不疼的,我就腰有点酸溜溜的,坠坠的感觉。”   她们看聂青禾。   聂青禾摇头,“我不疼,不对,我还没有。”   原主才14岁,还没来呢。女孩子来事儿有早有晚,有人十一二岁就来了,有人十六七岁才来。   前世她是十五岁年末的时候来的,这一世就不知道了,看来也得提前准备一下了。   洛娘子顿时羡慕得不行。   聂青禾让珍珠陪着洛娘子,她则去后院忙一会儿。   等回来的时候,有妇人过来问洗发膏和洁面膏,听说五百文嫌贵走了。   洛娘子听见,好奇道:“是什么样的,给我瞧瞧。”   这里多宝阁上摆了样品,新品的洁面膏,还有两款洗发膏。聂青禾分别拿给她看,介绍一下区别。   洛娘子听得很感兴趣,她笑道:“我小时候在家里也听祖母说过一些方子,不过当时没在意,只记得什么鸡蛋清蜂蜜可以抹脸,雀屎、鹰屎什么的好像能祛斑。”说着她笑得更厉害起来,露出嫌恶的表情,“晒干了也觉得膈应呢。”   聂青禾倒是无所谓,她道:“有些药材的确是这样的。”   虽然她有纵观历史的金手指,知道这些方子,却也没料到洛娘子会这么大方,直接把秘方配料说出来。   洛娘子让聂青禾一样都给她来一罐。   聂青禾建议她少买一点,先回去用用看,喜欢就再买。她寻思洛娘子家境好,家里肯定有花想容买的面药和澡豆之类的产品。   洛娘子却不介意,“我们家人多,用得费着呐。”   聂青禾让珍珠去帮她盛了,又问了住址,听着不很远就在南大街那边,便安排一个小伙计给洛娘子送家去。   洛娘子疼过那阵儿,这会儿又活蹦乱跳的,表示自己没问题,不就三个罐子么,自己可以拿的。   她摸了摸腰间,钱袋不知道落哪里了,便从腰间解下一块白润的比目鱼佩给聂青禾做抵押。   聂青禾:“不用的,您只需要在欠条上摁个手印,明天来还钱就行。”   这种玉佩一看就很珍贵。   洛娘子:“没事,明儿有人来赎。”她直接把玉佩扔在聂青禾练字的小桌上,抱起三个罐子瓶子就告辞走了。   珍珠忍不住笑起来,“洛娘子可真好玩儿。看着斯文娇气,没想到这样干脆。”   进来的时候疼得都不行了,这会儿又健步如飞,真是孩子一样不装病。   聂青禾:“对啊,不矫情,潇洒又随和。” 第39章 贺驭--在下贺驭。   翌日聂青禾照旧先送了小弟去读书,然后到铺上上工。   上午她带着珍珠梳了两个预约的全妆,卖了十几个发网,然后就带珍珠去后院看看聂大力他们。   洗头药液聂青禾一直不外售,有老主顾的宣传,所以来洗头的人一直不断。有治疗头上癞子的,有灭虱子虮子的,也有为了治疗头皮痒病的,一天至少四五个,多的时候也有十来个人呢。   来买洁面膏和洗发膏的人也不断,有交了一斤钱但是一次打一两的,也有一下子买几斤的。   聂青禾让聂大力和陈子健记着呢,那些买少的不管,但是买多的一定要记住,那是潜在大主顾,很可能是那些大户人家打发下人来买的。   她建立了一本专门的客户联络单,洗头液、洗发膏、洁面膏等分门别类列好,哪位主顾买什么,要记下数量、姓氏以及尽可能记下联络住址,如果客人不说那也无所谓。   有了数字的帮助,聂大力和陈子健只需要学会姓氏,以及金台城的街道胡同名称写法。聂青禾还让来顺去买了一本百家姓,和金台城胡同名称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随时随地背诵、识字。   阿良来帮忙的时候也能给记录,因为他跟着柳徽学会很多常用字,日常写信都不成问题的。   陈子健学得有些费劲,但是聂大力学得快,他记性好,不但能认识,还能试着写。   另外俩学徒就完全不往这上面考虑,学字干嘛?那么费脑子那么麻烦,多累啊,反正他们也不当掌柜的,不去考科举。   安排完客户联络单的事情,聂大力拉着聂青禾去无人处,跟她讲有人鬼鬼祟祟来打探秘方的事儿。   他发现有人藉着来买东西的机会,在小院里四处溜跶探头探脑,还问俩学徒材料的渣滓都丢哪里去了。因为他交代过保密的事儿,而那俩学徒也做完交代的事儿就拉倒,并不会多去寻摸事情做,所以别人问那也是万事不知道。   聂青禾:“大面上的材料没关系,随便他们看,咱们还标在名字里呢。”   生姜何首乌,茶枯侧柏桑叶,直接告诉他们用料,但是配角和用量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   每一样洗发膏里都有独特的配料,尤其那些有一定毒性但是精确用量,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药效,例如生附子、白丁香等这种是关键。她直接让大哥将不能再用的残渣丢在一处固定的地方,晒干了直接当燃料,这样别人也不需要惦记。   聂大力:“这是个好办,还省柴火呢。”   跟大哥沟通完,聂青禾就和珍珠回前面铺子。   两人刚到屏风旁边落座,“聂姑娘,我又来给你捧场啦!”一道刻意娇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聂青禾起身一看,竟然是翠姑。她穿着翠绿绣鸳鸯的抹胸,下面是水红色的百褶裙,外面披着月白色的纱衣,裸着锁骨下大片肌肤,擦了不少粉,雪白晃眼。她今儿梳着一个改良版的抛家髻,两鬓黑鸦鸦的,发髻摇摇欲坠,上面插着陈大官人送的那支金钗,倒是别有风情。   这时候不少青楼女子在楼里营业的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的时候反而打扮得像良家妇女,规规矩矩,别人也看不出她的身份。像翠姑这样高调的还是少的,可能因为她谋生的翠羽楼是半官营的,里面的姑娘宣称卖艺不卖身,客人们去了都是听曲儿赏歌舞的,并不留宿。不过,他们翠羽楼提供外出陪游服务,客人可以邀请看中的姑娘,陪伴自己参加一些聚会,免得自己孤单一个人太掉价。   自然的,像李娘子那种知道翠姑身份的也会防备鄙视她,感觉她们就是靠勾搭男人活着,整天想着哪个男人给她们赎身回去做妾。   在聂青禾看来,不管是官妓还是私人青楼,里面大多都是苦命女子。她们要么是父辈或者丈夫犯法被牵连,要么是穷苦人家被父母发卖沦落风尘,不管如何,都不是她们能选择的。   珍珠看到翠姑,眉头皱了皱,她虽然不知道翠姑是谁做什么的,但是看这身打扮直觉就不是正经人家。   聂青禾示意她不必介意,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营业笑容,“翠姑娘,您今日买什么?”   翠姑歪着头娇笑,“你怎知道我不是来梳头的?”   聂青禾笑了笑,“您今日妆发整齐,容貌秀美,哪里还用重新梳头。”   翠姑习惯性地朝她抛了一个媚眼,“真是个小机灵。我是来买你们那个洁面膏子和洗头膏子的。”   聂青禾:“您没带罐子?”   翠姑:“带什么罐子啊,你这里没有啊?给我配一个。”   一听就是不差钱儿。   聂青禾让珍珠在前面招呼,她自己引翠姑去后面。路上碰到其他人,有的见到翠姑看直了眼睛,有的则忙不迭躲开,或是一脸大义凛然地鄙视她。   翠姑则一律朝他们抛媚眼儿,惹得他们面红耳赤的,遭受了多大羞辱一样。   等转过身去,翠姑一撇嘴,跟聂青禾吐槽道:“这些个臭男人啊,去了我们那里,一个个不知道多放浪下流堆金堆银求留宿,这会儿倒是装老夫子了。”   聂青禾:“也不是所有男人啦。”   翠姑又开始给聂青禾传授分辨男人的绝招,如何如何,找女婿一定要擦亮眼之类的。   聂青禾笑而不语,领着她去挑罐子装洁面膏。自己订的还没到货,她又让来顺去瓷器店挑了一些各种花色的罐子和瓶子,就为了应付自己没带容器的顾客。   翠姑妖娆地靠在一株石榴树上,让聂青禾帮她选好看的贵的。   聂青禾便帮她挑了一个粉彩水点桃花的罐子和瓶子,一个罐子就要四十五文,“你买哪样洗发膏?”   翠姑问了一下,道:“两样都要。”   聂青禾又给她拿了一个罐子,然后亲自给她装膏子,再放在简易天平上平衡一下重量。   翠姑有些狐疑,“这样份量就够了吗?”   聂青禾:“那是自然,平衡器这边放客人的罐子,那边放一个等量的砝码,等灌完了再放一下,只要两边平衡就是一样重的。去掉罐子的砝码,就是洁面膏的。”   聂青禾这个平衡器药房和金饰店常用,因为他们要称一些贵重的物品,重量经常精确到几钱几分,所以非常讲究精确度。聂青禾不需要那么严格,只需要精确到钱即可。   翠姑是个精明人,见没吃亏就无所谓,也并不需要多占什么便宜。她扭头看了看小院子,竟然还有人过来洗头,就份外好奇。   聂青禾也没时间陪她闲逛,称完就问她怎么拿。   翠姑把手一甩,她才不直接拿东西呢,那多掉份儿呢。她笑道:“能麻烦你们小哥帮忙送一下吗?”   很多铺子会帮忙送货,但是也有距离限制,比如同一条街上,或者并不太远。翠羽楼在城西北的平湖边上,那可有点距离。   聂青禾笑道:“翠姑娘,您看我这里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人能送。要不您找个脚夫?”   这街上有轿行、车行,他们也养了一些脚夫,可以帮人挑货、送东西。就这么三个瓷瓶,送到家也用不了十文钱。   翠姑知道聂青禾是不会派人给自己送了,也只得答应,聂青禾便让小伙计去街上喊脚夫给翠姑帮忙。   脚夫提着藤编小箱子来的,箱子里面分四个格子,直接把三个瓶子放进去,提着就走,还不会碰碎。   聂青禾送翠姑到门口。   翠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朝着聂青禾嫣然一笑,“聂姑娘,你是个好人。”   聂青禾不解,这从何说起,她笑道:“我是个生意人。”赚你钱呢。   翠姑又道:“反正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她又走回来,拉着聂青禾往边上靠靠,小声道:“聂姑娘,我昨儿听见有人暗中商量要对付你们。”   聂青禾眉梢微挑,“多谢翠姑娘,可知是何人想对付我们?”   翠姑摇头:“那就不知道,我只是听见一个姐妹儿说,八成是有人花钱请她出面。不过你放心,她没我漂亮呢,唱曲跳舞也一般,平时最多的是给我们梳头打扮啥的。”   聂青禾跟她道谢,说以后有新品出来,送给翠姑试用。   翠姑登时就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乐颠颠地走了。   聂青禾站在铺子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谁会想要对付他们呢?花想容?黄记?还是其他同行插戴婆?难不成是温娘子那里?她立刻就把温娘子剔除了,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一些客人的意思温娘子是个很清高傲气的人,断然不会用下作手段。   虽然翠姑没说是谁,但是聂青禾已经心中有数,并不害怕。   对方找这样一个姑娘,能怎么对付她?柳记是肯定不要的,那可能是有人让她和自己打擂台,想比过自己?不过看她给翠姑今日梳头打扮的样子,也没有多厉害,至少比不过自己的。   且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怕不成?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好处,若是自己做小生意,势单力薄的,难免就被人给碾死了。   她刚要转身回铺子,就听见马蹄声传来,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竟然看到了救命恩人!   俊秀挺拔的少年着一身白衣,正策马而来,风吹动他纤薄的衣摆,如流云飘飞。   真是个英俊帅气的小哥哥!聂青禾朝他摆手打招呼,“恩公,出城啊?”   马上的清俊少年却径直策马朝她过来,到了跟前他勒住马缰,长腿一抬,侧身利索地跃下马背。   聂青禾原本以为他是要骑马出城,不曾想他竟然停在自己跟前,难免有点激动,眼睛都亮起来。   不怪她心情激动,她对小哥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人。毕竟刚穿来就差点被泥水呛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不客气地说她对小哥哥的感激之情,还早于聂母这些家人呢。   贺驭对上她那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感觉里面满满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见到自己,她这么开心?   他微微颔首,淡淡道:“在下贺驭。”   聂青禾大眼弯弯的,越发清亮,“恭贺的贺,yu是金玉的钰?还是李煜的煜?”   贺驭原本可没准备给她讲自己的名字,毕竟一般人听见姓氏就会主动称呼贺公子或者贺少爷,并不会再问是哪个字,尤其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没几个识字的。她这样问代表她识字?这引起了贺驭的好奇。   看她……他浓密的眼睫轻颤,便从头到脚给她打量一遍,穿着这样粗糙的衣裙,能识字?   聂青禾很期待地看着他,她对美人总是格外有耐心的,就是小哥哥神情冷峻,看起来不太喜欢说话?   她刚想说恩人不想说不用勉强,就听见头上传来清冷动听的声音,“驾驭的驭。”   聂青禾很配合地哇喔一声,“恩公的名字实在是霸气,起得真好!有气魄!有意境!”聂青禾这一刻红花附体,彩虹屁随便吹。   贺驭又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问道:“当真?”   聂青禾很坚定地点头,“当然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这个以后,恩公那冷峻的小脸似乎柔和了两分,眼神都于清冷中透着两分温柔,真是怪可爱的呢。   她当然不知道,贺驭这名字是他在八岁的时候自己起的,原本他爹给他起的名字他嫌弃太土,难听!   聂青禾又问恩公来做甚,是想买首饰吗?她可以帮忙推荐的,可以给折扣哟。   贺驭拿出一块一两半的银子,“赎玉佩。”   赎玉佩,什么玉佩,他什么时候给她玉佩了?哦,是洛娘子的。他和洛娘子有关系?   聂青禾请他进铺子稍等,她去给拿玉佩,又好奇他和洛娘子的关系,应该不是夫妻,不同姓应该也不是姐弟。她脑子里一堆问题,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一个问题也不会贸然问出口的。   她亲自拿了玉佩交给贺驭,见他掌心铺着一块雪白的帕子,可能不想和她有肢体接触?   这是有洁癖还是……她尊重对方的习惯,便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放在他掌心。恰在此时,一道朗朗的声音传来,“贺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聂青禾被惊得手一沉,食指在放下玉佩的时候不小心挠过他的掌心。   就……看起来像故意挑逗。   贺驭长睫垂下来,收拢五指把玉佩包在里面,被她挠过的地方有些痒,意外地并不让他讨厌。   他转身看向柳大掌柜,淡声道:“你认识我?”   柳大掌柜快步进来,朝着贺驭作揖,“前两天您在铺子前救了我们林掌柜和聂姑娘,我们东家不胜感激,特意跟人打听您的消息,好让我们登门拜谢呢。”   这时候林掌柜也出来道谢,两人万分热情,神态又恭敬至极。   贺驭看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怕是想拉着他长篇大论,说不定还会留他吃饭,顿觉头大。他立刻抿着唇角淡声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更不必登门道谢,在下借住友人家里,不便待客。贺某还有事,告辞!”   他毫不拖泥带水,拱拱手转身就大步出了铺子,随手一扯把马缰绳从拴马桩上扯下来,利索地翻身上马,眨眼就跑远了。   那架势分明就是怕人纠缠。   聂青禾: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你是怕人家吃了你吗?还是社恐啊?她感觉贺驭真的可能有点社恐症状。   单说贺驭骑马回到宅子里,到家将马缰绳直接往马鞍上一搭,它自会去找马夫服侍。他则敲敲墙上的木板门,“玉佩!”   屋里传来洛娘子的声音,“我正泡绿豆准备做解暑绿豆糕,明天你帮我给聂姑娘送一份去表示谢意。”   贺驭:“洛秋彤,我不是你家跑腿儿的。让阿大去送。”   洛娘子:“贺驭,我是你师姐,是你表姐,还是你娘最喜欢的侄女!我男人还被你使唤出去了!”洛娘子的声音听起来颇怨念。   贺驭沉默了。   洛娘子以为他妥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不进我的房间?小时候是谁跟我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叫,还说让我给当亲姐姐的?”小时候有多活泼可爱讨人喜欢,长大就有多冰冷无情烦人精!   贺驭:“……”   他把玉佩挂在门框上,淡淡道:“我的意思,你不如直接街上买,万一给人吃坏了。”   他转身走了,听着身后洛娘子叫他烦人精也只是勾了勾唇角。 第40章 换头术--美妆的奥义在于给人自信,让普通变得美丽。   等贺驭走后聂青禾就去找柳大掌柜打听他的消息。   柳掌柜捋着自己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她,“青禾啊,贺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不是咱一般人能打听的。”   他之所以能打听到,还是因为对方的人听说有人打听自家主子主动告知他的,还让他不要再瞎打听,他们家公子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被人窥探,曾经有人瞎打听被他一脚踹进臭水沟里。   他更怕聂青禾小姑娘家家的会被贺驭那高贵的气质、俊美的容貌给迷惑住,到时候只怕比跟宋家还要心碎呢,所以得提早叮嘱一下。   聂青禾笑道:“大掌柜您放心,我单纯就是感激他。既然人家贺公子救人不求回报,那咱自不必去打扰人家。”   其实她一看就知道贺驭不是普通人,更不是那些街面上混着的富家纨绔子弟,他清冷矜贵,不苟言笑,眼神锋利却没有侵/略性,都说明他的良好教养。   那自然是高门大族靠着底蕴才能浸润出来的良好气质了。她只是感激救命之恩,又不是相亲,自然瞎打听。   柳掌柜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咱们把感激放在心里,日行善事就当回报了。”   他又跟聂青禾说孙婆子的事儿,查得有点眉目了,这两天估计就能查清楚,他还要亲自去安排一下。   他必须抓住对方的把柄,给点颜色瞧瞧,让对方再也不敢来铺子里捣乱!   聂青禾给他加油打气,目送大掌柜走了,然后回去自己工作间继续教珍珠梳妆打扮。   她之前教了珍珠洗脸洗头的要领,今儿主教梳头盘发,从一个发型讲起顺便就把一些梳头的规律讲给她听。至于修眉化妆,这个可以先了解,然后慢慢学。毕竟修眉看似简单省力,可要想修好却没那么容易,毕竟现在的工具只有光秃秃的刀片,用不好不但可能会划伤肌肤,大概率也会把眉毛修坏掉。   珍珠自己是女孩子,也给三少爷还有小姐梳过头,所以会梳几个常见的发型。   在梳头这块,她进步挺快的,而且手巧动作利索又力道适中,不会扯痛客人的头皮。   客人少的时候,她给聂青禾梳了一个双垂鬟髻。   这个发型适合少女,也是丫鬟们的常用发型,先扎出左右两个马尾。如果头发多,就把每个马尾分成两部分,可以编成发辫也可以直接扭一扭弯出一个发鬟,然后把发尾固定回底部。如果碎头发多,就用发绳绑几道,灵活多变,非常实用。   像这种发型,已婚妇人是不会梳的。   这时候未婚少女的发型鲜明的特点就是前面有刘海,后面可以散发披下来,也可以都梳上去。如果梳上去那基本都是双髻,不会单独一个发髻。而已婚妇人的特点就是不再梳刘海,后面也绝对不会再披发,也不会再梳双丫髻,就是要把所有头发都盘上去。   秉持这个原则,那么很多发型都可以互通,可以改变,也可以创新,只要好看、牢固即可。   好看是共同的追求,而牢固也不可忽略,就算那些看似摇摇欲坠、松垮慵懒的发型,也不是真的随时散架,而是有设计的慵懒,就像现代说的发型设计就是看起来很自然、随性,其实每一丝随意的发丝都是不随意的摆拍。   珍珠听得认真,学得也认真,给聂青禾梳完头,还给她套上合适的发网,发网上缀着小巧的珍珠花朵。   “聂姑娘,你真美!”珍珠自己都看呆了。   聂青禾扑哧一笑,“你头发梳得美。”   来顺几个小伙计都过来参观珍珠给聂青禾梳的头,纷纷夸个不住,头发梳得好,人更美。   他们在这里说,来买首饰的妇人们少不得也要参观一下。   看聂青禾虽然穿着粗布衣裙,却容貌清丽,气质清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着实漂亮。   她头上戴着的珍珠发网立刻吸引了她们的兴致,纷纷说买回去给家里女孩子戴着玩儿。   这珍珠发饰是聂青禾让后院学徒加工的。   普通的发网不值钱,但是有了附加值那可就不一样了。   聂青禾立刻全方位给她们展示这个珍珠发网,让她们近距离看看。   小姑娘发量多,发丝乌黑泛着光泽跟黑缎子一样,着实让人喜爱。   好几个妇人当场就预订了。   聂青禾:“娘子们家里若是有珍珠的,也可以拿来加工,只需要出个加工费。”   “那我家里有一匣子,我回去拿些来做两个。”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欢喜地转身回去拿珍珠了。   另外几个妇人眼角抽了抽,你拿就拿,说什么还有一匣子,谁知道真假啊。   加工珍珠发网这事儿聂青禾交给来顺,让他和做首饰的学徒们沟通。   快到晌午热浪滚滚,蝉鸣阵阵,外面依然热气蒸腾,树叶都打卷了,肉眼可见的泼在门前石板上的水慢慢地蒸发变干了。   珍珠拿帕子一边擦脸,一边职业习惯拿团扇给聂青禾扇风,“这才五月,还没进六月呢,怎么就这么热。”   聂青禾正在用小磨刀石磨她那些刮眉的刀片。   刀片虽然锋利,可用起来很快就会钝掉,得时常磨着。磨刀片还讲究角度和力道,需要技巧,有人磨刀越磨越钝,俗称磨哑巴了。   珍珠感慨道:“聂姑娘,你可真厉害,没有你不会的。”   聂青禾随口道:“那可太多了。”   两人说笑几句,比前两天更亲近随意几分,珍珠不再那么谨慎,聂青禾也不那么客套。   聂青禾给珍珠一个刀片,让她先学着磨刀片,多熟悉熟悉手感。   正练习着,门外进来三个妇人,前头的两人聂青禾认识,是之前陪小叔子相亲的翟娘子和陪丈夫拜师的杜娘子。   她俩陪着一个微微低着头的少女,一进门,翟娘子就双手合十,“聂姑娘,您快帮帮忙吧。”   聂青禾示意三人进来坐下慢慢说。   外面日头毒辣辣的很晒,她们三个也没戴帽子没打伞,只用手帕和蒲扇遮着,走得一头汗,脸也红彤彤的。   珍珠忙给她们舀了三碗绿豆水,这是聂青禾让后厨熬的,绿豆里还放了几颗酸梅,用井水凉过的,这会儿喝着清甜、凉丝丝的格外舒爽。   翟娘子咕咚一口喝光了,夸了句好喝凉爽,又急着道:“聂姑娘,这是我表妹,姓杜。今儿晚上要去酒楼相亲,她死活不敢去,我们杜姐姐就说过来让你帮忙梳个头,保管美美的。”   翟娘子和杜娘子有点表亲关系,她姨妈嫁的人家就姓杜,杜姑娘就是她姨家表妹。   聂青禾就问了问相亲的位置,离这里远近,她们如何去等等。听她们的意思,距离不是很远,就在北边的瑞福楼,晚饭时间去。   她就让杜姑娘先去洗脸。   杜姑娘却很排斥,她用力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攒着腰带,喏喏道:“不、我不去。”   聂青禾疑惑地看着两人。   珍珠提醒道:“杜姑娘您快些吧,我们姑娘原本要去后面忙呢,特意为您留下的。”   杜娘子忙道:“聂姑娘您别介意,我们这个妹妹有点害羞。”她让翟娘子拉着杜姑娘进去洗脸,她则悄悄给聂青禾说一下。杜姑娘很自卑,因为她的脸有点歪嘴巴有点大。   其实她并不难看,可小时候邻居和亲戚里有些嘴贱的,总是拿她脸歪嘴大说笑,一来二去,她就越来越自卑。如今17岁相亲的年纪,她一开始还敢去试试,结果有一次那个男方母亲见了她,直接很夸张地惊呼一声,说了句“怎么是个歪脸啊。这嘴还恁大,这不是歪瓜裂枣嘛?”就这句话,把杜姑娘羞辱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去相亲了,生怕人家说她血盆大口。   这一次男方的条件真不错,也算和他们门当户对,男人20岁,脾气秉性都很和气,关键人家知道杜姑娘脸歪嘴大,却没说嫌弃的话,还说要相一相。   本朝男女结亲,并不像前朝那样单凭媒人一张嘴,野猪能说成二郎神,结婚掀盖头新郎新娘才能见面。现在两家是可以在媒人的主持下相亲的,媒人定个地方,双方长辈各自带着自己孩子过去。长辈们先露脸说话,聊得满意,就先把男方教过去见礼,女方则躲在屏风或者花隔后面打量。如果女方家长觉得可以,就让男方先退下,然后把自家女孩子唤出来,给男方看看。   若是男方也满意,长辈就把一支金钗或者银簪插在女孩子的发髻上,这样就算是插戴成了。   如此之后,两家人就可以商量聘礼、下定等等。   聂青禾觉得挺好,见个面总比盲婚哑嫁强得多,如果能够让两人相处一下,多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那就更好了。   她说没问题,一定会给杜姑娘好好打扮的。   杜姑娘洗完头跟着珍珠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镜子。   聂青禾站在她伸手,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太阳穴上,示意她抬头。   杜姑娘抬头,目光在镜子里一碰就飞快地垂下,盯着眼前双鱼纹铜镜下面的水花波浪纹。   聂青禾打量了一下,夸道:“杜姑娘的眼睛真漂亮。”   她的眼睛形状好看,标准的桃花眼,黑亮有神。   杜姑娘的脸腾得红了,头也低下去,声音低低地道:“不、我、我才不好看。”   翟娘子和杜娘子都给她打气。   珍珠笑道:“杜姑娘,我们聂姑娘可是知府夫人都夸过的梳妆娘,难道你怀疑她的眼光?”   杜姑娘更加羞窘了,赶紧摇头。   聂青禾示意她放松,不必紧张,“梳头是小事,可婚姻是大事,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一定要抬起头擦亮眼,好好看,低着头那可什么都看不见呀。”   这个朝代虽然比以往开明一些,但是对女性也是处处限制的,毕竟裹脚的女性还存在呢,婚后妻子要想合离成功的也远远少于丈夫休妻的。   不结婚行吗?不客气地说,也不行。因为这个社会就歧视嫁不出去的女性,会蔑称她们老姑娘,可以说整个社会对老姑娘的恶意,比合离回娘家的还要大得多。   在这种形势下,谁家也不愿意一直养着嫁不出去的闺女,父、兄弟们也觉得跟着丢人抬不起头。   聂青禾人小力微,自然不会想自己一个梳妆娘就能搞女性社会变革,那是脑子烧坏了。但是她可以给自己的客户好好梳个头,让自卑的女孩子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的美丽。   其实杜姑娘五官都好看,只是搭配起来有点问题。因为脸型骨相不佳,额头窄小,发际线太低,眉毛很散很淡,眼距大,好在鼻梁挺直鼻头精致秀气,但是人中又过长,然后牙齿没长好,下牙参差不齐导致下巴有些歪,但是上牙没有龅牙,闭上嘴就还行。   至于嘴巴大?聂青禾反而觉得杜姑娘的嘴巴很好看,线条优美,嘴角上翘天生的微笑唇。   她笑道:“杜姑娘嘴角上翘,这是元宝嘴,最是旺夫旺家。”她又在杜姑娘的嘴角右下方点了一颗黑点,会让杜姑娘的嘴巴看起来更性感。   听她这么说,翟娘子和杜娘子也立刻附和,跟着夸杜姑娘。   杜姑娘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声道:“谢谢。”   没有再说自己不好看的话,甚至还悄悄地掀起眼皮看镜子里自己的嘴角,可惜一下子看到下巴,立刻就觉得歪得不行,太丑了。   聂青禾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不干涉,只是手里利索地动作着。   聂青禾帮她设计了侧翻髻,把一面脸颊连同耳朵彻底露出来,然后歪下来的发髻可以吸引别人的视线,平衡同样略有点歪的下巴。另外她又把杜姑娘耳后的头发放下来一缕,编成了鱼骨辫,再从耳朵绕过前面,把辫稍固定在发髻底部。   这时候妇人头发都长,梳这种发型真的非常方便,断然不会头发不够长然后紧巴巴地吊在那里,而是可以随意自然地垂下来,优美又风情。两个发辫可以拉宽她上半张脸的视觉,还能在脸颊和下巴上投下阴影,中和下巴歪的视觉感。   翟娘子和杜娘子看得眼睛一眨都不眨,“真真好看啊!”   聂青禾笑了笑,“杜姑娘本来就好看啊,只是以前没打扮罢了。这个发型梳起来并不难,我教给杜姑娘,以后你就按着这个路数打扮。”一个头型可以变化好几样,并不会单调。   杜姑娘忙道谢,看得出来很幸福,眼睛亮亮的,脸颊都粉了。   聂青禾又给她化妆,先麻利地修眉毛,然后用刷子直接扫一层薄薄的粉在脸上,再用刷子沾了石黛粉末画出两条斜飞的秀眉,用来拉宽她额头的视觉感。   聂青禾画眉的时间最久,因为这时候画眉的石黛颜色过于深,是那种发青的黑,弄不好就显得特别突兀,跟两根棍子一样粘在眉骨上。   每画一次眉毛,聂青禾心里就怨念一下,想着等过阵子一定要试做合用的眉粉出来。   她没有给杜姑娘擦腮红,而是突出眼妆,尽量把视觉焦点集中在她眼部周围,在眼底和眼尾扫了一层淡粉色,衬得一汪盈盈秋波目格外明亮动人。   她还用石黛粉加上粉以及胭脂,调了一点阴影粉,在杜姑娘下巴底下略微刷一刷,从视觉上修正一下下巴的角度。   这一次化妆,是聂青禾穿越一来化妆最耗时的一次,但是,她很满意,效果出奇得好。   过来送金花簪的来顺都看呆了,这位小娘子可真俊啊,尤其那双眼睛,跟宝石一样惹人怜爱。   这、这还是刚才低着头进来的那个歪下巴、大嘴巴姑娘?   我天,聂姑娘这是给人换头了吧? 第41章 大订单--聂青禾被吓着了。   聂青禾拍了他一下,把托盘上一支金花镶嵌珍珠的银鎏金簪拿过去,给杜姑娘插在了发间。   杜姑娘家不是太富贵的人家,那种镶嵌宝石、珍珠做流苏的累丝金步摇就不用了,免得过于招摇。   翟娘子真是服气了,上一次聂青禾给自己梳妆就帮了大忙。她年轻好强,非要显摆一下,幸亏没那么打扮去。当时她去给小叔子撑场面,人家女方的长辈打扮得都很端庄得体,没有一点铺张显摆,事后也说她这个嫂子梳妆打扮,看着就是正派本分,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女方愿意做亲家,于是亲事就成了呢。   现在她觉得表妹肯定没问题!多亏了聂姑娘巧手装扮啊!   化好妆后聂青禾让她们不要急着走,而是建议杜姑娘好好照照镜子。   这时候的铜镜自带一层朦胧暖黄的滤镜,只要磨得够平,人物不失真那边份外柔美。   杜姑娘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珍珠在旁边一个劲地惊呼好美,惹得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己。镜子里的人云鬓如雾,头上的侧翻髻俏皮可爱,还带着弯曲的弧度,衬得她的脸蛋……一点都不歪!   她忍不住略微歪了歪自己的下巴,真的觉得不歪了呢。   镜子里的人有一双秋水般明亮的黑眸,在那双修长的眉毛衬托下越发传神动人,鼻梁挺直秀气,嘴巴……竟然不大了!   她仔细看了看,聂青禾帮她敷了粉,把嘴唇的边缘盖住,然后重新用胭脂画了唇形,特别好看。   她越看越觉得好看,越发觉得这不是自己,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看!   聂青禾看她娇羞又不敢置信的样子,笑了笑,让杜姑娘回头可以来学一下这个发型和妆容,自己免费教她。杜姑娘感激得很。   杜娘子笑道:“聂姑娘,人家梳头就是梳头,你梳头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聂青禾:“对啊,我还会修容嘛。我们是专业美妆师,不只是梳头插戴。我们美妆师的责任就是让人更加美丽,更加自信!”   杜娘子拍手道:“美妆师这个名字好听,比插戴婆好。”   插戴婆也被人划为三姑六婆里,不是什么好话,而美妆师却让人觉得庄重、正式。   因为杜姑娘用了几个小U型夹,一个大发网,还用了一支银鎏金簪,加上全套美妆,总共付了三两八钱五分银子。   簪子回头可以来退。   她们再三跟聂青禾道谢,然后付钱后出门雇了一辆匆匆走了。   吃过晌饭,聂青禾带着珍珠在后院一棵大柳树下纳凉小憩,蝉鸣悠长,就很想睡。林掌柜还让来顺送来四分之一个西瓜,在深井里湃过,沙瓤,清甜可口。   未时两刻聂青禾带着珍珠在后院转转,她之前跟大掌柜申请要再划拨一处小院,打算当女工院,以后除了勾发网还有其他的业务,得提前准备起来。   大掌柜同意了,让她自己去后面挑,挑中的就空出来修葺一下。   聂青禾觉得小院儿要僻静一点,最好远离那些首饰作坊,也不要和熬清洁品的小院挨着。   她们正挨个院子转悠点评优劣呢,来顺跑来找她,“聂姑娘,大掌柜回来了。”   聂青禾很惊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她们去了前面铺子,一进后门就听见有老婆子吵闹的声音。   来顺笑道:“是钱奶奶抓了孙老婆子。”   她?说起孙大娘,聂青禾脑海却浮现出贺驭那神武非凡的救命方式。   两人顺着后面的木楼梯上了二楼,大掌柜的工作间在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将街面一应店铺和来往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钱老婆子揪着孙老婆子,正用手指头戳她的脑袋呢,“你说你个老不修的,你磋磨儿媳妇就算了,你跑我们铺子来闹事?我们聂姑娘本事大着呢,是你能抹黑的?”   其他裹脚的女性,基本不良于行,走路又慢更不能跑,可钱老婆子就不同。钱老婆子虽然小脚,却喜欢四处溜跶走动,行动起来并不慢,可能因为她体型娇小有关。   她看到聂青禾进来,大声道:“聂姑娘,这个老婆子是跟人拿了好处故意找你茬的,还害得小林和你差点被马撞,让她赔!”   聂青禾忙向钱老婆子道谢,“多谢钱奶奶仗义出手,您真是女中豪杰!”   钱老婆子骄傲得胸脯都挺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彰显著自己的荣耀,“你和我们串串一起做工嘛,那就是一家人。我不出手谁出手?”   聂青禾跟大掌柜聊了几句,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天聂青禾提醒柳掌柜以后,他立刻就安排人悄悄去查,让人跟踪着孙老婆子,看看她去见什么人。一般来说,她如果是有人安排故意来捣乱,肯定回去收取报酬的,尤其老婆子还被打了,更得急着要钱。   不但他派人去了,钱老婆子知道有人给儿子铺子捣乱也去那边寻摸。   一开始孙老婆子没什么异样,去医馆擦了药,然后回家先把儿媳妇打了一顿,之后倒是有出门,但是也没见特别的人。不过钱老婆子是个记性好眼神儿好的老太太,昨天她在黄记作坊外面的巷子里,看到黄掌柜和一个卦婆儿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什么,而这个卦婆儿前一天和孙老婆子刚接触过。钱老婆子直觉两人有关系,立刻就让人告诉大掌柜。   柳大掌柜平时为人和气,但却不是个软弱被人欺的,立刻亲自带了人去找那个卦婆儿,软硬兼施知道她给黄记和孙婆子传信,然后立刻去找孙婆子,一通威逼就给孙婆子带来了。   聂青禾问卦婆儿在哪里,是不是要带着她们俩一起去跟黄记对质。   钱老婆子啐了孙老婆子一口,对聂青禾道:“闺女,咱好好的清白人家,可不能跟那种腌货说话见面,说一次话都沾一身骚。”   原来卦婆儿表面是打卦的婆子,可其实是专门做老皮条的生意,藉着打卦的名义走街串巷,随意出入后宅引诱良家妇女,不是给拉皮条就是拖人下水,坏得很。正常家的姑娘跟她沾上边,名声都受连累,他们根本就不把卦婆儿带到铺子来。   这些婆子的恶名,可比青楼女子更甚。   这时候青楼女子是正当职业,她们只在自己楼里做生意,在外面反而规规矩矩,再者她们走在外面看起来跟普通人无二,一般人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份。所以翠姑可以出来逛街,也只有李娘子因为认识她才会针对她,其他人反而没什么感觉。   而这种卦婆儿、媒婆儿、牙婆儿之类的,一旦有另外拉皮条的生意,就会恶名罩住,人人嫌恶。   聂青禾虽然还不懂这个门道,但是看大掌柜和钱奶奶的反应,估计是有不方便的,自然也不追问。   孙婆子一个劲地给聂青禾赔不是,“聂姑娘,你人美心善,大人大量,就原谅老婆子这一回。老婆子鬼迷了心窍,人家许了点好处就来混说八道。”   孙婆子当然没那么容易认账,可她被大掌柜给震慑住了。   柳大掌柜直接说她在铺子里闹事,在街上惊了官差的马,差点把林掌柜和聂青禾撞伤,需要赔偿一大笔银子,否则就告官,治她喧哗扰乱官家办差的罪名。那驿使因为她摔下地来,只抽了她一鞭子,等他空闲了怕不是要找她出来狠狠报复?   因为这,孙婆子见到卦婆儿以后更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交代,她交代,那卦婆儿也瞒不住,所以也就抓住了黄掌柜让人去柳记闹事的把柄。   孙婆子一个劲地喊冤枉,都是人家拿银子勾引她,她正好需要钱呢,就忍不住答应了。   聂青禾对柳大掌柜道:“全凭大掌柜安排了。只要知道是谁捣乱,以后也有个防备。”以后不管是不是黄记捣乱,只要有人捣乱就先怀疑他,谁让他吃饱了撑的不发展自己专门红眼病别人了?   她自然不会去黄记质询,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打工的,台面上的事儿还得大人物交涉。   聂青禾回去做事情,大掌柜再三感谢钱老婆子,让她去账上支取一两谢银。   钱老婆子摆摆手,“那不用的,我串串在这里当二掌柜的,这是我该做的。”   她又乐颠颠去后院帮忙指挥洗头了。   聂青禾看见,忍不住问珍珠,“钱奶奶家里不忙吗?”   珍珠小声道:“你别看钱奶奶跟咱们客客气气的,在家里对儿媳妇可凶着呢。虽然能帮衬干点活儿,看她那嘴钱娘子可受不住,宁愿孩子给帮忙也不愿意老婆婆跟盯贼一样。”   聂青禾笑道:“看来人人都是两面派啊。”   珍珠好奇:“姑娘也是两面派?”   聂青禾理所当然道:“是啊,我做工的时候很勤快吧?可其实懒呢,就想啥也不干天天瘫着。”   珍珠听得张口结舌,这、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不得给聂姑娘扣个好吃懒做的帽子,那未来婆婆还不得……她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偷听,让聂青禾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了。   她跟聂青禾接触多了,发现聂青禾美丽的外表下面,有一颗非常……不一样的心。   就啥也不干天天瘫着这种话,谁敢随便说啊,这不是让人说闲话么。   聂姑娘忒真性情了!   下午天热,没有来梳妆的,聂青禾就教珍珠梳妆和化妆的要领。   这时候林掌柜陪着一个胖墩墩的老板从外面进来。一进门林掌柜就让伙计倒凉茶给陈老板解暑,又招呼聂青禾过去隔间说话。   聂青禾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陈老板头上罩着她设计的发网。   林掌柜给他们互相引荐一下,来的是城北陈记杂货铺的老板,叫陈斋仙,他想预订1500个发网,如果卖得好以后还要加量。   聂青禾心下惊讶面上却依然噙着得体而标准的笑容,“陈老板好大手笔。只是能否问一下您为什么要订这么多?”   一个杂货铺的出货量应该是有数的,不会太夸张,一下子买这么多,估计要卖很久呢。   陈老板白嫩的胖手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笑得和气可亲,“无妨,除了我家的铺子,还有我舅兄、连襟,他们也都开杂货铺,都可以卖这个发网,到时候我会分一些给他们。就不知贵铺能给我什么价儿。”   零售是20个钱一个大的发网,小的12个钱,那大批量买过去总要便宜些才有赚头。   关于大宗货的价位,铺子也是有规定的,刨除掉人工和材料的成本,算算铺子有多少利润,然后再让利给大宗主顾。   聂青禾的设计、出货抽成以及两位掌柜多加的工钱都算人工费,而柳大掌柜之前也跟他们说过,大宗出货让利的部分,不扣聂青禾的,她照旧还是固定抽成。   也就是说,这些大宗主顾全算聂青禾的出货量。   开始陈老板想大的15个钱一个,小的8个钱,林掌柜却只能给他19,11。   陈老板就让聂青禾帮忙说和,“总也得给小弟一些赚头。”   聂青禾笑道:“陈老板惯会做生意,不如也帮我们算算这本钱几何?”她直接就把手工费、抽成、掌柜的工钱告诉陈老板,再把那丝线的价格也告诉他,让他自己品评一下。“陈老板,您看我这发网,和您以前见的是不是不太一样?我们用的丝线更加结实且不脱线,而且做工也更好,花型更精致。”   她当场就把其他杂货铺卖的普通发网和她的放在一起比较,高下立判。   陈老板连连点头:“倒也是。”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最后几经谈判,大的发网一个17个钱,小的10个钱给陈老板,但是他一单至少要定2000个发网,预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拿一批货结一批货款,且要永久保留柳记聂姑娘发网的名声,不能随意更改,否则就算违约。   另外还希望陈老板能帮铺子找一批价格更优惠的上等丝线。   陈老板立刻同意,往掌心啐了一大口唾沫,抬手就要和聂青禾击掌。   他就看到一直淡定沉稳的漂亮小姑娘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惊恐地看着他的手掌,跟看见鬼一样。   聂青禾:“…………!!!!!!” 第42章 不愿意--精力有限什么赚钱做什么。   林掌柜笑起来,忙拦住了陈老板,笑道:“陈老板,咱们去写文书。”   商人之间击掌为誓,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虽然现在讲究写文契,可有些人还是习惯性地击掌,这就是许下承诺了。   聂青禾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陈老板真有些江湖豪爽之气,是我失礼了。”   嘴上这样说,手上也不会去拍的。   她趁着陈老板和柳掌柜去写文契的时候,盘算一下供货量。   现在聂母发展了差不多十个妇女勾发网,速度快的一天能勾20来个大的或者40多个小的,速度慢的也就少几个。因为柳掌柜会拿去送人,她给人梳头也要用,还有老主顾带动新主顾一直都有人来买或者预定,所以发网销量一直很稳定,没有爆却也没存货。   现在陈老板要这么多,聂母那里肯定赶不上,那她得再开发一条生产线才行。   签订文契付了三成货款做定金,签完陈老板才跟他们说实话,他哈哈笑道:“你们不知道,总有人去我家买那个聂姑娘发网,我就拿现有的给她们,她们说不是,聂姑娘发网有松紧,更漂亮,然后丢下就跑。我这不是留了心,还能有我陈家铺子不卖的娘们儿货?”   说完意识到对面的聂青禾是个姑娘不是大老爷们儿,又赶紧哈哈笑着掩饰自己失礼的尴尬。   现在文契签订了,以后柳记要稳定供货给他,也不怕柳记知道他对这批发网势在必得,15,8的价格就是他惯性压价而已,别说17,10,就19,11他也会咬牙订的呢。   现在不怕柳记涨价拿捏他了,告诉他们也无妨。   现在铺子没有存货,只有几十个现卖的,聂青禾就约定明天去给他送一批,过两天再送一批。   恰好张婶子过来送发网,大的两百个,小的三百个。   陈老板乐得双手一拍,“这批我就先拿走了哈。”   他清点了数目,又把随身携带的一只布口袋敞开,直接把发网都装进去,背着乐颠颠地告辞走了。   聂青禾则给张婶子记账,然后领她去找林掌柜支钱。   张婶子直咂舌,“青禾啊,你可好本事啊,这来铺子才几天,都会识字记账了呢。”   聂青禾笑了笑,“都是我们林掌柜和钱掌柜的教的好,特别会教,我学得就快。”   林掌柜立刻听得心花怒放,连连谦虚,痛快地给张婶子算了钱。   张婶子拿了钱,又把铺子里富丽堂皇的陈设,和那些精美掌柜的首饰,狠狠地看了几眼。   聂青禾也不制止她,还给她讲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呢,然后让她回去跟娘说,再多找几个妇女勾发网,从现在开始要加大供货量,勾多少要多少。   张婶子一拍大腿,“娘哎,咱又有钱赚勒。青禾,你不知道啊,婶儿可恨自己没有八只手,不能赚八份钱呐。”   聂青禾笑道:“婶子,你有八只手也只能赚四份钱啊。”   张婶子哈哈大笑,“闺女你真能耐,婶子都不识数了,婶子走了啊。”她摁着腰间的钱袋,急匆匆地往外走,紧着回去跟那群妇女们吹嘘柳记铺子什么什么样呢。要不是来送货,这辈子怕是不会进来踩一个脚印的呢。   柳掌柜一边辟里啪啦地盘账,一边瞅了一眼进来的钱掌柜,笑道:“你来晚了,方才聂姑娘来了一位大主顾。啧啧,一口气就是27两银子的货,大手吧?”   钱掌柜如今心里不酸,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不可告人的骄傲,因为聂青禾跟他学过字和算账,他单方面就把她当自己的学生。   只是人家聂青禾没有拜师,而且学得奇快无比,典型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吓死人,所以他还不能直接说那是他徒弟。   钱掌柜探头瞅瞅,“怎么的,银子进你口袋,你恁高兴?”   林掌柜就不像他那么别扭,笑道:“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看着进铺子的,她有本事,我骄傲。”   说这话的时候,彻底忘记聂青禾刚来铺子做事情,他俩不同意的时候了,不提约等于忘记,四舍五入就是没这回事儿。   聂青禾跟他们说已经挑好了小院,另外要寻找一些心灵手巧勤快不生事的妇女出来做工。   要找在铺子里给她帮忙的助手有些困难,但是找女工在后院勾发网还是容易的,这个两位掌柜揽下,他们负责物色管事婆子,然后找合适的女工来。   申时末聂青禾去接了小力回家,果不其然的,他又拿糖给她吃。今天不是麻酥糖,而是云片糖,比现在的口香糖片大一圈厚一层。   聂青禾:“小力,你以后别管先生要糖了。先生收咱学费便宜,餐费也便宜,你还吃他的糖,那他要亏本的。”   聂小力嘿嘿笑道:“先生说那是东家大娘子送的糖,不花钱呢。”   聂青禾:“你不再管先生要糖,回头我空了给你做龙须酥。”   聂小力好奇道:“什么是龙须酥?”   聂青禾就给他讲一下,乳白色、千丝万缕、入口即松酥而且回味甘甜,无比好吃。   聂小力当下就要流口水了,“姐姐,我想吃。我乖乖听话,明天不管先生要糖。”他又给聂青禾保证,又给聂青禾讲今天学了什么,还要回家教给堂娘她们。   聂青禾看他被自己忽悠动了,也就放心了。小力还小,自己还没有什么是非观,只以为是老师奖励的就能吃,可他不知道老师从前不奖励现在他要才奖励,那必然是老师不想给的。现在糖多贵啊,天天吃谁也扛不住啊,回头她得买点饴糖和细白糖,给岑先生送去补偿一下。   这一晚上少不得又是聂小力老师现学现卖时间,把在家的诸人组织起来,不管是做饭的、勾发网的、做衣服的统统都要学习。   聂红花还不想学呢,结果聂青禾跟了一句:“谁学得好,获得了小力先生认可,就可以奖励吃一块桃酥。”   桃酥是昨天宋清远带过来的,一共两包。虽然聂青禾跟他把亲事了断了,但是两家的交情还在,点心无过,自然不能糟蹋了。   当然聂青禾是不会吃他的点心,而她不吃的话,就算聂红花都不会去偷吃的。   聂青禾一发话,聂红花立刻来了精神,丝毫不介意点心是宋清远带来的,吆喝着聂小力赶紧上课了。   聂青禾和聂母商量一下勾发网的事儿。张婶儿今儿回来也说过,聂母扒拉了一遍家附近的巧手妇女,似乎都被她找遍了,如今不是做做绣衣楼的活儿就是勾发网。   聂青禾建议可以减少绣衣楼的活儿,反正他们给的钱很少,而勾发网这边是做得多赚的多,妇女们都乐意。   聂母还有点为难,“人家秦老板对咱不错,当年娘一来金台城就在他们家干活儿,后来生孩子人家体谅娘也让娘把活儿带回家做,娘眼睛不好人家又给织鞋子的活儿,还让领别的绣活儿回家做。家里困难的时候,还跟人家借过钱,现在要说不帮人家做,总觉得对不住人家。”   聂青禾笑道:“娘,不是不做,是少做。再说,他们帮你是因为你能干,你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又不是白给的。”   聂母坐月子还一直绣花给绣衣楼交任务,而工钱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涨了,对这一点聂青禾是不满意的。   这么多年,物价有变动,工钱怎么能纹丝不动呢?   那些妇女做绣活,一个月顶天了三百八十个百钱,有些才一百来个,聂母织鞋子一个月最多只有六百四五十个钱,加上绣活儿的佣钱总共能有八/九百钱。可是勾发网,一个普通妇女最少也能赚四百钱,好的能赚六七百呢,现在订货量大,勾多少要多少,那就是上不封顶,怎么不比绣花赚得多?   聂母想了想也是,除了她还在撑着给绣衣楼做,其他人都不乐意,都说绣衣楼活累钱少,不如柳记的好做还钱多。她一直劝她们,人要感恩,之前大家都没地方赚钱的时候,人家绣衣楼给活做呢,毕竟跟织布相比,绣活儿还是要轻松钱多的。   聂青禾在柳记这么些日子,认识了不少人,自然也能打听聂母打探不到的消息。比如说绣衣楼的确压了女工的工钱,比如这些妇女,就算是做边角料的活,那一个月至少也得给三四百钱,可她们被拿走近乎一半。不知道是绣衣楼直接压缩的,还是管事的拿走了。下面女工接触不到上面的负责人,自然也没有话语权,或者说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工钱不该这么低,家里都需要钱补贴家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赚钱渠道,这边哪怕再少,她们自然还是干的。   其实柳记给钱多,也是大掌柜人心善,且秉持着赚钱有度,大家一起发财的理念。聂青禾给定了小发网一个工费,他就给一个,若是按照别人的习惯,那可能两个发网一个钱才是正常的。   聂母问问堂姐在绣衣楼做的如何,什么时候能让她做正式绣娘,直接帮绣那些大货。所谓大货,就是一些高档成衣,绣娘的工钱也是很高的,一个月至少给一两呢,有的二两三两。   堂姐想了想,“秦大娘的意思,再让我锻炼两年,不过她说今年底可以给我涨到四百钱。”   聂母道:“涨太少了,怎么也得到五百才行。来年中涨到七百,年底要是给你涨到一两银子那倒是可以。你年纪不小了,用钱的地方多,得多赚些。明儿问问看,她要是不肯这么涨,你就回来勾发网。现在你妹妹说柳记要货多,你手快勾得好,再教几个年轻小女娃娃,到时候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愁的。”   堂侄女毕竟是自己人,回来帮她照应着,一边勾发网,一边教女孩子,一边负责验货,到时候除了自己勾的,聂青禾这里也能给一部分。一个月别说一两银子,一两半怕是都能有。   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她先不说大话。   堂姐犹豫了一下,“那我问问看。”   在她看来绣衣楼要比聂青禾在柳记做女伙计正式体面一些,不用抛头露面,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而且还有上升空间,要是做高级绣娘,一个月二两银子也有。要是留在家里,每天就只能勾发网了,到底赚多少可说不好。现在生意好些能多赚点,那万一哪天不稳定,生意不好,或者柳记人家不要青禾做了,那岂不是赚不到钱?到时候再想回绣衣楼,那人家能要?   她觉得与其一家子都押在这上面,不如分开赚钱,她原本还想把红花再带去绣衣楼呢,现在看二婶和青禾这么热衷,也就不说了。   第二日一早聂青禾把贺驭的那件流云衫改好另外一只袖子,装进挎包里随身携带,万一碰到就还给他,何时碰到何时还。   吃了饭她先送小力去学堂,然后直接去铺子。   聂母那里勾发网的人摆明不够用的,聂青禾必须得加快柳记的女工院儿。她这两天溜跶一遍选好了院子,就在东北角,比较僻静,院子不算大,但是有南北两排屋子,一共六间,北屋有大炕,南屋空着,正适合呢。   钱掌柜安排人去打扫干净,随时备用。   林掌柜和钱掌柜这两天一直在帮聂青禾找合适的女工,他们自己的娘子还有钱老婆子都有帮忙介绍,先从柳记工匠、学徒的家属中,找那些手巧本分勤快的,不够就再从外面找一些年轻闺女或者小媳妇儿,孩子多太忙走不开的就算了。   聂青禾要求到时候面试一下那些女工,免得再有黄娘子那种人,不害人也膈应人。   一上午除了来买发网的,梳妆的人数在减少,修眉的人数大体稳定,买清洁用品和洗头的人数还是稳定增长。   聂青禾已经习惯这个节奏,就不觉得累,只是大半天没看到珍珠的影子呢。   她去后面问阿良,这两天他一直在这里给聂大力帮忙。   阿良笑得不行,“聂姑娘,她今儿怕是不能来了。没脸见人。”   聂青禾好奇,“为什么?”   阿良:“来顺没说吗?”   聂青禾:“来顺给小院进货去了,跟他什么关系?”   听阿良的意思,昨儿聂青禾走了以后珍珠还意犹未尽,迷恋研究如何修眉毛,先拿自己练手,想回去再给别的丫头免费修,保不齐三四天她也能成为一代修眉高手!想得很好,现实很残酷,对着镜子给自己修眉,和给别人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总有一种指东打西,想刮左边非要往右刮的毛病,就是手不听指挥了!   来顺又冷不丁瞎过去看,结果把珍珠吓一跳,手一抖,把自己眉毛刮秃了一块,还在眉毛处划了一道血口,当时就淌血了。幸亏刀片锋利,刀口很细,擦了止血药很快就止血结痂。不过早上的时候看着还是很明显一道血痂,珍珠觉得自己毁容没脸见人了,躲在家里呢。   聂青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这时候的刀片不像后世修眉刀那样有保护,就是真的刀片,锋利得很。她之前再三叮嘱珍珠先别往脸上招呼,结果还是没忍住。她寻思让珍珠歇一下也行,小姑娘好美,划道口子的确伤心。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珍珠从外面过来,眉骨处还贴了块膏药。   她忙安慰珍珠两句。   珍珠泪汪汪的:“聂姑娘,我可太笨了,是不是不配跟你学啊。”   聂青禾:“你言重啦,这刀片没有防护使用的时候不方便,谁都会这样的。”   当然,也有人格外会用,稍微练习就能用得轻松自如,不管是修眉、剃头还是刮胡子,并不会划破自己的皮肤。   不过她还是不告诉珍珠了,免得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再让她自我怀疑就不值当了。   她手把手地教珍珠如何用这种刀片,如何运力,如何保护其他眉毛等等,“关键是力道不能用老,不能用尽,要收着力气才能游刃有余。”   珍珠崇拜地看着她,“聂姑娘,你真有学识。”说话怪讲究的。   聂青禾笑了笑,让她去找个小葫芦来削皮练刀功。用普通刀片修眉,可不是信手拈来的,那是要练功夫的,就和那些剃头师傅一样,都是拿冬瓜或者葫芦练手的。   等削葫芦皮顺手了就可以在自己手背和手臂上练习刮汗毛,直到怎么刮都不会划破皮肤,还能修出随心所欲的形状,就可以给客人修眉了。 第43章 送点心--要和她打擂台来啊造作作呀!   快晌午的时候,又来了四个订发网的老板,连谈都不谈,直接就说要陈老板的那个待遇,也一次订2000个,先付三成定金,每领到一批货结一次款,那急切的样子,生怕聂青禾和林掌柜不答应他们。   聂青禾诧异道:“诸位和陈老板认识?都是城北那边的?”   这传得也太快了吧。要不是关系好的朋友和邻居,陈老板不可能把合作内容告诉他们吧。她怕零售商扎堆跟风卖,到时候挤在一起反而不好卖,也是为他们着想。   他们笑着说有城南李家的,有城南王家的,还有城东的赵家,反正这金台城杂货铺子可多呢,甚至还有城外过来的。   金台城不大,那是因为围墙周长有限,可还有很多老百姓住在城外呢,依着城墙扩建出去,也连绵好大一片地方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货郎,有货郎的地方就有杂货铺,这是当代的特点。   当然,他们都是陈老板的朋友,昨晚上一起喝酒逛勾栏院的时候听陈老板说的。他们也都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不少男女去买发网,可他们没有那种,有心要找柳记进货,又怕太贵不合适,又寻思只是个小物件没啥了不起的。听陈老板说他找柳记进了货,价格优惠,那他们也就心动了。有人带头,他们跟随总是容易得多。   聂青禾就和两位掌柜商量,最后也给了陈老板的待遇,但是目前出货量有限,他们的第一批货要往后排,起码等陈老板第二批货拿走以后才行,他们也都不介意,纷纷说只要有货先拿一点应急就好。   吃过晌饭歇息半个时辰的晌觉。   下午聂青禾正教珍珠修眉毛呢,按照她的材料单去各大药铺进货的来顺回来,找到她气呼呼地道:“聂姑娘,黄记也找了个女的给人梳妆,和你打擂台呢!”   聂青禾和珍珠闻言就出去往黄记的方向看了看。   黄记在柳记的西边一百多米外,中间隔了几家铺子。   来顺:“聂姑娘,不在他们本铺,在南大街那边。”   金台城的东西南北大街没有交叉于一点,所以没有一个中央十字大街,而是东西大街连通,北大街和东大街交叉,南大街和西大街交叉,两个交叉点中间有段距离,差不多有个两百来米。   黄记在西大街这里开了一家本铺,主要卖高档的男女佩饰,又在南大街那边开了一家分铺,主营中低档的金银首饰,服务对象是女性,特点就是做工粗糙,但是价格便宜。   他也找了一个姑娘在那里给人梳妆?   聂青禾的第一反应可不是生气人家模仿她,而是好奇,想看看那个女孩子啥样,会梳哪些头型,化妆手法如何,她很想去见识见识。因为自己有好奇心,所以她完全能理解蒋插戴婆那些人,当初来试探她的心态。   听聂青禾说想去看看,来顺忙拦着她,他愤愤道:“聂姑娘,你可别去,他找的那个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儿。”   正经人儿谁……除了聂姑娘,谁肯抛头露面到铺子里来卖货啊,人家去绣衣楼织布绣花赚的又不少。在铺子里,让男人们随便看还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背后还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正经人家谁……除了聂姑娘,谁会让女儿去铺子?万一邻居们戳脊梁骨怎么办?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万一未来婆婆用这个挑刺磋磨人怎么办?   聂青禾:“无妨,等下工我去接小力的时候顺便看看。”   她回铺子去问林掌柜,知不知道大掌柜带孙婆子去找黄记谈判什么结果。   林掌柜也不知道,因为大掌柜一直没过来。   聂青禾就和他说黄记请了梳妆娘的事儿。   这原本没啥了不起的,聂青禾还欢迎更多梳妆娘出来工作呢,关键黄记不对。黄掌柜刚找孙婆子来给她捣乱,又搞这一出?   下午忙到申时二刻,聂青禾就提前下工。   她背上挎包,顺着铺子前往西走,还顺便看看黄记本铺,结果发现黄记的小伙计有点奇怪,竟然都是……霓虹托尼风,一个个妖娆得很,就很迷。她没看到黄掌柜,便继续往他们分铺去。   那梳妆娘就在铺子前窗下给人梳妆,所以从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聂青禾就站在外面瞧瞧。   那梳妆娘姓白,人称白娘子!   聂青禾:???作为从小看着新白娘子传奇长大的孩子,怎么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等她看清那白梳妆娘的打扮时,顿时笑了。   你说你一个梳妆娘,留着半寸长的大指甲,涂着通红的蔻丹,这叫服务?再者你自己梳着那么繁复的发型,插戴的叮叮当当的,脖子都要压断,你还怎么给客人梳头?还有,作为一个梳妆娘,你是不是应该有规整点的工作服,你这样袒露半截胸脯算啥?   那个梳妆娘正在给一个男人梳头插戴,一边给他插戴玉冠,还有意无意地用胸脯蹭男人的鼻尖。   聂青禾看得拳头都硬了。   她希望有更多的女孩子出来工作,和她一样做梳妆娘更好,这样大家一起把这个行业发扬光大,可她不希望有人污名化这个行业,给这个行业抹黑蒙羞,让人误会,以为梳妆娘就是出来勾搭男人的呢。   她是靠手艺服务顾客,招徕更多生意,可不是靠美色勾搭谁。   这么看这个白梳妆娘就是翠姑说的那人了,相貌不够漂亮,唱歌跳舞不够出挑,就梳妆手艺还凑合,在楼里给姑娘们梳妆打扮。   黄掌柜不去找个正经插戴婆,倒是请个翠羽楼的姑娘,这是什么路数?   原本她还好奇黄掌柜找个什么梳妆娘和自己打擂台,手艺是不是很厉害,自己能不能切磋勾搭一下把人给挖过去。   现在一看顿时没了合作的兴趣,不是一个风格的,半点威胁都没有。   这时候有进去买首饰的妇人看到,脸色一变,忍不住呸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梳妆娘见状,哼了一声,“什么啊?怎么柳记铺子能让小娘子去梳头,我们就不行吗?她只给女人梳头,装什么假清高啊,男人的头就不是头啦?”   坐着的男人趁机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可不是怎么的,假清高,爷的头怎么就不给梳?”   梳妆娘倒是也有分寸,她可以蹭他,但是他不能动手动脚,拿梳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去一边交钱,然后让后面排队的妇人过来梳头。   聂青禾这才发现门外不远处墙根阴凉下,排了好几个来梳头插戴的男女呢。   哟,生意这么好?   不过看他们懒懒散散毫无兴趣的样子,这是来梳头送鸡蛋的吧。   开张请一堆托儿的事儿,她可见多啦。   她站在那里观察,却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打量她呢。排队的那一堆托儿都暗暗握拳,正主儿来了,是来掐架的吧?   打起来,打起来!   而黄记的分铺掌柜也留意着呢,从聂青禾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装着忙打算盘算账,却一直低着头翻着眼珠子偷窥她呢。   哼,小丫头沉不住气,过来指责他们模仿她了。   她要是先张口指责,她就输了。是柳记坏规矩在先,用一个漂亮女人招徕生意的,那他们也用有什么不对?你们凭什么上门指责?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们用,那你们也不能用!到时候他们就去找柳大掌柜和柳老板抗议,让柳记把聂青禾赶出去。   聂青禾隔着窗户看白霜霜给一个妇人梳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站在这里的缘故,白霜霜就要露一手,不梳平常发型,非要梳一个特殊的三鬟望仙髻,这是跟她叫板了。   之前她还从容淡定地给人梳头发,等真开始梳这个反重力发型的时候,那梳妆娘就有点手忙脚乱了。不是底座没固定好,松了,就是好不容易扭起来的一发鬟塌下去,再不就是刚固定了一个发鬟,再固定另外一个的时候,那长簪子扎到了客人的头皮。   那妇人疼得嗷一声,“你轻点,扎破头皮可是另外价钱啊!”   聂青禾直接笑出声了。   白霜霜顿时没面子,骂道:“笑什么笑,显摆你笑得好看。”   聂青禾也不生气,“这位娘子,又不是登台唱戏,你给人梳这个发型作甚?还有,你指甲劈啦,刮头发哟。”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白霜霜指甲真的劈了一块,刮到妇人的头发,疼得妇人立刻翻脸推搡她一把,结果两人差点挠起来,幸亏刘二掌柜的有防备,赶紧让人拉开,多给妇人几个钱安抚一下。   “你们,继续,继续!都动起来,还有人去路口夸一下白娘子,就说白娘子不但人漂亮,梳头更好看,关键是便宜,只要十个钱就梳头装扮!”   忙活半天,终于有个野生客人进来,那妇人进门就问:“能修眉吗?”   白霜霜自然不甘示弱,“当然可以。六个钱就够!”   结果不等修完,那妇人就发出一声惨叫,“你赔我的眉毛!人家聂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家修得可好看呢!你、你都给我剃光了,我自己不会剃吗?还用你,呜呜,你赔,你赔!”   白霜霜也急了,“你是她找来闹事儿的吧。”   最后没辙,掌柜的赶紧赔人家几个钱,毕竟眉毛能长出来,也没什么大损失。   刘二掌柜不禁有些埋怨她,“你就给梳妆打扮就行,剃什么眉毛嘛。请你来就是梳妆插戴的,不用管旁的。”   白霜霜也生气了,“老娘本来就会梳那几个头,你们又说太风骚不适合铺子,也不让我学学别的,匆匆忙忙就让我来,我又不是温娘子!”   白霜霜在翠羽楼给姑娘们梳头,多半都是一些慵懒妖娆的发式,并不为端庄方便考虑,可街面上的妇人并不是那个路数,就有点格格不入。   刘二一看,得,自己做错了,还成她有理了,你不会你给人家剃什么眉毛?他就觉得大掌柜有些不靠谱,你找梳妆娘你也去梳妆楼请一个来坐镇,干嘛非要去不靠谱的地方找个没什么名声的姐儿?梳头倒是还凑合,别的就很差劲。   不过他也知道大掌柜这么短的时间也没办法,梳妆楼是不会让自己的梳妆娘,到外面来抛头露面的,觉得掉价,没面子。   而其他正经人家会梳妆打扮,还会那么多发型的妇人,家里日子富裕,根本不需要抛头露面出来做工。   大掌柜说去教坊司找一个罪妇,可一时间也没那么正好。   没办法,就先找白霜霜过来顶一下,白霜霜是青楼女子,但是容貌不出众,吹拉弹唱又不行,所以在楼里没多少存在感,平时多半给姐妹们梳头。   黄掌柜知道以后就把她给请来,想跟聂青禾打擂台。   哪里知道,根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真丢人!   且说聂青禾对白霜霜失去了解的兴趣,转身打算去接弟弟,谁知却在路口看到了贺驭。   他站在一株杨树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真是天地间一副极养眼的美色,二次元走出来的动漫小哥哥。   聂青禾:赫,这缘分!   她悄咪咪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图,看他抬脚要走的时候立刻追上去,“恩公,好巧啊。”   贺驭垂眼看她,巧?他看她在人家窗外看得入迷,不便打扰,就站在这里等她半天了。方才她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觊觎他,他都不知道是该回头还是怎么的。他把两只手拎的东西递出去,“她给你的。”   洛娘子昨晚上泡绿豆,今天在家叮叮光光忙活了一天,把厨房糟蹋得不成样子,终于做出一锅还算成型的绝丑绿豆糕。做好以后,她逼着贺驭给聂青禾送,还不许随从们代劳,说什么这是诚意。   诚意?那你自己怎么不来送?洛娘子说她还不舒服呢,不适合出门。   呵呵。在家里叮叮光光一天,然后说不适合?   聂青禾纳闷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他的手真漂亮,冷白皮在阳光里白的耀眼,皮肤底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指根生着的汗毛都是俊俏的,这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还蕴含着力量的美感,真是造物主鬼斧神工之作!   这如果做个手模,卖戒指卖护手霜什么的,绝对大火!她想请!   贺驭以为她在纠结,“算了,不想都要你就选一个吧。”   聂青禾这才从他手上把视线下移,看到他拎着两个纸包。纸是竹纸浸油做成的油纸,价钱不便宜,高档铺子用来包点心。一张纸可能就能买两块点心,着实奢侈浪费!   他这是送自己吃点心?   聂青禾笑道:“恩公,应该我请您的,怎么好让您破费呢。”   贺驭却坚持让她选。   聂青禾微微往前凑了一下,嗅了嗅,一个闻到了绿豆糕的清甜味道,一个闻到了……有点奇怪的味道。   她果断选了绿豆糕,这个很像方娘子她们送给她尝的,那个福禄寿喜铺子的绿豆糕。   看她选了左手那份,贺驭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就知道正常人一定会选他买的那份而不是洛娘子做的。他把那份点心给她,另外一份收回来放在身后。“她亲手做的,说送给你尝尝。”   洛娘子?聂青禾惊讶道:“实在有些意外。”她和洛娘子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吧,怎么就给自己做点心?   看她一副惊愕的神情,贺驭长睫微微一颤,把笑意憋回去,他就说洛秋彤多此一举,以为好心送人点心,反而会吓到人家,尤其她做的味道真的不敢恭维。   他替洛娘子道谢,多谢她扶洛娘子进铺子歇息,才没让她晕倒在路上。   聂青禾看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透什么意思便也不多想,就当洛娘子这人感恩。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又是买东西又是送点心的,这就和自己一样,自己也是一个感恩的人。   对,她是个感恩的人,她给恩公修衣裳。她忙把点心用手指勾着,把挎包里的丝衣拿出来,递给贺驭,“修好啦,恩公试试看!”   贺驭看看那件衣服,又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说过不要了。”   聂青禾:“洗干净咯,还修好了,可以穿的,就是比以前更……凉快些。”   大热天他还穿得严严实实的,白绢的中单,白色的长裤,外面还是长袖大衫,又披了一件长袖长下摆的大开衫,飘逸又禁欲,就是……不热吗?   她把那件丝衣展开给贺驭看,给他介绍自己修改的部位。   小姑娘年纪不大,身量没张开,个子也娇小玲珑的,站在他面前跟个孩子一样,还不到他肩膀呢。   贺驭垂眼看她都有点累。   聂青禾看他低头看,就当他感兴趣了,踮着脚往他身上套,想让他穿上试试合不合适。   贺驭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和她拉开一段距离,耳朵也不受控制地红了,赶紧虚握拳头捂着嘴巴咳嗽两声。 第44章 自曝其短--美妆让人一见钟情益于加强沟通。   聂青禾关心地看着他,“恩公,您身体不好啊?哎,您看您穿这么多,着实有些热了,大热天就怕中暑。”   这实诚孩子,真是过于古板了些,穿成这样也太保守啦,把锁骨露出来没关系哒。   贺驭忙把那件衣服拿过去,“我自己回家穿。”   聂青禾眉眼弯弯的,声音也格外清甜,“那您到时候再告诉我哪里不合适,我可以帮您改的哟。”   不知道为什么,贺驭总觉得她和自己说话,这神态语气,这哟呀嗯呀的,有点奇怪,就像……就像……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贺驭脸上那一点点笑容瞬间僵住了。   聂青禾还在那里用哄弟弟的语气说呢,“恩公,您什么时候还来街上?回头我做些点心给您和洛娘子尝尝吧。您救了我,我都没好好感谢呢,还让娘子做点心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贺驭:“没不好意思,她愿意做。”瞎折腾。   聂青禾还想跟他说什么,贺驭强忍着搓搓滚烫的耳朵的冲动,拎着那一份洛娘子做的点心,抱着那件丝衣,“再见。”   说完再见,他看小丫头竟然露出一个失落的神情,这是多不舍的他走,这还不是觊觎他?   小丫头有点邪性,跟他说话的时候用哄孩子的语气,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弄得他耳朵酥酥痒痒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迷药。   他带兵打仗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神秘的古族,他们就研究各种各样的迷药,专门迷惑敌人的心神。   当然,眼前这个小丫头目光清澈,眼神坚定,身上没有半点武功,自然不会是那些人。   但是她的眼神和声音,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奇怪,还是躲远点的好。   看贺驭每次都毫不留恋地离开,聂青禾叹了口气,小哥哥就是要冷才更酷更帅嘛,动漫里爆火的人设都是这样的。   聂青禾拎着点心,背着挎包去接小力了,因为见到了恩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贺驭听得她走远了,这才折返回来往大街路口走去,到了街口他把点心和几枚铜钱,一起递给一个小乞丐头儿。   脏兮兮的几个小乞丐看着贺驭清俊脱俗的容颜,和纤尘不染的衣衫,都不敢伸手碰他,生怕亵渎了他。   贺驭温声道:“拿着吧,好吃就吃,不好吃就丢了。”   十来岁的小乞丐把点心和钱接过去,摁着另外几个小乞丐给贺驭磕头。   贺驭已经转身离去。   几个小乞丐立刻急不可耐地要吃点心,大乞丐分他们一人一块,一个小乞丐迫不及待地把点心塞进嘴里。   “啊--我天,这么难吃的点心,白糟蹋这绿豆了!”   聂青禾带回去的贴牌洛娘子绿豆糕,把聂红花和聂小力吃得最开心,纷纷说这位洛娘子真厉害,可以开点心铺子了。   聂母忙着找人勾发网,而堂姐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找管事婆子问,白天活儿太多,管事婆子一直没功夫闲聊,她就没好意思去问涨工钱的事儿,怕人家嫌烦。聂母也没催她,只让她得空问问清楚,能涨工钱也好,不涨就回来勾发网赚更多。   翌日聂青禾去铺子,因为前一天没有预定梳头的,所以上午也不忙。   天热以后梳全妆的客人少了,但是清洁用品销量稳步增长。   尤其自从那群妇人来考察过她以后,常见其貌不扬的妇人过来买大罐清洁用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是她们考察过她以后,并没有一个贵妇人或者贵女派人预约请她梳头。   这给聂青禾一个信号,那些贵客还没打算让她进入视线范围,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没有经营高档顾客群的机会。   这点她并不着急,她知道金台城的一些规矩,一个铺子要想让贵客光临,不但要有般配的商品,还得有般配的装潢,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般配的身份。   她虽然被知府夫人夸过手艺,可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女,还没有温娘子那样的社会地位,贵客们不想公开交往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温娘子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入贵客圈的。   聂青禾有信心随着自己生意做大,她们会向她敞开大门的。现在她们会打发家里的婆子过来买清洁用品,这就是一个信号--她们是满意她的,只是碍于其他的什么原因,还不能让她进入那个圈子而已。   没关系,她等得起。   她翻着自己手工装订的本子看看日程表,今天没有预约梳头的,但是应该有人来修眉,另外杜姑娘昨天梳头,今儿应该来还首饰,顺便学梳头加化淡妆。   上午有人来梳头,问问价格嫌贵,然后走了,还有人来问发网,又嫌贵也走了。   聂青禾并不在意,毕竟本身就不便宜,嫌贵是正常的。   珍珠却有些愤愤不满,“我看她们就是成心的,怕是南边那家使坏呢。”   聂青禾劝她,“就算是故意的,那也没什么,不遭人妒是庸才,他嫉妒咱们才说明咱们的价值。咱们梳头手艺如何,价格如何,发网什么样,老顾客都知道呢,这些人说两句风凉话并没有多少影响。”   不舍的花钱的,再便宜也不会过来梳头打扮,只买便宜货的也不那么注重质量和服务,这些都不是她的目标客户。   真正有这个需要的,她自然会到街面上来打听,跟老顾客询问,货比三家,所以来店门口说风凉话真没啥用。   吃过晌饭,聂青禾想和珍珠去后院休息小憩一会儿,结果杜姑娘来了。   她自己来的,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上还垂下来一块薄纱挡着脸。进店之前她还躲在外面看了两眼,见里面没人才快步进来,轻声地唤:“聂姑娘~”   珍珠看到她惊讶道:“杜姑娘,你神神秘秘的这是作甚?”   杜姑娘忙快步走到屏风后面,看到聂青禾后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把租借的首饰拿出来。   聂青禾看她梳着昨日自己给她梳的发型,虽然不够齐整但是形状是在的,可见杜姑娘手艺还可以的。就是这眼睛红肿的厉害,看来哭得不轻,这是没成?   她把首饰接了,然后去给杜姑娘销账,扣下租借的钱,其他的银子还她。   珍珠不像聂青禾那么沉得住气,她好奇得很,“杜姑娘,你昨儿相亲如何啦?”   杜姑娘的神色就略有点复杂,看起来有些羞窘又有些难过,让人猜不透。   聂青禾道:“杜姑娘不方便就不要说了。这发型我看您差不多学会了,我再略纠正一下就可以。化妆您还学吗?”   杜姑娘咬着唇,默默地点头,“想。”   聂青禾就让她去一边把头发梳蓬松。   杜姑娘坐在那里,默默地梳头,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声道:“聂姑娘,对不住,我、我弄砸了。”   聂青禾笑道:“杜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给您梳妆打扮,您付了钱,我半点损失都无。”   杜姑娘咬着自己的嘴唇,表情着实纠结,最后她鼓起勇气,“昨天其实相亲……成了的,是我……我自己搞砸了。”   聂青禾不置可否,婚姻是自己的事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别人无法置喙。更何况自己恋爱都没有过,原生家庭又一塌糊涂,还真没有办法评判或者给建议。   珍珠却沉不住气,“杜姑娘,是咋回事?”   杜姑娘就慢慢地说了起来,可能这事儿给她的压力太大,而她在家里只会被批评埋怨,没人能诉说心事,而聂青禾为人随和淡定,很少打探别人隐私也从不议论别人,所以让杜姑娘有一种想要跟她倾诉的冲动。   她叫杜玉兰,今年17岁。   昨天她去相亲,没想到对象是她小时候的一个邻居,那个男人大她三岁,小时候时常欺负她,不是揪她的辫子就是隔墙拿小石子丢她,还笑话她嘴巴大。不过他们做邻居的时间不是很久,所以家里人印象反而不深,而男人如今和小时候大变样。小时候他干巴瘦,头上还长癞子,并没有比她好看,可现在他眉清目秀的一表人才,翟娘子和杜娘子都说人不错。   他和他娘对她也满意,他娘觉得她娴静、话不多、女红拿得出手,他则夸她长好看了,别的没说。   当他娘要给她插戴的时候,她脑子里有根弦儿突然就不对劲了,她直接自曝其短,说自己嘴大下巴歪,长得不好看,还挺丑,他们最好仔细看看,免得以后发现她不好看又嫌弃挑刺说她欺骗他们。   她这么一出,直接把他娘给吓一跳,还把翟娘子和杜娘子急得不轻。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他娘跟媒人说这女子脾气有点怪,媒人也抱怨她不识抬举,人家男方都不嫌弃她,她还自己来劲。   翟娘子杜娘子也不理解她,觉得她把好好的一门亲事给搅黄了,回到家爹娘也觉得她不对。嫂子更是意见不小,觉得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会影响自家声誉,到时候影响侄女侄子们的婚事。   她躲被窝里哭了一晚上,一开始觉得委屈,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哭什么,甚至觉得自己的确不对,不但辜负了媒人、家人的期盼,还浪费了人家聂姑娘和心意。   家里人都说她不对,她也开始觉得自己不对,然后又不甘心,就想问问聂青禾,看看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不对。   听完以后,珍珠急了,“杜姑娘,您何必呢?好好的一门亲事……”   聂青禾看了她一眼,珍珠立刻把嘴巴闭上,不说了。   珍珠做丫头习惯了,虽然嘴巴上想赎身,可不由自主地又把聂青禾当自己主子了。   聂青禾知道她这种习惯只能慢慢纠正,她道:“杜姑娘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咱们不妨听听。”   杜姑娘刚才听珍珠指责自己,已经认定聂青禾也是这样想的,当即就要道歉,检讨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没想到聂青禾却这样说。   听听自己的理由?   聂青禾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对啊,一个人做事情总有自己理由。我爹也不喜欢我来铺子里做活儿,可我还是说服他来了。”   杜姑娘有了勇气,她小声道:“我突然觉得男人就看脸,好没意思,我以前丑,那些相亲的都不选我,昨儿姑娘给我化了个好看的妆,结果一下子就选我了。我一瞬间就特别难过,觉得他们选的不是我,是……是那个妆容罢了。”   聂青禾安慰道:“您也不必难过,第一眼看脸这是必然的。咱们看一个人,先看第一眼感觉,如果合眼缘就愿意交往,不分男女。交往以后呢也会因为性格不合而疏远,因为性格合拍而成为好朋友。您这样没错,毕竟没交往过,对方不知道您的性格,单纯因为一个妆容喜欢,难保以后又嫌弃,说开了反而是好的。”   杜姑娘紧绷的神经略松了松,终于有个不骂自己不知道好歹的了。随即她又叹了口气,“说开了,就散了吧。”   聂青禾:“别啊,怎么会就散了呢。对方如果真的满意您,就会想您说得对,不能只看脸,兴许还想了解您的内在呢。”   虽然她没有恋爱经验,更没有婚姻经历,但是她学过心理学,看过很多书,见识过不少恩爱夫妻,更见识太多当代怨偶,不管是现实中的还是网络上的,那可太多太多了。   但是信息闭塞、思想不够开化的古代和开放、自由的现代,自然是有极大的不同。   对于这时候的女孩子来说,婚姻是极其不自由的,没有沟通、没有自我需求满足,爹娘帮忙找一个脾气好会过日子的就算极好,大部分都会成为牺牲品。   不客气地说,这时候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   而在这场交易中女方的颜值性情、男方的财富则占据了主导地位。   她告诉杜姑娘和珍珠,这就是美妆的意义所在。让一个原本有着美好内在的、被人忽略的姑娘,以一个美丽而亮眼的姿态出现在的大家面前,让人们因为第一眼好的印象,产生进一步了解其性格和内在的兴趣。   这没什么不好,因为如果她不打扮,可能别人一眼就将她略过去了。   现在男方有了这个好印象,女孩子掌握主动权要求双方了解一下性格内在,这不好么?   如果他因为你美丽的妆容一见钟情,却又不能容忍你卸妆以后的样子,那自然是不值当嫁的;而如果他因为你的妆容一见钟情,之后愿意了解你的内在,并且被你吸引,那他自然也会接纳你卸妆以后的样子。   长久而美好的感情,必然始于颜值,而陷于内在的。   哪怕过了感情的保鲜期,也会因为彼此的了解和吸引力,尽快调节相处模式,不管转化成友情还是亲情,总归能找到共同走下去的动力,这就足够了。   毕竟这时候的婚姻一旦开始就很难主动结束,而且女性处于更加明显的劣势,与其第一眼妆容吸引,结婚以后男人骂她骗子,不如靠第一印象吸引他,然后再告诉他真相,让他考虑清楚。   从当下来看杜玉兰会被爹娘媒人们埋怨,但是从长久来看,却有利于她的婚姻生活。   至少她已经勇敢地迈出了极不可能的第一步--要求交流,不再是简单的盲婚哑嫁,嫁鸡随鸡。   她知道这种理论说出来有点超前,所以尽可能用通俗的话说给两人听。   杜玉兰听得如痴如醉,珍珠略有不解,毕竟她从小受尊卑洗脑压榨,认为奴婢就该无条件终于主子,妻子就该无条件终于丈夫,而男人也是挑容貌美丽的女子做妻妾。对于这种平等的一见钟情,欣赏颜值进而欣赏内在的东西,她理解起来还是有不小隔阂的。   珍珠喃喃道:“姑娘我打个比方啊,您别生我气。比如宋秀才又俊又有才,对您也好,可您不喜欢他的内在,所以现在疏远他了。而那个贺公子又俊又厉害,对您也好,可是您欣赏他的内在,所以您愿意亲近他?”   聂青禾:“……”你想太多了! 第45章 使坏--不正当竞争就砸你锅!   聂青禾:“这跟宋秀才还是贺公子没关系啊,我对贺公子感激是因为他是救命恩人。咱们说杜姑娘呢,杜姑娘这样做也没错,如果男方对她真的满意,那么以后应该还会联系,如果不联系,那也真的不值当惦记。”   她让杜姑娘不必难过,男人么,只要你有钱顶得住压力,并不难找一个好看又体贴的。   两人诧异地看着聂青禾,你一个小姑娘,哪里就知道这么多?说得好像你找过一样。   那边林掌柜、钱掌柜竖着耳朵偷听呢,他们被聂青禾这套一见钟情之类的理论惊得不轻,觉得这丫头一些想法太惊世骇俗了,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不好说婆家啊。   聂青禾趁着人少,就教杜姑娘梳妆。   杜姑娘梳头可能没有珍珠那么灵巧,但是在化妆方面倒是有点天赋,很能知道自己的缺点优点,然后按照聂青禾说的扬长避短原则加以修饰。   聂青禾夸道:“杜姑娘如果学美妆,很快就能出徒。”   杜姑娘心下一动,忍不住问:“聂姑娘,你这里……需要人吗?”   聂青禾笑了笑,“需要啊,你看珍珠就是来给我帮忙的。她梳头特别棒。”   珍珠看了杜姑娘一眼,有点酸溜溜地道:“杜姑娘您要是跟着学美妆,那您得先练习削葫芦皮,这样才能修眉。”   杜姑娘不解地看着她们。   聂青禾就解释了一下。   杜姑娘拈起小碟子里的一片刀片,在自己手背和胳膊上试了试,刮得轻松又整齐,一点都没拉破皮。   珍珠:“……”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只有我手笨!   她不服气,迳直坐下,“你给我修眉毛。”   她的眉毛都是聂青禾给修的,但是年轻人毛发再生旺盛,这会儿已经长出了黑茬儿。   杜姑娘不敢。   珍珠就让她试试,不要怕,就比着聂姑娘修过的地方试试。   杜姑娘看了聂青禾一眼,看她也不阻拦,深吸一口气,“那我试试。”   她捏着刀片,然后将刀刃斜斜地靠在珍珠眉骨上,另外一只手学着聂青禾那样摁拉着皮肤,然后嚓嚓地帮珍珠修了一下新生出来的眉毛。   珍珠:“!!!”这是不可能的,她怎么能这么厉害?   聂青禾都对杜姑娘赞不绝口,夸她是天生的美妆师。有些人就是在某一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有人善于动脑,有人善于动手,有人善于动口。而修眉化妆除了动手能力,还有审美、利索而冷静的手感等等。   这一点在医生行业有很大的体现,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手术刀,冷静、果断、判断精准,而有些大夫医术高明,可他就是做不了手术刀。   杜姑娘这个人有一种狠劲,以前因为容貌被人打压,虽然看起来内向自卑,可其实骨子里有一种反抗精神,让她讨厌以貌取人的,所以一旦因为容貌吃到一点红利,她立刻就反弹任性一把。   也许是她骨子里的这种东西体现在她的手上,就格外冷静,别说修个眉毛,杀鸡杀兔子估计也不在话下。   有些人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敢做,只是个小白兔小白花,可一旦处于那种环境,她可能比那些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人更果敢干脆。   聂青禾想请杜姑娘来,这样的话珍珠负责梳头插戴,杜姑娘负责修眉化妆,她就有两个很合适的助手。   这样她就能偶尔咸鱼一下,有点期待呢。   她让杜姑娘回去商量一下,随时都可以来,先跟着她学修眉化妆,等能正式服务顾客就可以赚钱。   杜姑娘很激动,很想说现在就开始吧,但是她知道得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否则家里人肯定得闹腾。   等杜姑娘走后,珍珠立刻慇勤地给聂青禾捏肩膀、打蒲扇。   聂青禾扑哧笑起来,“好啦,你是我第一个学徒,我不会把别人排在你头里的。”   珍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欢喜得很,“姑娘,真的吗?”   聂青禾点点头,“当然。”   珍珠立刻高兴了,小声道:“我在铺子的时候,就把您排在三少爷前头呢,嘻嘻。”   聂青禾:我可没跟三少爷吃醋。   原本以为杜姑娘第二天会来回馈消息,谁知她一直没出现,聂青禾还让珍珠带着小伙计去打探一下,结果没见到杜姑娘。后来还是杜娘子来铺子告诉他们,杜玉兰之前相亲的唐睿对她念念不忘,相亲第二天就让媒婆上门提亲,想和她定亲下聘。可杜姑娘回家跟父母说要到铺子学化妆赚钱,他爹当场发了火,她哥哥也不同意。   嫂子更是很生气,既埋怨聂青禾挑唆自己小姑子不本分,又警告杜玉兰不要弄么蛾子,赶紧好好嫁人才是。   聂青禾知道以后还想上门解释一下,免得他们因为对自己在铺子上工有偏见,就心怀怨恨苛待杜姑娘就不好了。   杜娘子给她拦住了,表示杜玉兰的父母并没有怪铺子,也没有怪她,只是那嫂子事儿多早就看小姑子不顺眼罢了。杜家嫂子原本想让小姑子嫁给她娘家镇上一个老鳏夫的,那家子颇有家产,儿女已经成年,说让小姑子嫁过去就享福,杜姑娘拒绝了,爹娘也没同意。   杜家是本分人家,杜玉兰的爹娘也是正常人,女儿相亲的时候突然说那番话差点搅黄婚事,让他们觉得丢人丢面子,但是也知道怨不得别人。幸好唐家并没有介意,反而觉得杜玉兰真性情,更愿意结亲。他们自然不会怪柳记怪聂青禾,更不敢像孙婆子那样到柳记来捣乱。   聂青禾知道杜玉兰只是和父母意见相左,并没有被苛待刁难,也就不多管闲事。   杜家父母还是心疼闺女的,自然不是那种因为闺女抛头露面,就想让闺女“暴毙”身亡的老古董能比的,而且杜玉兰这事儿也急不来,还是顺其自然吧。   杜玉兰不能来当帮手,聂青禾也只是惋惜一下,自己的日子该咋过还是要咋过的。   天气越来越热,一大早知了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叫,日头升起两竿子高就已经很烤人。   现在预约梳头的都是一大早就来,梳完坐轿子或者马车离开,过了巳正基本就没人来梳全妆,全是修眉的客人了。   而因为天热,洁面膏、洗发膏销量越来越大,短短几日聂青禾又去金老板瓷器铺买了一批瓶子,再三催他大货快一点。   金老板却慢悠悠的半点都不急,淡定得很,还让聂青禾喝凉茶,广东那边的方子,去火的很。   过了三天,这日一早金老板终于晃晃悠悠地上门了,后面跟着个小伙计,还背着个篓子,里面放了几样瓷器,都是聂青禾的样品。   他跟聂青禾说烧瓷器的时候报废品还是不少的,成功率差不多有七八成吧,当然那些不合格的也不全是废品,有些还是能当次品卖的。   手工品的特点就是,虽然一样的造型和设计,但是每个瓶子都有细微的个体差异,这受师傅手艺、炉子温度、在窑炉中所处位置不同决定的。   聂青禾深刻地了解这一点,所以她的审核并不严苛,金记也是有口碑的,能在大街上开铺子自然会精益求精。   她对金老板的要求是只要形状不变、液体不漏,图案清晰就可以接受。   她看过这批样品,直接同意,就照这个来,她让金老板加急帮她把瓶子做出来,她愿意付加急费。   这几天清洁品的订货量突然增大,还有人想直接用桶装,被聂青禾以供货量不足拒绝了。她规定每个人最多买两斤,而且一个月只能买一次。因为那些买大宗的大多是想买回去分装卖,有些会动脑筋的,就会说是他们自己的产品,这样不利于柳记聂青禾清洁品的推广。她开了成品预订,中高档两种,瓶身不同,产品不同。白瓷瓶的550文一瓶,青花、粉彩等的就要二两银子一瓶,最高端的野山参洗发膏要三两银子一瓶。   就短短的几天中端已经订出去四百多份,高端的也订出去二十几瓶。   等成品装好,到时候销量还会翻倍的,因为很多人对精致美观的容器是无法抗拒的,多少人为了包装买产品的呢。   不差钱的人就是这样任性!   金老板喜欢她不那么斤斤计较,他也不锱铢必较,爽快答应了,并且不要加急费,只要求聂青禾以后的瓷瓶全在他家订。   他家也用聂青禾的发网和洁面膏、洗发膏呢。他婆娘喜欢用洁面膏沐浴,小妾一喜欢那个生姜何首乌洗发水,说真的会让头发变黑还能长新头发,小妾二喜欢止痒去屑的,说洗了头皮不那么痒。至于他呢,都喜欢!   金老板笑得圆圆润润的,“聂姑娘您这里通过了,我拿到五成货款,这就回去给您烧。一窑就能烧一千两百个,我一下子给您烧三窑。”   这边确认了样品,要出窑总也得半个月,反正这种事儿是急不来的。   聂青禾也佛了。   金老板走后,林掌柜让人给聂青禾送来一大盘切好的甜瓜,城外瓜农挑担来卖的,价格便宜,口感清甜,水分十足。   聂青禾和珍珠吃了几块,把剩下的给聂大力他们送去。   等珍珠回来,就继续练习刮毛。   这时候有人来问梳头插戴多少钱,一听要15个钱,立刻就撇嘴,大声道:“太贵啦,人家南大街路口那里,才十个钱!”   聂青禾笑道:“是呀,那您去看看。”   这套路她都腻歪了,肯定又是南边派来的。这几天不断有“客人”来说风凉话,先说她梳头贵,再推销南边梳头更便宜还好看。还有那么两三次,先是一个路人问这里梳头多少钱,然后立刻就有一个“路人”跑出来说这里梳头不行,不等到家呢就散架了,还是南边谁谁梳头更结实还便宜。   这么假的客人和路人,傻子都能看出来。   对这些人钱掌柜很生气,觉得不能这么被动挨打,主张派几个凶一点的婆子守在门口,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林掌柜觉得不妥,这是做生意的铺子,不是开赌场的还找人镇场子?   聂青禾倒是不生气,人家没进店里来闹事,自己上赶着去对阵,那就自讨苦吃了。她提议以静制动,看看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收集把柄,等对方花招用尽,他们再狠狠打击对方。   珍珠也撇嘴道:“我去南边看了,那指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梳妆娘。”   聂青禾:“咱不议论人家的出身,技术比她好就行。”   珍珠听着新鲜,这是第一次听说不管人家的出身呢,也是,聂姑娘是匠户,自己是奴婢,都不算太好,的确没资格说别人,她也不说了。   那妇人鼻子上生了个大痦子,眼神格外锋利,拿眼盯着她们,一个劲地嚷嚷聂青禾这里梳头插戴太贵,人家南边那里才十个钱,让聂青禾便宜些。   铺子里有其他妇人过来逛街看首饰的,难免被影响,问问怎么回事。   珍珠让聂青禾坐着,她上,她走过去,笑道:“娘子们不必介意,梳妆打扮这个可是看手艺,看名声的。认可谁就去找谁。人家温娘子梳妆插戴一次要三钱银子呢。我们聂姑娘,知府夫人都夸过的,全妆打扮一次也才四十个钱,贵吗?”   “这个我可以作证!”这时候方娘子和赵娘子从外面结伴而来,她俩撑着油纸伞,梳着从聂青禾这里学的发型,虽然天热却还是画了个淡妆。   方娘子笑道:“知府夫人夸聂姑娘,那可是我和赵家妹妹亲身经历,是聂姑娘给我俩梳妆打扮,我俩被夸的。”   另外一个妇人立刻道:“这位姐姐说得对呢,我也觉得不贵。上一次我找聂姑娘梳妆插戴,还修眉画了个妆,去了筵席上,娘哎,第一次那么多人夸我好看,问我哪里梳妆的呢,给我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她们这样说,没找聂青禾梳过的也好奇想试试。   痦子妇人见状有些气,嘟囔道:“一个小丫头,那也太贵了,人家南边那家才十个钱,梳得也怪好看的。”   赵娘子立刻道:“你说的是南大街那边,黄记分铺里的白霜霜?我……不是吧,你们真有人去找她梳头?你们还要不要体面了?我不说那个白霜霜是哪里来的,你们自己用眼睛看,她是正经人家的闺女?”   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呢,我本来还想去梳妆,看她妖里妖道的还是算了,幸亏没进去。”   大痦子妇人见状,立刻急了,自己是来嫌弃聂青禾贵,让人去找白霜霜的,怎么还成了踩白霜霜了呢?   她立刻大声嚷嚷人家白霜霜是正经人家,就是长得过分美艳些,会打扮,不能因为这个就抹黑人家不正经。   “那你去南边不就得了?”方娘子翻了个白眼,傲气得很。   赵娘子也说这妇人估计是南边派来的细作,故意当托儿拉客的,不地道。   痦子妇人没有达到效果,心有不甘,摔打摔打地走了。   聂青禾立刻跟方赵等人致谢,感谢她们帮自己说话,她笑道:“今儿大热天的,两位娘子怎么有兴致出来逛街?”   方娘子笑道:“我们也有几天没碰面,昨儿聚了聚就想起你,约着今天来瞧瞧聂姑娘你。”   聂青禾再次致谢,“两位娘子坐过来修个眉毛吧。”   她俩眉毛已经长出来,又开始杂了,而且李娘子的眉尾还有点参差,估计是自己在家试了试,给试坏了。   两人高兴地一拍手,亲昵道:“青禾真是善解人意。”   她俩就是为着修眉来的呢。现在没有聚会的场合,不需要梳头插戴,但是闲来无事过来修个眉化个妆,自己心情也好,还是可以的。   聂青禾给她俩修眉的时候,其他妇人和围着看。她们看聂青禾给方赵二人修眉,动作利索轻巧,修出来的眉形又合适好看,真的很心动。有人不自己地摸摸自己的眉毛,也想修。   “聂姑娘这手艺真没得说,任谁来说酸话我都不信的。”有人开始恭维聂青禾。   聂青禾朝她们甜甜一笑,看她们就四个人,便道:“今天真是多谢诸位帮我说话,正好两位娘子修眉,如果诸位也想修,那就一起吧,给你们半价。”   珍珠立刻解释一下半价就是出一半的钱。   几个妇人惊呼一声,“那可太好了!”有上道的立刻就跟方赵二人致谢,“看出来聂姑娘跟两位娘子关系好,我们是沾两位的光。”   方娘子和赵娘子很受用。   方娘子笑道:“你们晓得就好呢,以后可要多多光顾帮衬我小妹妹的生意哦。谁要是说她坏话,你们可要帮她说回去的。我这个小妹妹啊,手上活计利索漂亮,就是嘴巴不怎么会说的,总是被人占便宜吃了亏都不知道骂人叫屈呢。”   珍珠和来顺几个一头雾水,聂姑娘嘴巴不会说?容易吃亏不会骂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娘子也不甘落后,一口一个小妹妹叫的亲切,其他人也乐得捧一捧,大家一团和气。   聂青禾原本也不指望梳妆修眉赚钱的,用这个笼络客户感情是最合适的。原本她想给几个人修眉也免费,只是看到方赵两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改了主意,给她俩免费,给别人半价,这样最合适了。   看她俩现在卖力地宣传就知道,她这样做很合她们心意了。   也许对她们来说,那十文钱的便宜比不上这一份特殊的待遇。   收拾完,等别人都走了,方赵二人还多留了一些时候,说是要帮聂青禾对付那些上门说酸话的。   什么嫌贵啊,什么南边的更好啊。   方娘子不屑道:“要不是怕被那个白霜霜扯得我也掉价不体面,我保管去试试她的斤两如何。”   赵娘子:“青禾你放心,她肯定比不过你的。如果是个正经梳妆娘,我们还去试试,这样的,我们连上前都懒得去呢。”   她俩听闻消息以后是想去试试的,结果看到白霜霜的打扮就不高兴了,尤其白霜霜还给男人梳头,和男人打情骂俏!!!   她俩直接白眼翻过去,转身就走,试试都不想。   这如果也去找白霜霜梳头,回头还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八成找白霜霜梳头的那些男人就被编排成是她们的相好了。   可不敢冒险!   方赵二人在铺子里这样一喊倒是真管用,之后就没有伪装成客人的妇人来嫌梳头贵、南边便宜之类的了。   聂青禾以为黄记知道轻重,就不会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谁知道第二天,他们换了个套路。 第46章 釜底抽薪--恶人自有恶人磨   巳时太阳已经热辣的时候来了三个妇人过来梳妆。   聂青禾直觉有问题,因为天气热了,梳妆的基本都会赶早来,就算临时有事过来梳妆,那也急匆匆的,不会是她们这样不急不忙,而且神情还略鬼祟,其中一个眼神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似乎随时准备挑刺,另外一个则有些心虚的样子,第三个虽然一副不认识两人的样子,但是却忍不住偷偷和她们眼神接触。   聂青禾觉得把柄送上门来了。之前她们只是在外面说酸话、嫌贵,没干什么,今儿进来梳头这是想搞事儿啊。   她笑道:“三位娘子认识?”   三个人忙摇头摆手否认。心虚的那个道:“我们只是门口碰上的,不是一起来的。”   聂青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就没人跟你们说我梳头不行?”   兴奋的那个道:“那没有的,还有人跟我夸你梳头好,我特意来试试,我要去女儿家搬月子,看小外孙。”   闲聊几句,聂青禾就对她们有了判断,兴奋的那个肯定会充当马前卒,所以先给她梳头,心虚的那个如果落单的话估计一吓唬就得交代。   聂青禾不紧不慢地准备东西,又翻翻自己的工作日历,“哎呀,真不巧,今天是我们的涨价日。梳全妆就要一百个钱。”   珍珠都要被聂青禾给乐死了,聂姑娘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三个妇人当场就懵了,下意识地就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嫌贵。   珍珠一撇嘴,摆出高姿态,“我们姑娘忙着呢,你们如果觉得贵那还是去南边吧,他们便宜呢,十个钱就能梳头。”   那个眼神兴奋的婆子立刻不乐意,“有你们这么赶人的吗?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她不肯走,她道:“我不化妆,我就梳头,总不要那么贵吧。”   聂青禾漫不经心道:“单梳头就三十文。”   另外两个婆子立刻拿眼瞅那个兴奋的,看她说三十就三十,她们也一副咬咬牙同意的样子。   聂青禾都要笑死了。她让珍珠把她画的发型挂出来,让她们自己挑梳哪个。   三个婆子很快挑好了,都是简单好看不怎么复杂的发型。因为她们不需要太复杂好看,而且时间有限,随便梳个都可以。   聂青禾心中有数,她先给那个着急的婆子梳,她动作快得很,梳完就让她付钱走人,然后给另一个梳。   她已经藉着去隔间拿工具的机会给珍珠交代了,让珍珠跟上去,但是不要管她做什么。   珍珠会意,就远远跟着那个婆子出去了。   等她回来,聂青禾也梳完最后一个。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最后这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因为别人都走了,就她一个,心虚得鼻子上都是汗,“娘子可满意?不满意我们重新梳。”   那妇人看别人都走了,就她一个人,顿时更加心虚,感觉自己势单力薄。她急忙说满意满意,就想付钱赶紧走人。   聂青禾笑道:“娘子先不急走,略等一等,喝碗绿豆水。”   她把那妇人摁回软凳上,让珍珠讲讲看到什么了。   珍珠气道:“姑娘您可不知道,她们这些人坏的很,在您这里梳了头,路上自己抓松了,然后跑去南边说您没给她梳好,骗钱,故意在那些不知情的娘子群中造谣抹黑您。不只是今天,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唰!   软凳上的妇人脸色都白了,吓得额头的汗珠都滚下来了,她慌忙摆手,“不、我、我不是的。我、我就是梳头的。”   聂青禾随手拿起一把小锉子,锉锉自己拿刀片被划毛刺的指甲边缘,淡淡道:“珍珠,交给钱掌柜,送她去见官。”   “不--”妇人扑通就跪下了,脸色惨白,“求求您,求您不要送我去见官!千万不要!”   这时候普通百姓,尤其是妇人,是羞耻于上公堂的,更惧怕见官。一个妇女若是上了公堂,不管以前是不是良家妇女,那之后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她自己也羞愤得以后都不敢见人。   根本不用怎么吓唬,她就招供了,她夫家姓卞,住在城外棚户区,前两天有个管事儿的去他们那里挑了几个妇人能见人的,又教了她们几句话,让她们背熟,一天给二十文钱,还管两顿饭。   那个管事大爷让她们来这里梳头,梳完了就去外面弄散,然后跟路人说柳记聂姑娘梳头不行,看给她们梳的,不实惠,然后再溜跶到南边去说一下,再去找白霜霜梳头,然后使劲夸白娘子梳头好,比聂青禾好得多。   聂青禾笑了。   你说你公平竞争,哪怕找个翠羽楼的姑娘当梳妆娘打擂台,也没什么。   哪怕你找人来店门口说风凉话,带节奏,也没什么,嘴在你身上么。   可你这样故意抹黑,捧高踩低,踩着我来捧你的人可就不对了。   聂青禾觉得这个黄掌柜真的有点问题,来找她梳过头的妇人,都知道什么样,下一次还会来,也会介绍亲朋来。   他找这么几个人来抹黑她,能说服几个人?只要她去跟白霜霜比一场,当众梳头给大家看看,谣言就不攻自破,有什么好抹黑的?   等等!   聂青禾脑子里灵光一闪,自己可是被知府夫人夸过的人,现在发网、梳妆、洗发膏、洁面膏等产品畅销,自己也是一个小名人了。   黄掌柜这低劣的抹黑,很明显是碰瓷啊,也许他巴不得自己去和白霜霜比试,这不就变相地把自己和白霜霜捆绑一起,变成一个段位的?   白霜霜若是被人说勾搭男人,那她也就有这个嫌疑,因为她俩比试过。   她梳头好,被人夸,那白霜霜也一样,因为她俩比试过。   自己梳头好不好这个事儿,不必去刻意澄清,有眼睛的自己会看。   既然你给我耍狐狸滑头,就别怪我跟你玩聊斋。   聂青禾让林掌柜写了口供,然后让卞娘子摁手印,口供只是一个备用,以防万一的。   她不会让黄记知道卞娘子招供,免得他们对这几个贫家妇人不利。   她只需要用表面证据就能反击回去。   黄掌柜怎么对付她的,她就怎么对付回去,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黄掌柜不是抹黑我么,我就给你来个釜底抽薪,看你还怎么给我打擂台!   聂青禾虽然咸鱼,为人懒散和善,懒得计较小事,却不代表她没有气性。   她先让钱掌柜骑马去找一个人报信,报完信回来再派几个厉害能吵架的婆子和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起把卞娘子带去白霜霜他们门口,当众给大家看卞娘子的发型如何。   大家有眼睛自然会评判。   届时珍珠就可以说出真相--她一路跟随,发现找聂姑娘梳头的那两个妇人,路上抓散发髻,然后跑到黄记铺子说聂姑娘梳头不行,这也太歹毒了吧!   听完聂青禾的建议,林掌柜和钱掌柜都觉得着办法不错,他们可没想到聂青禾小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计谋,真是让他们更加刮目相看。   大家各去安排。   白霜霜这几天很得意,是她自从露面以来最得意的时候。   在翠羽楼的时候,那里的姑娘不是貌美如花,就是身段娇柔,要么就是舞姿动人,要么就是歌喉婉转,只有她容貌不出众,技艺不出挑,只能给姐妹们梳头。   可现在好了,她在黄记给人梳妆,过来的妇人里面没有几个比她好看的,比她好看的没她会打扮,没她有风情,所以很快她就出了名,惹得不少男人日日过来瞧她。   她知道他们的意思,可她就吊着他们,然后打算选一个有钱的爱她的,家里老婆还不善妒的,到时候委身于他,做个宠妾。   为了这个目标,她略收敛一些,让自己看起来良家一些,却又有着良家没有的风情和妖娆。   这会儿那位高大官人又来了,正坐在那里痴迷地看着她呢,她故意不理他,让他等等,她先给别人梳头。   后来柳记的人来了,押着那个畏畏缩缩的穷妇,她就知道管事儿的找的这几个穷婆子不靠谱,没见过世面,只怕被人一眼就瞧穿了。   果然人家柳记的丫头把人往前一推,就指着另外两个穷妇拆穿了她们的把戏,给那个聂青禾正名了。   围观的人们也纷纷指责那几个穷妇,顺便指责黄记抹黑人家柳记的聂姑娘,人家明明梳头很好,干嘛这样抹黑人家,真是不厚道!   众人吵吵起来,越吵越乱。   她就趁机做出害怕的样子,然后跌倒在高大官儿的脚下。   高大官人一把将她搂起来,就不撒手了。   就在这时候一群妇人举着擀面杖、洗衣棒怒气冲冲地飞奔而来,“臭表子,你勾搭我男人!”   几个粗手大脚的婆子冲进店里,冲着白霜霜和高大官人就去了,辟里啪啦就把白霜霜给人梳妆的家什儿都砸了。   高大官人看到一马当先冲来的那个婆娘正是自己发妻,吓得登时脸色一变,松开白霜霜就跑,却被人不小心绊倒。高大娘子挥着棒槌就敲他,“你这个混蛋,我让你偷吃,爹娘病重,你说要忙生意不肯回家侍奉,我爹做寿你说忙生意没空,这会儿你倒是有空抱姐儿!”   高大官人被她打得鬼哭狼嚎的,“别打啦,娘子别打了,我知道错啦。都是那个娼儿勾搭我的啊,都是她勾搭我啊。”   白霜霜原本想跑,结果也被俩婆子扯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光,扇得当时就鼻青脸肿了。听见高大官人的指责,她立刻哭喊着冤枉。   那边刘二掌柜直接傻眼了,让人去劝架拉扯,可人家是夫妻家务事,只是砸了白霜霜梳妆的东西,也没砸店里其他的,他都没有立场发火。   高大娘子冷着脸,挥着棒槌瞪了刘二一眼,冷笑道:“刘掌柜,你可好手段啊。开铺子不好好做生意,竟然做这拉皮条的生意!你找个姐儿来,是想勾搭谁啊?”   刘二掌柜赶紧打千作揖,“高娘子息怒息怒,误会,都是误会。白娘子可不是姐儿,是翠羽楼的。”   “我呸!”高娘子一棒槌敲在旁边的脸盆架上,把个铜盆砸得震耳叮光,“什么卖艺不卖身啊,那不都是价钱的事儿?他翠羽楼就两样?”   刘二忙赔不是,再三表示高大官人只是来梳头,没别的事儿。他让高大娘子莫要听人挑拨,中了奸计,到时候要是见官就不好了。   看给白霜霜打成那样,带去衙门只怕也能告一个伤人罪了吧。   高大娘子冷笑,“刘二,你别跟老娘我玩这一套,我伤什么人?这个娼儿我们高家赎了,以后她就是我家的人,我给我官人赎回去当妾的。”   白霜霜使劲摇头,不肯答应。   高大娘子嗤了一声,“刚才你俩抱一起,当大家眼睛都是瞎的?别人看着你们抱一起,看不见的时候呢!”她又敲了自己男人屁股一棒槌,这几天整天说忙不回家,合着都在这女人炕上呢吧。   行,现在赎回去,给你当妾,让你俩光明正大不用再偷偷摸摸!   回去就把家里的丫头遣散几个,让这个白霜霜伺候!   她一声令下,那群婆子抬着高大官人的,架着白霜霜的,风一样去翠羽楼赎人了。   !!!!!   刘二只是给钱雇了白霜霜,可没给赎身呢,这会儿直接傻了眼。   围观看热闹的路人们也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能看这么一场好戏啊。   “小白娘子可赚了,梳头哪有给大官人做妾舒坦啊,使奴唤婢的。”   “你得看哪个大官人,要是陈大官人保管舒服,这高娘子你看了吧,赎回去当奴婢使唤呢,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高大娘子总有三十好几了吧,白霜霜熬几年就出头了。”   珍珠直接看得目瞪口呆,她只是听聂青禾的过来澄清事实而已,怎么就能看这样一出大戏?   那高大娘子一行人冲进来一通打砸,然后又把人给带走,就跟做梦一样。   她回去跟聂青禾讲,自己还有些不敢置信呢。   聂青禾听说高大娘子要把白霜霜赎回去给高大官人做妾,听的也是一愣,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几天黄记派人来给她捣乱,她虽然不发作,却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她之前就让钱掌柜留意一下,看看每天都去黄记的那个男人是谁,家里情况如何。   经过钱掌柜调查有三个,而高大官人最痴迷,他婆娘也最厉害。   高大官人惧内,非常惧内,但是他又非常喜欢拈花惹草,而且死性不改。   聂青禾原计划是让钱掌柜找人去给高大娘子报信,让高大娘子来闹一场,逼着黄记把白霜霜送走,或者逼着他们换一个正儿八经的插戴婆,反正不能挂着羊头卖狗肉,败坏行业风气。   正儿八经的插戴婆,也不会想搞那些歪门邪道,她也不敌视,还会大家一起切磋进步。   哪里知道高大娘子不走寻常路,直接把白霜霜给赎回去当妾了。   来顺笑道:“高大官人挨一顿打,达成心愿,也值当了。”   林掌柜:“你懂啥,这高大官人就喜欢拈花惹草偷吃,赎回去的就不香了。”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当着聂青禾跟珍珠的面胡说八道,老脸顿时一红,赶紧赶着来顺去做事情。   不知不觉的,他都不拿聂青禾当女孩子了,实在是罪过。   聂青禾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蜂蜜绿豆水,“行啦,以后没人来捣乱,咱们又恢复正常啦。”   珍珠:“姑娘,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给……给做妾?”   聂青禾觉得这是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有关人性、社会、阶级等等,她不想说,就摇头,“我不懂。”   珍珠鼓着腮帮子,“反正我不想给三少爷当妾。”   聂青禾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对于这种事关阶层的事儿,她不想说是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无力。   珍珠:“我娘整天说能给少爷老爷当妾,就是我们这些人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上辈子烧高香,要不就只能给家里的管事儿子当媳妇,一辈子还是当奴婢,孩子也是奴婢。我也不想给哪个小厮当媳妇,可我也不知道我能干啥。”   聂青禾:“如果你有钱,你能自己赎身吗?”   珍珠:“我哪有钱啊。”   聂青禾笑道:“你这不是在学了嘛,你现在除了修眉,其他的都能试着做,只要客人满意的,我就给你记账。”   珍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真的吗?”   聂青禾坚定地点点头:“对,给你记账,这个钱就是你的,不会被拿去给你娘或者给别的什么人。”   珍珠和阿良在这里帮忙,林掌柜那里是给工钱的,但是要给到三少爷房头,到时候要被柳家的管事婆子拿走多半。   珍珠没想到聂青禾还会多给她钱,感动得都要哭了。   她一定要好好学,好好做事情!   赚钱,给自己赎身!   像聂姑娘这样做事情! 第47章 婉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白霜霜被带走以后,黄记的梳妆生意没了,来聂青禾这里阴阳怪气的客人也没了,大家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黄记也消停了,只是林掌柜说看到黄掌柜的时候,对方嘴角都烂了,估计上火气得不轻。   两三天的时间,钱老婆子和林娘子帮忙找了几个手巧的妇女,送到聂青禾选好的小院去面试。   聂青禾实行的单独面试的方法,随便和她们聊了聊,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剔除了一个戾气比较重的,那种整天满腹牢骚的、自怨自艾的,哪怕技术还行,她也不用,这种人容易听风就是雨,很会带节奏动摇人心。另外剔除了一个有病的,虽然她自己竭力压抑着,可带病上工聂青禾不赞同,还容易有后续麻烦。   剩下的几个妇人,哪怕其中一个并不属于手巧之列,反而有点手拙,估计是家境不好需要赚钱,走了林娘子的关系进来的。   聂青禾给林掌柜面子,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林娘子的小动作,所以还是要说一下。聂青禾没有直接说,只是说清楚在这里做工是靠自己手艺的,按件算钱,如果有人做不惯活精细活儿,还是去做织布、浆洗、缝补一类的营生更合适,免得浪费时间。   那个妇女低着头没吭声,不肯承认自己手拙不适合勾发网。   聂青禾看了林娘子一眼,林娘子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   等钱老太太和林娘子走了,聂青禾给几个妇人讲讲这里的规矩,每天过来上工,下工东西不许带走,在这里学的东西不许出去教给别人,发网工价什么的,一起都写在雇佣文契里,摁手印盖章,谁若是违反到时候都要见官。   几个妇人连连点头,纷纷表示会遵守的。   聂青禾也不浪费时间,当即就让珍珠拿了丝线和钩针过来教她们。   如今的发网聂青禾进行了升级,力求勾法更加简单,但是发网更加结实好看。   最初的发网就是网状,现在还能在发网上勾出花型,比如玫瑰花海棠花、叶子等,还可以点缀珍珠、宝石等,这些就是高档发网。   有手巧的,聂青禾手把手地教上一个时辰,很快就会,但是那个手拙的不但学不会,甚至还总是把丝线打结不得不剪断,浪费丝线。   聂青禾觉得笨学生很让人头疼。   她自觉咸鱼性子不适合当老师的,所以就不管那个手笨的,让已经学会的教她们,她和珍珠先回铺子忙去了。   晌午的时候她再去看看,除了那个手拙的,别人都会了。   聂青禾就让林掌柜去跟那个妇人说,她不适合做这个工作,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林掌柜一看那人就知道是自己娘子介绍来的,人称李桂儿家的,之前一直给人浆洗,也给他家浆洗过衣服。林娘子人善,时常给些粗粮帮衬她一下,她就跟林娘子熟了,告诉林娘子自己家八个孩子,男人就在码头扛活儿,她给人浆洗,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之前林掌柜就跟自己娘子说这样下去没头儿,救急不救穷,可林娘子也只能叹气,“那认识了,她总来我跟前,每一次都苦哈哈的,洗着洗着衣服都差点晕倒,你说我能不管?哎,她要是不来我跟前,我又寻思她是不是累死了呢,哎,真是可怜见的。”   他直接拿了三十个钱交给那妇人,让她带着钱回家,继续去做浆洗的活儿。   李桂儿家的千恩万谢的,“林掌柜你是好人呐,你是好人,你和娘子都是好人。你们不像那个闺女,没人情味儿,那么大的铺子,怎么就多我一个呐?我留在这里就能混口饭吃活命呀,怎么就差我一个呐,非要赶我走呐,我家里有八个娃娃啊,饿得哇哇叫啊。”   林掌柜:“李桂儿家的,我们都是生意人,做生意的,你干不了这个活儿,我们就不能用你。你以后不要来我家浆洗了,我们找别的人帮忙。”   他不能再让自己娘子跟这个李桂儿家的接触了,今儿能把李桂儿家的送进来,要是留下了,怕不是以后全家都得送进来才是好人?   李桂儿家的瞪着林掌柜,似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样无情的话了,怎么还不让她给浆洗了?   “林掌柜,你说啥话呢?咋不让我做了?我靠力气吃饭啊,你不能断我们活路啊。”   林掌柜:“你去别人家浆洗也一样。”   “那能一样嘛?那能一样嘛?”李桂儿家的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林娘子会三不五时地给她两斤粗粮,还会把一些破布头什么的给她,小孩子的旧衣裳原本可以拆拆洗洗改一下,看她可怜家里孩子没衣服穿就送给她了,那能一样吗?   林掌柜不想再和她纠缠,让来顺送李桂儿家的出去。   李桂儿家的站在侧门外,徘徊着不肯去。   来顺:“你走啊,不要惹事,惹事是要见官的。”   李桂儿家的啐了一口,“你个穷杂毛狗腿子,比东家还坏!”   她气呼呼地走了,也不回家,反而去找林娘子了,哭鼻子抹泪地告了一顿聂青禾和来顺的状,“我就不明白了,林掌柜一个掌柜,怎么还听她个丫头片子的。她是个没人情味儿的,非要赶我走,我明明学得差不多了呢。林娘子你也知道我,我干活儿啥样你知道,我手脚麻利从来不偷懒,我手脚干净从来不偷东偷西,是吧。”   聂青禾听林掌柜说把李桂儿打发了,也松了口气。看来女工院的管事婆子不能让他们找,还是得自己物色。   聂母她们基本都在家里走不脱,来一趟路上还要花费时间,大部分是不肯出来的,在聂家干活儿更方便。   而这里的女工,也基本都是从这个附近找更方便。   她暂时就让那个秦勉家的带着几个妇人勾最基础款的发网。   下午聂青禾给几个客人修了眉毛,当中一个廖娘子是丈夫陪着来的。她男人趁着屏风后面只有自己娘子的时候忍不住凑上来看。看完以后他就跃跃欲试,期期艾艾地表示想让聂青禾给他也修修。   其实这时候男人也好打扮,尤其有些高门大户的男人有特殊癖好,涂脂抹粉戴花什么的也是常事,修个眉那是小意思。   聂青禾果断拒绝!   毕竟不少人说闲话,柳记找了个漂亮丫头给人梳妆,就是想用美色招徕生意,还有人说闲话女人抛头露面就是想勾搭个金龟婿。   她从开业到目前只服务女性,让那些说闲话的也只能自嗨,并没有顾客迎合。   如果她真的给男人修眉,就算只是修眉,那回头指不定说什么的都出来了,白霜霜第二就贴身上抠不掉了。   她不会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对廖娘子笑道:“娘子的头发梳得不俗,定然是个手巧的,以后多来两次自己就学会了。”   言下之意,你会修了,回去给你男人修是一样的。   廖娘子原本在自己男人凑过来跟聂青禾说话,想让聂青禾给修眉毛的时候已经拉下了脸,这会儿听聂青禾如此说立刻眉开眼笑了。   她笑道:“我不行的,手拙,保不齐把他脸划破了。聂姑娘倒是行行好,给他试试,免得他眼馋。”   聂青禾瞥了她一眼,这可真……她立刻严肃道:“娘子见谅,我们有原则,只给娘子们服务,没有男客。”   珍珠看她也冷了脸,立刻就让廖娘子的男人退到屏风后面去,“这位客官不好意思,今儿是廖娘子在后面,如果是别人,您不好上前看的。”   廖娘子脸上的笑意不减,来之前听人家说柳记请了个小丫头梳妆修眉,有人说酸话其实和黄记那个白霜霜一样,都是为了勾搭男人的。   她觉得未必如此,毕竟柳记是有名的大铺子,不会做这样下流的事儿。再者说这么多天了,不少人上门梳妆,也没传出勾搭男人的事儿,更没人亲口说。她是个有心机的,今儿就特意带了自己男人上门,就想看看聂青禾会不会留意她男人。   廖娘子生得容貌周正,可她男人却有一副好相貌,唇红齿白,面如傅粉,也是个爱美的,平日里衣着光鲜得很。   她每次陪男人出去,都会收获很多夸她相公俊俏的羡慕之言,能让她爽好几天。   廖娘子向来觉得自己丈夫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没有女人不羡慕她的!   可方才她暗中观察,人家聂青禾一眼都没多看他。就他凑上来想修眉的时候,聂青禾也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一眼,然后拒绝了又把视线放回她脸上。   廖娘子自诩见多识广,那些表面清高背地里勾搭她男人的她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反正不是聂青禾这样波澜不惊。   小丫头有点意思!   聂青禾给她修完眉毛,还讲了一下要领,提醒她如果自己要修注意几个方面,不要把眉毛的骨架给破坏了。   廖娘子听得新鲜,笑道:“眉毛还有骨架呢?”   聂青禾:“那是自然,这就如同写字,起笔定范儿,第一笔没起好这字就完了。修眉毛也是,眉头如果坏了,那后面没办法。只要眉头留着,后面您刮掉都没事,都可以画出来。”   廖娘子照照镜子,琢磨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她笑了笑,越发对聂青禾感兴趣,“你比梳妆楼的女孩子懂事,手艺也更好,会的也多。你想不想去她们那里?温娘子我熟,可以帮你说说。”   聂青禾跟她道谢,“不敢劳烦娘子,我在这里也好的,”   廖娘子看她明确决绝自己,也很意外,居然有梳妆娘不想去温娘子梳妆楼的?多少人挤破头想去呢。   不过她觉得聂青禾估计是人小少见识,或者是柳家养的签了卖身契走不脱,也就不多说,她又买了一罐洁面膏回去试试,然后就付钱和男人一起走了。   她男人一步三回头,眼神有点怨念,他也想修眉毛。 第48章 抢人--正缺人呢,对手就给送来了。   这日一早聂青禾来到铺子,她先去后院看看聂大力和陈子健他们。   如今聂大力的技术已经非常熟练,现在除了陈子健他还另外带了四个学徒。   他这里做产品的事情基本不用聂青禾操心。   她再去女工院看看,她们虽然赚钱的意愿强烈,勾发网也算认真,但是总归缺少一个负责人,所以进程不算顺利。   聂青禾和她们一起勾一会儿发网,顺便给她们解答一些疑难问题,正忙呢,珍珠急匆匆地过来把她叫走。   “姑娘,那位王老板来退单。”   聂青禾有点诧异,“他不是前两天才下的订单,还急匆匆地催我们早点给他第一批货。”   珍珠:“就他!”   两人回到铺子,林掌柜正在和王老板说话,王老板的意思这会儿没发货,对铺子也没什么影响,他想把定钱要回去,暂时不进货了。   他退单其实对铺子没影响,因为就陈老板的那两千个发网也没勾出来呢,另外还有几个老板的货也在排队中。   聂青禾还是想问清楚,觉得没那么简单。   王老板面上也有些尴尬,似乎不好意思,拿手帕擦擦汗,尬笑一下,“实在是家里突发点事情,急用钱,其他的常备货不能少,只有这个临时起意的货能回笼一些钱财,还请林掌柜和聂姑娘见谅。”   聂青禾笑道:“王老板不必太在意,做生意么就是这样的。只是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罢了,如果觉得我们发网有需要改进的您只管说。”   王老板连说好的很不用改进,然后也不肯多说,只急着把定钱要回去。   大掌柜之前定的规矩,对第一次合作的客户都有一个宽容期,在铺子没有什么损失的时候,允许他们反悔,所以林掌柜也不刁难,直接把定钱退给他。   钱掌柜闻讯赶来,不乐意道:“王老板,要不是这发网的生意,往常咱们两家可搭不上生意呢。您今儿刚订货又撤了,这可没有第二次啊,往后您要是想再来,那怕是也不成的。”   其实这生意来去都是正常的,可钱掌柜就觉得姓王的欺负了聂青禾,他怀疑姓王的是被人挑唆了,觉得和女孩子做生意影响运道。   有些人为了贬低女人,说什么“女人当家,房倒屋塌”“女人拿钱,吃饭没烟”,简直都是屁话,估计这姓王的也这么觉得。   林掌柜看了他一眼,让他不必这么大脾气,生意来往正常,而且他们的发网供货量不足,出货量却稳定呢,根本不差一个半个的主顾。   王老板拿了钱赶紧跑了。   结果等王老板走了,第二个赵老板又上门,也是这个套路。   聂青禾就知道不对劲了,但是她也不急,就像林掌柜说的,发网的供货量还不够呢,根本不必着急大主顾的问题。   她跟林掌柜和钱掌柜合计是不是有人,可能是黄掌柜搞鬼,做了更便宜的发网,王老板知道了退掉他们的去买那个。   两位掌柜暂时也没头绪,他们也没得到消息说黄记偷摸勾发网啊。   勾发网这个事儿跟找个梳妆娘还不一样,得找手艺人,还得准备丝线,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   聂青禾就说找老主顾打探一下,她让珍珠和来顺去街上买几包五香瓜子和糖酸梅,带着在附近相熟的铺子里串门,顺便打探消息。   结果他们回来说这一片都不知道,没买过便宜发网,都用柳记的。   这期间有老客户过来,聂青禾也问问她们有没有在别处买到什么便宜好用的发网。   她们笑道:“聂姑娘,你怕我们去买别人家的?放心吧,不会的。我以前买过杂货铺的,不如你这个结实好用,便宜我们也不会买的。”   聂青禾就跟她们道谢,再免费给她们修修眉毛,说笑几句,她们就告辞走了。   一连问了几个老主顾,大家都不知道什么便宜发网的事儿。   这么看来要么就是没有同样的发网出现,要么就是出现了但是不卖散客只发王老板那种大宗单。   如果只有王老板一个人退单,聂青禾还觉得是巧合,可是两个老板都是那种一看就很假的借口回笼资金退单,那就很值得怀疑。   聂青禾觉得最大可能就是有竞品了,而且价格便宜!   她想了想,就把之前画的那些柳记聂氏发网、发髻的宣传画贴出去,除了自己家铺子门前,还让伙计们去远处的申明亭、旌善亭以及土地庙等能贴告示的地方贴上。   这时候识字的人少,但是好热闹的人可不少,只要有一张写字、带图的纸贴出去,立刻就能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   当然,里面可能就一两个识字的,然后被大家催着给念念写什么事儿。   那人先提提领子,理理袖子,这才慢条斯理地清清嗓子开始给大家念。   “哎呀,不用念,人家也没写告示,就是介绍这是柳记聂氏发网,还找会勾的人,另外谁见过能便宜买这种发网的,给柳记提供消息,也有谢礼。”   此时两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从边上走过,其中一个好奇之下看了一眼,回头笑道:“柳征,是你家贴的哎,画得怪好看的,哎,你看,快看,这字写得真不赖呀!”   旁边那人个子更高一些,头戴青玉金累丝的发冠,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纱衣,腰上是牛皮走金线青玉搭扣的腰带,腰带上挂满了做工精致的扇袋、荷包、香囊、镶嵌宝石的短刀、火镰袋等,整个人珠光宝气的。   此人正是柳家二少爷柳征,他正和朋友要去参加一群青年子弟的聚会。   闻言他过去瞅了瞅,那字不是柳掌柜也不是其他二位掌柜,比两人的字要更娟秀一些,但是比家里姐妹的字要更有风骨且洒脱。   “估计是请名家写的。”他随口道。   “柳征,你们家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啊,还找了个漂亮的小娘子在铺子里当梳妆娘,还弄什么发网,烧什么膏子,啧啧,真是了不起。”   柳征有些不悦,“都是大掌柜在管,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家的铺子,是断然不会做有违世俗的事儿,自不是姓黄的那私生老儿能比的。”   朋友哈哈一笑,用扇骨敲了一下他的胳膊,“柳征你调皮了。”   黄掌柜是黄老板和他嫂子偷情生的,虽然隐藏得好,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被人捕风捉影了。只是碍于黄老板的地位且也没有证据,自然没人敢公开说。   两人还急着去参加聚会,便直接走了。   聂青禾贴出去的宣传画,到底是起作用了。   晌饭的时候就有人来给她报信。   是西街上一个茶叶铺子的小伙计,他跑来跟聂青禾说:“聂姑娘,你家发网卖贵啦。我们家娘子15文买了个大的,8文一个小的。”   聂青禾笑道:“一直都有便宜的啊,我们这个做工不一样。”   “我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就是我们掌柜娘子说以前买过你们的,现在买了别家的,觉得差不多呢。”   聂青禾顿时有些兴奋,这是有人仿造了?手艺想必不错啊,否则不会让茶叶铺的老板娘满意。那个老板娘聂青禾有印象的,特别挑剔,又嫌贵又嫌这样那样的,犹犹豫豫买了一个,结果第二天来买走二十个,估计是真香了。   能让她真香的,那肯定是好东西,聂青禾很想知道谁做的,就直接问小伙计知不知道哪里买的。   小伙计说不知道,有婆子顺口问了一句,老板娘也没说,只说还不错。   聂青禾给了他十个钱,感谢他来送信。   小伙计乐颠颠地跑了。   聂青禾去跟林掌柜说一下,想让他找大掌柜商量,看看大掌柜有没有办法找个成品给她看看什么样。   林掌柜说大掌柜不在家,今儿一大早就陪着东家去京城了。   聂青禾又想起前几天孙老婆子那事儿,便问林掌柜和钱掌柜,“大掌柜亲自去找黄记对质,结果如何了?”   按说抓了把柄,大掌柜亲自去对质,就算碍于和气不会打官司不会让黄记赔偿,但是让黄掌柜过来道个歉说句好话,那应该是可以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直没下文,黄记的梳妆娘都被她搞走了,大掌柜那里还没信呢。   林掌柜还有些犹豫,钱掌柜直接道:“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掌柜找黄文琦对质,要逼着他过来给你道歉保证以后不捣乱,结果那厮也是个奸猾的,知道卦婆儿和孙婆子被抓了,立刻就让黄老板去找我们东家。东家能怎么着,在这金台地界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还要做生意,自然是和气生财,东家就劝大掌柜不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两家和解了。”   柳员外是金台城出了名的和善人,从不与人结仇,闻言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就亲自劝柳掌柜,让他不必动气,和气生财。柳员外是柳掌柜的族兄,也算是兄弟,柳掌柜素来敬重他,倒也不好再坚持。   而黄老板也做出了让步,愿意和柳家一起去京城的金楼欣赏新出的宫样,到时候两家分工可以把新品学回来,互通有无。   聂青禾笑道:“这是好事啊,互通有无总比藏着掖着好。既然能如此,那他们为何又鬼鬼祟祟的让孙婆子来捣乱?还找个梳妆娘和咱打擂台,直接大大方方地来说合作不成吗?”   林掌柜:“没有表面这么和气。两家一直也是卯着劲别苗头的。柳记学苏样,黄记走京城的路子学宫样。”宫样贵气奢华,苏样精致绝美,各有特色。所谓的两家和解,其实不是过表面文章罢了,肯定都想扩大自己生意范围。   聂青禾当即断定,“那这个发网的事儿,八成也是黄掌柜搞鬼。”   钱掌柜哼道:“必然是他,不过你要是去问,那他也是打哈哈一问三不知的,装得很好。”   聂青禾让他们不必生气,其实这是好事,偌大的市场自己家也占不完,如果有人来一起开拓那自然更好,而且黄记这等于变相帮她找了熟手好吧。   聂母那边可忙不过来呢,这边后院也急需要一个手艺好的当管事,如果这个模仿的人做工真不错,聂青禾打算下手!   孙婆子那事儿,本身就是黄掌柜不地道,柳掌柜去对质,他找老板糊弄过去。   既如此,那就好好做生意,怎么还弄梳妆娘打擂台,弄人仿造她的发网低价拉她的大主顾?   呵呵。   来呀,谁怕谁!   就在这时候李娘子来了。   她昂首阔步的,后面依然跟着她那个上门女婿--怀里抱着一个大汤罐儿。   聂青禾笑道:“李娘子,您五次头发都洗完,现在头皮问题基本改善,回去用止痒去屑洗发膏洗就可以了。”   她以为李娘子抱着罐儿又来装洗头水呢。   李娘子:“不洗头,我来灌洗发膏。今儿我爹过寿,我姊妹儿们都来,我灌回去卖给他们!”   聂青禾:……您可真适合做微商。   不过李娘子应该知道铺子为了下个月新品上市,特意规定每人每月购买不能超过两斤的规定啊,这是为了防备有些铺子大宗买回去说自己家熬的分装卖掉,影响柳记聂氏洗发膏的声誉。   李娘子看聂青禾的表情就知道是那么回事,她当然记得,她立刻笑得份外讨好,“聂姑娘,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都跟人说是聂姑娘洗发膏呢。我姊妹儿来,她们要抢我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你看我头皮才好点,要是被他们抢走了,我回头又得来洗头。”   李娘子是个强势的人,突然这么做小伏低聂青禾有点受不了。   因为李娘子总帮她宣传,聂青禾自然是想给她的,只是表面话要说。   她就领着李娘子去灌洗发膏。   李娘子瞬间高兴起来,她歪着头给聂青禾看,“聂姑娘,你瞧我头上的发网。我二姐买了个和我差不多的发网,便宜五个钱。”她把自己的脑袋朝聂青禾摆了摆,“我跟她换着戴,过来给你瞧瞧是不是不如咱的手艺好?我说不如我那个好,我二姐还不信,非要和我强,聂姑娘你瞅瞅,我说的对不对?”   聂青禾瞬间无比感动,李娘子如此维护自己,简直就是天降正义啊!   她伸出指尖勾着发网看了看,材料是差不多,这个倒没什么,毕竟自家用的也是针线铺子买的上好丝线。做工嘛,看起来也有点像,不过还是略有区别,对方勾得有点乱,而且每个花样的循环之间没有打结,估计没掌握好钩针的全部技巧?   不过假如这个人只是看到她卖出去的成品,拆开分析就能模仿成这样,倒是有点本事,她感兴趣的!   她问李娘子二姐哪里买的。   李娘子想了想,“城外一个杂货铺,王家杂货铺。”   豁豁!王老板啊!   聂青禾心里高兴得飞了,脸上却依然只是淡笑着,她送李娘子出去的时候,“娘子今后的发网我包了,每年送您大小各十个,不同花式儿的,让您随便戴。”   李娘子高兴得傻了一瞬,随即咳嗽一声,正色道:“那不用,说起来我也不好意思呢。你也知道黄文琦那个混蛋是我表哥,我最初也是他挑唆我来找茬呢。前些天他还找个窑姐儿跟你打擂台,气得我都不稀罕看他了。”   说着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感觉黄掌柜给她丢了大丑。   聂青禾安慰她不必介意,黄掌柜是黄掌柜,她是她,互相不能代表什么。   李娘子感动得很,“聂姑娘,你真是个好人,你不因为他迁怒我。你放心,我支持你的。你是真正出来做事,我都看在眼里。”   混蛋黄文琦瞧不起女人,说起女人不是这个娘们儿就是那个娘们儿,人家长得漂亮就是狐狸精,人家能干点就是想勾搭男人,女人们去秀坊干活儿他都说抛头露面不守规矩。聂青禾去铺子干活更是戳他眼眶子,觉得她败坏风俗,恨不得给她关回家去。   好家伙,人家聂青禾出来正儿八经地干活儿,他倒是找个不三不四的勾搭男人,还被人家带人打上门,哼!丢人玩应儿!   送走李娘子,聂青禾立刻去跟林掌柜说,让他亲自去王家杂货铺收买个伙计打探是谁给黄掌柜供货。   钱掌柜:“不是王老板卖的吗?怎么还有姓黄的事儿?”   聂青禾:“王老板以前不知道,是听陈老板说才想定发网的,定了我们的发网,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黄掌柜的更便宜,所以就退了我们的进了黄掌柜的呗。”   “那王家能知道是哪里勾的?”   聂青禾:“我猜啊,黄掌柜想让王老板退了我们的单,那肯定得保证他那里有人有货啊,少不得就得给客户看看。王老板退了我们的单,只怕心虚也不太会去黄记铺子,怕我们看到不好意思。那他肯定是直接去那边拿货,才这么几天,估计也没多少货,必然要分批,不是王家伙计去拿就是黄家伙计送,他们之间这也不是什么多机密的消息吧。”   林掌柜一拍手:“是这个道理!”   钱掌柜也服了,“那我们分头行事。”   原本聂青禾以为起码得三五天才能打探到消息,结果第二天一早聂青禾刚到铺子,他们就来说打探到消息了。   林掌柜打探出黄掌柜在城西南租了两个院子,笼了十来个妇女勾发网,还有一个院子研究聂青禾家洗发膏和洁面膏的配方。   他们熬了好多生姜何首乌皂角膏,还熬了茶籽饼桑叶侧柏叶皂角膏,可不管怎么弄就是熬不出聂青禾一样的来。   毕竟一种洗发水里面有二三十样配料,他只知道几样哪里够,关键的几样没有呢。   聂青禾的洗发膏洗完以后头发很滋润、顺滑,他熬的洗完妇人的长发就直接枯草一样打结,能气死个人。   聂青禾真是服了,他如果想卖,直接来进货不好吗?给他大宗出货价,干嘛非要自己研究原料?出力不讨好,浪费时间和金钱!   钱掌柜打探出另外一个消息,黄掌柜那一批女工只会勾,却不是她们模仿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高人住哪里?”聂青禾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认真听着。   钱掌柜却微微一笑,端茶喝水。   林掌柜受不了钱掌柜卖关子,拍了他一巴掌,“赶紧的,别磨叽,卖啥关子啊。”   钱掌柜:“我费了一坛子上好的状元红才跟王家一个掌柜打探到的。”   林掌柜:“行行行,我给你两坛子。”   钱掌柜:“三坛子。”   林掌柜:“成,在哪里?”   钱掌柜:“南边竹帘胡同,哎,可怜见的,日子可贫苦了,姓黄的真不是人,让人给他仿造了聂姑娘的发网,然后就想一脚踹开人家。”   聂青禾一捶桌子,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快,咱赶紧去抢人!”   两位掌柜目瞪口呆。 第49章 抢到--人才得靠抢!   钱掌柜打探的是住在竹帘胡同的一个张家老婆子,张婆子年轻时候也是个手巧的,剪纸、编筐子、编席子、蒲团,样样都会。以前据说还给那些纨绔公子哥儿编蝈蝈笼子,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力气不够,眼睛也不好使,手指头变得粗笨,做活儿也没那么精巧了。   不管怎么说,她能单纯靠着模仿就把发网勾出来,聂青禾就觉得很了不起,值得拉拢。   恰好黄掌柜有眼无珠,怠慢人家,那正好便宜她呢。   钱掌柜却觉得她不应该对人那么好,应该直接带人报官,去把张婆子抓了,然后用她来拿捏黄掌柜,看这一次是不是还去找两位老板说和。   聂青禾笑道:“咱们缺人工啊,这位张婆婆如此厉害,不正是我们要找的吗?说起来这黄掌柜也有几分本事,他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人手,就是太抠门了一些。”   钱掌柜还要说什么,林掌柜拉住了他。   三人商量了一下,为了避免两个铺子的矛盾,两位掌柜不去,聂青禾自己多带人手,把作坊里泼辣能打的婆子带上俩,再带上最粗壮的那个汉子听她指挥。   另外,林掌柜给她预支了几两银子和一串钱,让她随机应变。   聂青禾也不耽误时间,让珍珠留守铺子,她带人立刻坐着驴车去竹帘胡同。   黄掌柜想和她打价格战,想逼着她降价,想逼着她拿出更好的技术,可她--偏不走寻常路。   她要给黄掌柜再来一次釜底抽薪,知道什么是为她作嫁衣裳。   张婆子家就在南大街从城门过来第四条胡同的最深处,旁边是一个水湾,除了她家还有两三间没人住的破屋子。   虽然听钱掌柜说过张婆子日子过得清苦,可聂青禾看到那破败的小院儿的时候还是惊呆了。   院墙居然是泥巴糊着荆条编起来的篱笆,院门更是简陋的篱笆门,连木板都没。站在篱笆门外,院子里的情形也尽收眼底。低矮的茅草屋,窗户都是半塌的,用几块木板子支撑着。真真的家徒四壁,的确没有什么好防备的,别说篱笆门,就是没有门也不会有小偷光顾的。   这会儿屋檐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正在勾发网,她们手上动作不慢,看着是做惯手工的。   听见了脚步声,婆媳二人抬头望过来,看到五大三粗的男人吓得一个激灵,张婆子立刻让儿媳去屋里躲着。   她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们可是有东家的。”   聂青禾问道:“张婆婆,请问你东家是哪位?”   她给那个大汉打了个手势,大汉握着钵大的拳头挥了挥,“谁?”   张婆子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似乎自己不说他们就要打进来,倒不如说了还能撑撑腰杆子,兴许他们就怕了呢,毕竟黄家在金台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呢。   她就说是黄掌柜。   聂青禾笑起来,“张婆婆,你别怕,我就问问黄掌柜给你一个发网几个钱啊?”   张婆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聂青禾继续道:“张婆婆,你有所不知,这发网是我给柳记设计的,我找人做小的给一个钱,大的两个钱。黄掌柜在城西南也雇了一帮妇人勾我的发网,工钱是我给的一半,他给你多少?你帮她破解了我的发网,他一个月起码得给你二两银子吧?”   张婆子脸色苍白,嘴唇也哆嗦起来。   天煞的黄掌柜!   她家条件原本不错,可后来一场意外老头子和大儿子都没了,大儿媳回了娘家,她也病倒了。等她好不容易好起来,小儿子又疾病缠身干不了重活,家里就靠她和小儿媳妇撑着。吃饭原本也难不倒她俩,可儿子的病却要花不少钱,最后她们只能卖房典当家什儿,一来二去就半租半借住在这样一个小破院儿里。   她本想着让小儿媳妇回娘家去,重新嫁个好人家,免得被自己家拖累,自己和儿子哪天不中用就一起去了。可儿媳妇又是个认死理的,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肯改嫁。   张婆子又只好咬牙撑着继续过日子。   前阵子黄掌柜突然找到她,给她家六十斤糙粮,半斤盐,十个鸡蛋,让她给勾一个发网。   如果能勾得一模一样就给她十两银子,还让她组织妇人勾发网,她当管事婆子,一个月起码赚二三两,吃饭儿子看病就都有了。   张婆子小时候家里是打渔的,勾过渔网,看看那发网就知道是勾的,但是那发网看着简单其实也有一些精巧之处。她一连三天拆了十几个才摸索点门道,勾出个差不多的来,但是还不能一模一样,她就跟黄掌柜派来的俩婆子说,还需要多拆几个多摸索两天。   没想到她还没勾得一模一样呢,他已经背着她找人开始勾了?   这个混蛋,果然信不得。   张老婆子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是想用六十斤糙粮,就换自己给他弄会勾发网的门道,然后他直接找人勾,这是不想给自己钱啊。   这个该死的姓黄的!天打雷劈哟!   聂青禾看她那反应就知道肯定是被黄掌柜骗了。这黄掌柜也真是够抠门的,想找人研究技术,居然还不想给钱,就想着卸磨杀驴了。   此人真是小气狡诈,合作不得!   她也没进去,就隔着篱笆门和张婆子说话,免得吓着她们,“张婆婆,你有没有兴趣跟柳记合作?要是给我们勾发网,价格跟别人一样,我还能教你更多花式,我会的可多了呢。”   张婆子很是心动,“闺女,你、你不骗人?”随即她抬手擦了擦浑浊的眼睛看着聂青禾,“你这个闺女长得这么俊俏端庄,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不像那姓黄的满肚子坏水儿。姑娘,你可不能骗人呐,我老婆子可没活路了啊。”   聂青禾笑道:“当然不骗人。你给黄掌柜摁手印了吗?”   张婆子摇头。   黄掌柜自信的很,一个糟老婆子哪里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啊,而且还是用过就踹的,更不会写文契摁手印了。   聂青禾笑起来,这就好办。   她就让张老婆子收拾一下,今儿就跟她走,去柳记后面的院子住着。   张婆子的儿媳妇还有些犹豫,生怕聂青禾骗他们去。   张婆子一咬牙,“咱家穷得冬天的被子还没着落,除了这两只手,人家还图咱啥?”   儿媳妇见她拿定主意,也愿意跟着。   家里也没东西,一个破木箱子装完了所有家什儿,另外锅碗瓢盆的不是破的就是多少年的,两个筐子装下了。   张婆子家这个月的房租是交了的,但是也没几天就到月底了,没几个钱就算了。   聂青禾让大汉把张婆子儿子抱上驴车,又把家当都放上,然后跟张婆子说以后有人问,就说外甥来接她去享福不用住茅草院儿了。   至于谁是外甥,柳记那么多伙计呢,哪个都成。   张婆子对她言听计从。   张婆子有些兴奋,这辈子第一次做这样冒险的举动,对她家来说相信一个小丫头真是一场豪赌。   可她赌了,就冲着小丫头能做出这样精巧的发网,也是个有本事的。   驴车路过黄记分铺子的时候,聂青禾发现他们已经重新找了一个三十来岁模样普通的插戴婆在那里给人梳妆,不过客人寥寥无几,插戴婆也拉着脸没有什么笑容。有几个以前总来看白霜霜占便宜的,这会儿在外面探头探脑看到插戴婆也没了兴趣,转身就走了。   此时黄掌柜正在后院暴躁呢。   他就是看不惯柳大掌柜,更看不惯柳大掌柜弄个漂亮小丫头来招揽生意,虽然都说聂青禾本本分分只给妇人梳妆打扮,并没有勾搭男人,可他才不信呢!!!   他先是找李娘子去找茬,结果李娘子回头反而骂他恶心!   他又找孙婆子去捣乱,结果孙婆子被柳如归押着来对质!   他花大价钱去雇了白霜霜来跟聂青禾打擂台,寻思一个妩媚妖娆的姐儿肯定比一个豆芽菜小丫头有滋味儿,结果白霜霜给高家妒妇强行赎回家做妾去了!   他娘的,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呢?干啥都不顺利!   他还找人买了很多洁面膏洗发膏回来研究,打算熬出一样的来,结果一锅又一锅,哪一锅都不成。最后没办法,他又想找人混去柳记小院儿偷窥,结果聂大力防备很严,很多材料根本不给别人知道。他让人去收买陈子健的爹娘试探一下,结果陈子健整天嘻嘻哈哈根本不管配方,还让他爹娘不许多问,问配方是要犯事儿的。他又让人接近那俩学徒,结果那俩就是蠢货!   还好自己勾发网的事儿有进展了。   张婆子有两把刷子,破解了聂青禾的发网工艺,估计明后天就能勾得一模一样!   至于洗发膏的秘方,他绝对不能就此罢休,一定要想个有效的办法把秘方拿到手。至于办法,只要舍得下本钱,总归是有的。他就不信聂大力那么一个毛头小子,会没有弱点?只要找对方法,拿下聂大力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到时候自己就掌握了发网和洗发膏洁面膏的配方,靠着低价彻底把生意都抢到自己来,看柳记出丑,把聂青禾赶走,让柳如归也抬不起头来!   他要让黄记在金台城一家独大,他要让爹和二婶好好看看,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自己才应该继承黄记的所有生意和产业!   黄记老板是他亲叔,实际是他亲爹,他是他娘和小叔子偷情生下来的,家里人心照不宣而已。他亲爹对他也格外看重,所以养得他有些为所欲为,但是二婶却对他恨之入骨,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给他赶出黄家,见天的拿柳大掌柜讽刺他不行。   他才不会屈服!   聂青禾不知道黄掌柜那么多算计,她只觉得高兴,张婆婆是个宝啊,以后不只是勾发网,还可以勾别的啊。   虽然现在人不可能穿针织勾编的外衣,但是内衣、手套、袜子绝对会喜欢的。   聂青禾带人直接回小院儿,让张婆子一家住在北屋东间,再让人在堂屋垒灶坑让他们做饭吃。   她和张婆子说好,小屋是东家的,租给他们家住,按照员工价付房租,比市面一个月要便宜三十文钱。另外又预支给张婆子一两银子,让她买米面、给儿子抓药,安顿一下明天还是上工。   张婆子却等不及,“好姑娘我现在就能上工,家里的事情有媳妇呢。”   她原本也是个巧手的,后来力气不行了很多活儿做不动,既然还有一样自己能干的那当然不想放过。   看她那么积极主动,聂青禾就让珍珠去拿一个勾发网的笸箩给她,里面有需要的丝线和大中小三个型号的钩针。   她对张婆子道:“张婆婆您那个发网有地方勾得不大对。”   张婆子:“老婆子晓得呢。一开始拆着学的时候不顺利,摸索了三天才摸索到一点门道。不过后来勾着勾着我就越来越熟练,有些错的地方就能纠正过来,其实我前天就能勾得一模一样啦。”   聂青禾由衷地佩服,“张婆婆真是手艺人。”   只是她有些好奇张婆婆,为什么没有及时把正确的发网工艺告诉黄掌柜的人,让他们改过来,这样她说不定也能赚笔钱。   张婆子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聂姑娘,我是故意的。”   聂青禾惊讶地看着她,眼前这位老婆婆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贫寒老婆婆啊。   张老婆子哼了一声,“黄文琦那个混蛋,整天鼻孔看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何曾正眼瞧过我们?拿了别人的东西让我给他解门道,我要是不帮,他让人一脚就把我窗户弄塌,还说是下雨刮大风自己倒的。我答应了,他就说给我六十斤糙粮,等我做的一模一样还给我十两银子,还让我做管事婆子。哼,我也没那么容易相信他。”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之前勾发网给他家俩婆子看,故意不打结,还有地方勾得不对,要是别人买了去,很容易断线散架。老婆子寻思着,要是发网的原东家先找着我,那我就说清楚,我没把最关键的一步卖给黄家。可如果原东家找不到我,黄家先发现发网勾错了客人要赔偿,让我赶紧想办法给补上,那我小指头拧不过大腿,也只能从命。”   说着她颤悠悠地起身,就要给聂青禾行礼,“多谢聂姑娘给我们一条活路,不带我们去见官,还给我们活儿干,您是好心人呐。”   聂青禾忙扶着她,让她落座,“张婆婆您可千万别这样,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个生意人。找您来也是冲着您的手艺,不是冲着要帮您去的。”   张老婆子也就不再多说这些,怕聂青禾年纪小脸皮嫩受不住,见珍珠把丝线和钩针送过来,她立刻就上手勾给聂青禾看,证明自己真的有用。   张婆子不愧是巧手,那双树皮一样皱巴巴的手此时却灵巧得很,很快就能勾出一个花样循环来,她打了个结,给聂青禾看。   聂青禾赞不绝口,“张婆婆,您真厉害!要说勾发网,那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自己只是把这个技术传授给人,而张婆婆却是看着成品破解了技艺,而且勾得又快又好!   张婆子脸上就露出几分从前被人追捧的神色来,却谦逊道:“就是手熟罢了。”   聂青禾便跟她商量,让她一边勾自己的,还要帮忙教一下新手,到时候负责管理新手检查她们的货合不合格。   张婆子可没想到自己还能被请来当管事儿的呢,连声答应。   张婆子当管事儿的,这个工钱是有定例的,一开始先试用看看能不能胜任,一个月给三百钱,如果胜任第二个月就能五百,以后可以随着出货量增加。   张婆子老泪纵横,双手合十连连感谢,又让媳妇过来给聂青禾行礼。   聂青禾受不了这种场面,赶紧说两句告辞走了。   张婆子望着聂青禾离去的纤细背影,双手合十默默祷祝,然后对她儿媳妇道:“姓黄的还不等咱把发网勾好就给人发货,早晚要被人找上门,到时候他指定要去找咱给他改进手艺。哼,让他做梦去吧,以后咱跟着聂姑娘好好干!”   正如她所言,黄掌柜当天晚上就打发人去找张老婆子,催她赶紧把发网完善起来,结果已经人去屋空。   那破屋子黑洞洞的门窗就跟在嘲弄他们一样。 第50章 偷吃--别把自己活成个酸鸡!   如今有了张婆子帮忙,勾发网这块就省力多了,聂母那里的压力就减小不少。   陈老板和另外两位老板的货也能如期交付。   除了王赵两人退了单,人家陈老板和另外两个并没有,依然是喜欢聂青禾这边的发网。   这几天聂青禾一直忙铺子的生意,都没有好好做顿饭吃,惹得聂红花早晚看见她都是星星眼,直给她看自己勾发网的手指都磨出茧子了。   今儿聂青禾决定回家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大家。   林掌柜看她要提前下工,就喊她,“青禾,你来。”   他为了给钱掌柜买酒,另外买了几斤肉,打算晚上和几个掌柜、师傅们聚聚,吃顿饭喝点小酒。   他知道聂青禾不会留下吃饭,所以就给她一块肉,用荷叶包包着,差不多得一斤半。   聂青禾也没客气,道了谢,拎着肉去接小力又顺道去接堂姐,结果堂姐今儿有事先回家了。   聂青禾就牵着聂小力的手往家走,顺便问问他学堂的趣事儿,先生说什么,学兄有没有欺负他的。   聂小力:“姐你放心,他们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不会欺负我的。我这么小这么可爱,脑袋这么圆这么好摸。嘻嘻。”他自己抬手摸了摸。   聂青禾:“……”   她让聂小力保护好自己的头,别让人摸来摸去的,“万一摸秃了不长头发可麻烦。”说着她顺手撸了一把小力的大脑袋。   聂小力紧张起来,“真的会吗?”   聂青禾故意吓唬他,“八成会。”   聂小力赶紧说以后不让人摸他的头了,哪怕给点心吃也不行!一起读书的孩子里面,有几个家境很好,点心零嘴不断,也会给他吃,但是会顺手摸他的脑袋。   走到大慈阁附近集贸市场的时候,聂小力眼尖,指着远处一个身影,“聂红花!”   聂青禾扭头看过去,果然就见聂红花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买东西呢。她买了半包糖酸梅,买了一包饴糖糕,抱在怀里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抓了一把糖酸梅混着一块饴糖糕往嘴里塞,打算过把瘾。平时吃的时候,她就想尝尝嘴里塞不下是什么滋味,可惜数量太少总是难以实现。今儿自己偷摸出来买,尽够了。   她刚一口嚼下去,还没尝到那爽快的滋味儿呢,就看到光头聂小力蹿到她跟前,抓贼一样指着她。   “三姐,你偷吃!”聂小力看得瞠目结舌,太过分了,竟然吃独食,“大姐二姐有好吃的都拿回家和我们一起吃,你居然自己偷吃!”   聂红花嘴里塞满了糖果,已经嚼不开了,赶紧拿出来几个糖酸梅,又把饴糖糕紧着嚼碎咽下去,终于得了空,这时候聂小力已经叭叭指责她一箩筐的话。   她看聂青禾站在一边笑眯眯的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顿时就有底气,“你叫唤什么啊,跟被疯狗咬了一样,淡定点啊。我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也没打算自己偷偷吃掉,要拿回去给你们吃的嘛。”   她把糖果纸袋递给聂青禾,狗腿得很,“姐,你吃!”   聂青禾拈了一颗糖酸梅放进嘴里,又给兀自呜呜啦啦震撼我妈的聂小力也塞了一个。   瞬间安静了。   聂红花狗腿地讨好聂青禾,让她不要告诉娘,就说是她买的糖果。   聂小力翻了个白眼,“你不需要收买我吗?”   聂红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孩伢子。”   聂小力气鼓鼓的,要自闭了,自己都读书了,先生夸早慧呢,哪里小孩伢子了?   聂青禾点点头同意了,“下不为例。”   聂红花立刻抱着聂青禾摇了摇,“好姐姐,你太好了,有你真是三生有……有福气。”   聂小力翻了个白眼:“是三生有幸。”没文化。   姐弟三人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往家走,洒下一路的欢笑声。   傍晚时分,漫天云霞浓墨重彩般泼洒开,瑰丽如梦,让人忍不住惊叹。   聂青禾催促斗嘴的那俩赶紧的,早点回家做饭吃,谁知道聂红花却停下脚步,很用力地“啊”了一声,吓得她和小弟一个激灵。   聂红花一手托着糖酸梅,一手指着瑰丽的天空,“这天空,真美!可再美,也没有我二姐美!”   聂青禾被酸得牙齿差点掉了,聂小力也哈哈大笑,他跟聂红花做了个鬼脸,“三姐马屁精,羞羞。”   聂红花:“我说错了吗?咱们二姐是不是最俊的?别说咱家,就咱这一片也没有俊过她的!”   聂小力一边努力吃饴糖糕,一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含糊道:“嗯嗯,二姐最好看,像戏台上的七仙女。”   聂青禾脸皮厚的很,她和原主模样八九分相似也就不客气了,“这马屁姐姐笑纳了。”   “嗤~”旁边一人家的院门开了,黄莺儿从里面走出来。   黄莺儿瞅着他们吃的糖果聂青禾拎着的荷叶包,心里酸得厉害,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柳三少爷给她的好东西。心里酸,嘴上就更酸,她蹬着门槛子讥笑,“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再好看不也就是一个针线丫头么。”   整天往男人跟前凑,不要脸!   姐弟三人齐刷刷把头扭过去,眼神杀气十足地瞪着开嘲讽的人。   黄莺儿,也叫黄小英,今年17岁,个子娇小,面皮发黄,鼻子不够挺,但是脑门格外大,偏生她还把头发都梳上去,显得脑门更加亮堂。   聂小力先开黑,“大脑门,你妒忌我姐比你好看!”   聂红花:“就是,你看你脑门那么大,脸那么黑,就跟个烧火丫头一样。”   敢骂我姐是针线丫头,那不就是骂我针线丫头她妹?岂有此理!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很用力地叫了一声:酸鸡!   黄莺儿被骂得一下子懵了,气得脸色蜡黄,指着他们三个,“你、你们……”   聂红花和聂小力一起朝着她做鬼脸,模仿酸鸡叫声,“咯咯咯~~”   再让你嘴贱!   黄莺儿气得脸从黄直接变黑了。   聂青禾可不会为她驻足停留,说句话的功夫就到了自家门口。   聂母还领着几个妇女在勾发网呢。这几天她们把绣衣楼的活儿暂时放一下,先赶聂青禾的发网,因为发网的预订单子很多。   见聂青禾他们回来,聂母就说收工了。   她把各人做的活儿收过来检查一下,顺口道:“张妹子越发熟练了,这一次勾的松紧得力,比上次好多了。邱家的今日速度上来了,就是再松点别太紧……”她一连说了三四个,最后看了黄娘子的,微微皱眉道:“黄家的,你这有点心不在焉啊,你看你这个花儿都勾错了,今儿没时间,明天拆了重勾吧。”   黄娘子一下子急了,“那我现在就拆。”   聂母说时候不早了,再拆也来不及。   黄娘子又说拿回家去勾,聂母却不肯,说丝线都是铺子算着数儿发过来的,但凡少一点就勾不够个数,还是在这里勾的好。   黄娘子一听,脸一下子红了,不高兴道:“哎,聂家嫂子,你这是啥意思嘛,你说我偷……”   聂母立刻打断她,“你别多心,铺子就是这么个规定。”   黄娘子偷没偷线她知道,别人也知道,之前做绣衣楼的活儿,她总是说彩线不够,其实都是她昧下了。绣衣楼给的多,聂母就不和她一般见识,只要把活儿做漂亮就行。现在柳记铺子发下来的材料却是有数的,来顺送丝线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这种粗的丝线比较贵重,所以没有多的给娘子们自己用,千万别截留。勾发网的丝线和普通丝线可不同,需要更加结实,因为发网拉扯来拉扯去,需要更大的承受力。   张婶子等人也劝黄娘子明天再拆,今儿大家都交活儿,明天再来。   黄娘子拉着脸,心里很想发狠明天就不来了,哼,拿她们当苦力,就给这么点钱。要不是她们帮忙绣花勾发网,他聂家能在铺子里赚钱?再说了,这几天铺子里发网的订货量很大,所以聂母很着急,把绣衣楼的活儿都停了,还让她们介绍手巧的闺女也来做活儿呢,要是自己不来,那她损失可大了,保管得急。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事儿,却只想聂母针对她,不偏心她,只觉得聂家活着吃饭喘气都是靠她养着。   典型的做一分,就想一百分。   她扭头看到聂青禾几个,手里还拎着荷叶包,透出了很重的油渍,怕是又买肉了,俩孩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又在吃零嘴儿。   想起自己家已经十几天没吃到肉味儿,而聂青禾家最近频频改善生活,不是鱼就是肉,她酸得那股子酸气从胃里直冲鼻子。   “哟,大忙人这是回来啦。知道的你是去铺子里做工,不知道的还不定想啥呢。”   聂青禾淡淡道:“我就在铺子里坐着,你要是好奇我做什么去看看不就行了?”这人真有意思,发网她也勾了,难不成勾完就拉倒,不要卖的?说这样的酸话,好没劲。   聂青禾前世的咸鱼很大一块也表现在人际关系上,就懒得和人置气吵架,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就佛系得很,觉得和人吵架是浪费时间和精神。   人的情绪是很有价值的好吧,干嘛要浪费给不值当的人?   在她看来,被人恶意挑衅就好比路边看到一泡狗屎。   你要是佛系,你不理睬他,就等于看一眼狗屎绕过去就行。   你要是不够淡定,你就会上当和对方吵几句,这就等于你对着一泡狗屎表达嫌恶之情,难免情绪波动,生气伤身。   而如果更较真的呢,可能就会和人大打出手,这就好比忍不住嫌弃一泡狗屎,还得上去踩一脚,甚至抓一手,简直恶心到家。   最最厉害的呢,就莫过于和人大打出手,还损失惨重,导致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简直就是上赶着吃狗屎了啊!!!那岂不是亏大了!!!   黄娘子不觉得聂青禾是淡定不生气,反而以为聂青禾故意挑衅自己呢,要不干嘛让自己去铺子看?她这是笑话自己去不了铺子?还是笑话自己没钱去梳妆打扮?真是气死她了!   她咬着牙:“我哪里有那个好命啊,这不是得当牛做马地干活儿吗?不像你是铺子里的女掌柜,今儿又赚多少钱啊,再过些日子就发大财了吧,什么时候当老板娘啊?”   她这阴阳怪气的话,别说是聂母当场冷了脸,张婶子几个都直皱眉,觉得她太过分了。   张婶子几个纷纷让她赶紧走了。   黄娘子瞄着聂母脸色铁青,怕是要发作,却又怕自己不帮她干活儿不敢发作,就有一种痛快地爽感,浑身都舒坦。   聂青禾看聂母气得脸色不好,怕她动气伤身,就笑了笑,淡声道:“黄家婶子,你们家这是全家吃了一百年的老酸菜吗?怎么酸气冲天?承你吉言,我在铺子赚了钱,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当老板娘呢。”   她也没想一辈子给人打工,她只是和柳记合作,等攒够钱了自然可以开铺子当老板娘。   黄娘子说的老板娘是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抛头露面,就是去勾搭男人的,想勾搭柳家的爷们儿当老板娘,没想到聂青禾居然直接这样说,反而让她不知道怎么接。   难道柳家真的选她当三儿媳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气呼呼地摔摔打打地拿了东西就想走。   聂青禾侧跨一步挡着她,清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双水润的杏眼却清清冷冷地睨着黄娘子。   黄娘子心里一咯登,吓得退了一步,“你干嘛?”   聂青禾扬眉,“没啥,就是告诉你,以后都不用来我家做活儿了。”   切,你想当臭狗屎,我还懒得闻味儿呢。这母女俩不愧是一家子的。   黄娘子下意识喊道:“怎么的,怎么的,过河拆桥啊?让我们来帮忙勾发网,这会儿赚钱了不用我们了?才刚你娘还说缺人手,要再找俩人来呢。你赶我走,那人就不够了呀!”   聂青禾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来勾发网,我娘一个钱都没赚,把铺子给的工钱全部给了大家,也不过是街坊邻居关系好,想着一起赚钱补贴家用。如果觉得来做活儿,是给我娘帮忙给我家赚钱,那大可不必。街面上多的是人要给我们铺子勾发网,是我娘一直说大家跟着她绣花惯了,做啥都想带上大家,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也不必来了。”   她懒得和人计较,懒得和人生气,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真让她不舒服了,还请圆润地滚蛋。   聂母见她这样说,自然不会拆女儿的台,管人手够不够的,黄娘子是不能用了。   她立刻道:“那现在就把账目算算请吧。张嫂子你们几个是一起的,你们作证,账目没问题。”她们是不识字不会记账的,所以基本都是当天结清。只是这两天勾发网比较多,每天匆匆忙忙地收功,账目就两三天一结。   黄娘子一听急了,之前酸气冲脑子,一下子失去理智还寻思聂母缺人手,肯定不敢把自己赶走,现在聂青禾说不让她来了,她一下子转过弯来,如果不来做活儿,她一个月就少了将近三百钱的进项。   那家里日子就要难过了。   她赶紧一副别大题小做的样子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啊,怎么还就生气了呢?至于要赶我走,以后不让上门?你说咱们都是街坊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呢,大家一起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要翻了老脸?不值当啊。”   有和事佬就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动气,和气生财。   聂青禾就冷笑一声。   张婶子道:“我说你们真是没良心,以前求着大妹子教绣花做活儿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家里孩子多吃不饱饭,就是家里老娘生病,再不就是男人腰伤了干不了重体力活,来这里绣花帮衬一下。怎么时间久了,赚了钱了,这会儿又觉得自己了不得,成了人家大妹子的贵人了?人家大妹子可一个铜板都没赚我们的,都是自己做活自己赚。我看大家要是觉得吃亏了,做得不爽快,不如都不做了,人家大妹子也不受这个气。”   她和聂母关系好,因为当初她家里是真的遇到了难事儿,需要急用钱,聂母自己家也苦哈哈的却还借给她,回头又带着她一起绣花。她绣花是真的一般,但是肯学,聂母也肯教,所以现在反而是这群娘子里面绣得好的。   这黄娘子整天阴阳怪气两句,聂母没当回事,今儿直接说人家闺女,那能忍?   那两个替黄娘子说话的妇人立刻闭嘴不吭声了,跟黄娘子一比,那还是赚钱香啊。   黄娘子没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拉不下脸来苦求,便想破罐子破摔说几句狠话,自己已经学了勾发网,不给东家勾就给西家勾,还能饿着不成?可他聂家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两面三刀之辈,以后她也得出去说道说道。   结果不等她说出来,聂青禾冷冷道:“黄家娘子,勾发网这个技术是我们铺子保密的,你若是随便出去告诉别人,那柳老板一定会把你的行为传遍街面,倒是看看哪家敢用你。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勾发网不用你,你可以照旧去绣花,虽然你绣花也是跟我娘学的,但是我们不管绣衣楼的活儿。”   其实聂青禾根本就不怕黄娘子把勾发网的技术告诉别人,她从来就没想过把技术保密。   发网只是一个必备小工具,并不是发大财的金手指,妇女们学会了方便生活,那是好事。如果黄掌柜肯上门真诚地表达他们也想学这个技术的意思,那她也会真心教,并不会藏着掖着。   而她之所以去找张婆婆,只是因为张婆婆手艺好有创新精神而已,并非怕黄家破解了她的技术。   钩针、棒针的技艺,传给普通百姓,可以极大地丰富人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传播给别人,也不耽误她赚钱。   就说现在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纺线织布,可布庄、绸缎铺子依然开遍大街,生意好得不行。同样,家家户户自己做饭,可大街上的小饭馆、早点铺子、酒楼,依然开遍全城,甚至连挎着篮子叫卖豆包的老婆婆也依然能卖光。   她在铺子里给人梳妆插戴、修眉化妆,也很乐意把这些手艺教给顾客。   她就不在怕的。   黄娘子被聂青禾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又气又心虚又慌乱地走了。   其他妇人脸上讪讪,都赶紧表忠心,她们可一心一意跟着聂母干的,从无二心之类的。   张婶子拍拍聂母,“你别生气,咱们都知道你好心呢。”   等其他人走后,聂母才露出一丝为难,表示人手不够,短时间找不到那么合用的人。   聂青禾笑道:“没事的,我已经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到时候她会帮忙带新人。”   聂母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不给人家耽误生意,要不我们也过意不去呢。”   聂红花之前一直想插话都没机会,现在终于能开口,她小嘴叭叭的,“我早就说别让她来了娘还不听。她一来就跟酸鸡一样酸个不停,什么‘哎呀你们家昨晚上吃什么啊,那么香,你们青禾在铺子里赚不少钱吧,什么时候搬新家,那我们是不是够不上当邻居了?’”   她还要说,堂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领,让她别说了。   聂红花啪啪拍手,笑道:“以后终于耳根子清静,不用听酸鸡咯咯了。” 第51章 胜利--干嘛不直接收买她?   没了顾虑,聂母就张罗做晚饭,见聂青禾又带回肉来,她嘴上没说啥心里却还是有点肉疼的。听聂青禾说是林掌柜送的,聂母立刻眉开眼笑,嘴上说着回头要还人家林掌柜人情,心里却爽得很,没花自己钱呢,顿时不肉疼了。   聂红花建议继续做香煎五花肉,不费柴火,还好吃,喷香流油!   聂青禾看聂母发了面,估计是要蒸馍的,就建议打炉包吃,打炉包是他们的习惯语,其实就是生煎包。   这个季节蔬菜多起来,除了原本就有的韭菜,还多了瓠子、葫芦等,家里有堂姐回来的时候买的几根瓠子,正好加上肉和韭菜做生煎包。   做生煎包速度也快,把肉切小丁,不需要剁碎,然后把瓠子擦丝,在热水里焯软,捞出来攒一下水分,放在案板上随便剁两刀。最后把馅儿放在一起,再切一些韭菜碎进去,把之前攒的一点白白的猪油搅进去,抓上一小把虾皮,没有秋油就用凉白开搅和点大酱进去,最后加上适量的盐巴。   发面团整好,搓长条,然后切出一个个小剂子,略擀开一些,然后就把调好的馅儿包进去,不需要像包子那样十八个褶,直接捏口然后把收口朝下放即可。   等包好了,大锅烧热,淋上一些菜籽油,再把小包子一个个收口朝下摆在锅里。   聂红花在那里喊:“娘你多加点油,油少了炉包糊嘎巴不好吃。我大姐不是刚买了一斤回来吗?”   聂母拍了她一巴掌,让她一边做活儿去,别裹乱,不过到底还是狠狠心又往锅里加了一勺油。   这两天堂姐犹豫再三,今天过午终于鼓起勇气,去跟绣衣楼管事婆子说聂母的意思,掌柜的特意找她说话,给她涨一百工钱,以后一个月四百钱,还说来年这时候就给涨到五百。又说她心灵手巧不用两年就能当高级绣娘,到时候一个月有一两。   至于聂母的活儿,因为其他妇女做的都是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活儿,针线差不多的妇女都能做,减少工作量也没什么,并不肯给涨钱。   但是聂母的织成履不能不做,因为现在没几个能做的,他们一双给涨了三十个钱的工钱。   这一次涨工钱可真是破天荒的了。   以前聂母表示过好几次,管事婆子都不给涨,这会儿因为聂青禾那里需要人手,聂母想减少工作量,绣衣楼的管事婆子和二掌柜反而急了。   堂姐还怕二婶不高兴,特意买了一斤油回家。   聂母听着她不想回家勾发网还是想去绣衣楼,也没勉强她。毕竟不是自己亲闺女,而且孩子大了都有自己主意,青禾她就管不了,红花再过阵子怕是也管不住了,聂母想得开。   她当时还对堂姐说:“云朵,你不用顾虑太多,你在咱家这些年,咱都把你当自己家人的。你这决定也不是坏事,我和你叔都支持呢,就跟支持青禾一样。”   堂姐当即表示涨的钱也给一半家里,聂母拒绝了,让她留着攒嫁妆。   只是她觉得绣衣楼给侄女的工钱还是少了,就以侄女这个手艺,现在五百钱一个月也可以的,非要来年才给涨,也是够抠门的。   之前没去给聂青禾帮忙,这会儿又不回来给聂母帮忙,而聂母一句不好听的都不说,脸子都没拉一点,堂姐自己心里反倒有点不得劲,她就张罗着给聂小力继续做衣服。   专门做夏衣的布料,单薄吸汗,穿着凉快。   聂红花见了酸得不行,忍了又忍才没说小弟是个赔钱货,这读书花钱,好几年没有回报,还得给他多做衣裳多费布料呢,不是赔钱货才怪呢。   聂小力对三姐的脸色洞若观火,立刻就嗅到酸味儿,怕三姐变身酸鸡,赶紧张罗着继续学今天的功课。   聂小力老师付一赚五私家小课堂开始啦!   这时候铁锅把发面煎出了酥脆的噶扎,生煎飘出了香喷喷的味道。聂青禾又调了一碗稀面浆水,然后直接淋洒在生煎上。包子被面浆水淋过,越发面色莹润,泛着油光。而面浆水一接触到锅底,顿时发出嗤啦的声音,香气四溢,锅底也发出咕嘟咕嘟地冒泡声。   聂母就把锅盖盖上,又往灶坑里填了两根细柴火,锅底有水大火也不会糊锅,可以熟一下包子皮和馅儿。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白气缭绕,她就抽掉柴火只余满灶坑的红火。   这样等红火变成灰烬,锅里的生煎包也熟了。   聂红花也顾不得勾发网,催着聂小力赶紧剥蒜,她来捣蒜泥。   等蒜泥捣好,生煎也出锅了。   虽然聂母不舍的用细面,还是用了杂粮面,但是有肉和油水的滋润,包子鼓鼓囊囊的,别提多可爱了。底下则是煎的金黄梆硬的噶扎,有些火候大的是橙红色,油汪汪的看着越发有食欲。   聂青禾直接就着油锅又做了个青菜汤。   自家的包子皮薄馅儿大,韭菜独特的清香混着瓠子的鲜美,加上肉丁的浓郁口感,咬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再舀上一点捣得稀烂的蒜泥,味蕾被加倍激发,真是又鲜又香,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聂红花和小力吃了满嘴是油,对青菜汤一个眼神都不给。   聂青禾一口气吃个四个,又喝了一碗青菜汤就不肯吃了。堂姐和聂母一人吃了六个,然后喝青菜汤,这样也很饱了。   聂红花吃得喷香流油,“姐,你吃得少,我能多吃俩吗?”   聂青禾:“你吃几个了?”   聂红花伸出手,“和娘一样六个。”   聂青禾刚要说那再吃一个,吃多了胀肚子胃下垂,聂小力伸手拆穿三姐,“你已经吃了八个啦!”   聂红花:“闭嘴,我能吃十二个!包子又不大。”   聂青禾:“……”   有了张婆子帮忙,柳记女工小院也步入正轨,同时钱老婆子等人还帮忙推荐一些手巧文静的闺女过来做工,这些人聂青禾都交给张婆婆面试,决定去留。   短短的两日,发网作坊就初具规模已经能给铺子供货。   原本来订发网的人多,陈老板还怕自己的货会被押后发,后来有俩老板退了订单,他乐得直拍手。他专门派了个小伙计来这里等着,只要聂青禾这里有货他就拿走。   他一共拿走一千个,自己家铺子一直卖着,其他分给舅兄和连襟一些。   他决定卖完这批再多进一些,还能让人下乡卖呢。   乡下那些土财主婆儿,有钱!   那王老板特意来陈老板家看生意状况,见他拿回这么多货来,还好心提醒他,“你买贵啦,人家黄掌柜便宜好几个钱呢。你拿两千个,起码省七两银子。”   陈老板笑道:“一分钱一分货,咱生意人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你看这丝线,咱们铺子也卖,什么价钱都有数。他要是便宜了,那得换线,做工怕是也不行。”   “不是的,人家线一样,做工也差不多。”王老板赶紧拿出自己从黄掌柜那里进的货来。   他预订了两千个,现在只拿到两百个,因为黄掌柜那里出货量也有限。   陈老板拿过来比对着认真看了,嗤了一声,“你瞅瞅,勾的不一样嘛,还是聂姑娘的更好看,更精致大方,还结实。”   王老板不信。   陈老板是个精明的人,他之所以去进聂青禾的发网,就是因为之前有人来买他没有,然后特意对比一下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还是很明显的!   他拿小剪刀给两个发网剪开一个口子,聂氏发网就是一个断线,接起来可以继续用,可黄掌柜那边出来的发网,直接扯着断口一拽,哧溜哧溜秃噜到底了!   可真是一根线!   王老板的脸都绿了!   这他娘不是坑人吗?要是妇人们梳头的时候被发簪戳端一根线,那不是要散架了?   他得赶紧去跟黄掌柜说清楚。   他几经周折找到黄掌柜西南边的小院,黄掌柜正训人呢。   他当初找了十来个巧手娘子,让她们一起破解聂青禾的发网技术,结果她们都不行,最后反而是张婆子破解出来的,他就让俩婆子去跟着张婆子偷师学艺,回来教给其他人。   当时张婆子跟他提要求,想要十两银子给儿子治病,以后每个月给她一两银子的工钱,他嫌弃老婆子那老朽样儿,觉得还得靠其他年轻娘子,嘴上答应着,实际根本没当回事,就想每个月给几十斤糙粮糊弄她。   那天晚上他打发人去找张婆子,催她赶紧把发网改进一下,结果张老婆子一家却人去屋空!   黄掌柜知道以后气得一脚踢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差点把脚指头踢断!   他又庆幸幸亏没给张婆子好处,只浪费了几十斤粮食而已,虽然发网没有和聂青禾的一模一样,但是也差不多,拿出去一般人也看不出差别来。   谁知道这会儿王掌柜又找来跟他说发网的致命缺点,他差点崩溃!   他下意识就想赶紧去找张婆子改改,又回过神来张婆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真气人!   王老板当即就表示,不解决这个问题,发网是没用的,就是一团烂线。   他当即表示要退货!   他虽然预定了两千个,但是并没有付定钱,而是那一批货付一批货款的钱。   黄掌柜还想安慰他,表示自己的人肯定会研究明白,到时候就和聂青禾的发网一模一样了。   王老板却没耐心了,懊悔不迭,“我就不该贪便宜,直接在柳记定多好啊。陈老板那么精明的人,他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嗨,我自作聪明!”   王老板生意做得不大,但是在金台城特别活跃,就喜欢骑快马满城乱窜打探消息、制造消息,听风就是雨,所以很多话都是他传出去的。   王老板一走,直到傍晚时分,在黄掌柜这里订发网的老板也全都来退货、退订单了。   黄掌柜气得团团转,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二给他出主意,“大掌柜,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收买那小丫头呢。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见识?”   在他们看来,最大的问题是柳记,是柳如归大掌柜,聂青禾反而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肯定什么都不会,无非就是长得漂亮好拿捏,柳如归让她学梳妆当个摆设罢了,还真指望她发大财?   这个发网他们认为是柳大掌柜找人弄的,并对此深信不疑,丝毫不觉得是聂青禾做出来的,哪怕柳记传出的消息都是聂青禾梳妆,聂青禾做发网,聂青禾熬洗发膏洁面膏。   在黄掌柜等人看来,那都是骗人的,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是柳如归!   既然柳如归釜底抽薪把张婆子接走,那他们干嘛不釜底抽薪把聂青禾给挖过来?   黄掌柜一拍大腿,“好主意!”   而刚和柳员外一起去京城回来的黄老板得到消息,直接把黄掌柜叫去训了一顿,让他不要只顾着和柳大掌柜赌气,别瞎折腾!   熬什么洗发膏?现在黄记和柳记合作,想卖就去柳记进货。   弄什么发网?人家柳记的发网又不贵,看看那料子和手工也知道没多少赚头,就是个小玩意儿罢了。你想卖直接去他们那里进货不就好了?自己折腾什么?浪费人浪费钱,图啥?吃饱了撑的啊?   好好的铺子交给你,你就好好做,别折腾有的没的!   为这事儿黄老板的老婆在家里没少闹腾说风凉话,告黄掌柜的状,说他不好好做生意整天搞歪门邪道,让黄老板不要再用他。   黄掌柜也知道厉害,只得满口应承。可他心里自然是不爽的,不但恨自己二婶,更恨柳大掌柜。   二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不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谁干的?   指定是柳如归那个道貌岸然的臭家伙!   黄掌柜正不爽呢,伙计来报说有个本家的娘子要来帮忙勾发网,她以前跟聂青禾家做活儿的,熟得很。   黄掌柜脱口就让她滚,什么本家的,本家算个屁,他婶娘还是本家呢,还不是整天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个女人算老几?自己就得见她?刚骂完,他眼瞅着小伙计出去,又赶紧把人喊回来。   “她说以前在小丫头家做事儿的?”   “嗯哪。”   “让她来!”   黄娘子满心激动,她认识一个走街串巷专门给妇女治病的刁道婆,刁道婆讲有个她本家的黄老板,也在找人勾那劳什子发网,和柳记出来的一样,还怪好戴的呢。   黄娘子当即就表示想去黄记做工,聂青禾把勾发网的技术教给她就是她的,她爱去哪里做就去哪里做,谁也管不着。   等她用聂青禾教的东西赚大钱,回头打聂青禾和聂母的脸面,那才爽呢!看不气死聂母和聂青禾的。   她刚才听说黄掌柜请的娘子们都不能正确地勾发网,顿时得意得不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途。自己一来就能做黄记的管事儿婆子,拿双份钱,不比聂母强?看聂母还敢给自己脸色的。   到时候自己回去把老姊妹一叫,都来这里勾发网,让聂母无人可用!   等黄掌柜出来,她听着重重的脚步声登时吓得赶紧低头噤声,大气都不敢喘。   黄掌柜懒得和她嗦有的没的,直接问她和聂青禾多熟等等,最后说交给她一个任务,办成了有好处,办不成滚蛋以后也别到跟前丢人现眼。   黄娘子顿时冷汗都下来了,这黄掌柜脾气可真大。   她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儿,勾发网她很熟的,可以当场演示,“我勾的和聂姑娘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教给其他娘子。”   黄掌柜摆手冷冷道:“用不上你,那玩意儿我的人早弄出来了,有的是人勾不缺你一个。”   虽然自己的人并没有把勾发网技术完全破解,可黄掌柜怎么会承认呢?他颐指气使地使唤黄娘子:“你回去问问那丫头,愿不愿意到我铺子来做活儿,我给她的保管比柳家给的多。你要说和成了,以后你就来我铺子干,说不成也别说什么本家,天下姓黄的乌泱乌泱的,不差你一个。”   什么???!!!   黄娘子傻眼了,怎么的还让她回去求聂青禾?说好的让自己来大展拳脚,可以当个管事婆子赚大钱,回去打聂青禾和聂母的脸呢?   这……她还想说啥,不过看黄掌柜那凶巴巴不耐烦的神情,半个字也不敢说,只得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黄掌柜嗤了一声,这些没见识又粗鄙的穷娘们儿! 第52章 求助--贺驭:????   聂青禾自然不知道他们这些瓜葛,她这会儿忙着呢。   陈老板的小伙计钉在这里等货,生怕她先给了别人,而另外又来了两个老板,一个熟人加货的,一个新人下订单的。   另外还有之前退订单的王老板和赵老板又来了,陪着笑脸说最近家里又发了笔小财,有余钱,想多订些发网回去备着。   聂青禾都服了,什么最近啊,不是才这三五天的事儿吗?那天他急匆匆说家里有事儿急用钱,周转不开了,怎么才几天又有钱了?这怕不是张婆子被自己请来,黄掌柜那边开不了锅了?   两个掌柜转身出去商量。   林掌柜是生意至上,和气生财,客人退单还是下单,那都是自由,自家都欢迎。   钱掌柜却没那么好说话,刚下单就撤单,这会儿才几天啊又来下单,脸皮恁厚呢?   两人意见相左,大掌柜不在,他们就问聂青禾咋办。   聂青禾笑道:“生意嘛,有的赚就做,咱干嘛计较那么多呢。不过以后为了避免下单撤单的事儿,撤单就不退定金,撤单再下单发货要排后。”   钱掌柜:“就这样!”   其实铺子里其他大宗生意都是这样的,只是聂青禾这边的生意有大掌柜发话,说便宜行事。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大主顾,能拉一个是一个,也是聂青禾的出货量,所以也就没多设约束条件。哪里知道就有人好意思呢。   三人意见一致,就把新合作规矩说了。   外面的几个老板都同意。   不同意能怎么的?就连附近很少出门上街的老婆子,都去自家铺子里问有没有聂姑娘发网,他要说没有,那还能吹南北杂货铺么?   王老板两个陪着笑脸,作揖打千的又把订单拿下来,请两位掌柜和聂姑娘多通融,还给他们安排上。   有钱赚,聂青禾自然没意见咯,但是发货顺序肯定要靠后的,先把陈老板那几个的货发完再发他们的。   王老板是个脑子活络的,忍不住又去找陈老板通融,让陈老板先给自己三百个货应急一下。   陈老板也没拒绝,只是调侃他,“这聂姑娘的发网,是比黄掌柜的好用吧?”   王老板擦擦脸上的汗,“是好用,好用多了。我婆娘自己都说黄记的发网不中用。对了,陈老板,柳记还有聂姑娘洁面膏和洗发膏,你订了吗?”   陈老板:“当然订啊,那东西可比肥皂团好用,肥皂团就是洗衣服的货,哪里能洗头洗脸?这个洁面膏洗发膏我都用了,好用得很。就是价钱不便宜,咱们杂货铺怕是不怎么卖得动。”   王老板:“我听说啊聂姑娘还给人洗头呢,分次洗,一次80个钱。”   陈老板:“那不是洗药浴么?”   “没关系啊,咱们可以让铺子附近的人来洗头啊,提供水和洗发膏,一次15个钱,他们七八天的来铺子洗一次,不是也合适?”   王老板一拍巴掌,“也是个招儿!有钱的买回去,钱紧张的过来洗!”   两人研究了对策,又约好去找聂青禾订货,希望能订大瓶装,不要一斤一装的,要五斤一装的,他们保证一直使用并宣传柳记聂青禾洗发膏的名声,可以写在文契里并摁手印,若有违约停止合作并且赔偿。   他们设计的这么好,聂青禾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最后自然同意咯,有生意有钱赚能不好么?   王老板和赵老板因为之前退单的事儿,十分不好意思,这会儿鼓动陈老板一起,也是想让他在柳记两位掌柜和聂姑娘面前帮忙说说话。   原本还以为柳记会刁难他们,或者羞辱一番,哪里知道人家聂青禾大大方方的客气得很。   等签订了文契书以后,几个人离开柳记,相约去附近茶楼再聚聚,也交流一下金台城内外以及京城的一些消息。   陈老板得意道:“怎么样,我陈斋仙的眼光向来没差吧?”   另外两人抱拳拱手,惭愧道:“服气,服气得很。”   “以后啊,不要只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还是要做长远计。”陈斋仙笑哈哈道:“我和你们说吧,我过年的时候去京城的香山寺求过签的,大师说我从年中开始财运亨通,挡都挡不住,一往无前,不必顾虑。这不就这个时候我看中了柳记聂姑娘的发网,直接就订大单,绝对没有顾虑。我这人啊,大本事没有,从小就是运气好,只要我做的事,就不后悔不半道抽脚,就靠着这好运气,攒下了这份家业。”   这话被王赵两人一宣传,很快就在金台城流传一则消息--陈老板打小好运,今年要发财,财气就落在柳记的聂姑娘身上,她是个福星,跟着她做生意,莫不发财。   这话传到聂青禾耳朵里,她可不吃这一套,不被人造星、不自己立人设,这是她前世秉持的原则。   她立刻就画了一张大宣传画来标注自己的营业范围:梳妆插戴、修眉化妆、发网、洁面膏、四种洗发膏,后续还有各种美妆产品,诸如化妆刷、眉粉、口脂、面脂等,敬请期待!   然后在显眼的位置写上:讲诚信、重品质、多勤奋、戒恶习、生意经、乃财神。   别想给她扣一顶财神的帽子,到时候有人吃喝嫖赌、奸懒馋滑,和她做生意却没发财,再来踩她假财神,她可不给人渣背锅。   ………   现在梳头有珍珠帮衬,勾发网有聂母和张婆婆管着,熬清洁品有聂大力和陈子健,聂青禾只需要帮人修眉化妆自己记个账,她又开始肖想自己过咸鱼的日子。   她算算自己上工以来就没休息过,这天她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   未时末(大约三点)她就想下工去接小力。聂小力上课的规矩是上午学新东西,下午复习背诵,早点回家没关系。她顺便还要去买点砂糖、米粉之类的回家做早就许诺的龙须酥。   她刚收拾了挎包跟珍珠交代好要走,就见贺驭骑马从外面小跑过来,到了跟前都不等马停稳就跃下马大步朝铺子走来。   聂青禾立刻迎上去,笑道:“恩公!”   贺驭:“……”他立刻顿住脚步,垂眼看她,把声音放缓放轻,“你可以叫我贺驭。”   聂青禾眉眼弯弯的,“贺驭,你找我呀。”   贺驭:“我、买个首饰。”   聂青禾:“那找我没错了。”她领着贺驭往里走,热心地问他买给谁,年长的还是年轻的,气质稳重还是活泼的,相貌明艳还是清秀的,是家常戴的还是正式场合等等。   贺驭:“……”有点懵。他双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搓了搓,“……这么多讲究?”   聂青禾点点头,笑道:“对呀,那您买给谁呢?”   贺驭:“表姐。”   聂青禾又问什么相貌气质。   贺驭一脸迷惑,什么相貌气质,就是女人啊。他想了想,“洛娘子。”   聂青禾:你早说啊,还打哑谜这半天又说不清楚。   她又问:“那您想买玉簪、金簪、金钗、花钿、花冠、挑心、分心、掩鬓还是一整套头面?金镶玉的还是要珍珠的?”   贺驭:“??????”不是都一样?!!!   聂青禾看他俊美的脸上瞬间瞳孔地震的模样,就知道这是典型的直男不懂女性产品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她柔声细语地给介绍一下,看看洛娘子缺什么,平时喜欢什么。   贺驭:“不知道。”   聂青禾:“……”   贺驭:“实在不行就都买。”   聂青禾:就都买……土豪……都买。她笑道:“倒也不必,或者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来给洛娘子买首饰?”   聂青禾直觉有问题。   第一洛娘子不是不出门的,她如果需要首饰,应该自己来买。如果是洛娘子拜托的,那会直接说买什么,不必让他打哑谜。   第二贺驭不像一个会主动给女人买首饰的男人,并且不年不节的,他也没说是生辰或者什么特殊日子。   所以她推测这八成是赔罪或者讨好。   贺驭面有难色,纠结挣扎了一下,缓缓道:“她……生气。”   宾果!   聂青禾心里打了个响指,猜对了。她笑道:“如果仅仅是为了赔罪哄娘子不生气,其实也未必一定买首饰,您应该想怎么让她消气,是道歉还是别的,要对症下药。”   毕竟她每次见洛娘子的时候,洛娘子的衣饰并没有多华贵,可见也不是一个特别注重华美首饰的女性。   贺驭:“没药……也不知道什么症。”   聂青禾真想捧着他那张俊美的小脸使劲摇一摇,你这样是很容易孤独终老没有女朋友的。她笑容得体,柔声道:“贺公子,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讲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您出个主意?”   贺驭显然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架势,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不出丝毫慌乱,可他这反常的举动就暴露了他内心的着急。   他肯定有点慌,也很在乎洛娘子,否则不会急匆匆来买首饰赔罪。   贺驭眼睫颤动,用余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   聂青禾会意,“我要去接弟弟放学,不如路上说?”   路上大家走来走去,不会有人听到。   贺驭没多想,“多谢。”   聂青禾就跟林掌柜和珍珠说一下,然后和贺驭出门,一起去接小力。   林掌柜、来顺、珍珠几个直接目瞪口呆,从贺驭进来到聂青禾把人哄着和她去接弟弟了,他们都没回过神来。   来顺:“掌柜的,贺公子不会有危险吧?”现在他一点都不担心聂姑娘,他觉得聂姑娘可凶猛了。   珍珠却有些不乐意,嘟着嘴,“这贺公子也太没分寸了,怎么就跟着聂姑娘走了?”虽然他长得很俊,看起来和聂姑娘非常般配,可是……可是……三少爷也喜欢姑娘啊。要是聂姑娘和宋家退了亲,不就可以嫁给三少爷了吗?   林掌柜咳嗽两声,“都赶紧做事去吧。”   且说聂青禾跟贺驭一起上了大街,贺驭那匹马也不用牵,很自觉地就走在贺驭身侧,人多的时候还会停下步子等在后面。然后走着走着,它就走到聂青禾那边去,还拿头蹭蹭聂青禾的胳膊、肩膀,亲昵的不行。   聂青禾被它蹭得咯咯笑,伸手挠挠它的大长脸,“贺公子,它叫什么名字?”   贺驭:“大枣。”   聂青禾张口就夸,“枣红色的马,叫大枣,这名字可贴切,好可爱哟。”   贺驭:“真的?”   聂青禾非常肯定地点头,笑得杏眼亮晶晶的,“当然,难道有人说不好听吗?” 第53章 同行--他跟她谈心了。   她看贺驭垂下眼睫没有说话,便问他洛娘子的事儿。   等贺驭讲给她听,她觉得贺驭这人是真的没废话啊,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她寻思他写作文肯定不行,连个形容词、副词之类的都没有,真的就是直奔要害,直击核心。   原来洛娘子自从那天被聂青禾照顾了以后,就非常感动,她觉得跟聂青禾很合眼缘,很想做朋友。   她先是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做了很多次绿豆糕,挑了一份还凑合的让贺驭送给聂青禾。等贺驭回家,她还得追着问聂姑娘喜欢否,有没有尝尝之类的。贺驭一律说不知,人家拿回家吃的,他又没跟着看。   贺驭以为她做一次绿豆糕表达心意就完了,结果她突然被激发了巨大的兴趣,说要继续给聂姑娘送点心,还要做红豆糕、红枣糕、桂花糕、千层糕等等。   做就做,她还逼着贺驭送,贺驭无奈也只得答应。反正他想的是不管她做成啥样,他都去铺子买一份差不多的送给聂青禾,也不会给人吃坏,就没什么麻烦。   结果呢,洛娘子厨艺真的不精,简单的绿豆糕做了好几次才有一次像样的,其他的糕点也就不用说了。   这些天她做了很多糕,很多次,结果没有一次满意的,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冲进房间躲着哭,哭完了又出来做。   贺驭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也不会劝,洛娘子也不听他劝。   谢天谢地,今天她终于做出一锅卖相还不错的桂花糕,她很得意地让贺驭尝尝,然后去给聂青禾送。   贺驭做好了心理准备,把点心放进嘴里,忍了又忍想咽下去拉倒,结果终究没忍住吐了出来。   这一下直接捅了马蜂窝!   洛娘子崩溃了!   贺驭知道麻烦了,赶紧道歉,还说其实挺好吃的,是他胃口不佳,甚至还想继续吃,却被洛娘子把点心都扔灶坑里去了。他又想弥补的办法,建议实在不行可以找个厨娘来帮忙做,再不行还可以去点心铺子里买,反正聂姑娘不会知道的。   结果因为他这个建议洛娘子更崩溃,立刻识破贺驭第一次给聂青禾送的绿豆糕,是不是也从铺子里买了换掉她的。   这对她的打击显然比没做成的各种糕点还要大。   贺驭没辙,就问家里的阿大阿二,他俩说女人肯定都喜欢珠宝首饰,去买就对了。   聂青禾听得极其无语,哥仨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她很感动洛娘子会这么在意自己,但是也好奇洛娘子既然厨艺不精,为什么非执着于做点心,难道不能请个厨娘或者从铺子买点心送人?自己并不介意啊。   贺驭:“她……就是喜欢给自己喜欢的人做点心。”   他也不明白洛娘子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亲手做点心给喜欢的人吃,但是表姐的厨艺真的很糟糕,而且从小就糟糕。   从他记事起大舅妈就没了,表姐就一直住在他家里。   听母亲说因为舅舅一直在西北边疆带兵打仗,常年不能回家,舅母去世以后他不放心女儿,就把表姐托付给他们家了。   小时候贺驭希望表姐是自己的亲姐,能够一直住在一起,不过他发现表姐有点奇怪。   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还会无缘无故地大哭不止,母亲问她为什么她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难过想哭,母亲觉得她是想自己的亲娘,就会好好地呵护她,让他也好好安慰表姐。他就追着表姐整天姐姐长姐姐短地叫,想让她当自己亲姐,这样她就有娘,就不会难过了。   后来他6岁的时候,他母亲有了身孕,照顾不了孩子们。   表姐的小姨一直住在舅舅家,她主动把表姐接回去,还时常接他去给表姐作伴。   贺驭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姨,因为她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她看表姐的时候明明是一脸宠溺的,可眼神却又阴森森的,让他想起家里一个老嬷嬷。   那个老嬷嬷就总以为他小不懂事,对着他悄悄地谩骂诅咒。   表姐跟着她小姨学厨艺、女红,明明学得很糟,可她小姨却一个劲地夸她做得好。每次表姐做点心给他吃,他都难吃得想吐,小姨就会半逼迫半诱哄地让他吃下去,还得说好吃,她会背着表姐警告他对表姐好一点,表姐没有了亲娘一直很难过,他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懂事?不为表姐考虑?因为这导致他有点怕去表姐家,因为她们会逼着他吃点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把表姐的口味给养歪了,她分辨不出好吃不好吃,只要形状做到位就觉得是好的。   而她有一个非常执着的点就是,只要她认可一个人,想和人家好,就喜欢给人家做点心来表达自己的善意。   后来他家也发生很多变故,他九岁就去了军中,和表姐有好些年没见。   他12岁那年,舅舅带他回京给表姐送嫁。表姐夫是舅舅一个军中旧部的儿子,为人温和体贴,对表姐好得不得了,关键他“爱吃”表姐做的点心,很扛得住那些点心的攻击。   这世上估计除了舅舅和表姐夫,没人能顶住表姐的点心攻击。   尤其还是长时间的攻击。   婚后,他们夫妻一直和军中保持书信往来,因为表姐夫把表姐的事儿事无钜细地写在里面,所以他也知道表姐依然热衷做点心,而且喜欢谁就给谁吃,只是厨艺不佳,所以时不时地会因为做点心闹点脾气,或者不太高兴甚至哭一场,不过过段时间就又好了。   贺驭来了以后发现,表姐的厨艺不但没有精进,真的是越发魔性了。   她的脾气也受点心影响,平时很正常一个人,一旦做点心就开始不正常,做得不满意就难受,就会一直做一直做,直到做得满意或者崩溃大哭为止。   这让他很头疼,后悔托付姐夫出去办事了。   贺驭并不擅长聊天,虽然有很多往事,可他讲出来也只有寥寥几句,还都是关于表姐的。   但是聂青禾善于询问,所以一问一答的,她也知道了洛娘子童年丧母,而父亲一直在军中不能照顾她,她后来跟着小姨长大,小姨对她无比溺爱却又缺乏正确的引导,导致她抗压力不行--主要表现在做点心一事上,无法接受失败,导致她情绪失控。   聂青禾从前一直觉得不可能做饭太难吃,只要把食材按部就班地做熟,不要糊掉,不要夹生,不要乱用调料,不要胡乱搭配,只需要把食材本身的味道做出来就好。比如做肉,哪怕就是把肉炖熟,用椒盐、生抽或者蒜泥、大酱、辣椒之类的蘸着吃,也不会难吃。   刨除了少部分做饭非常好吃的以外,大部分还是做饭正常,不至于让人惊艳但是也不会让人害怕,并且都有几道拿手好菜。   不过后来大学遇到了那几个朋友,她慢慢地也接受真的有人做饭难吃这个现实。   比如同学甲煮饺子和面条,不是夹生就是煮烂了。   比如同学乙炒菜,总是机械地遵照程序,先加盐后加生抽然和如何如何,全套下来调料太多,用量不准确,味道就真的很奇怪。   比如同学丙炖肉,要么肉不熟,要么肉就很柴很柴,让人怀疑不是地球生物上的正常肉类。   至于点心,那就更不要说了,有不少厨艺不行却热衷于搞烘焙的小可爱们,搞出来的面包跟石头一样,蛋糕跟蜂窝煤一样,总之各有成绩。   她问贺驭:“洛娘子的点心,真的难吃吗?”   贺驭:“你想尝尝?”   聂青禾果断拒绝了,能让直男贺驭说这样的话,那八成是真的堪称暗黑料理。   她发现贺驭没说自己的母亲,就随口问了一句贺夫人安好。   贺驭垂下眼睫,缓缓道:“我母亲,”他顿了顿,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在我7岁的时候去世了。”   聂青禾怔了一下,忙道歉,她柔声道:“贺公子,我很抱歉。”   贺驭微微摇头,“已经过去十一年,我、早就不难过了。”   聂青禾抬头看他脸上收敛不去的哀伤之色,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习惯性的忧郁,她忍不住同情他了。   同情之余她又很感动。   他救了自己两次,自己再三道谢他都不冷不热的,结果自己只随手帮了洛娘子一点,他就对自己这样信任,不但告诉她洛娘子的事情,还跟她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这姐弟俩和自己一样是重感情、感恩的人呐,他们是一类人呢!   聂青禾很自然地也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卡。   她看时候还早,就对贺驭道:“贺公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去拜访洛娘子吗?”   自己只是举手之劳,人家洛娘子就把自己当好朋友,还给她做点心做到崩溃,自己总要回馈点什么。   贺驭很意外地看着她,“你愿意吗?”   聂青禾点点头:“得带上我小弟,再让人去绣衣楼给我堂姐送个信。”   贺驭:“这好办。”   他立刻回头招了一下手,很快就有一个衣着板正带着斗笠的高瘦青年跑上前,朝着他行礼,“公子。”   贺驭看向聂青禾,见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看着阿二,便解释道:“这是我的随从,你可以让他去送信。”   阿二朝着聂青禾拱手,“聂姑娘。”   聂青禾忙还礼,然后告诉他绣衣楼找聂云朵,就说她和弟弟去洛娘子家拜访,会晚点回去。   阿二应了一声,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聂青禾踮着脚看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还意犹未尽。   这个阿二有一种江湖气,让她感觉仿佛是在看小说,一个穿着布衣的高瘦青年,带着斗笠,绑着手臂和小腿,再背上一把剑就是非常精明干练的侠客形象。   贺驭:“……”阿二比他好看?   聂青禾看不见阿二了,回头催贺驭:“咱们赶紧去接我弟弟,然后去铺子买一些食材。”   说着她就跑起来了。   贺驭懵了一下赶紧举步跟上。   到了学堂附近,她让贺驭和大枣在路口等,她自己跑去学堂接弟弟。跟岑先生行礼问好,关心一下弟弟的学堂表现等,这也是接孩子的惯例,前世她做家教的时候接孩子已经做惯的。   岑先生对她这种行为非常新奇又满意,对她评价很高喜欢跟她聊几句,只是以前不是很熟,岑先生也矜持。   其实他很想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能把聂小力教导得那么出类拔萃,今儿想藉机聊几句。   可聂青禾没那么多时间,没领会岑先生的意图,急着跟先生告辞了。   原本今天想要多说几句的岑先生刚酝酿出话题来,却只能望着姐弟俩的背影瞪眼。   厨娘瞅见了,幽幽道:“岑先生,莫要忘了家中老妻哟。”   岑先生:“莫要胡说,老夫不过是觉得这女子见解不俗。”   厨娘撇嘴,一时觉得不俗,聊一聊又觉得更不俗,一来二去,呵呵。   岑先生:“……”我真没有!   见到贺驭,聂小力长大了嘴巴,“哇喔~”。   贺驭:“……”这姐弟俩一脉相承,不愧是一家人。   聂青禾赶紧跟小弟介绍贺驭,救命恩人啥的,彩虹屁吹起来。   聂小力瞬间抓住了核心主题,连连给贺驭作揖道谢,又感谢他救了自己的亲姐姐,又夸他见义勇为、力大无穷、善良勇敢、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风度翩翩。   贺驭:“……”他发现这姐弟俩真的很有意思。   聂青禾赶紧把聂小力后面的话挡回去,捏了捏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聂小力:懂!他瞬间收敛了彩虹屁的模式,变得矜持乖巧,可爱又懂事。“大哥哥,今年贵庚啊,这么年轻就那么厉害的吗?”   贺驭犹豫了一下,“免贵十八,我从小跟着舅舅习武,力气比常人大些,但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那只是巧劲。”习武之人都会一招四两拨千斤,他之所以能勒住惊马、打到惊马并不是力气比马大,而是用了巧劲。   聂小力:“哇喔,那也好厉害哟。嗯,我姐姐十四。她很会绣花,做饭超级好吃,还会算账,她还跟着我学识字读书哟,先生说她比其他女子都聪慧得多。”说着他小胸脯还挺了挺,万分骄傲。   聂青禾平时脸皮厚,随便怎么夸怎么吹彩虹屁也没关系,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示意聂小力别太王婆了。   贺驭却没多想,只觉得小力说真话,介绍自己姐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真的好厉害。”   他们决定先去粮油铺子,买一些聂青禾需要的食材。   走了两步,聂小力拽拽聂青禾和贺驭的衣襟,仰头很费力地看着贺驭。   他人小腿短,跟不上贺驭的步子,和他说话也仰着头很费劲。   “对不起,我步子小,耽误走路了。”他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聂青禾,看看贺驭,眼神不言而喻。   贺驭朝他笑了一下,俯身,手臂一抄就将他抱起来,然后放到了马鞍上。   聂青禾:没看出来聂小力这么茶!心机boy!   聂小力:“哇哦,我好高啊,能看这么远,姐,姐,大哥哥好高啊,我骑马还不如他高呢。”   聂青禾这下反而得抬眼看他了,“你抓紧了啊,别掉下来。”   聂小力抓着马鞍前档,耸着身体,学着骑马人嘴里还驾驾地吆喝着。   贺驭把他送上马鞍以后,右手就一直放在马腹上,随时都能照看着他。   聂小力现在看贺驭,那已经是接近完美了,大哥哥让他骑大马呢,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请他骑真马!   男人,没有不喜欢骑马的!   看他那陶醉的笑模样,聂青禾已经无语了。她不好意思地朝贺驭笑了笑。   贺驭以为她也想骑马,犹豫了一下,看她一眼,试探道:“你会侧骑吗?”   她穿着裙子,怕是没法正常骑马。   聂青禾忙摆手,“不用不用。”   贺驭微微松了口气,她要是真想骑,他还有点为难怎么把她弄上去呢,总不能也抱孩子一样抱上去吧? 第54章 友谊--彼时伤心今时治愈。   聂小力沉浸在骑大马的幸福中。   聂青禾沉浸在跟救命恩人近距离接触的感动中。   贺驭根本无所谓路人的眼神,对他来说,没关系的人近乎不存在。   可路人们在乎啊!   他们盯着那对俊男美女,可真养眼啊,男的高大挺拔,俊美翩翩,女的清丽纯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瞧,还有个娃娃呢!   一家三口,多美!   有人认出聂青禾,“那不是聂姑娘吗?”   “哟,她咋和一个男人走一起呢?”   “这是勾搭上了吧,就知道她来铺子做工用心不良。”   “你们胡说什么啊,这是人家聂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天我可看得真真的,要不是这俊小伙儿,聂姑娘和林掌柜就被马撞飞了。”   “他俩是不是要成亲啦?我记得俊小伙儿还送聂姑娘一件很贵很贵的衣服,当定情信物来着。”   “看样子八成好事将近。”   已经走过去的聂青禾,听见这议论直接有点懵,她感觉自己占了贺驭便宜,就抬头想跟他说句话,让他别在意人家瞎说的。结果贺驭正扭头看另外一边呢,似乎根本没听见那些话,就是他皮肤太过白皙,所以这会儿耳朵红得就很明显。   看来恩公是不好意思了啊,毕竟年轻人嘛,脸皮嫩,被人这样打趣怕是要害臊的。   等去买东西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和打量,她让贺驭和小力在外面路口等,她自己去买。   她打算去找洛娘子,一起做个龙须酥,还可以蒸简单的红枣糕、鸡蛋糕之类的,绿豆、红豆之类的需要泡,费时间,就算了。   她刚要走,贺驭想起什么,从腰间把荷包拽下来给她。   聂青禾忙拒绝,自己去探望洛娘子,哪里还用他出钱,她道:“我有钱。”   贺驭直接把荷包丢在她挎包里。   聂青禾看他那紧张的样子,估计如果她再推让,他要急了,她笑了笑自己去铺子。   聂青禾称了四斤白糖,三斤糯米粉,再称几斤细面粉、红枣、鸡蛋、蜂蜜之类的。这时候白糖贵,一斤要50文,糯米粉因为产量高反而便宜些,一斤10文,最精细的面粉要12文一斤,蜂蜜要69文一斤,干红枣因为是当地产的便宜些,28文一斤。   林林总总买了一堆,因为自己没带容器,还要店家提供小的米袋之类,另外要付五十个钱,这个可以来店里退。   她一共花了差不多七百文钱,跟店家还价,最后付680文。   不得不说,要做点心零嘴什么的,的确很贵,这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真的是一年到头不会吃两次的。   她原本倒是想用贺驭的荷包付钱,可一看他荷包里装的都是小银锞子,一个都有五两,一共四个,另外还有一块金饼子。   就……土豪。   虽然花了不少钱,可聂青禾却不心疼,人家贺驭救过自己两次,洛娘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交这个朋友再多钱也值得。   店家还想让小伙计帮她送,就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相貌俊美的男子,从外面大步进来,轻松把地上的口袋拎起来。   哦,这是小夫妻来买东西,害羞不敢一起进来啊。   店家笑得很是自以为是。   出了粮油店铺,贺驭也不把口袋放到马背上,就那么随意地拎在手里,为了顾及聂青禾的步子,他得特意慢点,免得把她甩在后面不礼貌。   洛娘子家在西大街往南、南大街往西的一条胡同里,也算是闹中取静。   等到了门口聂青禾暗暗咋舌,这一条胡同都是她家的外墙?那起码得有三四个院子吧?   不过看她家的门是如意门,又不是那种官宦人家用的广亮大门和金柱大门。   这时候门里老班房从窗户看到立刻跑去开门,“公子,您回来了。”   贺驭嗯了一声,“这是聂姑娘和弟弟小力。”   老班房立刻躬身问客人好。   聂青禾颔首回礼,又让聂小力下来。   聂小力坐在大马上,这一路跟神游一样,别提多拉风了,他被贺驭抱下来的时候,对聂青禾道:“姐,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读书,以后让咱家都骑大马!”   聂青禾:“你骑大马,我想坐车。”   聂小力:“成,你想坐啥就坐啥!”   贺驭:“……”这姐弟俩真是……有点好玩。   他引着姐弟俩进了院子,先听了听,见没有声音,想必洛娘子不那么崩溃了。   聂青禾发现洛家虽然院子多,但是进深不大,估计是受当朝住宅规格的限制。院子从外墙推测应该最多是三进,最南边是倒座房,中间是正院,后面可能还有个小后罩房。   他们进正院的时候,她看到阿二在浇花,便笑道:“已经给我堂姐送信了嘛,麻烦你了。”   正浇花的阿大立刻放下浇水壶,大步走上前来,给贺驭行礼。   贺驭解释道:“这是阿大,他和阿二是双生兄弟。”   聂青禾:“……”这双生兄弟不但身材一样,穿衣打扮也一样,要不说还真分不出。   阿大跟聂青禾和聂小力行礼问好,笑道:“公子真是好本事,竟然把聂姑娘请来了,娘子该欢喜了。”   聂青禾就知道他和弟弟哪里不同了,他弟弟跟贺驭一挂的,不苟言笑,他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贺驭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她还……生气吗?”   阿大小声道:“骂您半天了,这会儿累了,不骂了。”   贺驭虚握拳故意咳嗽一声,过去敲了敲墙上的门,“有客人来看你了。”   “你走开,我不想见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我最恨人家骗我!我最恨点心,我再也不要做点心了。”洛娘子声音嘶哑,哭得像个孩子,听着份外伤心的样子。   聂小力好奇地从门缝瞅了瞅,怎么大人也爱哭的吗?   贺驭垂眼看向聂青禾,眼神表达他的抱歉。   聂青禾朝他笑了笑,敲敲门,“洛娘子?我是聂青禾,我想找你帮个忙。”   屋里突然爆发了一声尖叫,“贺驭,你个小坏蛋儿!”然后一片静默,随即又是一阵OO@@,然后传来一声叮光,好像是洛娘子不小心踢翻了脸盆。   聂青禾:“洛娘子,您还好吧,我能进去吗?”   “等,等等!”   过了好一会儿,洛娘子亲自过来开门,她头上戴着一个薄纱缋椋,头发也披散在肩上没有梳拢起来。   洛娘子:“聂姑娘,你怎么来了?哎呀,你看我家里乱糟糟的,可让你见笑。”声音沙哑得很,估计是哭得。   看着这会儿正常说话的洛娘子,贺驭沉默了,想不通之前她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歇斯底里地崩溃。   他跟着进去把东西放在厨房,看着乱糟糟的几乎无处下脚的厨房,贺驭感觉让聂青禾来似乎不太好。   洛娘子却已经赶他出去了,还追上去把小门也关上。   聂青禾:“……”   聂小力哇喔一声,“大姐姐,你家被贼偷了吗,抓到人了吗?”   洛娘子咳嗽一声,很不好意思,她把缋椋拿下来,索性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是我弄的,我发脾气了。”   聂小力立刻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姐姐,你发脾气,怎么可以砸东西呢?哎呀,你看这么好的碗,还是带花儿的,我家都是大土碗,还有这么好的面粉,怎么还弄撒了,哎哟哟,太暴殄天物了,太浪费了,哎呀,这里有个鸡蛋,还没流出来,还能救。”   聂小力把衣摆塞进裤腰里,猫着腰就在厨房里钻来钻去地捡东西。   洛娘子看他那可爱的样子,突然就不气了,也不崩溃了,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晴空万里了。   她又开始笑,笑一笑又抹了抹眼泪。   聂青禾一直悄悄打量她,洛娘子这是……这不会是抑郁症发作吧?这种因为对某种事物失去掌控力,导致的情绪失控、暴躁、恐慌、崩溃、悲伤、大哭,很符合抑郁症的一些表现。   聂青禾对此并不陌生。   她试探道:“我听贺公子说洛娘子特别会做点心,就想带小弟来学学做龙须酥。”   一听说做点心,洛娘子又难受了,她本来就哭得红肿如核桃的眼睛又流泪,“我不会,我做的难吃死了,他们谁都不稀罕吃。我让贺驭给你送,他扔了买铺子的给你……”   我就是个废物,连个点心都做不好。   聂青禾:“……”这到底是多难吃?   她赶紧拉着洛娘子的手,“咱今天做也一样的。其实做点心不是非得一个人做,和人一起做更有意思呢。有人擅长动手,有人擅长动脑,所以人和人才不一样的。”   洛娘子想了想,更绝望了,“我什么都做不好,做饭不行,做点心不行,梳头不行,做衣服不行,做鞋子更不会。我娘病重的时候,我想给她做最爱吃的山药红枣糕,结果把她吃吐了,呜呜。我祖母病的时候,我也想给她做点什么,也没做好。她们都说我娘和祖母是被我气死的,因为我太废物,什么都不会。”   她越说越伤心,又开始目光涣散。   聂青禾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时候的洛娘子是不清醒的,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往事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要说这种意识没有长年累月的灌输,怕是不会形成得这么深刻。试想谁会觉得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去世,是因为自己点心做的不好给气死的?   她自己给自己洗脑,还是别人给她洗脑?   太可怕了!   听贺驭的意思洛娘子小时候就有这种症状,大了以后好起来。   也许因为有体贴的丈夫照顾,看起来才正常,现在丈夫不在,她又开始发病?   聂小力看洛娘子哭有点害怕,小孩子总是害怕大人崩溃的,他弱弱地问:“大姐姐,我姐姐会做龙须酥,我们能在你家做吗?你家厨房特别大,特别好看!我好喜欢啊!”   洛娘子擦擦脸,破涕为笑,“能啊,当然能!”她又跟聂青禾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儿太感情用事了,丢人丢大发了。”   聂青禾摇头,柔声道:“没有啊,本来就是高兴就笑,难受了就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这样的。”   洛娘子擦擦眼泪,“你真好,又好看又善良,一点都不笑话我,也不背后说我坏话。有些人当面和我好,背后就说我坏话,跟别人一起嘲笑我。”   聂小力大声道:“两面三刀,做人糟糕!我姐姐连宋家哥哥的坏话都不说,更不会说别人的啦。”   洛娘子刚要问宋家哥哥是谁,聂青禾赶紧说收拾一下厨房。   洛娘子:“你别动,哪里能让你收拾呢?”她朝着对面院子喊道:“贺驭,过来帮忙收拾一下厨房。”   墙外立刻传来贺驭的声音,他用根细棍子一拨就把门闩拨下来,然后推门而入,也不多问进了厨房就默默地收拾东西。   聂青禾看洛娘子头发散乱,便说带她洗个脸梳梳头。心情抑郁,就懒得打扮,而打扮得清清爽爽,也会让心情好一些。   她知道洛娘子不擅长梳头,就教她简单又好看的发型。她教洛娘子,“先在头顶抓一把头发,不愿意编发辫就直接绑起来。嫌累的话,就随便缠几道,然后用个小簪子直接缠起来固定一下。”   她手把手的教,让洛娘子自己动手感受一下。   头发长,根部用发绳固定,上面随便用簪子挽起来就可以固定。头顶的发丝固定在上面,是为了避免单个马尾造成头顶过于空荡,显得光秃老气。固定了头顶上的,再把下面的头发也用发绳随便缠起来,然后再用一根略长的发钗固定缠绕、挽起来、固定住。   这样粗粗固定,再把一个大号的发网套上,绳扣一勒,头发就服帖地被约束在里面了,不会再下来捣乱。   她让洛娘子照照镜子,感受一下。   洛娘子歪着头看看,笑道:“真是懒人懒办法,随便糊弄一下,发网一戴,居然也这般好看。”   聂青禾:“那是娘子长得好看,随便怎么打扮都漂亮。”   洛娘子:“你说我要是剃光头做姑子,是不是也好看?”   聂青禾心头一震,下意识去看贺驭,而他也扭头看过来,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聂小力哈哈笑起来,“光头好啊,你看我。”他把脑袋凑过去,还自己摸了摸,让洛娘子也摸摸,“我一般不给人摸的,怕被人摸秃了。”   洛娘子被他逗得笑起来,“小力真可爱,就跟贺驭小时候一样。可惜哎,贺驭长大就烦人咯。”   贺驭:“……”   聂青禾抿嘴浅笑,贺驭小时候和小力一样活泼可爱?看他现在那清冷沉默的样子,可不像呢,这是长大性格稳重了,还是小时候遭受了什么打击导致性格变了?   梳完头,洛娘子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已经看不出之前崩溃的迹象,判若两人了。   聂青禾让她洗手一起做点心,又让小力也帮忙。软萌可爱、活泼又不太淘气的孩子,总是能给人带来由衷的快乐,让人心情好起来,抑郁的情绪也会得到纾解。   她决定做一个红枣糕,一个龙须酥。   这时候材料有限,她就地取材,先把红枣洗干净上锅蒸。蒸红枣的时候,再准备龙须酥。锅里倒入一碗水,烧温,然后倒入两大碗白糖,开始一边小火融化,一边搅拌,等液体冒泡然后继续小火熬,直到变成琥珀色的糖浆。   她一边做一边教洛娘子窍门。   聂小力望着冒糖泡的砂锅,小声道:“姐,大姐姐家真好,你看还是这样细瓷的砂锅呢,像岑先生喝茶的壶一样光洁好看。”   聂青禾也发现了,虽然从外面看,洛娘子家的房子和周围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特别高大华丽,可是进来一看就不一样了。   他们家的围墙是水磨砖的,影壁墙上用粉彩、斗彩、青花瓷片镶嵌了一大面,就好像是整片的瓷屏,而且凹凸有致,非常立体。   院子里的角落也有错落有致的时令花卉,这个季节郁郁葱葱,开得繁花锦簇。   门口的那两口大水缸,都是青花大缸,不是普通人家那种瓦缸。就这厨房里面的炊具,大中小一共有柒口锅,还有各种砂锅等,就蒸屉也有好几个,旁边整齐摆放了很多劈开的柴火,还有好几篓子木炭。还有那边的筷子、勺子,她已经看到银筷银勺,还有乌木筷之类的,而碗盘也都是上好的瓷器,一个就上百文。   这是低调的土豪啊。   她点点头,“是呢,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进士当个官啥的,咱家也就可以啦。”   虽然她就可以,但是为了鼓励弟弟,还是要说靠他的,这样他有使命感。   姐弟俩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洛娘子觉得特别可爱,一边收拾东西的贺驭耳聪目明的,也听得清清楚楚,居然就听得有些出神。   龙须酥是很好做的,只是需要力气。   糖浆熬好了,然后分成三份放在瓷盆里,坐在冷水里冷却一下。   洛娘子听聂青禾说需要冷水,立刻就使唤贺驭去打新的井水来,“以后你都甭想做个人了!”   敢把她的点心扔掉,买别家的给她朋友,太过分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原谅!比小姨还可恨!   冷却糖浆的时候,就把蒸好的红枣拿出去掉枣核枣皮,然后来捣成枣泥,再把枣泥倒进盆里。   她原本想用自己买的面粉、糯米粉蒸就好,结果发现洛娘子的厨房里东西可真齐全,竟然还有磨好的小米面、豆面,炒熟的黑白芝麻,生的核桃。   她问洛娘子,“喜欢吃核桃吗?”   洛娘子摇头:“核桃好难吃,一股子怪味儿。”   聂青禾笑道:“炒熟了,然后裹上糖浆,做成琥珀核桃好吃,等会儿一起做。”   她指挥着洛娘子帮忙,把瓷盆里加上适量的小米面、豆面、小麦细面粉,然后把放凉的枣泥、红糖、蜂蜜都加进去,然后捏碎一大块面起子放进去,最后倒入适量的温水,用筷子搅拌成糊状。   搅拌过程是比较磨人的,不能有面疙瘩,要不停地搅拌才行。   洛娘子有些不敢动手,怕自己给弄坏了,“聂姑娘,要是我动手,这点心就没法吃了,指定是坏的。”   聂青禾笑道:“怎么会呢?”她拉着洛娘子的手,握住一双筷子,然后教着她顺时针搅拌。“不要着急,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地搅拌,看到有面疙瘩就把它当成一个小调皮搅开,这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千万不要焦虑不要着急,更不要一心想着我要做得多好,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什么的。你得享受做饭的这个过程。”   前世在妈妈被病魔缠身的那段时间,聂青禾都不知道妈妈如果不在了自己还能不能熬过来。她和妈妈一直相依为命,虽然妈妈总是要求她这样那样,却也是她的支撑,为她规划好后面的路。如果妈妈走了,她还能不能一个人走下去?   尤其渣爸和小三还带着他们的女儿到她跟前晃,上演什么亲爱一家人的戏码,说让姊妹俩多亲近亲近,说什么如果妈妈不在了,他们就是她的家人。   那一阵子,她的确是抑郁了,虽然自己不承认,可她心里知道自己的问题。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没兴趣,整个人低落到了最低点,每天除了流泪没有了别的情绪。   就算她不想哭,就算她努力地想要开心,却根本无能为力,一心想着如果妈妈死了,她就跟妈妈一起死。   最后为了让妈妈安心离去,她还是打起精神,告诉妈妈自己很好,自己可以一个人好好地过下去。   在妈妈的葬礼上,她对渣爸和小三破口大骂,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骂他人渣,骂小三妄想来算计她的房子,让他们奸夫淫妇滚出她的视线,再看一次打一次。   之后她安排了自己的产业,设立了一个以妈妈命名的基金,专门帮助特殊需求的儿童。然后她就住到了山里去,跟那里的爷爷奶奶们打成一片,种地、养花、养鸡鸭鹅、做饭、腌菜,尽可能自己做生活中的一切。   她的抑郁症不知不觉中就好了。   也许是她终于把压在心底的伤疤狠狠地撕开,也许是她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也许是因为在山里接触淳朴的人,每日劳动,心情开朗,再也不会做爸爸搂着小三离开,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噩梦。   因为,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洛娘子在这一刻仿佛感觉到她的悲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难过啦?”   聂青禾笑道:“没有啊,我是在想我们也没有很深的交情,娘子却愿意为我做点心,心里非常非常地感动呢。”   穿越到这里来,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感恩上天,也会好好生活。   如今她有了洛娘子这个好朋友,更有一种无形中的人生被慢慢完整起来的感觉,就很开心。   洛娘子怔了一下,垂眼看着面盆里被搅开的面糊糊,缓缓道:“我就是觉得和你特别投缘。”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似乎有什么毛病,可她不想承认不想面对。   不做点心的时候,她并不会这样,或者说做点心的时候轻易也不会这样,只不过是她想要更好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恐慌和无力的感觉。   她在害怕,到底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有个洞。   也许因为每个月那几天,她心情都会格外低落。也许因为聂青禾在铺子里照顾她,太过温柔体贴,让她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做梦了,梦见了娘,梦见了小姨,梦见了当初被噩梦割裂的过往,以及她已经逃离许久的噩梦。   醒来就开始执着于做点心,越做越难过,觉得自己是废物,自己不配这些好的东西不配这些好的人,于是就崩溃了。   聂青禾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娘子是我第一个主顾,还是我救命恩人的姐姐,这就是缘分吧。”   对方递来了友谊的橄榄枝,聂青禾没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然后回馈给对方自己的橄榄枝。   洛娘子立刻朝蹲在那里,跟聂小力一起摆弄糖浆小盆的贺驭翻了个白眼,而他恰好在看她们呢,她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   贺驭:“……”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女人打交道,尤其长大了的女人。   聂小力小声道:“大哥哥,你吃饭多吗?”   贺驭点点头,“不少。”   聂小力:“所以你力气大啊,我也想这么大。”   和聂青禾一起搅面糊糊搅得很开心的洛娘子笑道:“小力啊,咱好好读书,动脑子啊,只有蛮力是没用的。”   聂小力大声道:“大哥哥一点都不蛮,大哥哥又高又俊又厉害!”   贺驭小声道:“谢谢。”   聂小力:“不客气,我说实话呢。” 第55章 透心甜--他虽然不是良人可他招人怜爱啊。   这时候虽然外面还天光大亮的,但是日头已经待落不落的,屋里光线就暗淡下去。   贺驭起身去点了四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然后分别用瓜棱形的灯笼罩住,这样厨房里到处都亮堂堂的。   等面团搅和好了,聂青禾让洛娘子找一块干净的蒸屉用的纱布,多叠两层放进去,然后把面糊糊倒进去进行发酵。   洛娘子做得很用心,她看着聂青禾同时进行好几样,却忙而不乱,一点都不慌,她看着感觉是一种享受。   她自己从来没有做得这么从容条理过,她就喜欢这样的感觉!有一种尽在掌控的成就感!   这时候糖浆已经凉了,聂青禾过去戳了戳硬度,对贺驭道:“麻烦贺公子帮忙。”   贺驭忙道:“不麻烦,你吩咐。”   洛娘子:“对,青禾你只管吩咐他,这是他欠的!”   洛娘子很自然地就改口叫她青禾,让她叫自己姐姐,不要叫洛娘子了。   聂青禾就让洛娘子把面板放下,然后倒上一些炒熟的面粉或者米粉,她教着贺驭抻龙须酥。   洛娘子一看急了,“我来!”她把贺驭挤开。   这种亲手做出点心的成就感,她想自己经历自己享受,不能便宜贺驭。   聂青禾笑道:“有两大块糖浆做龙须酥,足够的。”   面板足够大,撒上面粉,可以两个人同时操作也不碍事。   她给贺驭大一份的糖浆,给洛娘子小一份的,然后教着他们从中间掏个洞,开始慢慢地把糖浆扯开,扭个麻花对折,再继续抻拉开,就这样一直重复,直到糖丝变得细如毛发。   贺驭捏着糖浆,他腕骨纤长有力,手背到手指的线条也是修长漂亮,皮肤又是耀眼的冷白皮,捏着蜂蜜色的糖浆就显得特别漂亮。   聂青禾以欣赏的目光给他打了个满分,然后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贺驭心道如此简单,然后轻轻一扯,糖浆直接断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断裂成两半的糖浆有点懵。   聂青禾看他呆萌的样子像个孩子,忍不住憋着笑,靠过去,伸出细白的手指虚点点他的手腕,“贺公子,你手上力道轻些。”   她声音婉转好听,又用哄孩子一样温柔的语气,就让贺驭的耳朵酥酥麻麻的,不自觉地红了耳尖。   他点点头,收着力道,寻思这一次肯定可以成功,然后一抻,又断了。   贺驭:“……”   “哈哈哈哈哈。”洛娘子笑得非常得意,“贺驭,也有你不会的时候,看我!”她抻拉得嗖嗖的。   聂小力:“大姐姐好厉害哟!”   洛娘子得意得很,“看来我真的有做饭的天赋,他们也不是全然骗我的。”   聂青禾看洛娘子没问题,就让她一直重复,看贺驭力气太大,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样精细的东西,便表示自己来。她伸手去拿贺驭手里的糖浆,结果贺驭又想试试,她就直接握住了他的拇指。   贺驭浑身一僵,定住不敢动了,耳朵直接红透到耳根。她靠得太近,她身上幽幽的体香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心跳都有些不对劲了。   聂青禾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占了帅哥便宜也不好矫情什么,就把糖浆拿过去自己扯。   聂小力一直在看洛娘子扯糖浆,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诧异道:“大哥哥,你怎么脸红了?”   贺驭忙道:“厨房有些热。我去洗把脸。”他转身闪了出去,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聂小力:“哇!好快!”   洛娘子吃吃直笑,问聂青禾:“青禾,你真的十四?”   聂青禾点头:“对啊。”   “未曾婚配?”   聂青禾刚要说,聂小力抢着道:“我姐姐把宋家哥哥休了。”   他这几天在学堂,跟着学兄们学了不少新词汇,什么纳妾休妻之类的浑话。   洛娘子点头,“休得好,指定配不上你!”   聂青禾:“……”你都没见人家。   她不是那种害羞扭捏的,就说婚事也没啥,大大方方的,但是她不想说宋清远的坏话,所以就岔开话题。   洛娘子:“贺驭,你人呢,给青禾切个瓜来吃吃,解解渴。”   很快贺驭就单手举着一个西瓜过来,他脸色已经如常,就是鬓发和衣襟带着水渍,刚才真的去洗了。   聂青禾看他浓密弯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哎,男人好看起来,真是挺诱惑的。她赶紧低头抻龙须酥了。   贺驭切了西瓜,脆脆的,已经熟透了,红红的瓤,黑黑的籽,一看就清甜可口。   他把聂小力抱过去,给围上一块布,让聂小力趴在案几上吃西瓜。   那边洛娘子和聂青禾手上都缠着糖丝呢,根本没法吃。   洛娘子:“你拿给青禾吃,别没眼力见,拿块西瓜也累不着你,管你啥将军啥小爷的,在我这里没那个架子啊。”   贺驭:……谁摆架子了?可让他拿西瓜喂聂青禾,他不好意思,人家聂姑娘也不好意思吃啊。   他都不敢看聂青禾了!   聂青禾抿着唇想笑又憋回去,故作矜持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会儿吃也没关系。”   聂小力还在馋她,“姐,可好吃了,真甜,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   洛娘子哈哈笑起来,“你才多大啊,就这辈子。”   聂小力:“大姐姐你没听过吗?人生百年,弹指挥间,就掸掸手指,吹口气就过去了。”   聂青禾:“别贫嘴了,你又不是浮游。才上了几天学啊,学了一堆贫嘴的回来。”   贺驭走到她身边,朝她伸手,“我已经学会了,我来吧。”   聂青禾就把龙须酥小心地挂在他手上,她想尽量不要碰到他,免得他不自在,可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她看贺驭没有躲避,也没露出嫌恶的表情,就笑了笑,“你轻一点,别太用力。”   贺驭:“好。”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出练武的专注劲儿来,轻轻地勾动手指。   洛娘子道:“贺驭,你还是学艺不精,要是精的话不应该举重若轻吗?你小时候不是练习过拍豆腐吗?怎么现在不行了?你别是故意的!”   贺驭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怕把龙须酥扯断被她们嘲笑,只得专注地扯龙须酥去了。   聂青禾坐在凳子上吃西瓜,西瓜真的清甜可口,虽然品种没有后世的什么麒麟瓜什么的糖分高,但是胜在原生态,自然成熟,从心到边都是清甜可口的。   吃了两块她放下,去替换洛娘子,让她吃西瓜。   洛娘子:“我不吃,我喜欢抻龙须酥,你看我抻的,是不是又细又整齐?青禾,我第一次感觉我自己还挺厉害的,不是那么没用。”   “姐姐很厉害的,怎么会没用?”聂青禾让她不要妄自菲薄。   洛娘子:“你看啊,小时候大家都学梳妆打扮,做饭做点心,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就看了一肚子闲书。后来大一点,整天被人嘲笑不像个女孩子,嫁不出去,给爹娘丢人。”   这时候闺女嫁不出去,就是阖家之丑,这是社会现象,不是哪一家。   而且她的确比堂姐妹们嫁得低,她们嫁的门当户对,她嫁了个普通男人。   聂青禾:“娘子上当了,她们不如你读书好,自然不敢和你比读书,就和你比做饭梳妆咯。”   洛娘子歪头想想,的确,“我真是上当了。不过也不怪她们,谁家都这样,女子无才便是德,又不用读书考科举当掌柜,读书有什么用?相夫教子会做饭会梳妆就够了。”   聂青禾:“假如让我嫁人只能生孩子做饭,梳妆打扮,那我宁愿不嫁的。”   洛娘子看了贺驭一眼,咳嗽一声,对聂青禾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是那样的,贺驭他们家也不是的。”   贺驭:“……”怎么又说到他了?他差点又不会抻了,差点把龙须酥抻断。   聂青禾并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家和贺驭洛家差着阶层呢,她虽然不愿意做后宅的女人,但是也不代表她不明白社会现实,自然不会多想。她笑道:“那真是挺开明的。”   洛娘子还想说什么,贺驭:“这样好了吗?”   他才抻了一会儿,已经掌握了门道,只需要不断,然后抻得尽可能细长,扭麻花折叠再抻长。就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把聂青禾扯了十几圈的龙须酥给抻成了一团细细的丝线!   洛娘子手上那一团还没露出龙须酥的雏形呢,还是龙筋呢。   聂青禾:“贺公子做得真不错!力气大做饭就是快,所以很多厨师都是男人。”她跟洛娘子笑道:“家里有这么得力的弟弟,洛姐姐何必总是亲力亲为?等我家小力大了,我就让他做饭做点心给我们吃。是吧小力?”   小力仰着头,笑得嘎嘎的,“当然!我讲故事,我做饭,我做点心我拉面!反正我不是赔钱货!”   洛娘子被他逗得只得哈哈大笑,一边的贺驭都露出浅浅的笑容。   聂青禾又让贺驭帮忙把核桃、芝麻炒炒,这两样炒炒很快,小火炕就行,炒完还要把芝麻和核桃分别捣碎。   贺驭直接用两个小锅,一个炒芝麻,一个炒核桃。   聂小力看得好玩,也过去凑热闹,跟他一起翻。   贺驭提醒他哪里烫,不要去动,还让他退后一点,别熏着眼睛嗓子。   洛娘子看聂青禾夸贺驭有做饭天赋,有点酸溜溜的,他会做啥啊,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就算后来跟着爹去战场带兵打仗,那也是有亲兵伺候的,哪里用他做饭?   她觉得聂青禾是自己的朋友,理应她俩关系好一些,虽然她很想撮合聂青禾跟贺驭,但是又怕贺驭把聂青禾抢走不和自己亲近。再说,当兵的不是良人。   虽然她爹一直带兵打仗,她不应该说当兵的不好,可她亲身体会,这个爹有就和没有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爹一直在外带兵打仗,娘也不会那么早就没了。她也不会这样。   贺驭年轻轻就露出带兵打仗的天赋,不但舅舅夸,军中将士们也都服气,小小年纪靠着军功屡次得皇帝奖赏。可这军功的背后也是他流血拚命换来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小命儿丢了呢?   他要是肯安安分分留在京城做个侯爷,洛娘子倒是很想撮合他和聂青禾。   哎,不是良人啊,不能害了人家青禾。   聂青禾哪里知道洛娘子有这种心思,毕竟才互相递了友谊的橄榄枝,关系再好也就是互相梳头、一起做饭、一起牵手上厕所的程度,还不至于就说男人了。   多不好意思啊。   扯完了龙须酥,聂青禾就去把最后一块糖浆再熬一下,然后加进去适量的白醋,把糖浆熬得浓浓的。   洛娘子:“青禾,你加白醋做什么?”   聂青禾:“这样糖浆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变得硬邦邦啦。”她看糖浆差不多了,“洛姐姐,找个罐子来。”   洛娘子又指使贺驭去高处拿瓷罐子来。   她看聂青禾把糖浆熬成了橙红色,看起来真的跟琥珀一样漂亮无比。她用小手指抿了一点放进嘴里,“好甜!”   聂青禾笑道:“糖浆熬得多,剩下的平时抹馒头、拌凉菜都好吃的。”   洛娘子:“剩下的你拿回去吃,我回头再熬,我已经会了!”   贺驭微微扬眉,会了?以往每次都说学会了,结果转身自己做就以抓狂告终,不怕她不会,就怕她会了。   聂青禾自然不肯要,“以后姐姐想吃什么,就让人递话给我,我来跟姐姐一起做。”   洛娘子忙不迭地点头,“我最喜欢和你一起做饭了。”从容自若,忙而不乱,条理分明,让她有一种成就感。   聂青禾让她一起把压碎的核桃、芝麻搅拌在一起做馅儿,然后把龙须酥切断,一段段地铺开,把馅儿裹进去卷起来,这样龙须酥就做好了。   还有没压碎的核桃,直接摊平,倒进去糖浆,然后放在一边放冷,凝固以后直接切开小块放在罐子里收藏即可。   这时候红枣糕也发好了,因为没有烤炉直接放在蒸屉上锅蒸。   聂小力捏着一个龙须酥,捏着两片琥珀核桃,咬一口龙须酥,就感觉有千丝万缕的糖丝融化在嘴里,真是入口即松,回味甘甜,好吃得很!他吃得大眼睛先是一亮,然后眯起来,“好吃!你们怎么不吃啊?”   他踮着脚往聂青禾嘴里放。   聂青禾咬了一口,真的是又香又甜,她让洛娘子和贺驭也吃。   洛娘子:“我喜欢做。”与此同时,贺驭:“我不爱吃点心”   洛娘子顿时不乐意了,这么不给面子?她递给贺驭一块,自己拿了一块,“这可是我和青禾妹妹做的,你捧捧场!”不吃她做的就算了,不吃青禾做的就不对了!   龙须酥放进嘴里,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温柔的约会,那么缠绵、甜蜜、甜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太好吃了!   洛娘子突然就尝到了点心的美好滋味!   以前她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尝不出到底好吃还是不吃,不知道是心情影响了味觉,还是本身就尝不到。因为如此,她很少吃这些,却又热衷于做。   这是这些年以来,她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点心!真好吃!也许自己做出来的点心最香甜。   聂青禾看她起初一副肯定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接着就是一副好吃好吃真好吃的狂热表情,就觉得好笑。难道她没吃过好吃的糖果点心吗?按说他们家条件这么好,随时都能买铺子里最好的点心,不应该吃不到。   那边贺驭也默默地把龙须酥吃掉,意外地非常好吃,透心的甜让他眉梢都不自觉地扬起来了。   他虽然贵为侯府世子,可他似乎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当然不是吃不起,是没有那个心情和氛围。   小时候因为表姐的魔鬼点心,让他谈点心色变,好吃不好吃的都敬而远之。   而自从他七岁那年母亲生弟弟难产去世以后,他就更没有心思再吃什么点心了,哪怕吃也觉不出味道,尤其后母给的点心,明明甜的齁人,他却觉得是苦涩的,一点都不好吃。   后来去了军中,也没那个心情吃点心,更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心。   认真说起来,这的确是他这些年吃过最好吃的一个点心,也许因为今天心情好,也许因为这是自己参与制作的。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甜,那个女孩子的笑容,也很甜。   聂青禾怕聂小力吃多了坏牙,就让他吃红枣糕。   红枣糕没有那么甜,而且还是饭食点心,可以当餐点吃。   贺驭很捧场,每一样都吃了,吃完就说好吃。虽然不像聂小力那么夸张的语气,但是他眼神清亮,眉梢飞扬,显然是好吃的。   洛娘子看贺驭那个样子,顿时又一阵心酸,觉得贺驭真可怜。   自己娘没了,起码爹还疼爱她,为了她不肯续弦,生怕她被后娘欺负。   贺驭呢,娘没了,留下一个小弟弟,姑父却把弟弟给续弦养,结果现在弟弟跟后娘更亲,反而跟他这个哥哥不亲近,处处防备他。   他虽然不是良人,可他招人怜爱啊。哎,贺驭太可怜了!   洛娘子擦了擦眼角。 第56章 护送--吃货是不需要害羞的。   聂青禾心里一咯登,以为她又犯病呢,柔声道:“洛姐姐,你平时在家做什么?要是没事不妨去我们铺子玩,我教你梳头你教我识字,我现在自己记账呢。”   洛娘子笑起来,“我真的可以去?不会打扰你吗?我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平时都一个人呆着看看书。”   聂青禾就说跟她借书看。   洛娘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给聂青禾介绍这个书那个书,有游记有小说还有志怪故事等。她立刻就要跑去书房给聂青禾找书。   聂青禾忙提醒她外面黑了。   洛娘子瞅着厨房门外,外面竟然一团黑了,时间过得这样快,这么无声无息吗?之前不是觉得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吗?   做点心这半天,她居然一点都没难过,满满地都是轻松、欢喜,真好啊。   毫无负担和罪恶的感觉。   她提着一盏灯笼去给聂青禾拿了三本书。   聂青禾只挑了一本,“看完这本,再和姐姐换。”   洛娘子感慨道:“像你这样淡定不贪心的人,真是少了。”   聂青禾打趣道:“我这正是贪心呢,想长长久久地看呢。”   她看时候实在不早了,就跟洛娘子告辞,免得家里人担心。   洛娘子立刻让贺驭拿食盒来,把今天做的点心装一些给聂青禾带回去给家人吃。原本她想让聂青禾都带走,因为她只喜欢做,不喜欢吃,可尝过以后她觉得自己也喜欢吃,她就给自己和贺驭留下一些。   以前不喜欢吃,是没心情吃,现在有心情了。她需要一个不知道她过往创伤的朋友,朋友不知道过去,就不会把她当特殊人物处处小心翼翼地提防,生怕她哪里不喜欢。   她爹、丈夫、贺驭,处处都在小心保护她,导致她一边享受他们的保护,一边罔顾他们的付出,一个人的时候就矫情胡思乱想。   今天跟聂青禾一起做饭,一起聊天,她觉得很轻松。聂青禾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不会过于同情和提防自己,能够像好姐妹那样一起分享快乐。   她很向往这样的友谊,因为有时候男人,不管是亲爹还是丈夫还是关系好的弟弟,都不能给她那种同性间才能带来的亲密和满足。   有些话题只有姐妹间可以聊,有些小心思、小玩笑,也只有姐妹能懂,男人根本不行!   可她想要的好姐妹,一直都没有真正实现过。   从前在家里,堂姐妹们不是攀比就是嘲笑她,要么就仗着她爹不在家,手上好东西多来骗她,没有人真心待她。   后来她嫁人离开京城,先是住在通州,有几个娘子和姑娘接近她,原本她以为那是友谊,谁知道她们不是贪恋她的钱物,就是想让她丈夫给介绍更好的男人,甚至还有人想引诱她堕落。   一气之下,她就搬到了金台城,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聂青禾,这个小姑娘看着年轻,却为人通透淡定,就跟一汪流动的清泉,谁接近都会觉得很舒服。   她不嫌弃做奴婢的珍珠,也不鄙视卖身卖艺的翠姑,更不贪恋别人的钱财,短短时间就在街上做出了口碑。   连李娘子那种吹毛求疵的人都愿意奉承她。   洛娘子一边忍不住想和聂青禾做朋友,一边又担心那么多人自己也没什么特殊的,所以就想做好吃的点心送给人家。   哪里知道,越做越崩溃。   没想到聂青禾竟然会上门和她一起做点心,这是什么神仙小可爱啊!   这个姐妹儿,她认定了啊。   聂小力吃得肚子饱饱的,反而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朝着洛娘子和贺驭挥手,“大姐姐,大哥哥,再见。我以后找你们玩。”   洛娘子自然不会让他俩自己走,而是让贺驭去送,“你要亲自去送,不许假手于人。”   贺驭:“知道。”   天色晚了,走路有点慢,他就让阿大套车。   阿大:“公子,我去送客人吧。”   贺驭:“你驾车,我骑马。”   驾车在巷子里穿行、倒车甚至掉头,这得老手才能从容自如,他擅长骑马,却并不会赶这种马车。   贺驭将聂小力抱上马车,阿大拿了上马凳放地上,让聂青禾踩着上车。   聂青禾没习惯这种车,第一次上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摆,身子晃了一下,慌忙去抓车框。她没有抓到车框,却抓到了贺驭递过来的手臂,那条手臂稳当当的给她扶着,纹丝不动,非常有安全感。   聂青禾心头一跳,忙跟贺驭道谢,弯腰钻进车厢去。   贺驭收回手,尽量忽略被小姑娘握过的地方带来的异样感,示意阿大出发,他则翻身上马。   聂青禾上车,发现车厢内居然放着一盏鸟型油灯,类似古董长信宫灯那样,油灯带着灯罩,火苗通过一个铜质烟囱连接鸟腹,这样烟气就流到鸟腹盛的水里,不会弄得车内烟熏火燎。   鸟型油灯稳稳地固定在马车内的小桌上,并不会倾倒,非常安全。   聂小力这时候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   聂青禾拍了他两下,他就趴在聂青禾腿上睡着了。   她报了自家的住址,阿大就径直赶车过去。   她轻轻地挑开车门的棉布帘子,就看到前面赶车的阿大宽厚的背影,看不见贺驭,但是能听见两匹马清脆的马蹄声。   路上有晚归的人,看见马车也纷纷躲避,立在路旁恭敬地让路。   这时候马匹很贵,一匹下等马也得二三十两银子,上等马则七八十两,而养一匹马一个月就得一两半银子。   所以这时候遇见骑马的、坐马车的,那必然都是贵人。   此时已经二更天,路上有更夫打更,还有知府组织的巡逻兵士。   金台城有宵禁,不过管的并不是很严格,一般到三更天主干道上才会真的没什么人。尤其夏天相携出门喝酒找乐子的男人也多,这会儿就有人在路边耍酒疯,呜呜啦啦地控诉,相好的姑娘又转头了另个有钱肥佬儿的怀抱。   聂青禾听他操着外地方言,一口一个他姥姥的,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骂人还有骂姥姥的。”   前面的阿大哈哈一笑,“聂姑娘,仔细污了您的耳朵,回来我给他扔河里去洗洗嘴。”   聂青禾忙说不用,她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   贺驭轻轻咳嗽一声,阿大立刻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胡说八道,让聂姑娘以为自己是土匪呢。   马车宽,和聂青禾素日上下工走的路不一样,而是绕去后面再拐进去。到了家门口,聂青禾轻轻推了推聂小力,他却睡得酣沉,半点没有想醒的意思。   小孩子就是这样,睡着了敲锣打鼓都不待醒的。   车前传来贺驭略低柔的声音,“聂姑娘先下来,我来抱小力。”   聂青禾说好,刚要掀车帘,站在另一侧的阿大已经高高地打起车帘,请她下车。   聂青禾:“多谢。”   她躬身出了车厢,然后藉着车框上挂着两盏大灯笼的光,踩着凳子下车。站在一边的贺驭伸着手臂虚虚护着她,看她踩实地面站稳了,便手一搭车厢轻巧地跃上去,把聂小力抱出来再稳稳地跳下车。   这时候聂母出来开门,聂红花还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聂青禾便跟聂母介绍贺驭。   这是闺女的救命恩人,聂母已经听聂青禾说过几次,赶紧道谢。   贺驭抱着聂小力,侧身让开不受她的礼,“大娘子言重了。”   聂母伸手把小力抱过去,歉意道:“时间不早了,家里又挤又乱,就不请恩公进去坐,改日……”   贺驭:“大娘子客气,今天劳烦令嫒去帮家姐做点心,耽误了时辰,实在抱歉。”   阿大立刻把带来的点心食盒送上。   聂青禾自己接过去,聂红花见状立刻钻出来帮忙拿另一包点心,怕姐姐拿不了掉地上可白瞎啦。   贺驭跟聂母和聂青禾告辞,然后牵着马也不回头,直接往前走,这样阿大的马车就不用掉头。   聂母和聂红花还探头追着那亮光看呢。   聂母:“恩公真是一表人才哈,又高又俊的。”   聂红花:“恩恩,可俊呢,比宋哥哥还俊!”   聂青禾:“……”你俩够了。她已经听见胡同里有几家偷偷开门缝偷窥了,估计明天不知道得说啥了。   她推着聂母和聂红花回家,又帮着抬聂小力的脚丫子,免得聂母太重。   这小子现在长高了不少。   堂姐也下来了,站在院子里呢,见她们回来便问了问。   聂青禾之前让阿二给她捎信,第一次有陌生男人找她说话,她还吓得不轻,又害臊,又怕人家说闲话,就拉着管事婆子去的,然后得知聂青禾带着小力去恩公家帮洛娘子做点心,才松了口气。   进屋,聂青禾洗脸洗手,再洗洗脚,“我爹回来了?”   聂母:“回来了,今儿回来得早,说是有点头晕,吃过饭就睡了。”   聂青禾:“累的吧,以后别那么晚回来,现在生意做起来,家里不差那点钱了。”   现在还能听见他打鼾的声音呢,实在是累狠了。   她又问给老家的钱捎走了没有。   聂母:“聂平贵这几天没来呢。”   聂青禾就知道这是还没给。   这时候短途送信、送钱都可以请车马行代办,他们在附近数百里内走动,也做这个生意。捎信很便宜,但是捎钱或者物品就贵了。往家里捎一两一钱的银子,也才三百里路程,就要90个钱。   聂母觉得这个价钱太贵了,不值当,每次都托老家出来跑生意的人带,这样给20个钱的谢礼就行。   老家有个叫聂平贵的汉子,喜欢做短途的倒卖生意,比如老家种棉花的多,便宜,他就倒腾来金台城、河间府等地方卖,再把这些地方的大枣儿、干货儿等倒腾回去卖。以前他都是月底来金台城,月初能就帮忙把钱捎给聂老婆子。   可现在都六月初五了,他居然还没来。   聂母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别地惹了麻烦出了事儿,或者病了被打劫了之类的。   聂青禾:“那就等等再说。”   她没来怎么着她不管,既然她来了,就不可能再让家里给他们吸血。不过这话她不需要跟聂母讲,聂母虽然不想给,可她怕了聂老婆子闹腾。毕竟上一次差点给姥爷气死呢,聂母觉得破财消灾吧,万一不两年就给聂老婆子熬死了呢?   聂青禾觉得娘是想等聂老婆子死了,自己家就不用养小叔子了。   虽然聂红花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可聂青禾带回来的点心和糖果,还是让她直流口水。她知道求二姐比求娘管用,求娘是肯定没戏的,说不定还会换来挨一笤帚。   聂青禾:“这么晚了,你明天再吃。”   聂红花:“姐,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不吃我这一晚上都惦记,非得做梦起来吃不可。”   聂青禾:“晚上吃了,回头烂牙,疼得很。”   聂红花:“姐,我牙不是新长出来的,就是掉了还没长全的,再不就是没掉的,哪一个都不会烂呢。”   堂姐笑起来,对聂青禾道:“快让她尝尝吧,要不她晚上非得起来偷吃。”   聂青禾就开始讲两口子有个馋婆娘的笑话,男人买了两斤桃酥回来,老婆晚上馋的起来偷吃,男人还以为是耗子呢。   聂红花:“姐,我肯定不待这样的!”   聂青禾:“怪出息的。”   聂红花:“我都嫁人了,他买了桃酥还敢不给我吃,还让我晚上偷吃?我压根不嫁这样的,我要嫁就必须找个不敢管我,随便我吃的男人!”   堂姐轻声啐道:“你个不知道害羞的,快别说了。”   聂青禾就让红花去吃,但是一样只能吃一个,吃完漱嘴。   聂红花高兴地直接蹦下炕,惹得东间的聂母直问怎么了。   聂红花先瞅了瞅,闻了闻,哇,好香甜啊!她问俩姐姐吃不吃,聂青禾自然不吃,堂姐也说明天再吃。   聂红花拈起一小片琥珀核桃仁放进嘴里,嘎崩,真是又甜又香又脆!她再拿起一卷龙须酥来,还不等咬呢,那些糖丝就化在嘴里,让她分泌大量唾液,品尝更多的滋味。清甜、松软、酥松,混合着芝麻的喷香,核桃碎的涩香,嚼一下满口回甘。   “哇!太好吃了吧!”聂红花简直要哭了。   聂红花吃完龙须酥没有再吃红枣糕。   聂青禾逗她:“都已经沾嘴了,就吃吧。”   聂红花叹息道:“我嘴里刚吃了美味的龙须酥,我想回味一晚上,不想让别的掺和这个味道,明天再吃红枣糕。”   聂青禾:“赶紧漱口去!”否则你回味龋齿吧。 第57章 锋芒--我就是冲着他来的!   聂父近来压力很大,应该说前所未有的大,毕竟从他记事开始就被要求做这做那,十七岁就离开家出去谋生赚钱帮衬家里,可以说每天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尤其后来结婚成家,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开销更大,可家里老母亲要钱也更多,这导致他每天神经都紧绷着。   最近女儿又去铺子里做工,原本他觉得赚不到什么钱,三五日的也就消停回家了,哪里知道女儿赚钱越来越多,比他这个当爹的可有本事多了。   原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这无形中又成了聂父的压力。   作坊里其他师傅时常闲聊,有人羡慕聂父养了个好闺女,能赚钱,还想让他跟聂青禾说说,让他们闺女也去跟着学点本事赚钱补贴家用。   自然也有人说风凉话,说闺女比爹和儿子能干,赚那么多钱,可以养一家子人了。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仿佛他和儿子都是吃软饭的,靠闺女养活。更可气的是有些人眼红自己闺女赚钱,又怕别人把闺女也送去赚钱,就说什么就算是闺女在家里不赚钱吃白饭,也不应该出去抛头露面,让别的男人们评头论足的,到时候还能找到婆家?人家婆家不得挑剔说是出去卖笑的?   聂父是个憨厚老实人,不喜欢和人对呛,加上人家也没直接说,只是拐弯抹角说酸话,他也没法生气,否则又被人家说小气,自己捡气受。   天气热,作坊里闷,聂父最近太累、压力大,加上最近一直生气,所以昨天有些头晕,就早点下工回家了。   结果他到家的时候闺女还没回来,说是被贵客请家里去帮忙做点心,他心里又有些难受,觉得闺女太不容易了。   这有一就有二,万一以后有人把闺女请了去说梳妆打扮,故意欺负闺女呢?   他自己放心不下,真是头晕眼花,胸闷欲呕,又不想花钱看大夫吃药,吃过饭歇息一会儿让聂母给拔拔火罐刮刮痧,然后早早上炕歇息。   躺下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这一晚上噩梦不断。   先是梦见闺女被人欺负,自己怎么都救不了,急得要命。转身又看到岳父怪他没照顾好闺女,让年轻轻眼睛就坏了,他跪地赔罪痛哭流涕。谁知道画面一转,又是聂老婆子带着很小的小弟控诉他不管老家,在城里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要去官府告他不孝。   最后他梦到有人抓他,说是要将他拉去游街示众,因为他不养老人,不孝顺,被老母亲告了,还告他自己无能,让闺女出去抛头露面被人笑话,找不到婆家了。   他就四处躲藏,可刚躲下就被人发现,急得他不行,最后看到一汪深草就一头扎进去,结果竟然是烂泥塘,钻进去就被缠住怎么都出不来,他拚命挣扎、拚命叫,最后感觉要被勒死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心跳如擂,满头大汗,眼前更是直冒金星。   此时家里人已经都起来了,聂青禾在做饭,聂母去挑水,聂红花和小力在打扫院子,堂姐在翻晒做饭用的柴火和干草。   聂父捏了捏自己的脑袋,应该他早点起来挑水。他忙起身,结果起得猛了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眼前一黑。他忙闭上眼睛顿了顿,然后才穿衣下地。   聂青禾看他下来,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道:“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荆大夫来家里看看?”   聂父撑出一丝笑,“哪里就用请大夫了,没事,我这是睡多了有点头晕。”他还想去帮聂母挑水,结果眼前一阵阵发黑,只得在院门口坐着歇歇。   邻居路过门口看见他坐那里,还跟他打招呼,“聂师傅现在享福啊,吹风凉快呢?”   聂父笑笑,等那阵眩晕过去了就回屋去。   很快聂青禾做好饭,聂母也挑水回来,跟聂父叨咕今儿是六月六。   今天六月初六,当地的习俗读书的人要晒书。他们老家的习俗是闺女要带礼物回娘家探亲,聂母自然不能回娘家的,但是少不得要念叨两句。   聂父:“等老泰山大寿的时候咱们一家都去。”   老爷子大寿得十月初七了。   聂母也计划着那时候回娘家,今儿也就是随口说说。   早饭聂青禾炖了咸菜鸡蛋、小鱼干,还用麻油凉拌了一盆油菜,另外就是馏的早就蒸好的窝窝头。以前早饭还要熬稀饭,一人一碗稀饭再吃两口干的,这样省粮食。现在聂青禾和聂大力都赚钱,她就跟聂母说早饭要吃饱,晚饭再喝稀饭。   另外还有昨晚聂青禾带回来的红枣糕,虽然已经过了夜,口感没有刚蒸出来好吃,可家里人鲜少吃到,都觉得份外香甜。   至于不怕坏的龙须酥和琥珀核桃仁,已经被聂母收起来慢慢吃,生怕聂红花一口气给吃光。   聂父虽然还是不舒服,却也不当回事,寻思熬一熬就好了。   这时候很多人生病都是如此,只要没疼得受不了便忍着。既不想花时间看病耽误赚钱,更不想花诊费药费,这时候看病贵着呢。   他也不告诉家人,怕他们担心也怕聂青禾跟聂母让他在家里休息,那不耽误赚钱么。   他吃完饭赶紧去作坊了。   聂青禾跟堂姐带着小力刚走出门口,却看黄娘子在那里徘徊。   见聂青禾出来,黄娘子立刻凑上来,笑得份外讨好,“青禾,吃饭了啊。”   聂青禾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对不住,忙着上工呢,先走了。”   黄娘子挡着她的路,搓搓手,十分尴尬却又不想放弃,只能没话找话说,“青禾,你在铺子里做的咋样啊?”   聂青禾以为她想让自己给黄莺儿介绍工作,“不好意思,我们铺子不随便招人。”   她对黄莺儿没什么感觉,但是她找助手首先要看能力再看性情,能力强的可以容忍一下脾气大,能力不行还脾气大的那是公主病。   黄娘子看她那么不耐烦,只得咬咬牙,陪着笑:“青禾,你放心,我不是让你给说合营生的,我是给你说合一个天大的好事呢。”   聂青禾表示没兴趣,领着小力示意堂姐快点走。   黄娘子追着她,“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儿,你难道不想多赚银子吗?去这家可比柳家给的银子多多了。”   聂青禾头也不回,冷淡地道:“这家钱那么多,你去就行啦,我没兴趣,以后都不必再提。”   她从来都不信天上掉馅饼。   前世她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渣爸一副嘘寒问暖一家亲的样子来关心她,还想邀请她一起住,享受亲情,又说什么他有个房子环境特别好,想让她去散心。其实呢,不过是他和小三看中她的房子,那里地段好、学区好、配套好,从她买了到那时已经暴涨将近五倍,而且还在继续涨。   黄娘子才被她辞退,会好心来给她张罗天大的好事?   聂青禾原本寻思黄娘子被辞退后肯定会去黄掌柜跟前献媚,毕竟她算是带艺投诚,说不定还能当个管事儿呢。   勾发网没什么毛病,聂青禾一点都不想阻拦,反正自己有张婆婆帮忙开发新品了。   谁知道黄娘子居然来奔着自己使劲,这就很离谱。   黄娘子看她没兴趣,顿时急了,这可决定了自己能不能在黄记当个管事儿婆子呢,她大声道:“青禾,你可别不识好歹,错过了这等大好事。人家黄老板给你的,肯定比柳记给的多多了。”   果然是黄记!   聂青禾更没兴趣了,直接理也不理她了。   两边三刀的东西,没能力还喜欢叽歪,自己不努力就会红眼病,滚一边去。   路上堂姐小声劝她,“不必生气,也不用闹得太僵,大家一条胡同住着,闹僵了不好看,回头她又说你坏话。”   聂青禾笑道:“姐你不用担心,咱们不会一直和他们一条胡同住着。”   这胡同里的房子又矮又小,大哥回来都没地方住,赚到钱以后聂青禾第一个计划就是换房子搬家。   堂姐看她坚持,也就没有再劝。   聂青禾送小弟上学回来路过黄记分铺,新请的梳妆娘已经不见了,还有男人堵在门口问白霜霜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再请个白霜霜来。   就,很猥琐!   “聂姑娘!”站在铺子门口的刘二看到路过的聂青禾,立刻打千作揖,请聂青禾铺子里一叙。   黄娘子在被聂青禾拒绝以后,立刻就绕路跑到铺子来跟刘二汇报了,聂青禾拒绝了。   刘二不得已要自己出马,特意等在这里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面对刘二掌柜,聂青禾却也没有多客气。   她淡声道:“二掌柜,您有事?”   刘二呵呵笑着,邀请她去铺子说话。   聂青禾表示自己很忙,没时间闲聊,如果他们有事情可以来铺子找她说话。哼,谁稀罕进你们铺子?心术不正的东西!   她敢保证,她进去踩个脚印,回头刘二就能宣扬她已经投诚黄记,去柳掌柜等人跟前给她上眼药。   就冲着他们找白霜霜打擂台、找张婆婆破解发网、偷摸仿制洗发液,聂青禾就没半点好感。你想要你说啊,谁还能不和你合作是咋的?金台城才多大,外面还有广阔的市场呢,去开拓进取啊。   刘二没想到小丫头油盐不进,明明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有主意?真是倔强!“聂姑娘,我们大掌柜有意跟你合作,只要你愿意来我们铺子,柳记给你多少,我们给三倍!”   呵呵!   聂青禾顿住脚步,转身朝他微微一笑,“二掌柜,您做生意不考虑本钱的吗?有些货品,你给我三倍利润,那铺子根本就没有赚头,你这样当掌柜?”   怪不得黄记不行呢,黄掌柜没法跟柳掌柜比,刘二也没办法跟林钱两位掌柜比。   差远了!   她不想再说了,朝着刘二点一下头算是礼貌致意,告辞离去。   躲在一边的黄掌柜终于不能忍了,他大步出来,大声道:“小丫头,柳如归设定给你介绍那些贵客吗?你若是跟着爷,爷可以把金台城和京城的贵客都介绍给你,保管让你扬名立万,赚得盆满钵满!”   哦豁!   聂青禾忍不住笑起来,看起来黄掌柜不是针对自己,也不是针对柳记,而是针对柳大掌柜?   她看向黄掌柜,不卑不亢道:“黄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自认才疏学浅,还不能和黄掌柜合作。”   你黄掌柜喜欢玩阴的,我可不喜欢,我可不想整天提防自己的合作伙伴。   黄掌柜的脸一下子黑下来,拉着有三尺长,他冷冷道:“你这是看不起我黄文琦?”   聂青禾摇头,“不敢,而是做生意有先来后到,如果黄掌柜喜欢我的货品,不妨来铺子谈合作,我们必定给黄掌柜一个优惠的价格。”   黄掌柜的脸阴沉了,他出这么好的条件,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拒绝。   他冷哼道:“你不爱钱?还是柳记对你家有恩?据我所知,你父亲在柳记做了这么多年,也才二两银子。如果来我的铺子,我起码给他三两,还有你大哥,一个月也至少有一两,难道不比你在柳记强?就柳如归那抠门的性子,你在他们天再做十年也没用!没前途!”   聂青禾蹙眉,这人可真是自大狂妄,让人不喜。她直截了当道:“黄掌柜你误会了,我之所以找柳记合作,不是因为柳记对我家有恩,也不是因为柳记有钱,而是柳大掌柜。我,就是冲着他才和柳记合作的!”   这种猥琐男怎么可能理解有人就是思想单纯,不贪慕虚荣、不捧高踩低、不不追名逐利?他也绝对不会理解她仅仅因为柳如归的人品选择柳记,如果不是冲着柳大掌柜,她完全可以和花想容合作。   说完,聂青禾再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转身走了。   黄掌柜气得差点冒烟,死丫头的意思,自己比不上柳如归?   哼,他说柳如归怎么突然找个小丫头放在铺子里,那指定是有猫腻。这小丫头八成是柳如归那伪君子的相好,好你个柳如归,看我不揪着你的小辫子,给你践踏在地上,让你身败名裂!   聂青禾懒得管黄掌柜怎么想,如果他暗搓搓搞小动作,可能大家还抓不到他的把柄。现在他已经跳到明面上来,再有什么事儿就直接找他。她觉得柳记和黄记的老板已经沟通过,大概率不会再发生以前的事儿,否则黄掌柜就不用暗搓搓地来挖自己了。   至于黄掌柜说的什么贵客,聂青禾并不羡慕。   虽然她目前接触不到柳记的最高层客户,但是她并不觉得是大掌柜不给她接触。她已经发现了,那些贵客用她的发网和清洁品,但是却没有找她梳妆打扮,这说明在她们眼里,找她等于纡尊降贵,身份不对等。   既然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强求,毕竟她的确只是匠户的女儿。   她自己不自卑,但是也不埋怨人家挑剔身份。   她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是柳大掌柜帮忙的结果。   她坚信在不同的发展阶段,接触不同阶段的客人。   如果她只是小商贩,那她顶多接触黄娘子那种人,就方赵这些都未必把她瞧在眼里。   为了积累第一笔资金,她会选择做更廉价普及的东西,比如一直勾发网、头花、发带等。这个过程可能就需要一年,才能攒够自己开发洗发膏的资金。   这还得排除期间有人恶意捣乱、欺负她一个女孩子不肯让她好好做生意的意外可能,毕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街面上叫卖,大概率会碰到好色油腻的纨绔子弟,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把她给抓走。   除此之外,她还得打开市场,寻找目标客户,获得客户的认可。   这又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她和柳记合作,不只是受到庇护,还能共享柳记的客源,接触中档顾客,设计针对中高档贵客的产品,这是自己白手起家所没有的优势。   目前她虽然接触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客,但是李方赵这个层面的不就被她打开了么,她们口口相传帮她介绍客户,就比她自己出去宣传沿街叫卖要更省力、更有效。   没有这个优势,自己开拓市场积累客户就得用三年的时间。   不客气地说,柳记让她少奋斗三年,省去了诸多麻烦,所以她对柳记满怀感激,愿意一起赚钱。   除非柳记先破坏合作规矩,否则别说是黄记,就算是再大再有名气的铺子找她,她也不会去的。 第58章 如虎添翼--自己赚的钱格外香。   她到了铺子里,发现珍珠已经来了,便招呼一声。   珍珠看见她就眉开眼笑的,“姑娘,快来,我给你带了绿豆糕,还有香瓜、仙桃。这个桃子是三少爷特意让我带来给您尝尝的。”   当地有一种有名的桃子叫六月半仙桃,据说引自鲁地的肥桃,经过高人嫁接侍弄又与当地的土质非常契合,长得越发肥美清甜。不过聂青禾从没在市场上见过,可能因为桃树都在大户家里,成熟以后不是送人交际就是自留享用,根本不可能拿到市场兜售。   珍珠说柳家就有两棵这样的桃树,每年都结很多桃子,除了自家吃一部分,还会往知府、县衙送呢。   “姑娘,您快尝尝。”珍珠慇勤得很,那架势完全把聂青禾当成了她家的主子小姐。   聂青禾示意她放松一些,“珍珠,这里是铺子不是柳家后院。在这里你只需要好好学梳妆打扮,好好服务主顾,其他的没有任何需要担心做得不好的。”   珍珠眨眨眼睛,笑道:“多谢姑娘,我晓得了,您的意思就是我不用讨好您。”   聂青禾笑道:“对,不用奉承我,不用照顾我,只要你工作到位,你就放松休息。比如,也不用一口一个姑娘,你就叫我青禾吧,我也叫你珍珠。”   珍珠:“好勒,青禾姑娘……青禾。哈哈。”   她去洗了两个桃子,给聂青禾一个,另外一个想给林钱两位掌柜。   聂青禾示意她,“你自己吃吧,一个桃子也不够他俩分的。”   再说了,他俩也是读书人,你让他俩分桃,只怕他俩会忌讳觉得暗戳戳影射他俩啥呢。   珍珠就把桃子放在一边留着聂青禾一会儿再吃,她坐下来跟聂青禾分享街上的八卦趣事儿,最近的消息就是黄老板家又打架了。“我听说黄掌柜和他们老板娘吵得可厉害呢!老板娘骂他骂得可难听呢。”   聂青禾:“谁家都有难念的经,他家里过得没那么痛快,不想着改善自家矛盾,整天想找别人的不痛快,实在是不该。”   说了两句,聂青禾看她带来不少东西,她们也吃不完,就给洛娘子留了一个桃子和小香瓜,其余的让珍珠以三少爷的名义拿去分给其他人吃。   上午有人来梳妆,是前儿预约的。聂青禾就让珍珠带她们洁面,回来以后她修眉,让珍珠梳头插戴,然后她给化妆。   聂青禾一边做,一边教珍珠,除了修眉珍珠还有点犯怵那个刀片,化妆已经可以在聂青禾指导下完成。   聂青禾道:“化妆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妆面要清爽干净,不能脏,也不需要太浓。如果产品好的话,化妆的最高境界就是看不出来化妆。”   不等珍珠说话,那个坐着的娘子扑哧笑道:“聂姑娘,我可真开眼了,第一次听说化妆是为了看不出来化妆。那大家会不会觉得白花钱啊?”   聂青禾笑道:“让娘子比没化妆的时候好看,但是又看不出怎么化妆,娘子觉得好不好呢?”   那娘子笑道:“自然是好的。”   现在外面化妆还讲究浓妆艳抹,大红脸蛋子,粗黑的眉毛,而人家聂青禾这里却讲究化妆自求,真是新鲜。不过对比一下,那还是这样自然一些好看,她更乐意来找聂青禾。   化妆以后,珍珠领人去付钱,聂青禾则收拾一下梳妆台,看看胭脂水粉有需要补充的,就记一下,回头去花想容买。   “青禾!”窗外传来洛娘子清润的声音。   聂青禾应声看过去,笑道:“洛姐姐,外面热,快进来。”   洛娘子今儿用聂青禾教的办法随便挽了发,用大发网罩着,就自然又随性。她穿着白绫绣花裙子,上面月白色的薄绸衫儿,外面披了一件豆绿色的窄袖褙子,褙子衣襟和袖口边缘绣了精致的小朵山茶花。   洛娘子手里摇着一把素罗团扇,轻轻松松地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清清爽爽的,半点不见昨儿的崩溃模样。   聂青禾问她是走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洛娘子打趣道:“你想我走来还是坐车来,还是你想见见我们家赶车的谁?”   聂青禾疑惑道:“我为什么想见阿大阿二啊?”   她只是想让洛娘子多出来活动,步行有利于健身,而健身有利于情绪稳定,缓解抑郁情绪。   洛娘子看聂青禾都没问贺驭,心里忍不住有点埋怨贺驭,真是个木头,就不知道说两句好话讨好青禾。看,一转身人家青禾就给他忘了。   她也不让聂青禾担心,就说自己是阿大送来的,晚上他还会来接自己。   今儿早上她跟贺驭说以后要来聂青禾铺子玩,贺驭立刻就同意了。如果是以前贺驭指定不同意她天天来铺子,可能因为她这一次崩溃得太厉害,吓到他了,而他也愧疚扔了她的点心想要弥补,所以就很痛快地答应,还主动让阿大天天接送她。   原本贺驭安排阿大赶车送她的,可她非要自己步行。因为聂青禾说过步行健康,反正路程不是特别远,她也没裹脚。   珍珠过来跟洛娘子见礼,知道洛娘子是聂青禾救命恩公的姐姐,她也表示真有缘分,同时又有点警钟长鸣。   三少爷是不是有点悬啊。   她悄悄打量洛娘子,猜测洛娘子什么家境,在金台城地界应该不如柳家吧。不过三少爷只是庶出,如果贺公子是嫡出的,那怕是就有区别了。   关键青禾看起来很喜欢洛娘子啊,两人挺亲近的样子。   她心里默默对三少爷说了句对不起,在铺子里她是把聂青禾排在头里的。   聂青禾把仙桃和小香瓜给洛娘子,说是珍珠带来的,聊几句她俩也就熟络了。   上午过来修眉、买发网和清洁品的人也多,聂青禾忙起来就不和洛娘子客气,让她帮忙记账。   洛娘子就发现聂青禾的账本很别致,是自己裁纸装订的本子,还特意画了发髻的示意图当封面,扉页上写着非常漂亮的小楷。字体却不知道学得谁家,结构松紧有度,笔锋流动圆润,潇洒自若,犹如美人跃然纸上。   她看得欢喜,就把自己的字也写在后面。洛娘子的字秀美有余却又略拘谨,有些束手束脚,她抿了抿唇,有点不满意,就稍微模仿了一下聂青禾的字体,把字写得略松一点。   她翻了翻又看到了那些123之类的符号,不明白是什么,就去问聂青禾。   聂青禾正在教几个来洗头的妇人和孩子怎么正确洗头,让她们闭眼闭嘴,免得药液进到里面去,如果进去了也不用怕,直接清水洗洗手巾擦擦即可。   她抽空给洛娘子说了一下。   阿良听见张嘴就把数字歌背出来。   洛娘子听得有趣,仔细思考了一番,又觉得很形象生动,她也记住了,“不曾想你们铺子还有这样好玩的。”   阿良笑道:“都是聂姑娘弄的,我们就跟她学。”   聂青禾立刻甩锅柳大掌柜和梦中仙姑,反正不是自己发明的,自己不立天才人设。   她发现洛娘子的确是不擅长动手却非常擅长动脑的人,这些东西自己一说洛娘子就领会了,并且很能举一反三,在这一点上,她甚至比林钱二位掌柜还要敏锐。   聂青禾夸道:“姐姐如果读书参加科举,肯定能进士及第。”   洛娘子谦虚了一下,说自己就是看闲书,可不会写文章。她了解了聂青禾的记账模式,就开始帮忙记账,一开始对数字还不熟悉,难免要慢一点,慢慢地就越来越顺利快捷。   等聂青禾告诉她几个心算秘诀以后,洛娘子的记账本领一下子突飞猛进。   她不用打算盘,就能很快地计算一些数字出来,甚至连聂青禾教的竖式都不用。   聂青禾:……真脑子快!   她又开始不要钱地夸洛娘子算账快、脑子灵,“姐姐要是在铺子里,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掌柜,大会计。”   洛娘子:“大会计是什么?”   聂青禾直接歪曲一下,“就是非常快地计算账目。”   洛娘子咯咯笑道:“那我要当快计。”   聂青禾就请她帮忙去找聂大力盘点一下库存,看看还需要补什么货,已经熬了多少洗发膏等等。   洛娘子兴致勃勃,不但把聂青禾说的对好账目,还把聂青禾没说的一些项目也记好,比如洗头一次用多少,还剩下多少能洗多少次,什么时候熬新的洗发药液等。   聂青禾看洛娘子对这个感兴趣,便多拜托她一些文字、账目工作。   她觉得洛娘子如果每天来铺子,这样走走路运动一下,再在铺子里和不同的人说说话聊聊天,融入社会集体,然后做点擅长的工作,获得稳定的成就感,感觉到自己的社会价值,这三点结合起来,会对洛娘子的病有很好的疗效,时间久了是可以不药而愈的。   关键要坚持。   她就把自己说得很忙,忙不过来,然后希望洛娘子能每天来给自己帮忙。她拉着洛娘子的胳膊,“姐姐,你每天来帮忙,月底了我付你做会计的工钱。”   她知道洛娘子不缺钱,但是通过工作自己赚来的钱,和家里给的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自己赚来的工资本身就包含着社会价值、社会对个人的认可。   她希望洛娘子能感受到外界和自己的联系。   洛娘子先是推辞一下,“我又不会做什么,就是随便给你弄弄,你付钱给我,我反而不好意思。”然后她看聂青禾坚持要给她钱,便笑道:“那你不用给我太多。”   聂青禾笑道:“我付给珍珠的钱,和她的劳动大体相称,同样我付给姐姐的钱,也会和你的劳动相对应。”   账房学徒一个月是五百钱,出徒就可以一个月一两,洛娘子刚来就是五百钱。一个月五百钱,对聂青禾来说很容易,现在清洁品出货量大,等稳定以后,她就会再开发其他新产品。   洛娘子一听聂青禾没有故意偏心她,是真的按照雇工的工钱给,立刻就挺直了腰板,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实际家里也没人指望她赚钱,更没人要求她赚钱,可她就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厉害。   家里那些只会嘲笑她梳妆不行、厨艺不精、嫁个没有爵位的男人的姐妹们,她们能自己赚来一个钱吗?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吗?她们有什么资格笑话她!   哼!   大中午的热浪滚滚,聂青禾感觉食欲不振,尤其厨娘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她就提前去后厨说一声,借厨房自己做凉面吃。   她跟洛娘子和珍珠一说,她俩都赞成。   于是珍珠在铺子盯着,洛娘子去后厨给聂青禾帮忙。   她最喜欢和聂青禾一起做饭。   聂青禾还问问两位掌柜要不要吃,他俩寻思聂青禾一个穷人家的丫头会做什么好吃的?不吃!   聂青禾就只做她们三人的,不给聂大力做是因为聂大力和陈子健他们有自己的定量,现在还不能搞特殊。   在这里也不能吃纯白米饭和纯的小麦粉细面,但是小麦粉的比例有一半,已经比在家里吃得好太多。   这样的杂合面不能做拉面,韧劲不足容易断,所以只能擀成博饼然后叠起来切面条。   大锅烧开水直接把面煮翻滚一会儿,刚断生就可以捞出来过刚打出来的井水。   因为调料和食材有限,聂青禾只能就地取材。小铁锅起油锅,爆香葱姜蒜剪进去两个珍贵的干辣椒,倒入一个搅拌好的鸡蛋液,搅拌出鸡蛋碎,再加入一勺农家酱,翻炒两下就好了,直接倒在面条里,愿意吃醋的再倒一勺陈醋,那酸辣可口的味道立刻让人胃口大开。   另外煮面条的大锅直接烫一小盆生菜和青菜,捞出来沥干水用一点大酱拌着吃。   再切两个咸鸭蛋,这小凉面吃的,又舒坦又开胃。   珍珠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比我们家三小姐做饭还好吃!”   聂青禾:“柳小姐在家还做饭?”   珍珠:“对啊,长辈过寿,过年过节的,她也会下厨露一手。我们三小姐是跟名厨学过的呢。”   当然,富家小姐学厨艺,主要是懂,并不在于一定要亲自动手。   聂青禾就对洛娘子道:“洛姐姐,你瞧人家柳家小姐也不是非要事事亲力亲为的。”所以你以为做点心也没必要非得强迫自己动手。   洛娘子点点头,“我晓得呢,下一次就喊你一起做。”   珍珠脑子一热,就道:“洛娘子,那我能去帮忙吗?”她想去瞅瞅,看看贺公子啥样,自己三少爷能不能一战!免得洛娘子帮着贺公子把聂姑娘给拐跑了,那三少爷就没戏了呢。   洛娘子吸溜了一口凉面,“自然可以。”   聂青禾不知道洛娘子的饭量,面条做多了。她自己胃口小只吃了一小碗,珍珠吃了一大碗,洛娘子吃了大半碗,还剩下一小碗放在那里,聂青禾打算晚上临走之前吃掉。   等她们三个去铺子上工,钱掌柜溜跶到后厨,看到碗橱上的那一碗面,油汪汪散发着勾人的酸辣香气,忍不住过去尝了一口。   啊,好吃!真好吃!   他三口就吃得见了底,才想起来没给林掌柜留。算了,索性都吃光,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等他巡逻一圈回到铺子,忍不住跟林掌柜夸那碗面,实在是没吃够。   林掌柜心细心眼也多,旁敲侧击地两三句话,就知道钱掌柜吃了一碗聂青禾做的凉面,还是自己独吞了!   林掌柜呵呵两声,低头扒拉算盘,不理睬钱掌柜了。   钱掌柜:“不是,你别不乐意啊,就一小碗,真的,我两口就吃没了。”   林掌柜:“呵呵。”两口,都没我一口!要是我一口也给你留半口。呵呵,没心肝的家伙儿,以后也别想我想着你。   吃过晌饭,聂青禾邀请洛娘子和她们一起去后院大柳树下歇息。   洛娘子听见旁边小院里有女人的说笑声,就好奇地问问。   聂青禾告诉她那是勾发网的女工小院,张婆婆负责管理,一共有15个妇人,8个娘子,7个未婚女孩子。   洛娘子很感兴趣,“我能去看看吗?”   她知道很多铺子都有女工作坊,绣衣楼有绣花坊,绸缎布庄有织布坊,就寿衣铺子都有专门帮忙叠金银元宝、纸钱的女工呢,不过那里都是一些老婆子,没有年轻的女人。   不过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去找个活儿干,毕竟她除了读书写字画画也不会织布绣花,更不缺钱,自然也想不到需要去找个活儿干。   如果不是聂青禾邀请她来,可能她还会跟以前那样,崩溃以后自己躲在家里自我疗伤,等好一点了再出来溜跶。   她看聂青禾跟张婆婆几个打招呼,还跟每一个妇人聊两句,她很佩服聂青禾居然可以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聂青禾笑道:“大热天的,晌午也休息一下。”   北边屋子有炕,给张婆婆他们住,南边屋子都是空屋子,现在里面铺了干草和席子,还有矮几、茶具,后厨提供饮用水,晌午也能躺下小憩一会儿。   有个婆子笑道:“聂姑娘,我们多勾一个就是一个的钱啊,还休息什么?晚上回家吃完饭早点睡呗。”   其他人也都如此说,现在勾出来就是钱,她们自然不肯松懈的。   洛娘子看她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奇道:“你们天天坐在这里勾发网,不累吗?会不会烦躁?”   一个三十出头的娘子笑道:“这位娘子一看就是不差钱儿,不知道赚钱的爽快。我们家十天半个月吃不上顿肉,孩子们整天馋得哇哇叫,自打来这里勾发网,五六天就能买斤肉回去解解馋,再累也不觉得累啦。有钱赚,高兴来不及呢,烦躁啥啊。”   洛娘子笑了笑,还真是这样,不说她不缺钱,就珍珠虽然只是柳家的一个丫头,她日常也不缺吃不缺穿的,并没有这样深切的感受。   逛完小院,洛娘子也不想睡觉了,就拿了聂青禾的记账本还有记事本翻翻看看。   她很喜欢聂青禾画的那些示意图,寥寥几句,就把核心画出来。   下午她便模仿聂青禾的风格,帮聂青禾画修眉示意图、化妆示意图、发型解析图,一张宣纸上画了六副小图,然后用彩色颜料上色。   洛娘子的工笔画、水墨画的水准和她的算术一样厉害,精美准确,配色清新雅致,非常耐看。   林钱两位也跟着聂青禾过来看,频频夸赞,“画工着实了得。”   珍珠也毫不吝啬地夸起来,“娘子的画,比我们大少奶奶的还好看!”   柳家大少奶奶自认书香门第,一直营造才女人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金台城也是有名的。   聂青禾轻轻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随便拿柳家的人来比了,看得出来珍珠在三少爷跟前没受太多约束,跟人熟了以后就不那么谨慎了。   珍珠也意识到了,忙吐吐舌头,“娘子、姑娘,对不起,是我嘴上没把门儿的了。”   不过她真心觉得洛娘子画画比大少奶奶好看,至于二少爷三少爷这些人就更不能比啦,聂姑娘做饭也比三小姐她们好吃。在柳家她自然不会说这些话,可能在聂青禾面前,聂青禾为人太和气又不喜欢说人是非,就让她无比放松,敢说真心话了。   既然聂姑娘不喜欢说这种比较的话,那她得注意不说了,免得聂姑娘不高兴。   聂青禾只是怕她习惯了,万一其他场合忘记避讳说了难免得罪人,她和洛娘子不怕,珍珠一个柳家丫头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呢。   林掌柜看了聂青禾一眼,也很满意她对珍珠的提醒,他越发觉得聂青禾这姑娘不错,善良却有锋芒,随和却懂礼,进退有度,值得深交。   他跟钱掌柜说把这些画拿去书画店找裱糊匠裱糊一下,拿回来挂在墙壁和屏风上,这都是极好的宣传和装饰。他还请洛娘子再多画一些,到时候把铺子挂满。   钱掌柜:“这个钱谁出?”   林掌柜:“当然铺子出,难不成让你出?”   钱掌柜就把画纸卷卷走了。   聂青禾对洛娘子笑道:“姐姐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谦虚了,你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我还想办法安慰你,结果今儿一看,你这哪里是不行,你也太行了吧。”   以后可不许再凡了。   要搁现代,洛娘子绝对是国画、工笔画高手,要开那种考前特训班,都得一节课上千的那种。   有洛娘子帮助,聂青禾感觉一下子如虎添翼。   洛娘子顿时笑得像个孩子,骄傲极了! 第59章 治病--放心不会让你瞎了的。   傍晚时分,聂青禾原本想早点去接小弟放学,结果陈子健跑来说聂父突然昏倒了。   聂青禾立刻丢下手头的工作去看聂父。今早上她就看他脸色不对劲,让他请假在家里休息看看大夫,结果他非要来上工。只是她没想到聂父会那么厉害,竟然直接昏倒。   幸亏几个老师傅也是有经验的,在他昏倒的第一时间有位高师傅扶了一把,没让聂父直接一头栽在地上,否则指不定得摔成什么样呢。   作坊的管事也第一时间去医馆请荆大夫,又让人把聂父抬到安静的小房间,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耳朵的,好歹给弄醒过来。   聂父醒过来的时候一脸茫然,“这是咋啦?你们怎么都围着我呐?”   高师傅:“老聂啊,你这几天太累啦,刚才昏倒啦。”   聂父用力挤了挤眼睛,感觉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眼前也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我觉得没事儿了,咱快回去干活儿吧。”他还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聂青禾摁住了。   聂青禾:“爹,你别乱动,等大夫过来。”   在聂青禾看来,聂父年纪一点都不大,只是人到中年而已,不管多累突然昏倒还是很严重的。   如果年纪大一些,怕是要怀疑脑溢血中风一类的,那很可能昏迷着醒不过来,或者醒了也是糊里糊涂的,要么就是瘫痪、偏瘫、手脚不能自如使唤一类的,不管哪一样,那都是很严重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聂父的头,给他喂了一点凉白开,又跟他说说话,免得他再昏迷过去。   万幸,聂父的意识一直清醒着,并没有糊涂,他就是一味的自责吓着大家了,又表示他没事,不能耽误作坊的活儿。   聂青禾就知道,他这是怕作坊辞退他。想想之前家里就靠他和聂母两个赚钱养一大家子人,他如果倒下了,那这个家立刻就会陷入贫困的境地。   现在她赚钱了,自然不怕的。   她安慰聂父:“爹,你就安心等大夫,不要操心别的。你要是强撑着去干活,回头又出点什么事儿,那于管事他们得多难受?你就不想想我娘和我们几个?”   于管事连连点头,“对啊对啊,闺女说得对啊,聂工啊,你可得注意身体啊。”   其他师傅也纷纷安慰聂父。   他们有的还有活儿,不能耽误,就赶紧回去继续忙。   只有一个常师傅,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如果聂父因病被辞退的话,那他就能顶聂父的位置了。他言不由衷地安慰了两句,对聂父道:“老聂啊,你看你闺女多懂事啊,小小年纪就去铺子里抛头露面赚钱,你也该歇歇享清福了。”   聂父就听不得人家说他闺女抛头露面,这个词汇后面跟着的潜台词就是男人没用靠女儿抛头露面养活,以后女儿都不好找婆家等等。平时这个常师傅就没少说风凉话,阴阳怪气的特别气人。   他刚想说啥,却被聂青禾摁住了。   聂青禾瞥了常师傅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常师傅要是想让家里女孩子来铺子做工,可以送来试试,也能赚些钱养家糊口,免得常师傅赚钱不够养家的,整天火气大酸气重。”   常师傅脸色一变,大声道:“你这个闺女怎么这么不懂礼节,我会养不起家要靠闺女抛头露面?”   聂青禾笑了笑:“在铺子里做的好,一个月起码有一两银子呢。不来算了,我找别人!”   生气?聂青禾才不会生气,要是她自己,她都懒得怼。只是常师傅整天跟聂父阴阳怪气,聂父显然受了影响压力更大,那她就替聂父出口气,让常师傅也生气生气,不是喜欢酸么,让你酸个够。   常师傅一听一个月有一两银子,顿时眼珠子都冒火,他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珍珠和洛娘子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林钱两位掌柜。   两人看了他一眼,常师傅不服气地走了。   聂青禾跟珍珠和洛娘子说一下,让她俩可以下工了。   洛娘子:“青禾,你是不是没时间去接小力,不如我去替你接吧。”   珍珠也忙道:“我和娘子一起。”   聂青禾也不矫情,跟两人道谢,拜托她们了。   洛娘子道:“咱们是好姐妹,不说客套话。”   等她们走后,过了一会儿,聂大力和三个学徒一起抬着荆大夫赶过来。   他们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把铺子里一个滑竿抬去把荆大夫和药箱给抬过来。   聂大力:“青禾,大夫来了,爹咋样?”   聂父忙道:“爹没事,又劳烦荆大夫。”   荆大夫呵呵笑着,“不劳烦不劳烦。”   这一路上坐着小伙子们的滑竿儿,真是又拉风又担惊受怕,他可真怕小伙子一个失手给他摔地上,好歹着到了作坊,他心跳还砰砰的呢。   他给聂父号脉,又问了许多问题,两刻钟以后开始写医案。   聂青禾问道:“荆大夫,我爹的病症要不要紧?”   原主摔下大坑,后来被贺驭救上来就是送到荆大夫医馆门口,是荆大夫和荆家娘子给治的。   荆大夫瞧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纳闷这丫头怎么瞅着变样了,他道:“幸亏发现及时,尚无大碍,切不可拖延了。你爹这是气血两亏,心肺肾阴阳失调,素日里忧思过度,又过于劳累,导致气血不畅,肌肤筋脉失却滋养,而阴亏于下,肝阳暴涨,自然又伤目,导致视力下行。”   他说了一通,看聂青禾跟聂大力一脸茫然的样子,便道:“主要是肝肾阴虚,伤及根本,需要用药加针灸,慢慢调理。”   听他这意思,并不是没救,聂青禾松了口气,“荆大夫,那我爹没有大问题吧。”   荆大夫:“无妨,从现在起好好调理,一年半载的就没问题了。”   一年半载还没问题?这得花多少钱啊!   聂父一听急了,“荆大夫,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就是太累迷糊了一下。”   他说着就想起来,聂青禾都摁不住他。   聂大力:“爹,你就听大夫的吧。趁着现在不厉害,一年半载的就治好了,非要厉害到治不了才学乖?”   聂大力平时为人憨厚,一直都在默默地干活,很少说闲话。这会儿他也是急了,声音都大起来。   聂父被大儿子这么一吼,顿时一怔,反而老实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老了,儿子闺女大了,都有主意,已经不是他们小时候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了。   荆大夫笑道:“聂工,你闺女儿子这么懂事,多好,这是你的福气。你幸亏现在发病,要是再拖延个把月,昏倒醒过来那就得口眼歪斜,手脚瘫痪,再过俩月,昏倒可就不是那么容易醒的啦,那时候花多少钱也治不了啦。”   聂大力一听吓坏了,忙求荆大夫救救聂父。   荆大夫:“无妨无妨,这不是还没那么厉害么,现在就是有点中风的征兆,还没中风,所以你们爹呢醒了,神志清醒,手脚能动,只是眼睛目力受损,得针灸将养。”   聂父还想嘴硬说自己没事呢,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了!   方才他以为是天黑才看不清的,现在发现屋子里已经点了灯的,可他只能看到一团黄光,竟然看不清灯的样子!   自己这是瞎了?聂父突然就慌了。   “大力、青禾,爹、爹的眼睛,眼睛看不见了!”聂父急了。   荆大夫:“你别急,别急,我不是说了么,要吃汤药加针灸,会治好的。”   聂青禾让聂大力陪着爹,她跟荆大夫去外面说话。   她问问荆大夫,父亲到底是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荆大夫笑道:“别怕,就是我说的那样,要是治不好,回头你们去砸我的医馆。”   聂青禾忙道谢,“当初我就是您救的,现在又救了我父亲,荆大夫悬壶济世,是我们的福气。”   听她这么会说,荆大夫哈哈笑道,“小丫头说话好听,以后多说点,我爱听。”他跟聂青禾说聂父的眼睛针灸半个月就会有很大改善,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彻底好起码得俩月。身体长期亏损,还是要好好调理,否则以后复发那就是麻烦的,至少口眼歪斜的程度。   聂青禾表示自己会重视的,又问了一下大约的治疗费用,她好筹钱。   荆大夫:“针灸是老夫自己来,次数多诊费可以给你们减免些。但是汤药得去铺子配药,有几味略贵的药,怕是就便宜不了。不过你跟他们说是我的病人,他们也会有点数。”   他算着最开始这俩月,一个月再节省每天扎针吃药,那算下来也得六两银子左右。第三个月症状减轻,汤药也会减量,针灸也没那么麻烦,差不多四两就够,第四个月估计二两就够,直到治好为止。   这是他给减免一些针灸费用,药材也尽可能不开那些贵的,实在不能替代的没办法,否则一个月十两也未必够呢。   这年代看病贵,吃药更贵,一个小康之家如果养一个病患,吃上半年就能把家底吃穷。若是家里有固定进项还好,如果是赚钱养家的劳力病了,那这个家会直接进入赤贫状态。   就聂父这个病,没有点家底的,根本不用想治好,只能瞎眼到死了。   聂青禾道谢,暗暗庆幸聂父发病的时机不错,若是太早,家里没钱治,若是太晚,病太重那就治不了了。   她再三道谢,又请荆大夫去给聂父先施针。   聂父满心都是自己这一生病不但不能赚钱,还得花钱,实在是亏大了。他一个劲地问荆大夫要花多少钱,贵不贵,要是太贵就算了,又问他的病厉害不厉害,要是不厉害,自己熬熬也能好的话,也就不用治了。   荆大夫见多这样的病人,随便敷衍一下他,只让他放宽心,扎几次针眼睛就见好。   聂大力:“爹,你就放心治病吧,病好了花多少钱都值当,病不好家里有钱又有啥用?”   聂父眼泪就流出来了,他不想拖累孩子啊。   聂青禾拿手帕给他擦擦泪,“爹,你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咱家有钱,你治病花不了多少。主要是你得轻松起来,别想些不好的事儿,反而让我们放心不下。”   聂父:“好,好,爹不说丧气话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是爹不好。”   荆大夫给他扎针,因为病情和扎针部位的缘故,都是一些复杂又繁琐的扎针手法,费力而且慢,一刻钟才扎了三针,荆大夫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到最后,聂父头部、耳部、眼周、头顶、后颈、前胸、脊椎加上脚底、手背,几乎扎成一个刺猬。   聂青禾就安慰聂父:“荆大夫医术好得很,他说治好的病就没有治不好的,你就放心吧。从今儿开始,你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在家陪陪我娘就行。”   聂父一想自己一个月二两银子拿不到了,还得花钱,顿时肉疼得很。只是他现在眼睛不便,也没有办法干活,不同意也没办法,身体说了算呢。   荆大夫看聂青禾越看越稀罕,这丫头看着软,性子却干脆果断,有主意还有脾气,自己说治病的事儿她居然也听懂。   他试探道:“丫头,想不想去医馆学本事?我家大娘子一直想找个投缘的闺女把一身本事传给她呢。”   聂青禾忙道谢,却婉拒了,“荆大夫,我对学医没有什么兴趣呢,我就喜欢梳妆打扮那些。”   荆大夫很可惜,“学医能够悬壶济世,是大功德。”   聂青禾但笑不语。人生百年,说不定也就几十年,什么大功德不功德的,做自己喜欢的擅长的,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本质是条咸鱼啊,不是大善人啊。   荆大夫也没强求,就是有点惋惜。   他俩儿子俩女儿,大儿子去外地拜师不在家。   二儿子对药材有兴趣对学医却没兴趣,打着骂着让学也不肯学,前阵子夫妻俩终于接受这个现实,让儿子去药铺上工了。   大女儿倒是乖巧,从小跟着学一些药理医案的,但是没有什么天分,只能背药方,却不会灵活诊断,已经订了亲年底也就出嫁了。   小女儿倒是聪明,可学东西又丢三落四,一点都不专心。她学艺不精,心气儿倒是高,就想着当个女御医进宫给皇后妃子看病,要么就是嫁给王孙公子当个高门夫人,满脑子天马行空的不切实际的臆想,夫妻俩也放弃了。   现在医馆里培养了几个学徒,虽然都算听话也能吃苦,可学医这事儿天赋很重要,他没看到一个天赋突出的。   荆大夫给聂父扎的针,留针时间不同,有的一刻钟,有的两刻钟,还有一些需要半个时辰。   聂青禾还挂念着小弟呢,就让大哥陪着荆大夫,她去前面看看。   洛娘子和珍珠已经接了小力回来,因为不知道聂父治病什么样,吓不吓人,所以就没让小力过去看。   小力大眼睛里蓄着泪水,乖巧地坐在那里,小手不安地扭着。   一见到聂青禾,他立刻跑过来抓住她的手,把脸放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   聂青禾摸摸他的脸,示意没事儿的不用担心,她跟洛娘子和珍珠道谢。   洛娘子笑道:“你还跟我们客气。”   聂青禾告诉她们父亲没有大碍,吃药扎针就能治好。   两人也松了口气,都说聂父肯定会好的。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聂青禾就想让她早点回去,“只要姐姐家里没事儿,白天就可以来这里给我们帮忙。”   洛娘子满心欢喜,“我指定来的。”   聂青禾和珍珠送她出去,就见阿大已经赶着马车等在道旁,安安静静的,估计等了好一会儿了。   她上去跟阿大打个招呼。   阿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跟聂青禾问好,又道:“我们公子也问聂姑娘好,多谢聂姑娘。”   昨儿要不是聂姑娘上门帮忙,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真的不知道怎么哄洛娘子,而洛娘子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又不肯找丫头就近伺候,也没人说体己话。现在认识聂姑娘好了,表小姐终于有人说话了。   聂青禾笑起来,示意他不必客气。   洛娘子上了马车,跟她们挥手再见,路上她对阿大道:“聂姑娘的父亲病了。”   阿大恭恭敬敬的,“娘子,要小的去延请名医吗?”   洛娘子:“不用,就是咱总得上门探望一下吧?”   阿大:“那小的去备礼。”   洛娘子:“不用你,让你们公子去。”   阿大犹豫道:“公子怕是不知道买什么。”   洛娘子切了一声,“他不是很会买点心吗?”   阿大就不敢说话了,喘气都得小心翼翼的。   他们到家以后,贺驭并不在家,洛娘子去他屋里转了一圈才回去自己院子。   三更天,贺驭回来,阿大立刻汇报今天的事儿。   阿大:“表小姐刚才来您房间了。”   贺驭有些紧张,“她做什么了?”   阿大:“没做什么,就冷哼了好几声,然后就走了。”   贺驭:“……”   阿大:“公子,聂姑娘的父亲病了。”   贺驭:“那你备礼代我去探望一下。”   阿大:“公子,您不去?”   贺驭:“表姐去不就行了?我也要去?”   他从小就不喜欢走亲戚,除了舅舅家,其他亲戚他一律不爱去,尤其谁家病了谁家结婚生孩子还是办丧事的应酬,他特别不爱去。他寻思自己和聂家也不是亲戚,去的话是不是师出无名,会被人说心怀不轨?不过表姐和聂姑娘有交情,都是女子,她去倒是合适。   阿大:“公子,刚才人家聂姑娘还问您好了。”   贺驭:“你去备礼,明儿我陪表姐过去一趟。”   阿二冷漠脸,“公子,金关所赵千户要来给您请安。”   贺驭:“让他在驿馆等着吧。” 第60章 安排--闺女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洛娘子走后,聂青禾就带着聂小力去后面看聂父。   荆大夫已经帮他拔了针,还用三尺白布把聂父的眼睛围起来,让他不要随便摘下来。他安慰聂父,“第一天先针灸,明天开始针灸后还要敷膏药,这样二十天,眼睛基本就能恢复清明。后面再针灸一阵子,配上汤药慢慢将养就好了。”   另外荆大夫还开了一个药方,让聂青禾去药铺抓药回家熬药,一副药熬两次,早晚各喝一碗药汤。果然,如果家里忙没空煎熬,也可以委托医馆煎药拿回去喝。   聂青禾都记住了,又拿钱给荆大夫。   荆大夫坐诊的费用一次四十文,包括给开药方,如果有其他治疗则另外加钱。譬如针灸治疗,有十几种针法,基本的针法治疗是二十文,如果治疗复杂、针法繁多以及还要附加艾灸、拔罐、刮痧等疗法,那一次至少100,据说他给贵人们看病,一次能赚至少二两银子。   今儿他给聂父针灸只收费一百文,这已经是减免过的费用。   荆大夫道:“先不忙给钱,等过几天,聂师傅觉得眼睛好多了再付。”他笑道:“我们大夫收费贵,那也是要包好的,治不好后续我们也不收钱。”   她道:“荆大夫,那明天我们送爹去医馆扎针。”   人家荆大夫一天要看不少病人,如果整天出诊也耽误时间。   荆大夫:“这样最好,你们送病人过来既省时间,也省车马费。”   聂青禾还是给他车马费,总不能让人家荆大夫自己垫钱出诊。   荆大夫:“你爹如何回家?咱们一起就不用额外车马费了,能省则省吧。”   聂青禾拜托他不要把治病花多少钱告诉聂父,否则他肯定闹情绪不治了。荆大夫理解她的一片苦心,非常愿意配合。他越看越觉得聂青禾真是一个好孩子,又孝顺又能干。一般家庭,这眼睛那肯定就不治了,毕竟那么多银钱呢。   林掌柜亲自过来,“钱掌柜已经让人套好了驴车,送荆大夫和聂师傅回家。”他又递给聂青禾五两银子,“这是给你预支的银钱,回头在你的抽成里扣,好好给聂师傅治病。”   聂青禾跟他道谢,又给聂父请假。   林掌柜:“就安心养病吧,什么时候好利索什么时候再来上工。”   荆大夫道:“其实就是眼睛看不清,也不用窝在家里不见人,更不用卧床,还是要多出来活动。”   他不赞同病人窝在家里,这样很容易胡思乱想,不利于治病。   聂父还担心东家会辞退自己,听荆大夫这样为自己说话,心里又感动得不行。只是想到要治疗一年半载,天天针灸敷药的,这治病的钱不得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聂小力上前拉拉他的手,带着哭腔道:“爹,你可要乖乖吃药啊,赶紧好起来。”   聂父哽咽着答应。   林掌柜让他们把驴车赶回去,还给他们准备了草料和饲料,让他们把驴喂上,明天再把驴车赶到作坊就行。   聂大力赶驴车,先把荆大夫送回医馆,然后一路赶回家去。   家里聂母几个还不知道聂父生病了呢,因为聂青禾和小力也没回家,她们三个吃了饭都没心思做活儿,就怕有什么事儿。   堂姐在酉初没等到聂青禾和小力,就知道他们有事,她便自己先回家,这也是聂青禾之前就和她约好的。不过以往聂青禾去哪里,都会让人跟堂姐说一声,今儿却没说,聂母就有些担心。   现在看他们赶着驴车回来,连聂大力都来家了,聂母惊讶道:“今儿这是什么日子?”   聂大力:“娘,我爹病了,荆大夫给看了没大碍的。”   聂母却不信的,没大碍还至于让荆大夫出诊?找个便宜的大夫不就行了?而且大儿子都回家了,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聂大力背着聂父进屋,他们看他眼睛上蒙着白布,登时吓了一跳。   聂母:“了不得,眼睛让火星子崩了?”   他们做工匠的,要做焊锡活儿,有些毛手毛脚的,防护措施不到位,就容易被火星子崩着,但是聂父一直都小心谨慎,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故。   聂青禾就给家人把情况说一下。   聂母捶了聂父一下,心疼道:“打早就和你说别那么熬,闺女也说让你早点回家,你非不听,这会儿把身体熬坏了,你点灯熬油做活儿赚那点钱,还不够看病的呢。”   聂父一想,婆娘说得对啊,自己为了多赚点钱,早出晚归熬坏了身体,结果这一病不但不能赚钱,还得额外往外掏钱,他顿时懊悔得不行,又心疼花出去的钱,觉得还不如不治了。   聂青禾:“爹,有病就要治,不治算什么话?你就消停养身体,其他的不用多管了。”   她根本不让爹娘知道治病到底要花多少钱,否则他们绝对会吓坏,她爹估计当场就会闹情绪宁愿瞎眼也不想治病了。   聂母:“现在咱闺女赚钱多,她说了就算,你一个病人,就老实听话。”   聂父连连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聂母又嘱咐聂红花和小力几个,“出去不要说他生病的事儿,别让人知道。”   大家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任何时候总有那些不盼人好就盼着人家坏的,若是别人家有点好事儿,他们就眼红嫉妒,别人家有点不好的事儿,他们就幸灾乐祸嚼舌头,说不出好听的。所以聂母不想人家知道聂父生病。   聂青禾宽慰她,“娘你不要有压力,荆大夫说了,治疗二十天我爹的眼睛就好了。说不定针灸敷药几天,眼睛就能看见了呢。”   之所以要吃药调理,那是聂父的身体太差了,看着没事,其实内里亏损严重,气血两亏,阴虚阳虚的,不调理不行,否则也不会眼睛突然看不清。   吃过饭以后,聂青禾就让聂红花带着小力,去东间陪爹,她和聂母几个则去西间开个简单的家庭会议,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   聂父不能上工,还得去扎针、熬药,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人做。   聂母:“我把家里的钱都归置一下,先给你们爹治病。”   哎,就是攒着给大力娶媳妇、给青禾置办嫁妆的怕是又没了。   堂姐犹豫了一下,道:“二婶,我这里有些钱,先拿出来给二叔治病吧。”   聂母:“你先攒着吧,等家里实在不够了再说,够的话不用。”   聂青禾:“钱的话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她和柳记合作,只要一直出货就能一直抽成,这样铺子也放心预支银钱给她,不怕她还不上。   一家子生病,最困难的就是筹钱,现在钱没问题,就是安排一下照顾病人。   聂父看不见,在家里好说,不管干啥都有聂母照顾,出门就得有人专门跟着他,陪他去扎针。   聂母唯一担心的就是,天天熬汤药,邻里肯定会瞎猜,到时候免不了说闲话的。   聂青禾虽然觉得生病被人知道无所谓,可她也理解聂母,便想了个办法,“我爹呢,早上还跟我们出门,去医馆扎针,扎完以后跟着我们去作坊找我大哥也行,就呆在医馆也可以,晚上我们再和他一起回家。我们把钱给医馆,让医馆帮忙熬药,这样我爹一天两顿汤药在外面就喝了。”   其实她更愿意这样。毕竟聂父不是重病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卧床,他只是看不见,而且中风早期是需要多活动的,这样配合治疗才不会恶化。   她觉得聂父年纪大了也有些敏感,如果整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只怕他不习惯,还会胡思乱想,觉得拖累家里人,这样的话,聂母也累。   这就和很多上班的人退休以后,一下子不知道干啥,接二连三的生病一个道理,人就不能闲着。   而且荆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不赞同聂父请假在家,还支持他去作坊继续做工呢。   不过聂青禾不想别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态度再刺激了聂父,就让他出去活动散心没必要去做工,反正她这边赚钱已经稳中有升,也不差聂父那一个月的二两银子。   堂姐有些担心,“二叔出门总要有个人跟着才行,一个人总归不安全。”   聂母:“那就让红花跟着。”   聂红花已经九岁了,小嘴叭叭的很会说,见人也不犯怵,办点事儿都行。   从东间过来躲在外面偷听的聂红花立刻双手双脚赞同,“我可以的!”   她已经攒了十五个钱,都没机会花!当然按理应该更多的,只是都被聂母软硬兼施各种借口给要去了,这还是她据理力争加撒泼哭闹留下的呢。   聂母嗔了她一声,让她进来说,“跟着你爹出去,不许你乱跑,不许你出去乱买东西。”   聂红花嘿嘿笑道:“娘,那我和我爹白天在外面,晌午还得吃顿饭呢。”她想跟聂母每天要点零花钱。   聂母:“去作坊吃,你爹晌午管饭,还能不管你?”看病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能省点是点。   他们在西间说话,东间聂父和聂小力自然也听得见,毕竟巴掌大的屋子,又不隔音。   聂小力就小声跟聂父道:“爹,我可以先不读书了,不花钱,我还能给你当眼睛。”   聂父一下下地摸索着聂小力的后背,喉头哽着说不出话来。   西间商量好了,聂母就跟聂父说一下,让聂红花每天陪着他去医馆扎针,去作坊找聂大力,吃过晌饭休息一下就可以去医馆喝汤药,然后直接回家。   聂父能说啥,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发言权,大家怎么商量他就怎么同意。   时候不早了,各人收拾一下,早点上炕睡觉。   聂父小声问聂母:“咱家银钱够吗?”   聂母:“这个不用你管啦,咱闺女从铺子借呢,以后慢慢还。”   她不给聂父许诺闺女借钱闺女还,而是让他知道一家子一起还,免得他都这样了还惦记拿钱给聂老婆子和四叔呢。   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上辈子积德了,摊上这么好的闺女。要不是青禾,孩子爹这一病这个家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她强调道:“咱闺女真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万事听她的。”   聂父点点头,“是啊。”   第二日很早,一家子就起来了。   聂母拿了几块碎银子给聂青禾,都是聂青禾往日拿回来的。   聂青禾:“娘你先收着吧,我这里有林掌柜预支的,明天去医馆把钱交一下,让他们帮忙熬药。”   聂母就先收起来,让聂青禾不够就管她要。   聂青禾道:“我今儿托人给老家写封信,告诉他们爹病了,眼睛看不清治病要花大钱,让他们帮忙筹措一下。”   聂母嗤了一声,“你告诉他们,他们关心两句就不错,还想出钱?咱不做那个梦啊。”   聂青禾:“娘,咱借钱,他们不给,那咱也没钱给他们,是吧?”   聂母一下子转过弯来,“对,我怎么忘了呢,要写。”幸亏上个月的钱还没给!   聂青禾又让聂大力把家里的一把旧雨伞拿出来,竹伞骨、桐油纸,挺旧的,还修补过两次,但是一直不舍的扔。   这种雨伞其实挺鸡肋的,大雨没用,小雨不用,戴个斗笠比这个管事儿。   但是这把雨伞的伞柄长,给聂父拿着偶尔还能当拐杖拄一下,从自家胡同进出的时候,也能撑着挡挡别人的视线,她不是为了掩饰聂父生病的事实,而是为了让聂父拿着点东西,让他觉得有伞挡着别人就不会看到他的眼睛,也就不会胡思乱想。   她把雨伞给聂父,让他和聂红花在院子里练习练习。   聂父撑着伞,聂红花牵着他的手,指挥他往前走,左转右转,小心脚下台阶之类的。   等聂青禾把早饭做好,聂大力也去排队把家里水缸都挑满,院子也洒扫干净,这时候聂父和聂红花也练习得不错。   聂红花笑道:“娘,我去乐器铺子里买个二胡、笛子的,和我爹去集上卖艺吧,说不定也能赚俩钱儿呢。”   聂母原本心里还压着担心和难过呢,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小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就你那泼辣样儿,人家谁能可怜你给你俩钱儿?”   大家就笑起来。   因为聂父生病而蒙上的那一层阴翳,一下子被笑声给戳破了,聂父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聂小力一听,反而很认真地研究可行性,“娘,我可以啊。”   他小手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苦瓜相,一只小手牵着聂父粗糙的大手,一只小手开始抹泪唱戏,唱的是集上听来的莲花落,哭哭啼啼悲悲戚戚,瞬间就把聂母和堂姐的眼泪勾起来了。   聂青禾在他大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快住嘴吧,看把你俩能的。你要是去了街上,保管没两天就被人家抓走卖了。”   这么聪明伶俐还俊秀的男孩子,拐子们别提多眼馋。   早饭后聂大力让聂青禾他们都上车,他负责赶车。   聂小力:“大哥,毛驴能拉动我们这么多人吗?”   聂大力笑道:“当然行,你们几个加起来也就三百多斤,这算啥啊,毛驴典型的个小劲儿大,能拉一大车东西呢。”   让毛驴驮三百多斤可能有点累,但是拉车就很容易,毕竟这是用巧劲。   聂小力这下放心了,踏踏实实地坐在车上,不用担心毛驴被累坏了。   他们从胡同经过的时候,不少人都特意出来打招呼,有的是想和聂大力打个招呼,有的则是好八卦想看热闹。   那天晚上贺驭他们骑马赶车送聂青禾姐弟回来,不少人都从门缝里偷看到了,他们无比好奇纷纷想知道聂家是不是发大财了,否则怎么又是坐马车回来,又是坐驴车出门的? 第61章 家书--贺驭你真的很好哟~   等白天去聂青禾家勾发网的时候,就有人邻居开始旁敲侧击问聂母家里是不是有啥好事。   聂母:“哪有啥好事,就是青禾和大力赚钱,让我和他们爹歇歇,想让我们别干了。”   不干了?那能行吗?聂母不干她们跟着谁赚钱去啊。   她们纷纷劝聂母还是带着她们勾发网,这活儿也不累,还有钱赚,多好啊。   聂母:“放心吧,让他们爹歇歇去,我是不会歇的。”   众人又一通恭维她,生怕她真的享福不做活儿了。   张婶子是知道的,因为聂母有事不瞒着她,她虽然同情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帮着遮掩一下。   聂青禾他们先去医馆,跟荆大夫和荆娘子商量一下,让聂父来扎针,顺便在这里熬药喝汤药。   荆家的医馆不小,除了荆大夫和荆娘子,另外还有四个坐诊大夫,学徒若干,另外还有几个婆子。   他们也会帮一些病人熬药、炮制药丸等,这些活儿药铺也有人做,但是因为荆大夫医术好,大家都信任他,就觉得医馆做出来的更好。   另外因为荆家小儿子对药材感兴趣,所以荆大夫也有意向扩建医馆,加开一个药铺出来。   但是经营药铺不是那么容易的,也需要大量资金和人手,所以目前也只是想想,暂时帮病人熬制汤药、炮制药丸。   聂青禾把买药、煎药的钱以及针灸的钱缴足一个月的,这样聂父只需要天天上门,不用总惦记花钱的事儿。   而这种长期治疗,荆大夫也会把坐诊费省掉,只收第一次的。   聊完看病的事儿,聂青禾又跟荆娘子道谢之前救自己的事情。   当初医馆救了她,聂母后来备了谢礼上门谢过两次,得空就上门指点荆家俩女儿的针线活儿,如今忙着勾发网她走不脱就少上门。   荆娘子羡慕聂青禾懂事,“我们家大姐和小妹,可没这么省心。”   荆娘子大女儿年底要出嫁,现在忙着做嫁衣呢,不常出来见人。小女儿荆思云却在一边转悠呢,闻言撇撇嘴,最讨厌母亲夸别人家的孩子贬低自己了!   这时候聂青禾朝她看过去,笑了笑,羡慕道:“会给人看病的女孩子,格外厉害呢。听我娘说,小妹背药谱和歌诀特别厉害呢。”   荆思云就竖起耳朵听着,虽然她看似不在意,却格外喜欢人家夸她,只是爹娘从来不夸她,总是说她贪玩不专心学医术。   荆娘子笑起来,“就那样吧。”嘴上如此说,眉眼间的神色却还是带着两分骄傲的。   聂青禾也不约束聂红花让她别乱跑,好好盯着爹别让爹伤着之类的,而是一副托付重担的样子道:“小妹,这下咱家可全靠你啦。要不是你帮忙看着咱爹,我和咱娘还有大哥,都不能好好做工赚钱,所以你的工作非常非常重要!”   聂红花下意识就挺直的腰背,骄傲道:“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她想学聂小力拽个词儿来表达一下自己的荣誉感,结果没文化想不出,只得挠挠头,笑道:“爹交给我,你放心吧!”   聂青禾笑了笑,从挎包里掏出钱袋,抓了一把钱给她,“给你买零嘴的,不要吃太多糖。扎完针歇息一下,就和爹一起去柳记找我们吃饭。”   聂红花眉开眼笑,“知道了,姐!”   荆思云瞧着,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今年十岁,其实也就比聂红花大几个月,她看聂青禾给妹妹钱,还那样跟妹妹说话,就羡慕得很。   她往屋里瞅瞅,她姐姐就会管自己绣嫁衣,要么就问她背书了么,无趣得很,从来都不想和她玩儿。   聂青禾看她一直往这边瞅,就笑道:“思云妹妹,我爹和小妹每天都要来扎针,你能帮忙招待一下吗?”   荆思云立刻把眼神收回去,做出一副正儿八经严肃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走过来,道:“行啊。”   她看了聂红花一眼,视线落在聂红花腰间的钱袋上,这么个小孩子就有零花钱,自己都没有!   她又怨念地看了一眼荆娘子。   荆娘子:“你可上心着些,多帮娘照顾一下病人。”   荆思云就觉得好没劲,就会说她,就不能夸她!   聂父跟着荆大夫去施针了,聂红花就催着聂大力和聂青禾赶紧去上工吧别迟到了。   等兄妹二人坐着驴车走了,聂红花立刻拉着荆思云的手躲在树后面,小声道:“思云姐姐,这里有买糖果的地方吗?”   荆思云扭头瞅瞅,见荆娘子没注意自己,便对聂红花道:“我以前知道前面有一家铺子,卖糖炒栗子,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都好久没出去玩过了。”   家里事儿多,荆娘子忙不过来就要她帮忙,而且荆娘子也不喜欢她往外跑,说女孩子不要总想出去,外面坏人多,再者被人看多了,说婆家不好说。   聂红花:“我爹扎针得多久啊?”   荆思云:“起码两刻钟。”   聂红花:“走啊!”   荆思云很心动,又怕荆娘子知道会挨骂。   聂红花:“有我呢。”   荆思云:“走!”   两个丫头风一样往外跑,直接从角门出去,直奔外面铺子。结果发现外面那家早就不卖糖炒栗子了,倒是有小贩儿挎着篮子卖炒罗汉豆,还有麻酥糖。   罗汉豆用新荷叶包着,一包得有半斤,麻酥糖则用细草纸包着。   聂青禾买了八个钱的,又管商贩要了一张荷叶,然后把罗汉豆分成两份,一份包在荷叶包里装在聂青禾给她的挎包里,一包让荆思云拿着。麻酥糖则一人一块,剩下的也包起来放在挎包里。   “咱俩吃这些,另一份拿回去给我姐我弟他们吃。”   荆思云羡慕她有钱,“我娘都不给我钱。”   聂红花:“你去我家勾发网得了,我勾发网还赚钱呢,就是我娘总扣我的。”   荆思云:“我娘直接不给我呢,你看我天天在铺子做事呢。”   俩小丫头开始一边吃罗汉豆,一边控诉家长说话不算话的劣迹来,越说越投机,最后就开始拜把子干姊妹了。   且说聂青禾和聂大力坐驴车来到柳记,聂大力直接去小院儿做活儿,聂青禾则去前面铺子准备写信。   这个月不但不给聂老婆子送钱,还得写一封聂父病了要借钱的信,如果他们不给筹钱,回头就没有脸再来要钱!   珍珠和阿良已经来了,阿良在小后院忙活,珍珠则把聂青禾的工作间收拾整齐,桌椅多宝阁等都用鸡毛掸子掸得干干净净的,还给聂青禾泡了一杯枸杞菊花蜂蜜茶。   看聂青禾进来,她立刻就把仕女图的粉彩盖碗给聂青禾递过去,“姑娘,喝茶!”   聂青禾道了谢,“珍珠,我自己端就行。”   珍珠几个就关心聂父如何了。   聂青禾:“没大碍,就是眼睛有些模糊,荆大夫亲自给扎针,说十天半个月就好。”   大家都为聂父庆幸,这一次昏倒也算因祸得福呢,如果再晚阵子,可真就中风了。   现在有珍珠在身边帮忙,聂青禾就轻松一些,她让珍珠招呼客人,她在后面写信。一边写,遇到措辞不定的她就去问林掌柜,然后再回来写。   林掌柜很好奇,“青禾这是能自己写信了?”   聂青禾头也不抬:“我爹不是病了么,要给家里写封信。”   林掌柜:“是得写。”   聂青禾想了想,还特意和林掌柜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问问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对,她得寻求舆论支持。   林掌柜道:“你放心,他们要是来铺子里闹,我们必然帮你的。”   聂青禾放心了。她写了一封真情实感又酸又泪的家信,写完还随便洒了几滴水上去,然后放在窗下吹吹墨迹,不干的话叠起来就糊了。   她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抬头就见贺驭骑马过来,后面是洛娘子戴着缋椋,这时候风沙大,她喜欢套个缋椋免得把她头发和脸吹一下子灰。阿二则帮她牵着马。   她不禁笑起来,洛姐姐上个班还有俩大帅哥护送,可真是排面。   她朝他们招招手,“贺公子,洛姐姐!”   贺驭跳下马,把礼物从马上拎下来,等着洛娘子下马一起进了铺子。   林掌柜瞅着,忙上前来行礼。   贺驭脊背挺拔,俊颜清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转身对聂青禾道:“听表姐说令尊病了。”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又不确定说什么合适,便把礼物递过去。   跟在后面进来的洛娘子都无语了,赶紧问聂青禾聂父状况如何,要紧不。   聂青禾请他们进去坐,把情况简单说一下,“身体无大碍的,就眼睛看东西模糊,荆大夫说幸亏发现及时,扎针敷药再吃汤药就没事了。”如果家里没钱,那就是天塌了的大事,现在钱有着落就没大问题了。   洛娘子看了贺驭一眼,对聂青禾道:“我回去跟贺驭一说,他可关心呢,当时就说去延请京城名医呢。”   聂青禾忙跟贺驭道谢,“多谢贺公子,不用那么麻烦,荆大夫可以的。”   贺驭耳朵又红了,表姐竟然撒谎。他没有那么关心聂父,对聂青禾的道谢受之有愧,寻思既然不需要大夫,那要不就给些钱?他便解下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别的帮不上什么。”   聂青禾看他那鼓囊囊的钱袋,估计里面还有金饼子呢,忙还给他,“不用不用,花不了几两银子,我们自己可以的。”   洛娘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显摆你有钱怎么的,人家青禾妹妹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贪图钱财的,你这不是让人家难堪么,再以为你拿钱炫耀。   她赶紧帮贺驭把钱袋收回去,让他喝菊花枸杞水,自己则拿了账本开始工作,还得继续画发型说明图。   贺驭坐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在珍珠几个看来,清贵矜持的贺公子往那里一坐,简直就跟请了尊大佛一样,瞬间让铺子熠熠生辉起来,就感觉他所在的位置格外亮堂,格外吸引人的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就要偷看两眼。   他可真俊啊!   贺驭拿眼看看聂青禾,又看看低头忙活的洛娘子,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辞,又疑惑不是说探望病人么,怎么见着聂青禾也不用去看聂父就算完了?   他七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之后也没人教他人情世故,而他九岁就偷跑去军营,在那里都是些大老粗也不需要虚套什么。现在回到城里他很不适应,坐在人堆里反而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好在他外表沉稳淡定,不苟言笑,哪怕心里犯嘀咕,外面谁也看不出,只觉得他老成持重,稳如泰山,看着就倍有安全感。   这时候隔间有张纸被风吹出来,落在他脚边。他便捡起来,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是聂青禾写的家书。虽然不想偷看,却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见是聂青禾告知父亲生病管家里借钱的信。   信纸上泪痕斑斑,居然让他看得有些发怔。   他把信送到隔间,用镇纸压在桌上,又把钱袋悄悄放在隔间聂青禾的挎包里,出来跟聂青禾告辞,“因为还有事,就不面见令尊,还请聂姑娘代为转达我的祝福之意。”   聂青禾再三跟他道谢,送他出去。   洛娘子无奈地瞅着他清俊的背影,也许有人长得再俊,也很容易孤独终老吧。   聂青禾把贺驭送出门,朝他笑了笑。   贺驭垂下薄薄的眼皮看着她,没想到一个匠户家的小女子写字那么漂亮,还凭着她单薄的双肩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委实不易。在他眼里,她比多少男人都出色,不由得放软了声音,“若是需要钱,只跟表姐讲。”   聂青禾笑得眉眼弯弯的,甜美无比,“多谢贺公子关心,你快忙去吧。”   等贺驭走了,她回来跟洛娘子说话,有点惊讶贺公子会来。   洛娘子道:“我回家一说你爹病了,贺驭可关心呢,昨晚上就想去看,怕你……们应付不来。”   聂青禾对贺驭就更加感激了,小哥哥是真善良啊。   她去隔间把干了的信折起来,又拿一张略厚的墨蓝纸当封面,然后去账房要点浆糊糊起来,再把信封写好,亲自去街上的车马行捎了个加急信件。加急信件,一封信就要多付十个钱。从金台府送到河间府献县,差不多一天一夜就能到,最晚明天晚上就到了。如果是普通捎信,那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手上。   聂青禾她们忙了一上午,谈了四个顾客,订出去六千个发网,有往京城去的,也有顺着运河南下苏州杭州的。   这里面聂青禾就能抽成三两多银子,虽然不能一次拿到,但是起码有个盼头,聂父治病的钱就有着落,不至于让家里进入赤贫状态。   如果是以前聂父得了这样的病,大概率砸锅卖铁治不起,就不治了。   除此之外,还有来买洗发膏和洁面膏的,她的清洁品比花想容的高档品便宜很多,清洁效果却更好,现在很受欢迎。   洛娘子比聂青禾还高兴,翻着账本掐指头算多少钱,“青禾,咱们把发网卖到苏杭去,价格可不能便宜,他们那里东西贵着呢。”   聂青禾:“不急,咱们才开始呢,来日方长嘛。”   她才14岁,一生长着呐,那么多好东西,慢慢来呗,不急于一时。   她看快晌午了,红花怎么还没和聂父一起过来吃午饭。她便去路口迎一下,果然就见聂红花扶着聂父,嘴里还嚼着什么,聂父撑着伞,走得虽然慢倒是稳稳当当的。   看到聂青禾,聂红花就兴奋地挥挥手。   聂青禾:“晚了啊。”   聂红花嘿嘿笑着请她吃罗汉豆,“姐,你咋知道我们来了,也许我们不来吃饭呢。”   聂青禾:“首先,你们不可能回家,其次爹不会在医馆吃饭,再次你个抠门是不会舍得在外面花钱吃饭的。”   买零嘴可以,吃饭她会觉得亏了。   聂红花:“你可真是我亲姐。”   聂父听着聂青禾真的和以前性格有很大变化,虽然之前和聂母嘀咕过,但是聂母说受了伤、伤了心,性情变了也是可能的。   聂父不肯从铺子走,怕被人看见影响铺子门面,就让聂青禾扶着他从后院侧门进去,直接找聂大力,然后一起吃饭。   聂青禾给他们送过去,然后回到前面铺子,珍珠已经把她们三人的饭菜端回来。   林掌柜正跟钱掌柜夸聂青禾的账本记得清爽整齐,账房直接对照她的,这样他们也省点力。   钱掌柜自然没意见,反正聂青禾的生意是单独结算的,和柳记其他生意不混合。   林掌柜:“要这样,洛娘子的工钱就归账房支,不用丫头自己出钱。”   钱掌柜:“我看应该。”   人家丫头要的抽成又不多,铺子也该多给点好处。   既这么说定了,他们饭后就跟聂青禾商量。   聂青禾忙说不用,“洛姐姐是我请来的,又不做铺子其他的事情,工钱自然算我的。”   一个月几百钱,她出得起,以后她还要给洛娘子涨钱呢。   她不是单纯为了帮洛娘子,而是洛娘子真的不止这个价,有洛娘子帮忙,她的账目就清爽简单,不用自己随时随地带个账本,有时候忙起来还忘了,要出门都脱不开身。   现在可好多了,她不需要时刻钉在铺子里。   下午聂青禾就发现了钱袋,她问洛娘子,洛娘子却说自己不知道。聂青禾就有些纳闷,她明明记得还给贺驭了啊。   洛娘子笑道:“大叔生病了,需要用钱,贺驭给你……啊,他借给你,你就收着呗,等大叔病好了,你再还给他就是。”   聂青禾自然不肯,等真的需要钱,借钱也有借钱的说法,不会这样。人家贺驭和洛娘子有钱又善良,那是人家的事儿,不是她占便宜的理由。   洛娘子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金钱资助,也正因为这样,她越发对聂青禾好奇。一个普通匠户家的闺女,怎么就能长得这样特立独行,既不贪财也不想靠嫁人改变命运,反而自己努力赚钱,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她让聂青禾自己还给贺驭。   傍晚的时候,贺驭竟然亲自来接洛娘子。   聂青禾就把钱袋还给他,“贺公子慷慨,我真的不胜感激,我这里有足够的钱给父亲看病,暂时不需要借债。”   贺驭眼睫轻颤,轻轻抿着唇掩饰自己的尴尬,这还是第一次他给人钱却被退回来的。他低声道:“表姐每日来你这里叨扰,给你添麻烦了。工钱什么的,我来出。”   他怀疑聂青禾对他有意思,否则她干嘛无缘无故对表姐好?哪怕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也没有必要主动提出去他家帮表姐做点心,万一不安全呢?她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他不觉得会不懂的保护自己,那只能说明她--喜欢他。   让他自己惊讶的是,他对此并不像对别人那么讨厌,反而心里有种陌生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回应她,因为他还要回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看看舅舅就知道,他和舅舅一样不是婚配的良人,不能拖累人家姑娘。   她是一个感恩图报的姑娘,那他即使不能回应,也不能让人家亏钱。   他认定洛娘子来这里是给聂青禾添麻烦的,给工钱更是哄她玩儿,这笔钱当然得他来出。   谁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微微蹙着眉,仰头瞪着一双清澈水润的杏眼不满地看他,“贺驭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你怎么知道洛姐姐是来给我添麻烦的而不是来帮忙的?她给我帮忙,帮我创造了价值,我当然要付工钱给她。不是我好意,而是她值得!”   贺驭不懂她说的大男子主义是什么意思,直觉不是好词,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她板着脸跟他一本正经地说话呢。   以往她在他面前,都是笑意盈盈的,那必须是他错了。   他立刻道歉:“对不住,我不了解情况,太自以为是了。”   聂青禾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杏眼亮晶晶的,很开心地夸他,“贺驭你知错就改,一点都不大男子主义。我收回之前的话,贺驭,你真的很好!”   这句你真的很好,仿佛是她贴着耳边说的一样,让他瞬间又酥又痒,不但耳朵直接红透,连带着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染上一层红晕。   他轻轻咳嗽两声,“那……多谢你帮我照顾表姐。”眼见的表姐开心了很多。   聂青禾让他放心,“洛姐姐也是我姐姐啦,我们女孩子的友谊可是最真挚的,不需要你们男人掺和,你只管忙你的去。”   贺驭被她的话打动,这种言论太过另类,让他耳目一新,他很认真地给她作揖行礼,“多谢。”   他行礼,聂青禾立刻还礼,“贺公子太客气啦。”   洛娘子走过来,摇着纨扇咯咯笑道:“你俩在这里拜来拜去的,这是要干嘛呢……哈哈。”   跟聂青禾他们告辞以后,贺驭骑马,洛娘子坐车回家。   路上贺驭不满地提醒洛娘子,“以后不要乱说,影响聂姑娘的声誉。”   洛娘子笑道:“这就护上啦?知道我妹妹好了吧?可是世间难寻的妙人儿,你要是……”   “洛秋彤!”贺驭俊美的脸上表情严肃,那双秀长的黑眸也冷峻下来。   洛娘子切了一声,“没劲,你就一辈子打光棍儿吧!” 第62章 老家来人--极品在路上。   聂青禾下工和红花陪着聂父先去医馆把晚上的汤药喝掉,然后再回家。   因为带了伞,而且聂父走路慢悠悠地不着急,一副发了财歇业享福的老家翁架势,胡同里的邻居们还真没发现他眼睛不好,反而纷纷认定聂家发了大财,聂父要享福了!   聂父是压根没想过要退休享福,反而是远在河间献县聂家村的聂老婆子,一直盼着小儿子考上举人,她就能跟着享福。   可惜今年的院试聂耀宗又失利,虽然通过了童生试却没考上秀才,所以二十四岁高龄也只是一个童生。   童生只是一个名头,官方明面的荣誉没什么,暗地里倒是有不少好处。比如一个县里的童生们拉帮结派,就可以横行乡里,还可以包揽诉讼,甚至干涉公堂,还能成为县试的老油子,欺负打压新生们。   另外当了童生,其实也能开班授课,或者去给人当西席,还能去铺子里学记账当掌柜。   不管做哪一样,其实一开始每月一两银子很轻松,以后二两银子也随便赚赚的,一年总有个二三十两的进项。   如果聂耀宗肯脚踏实地这样做,聂老婆子跟着享福也是可以实现的。   其实当年他十六岁还没考个童生的时候,聂大哥曾经建议让他去县城谋个生计,一边赚钱一边读书。可他断然拒绝,认为自己是清白之人不能像他们一样被铜臭给玷污了!他好高骛远,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应该轻松考过院试当上秀才,然后一鼓作气考中举人。   结果呢,每一次都啪啪打脸。   而他真的是普却信,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吹牛,吹自己多厉害,多牛逼,最后再大骂主考官有眼无珠、收受贿赂、贩卖考题,把他这个国之栋梁给漏掉了。   二房五月的钱家里还没收到,聂耀宗就不高兴了,跟聂老婆子提了好几次。   聂老婆子就使唤大儿子赶紧去问,结果先是说聂平贵没回来,后来又去县里车马行问,结果也没有。   聂老婆子就怒了,吆喝着老大放下地里的活儿,背着她去金台城。   聂大哥劝她不要那么生气,兴许是聂平贵有事耽搁了,而且之前云朵不是有信回来说青禾病了么,那二弟家肯定有些紧张忙碌的,再等等。   聂老婆子和聂耀宗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些天,结果就到了六月初六。   他们实在等不了了,聂老婆子骂骂咧咧地让聂老大赶紧收拾,去借驴车送她去金台城。   聂老大被逼着去借了一圈,结果人家现在都忙着耘地、沤肥,哪里有空闲把牲口借给他们?   最后聂老婆子直接让聂大哥背着她,然后让聂耀宗跟上,娘三个一起去金台城找聂二壮一家要钱。   敢不给?就去官府告聂二壮不孝,让官老爷打他板子!   她带上家里所有的钱,一共二两银子,又去老三家搜刮了五百钱和三十斤面,再逼着老三给借了一两银子当盘缠。   结果第二天临出行的时候,聂大哥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的,上吐下泻,聂大嫂吓得直哭,拉着孩子们跪地求聂老婆子别让他去了,万一死在路上,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没办法,聂老婆子就让聂老头陪着她和聂耀宗一起去。   就这样,聂老婆子气冲冲地带着老头子和儿子一起出发了,先步行再坐车,又换船,一路折腾了好几次花费了两天时间,终于在初九辰时(8点左右)到了金台驿的水路码头。   此时聂家众人正如常生活。   聂母领着妇人们勾发网,聂大力在小院里熬洗发膏,聂青禾带着洛娘子和珍珠在铺子里给人梳妆、修眉,卖产品等,聂小力在学堂里读书、聂红花领着聂父先去医馆扎针,然后喝汤药,再溜跶去柳记作坊。而聂父扎针吃药以后,发现眼睛比昨儿好一些,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是对光线却敏感了许多。   一家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谁也不知道聂老婆子已经带人杀过来。   站在金台驿的河岸码头上,聂老婆子手搭凉棚四下里看看,抱怨道:“黑心肝的老二,都不知道来接我们。”   聂老头:“咱也没给他送信。”   临走之前他是想让人给老二家送封信的,聂老婆子却不肯花那个钱,还说就要抽冷子来老二家看看,这样才能知道老二家到底啥样,是不是真孝顺。   聂耀宗手里拿着一把湘妃竹的纸扇,正面画了一副峻峭嶙峋的山势峭壁,背面用行书写了四个字:潜龙在渊。他摇着纸扇,穿着青衫,一派风流倜傥、潇洒闲适的模样。他仰头看看天,“哎呀,太热啦,娘,快雇辆马车来,你看都给我晒黑啦。”   聂家孩子不管秉性如何,都生了一副好皮囊,皮肤白净,唇红齿白,往那里一杵也是个亮眼的存在。   旁边停了一艘高大的官船,有女眷从上面下来,不少人都用纨扇遮着,偷眼看他。   聂耀宗翻了个白眼,低声嗤道:“庸脂俗粉!”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催着聂老婆子赶紧雇车。   聂老婆子就吆喝老头子赶紧去雇车,把她宝贝儿子都晒黑了。   在家里有儿子媳妇使唤,到了外面就三个人,聂老头子自然就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他闷着头去办事。   聂耀宗就用扇子遮着自己的头和聂老婆子去一边树下的阴凉,走动的时候,他满嘴抱怨,埋怨聂老婆子没安排好,又埋怨二哥一家不地道,再不就埋怨这码头臭烘烘的脏兮兮的,让他想吐。   聂老婆子也是个奇葩,对老头子和别的儿孙呼来喝去,但是对聂耀宗却宽容得不行,聂耀宗越是对她埋怨,她反而越对他好。   “娘,你快些,咱们去阴凉下,那里不晒。”聂耀宗嫌弃她慢。   聂老婆子裹过脚的,没裹成就放开了,所以行动不受影响,但是总不如聂耀宗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快。   聂老婆子却跟吃了蜜一样甜,“还是小四对娘最好,怕娘晒着,不像那些黑心肝的,不孝顺!尤其你那个白眼狼二哥。”   这时候几个小乞丐端着破碗在码头上乞讨,他们专门冲着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和女眷去,因为他们有钱且大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乞丐看聂耀宗读书人打扮,还拿着值点钱的纸扇,以为和街面上那些纨绔一样,就跑过来跟他要钱。   “这位公子,您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聂耀宗脸色一变,嫌弃得不行,好像他们从自己身边走就能脏了自己似的。他尖叫一声,指着小乞丐呵斥道:“滚开,你个腌脏货,别弄脏我的衣服!我说你们这些吸血虫啊,一个个好手好脚的不去劳动,整天就想伸手要钱,别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爹娘呢?死了吗?不养你让你出来乞讨,丢人!”   不给就不给,怎么还骂人?小乞丐被他骂得懵了,还解释道:“我们是南边上来的,家里遭了大水,来这边求口饭吃,等上头拨了赈灾粮我们就回去了。”   聂耀宗呸了一声,“老的老吸血虫,小的小吸血虫,就你们这些寄生虫把朝廷吃空了!”   那小乞丐被他骂得哇哭起来了,然后跑去找大部队的头儿诉苦。   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一听,立刻来了气,拉着几个小乞丐嘀嘀咕咕一番,然后就冲着聂耀宗和聂老婆子去了。   他们眼睛尖的很,一看就知道聂老婆子揣着钱,她的腰里鼓囊囊的,估计就是银子和钱袋。   这时候一艘大船上赶下来一群羊,有二十来头,领头羊咩咩地在前面带路,后面的羊挨挨挤挤地紧跟不舍。   羊的主人就挥动着鞭子跟在后面,要赶这批羊去金台城的酒楼、饭庄以及屠宰场,把它们卖掉。   突然几个小乞丐吵吵起来,他们闹哄哄的还开始打架,直接冲进了羊群,惊得羊群咩咩直叫唤。   羊群被小奇怪们一冲,就朝着路边的树荫冲过去。   羊主人生怕羊掉下河,急得赶紧喊。   几个小乞丐也和羊群一起冲过去,一下子就撞在聂老婆子和聂耀宗身上。   聂耀宗尖叫起来,大声呵斥,让他们滚开,还有那些臭羊,骚哄哄的。   纠缠了一会儿,小乞丐们跑了,羊主人也把羊群收拢,赶着继续走。   聂耀宗还在那里骂咧咧的,让人赔他衣服,让羊主人不许走。   聂老婆子也跳脚,虽然这是金台城,可她就没有怕的,“赔钱,看给我儿子弄脏了,把我老婆子骨头也撞散架了。”   羊主人急着去卖羊呢,晚了卖不光还要麻烦,没办法只得赔给他们三十文钱。   聂耀宗还不满意,撇撇嘴,“臭死了。”   聂老婆子赶紧拿了手巾给他这样擦那样掸,“可给我宝儿惊着了吧。”   聂耀宗推开她,嫌恶道:“别擦了,脏死了,我爹怎么还没来,真是磨磨蹭蹭的。”   聂老婆子喜滋滋地道:“小四就是心疼娘,怕娘累着。”   虽然聂耀宗只是嫌弃她,可她总能解读出小儿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她无比孝顺关心。   这时候聂老头子雇了马车过来,他小跑得一头汗,“雇车的人多,我去街上好不容易雇了一辆。”   聂老婆子还嫌弃他慢,“看给我儿子晒的,晒坏了你赔啊。”   聂老头子就扶着她赶紧上车。   聂老婆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怎么瘪瘪的没有鼓囊囊的感觉了呢?   她再摸,还是没有。   “啊--”   聂老婆子当场嚎叫起来,“天煞的,哪个该死的偷了我的钱袋!”   她这么一喊,聂老头子和聂耀宗也变了脸色,他们带的钱可都在那里面呢。   聂耀宗让她赶紧找找,聂老婆子把衣服都解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她往地上一坐拍这大腿就开始哭号。   围观众人纷纷出谋划策,有人说是那几个小乞丐,有人说是卖羊的羊偷了,还有人说肯定是专门的扒手。   马车主人不耐烦等他们,转身雇给别人走了。   聂老婆子几个又赶紧报官。   这种事直接去金台府清苑县衙报案。   县衙有专门负责这块的胥吏叫典史,下面有两个书记员,十来个衙役捕快。   聂老婆子一边哭喊一边说,别人也听不清她说什么,聂老头子则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干着急。   那书记员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咋记录。   聂耀宗还在那里指手划脚,指责他们办事不力,“你们还等着干嘛呢?不知道我是读书人吗?我可是童生身份!现在我的钱被偷了,你们要立刻给我找回来!”   一边的典史翻了个白眼,快到吃晌饭的时间,他可懒得伺候。   这一天天的,打架的斗殴的,偷东西的,抢劫的,还有人命案子,都得他去办。   他哪里有那么多精力?   聂耀宗看他那态度,立刻怒了,“你们,立刻就去办!”   柳典史懒洋洋地道:“我说你这个书生,别指指点点的,你指点谁呢?我们这里案子多得很,你报了案,我们先来后到挨着办哩。”   切,秀才还不是呢,在这里充大尾巴狼!   聂耀宗:“我要见你们知县大人!”   柳典史给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喊道:“典史,昨天的命案,大人让即刻破案,咱们赶紧去吧。”   说着他们就晃悠悠地走了。   聂耀宗气得脸都绿了,嚷嚷着要去书院找同学们来施加压力,给县衙好看。   这时候陈知县正送贵客出门,恰好听见他们在前跨院里吵吵,顿时有些没面子,他忙作揖,“让贺指挥和赵千户见笑。”   贺驭今日出门公干,特意穿了御赐的大红罗纱飞鱼服,虽然没有配刀,但是过肩的龙首飞鱼怒目张翼,衬着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越发矜傲严肃,不怒而威。   他俊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睫微动,“陈知县,事关百姓,万事不可大意。”   他知道很多县衙的知县忙着活动升迁,根本无心政务,而县衙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当地的县丞、主簿、典史几个来做。而这些地方胥吏,把持一方政务,那可是为所欲为,几乎只手遮天的程度。   陈知县听他如此说,立刻就让人去叫柳典史过来汇报何事。   柳典史正要去吃饭呢,听闻知县大人找,还有上头来的贵客,吓得一溜烟赶过来,快得不可思议。   陈知县一本正经问了问,柳典史也装模作样回复。   贺驭原本就是提醒一下而已,不曾想他们当着他的面作秀,顿觉这些大小官吏一肚子花花肠子,不似他们军中儿郎简单率真,越发不喜欢。   他当即就想告辞,谁知刚抬脚却听见一个耳熟的姓氏,姓聂的,献县来的,找不孝子聂二壮。   贺驭立刻就想到了聂青禾,她爹不就是聂二壮吗?   洛娘子说和聂青禾投缘,想深入交往,他自然要让人查一下聂家。聂姓在金台城不是本地姓,而是外来户,且数量有限,叫聂二壮的也就聂青禾的父亲。   他不由得耳尖微微一动,把脚收回来又多听了几句。   不等听完他就蹙起眉头,这个聂老婆子是来找聂家麻烦的?这个聂童生虽然是读书人,却着实让人不喜。   他知道了怎么回事,也没耐烦再听,直接告辞走了。   赵千户一直跟在他身边,尽力当个隐形人,贺驭走他也就跟上。   陈知县和柳典史忙追着送出大门,看着贺驭和赵千户三个骑马离去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离开清苑县衙,贺驭又跟赵千户说了两句便让其回驻地,他则带着阿二回家。   路过巷子口的时候,他没有往里拐,却继续前行。   阿二:“公子,过了。”   贺驭:“……去看看表姐。” 第63章 报信--我上   此时聂青禾三个正吃了午饭,在后院的大柳树下纳凉休息呢。   晌饭是厨娘做的,但是聂青禾自己拌了一个凉菜,开水烫熟了绿豆芽、海带丝,再加上一些海蜇,然后用辣椒油加秋油、醋、一点白糖,拌起来就清爽可口,非常开胃。她不止一次感谢这个时候居然有辣椒,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带过来的,想必也是一位吃货。   今天钱掌柜不在没捞着吃,林掌柜却吃了个正着,他还想邀请聂父喝两盅,但是聂父扎针吃药不能饮酒就算了。   吃过饭聂红花陪着聂父去找聂大力他们,聂父坐在树底下吹风喝茶水,聂青禾则拿了发网勾,钱老婆子也在,帮着指挥人洗头呢,她现在很会指挥,告诉人家如何如何能把虱子虮子杀死得更彻底,能治好癞子等。   钱老婆子来铺子帮忙,钱掌柜和钱娘子别提多高兴,一个钱不要还得万般感谢聂青禾。   实在是钱老婆子在儿媳妇面前格外能挑刺,以前婆媳俩朝夕相对,别提多难熬。   现在钱老婆子来铺子里指挥洗头,钱娘子心情都格外开朗,她心情好钱掌柜自然也过得舒服。   “钱奶奶,您帮我看一下爹,我去个茅房。”聂红花跟钱老婆子也熟了,很会张口让帮忙。   钱老婆子也乐意,让她去吧,她盯着聂二壮呢。   聂红花就溜出去,打算看看哪里有好吃的零嘴可买。她刚从侧门溜上大街,就看到一个俊美非凡,衣饰华贵威严的男子骑马而来,他穿着大红罗纱的曳撒,身上绣着大龙,她不认识蟒服和飞鱼服的区别,只以为都是龙。   在聂红花看来,男子乌发雪颜,俊美不可方物。   她嘴巴张圆了,看得目不转睛,娘呀,这是画里走出来的吧!这不是姐姐的恩人吗?贺……贺什么来着?她嘴巴比脑子快,立刻挥手打招呼,“贺哥哥!”   贺驭已经骑马径直朝铺子过去,阿二却瞄到了她,上前告诉贺驭有个小丫头喊他哥哥。   贺驭勒马,随即跃下马来,就看到聂红花哒哒跑过来。   虽然那天晚上光线昏暗,但是贺驭目力好记性佳,自然认出她是聂青禾的妹子。   聂红花:“大哥哥,你是来找我姐姐的吗?”   贺驭想说他是来看自己表姐的,但是他和聂红花相反,他是嘴巴比较慢,先点了点头。   聂红花笑得很欢儿,“我姐她们在后面呢,你跟我来。”   贺驭就把马交给阿二,他长腿一迈就跟着聂红花去后院。   聂青禾正和洛娘子讨论画画技艺呢,就听见聂红花喊大哥哥来找她,她蹙眉,下意识的以为宋清远来了。等看到修长挺拔,俊美翩然的贺驭着一身大红飞鱼服进来的时候,她直接愣了一下。   洛娘子刚才看聂青禾蹙眉,现在看贺驭穿着御赐官服出现,还以为聂青禾误会他以身份炫耀呢。她附耳对聂青禾笑道:“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其实就是唬人的,一点都不吓人。”   聂青禾以为洛娘子打趣她呢,脸颊一热,忙起身,“贺公子来了。”   洛娘子对珍珠道:“我们去前面铺子看看吧,是不是有人来了。”   珍珠还想留下为三少爷尽一份心呢,就被洛娘子拉着走了。   聂青禾:“贺公子来了,洛姐姐你怎么走了?”贺驭不是来找洛姐姐的吗?聂红花这个小丫头,干嘛说找她的?   洛娘子笑道:“他找你的,我不走作甚?”   聂青禾的脸一下子红了,虽然她对贺驭没非分之想,可洛娘子这话就让人遐想。贺驭找她干什么?怎么可能!   聂红花也笑嘻嘻地追着洛娘子跑了。   打趣她的人走了,聂青禾也就恢复正常,大大方方地跟贺驭招呼,“贺公子找我有事?”   贺驭方才看她脸红,还寻思自己是不是唐突了,让人误会,看她表情迅速恢复正常,又觉得怪有意思的。她不是喜欢自己么,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他就把自己在县衙遇到聂老婆子三人的事儿告诉她,“似乎是令祖母,他们三个从老家过来,在码头被人偷了钱袋。”   聂青禾:“??!!!”   这是什么缘分?她可真得好好感谢他,这跟救她命差不多重要!她看贺驭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贺驭被她这样专注地瞪着,又觉得心口有些异样的感觉,有些受不住被她水灵灵的大眼一直这样盯着,下意识侧了侧身子,。   聂青禾立刻跟他道谢。   贺驭侧身让开,“抱歉,我当时没有出手相助。”   他心下有些懊悔,看聂青禾笑得这样高兴,可能很期待和祖母见面?当时他是不是应该帮忙把他们给带过来,可他着实不喜那三人粗鄙的样子。   谁知道聂青禾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使劲摇摇头,“贺公子,千万不要帮他们!这样就很好,多谢您给我报信,这样我就能提前准备了。”   贺驭:“……”他误会了?   他就看着聂青禾那张清丽的小脸洋溢起兴奋之色,一副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架势,更加疑惑了。   聂青禾见他难得露出好奇的神色,立刻解释道:“不怕贺公子笑话,我们家这个老太太偏心至极,一心想要别的儿子砸锅卖铁供养她小儿子。她那个小儿子读书没什么天赋,比小力可差远了,24了才是个童生。又不肯自食其力,只想让兄嫂养着,委实可恶至极!”   说到最后,她满脸不屑,浓密弯翘的睫毛都颤巍巍的。   贺驭忍不住跟着眯了眯眼,柔声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聂青禾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您不忙吗?”   贺驭:“阿大阿二有时间的。”   聂青禾给他行礼,“那我先谢谢贺公子。”   她要对付聂老婆子,的确需要人手,尤其需要快马送信的人。   贺驭便去外面跟阿二说,让他留下听聂姑娘吩咐,他则回家换衣服。   阿二却跟上他,“小的送您回去再来。”不能让公子身边没人。   贺驭:“你看我是没脚还是没手呢?”   阿二不说话,他不像阿大那样会解释或者劝说,只会去做。   贺驭:“你打得过我?”   阿二:“好汉难敌四手,有小的在,人多也不怕。”   贺驭:“就几步路。”   阿二:“所以,小的转身就回来。”   贺驭:“……”   谁能帮他治治这个木头!   聂青禾立刻去后院找大哥,跟他和聂父讲聂老婆子来了。   聂父下意识一哆嗦,随即高兴道:“来了好啊,他们几日到?”他以为是聂老婆子送了信来,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到。   聂青禾:“爹,您莫要高兴得太早。上个月没给老家钱,怕是来要钱的,您可得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聂父脸色一变,却道:“不会的,你奶不是不讲道理的。她知道我病了,就会体谅咱们的。”   他之前总觉得自己没有闺女能干,赚钱少,小儿子读书还是闺女交的钱,就想要多干活多赚钱,至于给老家的钱他觉得聂母自然会安排。后来他病了要治眼睛,一下子得花好多钱,他跟聂母盘算的时候知道她还没给老家捎钱,心里就有些忐忑。   他觉得应该给老家捎钱过去,但是聂母说上个月底没人去那边,找不到人捎钱,只能走车马行捎钱,那太贵了,不如等等。   他就知道聂母可能不想给了,但是他病着不但不能赚钱,还得花不少钱,这都靠闺女呢,所以他也不好张口让家里给老家捎钱。   昨晚上知道聂青禾给家里送了信以后,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老娘知道自己生病的话肯定不会再逼着要钱,还会多体谅他的。聂母只是哼了一声,压根懒得说,聂红花直接说不可能的,爹你想美事儿呢,我奶找人念了信立刻就得杀过来。   他还让小闺女别乱说呢,结果信才送出去两天,老太太就杀过来了。   可能,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生病了,知道的话,她也会心疼的。聂父笃定,老娘是亲娘,不会不疼自己的。   聂青禾也不和他多说,有些人你说再多没有用,不如让他自己亲眼看看。   聂青禾让聂大力把手头的活儿交给陈子健,套驴车先把爹和聂红花送回家。她又悄悄交代大哥跟娘火速商量一下,把家里的钱和值钱的东西拉出来,不能留在家里,否则指定得遭老婆子毒手。   嘱咐完了,她大声道:“哥,你送爹回来就只管干活儿,家里发生啥也不要管。”   聂父听着有些紧张,“青禾,不至于这样啊。”   聂大力却不觉得乐观,他道:“我不在家行吗?咱爹眼睛不好,娘一个女人力气也不大。”   再被聂老婆子给打了!   聂青禾:“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聂父还想劝俩孩子不要闹得太僵,结果儿女俩人都答应得好,就是不听他的。   聂青禾让他们先回去,她还要去买点东西,准备准备。   聂大力去套车,聂青禾去前面找聂红花,让她陪着爹回家,跟娘说聂老婆子三个来了。   聂红花:“啊?他们来啦?还真让我说中了!姐,那咱们怎么办?现在搬家来得及吗?”   聂青禾笑道:“搬什么家,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回家和娘说。”   聂红花看姐姐这样,就是要搞大事的,她立刻也来了精神,“姐,我听着呢!”   聂青禾就附耳交代她几句。   聂红花两眼冒光,“姐,你放心吧,我指定办好。”   聂青禾轻轻拍了她一巴掌,“赶紧走吧。”   聂红花一走,洛娘子和珍珠也表示愿意帮忙。   聂青禾对洛娘子道:“等下阿二要来帮忙,麻烦姐姐让他骑快马去帮我盯着聂耀宗几个。”   洛娘子笑道:“放心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聂青禾又让珍珠帮忙准备几样东西,有的可能要去铺子买,准备全了送到聂家去。珍珠立刻小跑着去准备了,知道要搞事儿她也兴奋得很。   聂青禾直接挂了一个牌子,聂姑娘有事,今日暂停服务。虽然客人不识字,但是挂一个牌子就会很正式,让人觉得她尊重客人,不会一声不吭不来上工。   之后她也赶紧去准备,等她回来,就发现洛娘子已经在铺子里等她。   洛娘子告诉她,阿二和阿大已经去了,阿大盯着,阿二隔段时间回来汇报,告诉她那边的情况。   那三个人从县衙出来以后,聂耀宗就发脾气,把县衙骂了一顿,又骂聂二壮不接他们。聂父就说拿卖羊人那三十个钱雇车去老二家,聂母却骂他不体谅小儿子,她小宝儿已经饿坏了,得先吃饭。   他们虽然带了三十斤面,但是在船上还能用船家的家什儿做饭,这会儿可没办法,只能去路边饭馆儿吃。   原本在船上的时候,聂老头儿的意思多做点,这样带着好下了船吃。可聂耀宗却说下了船要吃顿好的,得下馆子,聂老婆子的意思不用吃,直接坐车去老二家,让老二家的给做,这样不花自己钱。   哪里知道,天杀的偷走了她的钱袋!   最后他们三个商量,先拿钱给聂耀宗买两个烧饼吃,然后再雇车。结果聂耀宗是个大手大脚的,两个烧饼又额外夹了驴肉,原本六个钱就够,现在一下子花了16个钱,还剩下14个钱可不够坐车的,要去老二家,雇车至少得四十个钱呢。   反正不够雇车的钱,而聂老头也实在是饿狠了,索性又买了俩馒头,他和聂老婆子一人一个垫垫肚子。   这会儿他们正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地往聂家去呢,别人走半个时辰的路,他们得走一个半。   洛娘子笑道:“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帮你想个办法,给他们直接赶回去。”   聂青禾摇头,“他们毕竟是长辈,是我爹的亲爹娘,若是我们做得不到位,他们指定要去官府告我爹娘不孝。再者我弟弟现在读书,以后肯定要考科举,断然不能因为这个留后患。”   她得让爹看清聂老婆子和聂耀宗的真面目,对他们死心绝望,再也不会心软,否则自家再好的日子也得被搅和。她还得做得光明磊落,抢占舆论高地,让别人挑不出毛病,让聂老婆子没有理由去官府告状,以绝后患。   洛娘子佩服她考虑长远,“那怎么办?”   聂青禾:“我上!”   洛娘子:“?”   聂青禾已经有了主意,她要去街上雇一辆驴车来。   洛娘子:“让阿二赶马车送你呗。”   聂青禾笑道:“姐姐的马车,怎么能让那腌脏的人坐?埋汰了你。”   洛娘子看她这么为自己着想,就高兴得很,她又好奇又想给聂青禾帮忙,“我陪你!”她立刻戴上挡风沙的缋椋和聂青禾一起去。   聂青禾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一起去看热闹,让她只看不需要管,更不要干啥,有危险就跑。   洛娘子一听还有危险?立刻招手让一个小乞丐去街口的酒楼给贺驭送信,让他保驾护航。   很快贺驭便赶过来,他已经把那身拉风的飞鱼服换成了常服,依然是包得严严实实的。按照洛娘子的吩咐,他只需要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免得聂耀宗几个欺负青禾。   聂青禾想拒绝,毕竟让贺驭这样清冷矜贵的人来做保镖,有些大材小用,委屈他了。   贺驭已经主动去给她们雇车了,除了驴车和车夫,他还买了两顶斗笠,他一顶给聂青禾一顶。   今日太阳毒辣,这样热的天出去跑,他觉得聂青禾会受不了。   聂青禾跟他道谢,戴上斗笠,就和洛娘子坐驴车去“接”聂老婆子三个了。 第64章 过招--高手过招全凭演技。   聂青禾从穿来的这些日子,躺在炕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聂老婆子他们。她想了很多办法,当然也包括聂老婆子杀上门来的策略。   胸有成竹,不在怕的!   此时聂大力已经将聂父和聂红花送回家。   聂大力栓驴的时候,聂红花让他一会儿扶爹回家,她则飞奔去找聂母。   聂母正和妇女们在堂屋勾发网呢,看她尿急一样就嗔怪了她两句,让她慢着些。   聂红花立刻拉着她去院子里说悄悄话,把聂青禾的意思告诉她。   聂母一听聂老婆子和聂耀宗来了,直接一个激灵,脸色都白了,上一次聂老婆子大闹她娘家和金台城,聂母还心有余悸呢。   她当机立断回屋让勾发网的妇女们散了,说这几天家里有事儿,让她们先去张婶子或者邱家勾。   大家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忙收拾东西离开。   张婶子约莫知道啥事儿,她道:“大力娘,你有事儿就跟我们说啊,咱们都是一伙儿的呢,肯定听你的。”   邱家的几个妇女也纷纷点头,“对,青禾娘你有事儿就说话,我们都愿意帮忙。”   聂母和她们道谢,然后擦了擦眼泪,“我们孩子爹……”她哽咽了一声,“眼睛不好了,治病要花好些钱呢。家里没钱,青禾跟铺子借了好些……”   张婶子急忙道:“还缺多少,我们大家给凑凑。”   邱家的:“对,我们大家给凑凑,青禾娘你别难过,青禾和大力在铺子里做活儿,月月都有进项,多少钱都不犯愁的。”   其实聂父眼睛不好的事儿,这些妇女也都心里有数,毕竟她们天天来聂家勾发网,出来进去的也能看出端倪。但是她们知道聂母要强,不想让人知道说三道四,也不想让人可怜,所以也都假意不知道。她们私底下,也很是唏嘘呢,觉得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聂母给大家致谢,“银钱暂时不用,已经借了好些,将将够的。就是……老家来人了,我那老公婆带着我们家四叔上来了。”   张婶子和邱家的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们两家是聂家的左右邻居,对上一次聂老婆子来作妖的事儿还记忆深刻呢,有几个妇女是新搬来的,不知道老婆子的“光辉事迹”,被其他妇人一说也纷纷咋舌。   张婶子:“大力娘你放心,我们给你作证。大哥都病了,眼睛不好使也不能上工赚钱,家里又借了那么多银钱,哪里还有余钱给老家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她们先赶紧回家,回头等聂老婆子等人来了,再看情况过来给聂母撑腰。   她们一走,聂母果断对聂大力道:“赶紧把家里的钱匣子拉走,别落下云朵的,她锁着呢。还有……”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家里赚的银钱就够吃饭喘气的,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聂母的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对,家里还有孩子们过年的新衣裳,还有三床新被褥,这个最值钱。其他的破烂被褥就留下好了。   她指挥着聂大力赶紧装车,然后直接拉到铺子里去放着。   聂父看不见,但是听他们忙忙活活的有些茫然,“大力娘,你忙啥呢。”   聂母没好气道:“给你爹娘和宝贝弟弟腾地方住。”   聂父就不敢说话了。   聂红花:“爹,你身体不好,来这边歇着。”她看娘和大哥把东间收拾好了,就把聂父领过去。她给聂父倒了一碗水,让聂父慢慢喝,她则兴奋地等着姐姐回来搞事儿。   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聂大力几下就收拾好,然后赶着驴车回作坊继续工作去了。   聂母里里外外看看,又把家里的存粮、油罐子、还有酱醋盐糖之类的都用笸箩端了,隔着墙送给张婶子,托她保管。   张婶子:“你放心,我给你放得稳当儿的。还有啥你只管放过来,被褥衣服的呢?”   聂母说都让大力拉走了。   张婶子:“你等着,我家里有床可破烂的棉花爪子被,你拿过去放炕上。”   其实就是已经很多年头,导致棉絮起球变硬的的破被褥,又沉又重,一点都不暖和。   这季节天气热,也不需要盖被,但是炕上没有棉被老婆子该怀疑。   聂母连声道谢,赶紧把家里归置一下,勾发网的东西也都交给张婶子保管,让她明儿带人勾发网。   且说聂老婆子三人走得头晕目眩的,尤其聂耀宗,他日常以读书人自居,不劳动不运动,空有一副皮囊,实际却比较虚。在大太阳底下走了这半天,他也头晕眼花,汗水打湿了前胸,惹得他恨不得把衣服扒光。   正眼冒金星的时候,聂老婆子一拉他的胳膊,大喊道:“哎呀,了不得了,那不是青禾丫头?她咋还坐着驴车?这是要去哪里?”   驴车上的聂青禾早就得了信儿,阿大盯着三人,阿二随时回去送信,路上碰见就告诉她了。   聂青禾已经做好了准备,故意没看到他们。   聂老婆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也不晕,脚也不累了,她一下子蹦起来,喊道:“死丫头,你干啥去?没看到我吗?我是你奶啊!”   聂青禾一直低着头,拿手帕擦眼睛呢,听见聂老婆子的声音,她抬头四处张望,“我是不是癔症了,怎么还听见我奶的声音了?”   洛娘子都要被她给逗死了,可真能演戏啊,别做生意了,去演戏吧。   聂老婆子拉着聂耀宗和聂老头子蹭的就窜到了驴车跟前,果然看见聂青禾坐着人家的驴车,就是拉着脸一副哭啼啼的样子,不知道咋回事。   聂青禾暗暗捏了洛娘子一把,给她个眼神自己会意,然后把斗笠一掀,跳下驴车朝着聂老婆子扑去,同时哭得无比伤心,“奶啊,我不是做梦吧,怎么把你给盼来了啊?我正要去投奔你们呢。”   聂老婆子心里一咯登,咋回事?这个孙女她看着还是很有前途的,长得俊!针线活儿好!而且还有一门官家娃娃亲!   其实在聂青禾小时候,就有大户人家问她舍不舍给他们养,要不是早就和宋家结了娃娃亲,她是想把聂青禾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的。真要是进了大户,凭着孙女的姿色,这会儿早就混个姨娘当当了。   当然,和宋家结亲也不差,宋家大姑父在京城开铺子,宋父也当了知县老爷,宋清远也考了秀才,是门好亲家。   秀才!聂老婆子咬了咬牙,他娘的,自己宝儿没考上,那小混蛋倒是考上了。   真是嫉妒!   聂青禾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她泣声道:“奶啊,你可救救我爹救救我娘吧,我正要回老家请你老来呢。”   聂老婆子让她别哭了,快说咋回事。   聂青禾坐在地上,抽泣着,却一点都不含糊,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爷啊,奶啊,我爹……呜呜,我爹眼睛……不行了啊!”她把眼睛俩字压低了,别人听不清,只听见她说爹不行了,顿时满是同情。   聂青禾用手帕捂着脸,一拧还往下滴答水,“我爹天不亮就去铺子干活儿,半夜才回来,就想着多赚钱给奶捎回去,供我四叔读书。”   围观众人啧啧有声,“太可怜了!”   聂青禾哽咽了一下,继续哭,“我爹累得眼睛要瞎了,还吐血。就这样还惦记要给你们捎钱呢。我娘说要留着钱给他治病,我爹不肯啊,说就算自己死了,敲骨榨髓也得把钱给我奶,给我四叔读书啊。我四叔今年24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还不是。我爹说一定要让他考上秀才啊,哪怕考到七老八十也供应啊……”   她本就口齿伶俐,声音好听,这会儿又思维敏捷清晰,听得路人那个同情啊,都恨不得要伸手援助了,还有人开始吐槽那个爹也太傻了,自己都要死了,还惦记着把钱给弟弟读书,自己不治病了?自己婆娘孩子不过日子了?   还有这个四叔,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是个吸血虫呢?   聂青禾听舆论都向着自己,指责聂耀宗,就继续哭得可怜巴巴的,“我娘要把钱给爹看病,我爹死活不肯,说不能耽误了奶和四叔过日子。要不我奶得气死,还得去官府告状、回来就躺大街。我爹说我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他心疼,大热天的,他怕我奶累出个好歹。”   “呜呜……我娘就说那你就不管自己了?你要是死了,我们也不活了,不如买包耗子药,一起死了得了!”   “奶啊,你来的是时候啊,快去劝劝我爹娘,晚了他们就喝药了啊……”   “四叔啊,你可不能不管我爹不管我们啊。我爹这都是为了供你读书啊!你要是不管他,你就是白眼狼啊!”   聂耀宗本来就有些中暑,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这会儿听聂青禾一顿哭诉,他脑子里就嗡嗡的。   他骂道:“胡说八道,你说谁白眼狼呢!”   有围观的路人嗤道:“可不咋的,哥哥为了供他读书累吐血了,他要是不管,那不就是白眼狼?”   聂耀宗顿时气得眼睛要冒火。   聂老婆子听孙女说自己告状躺大街,本来还想破口大骂,这会儿又听说儿子媳妇要喝耗子药寻思,她也急了。   他们要是死了,她去哪里要钱?她也开始哭,“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啊,辛辛苦苦拉扯大,还送他去学手艺,可不能这么死了啊,死了我老婆子找谁养老去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得哭瞎了啊……”   洛娘子扶着缋椋她扬声道:“这位老婆婆,要不你们坐我的驴车赶紧去看看。”   聂老婆子就等她这句话呢,之前孙女坐她的驴车,肯定是搭便车的。她立刻吆喝着老头子又哄着聂耀宗上车。   聂耀宗也有点蒙,二哥和二嫂真要喝耗子药?二哥真的眼睛瞎了?   聂青禾也赶紧擦擦泪,想起来上车,结果“太伤心”了,起了几次都没起来。   边上有几个热心男人立刻上前凑,想把她给扶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绸衫手上戴着宝石戒子的男人,看她长得那么俏丽清纯,顿时动了心思,寻思她爹病重要死了,家里肯定困难,那他给几两银子就能给她买走。   他是常在街上混的卞老板,眼睛毒辣得很,一眼就能看出男女孩子的价值在哪里,卖到哪里能卖最好的价儿。   他立刻把别人挤开,伸手就要把聂青禾给搂抱起来。   他刚伸出胖手,不等碰到聂青禾的肩膀,就被一只白皙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肩膀,仿佛扣上了一个大铁钳疼得他立刻动弹不得。   贺驭面色冷寒,黑眸凛凛,声音更是冷的骇人,“滚开!”   卞老板被他的气势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后退。   贺驭上前,垂眼看聂青禾,轻声问道:“伤着了?”方才他看聂青禾朝着聂老婆子扑过去,跌在地上,或许崴了脚也不一定。   聂青禾抽哒哒的,缓缓抬眼看他,大眼泪盈于睫,说不出的楚楚动人,看在众人眼里真真的惹人怜惜至极。   贺驭心头突的跳了一下,他刚想把她扶起来,却见她以手遮面悄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狡黠而妩媚,仿佛有什么实质的力量,咚的一下子敲响了他心底的某处。   贺驭的耳朵红了。   聂青禾自己爬起来,一手提裙摆,一手擦眼睛,“我苦命的奶啊,我苦命的四叔啊,以后我爹不能赚钱了,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可就靠你们了啊。四叔你好歹是童生了,以前不做活儿,以后去找个活儿干,一个月怎么也能有二两银子,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家,你可不能做白眼狼啊--”   驴车上的聂老婆子恨得牙根儿疼,想让聂青禾闭嘴,“别嚎了,你爹还没死呢!”   聂耀宗自己难受得很,都没力气骂聂青禾了。   聂青禾给洛娘子使了个眼色,洛娘子就下了驴车,吩咐车夫赶车去聂家。   贺驭瞅着聂青禾哭得红肿的眼睛,倒不是假哭,泪水那么多,仿佛是水做的一样。   他把大枣的马缰绳递给她,“会骑马吗?”   他自然不能带她骑马,但是大枣温顺,只要它认可的就能骑它,不会摔下来的。   聂青禾哪里好意思骑他的马啊,忙说不用,她走着也比驴车快的。   她真的不想和聂老婆子三个同乘一车。   洛娘子把马缰绳拽过去,笑道:“青禾,咱俩一起骑马。”裙子里面穿了衬裤,骑马也不防事。   聂青禾就同意了。   洛娘子自己爬上马,然后要拉聂青禾上去。   聂青禾现在身量小,大枣又高,她还真爬不上去。   贺驭靠近她,低声道:“得罪。”他大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轻轻松松就将她给提起来送上马背,全程都没碰她身体其他地方。   聂青禾:“……”我是麻袋吗? 第65章 吐血--爹,喝药了。   洛娘子坐在前面控马,让聂青禾搂着她的腰,“青禾,走啦。”   她俩骑马从另外路走,自然比那辆驴车快,更何况还有阿大阿二帮忙通风报信,更能时刻掌握聂老婆子三人的动向。   此时的聂家,张婶子几个和聂母要好的妇人又回来,正在大声地安慰聂母,让她不用担心,聂父的眼睛肯定会好的。   张婶子张罗着给聂母凑钱,声音大得很,保管让屋里的聂父和邻居们都能听见。   在她们帮衬下,短短的时间里,大家都知道聂父病了,要花很多很多钱治病。大部分邻居们都十分同情,纷纷跑来慰问,送些钱帮一把。   自然也有黄娘子那样的,在家里躲着幸灾乐祸,给她男人气得直瞪眼,让她打开钱匣子拿钱去给聂家应急。   黄娘子:“我干嘛要管他们?前几天你没看她那得瑟样?把我赶出来,哼,她就能有好果子吃?她家闺女不是能耐吗?有本事去找男人要钱呗!”   黄莺儿犹豫了一下,“娘,一码归一码,咱是不是应该帮衬一下?谁家还没个急事儿啊?”   黄娘子戳了她一指头,“你个傻妮子哟,你替他们着想,他们还想抢你的男人呢!”   聂家,聂母擦擦眼泪,“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呢。大家都是热心肠的,我们记着呢,他爹治病要钱,他奶这一趟来,怕是……”   邱家的就不满道:“我说大妹子,那聂师傅都病得这样厉害,家里就不体谅?还能逼着要钱?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谁不说呢,真是不心疼儿子。”   屋里的聂父听着心比针扎还疼,难受得说不出话,又不知道说啥好。   聂红花就在一边嘀咕,“爹啊,你看看啊,我奶还不如张婶子这些人对你好呢,更别说我娘和我姐了。”   聂父小声道:“你奶要是知道我病了,不会逼着要钱的。”   聂红花:“爹啊,你做美梦呢,只要你没闭眼,我奶怕是不会拉倒。就你闭了眼,我奶保不齐为了给我四叔要钱,还得要卖了我姐和小力呢。”   聂父的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一样,心如刀割,他不高兴道:“红花,你个小丫头不要瞎说。编排长辈,没规矩。”   聂红花叹了口气,“爹啊,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说要卖也是卖我,不会卖我姐。可你不知道啊,我这样能吃还懒的,人家谁要啊。哎,你可趁着眼睛看不见,用心好好看看吧。”   说着她还拍了拍聂父的肩膀。   聂父不说话了,开始生闷气。   他不是对孩子凶的男人,就算闺女这样挤兑他,他也只是生闷气。想等老娘他们来了以后关心自己,让家里人看看,他娘和弟弟也不是只会要钱,还是会心疼他的。   聂红花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勾发网,她熟练得也不用看,就两只手勾来勾去的。她眼睛留意着聂父,耳朵却听着外面,什么都落不下。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马蹄声,她心下一阵激动,姐姐回来了!   聂青禾和洛娘子骑马先到家,这时候珍珠已经等在那里,把需要的东西都给她,笑道:“姑娘,我能留下看戏吗?要不看一场,我晚上睡不着觉。”   还得回去跟阿良和三少爷讲呢。   聂青禾努力憋着笑,小声道:“那你尽量装邻居。等会儿见机行事。”   珍珠憋着笑:“好勒!”她就拉着洛娘子躲在一边看热闹。   聂青禾一回家,聂母等人见她眼睛红肿的厉害,忙问怎么啦。   聂青禾又开始哭,“娘,我在路上碰到了我奶,给我高兴的。”   聂母:“你这个孩子,高兴怎么哭成这样?”   聂青禾哭得更大声了,委屈得不行。   洛娘子出声道:“聂家婶子,方才青禾在街上碰到你家老太太三人,她高兴地上去问好,告诉她父亲病了,请他们帮帮忙。结果你们家老太太忒不讲理,上去就打人,骂她不给家里捎钱想饿死老的不让四叔读书。你们家老太太好生厉害呢,一口一个不孝子和不孝儿媳,就在大街上骂,还打青禾,可给我们气坏了。”   今儿大街上聂青禾和聂老婆子到底说什么,也只有围观的那些人知道,而看热闹的人向来不会公正,他们只会人云亦云。   她这里起了头,左邻右舍一传播,到时候传出去的就是聂老婆子只管上门要钱,丝毫不管儿子病重眼瞎。   这时候阿大也赶过来,他喊道:“是呢是呢,真是看得我都要揍人了,怎么有这样的长辈呢。当叔叔的二十好几了,连个秀才没考上,还让哥哥嫂子养着,不肯找活儿干。聂姑娘说爹病了,眼睛看不清不能赚钱,家里的钱都治病了,你们那个四叔还说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得给他钱呢!这是人说的话吗?”   默默跟上来的贺驭听着阿大的话,瞳孔都开始地震了,他可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俩木头居然这么能演。   还有那小姑娘,要不是她跟他眨眼睛,谁知道她假哭还哭得那样招人疼?他当时真的已经不忍心看下去。   聂青禾安排这些,都是为了离间聂父和聂老婆子呢。   聂父毕竟是原主的亲爹,也是聂母在乎的人。如果她真的不顾及他直接对付聂老婆子和聂四叔,只怕会伤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对不起聂老婆子和四弟,万一心里对聂母和自家孩子有了嫌隙就不好了。   她要让聂父彻底认清,在聂老婆子眼里,他就是个敛财工具!在聂四叔眼里,他就是个钱袋子,至于他开不开心,病不病,老婆孩子要如何生活,他们统统不管的。   等他认清这个事实,他就知道弟弟不是他的责任,不管也就不管了,不会再有心理负担。不会因为被吸血成习惯,一下子不被吸还难受,还犯贱。   她进堂屋把东西给聂红花,让她立刻泡在碗里好好搅和一下,要一直搅拌着不要停下来,免得凝固没用了。   聂红花兴奋地点头,还瞅瞅屋里的聂父,免得他听见。   聂青禾交代完便又出去了,顺便给聂母使了一个眼色。   之前都交代过的,聂母立刻会意。   聂青禾一走,就有人喊道:“不得了了,你们家老太太带人打过来了,说不给钱就要报官!”   聂母闻言,当即嚎啕大哭,“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我们孝顺了那么多年,今儿男人刚病就要逼死我们啊。我不活了啊,让我去死吧……”   聂青禾出了门,立刻就朝聂老婆子他们来的方向去。   驴车本来就慢,加上聂老婆子和聂耀宗在驴车上逼逼赖赖的,给车夫膈应得很,她越是催促快点,他越是慢。   聂青禾一看到他们--驴车后面还缀着一群尾巴,有那闲得不做事的,跟着看热闹,她立刻放开嗓子又哭上了,“奶,爷,你们快些,快些啊,怎么这么慢啊,我爹、我爹……我娘她……呜呜……”   “了不得了,是不是要不行了啊?”有人听见巷子里传来妇女的哭声,还有人拉架的声音,都纷纷兴奋地往里跑。   聂老婆子更是急得不行,之前她还怀疑这事儿有假,怕儿媳妇让男人装病骗自己,以后不给老家钱。这会儿听着倒像是真的,她也急了,嫌弃驴车慢,跳下地就小跑着颠颠地往聂家去。   聂青禾抹了一把泪,“奶,你小心着点。”顺手塞了根棍子给聂老婆子。   聂老婆子想也不想,挥舞着手臂粗的棍子就冲去聂家。   聂青禾也赶紧往家跑。   聂老头子一脸懵逼。   聂耀宗有点中暑,头晕恶心的,骂了一路的车夫。车夫一直不搭理他,这会儿要到地方了,车夫在他下车的时候故意拍了驴屁股一巴掌。   那驴灰一声就往前跑,而聂耀宗还没下来站稳呢,直接一头栽下来,倒是没摔伤,却也摔得他天旋地转,直接哇哇吐起来。他气得直骂那车夫,“蠢驴!不看着点!”   车夫甩了一下鞭子,赶着驴车原路返回了。   阿二则跟上去把账结清了,还多给他2分银子。   聂耀宗和聂老头子搀扶着快步去了聂家,此时聂老婆子已经挥舞着棍子进了院子,大喊着:“寻死觅活地这是干什么?不过日子了?”她看见聂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不给家里捎钱,倒是在这里发疯!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她顺势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棍子,因为生气和疲累,表情狰狞得很。   张婶子立刻喊道:“大娘,你可不好打人啊!”邱家等人也立刻跟着说聂老婆子,让她讲道理别打人。   聂老婆子在村里是一霸,何曾被人这样指责阻拦过,当时就不乐意,“这是我儿子媳妇,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她还把棍子在地上敲得邦邦响,“老二,娘来了,你怎么不出来磕头啊。”   屋里的聂父之前听见聂老婆子拿棍子要打他媳妇,他就想往外冲,结果聂红花死死地拉着他,说他该吃药了。   吃药不能误了时辰,这可是荆大夫说的。   荆大夫特意打发荆思云来给他送药呢!当然,这是聂青禾让聂大力去拜托的,荆大夫和荆娘子非常愿意配合。   聂青禾走过来的时候,聂老婆子正走到堂屋门口往里冲,而聂父就和聂红花、荆思云三个在房门口拉扯。   聂红花端着一个碗,荆思云端着一个碗。   聂红花把碗递给聂父,“爹,喝药了!”   聂父接过去仰头就喝,他急着出去见老娘,免得她打人,所以也没觉察这药味儿和平时的不一样。   结果药液一入口,又苦又涩还有一股子怪味,腥气冲鼻子,他实在咽不下去,当即直接“噗”的一声,一口喷了出去。   刚冲进屋的聂老婆子走到聂父跟前张嘴就要骂他,恰好聂父一口喷出来,直接喷了她满脸。   聂老婆子当下就觉得眼睛被糊住了,鼻子闻着一股子浓郁的腥气,用手抹了一把。   血红!   “啊--”她尖叫起来,抬眼就看儿子眼睛上缠着白纱布,满嘴是血,还一个劲地往外吐呢。   他一边吐一边拿手擦擦,还朝她笑,然后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娘,你、你来了,我、我没去接你,实在是……”   “你、你滚开!”聂老婆子吓得连连挥舞手里的棍子,结果没控制住方向,一棍子就敲在聂父的肩膀上,打得他倒在灶台上。   聂红花立刻大喊:“奶,你干嘛打我爹!啊--你给我爹打吐血了!” 第66章 怒火--打她主意,你配?   聂老婆子转身要走,可聂青禾在她身后堵着呢。聂青禾小声道:“奶,我爹为了赚钱给你花,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在作坊里晕倒了,眼睛看不见,还哇哇吐血,大夫说他肝都要吐完了。”   这当然是瞎编的,可聂老婆子不懂啊,直接吓得脸色如土,慌不迭地就要躲出去。   聂青禾抽泣道:“奶啊,我爹要是不行了,那都是你和四叔害得他,等以后他可找你……”   聂老婆子接连往后退,噗通一个屁股蹲坐在院子里,面呈土色,“老二,你、你可怨不得我。你得病是你自己不爱惜身体,你咋能怨恨娘呢。”   聂二壮急了,大声道:“娘,我没怨你,我的眼睛……”   不等他说完呢,聂红花又是一个碗递上去,“爹,漱漱口!”   聂父漱漱口,然后急着说话,聂红花又是一碗,“爹,喝药!”   这一次是真药,能闻到浓郁的药汤味儿。他捧着咕咚咕咚喝下去,苦得脸都皱起来,喝完了他就急着去跟聂老婆子解释。   聂红花又给他嘴里喂了一块饴糖,见他要说话,再喂一大块,直接把聂父的嘴巴粘住。   聂父:“……”他说不出话来了。   聂红花:“爹,药苦,你吃糖甜甜嘴。这是我偷摸买的,自己没舍得吃,就留着给你喝药呢。”   一边说她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再往荆思云嘴里塞一块,两女孩子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   聂父嘴里有糖,但是喝了药也自由了,就摸索着出去,想和爹娘四弟说话。   结果外面的人一看他下巴、前胸都是血,以为真是被聂老婆子打的,纷纷指责聂老婆子打人,说聂父好可怜。   聂母立刻就哭上了,大声控诉,“娘啊,你说你来就来,咋还把孩子爹打成这样?我们这个月没捎钱给你,不是他病了吗,你看他眼睛都要瞎了。你咋不心疼,还下死手打得他吐血啊!”   聂父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会转了,甚至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了。   聂老婆子也说自己没打,可她手里还拿着棍子呢,聂父嘴巴和衣服上还都是血呢。   你没打,谁信啊?   聂母:“娘啊,你去告官吧,就说我们不孝顺,把我们绑去游街,砍我们的头……”   聂父想说娘就打了一下没那么疼,可他嘴巴牙齿被饴糖粘住了,根本说不了话。   这饴糖可是相当粘的,聂红花按照经验特意挑的。   聂老头子也不忍心了,“老婆子,咱是来要钱的,不是来打死儿子的,你咋下狠手?”   聂耀宗头晕目眩的,刚才还吐了,这会儿到了聂家院子先去水台边上咕咚咕咚喝了葫芦瓢凉水,终于感觉活过来了。他也指责她,“娘你这就过分了。把二哥打死,以后谁给我们赚钱啊?”   周围看热闹的都鄙视得不行,合着不是来关心人家生病的,是来逼着要钱的啊。   聂父病了,眼睛看不见,他们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就会要钱。   还真是……过分啊。   聂老婆子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和冤枉,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没有别人欺负她的。她一来气就骂道:“我就打了,怎么样?他是我生的,我打死他也是该当的!”   聂父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   聂老婆子又在那里喊:“大力,小力,我孙子呢?云朵?都死哪里去了?奶来了!”   聂青禾:“我大哥在铺子当学徒,十天一回家,管饭不给工钱。小力读书去了。”   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果然,聂老婆子一听小孙子读书,立刻炸毛了,“没钱给我捎回去,怎么还有钱给他读书浪费?他读什么书?咱家你四叔读书就行!不是说眼瞎了没钱治,怎么还有钱读书?”   聂父顿时如同被人扔进数九寒天的冰窖里一样,浑身拔凉拔凉的。   聂青禾:“小弟还小,读书不用花钱,去人家那里,就是有个人给看孩子。”   不花钱?聂老婆子哼了一声,瞅着她,“宋家呢,怎么不叫来给我磕头?你去找宋家小子,跟他说我和你四叔来了,让他过来磕头。再让他给你四叔介绍个顶好的先生,你四叔以后要在这里读书。”   等宋清远来了,她就管他要钱!想娶她孙女子,没那么容易,不给个百八十两的,休想!   张婶子等人直接惊呆了,这个聂老婆子还真是不要脸啊。不过想想也是,她上一次来能直接躺大街,哪里会是个要脸的啊,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聂青禾就是知道她不要脸,所以才大张旗鼓对付她的。如果她要脸,聂青禾就用对付正常人的办法,关上门一家子商量,据理力争再软硬兼施,爹病了拿不出钱给四叔,正常人讲道理也就听进去了。   可聂老婆子她不正常啊!   聂老婆子被人指责的逆反了,她也不管吐血的儿子,反而打量院子和房子,发现两年不来越发破烂了,家里一样新家什儿也没添置,不禁骂了一声聂母懒、不会持家,败家。可如果真的添置了好东西,她更会骂儿媳妇不孝顺,在这里自己添置好东西,却不给家里添置。   反正聂母怎么做,在她看来都是不对的。   聂青禾看了看聂父,见他脸色发白,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手指都微微颤抖,双腿也是抖抖的,就知道他是真的被聂老婆子伤了。   聂老婆子从来了到现在,一句关心他的话也没有。他也该看清了,不管他病了还是怎么的,聂老婆子是不会心疼他的。   聂老头子觉察到什么,就看着二儿子,问道:“老二,你要紧不?我们不知道你病了,要知道,早就来看看你。”   不等聂父回应,聂耀宗就不耐烦地打断,“饿、饿死了,二嫂,赶紧的,做饭吃。”   聂母没好气道:“做什么饭?家里的钱都看病买药了,缸里的米面见底了都没钱买。”   聂老婆子不信,冲进屋里去找,果然两个小缸都空着,她又去翻柜子,竟然真的一个钱都没有。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败家娘们儿,你怎么管家的?”   聂母哭道:“娘哎,我们一个月总共才赚二两多,还要给你一两一,我们一个钱都没攒下。他爹生病了,看病吃药扎针,一个月要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   聂老婆子一哆嗦,这么多钱,他们也拿得出来?能拿出来为什么不给她捎钱?自己才要一两一,自己就该要二两二!   聂母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的贪婪,哭道:“家里哪有那个钱?借了铺子的,赊着大夫的,还把街坊邻居都借遍了啊!”   张婶子几个纷纷说借了多少钱给聂母,还有借粮食的。   聂老婆子脸色不好看,拉得老长,“那总不能饿死我们,你再借一百斤粮食,借二两银子来,我们得过日子。”   她决定在这里住阵子,不能这么轻易相信聂母的话,真要是一个月看病花六两银子,他们哪里能借来?能借来也是本事,也得分她一份!   这时候聂父晃了晃。   聂青禾眼尖,立刻上去扶着他,大喊道:“不好了,我爹又要昏倒了,快,送他去医馆。”   聂红花哇哇大哭,“荆大夫说咱爹要是再复发,肯定口眼歪斜手脚不能动了,这以后更不能干活儿赚钱了。呜呜,奶你说你咋一来就给我爹打成这样了啊。”   在众人眼里聂父就是为了给老婆子赚钱累得生病,眼睛要瞎了,现在又被亲娘打成这样,养大的弟弟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他能不寒心?可不就被气倒了?   贺驭不用聂青禾给他信号,就让阿大阿二上前,直接把聂父背走送去荆大夫医馆。   聂青禾让聂红花跟着聂父去,顺便告诉堂姐让她晚上不要回来,在绣楼住一晚。   珍珠也跟聂青禾说一声先走了。   左邻右舍有那热心的,也赶紧跟上去帮忙,毕竟路不近,背着那么大个人,还是得换换手。   聂青禾早就让大哥顺路去和荆大夫、荆娘子沟通好,从现在开始爹又病重,得住在医馆扎针吃药。   这样他就不用回来面对聂老婆子的洗脑,也没空心疼他爹娘和弟弟,让他在医馆好好反省回味,好好感受一下聂老婆子对他的“偏心”。再有聂红花每日实时播报,他只会知道聂老婆子如何过分,如何作妖,半点母爱都享受不到,最好认清现实赶紧死心。   贺驭让两人把聂父送走,他却依然混在人群里。   他虽然戴着斗笠,也换了普通衣裳,可他身材修长挺拔却不粗壮,宽肩窄腰,双腿纤长有力,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质,一下子吸引了聂耀宗的注意力。   聂耀宗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别人看热闹都是呜呜啦啦的,他却静静地看在那里,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聂老婆子还没回过神来呢,聂父已经被人送走了。   这时候日头都落山了,虽然天光还亮着,也撑不了多一会儿,说黑就马上黑了。   家离这里远的看客,见聂家打不起来,也没热闹继续看就赶紧散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老婆子带着吸血虫小儿子,跑到二儿子家大闹,把本来就累瞎眼的二儿子打得吐血不止,昏迷不行,被送去医院,能不能救回来还不知道呢。   啧啧,真可怜!老东西真狠!   有他们帮忙,不出两天就能把聂老婆子的恶行传遍全城!   他们一走,胡同和院子里瞬间空了大半,还有几个邻居在这里没离开。   这时候卞老板又凑上前,对聂老婆子做了个揖,笑道:“老太太,您康健!”   聂老婆子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绸子长衫,手上带着好几个闪闪的宝石戒指,头上的方巾也缀着一块美玉。   有钱人!   她立刻和对方攀谈起来。   卞老板见她上钩,就拉她去僻静处说话,不让人听见。   很快卞老板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老太太,都说祸不单行啊,你儿子病了,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吧?”治病要钱,治不好办丧事更要大笔钱,以后家里过日子还得要钱。   聂老婆子眼中精光爆射,“你想怎的?”   卞老板笑得很得意,瞄了一旁的聂青禾一眼,“你这个孙女,俊俏得很啊。你要是肯给我,我给你五两……”   “滚!”聂老婆子一撅嘴,翻了个白眼,“我孙女那么俊,五两银子?你怕不是眼瞎!”   卞老板立刻道:“十两!”   聂老婆子:“一百两!”   卞老板皮笑肉不笑的,“老太太,做人不要太贪心啊。这女娃娃是俊俏,可顶多就值二十两,我买了去还得花大价钱调教呢,这费用就不下百两。”   聂老婆子:“那你起码能赚几百两呢。”   她自然不知道能赚多少,但是她在来的船上可听一个牙婆醉酒叨咕过,那些扬州瘦马,一个能卖两三百两呢!   卞老板就笑了笑,不说话了,又看了那边和聂母说话的聂青禾一眼,打算欲擒故纵。他已经看透了,聂老婆子是个爱财胜过亲儿子的,一个孙女就更没什么的。   看他要走,聂老婆子又急了,“好商量。”   这时候聂耀宗喊道:“饿死了,做饭啊!”   聂老婆子见天要黑了,立刻跟卞老板约好明儿上午在街上说话,这里不方便。   等卞老板一走,聂老婆子就把其他看热闹的邻居都赶走,不让赖在这里。   她让聂母去借粮食,聂母不肯去。   聂母:“都借遍了,借不来,娘厉害娘去借吧。”   聂老婆子:“看无能的你。”   聂青禾悄悄去跟洛娘子说话,拜托她和贺驭帮忙接一下聂小力送到聂大力那里。   她早就和岑先生、小力说好的,如果她有事没来得及去接他,就让他在岑先生家吃晚饭,办完事她就会去接的。   洛娘子却不放心她,“大家都不在,就你和你娘俩,不安全。”   聂青禾低声道:“不怕,还有张婶子和邱婶子家呢。”   洛娘子:“你和婶子去我家吧,我们家屋子多,就我和贺驭也住不过来。”   聂青禾感谢她的好意,表示自己要对付聂老婆子,一劳永逸,让她再也不敢来闹腾,所以必须留下。   洛娘子再三叮嘱,“那你小心。”   聂青禾朝她笑笑。   洛娘子就去扯扯贺驭,示意和自己出去。   出了聂家门,贺驭视线一转,就看到那个男人还在胡同里徘徊,顿时眼神骤冷。洛娘子说了自己的顾虑,“青禾说还有事要做不能离开,她和她娘要留下,我总觉得不放心。”   贺驭:“好。”   洛娘子:“好什么?”   贺驭:“你不是让我留下保护她们?”   他在军中做过斥候,专门负责侦查,留在这里保护聂青禾和她母亲,也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洛娘子轻笑,“可算开窍了。不是木头。”   贺驭又不懂她说什么了。   等洛娘子上马以后,贺驭让马在前面走,他则大步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卞老板警觉,一边质问他想干啥,一边握拳出其不意朝贺驭面门打去,他寻思这么一个白净文弱的男人,不够自己的打的!   结果他拳头刚挥出去就被贺驭一拳重重地砸在脸上!   贺驭外形看着纤长斯文,像个文弱书生,可拳头又快又沉又狠又辣。一拳就把男人打得眼冒金星,后槽牙都活动了,还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如果不是贺驭手下留情,收了力,这一拳能打碎他的下颌骨,牙齿直接打掉半口。   贺驭俊容冰冷,周身气压低到极点,跟平日换了个人似的,又冷又酷,若不是他压抑了怒火,这一拳能送直接卞老板去投胎。   卞老板疼得说不出话,呜呜啊啊地指着贺驭威胁,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在金台城混的时候,你小子还玩尿窝窝呢,你特娘的活腻歪了……   贺驭懒得理会他呜呜啦啦跟个蛤蟆似的,他大手一探就把男人抓在手里,跟老鹰抓小鸡一样,胖胖的男人被他拎在手里,半点反抗不得。   他拖着男人就走,丝毫不管男人的挣扎和哀求,绕过两条胡同,前面是一个烂泥塘,他就直接手一松脚一踹,将男人踹下烂泥塘。   卞老板挣扎了一下,原本以为要淹死了,结果发现泥水只到自己腰部,他就想往岸上爬。   贺驭声音低沉冰冷,刀子一样刮着男人,“打她主意,你配?”你个混蛋想烂在这里! 第67章 控诉--她也有委屈要说。   男人嗷嗷地求饶,话也说不清楚,呜呜啦啦的。   贺驭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冷冷道:“两个时辰……”   “嗯嗯,”男人点头如捣蒜,还蹲下去往身上、头上撩泥水,表示一定会泡满俩时辰。   贺驭便不理睬他了,追上洛娘子去接聂小力。   他安静地走在后面,心里不由自主地又去想聂青禾在干什么。刚才听见男人和聂老婆子说要买聂青禾的时候,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他们都捏死。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应该是因为小丫头是他救活的,当然不允许别人打她主意祸害她。   嗯,就是这样。他说服了自己,心里的焦躁就平和许多。   他们在路上碰到阿大阿二兄弟俩,贺驭让阿大送洛娘子回家,他则带着阿二去接聂小力,再把小力送去大哥那里。   聂大力得了聂青禾的叮嘱,只管在小院里好好做工,别的都不管。   而聂小力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因为聂青禾说不必让他知道太多,他还小,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乖乖地跟着贺驭去柳记,又乖乖地呆在大哥身边,也不多问。只是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那里面写满了疑惑和探究,悄悄地打量着、听着,然后拼凑自己能理解的信息出来。   此时夜幕四合,整个金台城已经沉浸在黑暗中。弦月隐在西边的云彩里,忽隐忽现,星子也在云缝隙里若隐若现。   贺驭和聂大力告辞,带着阿二在已经打烊的面馆里吃了碗面,然后让阿二回去。   阿二连反对的话都懒得说,只跟着他。   贺驭没办法,只得道:“算了,你跟着吧。”   反正阿二也不是阿大,阿大会忍不住多问,还忍不住发表评论,说的话总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阿二挑了挑眉,跟着他往前走。   贺驭路过烂泥塘的时候,藉着夜色水光,发现那个男人还呆在里面,不禁轻扯唇角,哼了一声。   卞老板吓得赶紧举手表示自己一直泡在里面,好在夏天泥水里也不会冷,只是水面蚊子多,咬得他满头包。   他倒是不想泡泥水,甚至想去召集人手找到贺驭打爆对方的头,可他刚爬了几步,下巴的疼痛就提醒他要冷静。能把他一拳打成这样的男人,满金台城有几个?   没有!   那这个男人是谁?那必然是来金台城养病的贺驭--锦衣卫新上任的副指挥使大人啊!   他是个牙行老板,在街面上混的,认识驿站、县衙、赌坊、客栈等等大小吏卒,消息灵通得很。   前阵子常驿使在大街上被掀下马的事儿,他们这些人可如雷贯耳呢。常驿使不想报仇?   当然想!   但是他去知府衙门一打听,就老老实实把尾巴夹起来了。   卞老板意识到自己狗屎运居然被贺驭给打了,哪里还敢动?当然是老老实实地泡在泥水里,就当泡药浴了!   原来那小丫头是贺指挥使的女人啊,自己真是瞎了狗眼,差点惹来大祸。   以后真的再也不敢打小丫头和她身边人的主意了。   贺驭和阿二来到聂青禾家的胡同口,这时候已经三更天,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满天星斗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夜幕下周围人家窗外透出来的昏黄光晕。   贺驭本身话就不多,阿二更是个锯嘴的葫芦,两人如猎豹一样在黑暗静谧的巷子里穿行,寂寂无声。   很快各自找好藏匿之所。   此时聂家正大眼瞪小眼在闹意见。   晚饭时候他们已经闹过一场。   聂母把家里能吃的都交给张婶子保管,现在家里既没有钱,也没有粮,还没有油盐酱醋!甚至连点值钱的东西都翻不出来!   聂老婆子直接傻眼,先是骂聂母、聂父,又开始哭号自己命苦,逼着聂母去柳记借粮食和钱。   聂母自然不肯。   聂耀宗饿得不行不行的,就让她们别哭了,让聂老婆子赶紧把带来的面做饭吃。   聂老婆子只做他们三人的,不肯让聂母几个吃。吃完以后天都黑透了,也不能再逼着聂母去借钱和粮食,只能明天再说。   聂耀宗实在是累狠了,这辈子他何曾这样累过?以前来二哥家,他都是坐车的,吃得好睡得好,哪里受过今儿的罪?吃完饭他就嚷嚷着困死了,要睡觉。   聂老婆子原本想她和老头子带着聂耀宗睡东间,让聂母带着聂青禾和堂姐睡西间,结果要睡觉的时候聂耀宗不干了。   他嫌弃得很,“爹、娘,你们也太臭了!”   路上这两天聂老头子和老婆子没洗头洗澡,今儿一天又是风沙又是出汗的,折腾下来不但头发臭烘烘的,身上也一股子酸臭味,就跟腌咸菜腌坏了似的。   聂耀宗受不了,让他们出去,他要自己一个屋睡,浑然不管爹娘睡哪里。   聂老头子瓮声瓮气道:“那我们堂屋打个地铺吧。”   聂老婆子骂道:“我们老胳膊老腿儿的,打什么地铺?反正地上能睡,就让她们几个打地铺。”   她就跳下地去西间赶聂青禾三个到堂屋打地铺。   聂母立刻大声喊起来:“两个屋子,你们一人一间,倒是让我们打地铺,这样欺负人!”   她这么一喊,左邻右舍可都听见了。   张婶子一直打配合呢,喊道:“大力娘,你们来我家挤挤吧。要是再闹到衙门去,我给你们作证,这也太欺负人了。”   聂老婆子就催着她们赶紧去邻居家借宿,屋子让给她和老头子。   聂青禾示意娘和堂姐赶紧走,出去说话。   堂姐却不走,她对聂老婆子道:“奶,这么多年你压榨我二叔二婶,还不够吗?怎么你们来了,就要把一家子都赶出去?”   聂母拉着她让她别说,别跟老婆子硬杠,示意她青禾都安排好了。   堂姐却忍不住,向来安静不多言的她突然就炸了,她哭着控诉聂老婆子,“我才几岁啊,你就把我赶出来,让我到二叔家监视他们吃什么买什么,生怕他们多花一分钱。要不是我二婶是个好人,但凡摊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二婶,我怕是早就死了吧!”   聂老婆子愣了一下,随即蹦起来狠狠扇了堂姐一巴掌,“死妮子,你个吃里扒外的,你说啥?我是你奶,轮不到你骂我,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抖擞,你看我明儿就发卖了你!”   这年头,父母长辈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没有一个孩子敢反抗的,她卖孙女是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聂母立刻护着堂姐,“说话就说话,怎么打人!”   聂老头子也站过来了,阴沉着脸,“老二家的,你就这么教孩子?让她们记恨老的?你娘再怎么的也是长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不赶紧赔罪!”   聂青禾懒得和俩老东西置气,她悄悄把一根洗衣棒藏在身后,等会儿直接敲晕了聂老头子,她们就离开家。   聂老婆子他们没钱吃喝,家里的柴火也要烧完了,不会有人借给他们。   聂青禾算着撑不过两天,他们就得滚蛋!   如果聂父没生病,她自然没法这样对付他们,聂老婆子也能去铺子闹,去官府告儿子媳妇不孝。   但是聂父病了!而且聂青禾已经演了一出大戏,那么多人作证聂老婆子来了就要钱,打得聂父吐血,要发卖孙女,还把聂父气晕住到医馆去,又把一家子赶出去鸠占鹊巢。   就这样了,还咋逼着聂父聂母养他们?就算黄娘子会背后使坏,给聂老婆子通风报信自己在柳记赚钱,那也没什么用。   聂父眼睛生病,干不了活儿,铺子自然不会给他钱。而她为了给爹治病,管铺子借了很多钱,人家自然也不会再给聂老婆子钱。   聂老婆子不管儿子眼睛坏了,逼着要钱,把他打吐血,还要发卖孙女,官府还能管她?街坊们还得指责她歹毒呢。   聂老婆子不占理,不能去铺子闹,不能去官府告,那他们留在这里没得吃没的用,聂青禾还一个劲地让他们出钱帮聂父治眼睛,他们能高兴?   为了不被二房连累,他们自然会尽快滚蛋的!   一切都在聂青禾的算计中,只是没想到堂姐会突然炸了。   原本聂青禾让聂红花去找堂姐,让她在绣衣楼住一晚上暂时别回家,等聂老婆子他们走了再回来。   可堂姐既担心她和聂母在家被欺负,又怕聂老婆子会逼着她一起回老家,就忍不住回家看看。   她到家的时候,聂老婆子正发飙没饭吃,见她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她小白眼狼,住在城里就忘了家里。聂老婆子还逼着她拿钱出来,说她在城里这么多年了,总也得有个十两八两的银子才行。   堂姐被逼得大哭,“我在绣衣楼做工,人家管饭管穿,不给钱,你是长辈,你帮我去讲理,让他们多给我一些钱。我四叔不是读书人吗?有身份,让他去说啊”。   聂老婆子骂她痴心妄想,“真是一家子窝囊废,屁也不是,这么多年,钱也没攒下两个……”。   她不想钱没攒下是被她拿走了,只觉得没搜刮到就是亏了。   想起那会儿的事儿,堂姐就越发心寒,虽然早就知道爷奶是什么人,可临到头上,还是说不出的难过心酸。   自己从小就被奶硬丢过来,但凡二婶厉害一些看她不顺眼一些,自己这些年就别想好过。她越想越难过,又埋怨爹娘没用,不疼自己,奶要把自己赶出来,他们也不敢说不。   说起来她自小在聂老婆子的淫威下长到七八岁,还是到了二叔家才过上正常的日子呢。刚来那几年,她不懂事,害怕奶奶的毒打,不得不告诉一些事儿。后来大一点,看着二叔辛苦二婶为难,她的心就开始背离了。   尤其二婶有一年怀着身子没钱吃药,奶还强行把钱都拿走,后来二婶的孩子掉了,奶还说什么“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哪个女人没掉过一两个孩子?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你们怎么就特别?”   最主要的是二叔二婶对她是真的好,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奶派过来监视他们的就苛待她,给她吃穿和自己孩子一样,教她做针线绣花也是一样尽心严厉。后来她学出徒,二婶也大方地把她送去绣衣楼。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哪里能不感动?   再说了,二叔二婶赚钱,二叔的钱他们从来没藏过,就二婶赚的钱他们也没藏。倒是她去绣衣楼赚那三百钱,二婶坚持不让她告诉家里。   二婶说这钱要是给了,她娘必然要留着给男娃子娶媳妇,给了奶就等于给四叔打水漂,让她自己收着攒嫁妆。   她亲娘都从来没给她打算过,见面也只会悄悄叮嘱她背着二婶和奶奶藏钱,到时候拿给二哥娶媳妇呢。   现在聂老婆子还想直接发卖了她,她能不炸么。   她最大的噩梦就是聂老婆子把她带回老家,随便找个老男人半卖半嫁了她,那样的话生不如死。   所以她一定要闹,闹得聂老婆子不想要她当孙女,把她丢在这里再也不管。   堂姐哭道:“跟我二婶什么关系?我二婶累死累活赚了钱都被你们拿走,我四叔读个书把全家人读得没好日子过。怎么的还不让我说了?你们就打死我吧,免得我这辈子就做只能给四叔做牛做马!”   这下聂老婆子直接气炸了,东间的聂耀宗都怒了,这是指责自己吸血虫呢,不能忍!   他赤着脚就跳下地,阴森地道:“云朵,你爹不在,我今日就代替你爹教训你。”   聂青禾蹙眉,她把堂姐拉到一边,让她别说了。   她对聂老婆子道:“听说过卖身葬父葬母的,可没听说过亲爹病得不行,卖身给四叔赚钱挥霍的。你们能去衙门告儿女不孝,做晚辈的也能去衙门告长辈不慈。爷爷奶奶可能没事儿,四叔怕是要被剥了裤子打板子呢!”   聂老婆子还想跳脚打聂青禾,却被聂耀宗拉住了。   聂耀宗看着聂青禾,这个小丫头说得不错,自己的确不占理。他虽然跟聂老婆子撒娇耍横,在家里怨天怨地,可出了门却也懂一些规矩。   他把爹娘拉开,让聂母带着俩女孩子出去借宿。   堂姐还心有不甘,想继续控诉他们。   聂青禾使劲拉走她,让她不要说了。   聂母拿着三人的换洗衣裳,聂青禾顺便把家里唯一的灯笼和火镰也拿走。   院子里黑咕隆咚的,但是聂母对环境熟悉,让堂姐把家里仅剩的一点柴火也抱走,放到张婶子家外面去。   这下家里没柴火,看他们明早吃什么!   出了门,聂青禾笑起来,“走,咱们住客栈去。”   金台城别看不大,但是因为位置重要,书院和客栈可不少。书院有时候也会给人提供紧急住宿,算是做善事,不过她们三个女人还是住客栈方便。   堂姐擦擦眼泪,犹豫了一下,“那、咱还有钱吗?我的钱都放在钱匣子里了。”   聂母安慰她:“别怕,你的钱匣子不会丢,我让大力给拿走了,等他们走了就拿回来。”   堂姐:“那咱去绣衣楼对付一晚上?”   聂青禾:“太远了,不折腾,咱就近找个客栈对付一晚上就行。”虽然她没带钱,但是身份在,先住一晚上,明天再去付钱人家也会让的。下午时间太紧张,她忙着对付聂老婆子,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去安排客栈。左邻右舍虽然让她们去住,可谁家都不宽裕,有些还男人女人挤一炕,自然不方便。   等她们三个走了,贺驭和阿二从暗处现身。 第68章 掉坑里继续倒霉   贺驭:“我跟着,你去办点事。”   阿二:“公子吩咐。”   贺驭吩咐完,就不远不近地跟着聂青禾几个,并不会被她们发现。   聂青禾三人离开巷子,很快就遇到夜间巡逻的坊首。   两个巡逻的男人喝问:“什么人?”   堂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要转身跑开。   聂青禾让她们不必怕,她就报上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身份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本,尤其能在公开场合交际的身份,久在后院的妇人身份低微,出去说话没份量,要办事都必须家里的男人。   可聂青禾不一样,她在柳记铺子工作,日常迎来送往的有男人有女人,最关键的是柳记承认她的女掌柜身份,所以街面上的人也就接受她这个身份,也得给与她相应的尊重,否则就是对柳记不友善。   听说是柳记的聂姑娘,俩男人笑起来,“大晚上的,聂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虽说咱们金台城宵禁形同虚设,可女人家家的晚上还是不要随便出门,危险。”   聂青禾岂会错过这么好的卖惨机会!   她立刻就抽哒哒地,把聂老婆子带着读书多少年都是个废物的四叔上门逼钱的事儿说了,她爹病了,眼睛看不清,没法做工赚不到钱不说,还得花好多好多钱治病。聂老婆子一来就给爹打吐血,住进医馆生死未卜,还要发卖孙女们。大晚上的,他们霸占了家里,还把她们娘三个赶出来,不给饭吃不给地方睡。   聂青禾抽泣着,哭得梨花带雨般,“两位差爷,您给评评理,我们家老太太这是长辈吗?”   两个男人听得义愤填膺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又问她要去哪里。   聂青禾就说去住客栈,柳记东家善良慈悲,借钱给她爹治病,还预支工钱给她家过日子。   两坊首听闻柳记给她兜底,这就是住客栈也有钱了,他们就把想给她钱的冲动收回去,毕竟自家也不宽裕呢。   躲在暗处的贺驭听着聂青禾跟人哭诉,心里有一种矛盾的滋味,一边知道她是假意卖惨,不得不夸她唱戏的功力,一边又被她的眼泪弄得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种把她们直接带走的冲动。   不过他到底忍住了,若他太过主动怕是会吓着她,以为自己觊觎她呢。毕竟大晚上自己跟着她们,说只是同情保护她们,那聂母也不会相信的。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不现身的好。   再者像她这样聪慧灵巧的女孩子,必然是有办法解决这种小问题的,他不应该随意干涉。   他自7岁没了亲娘以后,万事都没人给他打算谋划,都是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走。后来9岁偷跑去军营,舅舅把他丢进伙头兵营里,除了教他武功兵书外,其他也不多管。他在军中混成什么样,都是他自己一点点挣来的。   很自然的,他养成了这样不随便干涉,不包办别人事务的习惯,对表姐是,对聂青禾自然也是。   聂青禾卖惨成功,这一次聂老婆子不管是去衙门告状,还是去大街上哭诉,都不会有人听她的了!   她们很快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名字很朴素,叫聚财客栈。   聚财客栈是高家的产业,掌柜也姓高。   客栈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净,而且房基都是石头的,客栈两边还有马头墙专门防火,算是比较安全的。   金台城来往的客商多,所以城内的客栈日常生意也很好。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天字号上房,剩下的只有阴面角落的房间和挨着牲口棚的,全都是阴暗潮湿有霉气。   聂母:“要不咱们就对付一下吧。”   堂姐也说好,“反正天热,咱也不用他们的被子。”   聂青禾有点犹豫,要不要再走远点,就怕去了又没有房间,白走一趟。   聂母让她别盘算了,“你都累一天了,咱躺下就睡了。”   这一天顶以往十天了,看给闺女累得,聂母心疼。   聂青禾就答应了,跟掌柜的说自己是柳记铺子的女掌柜,先赊账明儿送钱。   那掌柜笑道:“没问题的,我们都认识你,买你的发网和洗发膏呢,你瞧。”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给聂青禾看他戴的发网。   聂青禾笑了笑,又劳烦他们给送个脸盆和热水,折腾一天怎么也得擦洗一下。   她们三人去了房间后,贺驭便走进客栈,站在柜台前打量一下。   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亮,刚才聂姑娘是个俊俏的姑娘,这个小伙子也是个俊俏小伙子,真是养眼。   贺驭拿出一块银子。   掌柜的连连抱歉,“客官,已经没有好房间了。”   他看贺驭虽然衣着普通,但是细看那衣服却是松江府最好最贵的细棉布,而且俊小伙儿身姿挺拔,气质超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这种人受不了那潮湿发霉的房间的。   贺驭淡淡道:“把你的房间,让给刚才那三人住一晚。”   掌柜的一愣,对上贺驭那双清冷如墨玉般的黑眸,他居然生不出抗拒的心思,下意识就答应了。答应之后,掌柜的还要给自己找个借口,自己和伙计挤一挤也行,聂姑娘那三位细皮嫩肉的,受不了那潮湿的屋子。自己卖个好,回头也能去柳记跟大掌柜、林钱二位掌柜卖好。   他不要贺驭的银子,“贵客,这点事儿还不用您破费。”   他脑子转几圈,已经猜到贺驭是谁了。   常驿使那事儿在他们圈子里传得可太多了。   金台城有六大家族,城内的铺子也基本都和他们有牵扯,掌柜的们多半出自其中。金台城有什么新消息,他们绝对第一时间知道。   上个月京里来了一位大人物,刚受了陛下封赏就到金台城来养病,据说还有公务在身,办什么要案。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是这位小爷来头可不小,金台城有点身份的,没一个敢怠慢的。   要不是这位小爷为人低调冷淡,不喜交际应酬,厌恶别人往他跟前凑,金台城官场、豪门大户只怕得因为他热闹一阵子呢。   贺驭微微颔首,“多谢。银子当房费,给她们送点好吃好用的。明儿跟聂姑娘结账就行。”他又让高掌柜不必跟聂青禾多说什么,然后就走了。   客栈安全得很,他没必要再守着。   聂青禾三人进了那屋子,一进去就打了个寒战。   聂青禾:“娘,姐,这也太差了,咱还是换一家吧。”   刚进来她就踩死了一只潮虫,还有蜈蚣呢,这能睡人?   聂母:“咱要点艾蒿熏熏,对付一下。”   她让堂姐和聂青禾看看还有虫子没,她去端热水。   两人正忙打虫子呢,这时候那掌柜前来敲门,笑道:“聂姑娘,今儿我有事,房间空着,要不您三位去我房间对付一宿?总比这里好一些。”   聂青禾一怔,这么好?   掌柜的笑道:“您别多心,我们和柳记也是老朋友呢,你们大掌柜,林钱两位掌柜,和我也很熟,我们时常一起喝酒。若是让他们知道,我给您安排这房间,回头他们肯定得骂我。”   聂青禾立刻道谢:“那可多谢掌柜的,您有空也来我们铺子,要是买东西我也给您优惠。”   高掌柜的喜滋滋的,“那敢情好。”   他引着她们去了自己房间,房间不大,但是干干净净,整齐利索,他还给聂青禾拿了干净的布单子盖着,“洗过的,没用呢。”他又殷切地问道:“聂姑娘还没用饭吧,我让人给三位下碗面。”   聂青禾还真是饿了呢,“那可多谢掌柜的。”   很快高掌柜亲自带人送来三碗手擀面,还有两样浇头,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榨菜肉丝,“时间仓促,没什么好吃的,聂姑娘将就一下。”   他对聂青禾毕恭毕敬的,仿佛招待贵客。   聂青禾跟他道谢,寒暄两句,掌柜的就告辞了,让她们吃完只管把碗筷放在门外即可。   聂青禾让聂母和堂姐赶紧吃。   两人看着聂青禾,一时间都没动筷子。   聂母是又震惊又骄傲,震惊的是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有脸面了,居然能让客栈的掌柜毕恭毕敬的。   她和聂父可没这个本事,她很清楚。   堂姐也被震撼得不行,她原本觉得聂青禾在铺子里抛头露面,可能会惹人非议,住客栈说不定也会被说闲话呢。哪里知道这掌柜的居然这样谦恭,对着聂青禾又是点头又是作揖的,她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毕竟就算在绣衣楼,秦家小姐过来的时候,那些掌柜们也没这样啊。   聂青禾真饿了,先吃了半小碗韭菜鸡蛋面,又吃了半小碗榨菜肉丝面,还喝了几口汤,“真香,你们多吃点啊。”   聂母吃了一大碗面,吃得直喊过瘾,堂姐开始还矜持,后来也放开,吃了一大碗,撑得直揉肚子。   堂姐问聂青禾:“明儿他们能走吗?”   聂青禾揉着肚子在屋里散步,“家里没柴火,没米面,他们撑不了两天。爹眼睛还不行呢,明儿咱们晌午吃过饭再回家求他们凑钱给爹治病,以后我哥还得娶媳妇呢,可都要靠四叔了。”   看吓不跑他们!   堂姐笑起来,“给他们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聂母想起来一件事,“好像下半年的房租快要交了呢。”   聂青禾笑道:“好的很呢。”   她又跟聂母商量一番,已经半夜,三人赶紧睡觉。   聂青禾她们一夜好眠,聂耀宗三人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半夜聂耀宗渴醒了要喝水,结果黑咕隆咚的怎么也摸不着茶壶。   昨晚上聂老婆子做了一锅面片他们三人吃的,因为找不到油盐,只能从咸菜缸里捞了咸菜当盐,结果又放多了。原本面片汤当水喝,就不用烧水,结果太咸喝下去更容易口渴。   若是在家里,他窗台上总有一壶凉白开备着,可这是在金台城,他不熟悉家里的摆设,根本找不到茶壶汤罐在哪里。他只得喊娘。   聂老婆子和聂老婆子年纪大了,昨天累得晕头转向,睡的又晚,睡着以后便鼾声震天,打雷都不会醒。   聂耀宗喊了半天,聂母都没动静,他只得爬起来自己找水喝。   黑灯瞎火的,他也找不到油灯和火镰在哪里,只能摸索着到水缸边喝了一通凉水。   人渴的时候,喝多少都觉得不解渴,结果不小心就把肚子喝胀了。   他回去躺了一会儿,刚要睡着,又想撒尿还觉得肚子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喝凉水坏肚子了,只得起来去找茅房。   在家里的时候,大嫂会把尿罐儿洗刷干净,每天放在他屋里,这样他撒尿就很方便。   他抹黑也没找到尿罐儿在那里,便站在院子里对着墙根儿就呲,撒完尿本来想忍一忍,结果肚子却一阵疼过一阵。   聂家在小院的西南角有个厕所,他下午时候上过的,这会儿便摸黑过去。   厕所里黑咕隆咚的,还有一股子骚臭味儿,让他几欲作呕。   平时聂母每天都会清扫厕所,自家人讲究点就不会很臭。可今儿闹腾了一下午带半晚上,聂母自然不会收拾,聂老头子又不是很讲究,就算有尿灌和厕坑,他也能洒一半在外面,夏天味儿大,很容易臭出来。   聂耀宗站在那里适用了一下,解开腰带摸索着蹲下去。   可他根本就没找对位置!   一脚直接踏进了茅坑!   他意识到不对,立刻就想拔脚出来,可他腰带已经解开,裤子哗啦掉到底直接把双腿给捆住,哪里还能动弹?   噗通!!!   “啊啊啊啊啊--”   聂老婆子一下子被惊醒了,“了不得了,房子塌了!”   聂老头子一打滚爬起来,拖着聂老婆子就往外跑。 第69章 玩儿他--饿死他了,气死他了,憋屈死他了。   到了外面,他们才听见聂耀宗在茅房里连哭带嚎的,直接懵了。   左邻右舍的也都被他给吵醒了,纷纷爬起来瞅瞅咋回事,却都不出声,只管看热闹。   而聂青禾三人,因为前一天太累,第二天就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先去打水洗漱。   很快高掌柜又亲自上门送早饭了,六个豆腐青菜包子,还有一碟子小咸菜,三碗小米粥。   聂母还嘀咕这得多少钱呢,怕人家客栈服务好,价钱也要得多。   聂青禾让她放宽心只管吃好住好,其他的都不用管,“娘,你得习惯,别以后有钱了都不会花。”   聂母感慨道:“还真是,对我来说有吃有住就行,还要怎么花?最操心的也就是你们几个的婚事。”   堂姐的脸红了。   聂青禾却脸皮厚得很,“那您可不用操心我。”   吃过饭,她聂母和堂姐去茅房,聂青禾去跟高掌柜结账,回头送钱过来。   高掌柜笑道:“聂姑娘,这里有钱找给您呢。”   昨晚上贺驭放在这里五两银子,住宿费按照最差房间算的,一晚上一百文,饭菜什么的收了一百文。   他找了聂青禾四两八钱银子。   聂青禾愣住了,这是哪里来的钱?她问高掌柜谁付的钱。   高掌柜自然不会直接说贺驭的姓名,毕竟他也没自我介绍呢,笑道:“一位大高个儿,模样十分俊俏的小伙子啊。聂姑娘不认识吗?”   聂青禾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贺驭的模样。昨天他和洛娘子给她帮忙,难道昨晚上又跟着她们来了客栈,还帮她付了钱?   她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暖流,感动得不行。贺驭可真是个好人啊,救了自己两次。这一次对付聂老婆子又出人又出力,晚上还跟着保护她,帮她付了房钱。   嗯,等赶走了聂老婆子以后,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聂母和堂姐也好奇哪里来的钱。   聂青禾道:“是洛姐姐让人帮我付的呢。”她总不能直接说是贺驭付的,那样聂母会犯嘀咕,说洛姐姐就没问题了。而且,大概率是洛姐姐拜托贺驭照顾一下自己的。   堂姐还去绣衣楼上工。   聂青禾也不让聂母回家,反正张婶子会带人勾发网的,她让聂母跟她去柳记,顺便和张婆婆多交流一下。   她和聂母先去找他们家的房东,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希望房东金虎能帮个忙。金虎是个有些匪气又有点侠气的包租公,家里有一条胡同的房子。聂家一直租住他的房子,年头久了关系还不错,他也一直没给涨价。   聂青禾拜托他今天就去收房租,聂父病了不在,但是他爹娘还有四弟在,四弟还是个童生,更应该负责这事儿。   金虎笑道:“你俩就看好吧。”   聂青禾跟他商量好了,然后就带着聂母去铺子。   柳大掌柜竟然在,他看到聂青禾和聂母进来就上前打招呼,“要是家里不方便,你们就暂时住在后院,有收拾干净的屋子。”   聂青禾笑道:“多谢大掌柜。”她没有说不用,因为聂老婆子今天未必走,可能还得挣扎两天呢。   她又问大掌柜怎么在铺子里。柳记的生意挺多的,不只是街上的首饰铺子和作坊,另外还有其他的,也都在大掌柜的管辖之下,所以他每天都很忙,并不会天天在铺子里呆着。   柳如归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他温声道:“前几天去了趟京城,回来又忙着定新样子。”他和聂青禾聊了几句,又说到黄掌柜,“黄老板是个明事理的,知道黄掌柜的那些小动作,他不赞成。以后黄掌柜不会再找人和你打擂台,也不会再找人勾发网熬洗发膏了,黄记要是想卖这些,会从我们铺子进货,都算你的出货量。”   聂青禾:“多谢大掌柜。其实他们要勾发网,只要来好好说,我也会教他们的,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手艺。”   柳大掌柜:“总之在金台城,我会保护你的这些首创,你只管放心去做。”他让聂青禾有需要只管说,不管支银子还是用人用车,林掌柜会随时配合她。   聂青禾感动得很,“多谢大掌柜。”   有大掌柜这句话,那她可就方便多了。她想起黄掌柜拉拢自己的事儿,想跟柳大掌柜说,这时候一个跟着大掌柜出门的账房匆忙过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他们要去谈生意。   聂青禾寻思那就等大掌柜回来再说,反正自己已经拒绝了黄掌柜,他要脸面也不会再找自己,还是先专心对付聂老婆子。   过了一会儿阿大就送洛娘子到了。   洛娘子拉着聂青禾问家里如何了,聂青禾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惹得洛娘子哈哈直笑。洛娘子指指阿大,“贺驭说让阿大给你帮忙,你想干嘛就吩咐他。他腿脚快,力气大,嘴皮子不像阿二那么木,干啥都成的。”   聂青禾笑着跟阿大招呼一声,请他后院休息。   阿大笑道:“聂姑娘,昨儿那个想打您主意的猪猡,被我们公子打了一顿丢下烂泥塘腌了俩时辰,以后再也不敢的了。”   聂青禾惊讶地看看他又看洛娘子,十分意外。   洛娘子笑得有些揶揄,“我还以为他是块木头呢,还是有点开窍的。”   聂青禾:“等这事儿了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姐姐和贺公子。”   洛娘子:“谢什么啊,对我来说就跟自己演戏一样过瘾,我还要谢谢你家老太太给了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呢。”   她知道聂青禾放得开,并不耻于家里那点事,所以也敢于开玩笑。   聂青禾把柜上支取的五两银子给洛娘子,说一下客栈的事儿。   洛娘子:“我瞧着他想让你自己给,否则也不会让人家给你结账了。要我做好事不留名,我就让老板不许说。”   阿大听着有些汗颜,你是好表姐么,这么拆我们公子的台?他少不得给描补两句,免得聂青禾觉得自家公子心术不正啥的。看聂青禾是真的感激贺驭,并没有那些想法,他又乐滋滋的。   聊了两句,就见珍珠和柳徽一起过来。   珍珠提了一个篮子上面盖着雪白的纱布,还冒着热气呢。一进铺子,她就给聂青禾和洛娘子问好,“我们三少爷让厨房做了一些三鲜馅儿的包子给大家。”   她请洛娘子吃,洛娘子笑着摇头,说吃过了。   旁边的阿大很意动,想尝尝看,珍珠却直接无视了他把篮子都塞给聂青禾,“姑娘,昨儿你们肯定没吃好,这包子好吃呢,你拿去给大娘子和红花他们吃。”   聂青禾笑道:“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她看柳徽站在一边没走,就先和柳徽寒暄几句,跟他致谢。   柳徽眼神瞄过阿大和洛娘子,温声笑道:“青禾你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今儿没事,闲着呐。”   青禾?这么亲切?洛娘子立刻就盯住了他。   聂青禾虽然也觉得他突然叫自己名字有些奇怪,不过她是现代灵魂,本身习惯被叫名字,总是姑娘小姐的,她都有些不得劲儿呢。   聂青禾和柳徽在那里说话,有妇人过来梳头由珍珠招呼。   洛娘子依然拿了画本子在那里绘制发髻的图样,又悄悄地给阿大使眼色,“贺驭呢?”   阿大:“公子今儿有事,阿二陪着出门了,估计得傍晚儿回来。”   洛娘子不说话,只把嘴角朝着柳徽那边歪了歪,示意他再不让公子加把劲,可能就被别人近水楼台了。毕竟青禾那么可爱美丽,那么受欢迎,谁不喜欢呢?   阿大看着她的嘴巴,疑惑道:“表小姐,您嘴巴不舒服?”   洛娘子:“要你什么用,去青禾家看看情况吧,快马加鞭回来告诉我们。”   阿大:“好勒。”   他骑马往聂家去,到了聂家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便下马去问问怎么回事。   张婶子原本替聂母张罗妇女们在她家勾发网,这会儿也都踩着梯子探头看呢。   她认出阿大是聂青禾交代过事情的青年,阿大也认出她是聂母拜托过事情的娘子,两人对了一个眼神,阿大就去了她家。   张婶子把梯子让给他,阿大根本不用,直接手一撑,整个人就轻飘飘地坐在了院墙上。   张婶子:“……”可把你能耐的,要是把院墙坐塌了,看不找你赔!   此时聂家正热闹呢。   一刻钟之前金虎带了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一起来聂家,进院子就吼着交房租。   聂老婆子没好气地说聂二壮死了,没人给他交房租。   金虎一听,直接吆喝着把人丢出去,房子收回。   聂老婆子这才被吓住了,赶紧说聂二壮生病,在医馆治呢,他要是想收租,得等他媳妇回来再说。   金虎瞪着一双虎目,那俩壮汉也一脸横肉,看着就很有威慑力。金虎:“你们是什么人?”   聂老婆子就说是聂二壮的爹娘和弟弟。   金虎哈哈一笑,“既是一家人,怎么还让我等?你们就赶紧把房租交了,要不我把你们丢去臭水沟里喂泥鳅!”   聂耀宗头疼欲裂!脾气很大!!!   昨晚上他掉茅坑里,脱光了在院子里冲洗,足足冲了一缸水,还是觉得身上一股子味儿。最后躺在炕上生无可恋,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早上他还没睡醒呢,左右邻居家的熊孩子又开始叮叮光光敲敲打打,吵得他头疼。   他忍不住冲到院子里吼了一声,却被几个小孩子骂了,他们还拿石头丢他!   简直要气死他了!这些没教养的熊孩子!   他睡不着,没好气,就让聂老婆子赶紧做饭吃,结果缸里竟然没水了!明明昨天还有一大缸的!   没辙,聂老头子赶紧去挑水,谁知道打水还要钱!两担水就要一文钱!怎么不去抢!   等他挑水回来,聂老婆子要做饭,好家伙这又找不到火镰和柴火了!   明明昨晚上还有一些柴火的,怎么这会儿就没了呢。   火镰他们倒是自己带了,可没有柴火也做不了饭啊。   聂老婆子就想去胡同里偷点别人的,结果人家都放在院子里呢。想偷没得逞,她还想跟邻居家借一些,可左右邻居一看见她,话都不说转身就回家关门,根本不给机会,给她气得不行。   这辈子聂老婆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她寻思去街上先赊担柴火,让人回头管聂母要,结果不等走呢,金虎就带人上门了。   她没这么憋屈过,聂耀宗更没受过这种罪!   掉茅坑、没觉睡、饿肚子、被指责,几样夹攻让聂耀宗起床气特别严重。他站在门口,冷冷地呵斥金虎等人,“什么人在此喧哗?我可是童生身份,你们不知道吗?”   金虎立刻做出一副好怕的样子,抱着头,“好怕,我好怕。”随即他呸了一声,“知道的你是童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畜生呢。二十四五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好意思,真是臭不要脸!快给钱,要不就从我房子里滚出去!”   聂耀宗顿时感觉受到了天大的屈辱,气得直打哆嗦,“你等着,我这就去衙门说你羞辱读书人,看金台城的读书人不撕烂你的嘴!”   他在家乡县城的时候,也结交了一些童生,在县城的街面上几乎无人敢惹,来了金台城也以为是那样的。   金虎:“我可去你的吧。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金台,不是你家,我不是你妈还惯着你。你去试试,看看金台城的书生是帮你还是帮我?金台城看着不大,书院可有五六家呢,其中一家就是我们金家的,怎么滴,你想试试?”   聂耀宗的脸色顿时白了,他却不肯服输,大声道:“那你知道宋清远吗?”   金虎面色一正,还抱拳朝旁边施礼,“这是自然,宋秀才是我们金台府这一次的第三名,以后肯定能中举中进士。我岂会不知?”   他之所以一直不涨聂家的房租,也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方便结交。   聂耀宗顿时来劲了,得意道:“那是我侄女婿,和我侄女是娃娃亲!他爹和我二哥,那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这么一说,张婶子等人都开始呸他,不要脸的东西,那是你二哥,也不是你!   金虎得了聂青禾的叮嘱,自然不怕他,反而也给他羞辱一顿,“你可别提我们宋秀才,人家16就中了秀才,你都二十四五快三十的人了,连个秀才都不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不干活儿,老大个人跟个蚂蝗一样就会吸血!”   “你、你……”聂耀宗被气得脸色铁青,黑得跟锅底一样,真的要窝囊死他了! 第70章 吓跑--天上掉馅饼?   聂老婆子也忍不了了,跳着脚骂金虎,“你算老几,你来骂我儿子。我儿子读书好得很,看回头考个秀才举人老爷,不弄死你!”   金虎的左右护法朝她挥了挥拳头,吓得聂老婆子立刻往后跳,躲在聂老头子身边。   聂老头子一直没吭声,这会儿他作揖道:“金老板,我们儿子媳妇去了医馆,要不你们去那里找找?我大孙子还在柳记做工,大孙女在绣衣楼,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他们有钱。”   聂老婆子:“对!”   想让他们出钱,没门,而且他们哪里来的钱?钱袋在码头被偷了!   天杀的!聂老婆子真是恨死那帮小乞丐了。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等她宝贝考上秀才的!   此时黄娘子和黄莺儿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她有心要帮衬聂老婆子,又怕张婶子等人看见给聂母告状,到时候要和自己打架。不过她实在看不上聂母这样,真是不孝顺,明明聂青禾在铺子赚了大钱,却藏着掖着不养公婆,太坏了!   她在门口朝着聂老婆子打了半天手势,聂老婆子终于看到她了,大声问道:“你谁啊?”   黄娘子:“……”这怕不是个傻子?   聂老婆子还是去院门楼子看看,有邻居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这是好事,也许可以借点钱呢。反正不管借多少,都让聂二壮还。   黄娘子看她过来,就道:“大娘,你怕是不知道,你孙女在首饰铺子干活,赚可多钱呢,一天得有一两银子!”   聂青禾赚多少钱她不知道,但是她会编造啊。   聂老婆子尖叫一声,“什么?一两?”   黄娘子示意她小声,别被人看见了,她就把聂青禾在铺子做工,抛头露面勾搭男人赚钱的事儿说了。   聂老婆子一下子就炸了,好你个死丫头,竟然靠勾搭男人赚钱,简直丢老聂家的脸,赚了钱不给奶奶还想一毛不拔。他娘的,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我厉害!   昨天那个卞老板呢?不是说要买她吗?今儿不用五十两银子,二十就卖!   她探头看看,却不见卞老板的影子。   她跟黄娘子问了聂青禾的消息,知道和聂父一个铺子,她立刻就来了劲。她回去院子对金虎道:“要房租不难,你跟我来,我去找人要钱。”   竟然敢耍弄她,想不给她钱!   聂老婆子气得不行,立刻就跟老头子和聂耀宗说,让他们一起去找聂青禾要钱。   黄娘子得意得很。   墙上的阿大急了,这是要坏事?他立刻跳下墙头,打算去给聂青禾报信。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熟人--他二弟。   阿二来干嘛?公子让他来的?   阿二依然戴着斗笠,穿着一身短打,精明干练,他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每一个都一身腱子肉,身上的褡裢马甲都被撑得要破裂了。   阿二一挥手,他们直接冲进门,把刚要出去的黄娘子都堵回去了。   黄娘子吓得尖叫起来,“你们、你们什么人,干嘛?”   阿二随着四人进了院子,他们把门口把守住了,直接衬得金虎几个都小了一圈。   阿二站在院子里,双臂环胸,斗笠微微前倾,他缓缓抬头,视线冰冷而无情,被他看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就好似被猛兽盯上一样。   院子里的人,包括金虎,还有两家邻居墙壁上趴着看热闹的人,都瞬间敛气屏息,大气也不敢喘。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谁,也不知道他干嘛,有什么本事,可就是被他吓住了。   阿二不耐烦说话,挥了一下手。   一个大汉吼道:“你们聂姑娘说给她爹治病,借了我们五十两印子钱。说好今天还的,钱呢?”   什么?   张婶子和街坊邻居们都愣了,吓了一跳,青禾借印子钱?   金虎也不敢置信,他朝着阿二拱手,陪着笑,“这位爷,不知道怎么称呼。”   阿二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四十五度望天了。   金虎:“……”   聂老婆子双腿都软了,“这个天杀的死丫头,她、她这是要干啥?”   张婶子麻着胆子喊道:“她爹病了,差点瘫痪,眼睛还不行了,为了给她爹治病呗。这丫头,真是个孝顺的。可有人不管儿子病了,上门就给打吐血呢!”   邻居们纷纷指责聂老婆子三人,气得聂老婆子直跺脚。   阿二不耐烦,动了动斗笠。   那个大汉立刻吼了一声,“我这里有契书,摁了手印的,今儿还也得还,不还就用人顶。”他扫了一眼黄娘子,“你就是聂姑娘的娘?”   黄娘子吓得立刻摆手,“不、不……”   大汉蒲扇大的手一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抓你去还钱!”   黄娘子吓得嗷嗷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好汉,我不是,我是邻居,邻居,我夫家姓黄。”   这时候黄莺儿麻着胆子喊娘,说自己家姓黄。   大汉回头吼道:“你就是聂姑娘!还钱,要不就抓你去抵账!”   黄莺儿吓得哭了,“我不是不是!”   大汉虽然吼得声音大,却不动手,然后就盯着聂老婆子三人看。   大汉又喊:“聂姑娘借钱,她不在,她爹娘兄弟姊妹还。”   聂老婆子立刻喊他们不在,让他们去柳记和绣衣楼找。   阿二:“你何人?”   聂老婆子:“我是她奶奶,她爷,还有她四叔。”   阿二点点头,“甚好!”   大汉一挥拳头,“把你们抓起来,逼着他们还钱,不还钱就剁你的手指头,反正你们是一家人!”   聂耀宗又气又怕,还饿,就越发虚软,都不知道什么感觉了,“你、你们不能这样。我是读书人,我有童生身份,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让他们还钱!”   大汉冷笑:“找她有什么用?你们不是说她爹病了,有什么钱?你是童生,读得起书,肯定有钱!你们是一家人,赶紧替他们还钱!”   四个大汉一起喊:“还钱!”   刹那间,小院儿都被震动嗡嗡的。   阿二哼了一声,眼神越发冷酷,他懒得废话,挥了一下手指头。   四个大汉立刻上前,一个拎聂耀宗,一个拎聂老头子,两个拎聂老婆子。   “饶命,饶命!”聂耀宗鬼哭狼嚎起来,什么童生的面子,什么读书人的架子,统统顾不得了。   聂老婆子和聂老头子也赶紧求饶,聂老婆子一个劲地骂儿子和孙女,骂他们祸害,拖累自己。   “还,还,我们还,求各位大哥行行好,再宽限我们两天!我们家里还有好几个侄女呢,都长得水灵俊俏,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聂耀宗跪地求饶,千万不能把他抓走,更不能被砍手指头,他还得考秀才考举人呢。   阿二垂眼扫视他们,鄙视得很,若不是公子只让自己吓唬,他想一脚踹死这个想卖侄女的废物。他冷冷道:“再宽限一夜,明日此时再不还钱……”   “还,还!我们还!”聂耀宗全然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面,男儿膝下有黄金了,只想赶紧把这几个煞星打发出去。   阿二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四个大汉也跟着快速离去。   他们来的突然,去势如风,只留下伏地抖如筛糠的聂家三人。   众邻居们目瞪口呆,黄娘子也懵了。   聂青禾真的借了高利贷?有人不信,有人说不可不信,“听说聂师父病得很厉害,在作坊里晕倒,当时就口眼歪斜手脚瘫痪了。幸亏荆大夫医术高明,给他扎针灌药,才救过来的。人是救过来,但是眼睛却不行了。这会儿你们看他还能走,但是没看他走得特别慢,腿脚不利索吗?那八成是中风没好利索呢。我可知道,这中风啊,吃药扎针可贵了,一个月至少五两银子,一治就是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   “一个月五两?那一年就得六十两啊。”   “对呀,要不她借印子钱呢?”   “啧啧,说是在铺子里赚钱,结果还不是要借印子钱?真是可怜。”   “青禾真是个孝顺的啊。”   “可不咋滴,真孝顺。她爹不行了,这钱还不得她还?”   众人自己脑补自己填补细节,就把一个呕心沥血借高利贷救爹的苦命女子形象,给完善得很高大全了。   金虎瞧着那四个大汉的确是赌坊放印子钱的,可那个领头的却不认识呢,他有些犯嘀咕。在他看来聂青禾应该不会借印子钱,毕竟她在柳记做,需要钱柳记也会垫付的。而且早上聂青禾和聂母找自己说话的时候,从容自若,不见慌乱。   他见吓唬的目的达到,便也大度地说再宽限几日房钱,让他们赶紧凑齐,否则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等金虎一走,聂耀宗连滚带爬跑去屋里,喊着:“娘、爹,咱们赶紧的,走!”   聂老头子颤巍巍的,老了好几岁一样。   聂老婆子哭鼻子抹泪的,“这天杀的二壮啊,还有他那个败家的婆娘,这是要毁了我们啊。那个死丫头,真是捅破天的胆子,她敢借印子钱啊!就该发卖了她!”   聂老婆子趁着聂母不在,还想搜刮一番,结果一文钱都没翻到,家里也没点值钱的东西,就连可以拿去当铺换钱的好被褥都没有,家里只有三床补了很多破补丁的烂被褥,里面的棉花都已经成团,沉重得既不挡风也不保暖,当铺都不要的。   没辙,他们只得重新背上自己的行李卷,再带上剩下的十斤面赶紧离开聂家,生怕回头被印子钱的打手给抓走。   不管是逼着他们帮忙还钱,还是要用他们威胁聂青禾一家还钱,都不是他们愿意的。   聂二壮瞎眼就瞎眼,还欠了印子钱,可别想拖累他们!   阿大立刻牵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很快三个人就在路口犯难起来--他们没有盘缠回乡!   聂老婆子一直在咒骂聂二壮、儿媳妇、孙子孙女,这会儿骂得嗓子又干又疼,又饿又累,步子都拖不动了,逼着老头子想办法。   聂老头子闷闷地道:“那……我去那边码头扛活儿,咱们赚点钱回乡。”   聂耀宗:“你扛活儿能赚几个钱,我饿死了!不如就把这些面卖了换钱回家。”   就十来斤面,就算人家给好价格十文一斤,那也不够三个人的路费。   聂老头子去扛活儿,他这个年纪,一天累死累活五十文顶天了,他们三个还得吃饭住宿呢?   三人一筹莫展,就连在儿子媳妇面前嚣张跋扈的聂老婆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们的钱袋被人偷了,衙门也说给找,可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才有消息呢。如果是外乡人偷的,人家出城去根本就找不回来了。   聂耀宗抱怨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聂老婆子:“耀宗,要不……你去书院找那些读书的借一借?”   聂耀宗怒道:“怎么不说去找宋家借?”   聂老头子:“我看不必去宋家。云朵不是回信说宋家跟你二哥家走动少了?你二哥眼睛瞎了还借印子钱治病,宋家怕是更躲不及呢。”略动动脑子就知道,如果宋家肯帮忙的话,聂父病了聂青禾能不去借钱?但凡能借来,还用借印子钱?那指定是宋家嫌弃,不但不借钱,八成婚事也悬。   三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聂老婆子突然看到卞老板在街上。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卞老板!”她蹬蹬跑过去,一把就抓住卞老板的胳膊,“卞老板,咱那生意,20两,成交!”   卞老板看到聂老婆子,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儿。昨晚上他被贺驭扔到烂泥塘里泡了半宿,差点没被蚊子吃了,到现在还满脸蚊子包,腰部以下被泡得皱巴巴的,得亏他身体好没得病。   这会儿看着聂老婆子还敢跟他说买聂青禾的生意,这是想害死他啊!黑心肠的老婆子!忒坏!他转身就要走。   聂老婆子却拉着他不放,“咱好商量。实在不行,你给我十两,你就把人拉走。”   卞老板眯了眯眼,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三个人看起来跟丧家之犬一样,怕不是……那丫头有贵人相助,这三个夯货肯定不是对手,肯定是赶出来的。   卞老板惯在街面上混的,如果不是贺驭太厉害又有身份,他哪里可能忍气吞声?他精明的小眼睛一转,随便试探了几句,就把聂老婆子的话掏出来,知道聂家如今危难,老婆子想回乡但是手头有点紧。   他立刻笑得份外热情,“缺钱啊?缺钱您说话啊。我这里不是给人介绍活儿么,读书识字的,给人抄书,一个月三两银子。侍弄菜地的,一个月二两银子,浆洗做饭的婆子,一个月二两银子。包吃包住。”   聂耀宗一下子活过来了,天不亡他啊!   他立刻拿起架子,“三两银子少点。”   卞老板强忍着才没给他翻个大白眼,笑道:“如果是秀才,那就五两呢。”   聂老婆子也赶紧说好,让聂耀宗别挑。   聂老头子犹豫道:“有这等好事?”要是这么赚钱,那这满大街的人不去?非要找他们?   聂老婆子不乐意,“怎么,我儿子不值当这个价?”   聂耀宗也不满聂老头子轻视他,他向来觉得自己就是不想做工而已,只要自己愿意,一个月三四两银子是很轻松的,哪里像哥哥们那么窝囊?   聂老头子忙说不是,而是觉得这钱给得多了。   卞老板笑道:“不瞒您说,我还是对您家那个孙女感兴趣,给几位解了燃眉之急,也好有时间再谋划一下。当然,您三位要是没兴趣,那就算了。”他还有几个外地买来的孩子要去挑选一下呢。   聂老婆子和聂耀宗赶紧说可以的,问他去哪里做活儿。   卞老板说种菜就在城外的菜园子,抄书就在城外一个学堂,十里路,这会儿紧着走去了就能上工,晚饭就有着落。   聂耀宗摸了摸肚子,“我现在就饿了。”   聂老婆子又跟卞老板说给他们买点肉包子吃,“我儿子可是读书人,从来没吃过苦。这要不是钱包被偷了,也不至于这样。”   卞老板点点头,“我先去雇辆车,然后去给你们买吃的。”   他让三个人等等。   聂老婆子还怕他跑了不管他们三个,忙让老头子跟着去。   卞老板就领着聂老头子去雇了一辆骡车,让车夫跟着聂老头子去,他去买吃的。   聂老头子看卞老板付了车钱,就放心了,他也知道老婆子和儿子受不得热,赶紧让他们上车等。   聂耀宗坐在马车里,拿着已经破了的纸扇扇个不停,“我二哥也真是够窝囊的,干了这么多年,一个月才二两银子。现在眼睛瞎了,人家铺子直接给他一脚蹬开,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还瞧不起我?我是不稀罕去干罢了,我要是去,一个月怎么不得给我三两四两的?”   聂老婆子:“那是那是,我宝儿这么厉害,三两四两的咱还不乐意给他们干呢。”   聂耀宗:“说好了啊,我就去做一个月,赚够钱就不干了,我要继续读书。”   聂老婆子:“那这么好的营生咱不干了?”   聂耀宗:“你和我爹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让你们吃苦受累?让我三哥两口子种菜洗衣做饭,不是更好?”   聂老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哎呀,我宝儿就是聪明,就是孝顺,就知道心疼爹娘。对,让他俩去干,不过银子可得给咱才行。”   聂耀宗撇嘴,鄙视道:“我二哥觉得给我那点钱就了不起了,好干嘛的?我随便就比他赚的多。他们要是对我好点,这活儿到时候不就给大力了?现在么,他做梦去吧!”   一直装作闲汉躲在一边打盹儿的阿大都要惊呆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呢?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71章 宴请--搬走大山一身轻。   且说卞老板去了一家铺子,要了六个粗面馒头,又要了一小瓦罐青菜蛋花汤,然后悄悄地把自己买的蒙汗药倒进去搅和一下,拎着去找聂老婆子几个。   卞老板生意范围广,以前除了四处物色俊秀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还给一些黑窑厂、盐场、矿场送驴。所谓驴就是那些年轻的男人,贪图安逸的工作,见到有高报酬不觉得天上掉馅饼只觉得自己配得起。   他看聂老头子身体结实,聂耀宗虽然四体不勤,但也是个青年男人,在家里懒可去了黑场甩几鞭子立刻就能训过来。   等送到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说啥都不好使。   这种虽然是骗过去的,但是到了那里也要签文书摁手印的,就算官府知道了都不好管。   卞老板原本已经不做这个生意,可他实在是憋着一口恶气出不来,不敢对付贺驭也不敢打聂青禾的主意,可不就对聂老婆子下手了?   那三个人兴高采烈地庆祝找了好营生,浑然不觉得已经落入卞老板的陷阱,只觉得是自己命好能力强,值当这好的待遇。   等卞老板回来,他们三个毫不设防地吃吃喝喝,实在是饿狠了,虽然汤的味道不大对却也没在意,吃饱喝足以后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昏倒在马车里。   阿大:“……”   就真蠢,那蒙汗药又不是无色无味,怪味很大,怎么就能喝下去?   原本洛娘子让他盯着三人的动静,及时回去给聂青禾汇报,他看这会儿三人也不会给聂姑娘添麻烦,反倒他们自己一身麻烦。他就先去找贺驭,给贺驭汇报一下。   贺驭刚从知府衙门回来,还穿着大红飞鱼服没来得及换,正在听阿二汇报讨要印子钱的事儿。   听说三人已经忙不迭地收拾包袱走了,他冷峻的眉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轻轻哼了一声,这种无情无义的东西,不配做聂姑娘的家人。   阿二:“公子,是否还有安排?”   贺驭:“算了。”   这种普通小民吓唬一下就行,一听说招惹了印子钱,那必然不敢再上门的。   这时候阿大回来,跟他汇报聂老婆子三人的事儿。   贺驭:“……”真蠢。   阿二那张平板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阿大:“公子,要管吗?”   贺驭:“先派人跟踪,莫要打草惊蛇。这个卞某人要去的地方,兴许是我们要查的位置,届时一网打尽。”   这个聂耀宗也该吃吃苦头。   原本他计划三个人逃走以后,跟聂家没关系,他再让阿二带人把他们三个抓走。聂耀宗送去书院柴房关起来,让他在那里抄书,聂老头子和聂老婆子就送到南边菜园子,种菜、做饭、洗衣服。让三人在那里干一段时间,赚够了路费,还一些聂家的钱,再让他们“逃走”。   既然他们自己找了不谋而合的营生,那他也懒得多管。   他让阿大去铺子给聂青禾和洛娘子说一声。   此时聂青禾几个已经吃了晌饭,她正在等黄娘子带着聂老婆子三人来铺子闹事儿呢。   她早就预备着黄娘子跟聂老婆子通风报信,等他们来闹。她已经跟林钱等人说好帮忙演戏,就说聂父眼睛不好不能干活,想把聂青禾和聂大力都辞退。   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赖着爷奶和四叔,如果他们不管,她就威胁去官府告四叔,逼着四叔做工赚钱帮忙还钱。这么一闹,聂老婆子就没辙绝对不敢去官府闹,顶多在这里闹腾两天就回老家了。   以聂老婆子和聂耀宗的尿性,绝对不想被赖上,又不能卖孙女换钱,那肯定要甩手走人,不会管他们死活的。   这样,家里就光明正大地摆脱老家的压榨,以后四叔也没资格再要求他们给钱。   而聂父经过这一次的挫折,也彻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不会再背负不孝的压力。而四叔对自家这样绝情,他也不会再有非养弟弟不可的念头。自家就可以甩开膀子过好日子啦。   听完阿大的消息,聂青禾也有些无语,“你是说……阿二带人把他们吓跑了,他们路上碰到一个介绍干活儿的,就被迷晕拉走了?”   现在贺驭从中帮了一把,干脆利索见效快,半天就把三人搞走了,都不必来铺子闹。   阿大笑道:“正是,不过姑娘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苦头是要吃一吃的。”   聂青禾半点都不担心,“那是他们应得的。”   阿大暗叫说得好,就不能惯着他们,他还怕聂青禾同情他们呢。   聂青禾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感觉搬掉了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   她心里对贺驭和洛娘子感激无比。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和人脉,要想对付聂老婆子,只能靠舆论。   她忍不住笑起来,贺驭这人真可爱,看着不冷不热的,没想到还是个热心肠。   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呢,不但救了她两次,还帮了她这么多忙。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昨天她在大街上卖惨,他看她的那个眼神,温暖而专注,还透着几分怜惜,他那样看她,聂青禾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她赶紧让思绪打住,人家就是看在洛姐姐的面子上帮忙的,可不能胡思乱想!   洛娘子瞅了她一眼,“青禾,怎么啦?”   聂青禾立刻正色道:“这样可太好了,麻烦阿大哥回头有事情再告诉我们。”   阿大听聂姑娘叫自己阿大哥,激动得脸都红了,搓搓手,“这是肯定的。”   他先告退了。   洛娘子给聂青禾道喜,恭喜她解决了家里的大麻烦。   聂老婆子那可是压在聂家头顶上的一座大山呢,随时都要命。以后没了聂老婆子的折腾,没了聂耀宗的拖累,那聂家的日子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聂青禾也是一身轻松,笑道:“托了姐姐的福啊。多谢贺公子帮忙。”   洛娘子便逗她,“那你要怎么感谢贺驭啊。”   聂青禾认真盘算一下,“大家都帮了忙,我寻思先在瑞福楼摆两桌酒席,酬谢大家。”   洛娘子一听请客吃饭,立刻摆手,“好青禾,你要是请客,也不用请我和贺驭。我打小不喜欢那种场合,贺驭更不会去,他怕,他连官府的应酬场合都不去。”   聂青禾想起来,贺驭这人有点社恐呢,那还是算了。   洛娘子给她出主意:“我和贺驭不去,别人你也不用请,免得破费。就在后厨炖一锅菜,犒劳他们一下就行啦。我觉得这都很破费了呢。”   在她看来,聂青禾给他们做饭吃,都是抬举他们了。毕竟她已经把聂青禾看做自己姐妹,看做贺驭……未来可能的、贺驭不犯浑努努力可能娶回家的、媳妇儿了。   聂青禾:“那荆大夫家不可能过来。”他们走不脱呢。   洛娘子笑道:“那有什么啊。现在你爹不是在他们那里治病么,回头我们做了点心,你送他们一匣子就行。等你爹病好了,你再摆两桌请他们大家热闹一下。”   聂青禾:“多谢姐姐帮我拿主意,那就这样。”她犹豫了一下,“但是姐姐和贺公子帮了我这么多,我却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洛娘子:“你是我妹妹,咱俩不见外,任何时候你都不用纠结怎么谢我。至于贺驭么……”   聂青禾紧张地看她,“贺公子如何?”   洛娘子微微一笑,“他也不介意,不过……”   聂青禾推了她一下,“好姐姐,你能不卖关子吗?”   洛娘子哈哈大笑,“你绣个荷包送他得了。”   聂青禾诧异地看她,“就……一个荷包?”这人情还得也太简单了吧,“我做的哪里有绣衣楼的好,不如我去买……”   “就要你做的!”洛娘子坚决道。   聂青禾笑起来,“那行,不过若是贺公子嫌弃,姐姐你要替我解释。”   洛娘子却又骄傲了,“妹妹做的,他敢嫌弃么?”   聂青禾厚脸皮地接受了洛娘子的恭维,笑着答应了。   她看还有时间,就让珍珠应付过来的客人,她去买菜和肉。   洛娘子则搁下笔,陪她一起去。   两人先去张三刀那里买了一斤五花肉,再去酱菜铺子买一些酸菜、酱菜。然后回来路过鱼虾铺子,去买了两条大的花白鲢,每条都有四斤的样子。花白鲢个大,价格便宜,12文一斤。   聂青禾和洛娘子把鱼肉送到后厨去,跟厨娘说一声,晚上借厨房用。   厨娘虽然有些不乐意,可大掌柜特意交代过不能对聂姑娘不敬,若她有什么要求,只要林钱二位同意的就都要满足,她也只得答应。   聂青禾先去张婆婆院儿跟聂母说一声,聂老婆子三人跑了,至于被卞老板骗的事儿她假装不知道,也不告诉家里人。   反正阿大说贺公子有安排,过阵子会给他们救回来的。   聂母闻言,即刻拜倒在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真是老天保佑!”   张婆婆笑道:“这人呐只要你坚持,就总会有好日子过。你们瞧瞧我,老早就好死的人了,可我就是不服气,这不就等来了聂姑娘么。聂家大妹子,你有这样好的闺女,下半辈子就享福吧。”   其他人也纷纷恭喜聂母,让她放宽心。   聂母连声道谢,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被人搬掉了一块压在脊背上的大石头,终于轻松了!   聂青禾让聂母一会儿去后厨吃饭,晚上她做。聂母寻思要不要先让大力把家里的东西送回去,晚上还要用呢。聂青禾则让她不必忙活,晚上回去的时候借铺子的驴车拉回去就好,免得跑两趟。   “娘,你去喊一下我姐吧,让她也来吃饭。”聂母就答应了。   聂青禾去后厨忙活,既然贺驭不来,都是铺子里的人吃饭,只要吃好吃饱就行,不讲究多精致,她也就不讲究菜色几品了。   她决定做一锅酸菜五花肉片炖鲢鱼。   把鲢鱼剖洗干净,然后斩块,用葱姜蒜、料酒、盐腌一下。   再把五花肉切片,先热锅下一点油,然后把五花肉放进去煸炒出油来,再把切段的酸菜攒干水放进去翻炒,等煸炒出香味儿就直接添水。   鲢鱼已经切段,不方便煎,聂青禾也不想费油惹厨娘不高兴,就直接把鲢鱼段放进煮。   这时候用一个大盆,细面半瓢再加上半瓢粗面和苞米面,活成稀软的面团,然后蘸着水直接糊在锅边上做锅贴。   厚薄适中的一大圈,等鱼熟了,锅贴结上一层焦黄的噶扎也好了,淋上鱼汤,喷香鲜美。   这一顿饭做的,香气一波接一波地冲击众人的嗅觉,先是煎五花肉,然后又爆香葱姜蒜,等炖鱼和锅贴噶扎的香气出来,那又不同,焦香中还弥漫着鱼肉的独特香气,让人口水直流。   再烫一大盆各色青菜,加点大酱拌拌吃,最后再做一锅丝瓜鸡蛋汤,也就齐活了。   这时候已经酉时初,聂母接了聂小力和堂姐过来。   堂姐还有些犹豫,开始不想来,后来听说是聂老婆子三人走了,聂青禾想酬谢加庆祝,她就答应了。只是到了后院,看见还有不少男人走来走去,她又有些紧张,觉得早知道不来了,要庆祝还不如在家里自家人庆祝呢。   因为有洛娘子在,聂青禾自然不会让男女混桌吃饭。   大掌柜不在,她让聂大力和陈子健、来顺帮忙招呼男人那桌,林钱两位掌柜,还有帮助聂父的于管事高师傅几个,那个阴阳怪气常师傅她没请。   女的就是洛娘子上座,然后聂母、张婆婆、堂姐,聂青禾原本还想请钱老婆子,但是钱掌柜不肯,他怕他娘冲撞了洛娘子。   这时候谁还看不出洛娘子和贺驭的特殊,那就是眼神不好,钱掌柜眼神可好得很。   聂青禾对张婆婆很尊重,聂母看得出来,自然也乐意和张婆婆亲近。   张婆婆面上有光,心里感动,就越发想要跟着聂青禾好好干了。   聂青禾还给聂母和张婆婆倒酒,其他人也意思一下,结果不见珍珠。她扭头问:“珍珠呢?”   聂小力:“我知道,珍珠姐姐去那边了。”   聂青禾就让聂母招呼着,她去找珍珠,就见珍珠端着一碗饭夹了两块鱼坐在外面石墩上。   她打趣道:“喂,你躲着偷吃什么好吃的呢?不和我们一起吃。”   珍珠忙站起来,笑道:“姑娘,我……我还是在这里好一些。”   她毕竟是个丫头,还没赎身呢,聂姑娘可以不介意,但是还有别人呢。   聂青禾一把拉起她,歪头盯着珍珠认真道:“你以后还要做专职梳妆娘呢,难道总把自己当一个丫头?你是我的徒弟,你看轻了自己,那我怎么办?”   珍珠心头一震,“青禾,对不起,我……”   聂青禾揽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啦,咱们就不说生分的话,不管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对吧?”   她就让珍珠过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珍珠却满脑子都是家里大娘子的敲打,还有诸小姐、丫头们的嘲笑,讥讽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虽然大娘子几次说不让她到铺子里来抛头露面,但是三少爷据理力争对抗了大娘子,还一直鼓励她以聂姑娘为榜样,好好跟着学。   只是她虽然梳妆打扮的手艺学得不错,可聂姑娘的自信、从容、不卑不亢,她总是学不来。   她有些气自己太无能了。   席间聂青禾感谢大家的帮助,她没说聂老婆子的事儿,只说聂父病了多亏大家帮衬,有力的出力,而铺子也肯借钱给她,否则她真的要自乱阵脚了。   贺驭之前让阿二去家里说她借了印子钱,那么她现在就把这个补丁打上。   她给爹看病的确要好多钱,都是要从柳记预支的,这跟借钱一样。至于印子钱,可以是先借了外面的应急,大掌柜知道以后就预支银子给她把窟窿堵上,这环就闭合了。 第72章 醒悟--晃悠悠地晃到他心里去了。   吃过饭,大家聊了一会儿,该散工的散工,该加班的加班了。   聂大力和陈子健忙得很,他俩现在带着另外五个学徒抓紧时间出大货,因为过阵子瓷瓶来了就要直接发货的。   她让洛娘子和珍珠早点散工回家,两人却喜欢留在这里和她待在一起,说话也好,做事情也好,总比回去有意思。   洛娘子的丈夫不在家,贺驭寡言少语,不是练剑就是看书,再不就自己跟自己下棋。阿二是个木头,除了练剑就是打坐,跟贺驭和阿大都没什么闲话。阿大虽然话多但是他很讲究尊卑,对她恭恭敬敬,也不会找她闲聊,他被贺驭和阿二憋得去找大枣都不跟她闲聊呢。   而她因为一些原因,家里也不雇丫头,回家以后就只有一个人,无聊又没劲。她喜欢和聂青禾呆在一起,感觉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情,浑身都带劲儿。   珍珠也越来越不想回柳家,只想呆在铺子里和聂青禾一起做事情。   自从她来铺子以后,原本和她好的丫头说话也开始阴阳怪气,什么铺子里是不是很多大官人,什么聂姑娘是不是给她钱。   再者大娘子也会时不时地敲打她,问聂青禾干啥有没有做对铺子不利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聂姑娘坏话,还为聂姑娘说好话,结果就得罪大少奶奶和四小姐,让她们见到她就喜欢冷言冷语嘲讽她。   除了三少爷和大掌柜,其他人几乎都不支持她继续来铺子了。   可她还是要来,她想来!   只要聂姑娘要她,她就一直来!   聂青禾也感觉出洛娘子有些孤独,就主动多留一会儿,她让聂母他们赶着驴车拉上自家的东西,再去接了聂父和红花回家。   因为聂父和聂红花没来吃饭,聂青禾就给他们装了一碗鱼加两片锅巴,让堂姐拿回去给他们尝尝,如果不带回去,红花知道了要委屈的。   聂小力:“姐,我能在铺子里看会儿书吗?”   铺子账房里的油灯灯芯很粗,照得亮堂堂的,看书也不伤眼睛。   聂小力看林钱两位掌柜再辟里啪啦打算盘盘账,姐姐和洛娘子也在算账、画画、写东西,珍珠都在背屏风上的字呢,他也想读书!   聂青禾就跟娘说让他留下,等会儿自己带他回家。   平时聂青禾申时末或者酉时初就下班了。今儿因为赶走了聂老婆子她很开心,加上洛娘子、珍珠也说话有趣,三个人就多呆了一会儿。   一眨眼就酉时末,日头早就落下去。不过夏日天长,外面倒是还能看清,只是很快就夜幕降临,视线模糊了。   阿大都在窗外站了好久,却又不敢催洛娘子。   聂青禾不想他为难,就劝洛娘子,“咱们可真得散工了。”   洛娘子抬起头来,吹了吹自己画的牡丹髻的分步示意图,给聂青禾看,“如何?”   聂青禾端详了一下,洛娘子的画功自然没问题,之前排版、图形大小搭配有点小问题,她指点了一下,让洛娘子把重要发型画一页,除了分步解析还要把可搭配的发饰、服装等写一个小贴士,现在就很完美啦!   她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我想把姐姐画的这些发髻示意图和步骤,让书铺刊印一本书,到时候可以当教材,还可以卖给想学着梳头的人。”   洛娘子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可以?还能给我刻印书呢?”   聂青禾:“当然!就是你得多画一些。”   她一抬眼,就看到贺驭出现在窗外,他修长挺拔,眉眼如画,在薄暮和灯光的映照下真是明艳无双。   贺驭见阿大和洛娘子久不归家,就出来看看,他过来的时候示意阿大不用出声,就看到聂青禾和洛娘子在商量着画画。   灯光暖黄,美人如玉,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让他看得愣了一下,直到聂青禾抬头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对上她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他的心头突的一下,忙垂下眼睫跟她打招呼。   聂青禾笑道:“姐姐,贺公子接你来了。”   洛娘子撇嘴,“谁稀罕啊。”她抬头看看外面,惊呼一声,“呀,天都黑了呢。不得了,都是我不好,拉着你画画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她对贺驭道:“贺驭,麻烦你送送青禾和小力,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他俩自己走。”   贺驭微微颔首:“好。”   洛娘子还邀请珍珠和她一起走。   珍珠笑道:“多谢洛姐姐关心,我和阿良一起走。”   洛娘子就替聂青禾去喊在账房看书的小力。   小力应了一声,飞快地收拾书包挎在脖子上,蹬蹬地跑出来,看到贺驭高兴道:“大哥哥!”   贺驭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也带上了暖暖的笑意,摸了摸他的头替他把书包拿过去。   聂小力就很自然地把书包给他,还主动牵着他的手。出了铺子,他朝着贺驭仰头笑笑,贺驭就很默契地把他抱上马。   聂青禾见状都有点不好意思,聂小力你也太主动啦。她提了一盏小巧的纸灯笼出来,上面是洛娘子画得仕女图,里面细细一根蜡烛,不是很亮却很美。   洛娘子已经催着阿大赶紧走了,出门看见阿二站在一边的暗影里,她知道阿二就这脾气非要保护贺驭,她也懒得和他说啥,只管自己走了。   聂青禾跟贺驭道谢吓跑聂老婆子三人的事儿。   贺驭:“手段有些不光明,只是对付那样的人,可能就得用非常手段。”   不讲道理的人,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   聂青禾笑起来,“这会儿又要劳烦贺公子送我们,不耽误你的事情吧。”   贺驭很老实道:“不耽误,我今晚没事儿。”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聂青禾,又看看铺子旁边的拴马石,她可以踩着拴马石上马,“你要不要上马?会轻松一些。”   他清润柔和的声音一下子让聂青禾想起他抱自己上马的事情,顿时两条手臂都感觉热乎乎的,她忙摇头,表示自己要走路。   贺驭便朝她伸手。   聂青禾呼吸一滞,他想和她牵手???她是不是应该拒绝啊,毕竟他虽然帮她大忙,可他俩没那么……亲密吧?正当她想怎么拒绝呢,就听贺驭道:“灯笼我来提吧。”   聂青禾忙不迭把灯笼递给他,心虚地别开头装作无事发生。   聂小力骑在马上又开始意气风发,背诵汉高祖的《大风歌》,小手一挥,稚嫩的童音故作老成,“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聂青禾好奇道:“岑先生教你这个了?”   聂小力骄傲道:“不是先生教的,其他学兄学这个,我就跟着背会了。姐你放心,我绝不白花钱,我一定多学几个人的东西回来!”   聂青禾很配合地吹彩虹屁,“你可真棒!你是我们家的骄傲!我为你自豪!”   聂小力反而羞涩地低下头,嘿嘿笑道:“姐,当着大哥哥的面,你别这么夸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聂青禾:“……”你装,你再装!   一路上贺驭很少主动说话,都是聂小力和聂青禾问他,他才回答,但是他很认真地听聂小力和聂青禾姐弟俩的对话,一点都不觉得烦。   他小时候很想保护自己的小弟,很想承担娘的责任给弟弟养大,可惜事与愿违,有了后娘不但有后爹,他连弟弟都失去了。   后来上战场,先做三年火头军,跟着做饭修马掌,后来又做斥候,再做前锋小将,他经历了很多。   他杀敌人,也看着敌人杀了自己的战友兄弟,他割下敌人的首级,也被敌人穿透肩胛。   他以为自己的血已经凉了,心也冷了,不再惧怕死亡,也不再渴望亲情。   可这会儿看着聂青禾跟小力那样亲昵的斗嘴,他突然、无比、羡慕!   眼前这个女孩子,身上洋溢着温暖的光,让他忍不住想汲取一点力量。   于是他的步子就越来越慢,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越来越长。   可终于还是要走到目的地的。   在路口的时候聂青禾停下来,为了避免邻居们好奇猜测,尤其黄娘子家的偷窥,她让贺驭送到这里就行了,反正几步路就到家。   贺驭把灯笼还给她,“小心些。”   聂青禾接过灯笼,轻轻咬了咬唇瓣,笑道:“贺公子,这一次可多谢你。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家可要麻烦呢。”   贺驭:“不用谢我,只要你有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那个,我是说……表姐当你是妹妹,你帮她良多,便是帮我。你有需要的,我自然义不容辞。”   这么两句话,他说得都有点要磕巴了,额头都渗出细汗,幸亏天黑光线暗,也看不见他红透的耳朵。   聂青禾感觉出他的紧张,体谅他不善于和人交际,笑了笑跟他说再见,便领着小力回家。   贺驭站在那里无声地目送他俩消失在黑漆漆的巷子里,那盏小巧的灯笼一直晃悠悠地,笼着她的倩影一直晃到他心里去。   ………   聂青禾跟小力到家的时候,聂母已经带着堂姐和红花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   拉出去的东西拉回来,托付给张婶子的东西再拿回来,一样样按照以往的习惯归置好,整整齐齐的。   虽然才一晚上没回家住,可一家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差点就被人赶得无家可归了呢。   聂青禾就把情况简单跟他们说一下,“我起初的确跟外面借了一些钱,大掌柜知道以后就帮我还了,以后从我的抽成里扣。我奶他们听说咱家借了印子钱,怕咱们缠着让四叔帮忙还,吓得晌饭没吃就跑了。”   她看着聂父,若他还想拿钱供养聂耀宗读书,那就对不住,聂青禾会选择送他回老家养病,让他们亲兄弟多亲近,让聂耀宗好好照顾一下这个为他呕心沥血的二哥。   全看他自己是和小家更亲近,还是和弟弟更亲近了。   聂红花:“其实咱四叔要是留在金台城给人抄书,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呢,那可比咱爹轻松多了,我看他就是只想占便宜,一点都不想付出。”   聂小力:“dei!”   要是以往,聂父听见孩子们这样说四叔,他会有些不舒服,毕竟是自己的四弟,一母同胞的,被孩子们那样奚落总归没面子。   这会儿他沉默了,一言不发。   昨晚上聂红花陪着聂父住在医馆,今儿上午荆思云不断地给传消息,一会儿说聂老婆子要卖孙女,一会儿说聂老婆子把聂母、青禾还有堂姐赶出去不让在家里吃住,逼着三人露宿街头云云。   聂父当时急得不行,想去找聂母几个,又想跟爹娘说不要太过分。   荆大夫却让他不要乱动,他这会儿病情加重,得卧床好好治疗,一天扎针三次!   聂红花又安慰他,打探到消息聂母三人没事儿的,昨晚她们住了客栈,一早就去柳记铺子啦,让他只管好好治病。   下午的时候,聂红花又打听着聂老婆子几个因为聂家欠了好多钱,吓得赶紧收拾东西跑了,生怕被赖上帮着还钱。   他原本那颗对爹娘和弟弟一腔热忱的心,一下子就冷透了。   他眼睛上依然包着纱布,虽然针灸了几次,看东西比之前亮堂一些,但是还不能看得很清楚,还要继续扎针,起码得二十天。   他已经问过荆大夫和荆娘子,知道自己这个病的确能治好,但是真的需要花不少钱。针灸还是其次,每日喝的汤药里面有一些比较贵的药材,一个月至少五六两银子。   要想彻底治好,总得有个三十多两银子吧。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钱啊,三十多两,都能买下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子了。   他不想治了!   现在他不能赚钱,还得花钱,他不能拖累儿女们。   大力和青禾已经在赚钱,如果没有他的拖累,那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聂母对聂父软声道:“你也不用难过。就算他们不管你,给老人家养老也是咱们的本分,我不会反对的。只是要等咱家缓过来以后再说。”以后是什么时候,那可保不准了。   聂父嗓子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道:“按照咱们那里的规矩,长子拿了祖屋和田产,要负责祭祖和养老。咱们这些光着脚出来的,一个月给老的一百个钱孝敬就好。以往咱给了那么多,就先记账吧,把最近几年给的钱扣完再说。”   他现在眼不好不能赚钱,还让闺女借了铺子那么多,自不可能再给老家。   现在这样做,不管是老家人还是官府,也都不能说他不孝顺,治不着他的罪。   以往他真是被聂老婆子闹腾怕了,这一次自己病了,结果她没闹腾直接跑了,也真是讽刺。   不管他是真心这样决定,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聂青禾就当真了。   她笑道:“爹,你千万别担心,荆大夫医术好着呢,他说你眼睛能好就一定会好的。”   聂父点点头,泪水打湿了蒙着的纱布,哽咽道:“好,好,多亏你们能干。”   聂母看时间不早,让孩子们早点上炕歇息。   聂青禾几个进了屋,她就跟堂姐说帮忙买点各色锦缎回来。   堂姐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你要这个做什么?”这种东西他们自家用不上,多半是绣小物件,香囊荷包、扇套之类的,以前聂青禾没少给宋清远做。   聂青禾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小声道:“洛姐姐和贺公子这一次帮了咱大忙,我就想……做个、做俩荷包送他们。”   她不好意思只给贺驭做,就索性做俩也送洛娘子一个。   堂姐笑道:“你那么忙,一个人做得过来吗?要不我帮你做一个?”   聂青禾:“谢谢姐!”   堂姐揶揄她,“那我做洛娘子的,你做贺公子的吧。”   聂青禾原本心里没鬼,但是被堂姐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边姐弟俩正例行打闹,你笑我光头我笑你吃货,聂红花把弟弟小力压在炕上正弹他脑门。突然就听到俩姐姐的对话,也不打闹了,开始盯着聂青禾偷听。   聂红花:“姐,你要做荷包?我也要!”   聂小力:“你要什么?姐是为了感谢洛姐姐和贺驭哥哥,你是自己人,还邀功?我看应该你来做!”   “我做就我做,我可以做扇套,你送什么?”聂红花拍了小弟一巴掌。   聂小力:“我会捏泥人!”   聂红花做了个鬼脸,“捏出来不够吓人的,哈哈!”   聂青禾催他俩赶紧睡觉,她可不想再聊绣荷包的话题了。   东间炕上,聂母看聂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发呆,推了他一把,安慰道:“孩子能干,是我们当爹娘的福气,你就等着享福吧。”   她今儿去柳记作坊看了看,更加坚信闺女能赚大钱了。   如今聂老婆子跑了,不敢再来,哪怕以后再来,她也相信闺女还有更厉害的办法对付他们。聂老婆子不敢去官府告他们夫妻不孝顺,聂母就觉得勒在脖子上的绳套被解开了,一下子呼吸顺畅,再也没有畏惧。   最主要的是,孩子爹也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不会再心软了。   聂父突然就抱住他,趴在她肩头哽不成声,“对不起……”   聂母一愣,回抱住他,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他宽厚的脊背如今已经有些微驼,让她很是心酸。   日子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苦也好累也好,熬下了这几个孝顺能干的孩子,她就很知足了。男人虽然被老娘拿捏着,可他并非不疼老婆孩子,对自己的小家也是掏心掏肺的,只是被老的拿捏着罢了。   如今勒在脖子上的绳套解开,他也就松快了。   聂母这几天折腾得实在太累,安慰了他几句,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聂父默默地哭了一阵子,这么多年,他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之前媳妇儿掉了一个孩子,他出去埋的时候,挖了一个很深的坑,生怕被野狗给刨了祸害了,埋了以后他哭得不能自已。   上一次是聂老婆子带着人去河间府他老丈人家闹腾,把老丈人气病了,又跑到金台城来告状、躺大街,给他又气、又臊、又疼,跪在老娘脚下哭着求她安稳一些,别再闹了。   哭过以后,他觉得舒服很多,整个人轻飘飘的,不再那么压抑了。   他这几天眼睛看不清楚,每天不用干活儿,自然也不累,现在就没那么困。   眼睛看不清,让他一个人呆在孤独的黑暗中,心就打开了,想了很多很多。   他甚至从自己记事起开始梳理,把自己这一生好好地回顾了一遍,到现在他觉得他没有对不起爹娘兄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身边的妻子。   把自己孩子和四弟比较一下,他越发觉得老娘偏心,四弟不是个东西。   为了老四,老娘把他和三弟几乎是净身出户。他去城里找活儿干,三弟却太老实,脑子不怎么灵光,嘴巴又木讷笨拙,进了城里两腿打摆子,扯不开步张不开嘴的,最后住了两天又回乡下给大户人家打长工赚钱。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又年轻肯干,倒是也混得还行。   聂老婆子不说自己偏心,倒是四处炫耀自己有办法,把俩儿子赶出去又挣下额外的两份家业。   现在看看,老四五六岁开蒙,今年二十四岁终于考个童生,代价就是把三个兄长家拖累得不行。   就这样,老四还总怪家里穷拖累他,没能让他去拜最好的先生,否则他早就高中了。   聂父躺在炕上,听着旁边妻子睡得呼吸沉稳而绵长,看起来她是真的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连睡觉的姿势和呼吸的频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时不时抽动一下,呼吸也是急促压抑的。现在却呼吸悠长沉稳,四肢也舒展着,就好像被人把无形中捆绑的绳子给松开了一样。   他瞬间对妻子内疚无比,也为几个孩子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心疼,他们都是好孩子,孝顺能干,是他拖累他们。   他更对老家彻底死心,不再对弟弟心软,也不会再被老娘拿捏。 第73章 赚钱--冤家婆媳。   解决了聂老婆子以后,聂家上下都一片轻松,聂母早晨起床都面带笑容,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开心得很。   聂父也平和了很多,不再像刚病的时候那样低落,不爱说话,现在也和家人有说有笑的。邻居们现在也都知道他病了,眼睛不好,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堂姐也大大松了口气,因为聂老婆子再也不能把她给抓回去,随便把她卖给某个出聘礼高的老男人了。只是她不知道聂母说会关心她的终身大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聂母到现在也没联系媒人相看。   聂红花陪着聂父去了几天医馆,再也不肯留在家里跟聂母和那些妇人们一起勾发网,她要么陪着聂父去医馆找荆思云一起勾发网,要么就跟着聂青禾去柳记,找张婆婆那些人勾发网。   而聂小力不但自己读书用心,每天还要尽职尽责地督促家里人跟着他读书识字,誓要把那一年二两银子的启蒙费给赚翻不可。   聂青禾这边铺子里的生意稳中有升,忙而有序。   王记笔铺送来了她订好的化妆刷。化妆刷的羊毛都是精挑细选的,从木柄的手感到毛刷的弧度无一不贴合她的心思,简直堪称工艺品,让聂青禾大呼良心制作。   拿到化妆刷以后,她领着珍珠给客人们化妆,顿时如虎添翼,惹得方娘子和李娘子等人,时不时地就要来感受一下这毛刷扫脸的奇特触感。   柳大掌柜知道以后,让她按着之前的订单,再让笔铺订做了十套,打算当节礼送给贵客们。   这日方娘子领着两个妇人来找聂青禾梳妆打扮,她们一个选了十字髻,一个选了朝云近香髻。   聂青禾和珍珠一起给她俩梳妆打扮,洛娘子则把画案搬过来,把聂青禾梳发型的步骤给画下来,到时候要刻印在那本《仕女发髻一百式》里面。   梳头的时候,聂青禾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其中一个妇人把发际线、鬓角都给剃上去了。   如果发际线过低,剃一下也没什么,可她并没有多低,现在整个脑门光秃秃的,鬓角和发际线还有棱有角的。   聂青禾笑道:“顾娘子,您这个头发以后不要剃了。”   顾娘子叹气道:“我碎发特别多,若是不剃掉就戗在这里一片,显得很不整齐端庄。”   珍珠建议道:“那抿一点刨花水?”   顾娘子再叹气:“不成的,用了刨花水和头油,这头发一天就得洗,顶多能熬两天,要不上面粘了一层灰尘,更不端庄雅观了。”   她们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在家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出个门风一吹一头一脸的灰,那可太难看呢。   要说洗头,谁能没事儿一样天天洗头呢?就她三四天洗一次也算勤快了。   这头发这么老长,洗一次多麻烦呢。   聂青禾就拿了个大号的发网,又拿了一个镶珍珠头箍式发夹,摆弄一下,把发网套在发箍上。她很温柔地套在顾娘子的头发上,让顾娘子看看,“这样可好些?”   顾娘子左看右看,却还是叹气:“倒是好看得很。就是这发箍是不是小姑娘用的,我戴回去怕是又挨说不稳重。”   聂青禾柔声道:“那可以用不戴珍珠的。”   她直接把顾娘子说的不稳重是珍珠贵,那就直接用光面的,这个是铜质的,没那么贵。   不管聂青禾帮忙想什么办法,顾娘子都叹气有另外的理由,但是又要让聂青禾帮她想办法。   珍珠都有些不耐烦了,方娘子也看不下去,“我说顾娘子,你差不多就行啦,你看你这个不好那个不行的,人家青禾都帮你想多少办法了呢。”   另外一个娘子笑道:“聂姑娘脾气真好。”   顾娘子一下子眼圈红了,“聂姑娘对不起,我……多谢你这样不嫌弃。”   不管她怎么挑刺,人家聂青禾都笑微微的,动作温柔,和声细语,完全没有厌烦的样子,让她既感动又难受。   她忙低头擦泪。   聂青禾笑道:“不好意思,粉进您眼睛里了。”她拿了自制的小棉球给她吸吸眼泪。   结果这下可好了,直接给顾娘子整泪崩了。   顾娘子:“呜呜呜……”   聂青禾:“????”她看向方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方娘子也叹气了,“你对她太好啦,她有些不习惯。天天在家被婆婆骂,有错没错都要挑她的刺。”   这么一说,顾娘子哭得更伤心了,自己在家里没错婆婆也挑刺,方才明明是自己哭,人家聂姑娘还替自己掩饰,多体贴啊。   方娘子也就不瞒着了,顾娘子前阵子刚小产了,在家里整天挨婆婆骂。她公公带着俩儿子在外面做行脚商,也不天天回来,她和婆婆朝夕相对憋得要发疯。   今儿方娘子去探望她,不耐烦她婆婆一直在那里阴阳怪气,就带她出来打扮打扮,去茶楼喝喝茶,散散心。   哪里知道,因为聂青禾过于温柔,倒是让顾娘子触景生情,直接泪崩了。   顾娘子婆婆就是那种见天挑刺,反正她做什么婆婆都不满意。   她天亮起床,婆婆嫌弃她懒,她天不亮起床,婆婆嫌弃她点灯费油。   她做面食,婆婆就说又吃面,她熬杂粮饭,婆婆就说整天吃饭。   总之,就是她做什么都不对。   可她也不会像真恶婆婆那样毒打儿媳妇,更不会想儿媳妇死了让儿子另娶的那种。所以顾娘子跟男人抱怨都得不到支持,因为跟那些真磋磨儿媳妇的比,她都好多了,抱怨啥啊?   就真的难熬啊。   这时候很多婆媳关系都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恶意。有些婆婆那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觉得自己那么艰难,凭什么自己儿媳妇就可以轻松,所以又会变本加厉压榨自己儿媳妇。   这种压榨不仅仅表现在立规矩、请安、相夫教子,也表现在穿衣打扮、走路姿势、吃饭吃相等等。   试想婆媳俩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当婆婆的那个若是整天依仗身份对当晚辈的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媳妇儿还能有好日子过?就这样压抑的环境,必然是要偷偷抹泪,时间长了不抑郁才怪呢。   而男人呢这时候一般是神隐的。   如果不神隐,要么就是劝自己媳妇儿听老娘的,会说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人家能忍,你咋不能忍”?   要么就是心疼媳妇的,会悄悄劝老娘,这种时候无异于火上浇油,会让婆婆更加看儿媳妇不顺眼,想办法磋磨,甚至会当场发做,逼着儿子去打媳妇。   若是儿子反抗,那她又会让老头子打儿子。这老头子也是很奇葩的存在,年轻时候被老娘逼着打媳妇,等老娘没了又无比疼媳妇听媳妇话,觉得对不起媳妇要补偿她。   所以一来二去,不少男人就神隐了,美其名曰不管就是不存在,家庭关系很可爱。   聂青禾对此就真的很无语。   就比如钱掌柜老娘,在作坊里帮忙的时候,多勤快热情一老太太?可回到家里,那对着钱娘子也是左看右看不顺眼的,人家做啥都做不到她心里去。钱老婆子甚至还去给张婆婆传授经验呢,说什么“这儿媳妇你不能惯着,你要是惯着她,她蹬鼻子上脸,转身就离间你和儿子的关系,回头就要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当然钱老婆子也有自己的理由,因为“我娘可是个和善人,从来不磋磨儿媳妇,可那俩儿媳妇却整天欺负她,把她当老妈子使唤,生生给累病,后来直接给饿死的。”然后举例谁家谁家的儿媳妇,可凶悍霸道,把婆婆都给踩脚下当老妈子呢。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才是一家人,外人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她们内在的关系,除非她们自己内心有想改变的需求。   再者聂青禾既没有恋爱经验,更没有婆媳相处的经验,所以对于身边人的家庭矛盾,她尽量少掺和的。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一个外人小姑娘呢。   看着顾娘子哭得那么伤心,聂青禾寻思让她哭吧,哭出来就轻松了呢,毕竟眼泪也是一种宣泄。   那边林掌柜和来顺几个听见,还悄悄问怎么回事,见不是找麻烦的就交给聂青禾处理。   一直在旁边画画没吭声的洛娘子道:“你怎么只剃脑门上面,就该全剃了,看你婆婆是不是真让你去做姑子。”   顾娘子受到了惊吓一般看着她。   洛娘子扬眉,手里的笔潇洒地落下,把最后一笔勾完,朝着顾娘子笑了笑道:“我有个小妹妹,她奶奶常年压榨儿子和儿媳妇,把钱都拿去给小儿子填窟窿。得不到满足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去官府告,弄得儿子家过得非常穷苦。窒息吧?”   方娘子几个连连点头,太窒息了。   顾娘子急切地问:“后来呢?”   洛娘子:“我小妹妹领着一家人过好日子啊。”她朝聂青禾眨了眨眼。   珍珠也在一边咯咯笑。   方娘子三人住在城西,并不知道聂青禾家的事儿,都好奇想知道小妹妹怎么摆脱了老婆子吸血的。   这时候金老板带人来送瓷器,聂青禾让珍珠在这里招呼客人,她和洛娘子带着账本去后院清点数目对账。   方娘子三人对小妹妹家的八卦很好奇,想知道更多,她们就问珍珠。   珍珠便捡能说的说给她们听。   听完以后,方娘子三人都惊呆了,这小妹妹也太有办法了吧,竟然就把那么厉害的奶奶和四叔给赶跑了?不过借那么大一笔银子,也真敢呢。   珍珠想起聂青禾说的,笑道:“对方最在乎什么,你就用什么打击他。他不要脸,你比他更不要脸,他狠,你比他更狠,就行啦。”   顾娘子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突然开窍了一样,蹭得站起来麻溜地付钱,顾不得跟方娘子两人告别就蹭蹭走了。   方娘子:“了不得,这是要干啥?”   另外一个娘子忙付钱,拉着方娘子去看看,免得顾娘子做傻事。   珍珠忙去找聂青禾,告诉她和洛娘子,“她要是把婆婆打了怎么办?”   聂青禾一边跟洛娘子对账,笑道:“不会的。”她要有这个气性和恨意,早就打了,不会等这会儿。这时候只要公爹和男人在的,儿媳妇基本再厉害也不敢明面上打婆婆的。   方娘子两人追着去了顾家,就见顾娘子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顾娘子的儿子在学堂上学,几天回来一次,平时就婆媳俩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她婆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她回来就骂:“你跑哪里去浪了?家里一堆活不知道?”   顾娘子面无表情:“我去看大夫了,大夫说我再不好好喝药休养,肯定活不到给你养老送终的时候。”   顾婆婆愣了一下,随即骂道:“你个嗓门星。你咒我呢?”   顾娘子:“哪里咒你了,明明说我活不到那时候。”   她进屋去做饭,结果端盆子淘米的时候,光当,直接连人带盆子摔在地上,那瓦盆也破了,糙米也流了一地。   “老天爷啊!”顾婆婆急得直接跳起来了,“糟蹋粮食天打雷劈啊!”她忙着收拾地上的米,捧进盆里再淘洗一下。   顾娘子:“那你做饭,我洗衣服。”她端起顾婆婆那个盆就走,结果又光当摔在水台那里,脸盆“啪”又摔碎了。   “我的祖宗啊!”顾婆婆又赶紧来捡衣服,看着好好的盆摔碎了,心疼得她一个劲地骂顾娘子,“你、你这个蠢货,端个盆都不行了?”她气得拿巴掌一个劲地拍打顾娘子的头。   顾娘子就坐在水里开始哭,“我不活了,反正你看我不顺眼,早晚给你逼死。不如现在就去死!”   嘴里说死,她却跑到屋里去。   顾婆子一愣,立刻骂道:“你去死呀,要不要给你递根绳子?外面河里水深着呢,你去跳好了!”   她嘴里骂得一句接一句,把门外的方娘子两人都听得脸绿了,还有这样人呢?   突然,她们看到堂屋闪起了火光,就见顾娘子点了一堆火,旁边还是大堆的柴火。   方娘子脸都吓白了,“娘哎,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厉害?”   顾婆子差点吓疯了,抬脚就要往屋里冲,“你个挨千刀的,你祸害东西你天打雷劈啊!”   顾娘子大喊起来,“你别过来,过来我立刻把房子都点了!”   家里的房子都是秫秸当椽子,麦草和泥盖顶,这两天不下雨日头又毒辣,干巴巴的一个火星都能着。   顾婆子不敢动了,只一个劲地跺脚骂人,让顾娘子赶紧把火灭了,别惹祸。   顾娘子冷冷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天天看我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巴不得我死了好给你儿子再娶一个!这个家也是我辛辛苦苦操持的,我凭什么白白给别人?不如烧了,咱们一拍两散!”   她的脸涨得通红,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要滴血一样绝然。   顾婆子被吓住了。   顾娘子继续道:“我死了,你就不用看我不顺眼。再也不用起早了吵着你,起晚了是懒猪。跟你儿子笑,是耍浪不正派,不跟你儿子笑,是拉着脸死了爹娘。梳个头发髻歪了,也是我心术不正为人不正派。走路脚步重了,骂我死鬼托生拖拉拖拉,脚步轻了骂我穷鬼托生没有三文众。等我死了,真的变成鬼,天天来找你,让你看看鬼到底是啥样的!”   她原本不过是受了聂青禾启发,就想回来跟婆婆耍耍狠,结果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直接就把一大堆柴火点了。   算了,死了得了!   “铁蛋娘啊,你可不能死啊!救命啊,救火啊!”顾婆子冲进去就扑火。   门外的方娘子两人见状,也赶紧冲过去帮忙,到了门口发现也就一把柴火在那里烧,大部分根本烧不起来,只是咕嘟咕嘟冒浓烟。   顾娘子一脚把那堆着火的柴火踢散了,地上都是她倒的水,柴火落地一下子就熄灭了,嗤啦一声冒着青烟仿佛在嘲笑谁。   顾娘子昂首挺胸地看了趴在地上大喘气的婆婆一眼,“我这会儿要和姊妹出去走走,要是我回来谁还骂我打我,我就把房子真点了!有本事你让儿子休了我,咱正好一拍两散!”   说完,她就拉着方娘子两人扬长而去。   顾老婆子坐在湿漉漉的柴火上,呜呜地哭起来,“老天爷啊,儿媳妇造反了。”   顾娘子抓住了她的弱点,她不敢让儿子休了儿媳妇。   家里老头子和儿子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她平时骂骂儿媳妇他们不掺和,可要是休妻,那老头子第一个不答应。   娶个媳妇多贵啊!   老头子也劝她,这个媳妇挺能干的,心肠又不错,有那彪悍的儿媳妇打婆婆的,她儿媳妇可从不会,她生病儿媳妇也尽心伺候。   自己儿子对这个媳妇也赞不绝口,总是夸她贤惠,私下里让她对他媳妇好点。   小儿子也说嫂子人好,让她别总找事儿。   顾老婆子年轻时候就受过婆婆磋磨,好不容易熬成婆了,结果老头子、俩儿子都对这个媳妇很满意,还劝她大度些,她怎么能不生气?   再者家里花了好多银钱娶回来的,这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她怎么就打不得骂不得了?要是不好好地使唤使唤儿媳妇,能对得起自己那些银钱吗?   她本来也是一个好唠叨的人,一开始对儿媳妇挑刺,后来就开始骂骂咧咧,反正每天不骂儿媳妇两顿,她就觉得不解气,这一天白过了。   这会儿她看顾娘子那么厉害,一下子被吓住了。   她也真怕顾娘子发狠不活了,到时候儿子得和自己拚命,她自己麻溜地把家里收拾一下。等晚上顾娘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饭菜都做好,还得陪着小心哄顾娘子吃饭呢。   顾娘子嗤了一声,只管自己吃饭,也不让她,吃完就把碗筷一丢,然后又出门了。   理也不理她!   顾老婆子反而毛了。   过了两日,顾娘子自己上门想见聂青禾。   聂青禾正在铺子里接待陈斋仙、王老板、赵老板几个人。   如今王老板和赵老板几个,跟定了陈老板,总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好运。反正他们生意范围不冲突,所以只要陈老板有什么新动作,他们就要跟上。之前他们是进了聂青禾家的洗发药液和洗发膏,不带包装瓶的,这一次是来订中档位瓶子的。   两拨人就价格一事进行了好一番拉锯。   聂青禾这边大掌柜不在,是林钱当主力,对方就是陈老板和另外一人,王赵两人之前理亏,这会儿就不发言只给己方加油打气出主意。   几经拉锯,他们定下价格,一次性拿货一千瓶,八八折,五百瓶就是九二折,超过五十瓶是九六折,而只要超过两瓶,就给九八折。   买了瓶装的,回头可以用瓶子直接来灌装,补装给他们的优惠不变,普通人来补装也能有九八折。   几个老板高兴得很,他们可赚了大便宜!   原本每个人来进货,顶多进三五百瓶,可他们几人合伙一下子进了1500瓶,这价格就是八八折。   因为供货量有限,所以聂青禾给的最低折扣就是八八折。   至于这个价格,聂青禾是精心计算过的,制作草药洗发膏的成本也不便宜,有些药材用量大、有的则价格高,还有人工费、场地费、消耗费等等,再加她一百抽六的抽成,还有柳记的利润,定出来的价格是合理的。   而且她的洗发膏比花想容的好用,还便宜三分之一的钱呢。花想容的清洁品要么是很昂贵的,要么就是最低端的,而她的产品服务的对象基本就是中产阶层。顾客群也不会全部重合。   再者这些老板进了货去,他们是要加价卖的,并不会像她这样538文带着瓶,至少得550文带瓶。   谈妥了,钱掌柜就带着几位老板去后院装货,他们来的时候就带了伙计拉着马车来的,车厢上还放好了装备--草编的窝子,一排排孔洞,专门用来装瓷器的。因为瓷器装了洗发膏,他们也怕路上颠簸洒出来,所以瓶子都要口朝上,不能倒下放。   林掌柜笑呵呵地恭喜聂青禾:“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以陈斋仙为首,一共是五个老板,一共订走了1500瓶,总价值807两,折扣价就是710.16两。   聂青禾有百分之六的抽成,就有42.609两。   发了!! 第74章 送钱--她一点都不心疼他了。   当然柳记赚的只会更多。   聂青禾的抽成是直接售价的抽成,而非刨除成本以后的,这也是一开始她和柳大掌柜说好的。这样简单明了,避免了很多可能的矛盾。   毕竟对于柳记来说,这是额外赚的。   林掌柜盘算一下,照这样下去,洗发膏和洁面膏会成为这家铺子最赚钱的一项生意!   他看聂青禾的眼神不知不觉都带上了崇拜的意味。   林掌柜:“青禾啊,我也跟着你沾光,真是多谢!”   聂青禾笑道:“您是掌柜,多做了那么多活儿,多拿工钱不也是应当的吗?”   她问大掌柜什么时候来,她想商量一下后续的作坊扩展以及新品推广会。   她不可能只盯着金台城这么一个市场,北上有京城,南下有金陵、扬州、苏州、杭州这些,尤其苏杭,那可是消费力惊人的地方,绝对不能错过。   林掌柜:“京城那边的铺子有点事儿,大掌柜最近一直钉在那里不得脱身呢。”   柳老板决定和黄老板合作,京城那边的生意就多了不少事情,他信不过别人,就得大掌柜亲自去操办。   林掌柜道:“青禾,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做,花钱还是要人,你只管说。”   聂青禾就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扩建以及新品开发会等。   林掌柜:“这个好办,我去跟老板商量。”   聂青禾答应了,就和洛娘子一起看看账本,查漏补缺一下。陈老板他们这1500瓶洗发膏,并没有一次性付款,尾款要在半个月后结清。   毕竟也是一大笔钱呢,他们也需要回笼一下资金。   洛娘子直接把库存、生产速度、出货量的数据给聂青禾看,“之前老客零散买走了四百六七十瓶,老板大娘子让人拿走五十瓶,说是给老主顾送的,咱还剩下一千一百二十瓶。”   聂青禾:“老板娘?大掌柜不是说预定了高档款给贵客么,她怎么还拿普通款?”   高档款瓷瓶豪华漂亮,本身就是摆件儿,里面的洗发膏也富含名贵药材,不管是洗发、护法,效果都极佳。   这种和普通款明显不同,比花想容的高档品效果也更好,更符合贵客们的需求。   洛娘子笑道:“谁知道呢,反正该给你抽成的钱不能少,我都记着呢。”   聂青禾赚了钱,她反而是最高兴的,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工钱呢!   这时候珍珠找聂青禾说顾娘子来求见。   聂青禾便和洛娘子一起去前面铺子。   顾娘子一见聂青禾,就高兴道:“聂姑娘,我可以进货吗?”   聂青禾诧异道:“顾娘子要进什么货?”   顾娘子兴奋道:“发网、洗发膏、洁面膏,我都进。虽然暂时买不起很多,但是少一点也行。等我攒够本钱了,就能多进一些。”   聂青禾就问她进了做什么。   顾娘子:“我家男人是个货郎,常年在外面叫卖小生意,我进一些货给他们试试。”   聂青禾提醒她,“顾娘子,发网可以试试,洗发膏和洁面膏怕是不行,这个价格有些高,下乡还是肥皂团合适。”   肥皂团就是用肥皂荚简单加工的,价格不贵,乡下人也会买。但是洁面膏和洗发膏,用了很多药材在里面,这就不是乡下普通人消费得起的。   乡下人靠地吃饭,要想赚现钱不是卖鸡鸭牲口就是粜粮食,不像城里人有个营生能按月赚钱。   顾娘子笑道:“多谢聂姑娘提醒,不过我就进个十几瓶试试,如果卖掉了再来买,卖不掉就要好的姊妹们分了。”   她把家里的存款拿来花的,她婆婆起初还想阻拦,她就威胁如果不让她买,她就半夜吊死在老婆子炕头上。她婆婆一想那画面,吓得就不敢说什么了。   她已经决定了,她不能再留在家里整天和婆婆乌眼鸡一样吵了,没意思。她还不如跟着男人下乡去卖东西呢,等这一次公爹他们回来,她就跟着去。   他们男人叫卖有些时候不方便,像男人不在家的后宅他们就不能进去,她就可以!   乡下有些小地主,家境殷实,但是家里女人不需要干活儿,也就不能随便出门,买东西都是男人帮忙代劳。   如果她跟着自己男人去叫卖,那就可以进去卖货啦。   聂青禾听她说了理由以后,同意让她试试,就带她去挑了十六瓶,九八折算。   洛娘子好奇地问了一下,“顾娘子,你打算卖多少?”   顾娘子笑道:“若是远处没见过这等好东西,家境又不错的人家,那至少要卖7钱银子的。”她知道有些地方民风保守,如果男人不陪同妻子不允许随便出门,在后宅寂寞得很,喜欢找人聊聊天。   这些人就是她的卖货对象。   聂青禾发现顾娘子很有生意头脑,很会抓自己的客户群,不管成不成功,她有这个理念就已经成功大半了。   她预祝顾娘子成功,顺便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顾娘子笑道:“多谢聂姑娘关心,我和男人他们一起呢。”   她还买了一百来个发网,一次性付了账,从街上叫了一个挑夫给送家里去。   洛娘子望着顾娘子离去的背影,对聂青禾道:“我京城还有那么多亲朋故旧,是不是也得卖给他们啊?”   聂青禾笑道:“咱不卖给他们,咱让他们从别处买。等以后咱有更多好东西,限量供应,不走你的路子都买不到。”   洛娘子咯咯笑起来,揽着聂青禾的肩膀,“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刚做了一大笔生意,聂青禾就给钱让来顺去街上茶饮铺子,买酸梅汤和龟苓膏来吃,再买点当季的运河上来的柑橘、龙眼之类的南方水果,像桃儿、西瓜这些当地水果,铺子里时常买,她就不买了。   大家吃着她让人买的水果,说说笑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自从她来了铺子,钱掌柜的脾气都好了,不再动辄就骂人,所以来顺等人都特别喜欢她。   现在小伙计们也不用骂,就主动把事情做好,还能多做,林钱两人也是十分感慨。   洛娘子剥了一个橘子,她吃一半给聂青禾一半,“青禾,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我家做点心玩儿啊?你把小力和红花都带上,你家堂姐若是愿意,也可以来玩。”   聂青禾笑道:“好啊,我们看看日程本。”   洛娘子就把记事本拿过来,“明天城南的王家约了新娘妆,你得上门,后天……有个相亲的,还有两个。大后天……”   聂青禾笑道:“咱们就二十五那天去吧。”   主要是她给贺驭的荷包还没做好!!!这两天她得赶紧做完,到时候带去送给他。   洛娘子:“那就二十五那天,今儿是二十二,还有两天。”她对珍珠道:“珍珠也来玩儿。”   珍珠激动道:“我也可以?”   洛娘子:“当然。”   来顺听见,羡慕得不行,他也想去。   钱掌柜:“你去作甚?你是长得俊还是会唱戏助兴?”   来顺瘪着嘴走开了。   聂青禾几个就哈哈笑起来。   吃了冷饮,聂青禾又指点珍珠化妆修眉的手艺,梳头这个珍珠有天赋,只要聂青禾梳头给她看,她基本就能学会。   洛娘子还让聂青禾给珍珠梳那些好看又复杂的发型,她一边看一边画在画册里。   聂青禾梳头快,她画画的速度也不慢,两人合作真是相得益彰。   梳了三个发型以后,聂青禾就停了。   珍珠又要练习化妆,她帮洛娘子化了一个淡妆,得到了聂青禾的认可,高兴得直接蹦起来,“我终于出徒了吗?”   聂青禾摇头,“这只是很简单的淡妆,而且姐姐长得美,你怎么化都不会难看。化妆的本领要体现在把普通人,甚至有一些缺陷的人,画得好看才行。”   珍珠点点头,“我记住了!”   她又招呼来顺帮他修眉,吓得来顺蹭就跑去后院找聂大力帮忙了。“青禾,宋秀才找你。”林掌柜从外面进来,一句话就把热闹的场面弄得冷下来。   宋清远找她?聂青禾有点诧异,不是和他说清楚了么,怎么还来找自己?她也不是忸怩的人,宋清远来找他,她也不可能避而不见,倒像是她还有情赌气不见一样。   她起身出去,就见宋清远站在铺子外面的一棵大槐树下。他长身玉立,依然穿着干净的青衫,还是原主做的,只是洗得有些不鲜亮了。他站在树影里,头上身上落了一些槐米,他手里捧了东西也没去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色有些苍白,让他少了几分清傲之气,多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思。   聂青禾对那个勾槐米的妇人道:“大娘,麻烦您去另一边勾可好?”   当地的槐树都是国槐,这时候长满了槐米,有些开了槐花,在阳光里发出淡黄色的光晕。这些槐米是很好的中药,既可以卖给药铺,也有人撸下来卖到染料铺子去做染料,或者卖到染布坊去染布。   这棵槐树是柳记的,这个妇人就是冲着大掌柜为人和善,不管这些事儿就跑来勾树。   她朝聂青禾笑笑,“不打扰你们说话啦。”   说着就拎着东西走了。   宋清远看到聂青禾出来,还把勾槐米的大娘给支走了,心里顿时一喜,眼睛清润含笑,“青禾。”   一开口,声音倒是有些沙哑,还咳嗽了两声。   聂青禾微微蹙眉,“你生病了?”他脸色苍白,看起来瘦了一圈的样子。   宋清远以为她关心自己,心越发温软,重燃希望,他轻声道:“没事,晚上抄书吹了点风。”   聂青禾和他保持着距离就不往前走了,吹点风就感冒了?这是抄了多少书?这感冒是细菌感冒还是病毒感冒,传染不?   她可不能被传染,生病耽误赚钱!   宋清远:“我刚听说叔父病了,严重吗?”   聂青禾:“不严重,扎针吃药就好了。”   宋清远:“那必然要花钱的。”他把手里捧得沉甸甸的包裹递给聂青禾,“青禾,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叔父和婶子的。”   聂青禾不接:“是什么?”   不像点心。   宋清远:“我给人选文章润笔,赚了一些银子,正好给叔父治病。”   聂青禾更不接了,“我爹治病的钱铺子已经帮我垫付了,我这里生意好,赚了不少银子,这笔钱也很容易就还上。你好不容易抄书赚的,还是拿回去给宋大娘吧。”   宋清远看她不接,脸色就又白了一分,心里的希望之火都一点点地熄灭。他固执地朝她伸手,“青禾,以前你给我东西,我不收的,你也都给了。我给你东西,你也都要了。现在……”   聂青禾淡淡道:“宋清远,那天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你忘了?”   宋清远的脸更白了,她说喜欢你的聂青禾已经死了,而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现在未来都不会喜欢。他心里顿时说不出的苦涩滋味,笑了笑,“我记得呢,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呢。这个钱是给叔父治病的,你收着。”   聂青禾摇头,“你要想给,你自己去给他吧。宋秀才,我们说得很清楚,你真的不必再为我做什么。”她朝他行了个礼,“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宋清远的心瞬间绞痛,忍不住出口挽留,“青禾……”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给人润笔选文章写文章,着实累得不轻,原以为青禾会心疼他,谁知道她根本不在乎,对他的消瘦视而不见。   聂青禾却没听见般径直进了铺子,甚至都不去梳妆的地方,免得从窗户看见他,而是直接去后院了。   宋清远站在窗外,虽然夏日炎炎,可他却如坠冰窖,周身冷寒。 第75章 托媒--给他绣个荷包吧。   金乌西坠,彩霞满天,姐弟俩踏着夕阳往家赶。   路上聂小力还一个劲地回味骑马的感觉呢,“姐,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出门就让你坐车,不让你累着。”   聂青禾笑道:“你是自己想骑马吧。”   聂小力嘿嘿笑起来。   他俩去接了堂姐一起回家。堂姐拿出一小卷各色锦缎布头,递给聂青禾,“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这是闪金缎,新来的,我瞧着挺好看的,就要了点布头。”   聂青禾:“谢谢姐,足够了。”   堂姐打趣她,“我给洛娘子的已经做好了,你给人家贺公子的呢?可过去好几天了呢。”   聂青禾有点难为情,“没好呢,哎,早知道用那块提花锦得了,绣啥花啊。”   堂姐轻笑,“绣花才有诚意,你若敷衍人家,人家看得出的。你自己也说得好好感谢人家,总不能反悔了吧?”   聂青禾想想也是,“晚上我抓紧时间做。”   路过大慈阁边上的集市,还有菜农果农在叫卖。只要还没关城门,自己的农产品还没卖掉,他们就想挨到最后一刻钟。   聂青禾买了一些桃子,还买了一兜子黄瓜,这时候还没有西红柿,略有点遗憾。   堂姐已经习惯聂青禾大手大脚了,不再劝什么。   到了家,聂母已经做完饭,来勾发网的妇人们也早就散了,她和聂父正在说什么。   见聂青禾几个回来,聂母立刻道:“小力,去街上喊红花回来吃饭。”等聂小力出去了,她对聂青禾道:“宋清远头会儿来过了。”   聂青禾:“来探望我爹的吧。”   聂母点点头,“他居然拿了一百两银子过来。”   聂青禾:“娘,你没要吧!”   聂母:“当然没要!咱都不和他做亲了,要他银子干嘛?我又不傻。不过他还是留了二两银子给你爹,说是长辈的人情,这个推不掉,我们就收下了。”   依着她是不要的,可宋清远当时脸色非常难过,声音都带上了哀求,说虽然青禾不喜欢他了,可两家的情谊仍在,聂父就如他亲叔父,爹不在家,叔父病了难道他不该探望?   聂父根本忍不了他那难过的声音。小时候宋母说家里没女孩子,她把聂青禾带回去养,还说宋清远没兄弟作伴,时常把宋青远送到聂家和聂大力作伴。聂父格外稀罕他。   聂青禾松了口气,“你们大人的交情我当然不干涉啊,挺好的。那过几天娘你让我大哥也去宋家看看宋大娘,她不是也一直病着么。”   这钱也就还回去了。   聂母:“过阵子吧,大力现在可忙呢,他都走不开。”   聂母说这话的时候,骄傲得很。儿子闺女都有本事,对她来说还有啥比这个更值得自豪骄傲呢?   堂姐好奇道:“他哪里来一百两银子?”   聂母:“八成他大姑给的吧。”   聂红花和小力进门就听见一百两银子,立刻追问道:“娘,谁给了一百两银子?”   聂母看她跑得满头是汗,没好气道:“你梦里的一百两呢,快上炕等着。”她招呼放桌子吃饭。   聂红花:“梦里怎么可能只有一百两?整点大的啊。怎么也得金山银山才配得起我的梦呢!”她掏出几个新式发网给聂青禾看,“姐,你瞅瞅,能多给我几个钱不?”   聂青禾眼前一亮,这丫头真有两把刷子,居然勾出了立体发网!   一个发网是玉兰花的,一个是山茶花,还有拒霜花、菊花,玉兰花还是彩色的呢,倒是漂亮得很。   聂母看了一眼,“你给发网勾得这么复杂密实,那还勾什么发网,直接把发巾上绣花,包着不是更好看?”   聂红花不服气,“发巾包着,哪里还能看得见头发呢?我这个能看见头发,还省了插簪子戴花钿呢。”   聂青禾觉得如果有粗一些的羊毛线,染成五颜六色的,聂红花真的可以勾出好看的发带来。   她夸聂红花会动脑子,勾得不错,一个多给她两个钱。   聂红花难得的谦虚了一下,“也不是我自己勾的,我和张婆婆一起商量的。”   她这几天早上送聂父去扎针,让聂父呆在医馆,她自己则飞奔去找张婆婆请教勾发网。请教完她再跑回医馆,找荆思云玩,还能一起勾发网,然后再陪着聂父回家。   说起来,她可忙呢。   聂青禾对付了两口晚饭,赶紧就去屋里把针线笸箩端出来,继续绣那个荷包。   荷包好做,绣花磨人。   她盘算着天气要凉下来了,秋冬时节贺驭也不会穿夏天的白衣,多半是一些靛蓝色、墨绿色、酱红色、黑色之类颜色稳重的衣服,那荷包的颜色自然也要统一才行。   她选择了一块靛蓝色锦缎,一块枣红贡缎,要做成两层,这样更结实,做好的荷包正面是靛蓝色,另一边就是枣红色。   不过现在两块布还都绷在绣花绷子上呢。   堂姐过来瞅瞅,“绣得真好。很用心了。”   聂母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是知道人家帮了大忙,而且还救过闺女两次,咋感激也不过分的。她又怕闺女喜欢上贺驭,这跟宋清远又不是一个情况,贺驭很明显的家世更好,自己是踩着梯子也攀不上的,若是闺女真喜欢他,那可有的苦头吃。   她还旁敲侧击地试探呢。   她虽然自以为掩饰得好,可聂青禾一下子就明白她的心思,“娘,你可别多想,我是因为洛姐姐才和他接触的。而且就是感激人家嘛,可没有别的想法。”   聂母:“那就好。”只要闺女没有多想,那就做呗,做多少都不过分,应该的。   聂青禾做得脖子都酸了,仰着头靠在墙上休息一下,不知道怎的居然大了个盹儿,看见贺驭坐在她面前,摆弄她的绣品轻声道:“你要感激我,也不用费工夫做这些,倒是让人怪不忍心的。”她就笑:“那你不要,我就不做了,做得好累,我还是给你做点心吧。”贺驭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目光前所未有地直白大胆,“好啊,我喜欢吃的。”然后他抬手在她脸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聂青禾一下子醒了,不禁打了个激灵,吓得赶紧搓搓脸,这……这简直没有科学依据,她为什么要梦见他,难不成是做针线活儿做魔怔了?   她再低头看自己的绣品,顿时有点心虚了,这摆明就是自己做烦了,不想给人做了,自己洗脑找借口呢。   她赶紧打起精神再做一会儿,等绣完花样再做成荷包就简单多了。   她看聂红花和聂小力又在那里闹腾,聂小力让姐姐跟着识字读书,聂红花却让他不要打扰自己勾发网,她笑了笑,就把过两天去洛娘子家做客的事儿告诉他们。   聂小力立刻放了聂红花,“姐,洛姐姐和大哥哥邀请我没?我也想去!”   聂红花把小力扒拉到一边,“姐,我送爹扎完针,我也能去吗?上一次洛姐姐还说有空让我去她家玩呢。”   堂屋勾发网的聂母听见,就道:“你去啥?你好好陪着你爹。”   聂父:“那我早点去扎针,早点回来。”   扎针吃药加上敷药这将近二十天,聂父觉得自己眼睛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东西,房子、树这种大东西,基本都看得见,再过几天他自己去扎针都可以了。   聂红花:“耶!”   聂母:“小姑奶奶,你可别去,你看你那吃相,再给你姐姐丢人可了不得了。”   聂红花不服气,就要和聂母掰扯掰扯。   聂青禾一锤定音:“好啦,那就去吧。”她还问堂姐休息不,休息的话也可以去,小力那里她已经跟先生告过假的。   堂姐忙摆手,“我们有事告假,没事儿不让休息,我就不去了,你把荷包捎过去就行。”   聂红花见聂青禾答应,乐得抱着聂青禾的肩膀就晃,“姐,我梦里的金山银山,分你一半!”   聂母:“哟,梦里真大方。我梦里的金山银山,都给你吧。”   大家说笑一阵子,聂小力又开始催着上课,“今天要学新的字,还得背两句诗,谁也不能偷懒!”   聂红花:“你还是唱歌吧,大风大雨,大江大河,大浪大山的,随便唱。”   就是别背诗,酸溜溜的,她不爱学。   聂小力又开始和聂红花掰扯去了。   听着孩子们如此开怀地嬉闹,聂父心里暖暖的,感觉有一股暖流,汩汩地从心底流出来,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二十四这天未时末(下午三点左右),聂青禾就开始找借口,“姐,我有点事儿,接了小力去一趟医馆。”   洛娘子:“你不舒服?”   聂青禾:“没呢,我去看看给我爹再交点钱。”   洛娘子:“那你快去吧。对了,明儿我让人去接你们啊,你在家等着就成,米面鸡蛋糖什么的我都买好了,你什么都不用买。”   聂青禾跟她道谢,又就跟珍珠说一声,然后先下工了。   她要回家做荷包!   珍珠望着她的背影,对洛娘子道:“姑娘今儿有点心不在焉啊,吃饭那会儿我就看她老走神。”   洛娘子:“她是记挂聂叔的病情吧,青禾是个单纯的姑娘,我看她不像有心事的样子。”   聂青禾哪里去什么医馆,她直接借上聂小力就回家了。   聂小力还纳闷呢,姐这是有啥事?   到了家,聂青禾跟聂母和张婶子等人招呼一声,就进屋去做荷包了。   聂红花蹭得就溜进屋里,“姐,你躲着干嘛呢?”   聂青禾:“谁躲着呢,我把荷包收一下尾,要不明天就不能去洛姐姐家了。”   聂红花正色道:“哟,那可重要呢,不打扰你了。”   她一溜烟跑出去了。   聂青禾:“……”这是怕耽误你去玩儿吧。   好在昨天就把绣花部分完成了,今儿把荷包缝起来就成,也不是多难的。   等堂姐下工回来,进屋就看到聂青禾刚把荷包缝好,她笑着凑上前,“给我瞧瞧。”   聂青禾大大方方地递给她,“可算做完了。”   她虽然手工不错,但是对针线活不是很热衷,太磨人了。   梳头、化妆,那是有互动的,当场能看到效果,而且看着一张张脸庞被自己打扮得亮丽起来,那成就感是不一样的。   刺绣要闷头做,累得腰酸背疼颈椎不舒服。   堂姐捧着她做的如意形荷包里里外外看了看,夸道:“青禾你这针线活儿越发精致了,要是去绣衣楼,你一个月可以拿三两银子。你看这些针法,你用得恰到好处。”   刺绣的针法很多,但不是乱用的,什么图样适合什么针法都是有讲究的,但是在这些固定用法之余,也有绣者自己的发挥。聂青禾就很能自己发挥,所以她绣的竹叶就非常灵动,就感觉真的有微风拂过,那竹叶在嗦嗦作响。阳光泼洒下来,光线明明暗暗,斑斑驳驳,她都能把这种位置、光线等的变化细微处绣出来。   堂姐说起绣活儿就来了劲头,还跟聂青禾请教这里那里。   聂青禾觉得自己针法没有比堂姐多学什么,关键自己从小学过绘画,从国画、水彩、油画都有涉猎,对于空间、光线等的关系也有比较深刻的理解,所以绣出来的作品就很有立体感。   堂姐没学过,绣花很多时候就在机械完成图样,听了聂青禾这番空间和光线的理论,顿时有所触动。   聂青禾略讲了一点,堂姐就听得入迷,足够自己琢磨很久的。   聂母怕闺女熬夜绣花累眼,催着聂青禾早点休息,做不完明儿早起再做也成的。   聂母上了炕,听着那屋孩子没什么动静了,小声和聂父他嘀咕,“明儿青禾不在铺子里,我陪你去扎针,顺便去铺子摆脱林掌柜点事儿。”   聂父:“啥事?怎么不让青禾说?”   聂母小声道:“我想说说云朵的亲事,青禾一个未婚丫头,哪里合适说这个。云朵不小了,让林掌柜他们帮忙相看一下合适的青年,要是不错的,咱就见见。”   聂父犹豫道:“不用大哥大嫂同意?”   聂母:“你看他俩像是关心孩子的?”   聂父:“也是。”   聂母之前一直没找媒婆问,是因为自家匠户出身低,接触到的人有限,媒婆也不会把好青年说给他们家。倒是青禾在铺子里站稳了脚跟,和几个掌柜熟悉起来,让他们给介绍就顺理成章,小儿子的先生还是人家介绍的呢,比家附近的秀才童生可好得多。   两位掌柜人好,见识也多,人脉也光,能介绍的好青年自然比媒婆多。   聂母觉得要是哪位掌柜家的儿子年龄相仿,又看对眼的话,那倒是挺好。掌柜的一个月至少三两银子,四季的衣裳、冬天取暖的木炭、过年过节的肉食,东家都送,那日子自然比自己家好太多了。   聂父觉得也不错。现在他不用干活儿,白天不累,晚上就没那么困,也能躺着和聂母聊聊天。   夫妻俩心情都比以前好很多,自然的沟通也多起来,感情也更亲密。   而聂青禾做绣活累了,躺下很快就睡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她居然又梦到贺驭,他竟然说她绣的不好!她要抢回来他又说她抠门就送他一个!   他俊颜带笑,一副欠扁的模样,慢条斯理道:“你……起码也得再送我一个吧,这样成双成对才好。”   贺驭,你财迷!   聂青禾嘟囔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睡得酣沉。   此时的贺驭正骑马和阿二往金台城赶路,夜风猎猎,吹拂着他的衣襟呼呼作响,突然,他就打了个喷嚏。   阿二:“公子?”   贺驭:“无事。”   自己年轻体健,断然不会吹点夜风就打喷嚏吧。   邪门! 第76章 姜撞奶--他俩很熟了。   第二日一早,聂母说她也要休息一天,陪聂父去医馆扎针,让聂红花跟着姐姐去。   聂红花高兴地一下子蹦起来,揽着聂母的脖子就亲她的脸,“mua,娘你真好!”   聂母被她掰得差点一个跟头,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个坏丫头,去人家做客本分点,人家那位洛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别给你姐姐丢人。”   聂红花不服气:“我长得也俊,也不傻,怎么就丢人了呢?人家洛姐姐可和善了,几次见面都对我轻言细语的,可不像你就会打击我。”   聂母:“我不打击着点你,我怕你自己把自己鼓成面鼓,到时候让人家敲打你就晚了。”   聂红花心情好,就不和聂母顶嘴了,免得聂母再反悔。   吃过饭聂青禾带着红花和小力去巷子里看看,她打算去路口等洛娘子派的马车,免得让邻居们看到又问东问西的。   在胡同里难免遇到邻居,大部分人都主动和她招呼,满面笑容,和善得很。   经过聂老婆子来那么一闹,大家都知道聂父生病,聂青禾借大笔银子给他治病,对她又同情又佩服,现在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敬畏。   就连黄莺儿见了她也不敢再说风凉话,只拿眼偷偷地瞅,待聂青禾看过去的时候,她又飞快地撇开头好像没看见一样。   黄娘子则吓得躲着聂母和聂青禾,生怕被聂青禾算账,阿二和四个彪形大汉给她留下了很可怖的印象,回来做了好几天噩梦,梦见不是被绑去窑子就是被绑去黑煤窑,那个暗无天日绝望至极啊。   他们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阿二赶着马车过来。   聂青禾上前道谢:“多谢阿二哥接我们。”   阿二扑克一样的脸上顿时有了裂缝般透出一丝不好意思。   聂红花爬上车辕以后,突然朝他递了一块糖,嘻嘻笑道:“阿二哥哥,请你吃糖!”   阿二脸上的不好意思就更浓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拿那块糖怎么办的架势。   他从来不吃糖!   聂小力则好奇地看着他,悄悄问聂青禾:“姐,阿二哥和阿大哥,有什么不一样吗?”他觉得俩人一模一样,高矮胖瘦,穿着打扮,没有不同,他分不出谁是谁。   聂青禾刚要说,聂红花笑道:“姐,不要告诉他!”   聂青禾由着两小只闹去,跟阿二道谢,然后上车。   他们要经过柳记铺子,聂青禾让阿二停一停,去把珍珠接上,结果她却没来。珍珠从来不会迟到或者放人鸽子的。聂青禾担心有事儿,就去问问阿良,才知道柳家大娘子把珍珠留下了,因为三小姐和四小姐要出门,丫头不够,就把二少爷和三少爷的丫头都借去。   既然没麻烦,聂青禾也就放心,他们先去洛家。到了门口,马车停下,阿二从外面打起车帘。   洛娘子站在外面朝他们挥手,“贺驭去买冰了,今天咱们有冰镇瓜果吃!”   聂红花和聂小力一听冰,夏天还有冰?激动得两小只已经两眼发光。   聂青禾让弟弟妹妹慢着些,一个个出去,别打打闹闹的。   下了车,洛娘子便挽着聂青禾的手臂,亲昵得很。   聂红花难得地并拢了双脚,规规矩矩地给洛娘子问好,聂小力也乖巧地问好。   洛娘子让聂红花和小力随意些,“不必拘谨,在我这里就和在你们自己家一样。”她跟聂青禾夸俩孩子懂事,“可比我家那些纨绔好多了。”   聂青禾笑了笑,夸洛娘子今儿气色好,打扮得也清新,“姐姐回头试试梳个发髻,反正你自己都画出来了。”   洛娘子:“我哪里成啊,我现在就跟发网绑一块了。”   几人进了院子,聂红花又开始哇喔地赞叹,院子大,院子美,院子里还有流水!   洛娘子就让阿二负责领他俩逛逛。   聂红花立刻从自己小挎包里拿出几个精美的发网,“这是我自己勾的,我姐说好看,送给洛姐姐。”   洛娘子乐得合不拢嘴,“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多谢多谢。”   聂小力委屈道:“我捏了泥人,我姐说太难看给我扔了。”   洛娘子被逗得哈哈大笑,拍拍聂青禾的手臂,“你们家是不是从来不会寂寞?”   聂青禾笑了笑,干脆把俩荷包都拿出来,递给洛娘子,“姐姐挑一个,另外一个送给贺公子。”   那边站得跟木头桩子一样的阿二立刻余光撇过去,把俩荷包的样子记住了。   洛娘子一眼就看出来俩荷包做工不一样,一个精美绝伦,一个就绣衣楼中端绣娘的水准,她开始逗聂青禾:“你想把哪个给贺驭呢?”   聂青禾:“姐姐,我跟你说实话,我时间不够就做了一个,另外一个是我堂姐做的,她也感激姐姐想出一份力。”   洛娘子拍拍她,“我懂了。”她挑了堂姐绣的那个,“反正我也不爱戴这些,我就拿这个挂在床帐上。”   聂青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道:“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有些慢,你别介意。”   洛娘子:“我可舍不得你做针线活,要做这个得点灯熬油好几宿吧?快别做了,这种东西铺子里买买就够用的。”   聂青禾就把另外一个也给她,“姐姐帮我交给贺公子吧。”   洛娘子:“别啊,你自己给。”   聂青禾突然觉得有点不合适了,她送荷包给贺驭,他会不会……误会她啊?   洛娘子却不给她时间胡思乱想,让阿二领着俩小的参观院子,她则拉着聂青禾去厨房吃水果。   聂青禾看洛娘子心情好,就问她如今还会胡思乱想吗?抑郁的情绪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尤其独处的时候。   洛娘子笑道:“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不过现在我睡不着就起来画咱的画册,一会儿困了又睡过去。”   自从认识了聂青禾,有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洛娘子觉得每天都很充实,没时间胡思乱想。   而且聂青禾每天都变着花样夸她,说她这里画得好,那里心思巧妙,让她哪怕有点自我怀疑的时候,也会瞬间被夸得心花怒放,一点都不低落不郁躁了。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自信。   聂青禾笑道:“不管做什么,都先准备充分一些,做的时候就不至于烦躁。做点心也是这样的,算计一下需要什么,尽可能都备好,免得半途去弄那就麻烦。”   洛娘子深有感触,“半途去找,找不到,要么时间不够,心一烦躁索性找个别的代替,然后就……”越做越生气了呗。   她跟着聂青禾准备面粉,拿罗筛把面粉过一遍,里面没有一个小疙瘩,再准备大小几个盆,鸡蛋、白糖、蜂蜜等。   聂青禾问洛娘子喜欢吃什么,洛娘子却无所谓,她邀请聂青禾来不是为了做点心,而是为了说体己话,热热闹闹的。她喜欢的是和聂青禾一起做点心的那种成就感,至于吃,好吃就可以!   聂青禾就决定做鸡蛋糕,材料简单,成品清甜细腻,吃起来口感很好。   洛娘子自然无不应允。   为了口感更好一些,聂青禾就去请阿二帮忙把加了白糖的蛋液打发一下,告诉他打成粘稠的丰富泡沫的蛋液就可以了。   阿二垂眼看着水状的鸡蛋清,眼角颤了颤,这……是在惩罚他?这水一样的鸡蛋液能打发成黏粥?难道是自己得罪聂姑娘了?   洛娘子:“你快点吧,别耽误我们干活儿。”   聂红花和聂小力已经跟着阿二挨个院子逛了逛,发现洛家好大,大门进来是两个院子,一长一短,二门进来是两个大院子,后院还有一大两小三个院子!   聂红花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自家那巴掌大的小院子,还没有人家一个小院大呢。   “小力啊,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给咱家买个大院子。”她给弟弟洗脑。   聂小力吃着阿二给的杏脯,“嗯哪,给你自己一个院子。”   聂红花:“这还差不多。小力我跟你讲,你可一定要牢记对姐姐们好,没有姐姐哪里有你,哪里有你读书的好日子。是吧?”   小力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记着呐。”他扭头看外面,“大哥哥咋还没回来呢。”对于大院子,他更钟情于骑大马,他惦记大枣呢。   这时候外面传来马蹄声,聂小力就飞奔出去,“大哥哥回来了!”   贺驭和阿大刚从外面回来,他翻身下马,就看到聂小力飞奔而出,顿时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就好似自己的小弟这样毫无芥蒂地朝他飞奔而来。他下意识就俯身探出手臂,一下子把聂小力给单臂抱了起来。   聂小力哈哈大笑,“大哥哥你力气好大!”   贺驭笑了笑,弟弟已经12岁,断然不会这样亲近自己的。他把小力送上马背,让阿大陪着在巷子里骑马溜跶,然后就看到跟在后面跑出来的聂红花。   聂红花看到他以后立刻收敛了步子,时刻谨记不给姐姐丢人,她很乖巧地问好。   贺驭拿了糖果给她,让她去和小力一起玩儿。   聂红花看贺驭就更加亲切高大了。   贺驭两手拎着满满的东西走进洛娘子的院子,一进门就听见聂青禾悦耳的笑声,他自己都无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他一进厨房就对上聂青禾笑意盈盈的双眸,如一汪清泉荡涤人心,让他不禁心头一热。   她仿佛不知道烦恼忧愁,什么时候都是目光明澈,面容恬淡,哪怕她那个奶奶出现,都没有让她慌乱的。   她这般年纪,怎么就有那般涵养?   贺驭觉得好奇。   聂青禾笑道:“贺公子回来啦?”   贺驭朝她点点头,“有劳聂姑娘。”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案桌上,让洛娘子和聂青禾先吃水果。他拎回来一大块冰,盛在一个木箱里,用小棉被裹着,还有一大壶牛乳,另外一些时令瓜果。   聂青禾看得直惊讶,他力气可真是大,居然能拿这么多东西。   洛娘子欢呼一声,“贺驭赶紧给青禾倒杯牛乳喝!”   贺驭提醒聂青禾,“先喝两口试试,等会儿不肚子疼再继续喝。”   京城最近流行喝牛乳、羊乳,但是有人喝了会肚子疼拉肚子,所以他提醒一下。   聂青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居然这样细心的吗?   感觉她看向自己,贺驭没忍住就也转眼看她,两人视线一触她就笑着移开低头抿了两口牛乳,贺驭就感觉自己心脏又有些陌生而奇异的感觉,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喝过牛乳以后,自己抿了抿唇,但是依然有白色的痕迹沾在嘴角,贺驭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一种陌生而奇怪的躁动,这让他有些心慌。   他赶紧拿了冰锥,低头默默地拿把冰块撬破,再砸成比鸡蛋小的冰块,倒进一个铜盆里,再把洗干净的瓜果放在里面冰着。   冰镇水果,消暑利器。   感受着那股子冰凉清爽,贺驭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聂青禾也感觉屋子里温度都降了一些,清凉舒爽得很,她想叫红花和小力回来。   洛娘子:“让他俩玩呗,渴了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贺驭把东西放下,犹豫是留下还是离开,然后他就对上阿二竟然有些幽怨的眼神。   阿二笔直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两根筷子不停地打鸡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贺驭顿时觉得好笑,能把阿二治住的人可不多。   他决定留下来,便看向聂青禾,“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聂青禾笑道:“你可以给阿二哥哥帮忙。他可能有点累了。”   阿二:我不累!   手上却麻溜地把盆和筷子交给贺驭,“公子,别气馁!”他用身体挡着自己的手,快速地朝贺驭打密语:聂姑娘,给你带了礼物。   贺驭顿时被吊起了胃口,她专门给他准备礼物?   他看了阿二一眼,眼神询问是什么。   阿二却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转身大步出去了。   可不能再被抓住做苦力了!   太难了!   贺驭心里惦记自己的礼物,然后看着这一盆奇怪的液体,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办。   聂青禾见状就上前指点他,轻言细语道:“就这样不断地搅拌,过一会儿就被打发了。”   打发是什么,贺驭不懂,既然她这样要求,那他就这样做。   她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锡盆,她正低头瞅着盆里的蛋液,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上面还垂着几缕毛茸茸的碎发。贺驭看了一眼,眼神便好似被烫到一样,忙也低头看盆里。   盆里的鸡蛋液越来越粘稠起来,聂青禾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重复,再过会儿就可以了。”   她放低声音的时候,听起来娇软得很,让贺驭的耳朵又酥痒起来。   他很想问问自己的礼物呢,结果洛娘子过来把聂青禾拉走了,“让他做,咱们来吃点水果休息一下。”   聂青禾:“夏天牛乳留不住,咱们分成三份,一份喝,一份做鸡蛋糕,另一份做姜撞奶如何?”   聂青禾朝贺驭笑了笑,又对洛娘子道:“正好留一些牛乳做鸡蛋糕,还能做姜撞奶。”   洛娘子:“等我去那画笔。”   这么新奇的东西,她得画下来!   聂青禾先生火,用一个小砂锅热牛奶,同时一大块姜用擦子擦碎,再用杵子捣烂,然后用纱布把姜汁挤出来。   此时阿大扛着小力,聂红花手里摆弄着一大朵红色月季花,他们一起进来,闻到热牛乳和姜汁儿的鲜辣气,全都吸了吸鼻子,直觉有好吃的。   聂红花蹬蹬跑进来,“姐,我给你帮忙!”   聂青禾示意她拿筷子,又让洛娘子往热牛乳里加白糖,然后开始搅拌,融化以后就趁热把牛乳倒进装有姜汁的大碗里,然后静止不动。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聂青禾开玩笑地说。   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色的牛乳被冲进淡黄色的姜汁儿里,先是打着旋儿互相碰撞融合,然后慢慢地涟漪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就凝固了。   聂红花:“!!!”神奇!   聂小力:这是什么魔法?   洛娘子:“这就和龟苓膏、酥酪、肉皮冻差不多啊,会冻起来!”   聂红花对这些都不知道,什么龟苓膏什么酥酪,这都是什么神仙美食?她没听过也没见过。肉皮冻她倒是知道,就是炖鱼皮、肉皮的汤凉了以后会冻起来,可她没捞着吃过啊。   家里那么多人,多少鱼和肉能剩下?绝对一顿光啊!   她深刻地感受到了差距,不只是这个大院子,还有吃过的东西。   她要赚钱!她要吃龟苓膏、酥酪、水晶肉,她要吃酱肘子、八宝鸭、手把肉、扒鸡、铁锅炖大鹅!   她把自己知道的好吃的都狠狠地数了一遍。   聂青禾把姜撞奶放在冰块上冰镇一下,等会再吃那简直就是消暑神器。   聂小力:“牛乳和姜汁儿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关系吗?他们是成亲了吗?”   聂红花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别瞎说,成亲的人也不会冻在一起,这就和炖鸡蛋羹一样啦,熟了就混在一起了。”   聂小力点点头,“对,就和姐姐和贺驭哥哥一样。”   聂青禾:“……”她自诩厚脸皮都被聂小力给说得发烫了。她悄悄朝贺驭瞥了一眼,恰好对上他深幽的视线,她忙移开视线,而贺驭的耳朵也肉眼可见的红了。   聂小力:“还有我和大枣!我和大枣熟了,它还让我给它刷毛呢。”   聂青禾:“可以吃了!”   再让这小子胡咧咧下去,就太尴尬了。   她舀了一小瓷碗,先给洛娘子。   洛娘子嘴里咬着两管笔,手里捏着一管,正奋力渲染姜撞奶的色彩呢,她嘴里呜呜地含糊不清,示意自己没有嘴让聂青禾给贺驭吃。   聂青禾便端过去给贺驭,她把白瓷碗举给他,“贺公子。”   贺驭垂眼看她,发现她眼尾扫着一抹粉色,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了。   她会害羞?贺驭有些不相信!当初是谁对他吹口哨来着?   他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的右手把小碗接过来。   聂青禾朝他笑笑,就赶紧回去继续帮大家分着吃。   贺驭用雪白的小瓷勺舀了一勺姜黄色的奶冻放进嘴里,入口冰甜,香醇爽滑,甜中带辣,让人从舌尖到灵魂都是凉爽清透的感觉。   甜品原来这么好吃吗?   他看看自己的,再看那边,不只是阿大在吃,从来不吃甜品的阿二居然也在吃!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寻思要不要动用主子的特权,让他俩少吃点。   阿大一口气吃完,就想去捞阿二的,阿二屈肘挡开,眯着眼睛又吃了一勺。   阿大就开始武力抢夺,然后兄弟俩追到院子里,乒乒乓乓去地打了起来。   聂青禾:“……咱们可以再做一些的。”   洛娘子:“没事,他俩见天打来打去的,在这里没事儿干,憋得。”   聂小力:“哇喔!这就是功夫吗?”   聂红花趁着他不注意,从他碗里舀了一大勺飞快吃进嘴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聂小力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懵了,谁吃了我的奶冻!? 第77章 心动--他突然对她生出了一丝大胆的贪念。   两小只也开始追着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学着阿大阿二的样子,一拳一脚嘿嘿哈伊。   洛娘子笑得前仰后合的,颜料都画到了脸色,开心得不行。   聂青禾吃了两口,就去看贺驭的鸡蛋液打发得如何了,啧啧,看人家打发的这全蛋液,跟电动打蛋器差不多。不得不承认,贺驭就是很能干,而且非常可靠,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她夸道:“贺公子真是厉害,天底下怕是没人能把鸡蛋打发得这样好!”   贺驭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你凑合用。”   做鸡蛋糕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鸡蛋液,加入适量的面粉、糖、盐、已经处理过的面起子,然后倒进备好的模具里。   她把一多半倒进蒸屉的包袱里,就跟蒸红枣糕一样上锅蒸,然后剩下的分别倒进茶碗里,放着略发酵一下。   另外一个灶膛里原本就有火一直烧着热水,这时候把多余的柴火拿出来,里面还留有不少余烬,然后把装了蛋糕液的茶碗放进去烤。   等鸡蛋糕的时候,他们就坐在那里吃冰镇水果,一边聊天。   聂青禾跟洛娘子讲自己后面的规划,她要做新的眉粉,至少三个颜色,还要做更贴合妇人们肤色的桃花粉、腮红,另外就是滋润效果的口脂和提亮肤色的口红膏了。   除了美妆的产品,她还要做新的护肤品,爽肤水以及润肤液,还有面霜、身体膏等,甚至连冻疮都列入计划之中。   至于香氛那些,聂青禾打算暂时不碰,那是顶端奢侈品,没有强大的资本支持,碰就是奔着破产去的。这会儿已经有很多熏香、还有进口的玫瑰露等,价值不菲,等她有了强大的财力以后再去涉足这个。   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业,聂青禾便眉飞色舞,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对周边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洛娘子都被她说激动了,仿佛明天就能都做出来赚大钱一样。   贺驭原本帮完忙是想离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吸引住了,坐在旁边听得很认真,还下意识地拿旁边的冰镇水果吃。   连日常讨厌的龙眼都吃了几颗。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女孩子扎堆不攀比衣服首饰,不说家长里短八卦,不议论别人是非,不互相打机锋,而是就这样敞开了聊赚钱的事情。   他还没去军营的时候,在家里那两年也是格外调皮的。他不屑于和那些所谓的兄弟姊妹一起玩,他总是独来独往,别人聚会的时候他会躲在假山里,然后就能看到他们真实的样子。   表面笑嘻嘻,背后踩成泥。   尤其他后娘家那些个亲戚,一个个跟贪婪的狼一样,看到他家的好东西就想搜刮走。   这一次他奉旨回京,奉旨回了一趟家,后母家那些个未婚女眷就把他当成了最想搜刮的财富,个个找遍借口往他跟前凑。他不过是去吃了一顿家宴,她们就能互相在他面前揭对方的短。其他府上的小姐虽然没有这么拙劣,但是在他面前要么过于忸怩要么过于奔放,连直接投怀送抱的事儿都能做出来。   所以他干脆躲到金台来“养病”。   眼前这个笑容明媚,声音清脆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眼里有光,可那光却不为他而亮,   说不上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丝贪念。   他想要那个礼物,独属于他的礼物!   这是他自从离家从军以来,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的欲望!   母亲去世以后,他原本想和弟弟相依为命的,可他爹却不给他机会不但火速续弦,还把弟弟给了后娘养着。虽然他抵触那个女人,可她对弟弟却是真的疼爱有加,爹对她比对娘亲密呵护百倍,他就想大人的感情如此虚伪凉薄吗?   爹从前在娘面前一直演戏吗?   他觉得没劲,他想离开家去寻找新世界。   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他的后母居然是爹一直养在外面的外室!   这个外室还是爹年轻未婚时候的通房!   成亲的时候,长辈让他把家里通房丫头统统打发了,他不但没打发掉,反而一直将她偷偷养在外面。   他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躁中,他怀疑娘是被爹气死的,他怀疑他们抢走弟弟是想报复娘,他虽然才九岁,可他有滔天的怒火,所以他提剑去把爹打了一顿,逼问他有没有害死娘。   他自小力气就大,又从小习武,哪怕九岁也比那个耽于酒色的渣爹厉害一些。   渣爹跪在地上指天咒地,说娘是难产死的,他也知道,怎么还能瞎怀疑呢?   那个女人说愿意死在他的剑下,只求他不要心怀怨恨,他和侯爷是真心相爱,但是为了侯爷的婚姻大事不得不分开。   他们真的没有害人!   她还保证会把弟弟精心养大,绝不养废,绝不害他,绝不让他受委屈。   她说你若是不信,你可以看着,若是我哪里不好,你只管杀了我。   爹想送他去外地书院,他干脆自己偷偷跑去军营。   他那时候想自己不需要他们,不需要家,自己一个人可以走遍天涯。   兜兜转转将近十年,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竟然生出了一丝贪念--如果有机会,他想有个家,过亲密和睦的有家的日子。   “嘎崩”贺驭嚼碎了一块冰,他无意识地把冰块当水果放进了嘴里,毫无所觉地嚼了一下。   原本正和洛娘子聊得开心的聂青禾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她扭头看他,听着他嘎崩嘎崩地嚼冰吃,忍不住笑起来,“好吃么?”   贺驭的耳尖慢慢地红透了,他深邃的黑眸凝注了她,缓缓道:“好吃。”   只是声音有些低哑。   聂青禾顺手把剥好的龙眼放在他跟前的小碟子里,甜甜一笑,“你吃这个吧。”   贺驭微微蜷缩了手指,慢慢地耳根都跟着红起来,但是他没有拒绝,慢慢地把龙眼放进嘴里,竟然尝到了清甜可口的滋味,还带着冰镇的凉爽,像她的笑容一样透心甜。   聂青禾:“鸡蛋糕好了!”   她跑过去掀锅。   洛娘子:“让贺驭来!青禾你别烫着!”   用筷子扎一下,没有未熟的鸡蛋液粘出来,“熟了。”   贺驭腿长胳膊长,他站在聂青禾后面直接把蒸屉给端出来,放在灶台上。聂青禾一回身,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对不起”,她赶紧后退。   “小心!”贺驭低声提醒拉了她一把,免得她撞在灶台上。   聂青禾立刻去捡鸡蛋糕,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只要她不看贺驭,就不会尴尬似的。   贺驭看她心虚的样子,垂眼笑了笑。   洛娘子戳了他一下,“你傻笑什么?”   贺驭:“没。”   洛娘子让他去拿食盒来,“青禾,你不是要给荆大夫送点心么,这个就好的。”   聂青禾也不拒绝:“多谢姐姐。”   除了荆大夫,还可以带一些去铺子,让大家也尝尝。   洛娘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领着两小只开吃了。   聂红花:“也不知道蒸的好吃还是烤的更好吃。”   洛娘子:“青禾,烤的也好了吧?”   聂青禾:“好了,我来看看。”   贺驭已经拎着食盒大步走进来,“我来!”他三两步走到灶膛边,示意聂青禾他来,免得烫到她。   聂青禾想起方才撞进他怀里,忍不住脸热了一下,这一次要是还撞他怀里,那他岂不是以为自己故意投怀送抱?她赶紧躲开。   两样鸡蛋糕摆好了,聂青禾让小力喊阿大阿二一起来吃,让他们品评一下,“这是我和洛姐姐第二次做点心,你们点评一下成果如何。”   聂小力笑得大眼眯着,“好吃!可以开点心铺子!”   洛娘子开心得跟孩子一样,连连拍手,“谢谢捧场!”   聂红花挨个尝了尝,然后又尝了尝。   洛娘子:“如何?”   聂红花:“不好意思,吃得太入迷没空说话呢。”   洛娘子感动得赶紧再给她夹,“都是你的。”   聂青禾给阿大兄弟一人夹了两个放在碟子里。   阿大拿了一个品尝滋味,阿二一手拿了一个。   阿大吃完一个,刚要拿剩下的就看洛娘子都夹给了聂红花!   阿大就看向阿二手里的,阿二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冷酷道:“做梦!”   阿大:“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阿二:“是我爹也不行。”   聂青禾忙给他们拿,“多吃一些。”   两人忙跟聂青禾道谢,恭敬得很。   聂青禾让他们别客气,她回头看贺驭,笑道:“你怎么不吃呀?”   贺驭看看自己跟前的碟子,空着呢,他便瞅了她一眼。她给阿大阿二夹,却不给他。   聂青禾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委屈,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你家,还等我夹呢?   她给贺驭夹了一个烤的,再切了一块蒸的,还要再给他切两块就被洛娘子摁住了。洛娘子把剩下的蛋糕麻溜地都装进食盒里,盖起来,“青禾,你都拿回去,婶子和叔也得尝尝。”   贺驭:“……”   合着他主仆三人是多余的?   聂青禾看看窗户,不知不觉日头都向西了,她们几个一直不停地吃水果、点心,倒是没觉得饿,可贺驭三个估计得饿坏了。她对洛娘子道:“我们做过水凉面吃?”   洛娘子:“好啊,我都忘了晌饭这茬了。”她去看看家里还有鸡蛋,但是天热存不住肉得另外去买。   聂青禾就说不用肉了,有黄瓜丝就够了。   贺驭道;“不用做饭,我让人送来。”他估计一下时间,“应该到了,我出去看看。”   他出去一会儿很快又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酒楼的伙计,穿着整齐,模样清秀,一人拎着一个四层的食盒。   贺驭让他们把食盒摆到旁边的饭厅去,一个八宝鸭、一个糯米藕、还有酱肘子、松花鳜鱼、白灼大虾、扒鸡、手把肉,另外两个素菜。   聂红花:“!!!!”   我是做梦了吗?梦里的大餐竟然变成了真的?   洛娘子看贺驭在那里只管做事不会说话,就给聂青禾解释,“邀请你们是来做点心玩儿的,哪能让你做饭呢。”   贺驭就这么想的,否则他干嘛把饭菜都买回来了。   真是个闷葫芦,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洛娘子让聂红花和小力不要客气,敞开了吃,“别用筷子,上手,用手拿就行!”   她一点都不介意让小孩子随意些。   反而是聂红花,还惦记着聂母的叮嘱不能给姐姐丢人呢,略有些矜持放不开。   聂青禾饭量少,洛娘子饭量也不大,她俩吃了一会儿就开始聊天。   贺驭看聂青禾不吃,他基本也就不再动筷子,只尽好陪客的本分。   聂红花还没吃饱呢,但是看洛娘子和贺驭不吃了,她就强忍着把筷子放下。   她虽然馋,没吃饱,可她也懂规矩呢,在家里可以撒娇耍横,出了门当然不能。   可不能给姐姐丢人呢!   她放下筷子的时候,把聂小力的筷子也抢过来放下,让他别吃了。   聂小力正专心地跟贺驭给他夹的蹄膀做斗争呢,突然被夺走了筷子,懵了一下,看看聂红花,又看贺驭。   就,委屈得不行。   贺驭看了他一眼,又把筷子拿起来,对聂红花道:“我还没吃饱,你们再陪我吃一会儿?”   聂红花果断拿起筷子,把聂小力地也塞回去,“大哥哥没吃完啊,那我们陪你再吃一会儿吧。”   心里那个爽啊!   贺驭真好!   等以后贺驭去我们家做客,我也要这样款待他!不让他不自在!   聂青禾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也拿起筷子夹了两只虾过来,一边跟洛娘子说话,一边慢慢地剥虾吃。   虾大,但是壳儿也硬,她得小心被扎。   对面的贺驭就开始剥虾了,剥了给小力和聂红花,然后再分给聂青禾和洛娘子。   洛娘子都夹给聂青禾,笑道:“给你的。”   她用手挡着朝贺驭做了个鬼脸,笑话他突然慇勤了。   贺驭垂眼专心剥虾,耳朵却跟虾一样红。   吃完饭,贺驭亲自收拾餐桌,聂红花和小力给帮忙,洛娘子则拉着聂青禾去一边休息。   她拿了一封京城来的信给聂青禾看,“青禾你说,酸不酸?”   信是她堂姐写的,措辞讲究,文绉绉的,但是字里行间都在攀比或者炫耀,最后还问贺驭如何,什么时候回京,回京以后大家一起聚聚。   洛娘子附耳道:“她们都盯着贺驭呢。我听说他后娘家一个侄女,还爬他床呢。幸亏贺驭机警,没有被算计到。”   聂青禾瞪大了眼睛,“这样?”   洛娘子撇嘴,“可不呢,有些人胆子大着呢。贺驭本身就是他家的世子,要承袭未来的侯爵。我爹没儿子,之前想让我袭爵,可咱们大周没这个规矩,皇帝不答应。现在皇帝的意思,如果我爹实在不肯纳妾生子,可以让贺驭兼祧,以后有儿子一个承袭自家的爵位,一个承袭我家的。啧啧,香饽饽呢。”   聂青禾听了这等豪门八卦,不禁眉眼都笑弯了,“那不如姐姐赶紧生俩小可爱,就能承嗣啦。”   洛娘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即笑起来,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我才不想要孩子呢,你姐夫也不想要,说照顾我还照顾不过来呢。”   聂青禾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隐含意思,这个年代又不避孕,那没有孩子多半是有一方不能生。   她就岔开这个话题,建议洛娘子雇两个婆子来家里做做饭,帮她收拾一下厨房和院子,也省的自己受累。   她感觉洛娘子的精力被消耗在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比如做饭、打扫卫生、洗衣等,不如找人做这些,她专心画画。   洛娘子叹了口气,“以前家里也雇过买过丫头婆子,最后都不欢而散。”   那些破烂事儿她不想和聂青禾说,免得污了妹妹的耳朵。   一个婆子仗着她不管家里的事儿,总是偷家里的东西,被抓了先否认,没法否认就跪地卖惨求饶,求可怜,被原谅以后屡教不改,甚至趁着洛娘子丈夫不在家,还想让自己儿子过来住。   一个丫头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觉得洛娘子任性清高,动辄就嫌弃梳头不好要剪头发,要么就嫌弃这个那个,觉得人家夫妻感情肯定不行,她自诩同情男主人,就想投怀送抱趁雨夜爬床。结果把洛娘子的丈夫气得不行,直接给她发卖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   后来除了一个老苍头和他老婆子,家里就没再添过丫头婆子的,好的坏的都不要了。   聂青禾安慰她,“我们认识一些人,总是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一些,放弃一些,也会留下一些。哪怕留下一个,那也是值得的。”   人一辈子,只要有几个知心的好友,哪怕事业上碌碌无为,那也不是失败。   人最怕一辈子,孤孤单单到老,开心的事儿没人分享,伤心的事儿没人倾诉。   洛娘子诧异地看她,“妹妹,你才多大啊,就有这样的体悟,倒是姐姐不如你。我这会儿啊,还满心的不满和埋怨呢,你小小年纪,却这样平和安耽。”   聂青禾笑起来,“你就笑话我吧。”   两人又头对头开始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那边餐桌上贺驭一直在帮聂红花和小力剥虾,他耳聪目明,听力好得很,聂青禾跟洛娘子说的话,他几乎一字不漏地听清了。   听到表姐说他以后会兼祧,身上两个爵位,还有御赐的其他功劳,京城不少小姐们趋之若鹜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涌上一种骄傲,很想跟聂青禾说他可以更好。   他还想跟她说他会更加注意,绝对不会被人爬床的,一丝机会也不会有。 第78章 害怕--她太好他觉得自己不配。   这时候聂红花开始问他军营的事儿,她听洛娘子说贺驭小时候去就从军了。   “大哥哥,军营里什么样?是每天都砍一个人的头吗?你们会受伤吗?敌人真的是长着两个脑袋的怪物吗?”   小孩子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敌人都是人头牛身或者舌头人身的怪物。   贺驭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猛然回神,他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曾经对自己发誓,还要回去军营的,去接舅舅的班,只要敌人不灭他就不退,愿意奉献毕生来守卫大周西北的安宁。   那他……对她来说,是良人吗?她会接受他吗?   他突然就不敢看她了。   她那么美好,应该嫁一个天天陪着她呵护她的男人。老家的人来了,他能帮她挡回去;有野男人觊觎她的美色,他能踹回去;下雨了他给撑伞,下雪了他给拢棉衣,她饿了他会主动给她煮饭,她累了他会背着她走……   她这么美好,当得起最好的。   他心口突然划过一道刺疼的感觉,速度太快,就好像最薄而锋利的刀刃划过一下,没有伤口,只余锐疼。   这感觉吓到他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聂红花和聂小力齐齐看他,“大哥哥,怎么啦?”   贺驭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淡道:“你们可以喝牛乳了,我收拾桌子。”   他飞快地收拾餐桌,然后端着碗盘走了。   洛娘子狐疑地看他,这是突然傻了?碗盘不放在大盆里洗刷,端出去做什么?   聂青禾:“怎么啦?”   洛娘子叹了口气:“贺驭难过呢,别看他没事儿人一样,其实伤心着呢。”   聂青禾关切道:“有什么事儿吗?”   洛娘子:“我和你说,贺驭可怜着呢。”   她自己的事儿觉得不是好事儿,不想说给聂青禾听免得污了她的耳朵,可贺驭的事儿她却很乐意给聂青禾讲。   洛娘子从贺驭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儿说起,那时候他又皮又气人,但是小屁孩儿还挺讲义气。   她从自己逼着贺驭吃点心,让他谈点心色变讲到他娘难产去世,他一个人在母亲的屋里呆了三天三夜,一言不发,等发丧了母亲他就想自己抚养弟弟,却被他爹拒绝了。   没过几个月他爹就续弦,还把弟弟抢走了,这对小贺驭的打击特别大。   他一气之下改了他爹给起的名字,非要叫贺驭,说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在家里闹了两年,终于是人小力量小,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九岁那年,他爹原本想等过完生日就给他送外地读书,他一怒之下带着自己的私房偷偷跑去舅舅军中。   先被舅舅打了一顿板子,派人送他回京。他半路跑回去,又被打了一顿鞭子,再给他送走。这一次他在路上遇到一小股骚扰百姓的敌军,他假扮一个富商的孩子被抓,引着他们去抢劫当地一个粮仓,然后把他们骗去了舅舅在军营之外的一个驻点,生擒了那十几个敌军,缴获了有利的信息,舅舅凭借此信息主动出击,给敌人以重创。   论功行赏,贺驭被舅舅留在军营,但是让他做三年伙头兵。   他每天跟着伙头兵负责砍柴、劈柴、烧火、挑水,还要抽空去操练,着实过了三年苦日子。   而那三年里,他也跟着舅舅学兵法,什么孙子兵法、三韬六略、武经之类的全部倒背如流,还要学习用兵。   十一岁开始,舅舅凡是用兵都会让他先说说思路,战后再让他总结。等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名先锋,独自带领二百兵士。   通过一次次大小对阵,他也积累了不俗的军功,抛却他安国侯世子的身份,他还自己挣了千户、武威将军等封号。   如今他在京城有自己的将军府邸。   去年底他在一场大战中受伤,舅舅上书皇帝,皇帝下旨让他回京养伤,顺便把京城勋贵子弟们削尖脑袋,也想谋得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职务给了他。   而他不耐烦呆在京城,反正皇帝也不逼迫他,他就以养病为由跑到金台城来投奔洛娘子了。   结果这厮一来就把她丈夫给打发出去,让她没人照顾,实在是可恶。   聂青禾听得入迷,心里对贺驭又同情又佩服,想想七岁的他能有多大?   她看看一边和聂红花说话的聂小力,聂小力来年就是贺驭那个年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要负担起养弟弟的责任,结果还被渣爹无情拒绝了,弟弟也被抢走。   那等于,他娘留给他的希望都被剥夺了吧。怪不得他那么喜欢小力呢。   想想她都心疼他了!   原来他不是生来就那么孤冷骄傲的啊,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觉察到了,贺驭不像他的表情那么冷,相反他很体贴为人着想。   第一次救她,他为了不影响她的名声,直接把她放在医馆门口,却没露面。   她想以后对他好点,多给他做点好吃的,把自己的弟弟分给他,让他也过过当哥哥的瘾。   ………   不知不觉就申时,聂青禾便跟洛娘子告辞。   依着洛娘子,巴不得聂青禾和她住一起,但是她知道聂青禾不会答应的。   她依依不舍:“青禾,你以后再来玩。”   聂青禾笑道:“明儿去铺子就见面啦。”   洛娘子让贺驭去送聂青禾他们,结果阿大说公子带着阿二出去办事了,他去送。   洛娘子惊讶道:“他出去了?他有什么天上下刀子的急事儿?”   阿大挠挠头,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啊,反而公子脸色有点严肃,他还以为是和聂姑娘吵架了呢。   洛娘子:这个傻子,关键时刻掉链子!算了,别送他礼物了!   她再三给聂青禾表示,贺驭肯定是有急事,不是故意不送她的。   聂青禾纳闷她为啥这么介意,人家贺驭也不是闲着没事,今儿陪他们一天,已经够耽误事儿的了。   阿大负责送聂青禾姐弟三人,先去铺子,给林钱和聂大力、张婆婆等人送一些点心尝尝,再去荆大夫医馆,送一些点心。   荆思云高兴得都要哭了,感激聂青禾和聂红花想着她,她羡慕聂红花羡慕得不行。她的姐姐就知道躲在房间里绣啊缝啊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缝的,自从定亲以后就换了个人一样,假得不行。   路上他们还去叫了堂姐,一起结伴回家。   堂姐第一次坐这样讲究的马车,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聂青禾三人一副淡定的样子,她也努力不动声色。路上她悄悄问聂青禾:“荷包送了吗?贺公子肯定很喜欢吧?”   聂青禾看了一眼拌嘴的两小只,捏了捏挎包里的荷包,低声道:“贺公子有事去忙了,没送出去。”   堂姐笑道:“那就下一次。”   进了巷子,聂红花立刻提高了声音,用比平时三倍大的音量说话,尤其经过黄娘子家门口的时候。   果然,她从车窗瞧着黄娘子家院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往外偷窥。   聂红花:“哈哈,今天吃了八宝鸭,酱肘子,红烧大鱼,巴掌长的大虾,还有鸡蛋糕,真是吃得我都腻了,走路都歪歪拉拉的!”她还故意拿出一个鸡蛋糕,放在嘴边作势要咬。   门缝里的黄莺儿和她弟弟妹妹,顿时馋得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   阿大十分配合,还特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几步路走出了几里路的架势。   聂青禾:“……”   到了家门口,聂青禾几个下车,邀请阿大屋里坐。   阿大忙婉拒,说家里还有事儿,就先告辞走了。   对于这一次去洛娘子家做客,最高兴的就数聂红花,她小嘴叭叭地给聂父和聂母讲他们都干了啥,洛娘子和贺驭多好,阿大和阿二多逗。   聂母:“你没给你姐丢人吧?”   聂红花:“当然没,小力,你说!”   聂小力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没!吃饭的时候贺驭哥哥最能吃,他把一大盘大虾都剥完了。”   聂母:“啥?”   聂小力:“他剥,我和三姐吃。”   聂母:“了不得了,你俩熊孩子,你跑人家家去使唤人去了?你当自己是少爷还是小姐呢?”她戳了聂红花一指头,“我说不让你去!”聂红花立刻绕着聂青禾和堂姐跑,“那他给我姐剥虾,我姐都吃了,我吃有啥关系啊。”   聂母:“人家客气一下,你可不客气!”   聂红花理直气壮道:“你别抠门,回头我们请洛姐姐和贺驭哥哥来做客,买一盆大虾,我帮他俩剥行了吧?”   聂母:“你要气死我,笤帚疙瘩呢?”她转圈找笤帚疙瘩。   聂红花立刻道:“行,也给你剥,你别嫉妒了!”   聂母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我可给你找个卖虾的女婿吧。”   聂红花怎么可能不顶嘴?她立刻道:“那可不成,那卖猪肉的、卖鸭子的呢?还有卖糖的、卖点心水果的呢?”   聂青禾笑得要肚子疼了,示意她们得了,别唱双簧了,真是要笑死人。   聂小力突然就露出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今天没读书,得上课了,你们准备一下,业精于勤荒于嬉!”   众人:“……”   此时,金台城外两人策马飞驰,两匹马跑得酣畅淋漓。   贺驭勒马缓行,感觉堵在胸口的郁闷仿佛退下去了。他虽然贵为侯府世子,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那样明媚纯净的笑容,突然就有一些自卑。   就感觉,自己不配。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美丽的灵魂,她积极乐观,爱笑爱美,她乐于助人,她像一团光,而他……内心荒凉贫瘠,灵魂漂泊无依。   他从来没有这么低落、这样受挫、这样自我怀疑过。   在战场上敌人再强大他也不怕,他可以披荆斩棘,用鲜血冲刷差距,最终也能在流光自己的血之前踩着敌人的累累白骨夺取胜利。   以前他从来没有怕过,他觉得人生在世不外如是。   可面对这样的她,这么美好的她,他突然有些怕,要如何才能配得上她?   强取豪夺?他想都不敢想,他不允许任何人对她坏,包括自己。   要放弃吗?不,他从来不会主动放弃!   阿二默默地走在他身后,不明白公子怎么突然就心情如此低落起来。聂姑娘来,他不是很开心吗?嘴角一直藏不住笑,眼神几乎要偷偷粘在人家身上了。   他看了一眼贺驭腰间,感觉自己有点懂了,破天荒说了句关心的话,“聂姑娘没送您礼物?”   所以,公子就低落下来了?   贺驭:“……”突然胸口更加憋闷了。 第79章 扩大生意--皆大欢喜   原本贺驭还想找机会把荷包要过去,可接下来聂青禾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别说玩耍,就连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而他也被几件公务绊住脚,根本没机会要那个礼物!   聂青禾带了人研究新式眉粉,成功的不成功的试验了很多种做法。从青蓝色的青黛眉粉,到烟墨灰粉,再到柳木条碳化碾碎的炭粉,甚至还弄来一些褐色的云母矿石,碾碎加上滑石等材料,做成褐色的眉粉。   最后做出了三色眉粉,分别装在小瓷盒里,一种黑中带蓝的青黛粉,一种就是纯黑色的眉粉,再有就是褐色的眉粉。   三种眉粉研磨得非常细腻,附着力也比以前的更好,上妆的时候自然又服帖。   除此之外,她还改良了散粉、胭脂。   现在的粉有官粉,里面含有大量重金属铅,还有一种是江米几经加工做的米粉,都非常白。   而市面上的胭脂,大部分都是用西北的红蓝花,捣碎过滤提纯的红汁液,加入一些其他材料做成胭脂膏子,也可以用丝绵片浸泡做成丝绵胭脂,这种胭脂是妇人们抹嘴和脸颊的彩妆。   聂青禾把这个胭脂加入了散粉,再加入少量滑石粉,加入一些研磨得细细的药材,然后做成一种新的微带光泽和肉粉色的散粉,起名“桃花粉”。   这种粉附着力更强,也更加贴合妇人们的肤色,不会过于惨白,也不会掉渣。   至于胭脂,她也做了试验,发现用石榴花、指甲花、紫茉莉(地雷花)提取的汁液也可以做,甚至可以加大浓度做成粉质腮红,还可以做成口红膏子。   大红、红色、紫红色,然后不同的份量掺起来,还能制造出不同的红色,做成口红膏,装在小小的瓷瓶里,用小小的口红刷蘸着描在唇上,这种搭配变色的游戏,简直让人着迷。   只可惜花朵原料有限、还需要时间,所以聂青禾也就每样做一小盒给顾客化妆用。要想成批大量做胭脂膏子,还得多收购一些花朵,那么今年就要提前给花农下单,让他们来年给她大量送货。   这些都是用现成产品进行改造,材料比较容易获得,所以试制起来也容易,她带着珍珠和洛娘子,加上聂大力几个就完全可以搞定。   接下来,她还想用蜂蜡和脂肪等材料熬制新型的口脂,秋天空气干燥嘴唇很容易开裂,就开始需要滋润口脂了。另外她还想试制一些护肤品,爽肤水、润肤乳、面霜、面膜膏等,她有几个现成的方子可以拿来用,这些自己就能做。   但是她以后想要做更深层的产品,就得找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才来帮忙研发。   在聂青禾看来这时候做生意不难,毕竟她有先天优势,难的是寻找可用的人才。   信息沟通效率太慢,信息太闭塞了,要找个人才真的不容易。   她都想要不要花钱委托黄掌柜帮忙找人了,毕竟他可是个找人小能手呢。   天气凉快下来,金台城的妇人们又开始忙着赏花聚会,结婚的人也多起来。再加上聂青禾调配的新式彩妆,一下子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来找聂青禾化妆的人,一下子爆满!   一连好几天,聂青禾跟珍珠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给人梳头化妆就是在去给新娘子梳头化妆的路上。   为了合理安排时间,聂青禾再一次上调了出妆的价格和范围,首先金台城外不去,特殊场合不去,价格则从二百文上调到了三百文,车马费对方出,且要提前预约。   不过到目前为止,找她出妆的都是新娘子,并没有金台城的贵妇人,她们依然持观望态度。对此聂青禾并不着急,反正现在普通客户她已经积累了很多,中档的洗发膏也卖得很好,爹看病的钱根本不用愁。   请聂青禾去化妆的新娘子家,除了给钱和车马费,还会另外给礼物,两包喜饼,一包喜糖,两个石榴之类的。背靠柳记,聂姑娘的名声也打出去,出去化妆倒是也没碰到过什么腌脏事,就挺顺利的。   只是人太多,她出门的话,珍珠在铺子里就忙不过来,而且珍珠一直不敢给人修眉,所以聂青禾还是觉得缺个助手。   这日忙了一上午,中午饭后,聂青禾拉着一直埋头画画的洛娘子休息一下。洛娘子却拉着她去看画册,有点问题让她帮忙看看,“都影响我进度了呢。”   其实在聂青禾看来,洛娘子的进度并不慢,她白天在铺子里记账、记事,一有空就画画,每天晚上还把画册拿回去继续画。如今她已经画完了四十七副发髻示意图,包括牡丹髻、十字髻、朝云近香髻、双螺髻、飞仙髻、双环望仙髻等。   她也按照聂青禾的指点把一些梳头发的要点、搭配小贴士、变化关键点等都写在角落里,还画上两朵小花作为点缀。   但是她现在觉得发型多了有些乱,不知道要如何排列。   聂青禾看了看,“洛姐姐,咱们把这种同一类的编在一起,比如这种旋拧式、结椎式还有这种结发鬟的……”除了分大类,再把模样差不多的也放一起,比如单螺髻和双螺髻,双环望仙髻和三鬟以及飞仙髻等,另外双丫髻和双平髻也接近。   复杂的发髻,类似牡丹髻、望仙髻等,一个发型一大页,尽可能详细,让人照着就梳出来,而有些简单的类似双丫髻等大家都会的,就几个放在一页上点出差异即可。   洛娘子听得很专注,还拿了笔记了笔记。   聂青禾看她跟小学生上课一样,就夸她认真。她知道洛娘子从这件事上找到了成就感,自然要不吝啬表扬。   小时候如果她妈妈能够多表扬她一下,聂青禾觉得自己会更加开心,学习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压力。虽然她知道妈妈很爱她,也以她为骄傲,对别人总是夸她,但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妈妈总是让她别骄傲要再接再厉,很少敞开了夸她。   果然,洛娘子被她夸得更有干劲了,原本不满意的地方都觉得自己画得不错,原本精益求精的地方也越发满意起来,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能手。   聂青禾鼓励她,“姐姐画满七十幅,咱们就去找书铺刻印出来。”   洛娘子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   跟洛娘子说完画册,林掌柜又来找她。   林掌柜:“上个月你说的那个推广计划,前阵子老板很忙一直没时间细谈,这两天才找着机会好好说道说道。”   聂青禾笑道:“没事,来日方长嘛。”反正她是穿越来的,也没有另外一个穿越人士和她抢。   林掌柜:“扩建洗发膏小院儿的事儿,老板同意了。把目前这个小院儿当仓库,再另外找个大院子当新作坊。需要人手你就说,我和钱掌柜帮你物色。”自己铺子学徒不够,就得去外面招工。   聂青禾欢喜道:“太好了。正需要人手呢。”   林掌柜:“就是你说的关于开新品推广会,把产品推去京城、苏杭什么的,老板没同意,说这样动静太大,还是脚踏实地一点点来。”   聂青禾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大掌柜对这个有说法吗?”   林掌柜:“你知道大掌柜,他对你非常信任,你说什么他只要有权的都让你做。”   这就是大掌柜同意,但是老板否决了,据说因为老板娘竭力反对才影响了老板的,只是林掌柜不好和聂青禾细说。   聂青禾想的却是,新品推广不会花费太多银两,但是需要她接触那些高端客户。   柳老板的意思,是不想让她接触?   她也没太在意,既然有阻力那就再等等。   她问问新选的院子在哪里,毕竟这里没地方了。   林掌柜:“在城西南那边,以后让周掌柜陪着大力过去,大力做管事,陈子健做副管事,另外这六个学徒,你再物色几个。”   聂青禾点点头,“也行。”反正也不是所有车间都和销售部放在一起。   她对聂大力很放心,大哥话不多,但是办事牢靠稳重,这点和贺驭有点像。想到贺驭,聂青禾忍不住怔了一下,随即抿唇偷笑了一下。   林掌柜好奇地看她,怎么了?   聂青禾忙正色道:“林掌柜,你还得跟大掌柜申请一下,我想招几个有特殊本事的人。”   林掌柜问什么特殊本事。   聂青禾想了想,首先要读书识字的,但是又不安于读四书五经考科举的,最好是那些喜欢看杂书,琢磨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会炼丹的,或者做什么新奇玩意儿的,或者能识破街头口中吐火、油锅抓钱、符纸驱鬼等骗局的人。   这种人基本上有敏锐的观察力,而且他们对科学尤其是化学方面比较感兴趣。   林掌柜表示这个比较难找,得慢慢来,急不得,如果有机会就帮她找,找来给她亲自过目。   等林掌柜走后,聂青禾去跟聂大力讲搬作坊,以及让他自己挑选需要人手的事儿。   她之前和聂大力沟通过,让他硬气起来,不要把自己放在学徒的位置上,让他把自己当成主管,是熬清洁品作坊的主管。除了他,别人都不能担当这个职位,否则她不答应!   有聂青禾给他撑腰,聂大力也逐渐露出了自己的脾气和能力,谁要是不听话,该骂就骂,要跟着他干必须得服从命令。   陈子健可听他的,暗自庆幸自己主动给聂大力当弟弟,绝无嫉妒和争强好胜之心。   聂大力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青禾,你放心,你说啥我干啥。”他对这个妹子,无比地信任。   看他对妹妹那么温柔,旁边几个被他骂过吼过的学徒都有点不敢相信。   林钱两人的动作也很快,晌午跟聂青禾说过,这会儿钱掌柜就安排了好几辆大车过来。   搬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搬好的,先把紧着用的搬过去,剩下的明后天再打发人慢慢搬就好。   聂大力就和陈子健赶紧带着学徒们把箱笼、瓶瓶罐罐等都打包装车。除了常用药材都是装在麻袋里的,一些量少却不可或缺的药材都锁在几个箱子里,钥匙由聂大力自己掌管。   有个新来的学徒没当回事,捏着锁晃了晃,抖机灵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别是大力哥藏了个女人吧,哈哈,陈哥,你知道不?”   陈子健翻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头蠢猪。   “哈哈,陈哥,你和大力哥那么好,他不和你分享啊,哈哈哈……嗝!”笑声未完呢,他就对上聂大力冷沉沉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嗝。   聂大力冷冷道:“你是来这里当傻子的?哈哈个球?干活不积极,聊天打屁你第一!再这样别跟我们去!”   那学徒忙低着头赶紧干活儿,不敢说混话了。   等他们快收拾好的时候,聂青禾也过来再检查一下他们的进料单和出货单。这都是阿良、聂大力负责记录的,虽然字不是很好看,但是数目都对。   看得出来聂大力很努力,学东西又快又扎实,起码工作中需要的那些数字、文字等,他已经都能读会写了。为了记录方便快速,他还自己简化了,写个自己人能认识的就行,反正这些单子就聂青禾和掌柜的看,别人不会看,也不需要他们看懂。   见她过来,嘴碎的学徒更不敢说混话了,他们开聂大力的玩笑,聂大力顶多骂他们,如果说聂青禾的,那聂大力会踹他们,然后真的给他们赶出去。   之前他们觉得聂大力没什么了不起的,和他们一样是做学徒的,不过是靠着妹妹才负责熬洗发膏,管着他们几个罢了。   最近被聂大力冷着脸训斥了几顿以后,他们也开始有点怕了,觉得聂大力拉下脸来还是挺吓人的。   未时,聂青禾坐着第一辆骡车去新的作坊,聂青禾觉得有点眼熟。   并不是她来过,而是听林掌柜说过这个地方。这是一片围起来的大院,四周一圈屋子,中间一片空地,还有一个水池,一口井。北边的房子带炕,是给伙计们住的,东西两边带着好几盘大锅灶,是熬制间,南边一排是库房,门口一间待客室。   这不是--黄掌柜之前安排了人手破解她洗发膏的作坊么?   这会儿怎么转给柳记了?   钱掌柜随后进来,给她解释道:“这就是黄掌柜的。如今他给黄老板保证不再勾发网也不弄洗发膏,正好咱们找院子,黄老板就把这一处租给了咱们。”   他害怕聂青禾有芥蒂,“房子咱们租了,怎么用他们说了不算,也不能随便上门来打探。”   聂青禾笑道:“挺好的啊,我们得谢谢黄掌柜,他帮我们找了张婆婆,又给咱们备好这么合适的院子,真是个好人!”   钱掌柜:“……”你莫不是要气死他。   聂青禾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发现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功能分区清爽,比以前可大了好几倍呢。   她对聂大力道:“大哥,这里就靠你啦。”她之前就跟大哥说过,让他硬气一些,把周掌柜变成他的助手,而不是上司,要让周掌柜给他服务,而不是来管着他。   该硬气就硬气,她帮忙兜底呢。   毕竟她和柳记是合作,可不是柳记的小丫头。   聂大力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温软憨厚的样子,没有半点锋芒,他憨憨一笑,“成。”   聂青禾跟钱掌柜回去的路上,还拐去黄记南边的铺子转一下。   钱掌柜不懂,聂青禾笑道:“去谢谢黄掌柜。”   钱掌柜:“……”我怕他打你!   然后他认命地陪着聂青禾去了黄记分铺。   聂青禾当然不是去吵架的,也不是去显摆的,而是去示好的。虽然黄掌柜之前做了一些事儿,可她并不在意,生意竞争嘛,可以谅解。而且在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就是利益啊。   既然柳老板暂时不想给她机会推广新品,那她还是要扩展市场的。   黄掌柜虽然在对柳记的时候有些狭隘,可他自有长处,善于挖掘人才、寻找铺子和作坊、经营高端客户。当然他的缺点也非常明显,为人狭隘吝啬,压榨底层做工的,巴结高端客户,所以很容易底盘不稳被人釜底抽薪。   不过只要客户在,那生意就不缺的,所以聂青禾看好他可以为自己销售那些高档洗发膏!   刘二掌柜看到钱掌柜和聂青禾过来,顿时很紧张,皮笑肉不笑地跟他们招呼,问何事。   聂青禾笑道:“二掌柜,之前黄掌柜说过想做发网和洗发膏的生意,怎么这么多日子没去谈呢?我们对大宗进货是有优惠的,绝对能让贵铺满意。”   刘二狐疑道:“你们这么好?就不怕抢了你生意?”   聂青禾看着角落的屏风后面人影一闪,知道黄掌柜在偷听,就笑道:“怎么会呢。不说金台城这么大,柳记自己做不完这些生意,贵铺自己也有不和我们重合的主顾呀。难道您想让他们都来我这里买?”   刘二立刻紧张了,当然不想!   屏风后面的黄掌柜更不想,还挥了挥拳头。   聂青禾:“再者贵铺在外地也有不少分铺,这些和我们也不是完全重合的,大家一起做生意,双赢啊。”   双赢?这个说法新鲜。   聂青禾看屏风后面那人影紧贴着屏风偷听,就就给戴了一顶高帽子,夸道:“我也是敬佩黄掌柜的本事,不但善于发掘人才,而且也很会做生意,客户遍天下,了不起得很呢。”   屏风后面的黄掌柜竟然还得意地点点头。   刘二:“那……我跟大掌柜汇报一下。”   聂青禾笑了笑,也不多说,就告辞和钱掌柜先回去了。   等他们一走,黄掌柜就出来跟刘二嘀咕。   原本他因为叔父把他好不容易打理的作坊租给了柳记,还心里不满,这会儿听聂青禾如此说,他突然就有一种暗爽的感觉。   “哼,整天装得人五人六的,他柳如归不还是给我打工?我把作坊给他们用,他们熬了洗发膏,还不是要供给我!”   刘二看他那么强行给自己找补脸面,当然不好戳破他,人家柳记供货给你,和给你打工的作坊,能一样吗?   你这是给人家小姑娘卖力销货呢!   黄掌柜:“不忙去跟她谈,先晾她几天,让她晓得老子不缺她那点东西。等她着急了再去!”   刘二:“大掌柜英明啊。”   他表面恭维,心里却狂吐槽:大掌柜啊,是咱急需这个货去稳住老主顾,别让他们跑到柳记去。人家小姑娘鱼饵一下你就咬住了,谁还看不出啊?您还在这里拿乔,您说您何必呢。回头晚几天去,万一人家又说没货,那您不还得等吗?   哎,大掌柜哪哪就好,就是做生意捧高踩低坐失良机要不得。 第80章 贵客上门--美妆增进夫妻感情提升闺房乐趣。   等聂青禾从黄记回到铺子天色也暗下来,珍珠正给几个来灌洗发膏的妇人服务,因为洛娘子忙着画画,她还帮忙把账目记上。   聂青禾让她们早点散工回去休息,俩人却谁都不动。   珍珠不想早回去,不想回去被人阴阳怪气,洛娘子迷恋她的画册,去哪里画都一样。   聂青禾就先去接小力,结果就见阿大已经把小力接过来。   阿大:“我来接表小姐,顺便就把小力帮聂姑娘接过来。”   聂青禾跟他道谢,又问:“贺公子可好?”   上次聚会以后,她忙贺驭也很忙,进了七月他俩偶尔见面,也只来得及打个招呼,没时间多说,更没有机会独处。   今儿一早洛娘子还给她讲,贺驭昨天下午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他在城外花市把几个纨绔给打了,因为那几个纨绔调戏卖花女。其中一个纨绔是清苑县县丞的儿子,还有知府衙门同知还是谁家的,阿大说了她也没记住。   因为贺驭最近忙,洛娘子也时常见不着他,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事儿跟聂青禾讲,连个荷包都要不到,都懒得说他了。   阿大忙道:“回姑娘,公子好着呢,公子也记挂您。”   聂青禾心道我就是问候他一下,哪里就也记挂他了?他那么忙哪里又记挂我了?   她笑了笑领着小力告辞,路上去接堂姐,却见堂姐和一个婆子在作坊院子里说话,听见她的声音,堂姐忙和婆子告辞,然后快步走出来。   聂小力:“大姐,那是谁啊?”   聂小力在这里玩过,没见过那个婆子。   堂姐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之色,忙笑道:“就是一个来做工的。”   聂青禾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啥要说谎,又没啥大不了的。那个婆子她知道,来铺子梳过头,那是一个媒婆啊。这城里的媒婆几乎都找她梳过头的,她见过就能认出来。   不过既然堂姐没说,她也不多问,毕竟如果有事堂姐会主动说的。   回到家,家里竟然来了客人,金虎的娘子金赵氏。金赵氏今年三十出头,略有点发福,皮肤不够白皙,但是喜欢擦很白的粉。她额头大,却又喜欢梳大光明,还用线绞脸,把脸上的绒毛绞得干干净净。这么一打眼,就跟一个掺了苞米面的发面馒头,光溜溜的。   她正跟聂母吐槽呢,金虎那个没良心的,最近迷恋一个跳舞的姐儿,闹死闹活地非要接回家纳妾。   她是闹也闹了,娘家也回了,但是没辙,金虎那混蛋铁了心。   聂母和她也算认识久了,一开始就是交租的时候打个招呼,后来因为聂母针线活好,金赵氏也会找她帮帮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不过金赵氏一般不会来找聂母,毕竟聂母忙而且两家也不门当户对,来往多了不合适。只是她一旦有什么烦躁事儿,又不能跟娘家、朋友什么的吐槽的时候,她就会来找聂母。   因为聂母不喜欢论人是非,嘴巴严实,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也不会跟人乱说,所以周围不少人有个什么事儿都喜欢找她吐槽。   聂母也只是叹气,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对金赵氏来说,只有金虎不纳妾才能顺心,其他的都是虚的,而且她也就是来倾诉的,并非来寻求帮助的。   她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金赵氏:“谁说不是呢?一男一女这么守着没外人,又犯愁没钱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但凡有点钱男人就二心,不是想偷吃就是想纳妾。青禾娘,我是真羡慕你,你看你和大哥一心一意,孩子也孝顺。”   聂母苦笑:“我倒是羡慕你呢,有花不完的钱。我要是有钱,给孩子做几身体面衣服,他爹生病也有钱治,也不用和老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聂红花插话道:“金大娘子,你让我姐帮你化个妆呗,她保管给你化得天仙一样。”   金赵氏笑道:“你个小丫头打趣我呢,我都这把年纪,怎么打扮也就那样咯。”这家子真是会赚钱,这就给她忽悠上了呢。   聂青禾对她家的八卦没兴趣,但是对给人化妆改变形象却很乐意,她道:“娘子要是明儿有时间,过午的时候来化个妆,不满意不用付钱。”   金赵氏虽然存疑,却也有些心动,之前听李娘子等人夸过聂青禾,说什么神手,她一直不信。   时候不早了,金赵氏告辞走了。   过了两天,聂青禾刚要下工,就见金虎娘子金赵氏戴着缋椋来。   她躲躲闪闪好似做贼一样,一把拉住聂青禾的手,让聂青禾不要声张。   珍珠帮她倒了一杯酸梅水,“金娘子,您是要梳妆吗?”   金赵氏摘下缋椋喝光,点点头,“对、我、试试。”   聂青禾晓得她的意思,就让珍珠带她进去洗脸。自己则把之前就收拾起来的梳妆匣子重新打开,把三色眉粉、桃花粉、腮红、三色口红膏子都摆出来,又拿了一个小小的铜质调色盘,用小刷子根据金赵氏的肤色来调颜色。   等金赵氏洗脸出来,珍珠先给她梳头。金娘子在家里洗过头来的,用的是普通肥皂团,没洗净,摸起来涩涩的。   珍珠:“金娘子,下一次您试试我们姑娘做的洗发膏吧,洗头发又干净又清爽,摸起来滑溜溜的。”   金娘子笑道:“好啊。”她看了一眼珍珠和聂青禾的头发,她们的确发丝乌黑,而且头皮清清爽爽,没有白屑。   她很意动,但是又觉得有些贵吧,一瓶五百多文呢,这得买多少大米白面啊,可舍不得。   珍珠笑道:“娘子您别看灌一瓶子五百文有点贵,可用起来就知道值这个价儿呢。就后头的方娘子、赵娘子还有李娘子,就连蒋插戴婆都来买了不少呢。”   金赵氏顿时犹豫起来,这些人她都认识呀。就说方赵二人,可没她钱多呢。那个赵氏还是她本家的,未出五服的堂妹,家里也就有点营生,根本不能和自家比。   金赵氏这么一想,顿时有些不平衡起来。   在这个金台城里,她家也算很有钱那一小撮人里的,在普通百姓看来,他们住大宅子、出入车马佣人伺候、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大肉白面,那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实际呢,她虽然钱多却相当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日常都不舍的雇婆子在家里干活儿,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亲朋们也没少笑话她有钱不会享福。   因为她总是吃粗粮,三天五日的还见不到肉,所以金虎大部分时间都不喜欢在家里吃饭,不是说朋友请客就是有事聚会。   这下好了,他直接要弄个姐儿进家门!   那些长舌妇更要笑话她了,省吃俭用,结果攒下的钱都要给新进门的妾花了。   她带着脾气问道:“翠羽楼的姐儿也买?”   珍珠:“买啊,她们打发人来买,一买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呢。”   金赵氏哼了一声,“不花自己的钱,自然是穷大方的。”那些姐儿花的还不是别家男人的钱?   金虎那个相好的,怕就是那里出来的!那个翠羽楼整天吹自己和青楼不一样,这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我呸!不在楼里卖身,跟着出去卖!金赵氏越想越恨,越想越不值当,觉得自己省了这些年钱,都要让妾进门来祸祸了。   她咬咬牙:“那我也来一……来两瓶,给我最好的!”   聂青禾察言观色,就知道她的心理历程,她柔声道:“娘子不用着急,货多的很,跑不掉,您先买普通的回去用用,好用了就再继续买。”   普通的?   金赵氏不满意了,那个姐儿都买最贵的,她干嘛要买普通的?到时候那不要脸的进门了,用着最贵的,她却用最便宜的,搞得自己灰头土脸,那不是丢人么?   多宝阁上摆了样品的,普通白瓷瓶,高档的青花、青瓷、斗彩、粉彩,放在那里在光线的照射下闪动着莹润的烛光,特别大气上档次。   金赵氏:“那四个带美人儿的,不一样?”   聂青禾就给她介绍了一下,不同功能,根据自己发质买就好了。   金赵氏头发有点油也有点头皮屑,但是又不厉害,不算头皮病,所以用去屑控油的即可。   金赵氏却又有些犹豫,“那我是不是买那个清爽去油的?”   聂青禾解释道:“娘子,去屑洗发膏本身就带了控油、清爽、滋养的效果,您头皮有点头皮屑,需要这款。清爽去油的一般针对头皮油,但是没有什么头皮屑的主顾。”   金赵氏又看到了最上端的,听聂青禾说那个野山参的,三两银子一瓶。她一咬牙,大声道:“给我来一瓶野山参的!”说完这话,她两肋间陡然生出一股豪气,直冲头顶!   第一次感觉到了挥霍的乐趣!   聂青禾看着她,笑道:“金娘子,这个您可以花一百钱体验一次再决定买不买。因为买回去,就不能退了。”   金赵氏:“不退!这么区区三两银子还退,谁这么眼皮子浅呢?”   她越看那玉石一样的瓷瓶越发可爱,上面的仕女也美丽温婉。她问道:“这个女的不是个妾吧?”   珍珠忙道:“娘子,这是仙姑!!”   金赵氏立刻满意了,仙姑好,仙姑可没有做妾的。她道:“青禾啊,我和你们说,这个最贵的,你们可不能卖给那些不正经的人!像那些整天想着打扮起来勾搭男人的,就不能卖给她!”   聂青禾笑了笑,提醒她要化妆了。她先给金赵氏轻轻擦一层茉莉花水,干一干再抹一层润肤膏,也就是现在的面脂,然后开始扑香粉。扑完以后,再用刷子扫一扫。   金赵氏虽然皮肤不够白还有不少斑点,但是傍晚的光线好,只要擦了粉盖住脸上的雀斑就会显得面如桃花。尤其回去就该点灯了,灯下看美人,那是美上加美的。   聂青禾给她用了褐色的眉粉,还调了橘色的眼影,还用眉粉和香粉调出了修容粉,把脸颊后面大面积扫一下。再用雪白的粉当高光把眉骨、鼻梁扫刷一下,额头和下巴轻刷。   最后画上橘色系的唇膏。   橘色系唇膏是因为她用一些黄色花朵提炼了黄色膏子,然后和大红色按照比例调处来的,这是她的独门秘籍,这时候没人做得出来。   她勾着金赵氏的下巴迎着光打量一番,这也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了呢,就是眼神有点凶。她又用最小号的毛刷沾了腮红,在她眼尾眼底轻轻扫过,然后把花了极细的眼线。   现在晚上不怎么热,不会出什么汗,只要她一直扇蒲扇,眼线也不会晕开的。   眼线一画,金赵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跟施了魔法一样。   珍珠看得目瞪口呆,“青禾,这……好神奇!”   聂青禾笑道:“因为是晚上,可以化妆浓一些,这样在灯光下会很美。”   她让珍珠打一盆水来给金赵氏看,水比铜镜照出来更还原一些。   金赵氏原本有些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冲动了,花这些钱怕是打水漂不值当,可这会儿一照镜子,突然信心百倍!   谁还不是个美人儿了!   特娘的,原来老娘这么好看呢?以前咋没觉得,便宜了金虎个王八蛋!   那姐儿能美到哪里去?不就是会花钱打扮、会撒娇卖俏么?老娘难道就不会了?   聂青禾又给她把发型略改了一下,主要是把鬓角垂两条可爱的小发辫下来,然后绕过宽阔的额头,再把很小的珍珠夹子装饰在额头上。   原本有些凶气的金赵氏,顿时就温婉可人起来。   不是聂青禾不给她化精明干练的妆容,实在是金赵氏要回去争宠,只能投金虎所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若金赵氏回去啪的一拍两散,那她画什么妆都可以了,可惜不能。   金赵氏原本还大咧咧的呢,这会儿梳着这样的妆容,竟然有点不敢迈大步子,不敢咧嘴大声说话了,自然而然地都细声细气起来。   聂青禾:“娘子雇个车回家,免得走出汗来。”   金赵氏点点头。   聂青禾又把她的缋椋戴好,教着她在看到金虎的时候,慢慢地撩起薄纱看一眼,撩到眼睛的时候便能放下,不理睬他了。   金赵氏惊讶地看着她,“青禾,你还会这个呢?”   聂青禾正色道:“娘子,这叫战术!这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你到家里也手里拿着一把纨扇,随时挡一挡,别给他瞧尽兴了。您瞧,画上的不都这样么?”她指了指屏风和墙壁上的仕女图。   这叫美妆增进夫妻感情,提升闺房乐趣,没什么可羞耻的。   这叫吊胃口!   金赵氏:学到了!   金赵氏顿时涌起了无限勇气,觉得自己就是金台城的花魁,她付了钱,戴着缋椋拿着纨扇,提着裙子,就要去战斗。   聂青禾让来顺去帮她雇车。   金赵氏坐在马车上,扭扭捏捏地把撩面纱的动作学了好些遍,从一开始有些恶寒,到后来开始得心应手。马车的车窗没有车帘,经过酒楼的时候,因为车马人多,所以马车速度也慢下来。   金赵氏坐在车里,撩面纱撩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周边。   终于练熟了,她左手撩着面纱,右手轻轻摇了摇纨扇给自己扇风,然后不经意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就见路边的几个男人居然对着她看直了眼!   其中一个就是她男人金虎!   她心里一紧,忙把面纱放下来,把纨扇摇得簌簌响。   她刚才那么矫揉做作,不是被他看见了吧,那他不得笑死?好在这时候马车动了,很快就走远。   金虎几个却只看着一个勾魂摄魄的大美人!   大美人坐在马车里,戴着面纱,实在是太热了,不停地扇风。至于不断地撩面纱,那是为了凉快,一点都不矫揉做作!   狐朋狗友都在夸这是谁家大美人,怎么以前没见过呢?   金虎心里却犯嘀咕,怎么看着那么像他那口子呢,但是他那黄脸婆可没这么美。   旁边两人拉他,“金兄,画舫走起。”   金虎:“你们先去,我家里有点事儿,得回去看看。”   不看看他不放心。   翌日上午,聂青禾让珍珠帮客人梳妆,她则和洛娘子一起完善那本画册。   洛娘子这几日废寝忘食的,全副身心都在这本画册上,结果这两天又出了点小问题,她把几个发型给弄混画乱了。她有些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不细心,就很烦躁。   聂青禾安抚了她的情绪,告诉她没什么,又还没送去刻印呢,也没印出来,现在发现错误及时纠正,那是最合适的了。她帮着看看,能原图改的就原图改,不能改的便重新画,到时候再装订上去就行。   “姐姐,你可千万别再说自己画得不好,让人家听见还以为你故意说反话显摆呢。”她毫不吝啬地对洛娘子一通彩虹屁。   洛娘子被她一通鼓励夸奖,又信心百倍地去画了。   这时候金赵氏来了,她满面春风,喜滋滋的,进门就笑。   珍珠笑道:“金娘子发财啊。”   金赵氏笑道:“发财,大家都发财。我再来梳个头,等会儿坐车去串个门。”   金虎本家大爷是金家的嫡系长支,有个小女儿嫁给知府衙门郑通判当续弦,今年正是第七个年份。今儿一早郑金氏邀请娘家的姊妹嫂子们去聚聚,说说话,吃吃茶。   要搁以前,金赵氏去就去了,不会花钱打扮,今儿也不同以往,要好好打扮一番。   她很想跟聂青禾几个反馈一下,昨儿她怎么把金虎个王八蛋给迷住的,只是人家聂青禾未婚呢,她也不好意思说,就想去跟那个小姑子显摆。   她笑道:“还给我画昨儿那个妆!”   聂青禾提醒她:“金娘子,您不是说去做客么?昨儿那个妆容略私人,若是去参加宴会,要更端庄一些。”   金娘子一想还真是,昨儿金虎回家看到她当即就连连拍手,不知羞耻地说什么惊为天人,不知道娘子原来那么美。这要是化成那样去小姑子家,怕是要被说了。   聂青禾给金娘子化了宴会妆,不管多隆重的场合也不会被挑刺的。   金娘子满意得很,付了钱就带着小丫头坐车出发了。   一路去了通判的宅子,经过一番例行公事的应酬,姊妹儿们就汇聚在通判家的花厅里,围着奉承郑金氏。   通判娘子虽然笑得得体,但是金娘子却看出她面有倦色,甚至还带着点忧虑。   果然,等半个时辰以后,大家去院子里赏花看鱼的时候,通判娘子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嫂子,金虎那个女人,进门了吗?”   金娘子笑道:“没,金虎说不要了。都老夫老妻了还纳什么妾,他逗我玩儿呢。”   通判娘子愣了,诧异道:“真的?嫂子怎么让他打消念头的?”   她看金娘子乐滋滋的,眉梢眼角都含着春意,她也是过来人岂会不知?   这分明是夫妻俩又好上了啊!   原本近乎对她失去了兴趣,这会儿竟然又感情恩爱起来?   金虎啥脾气她可知道呢,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   金虎年轻的时候不喜欢拈花惹草,反而喜欢呼朋唤友地斗鸡走狗、骑马涉猎,如今三十有五,反而开始逛青楼,整天跟狐朋狗友去翠羽楼什么的。   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姑娘,据说娇滴滴地很会打扮,一下子抓住了金虎的心,想赎回去做姨娘。   他娘子闹了有日子了,回娘家找人帮忙,在婆家拉人给金虎施加压力的,金虎都不肯松口,最后别人也都劝她想开些,男人么纳妾是正常的。   怎么的才这两天,金虎不纳妾了?   通判娘子就感兴趣了,她瞧着金娘子今儿打扮得和以往大不相同,从前邋里邋遢的,五分容貌也就剩下两分,今儿个五分容貌得有八分,简直算得上美人儿了。   她让别人只管自便,自己拉着金娘子的手往一边去看新开的木芙蓉花。   金娘子比她还大十岁,自然不会害羞,一五一十地把聂青禾给化妆的事儿告诉她,又道:“男人纳妾不就是图年轻,图小姑娘会打扮会撒娇,会花他的钱哄他?我就不会了?”哼,王八蛋,就是犯贱!   通判娘子目光急切起来,“那个聂姑娘真有这等厉害?早就听人家说过,一直没亲见。”   她们这些官家夫人还是有一种傲慢在的,并不会轻易光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梳妆娘给人抬身份。毕竟梳妆楼是用惯的,温娘子夫家曾经也是名门。   虽然聂姑娘的清洁品在金台城很有名,不少人都买,她身边很多妇人也都买了直说好用。可她一直用花想容的高档货,并不去试用聂氏的,自是傲慢心思作怪,觉得自己堂堂通判娘子,不必给一个无名之辈抬身价。   现在听金娘子说聂青禾化妆圣手,出神入化,一下子就心动了。   无他,因为她和嫂子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通判娘子生得貌美,17岁嫁给28岁的男人续弦,着实过了几年恩爱日子。   两年前男人升了通判,追捧他的人多、应酬多、见识自然也多起来,虽然没明说但是郑金氏却体会得到男人是不满足了。   她也曾经假意试探过,说买个妾,或者把家里的丫头开脸放在他房里,他都没有同意。   从今年开始,她感觉男人对自己的热情明显消退,不只是在外留宿,回来晚了也会宿在老太太院里,说是怕吵着她。可她却不信,以前多晚回来都不怕吵她,甚至还给她吵醒胡闹一番,这会儿就怕吵着她了?   郑金氏就着急了,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还让人多方打听,看看男人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有没有养外室。可她男人是通判,她能使唤的人都是他的手下,哪里会跟她说实话?还是得从郑通判身上入手。   这会儿听金赵氏说找聂青禾梳妆打扮一下就把金虎给勾回来了,她寻思自己比金赵氏年轻貌美,那应该更可以把自己男人拉回来的。   申时,聂青禾给两个客人修了眉毛,然后让珍珠给梳妆打扮,她则和洛娘子说画册。   洛娘子却又拐到了贺驭身上,“他最近可忙了,脚不沾地,我都看不见他的人影。”   聂青禾:“贺公子不是来养病的么?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洛娘子忙道:“他身体好的很,你别被骗了。他其实……不是不来看咱们,是真的忙。我看他都瘦了。”   聂青禾就不知道要说啥,难道叮嘱贺驭好好吃饭?人家跟她……什么关系啊。虽然他救过她,对她也帮助良多,可……劝人好好吃饭这种话,是姐弟或者那种亲密关系才会说的吧,一般人……不太会说吧。   反正她也就叮嘱爹和大哥好好吃饭,没管过别的男人。   只是听说他瘦了,回家很晚累得都顾不上吃饭,她莫名地又有些……心疼他。   洛娘子看她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笑了笑。贺驭那厮最近有点魂不守舍的,忙的时候不见人,回来了竟然还能看见他发呆呢!   发呆啊,这是贺驭从来不会做的事儿。   阿大说,他听阿二的意思,是因为聂姑娘的礼物没给公子。   洛娘子就骂他活该,谁让他那天不送青禾的,要是去送,人家青禾能不把荷包亲手给他?   现在冷不丁去铺子打个忽哨,人家也没那个氛围送!   这时候一个衣着严肃的婆子大步走到铺子门前,朝着迎宾的小伙计摆摆手,让他们不用管,她进了铺子东瞅西看,然后朝着聂青禾几个走过来。   珍珠起身迎接,“请问贵客梳妆还是买东西?”   那婆子板着脸,带着一股子大户人家高仆特有的傲慢,她咳嗽一声,“哪位是聂姑娘啊?”   聂青禾朝她笑了笑,起身:“我是,娘子有什么需要?”   那婆子便摆摆手,“我们家娘子想请你梳个全妆。” 第81章 见色起意--那是欠揍了。   珍珠忙道:“敢问娘子是哪家的?”   那婆子皱眉,眼神凶巴巴的,“没规矩,娘子的事儿是你个丫头能瞎打听的?”   那边林掌柜闻讯立刻赶过来,朝着那婆子作揖,“原来是郑家大嫂子来了!”   他给聂青禾几个介绍,这是郑通判家的管事娘子。   郑家婆子立刻一脸严肃道:“可不要炫耀张扬啊,我们娘子不喜欢别人拿她做门面显摆。”   在一边画画的洛娘子撇撇嘴。   林掌柜笑道:“您请放心,我们可不是那不懂规矩的,我们铺子从来不论客人是非,也不拿客人当噱头。”   那婆子就点点头,催着聂青禾赶紧收拾,“不叫你白跑,雇了轿子来的。按照你的价格来,我们这种人家,是不还价的,你放心。”   聂青禾现在出一趟妆定价是两百文,包括给客人洗脸,梳头插戴,还有修眉化妆,如果客人自己雇了车的,那可以减掉60文。她只给客人梳妆,并不陪游,多少钱也不干,所以没有那个价格。   珍珠立刻收拾东西,把彩妆都带上,全套化妆刷也带上。   郑家婆子比比划划的,“你个丫头不能去,让她去!”她指了指洛娘子。   洛娘子低头画画,充耳不闻。   聂青禾忙道:“娘子您误会,这是我们的专业画师,是画画的,不是梳妆的。”她看那婆子动动嘴巴似乎要说那正好去给我们娘子画一幅,便立刻道:“我们这位画师只画画册,不画人物像。”   她让洛娘子来散心当账房的,可不是去给人服务的。   见她这样维护自己,洛娘子就很高兴,朝她笑了笑,“回头我给你画。别人可不行。”   郑家婆子脸色一变,顿时有些不爽。   林掌柜忙提醒时候不早了。   郑家婆子瞅瞅珍珠,这是柳家的丫头,让她去那岂不是要回来传闲话?到时候柳家岂不是……   聂青禾知道她的多疑,便道:“大娘放心,我们去给客人梳妆,不多言、不多看,回来以后对别人也是只字不提,断然不会泄露任何主顾家的事情。”   她知道这种高端客户很注重这个,所以一般找相熟的信得过的人上门。   郑家婆子就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珍珠帮聂青禾拎着工具匣子,聂青禾则拿了一顶白纱缋椋,这是铺子送她的,天热出行戴着围了白纱的斗笠,可以挡风遮阳。   傍晚自然不是为了遮阳,主要是为了增加神秘感以及化解不必要的尴尬,去大户人家,人多嘴杂的,她也不想碰见不必要的事情。   郑家婆子看她这样,反而微微颔首,觉得她有点规矩。   她雇了两顶轿子,她一顶让聂青禾一顶,聂青禾则跟师傅商量,她和珍珠一起乘坐,毕竟她俩都很轻,加起来也就160斤不到的样子。   两个脚夫很和善,笑着同意了。   珍珠受宠若惊,不肯坐,却被聂青禾拉进去,两人一起挤在轿子里。   轿子走起来以后晃悠悠的,这很考验轿夫的功力,功夫不到家就容易让客人头晕恶心,功夫到了那就是享受。   忽悠忽悠,一路就到了郑通判的宅子。   原本他们这些知府的属官,都要带着家眷跟知府住在衙门后院的,可衙门不够宽敞,屋舍逼仄,住知府一家就够受的,别人再挤进去,那可受罪。而且郑通判在金台府有了根基,自然置办了自己的宅子。   官职不够,身份不够,所以他宅子门口挂的牌子只写了郑宅,并没有用郑府。   虽然级别不够,但是聂青禾观察着他家这宅子可够大的,那绝对是违制的。不过现在社会风气就是奢华攀比,不只是服饰、车马,更比宅子大小装潢豪华程度。可以说只要钱够,不违规的反而少,法不责众,现在也没人管。   轿子一路直接进了前院,停在了垂花门口,婆子请聂青禾下轿子,然后引着二人去见郑金氏。   聂青禾她们到了郑金氏的院子,院子不小,但是正房并不高大,只有一明两暗三间,看起来不像通判家的正院。   看到郑金氏以后,聂青禾不卑不亢,先行礼问好,然后净手,请通判娘子净面。   郑金氏却一直明里暗里地打量聂青禾,真是个水灵清丽的丫头!她见过这么多人,还没见过眼前这个丫头这样干净又纯洁的,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她作为一个美人看了都要不由自主地夸一声好俊俏的小姑娘。   很快她就发现聂青禾的相貌具有一定欺骗性,性格不像她的容貌那么单纯可爱,反而淡定从容,带着一种老练的作风。   就不像个小姑娘!   对聂青禾来说,给郑金氏化妆一点难度都没,因为郑金氏本就生得貌美,白皮肤、鸭蛋脸、翘鼻梁、桃花眼,虽然眉毛淡一些,但是画画就行。   唯一的可能就是头发有些稀疏,不够浓密,但是这个可以用假发来弥补。   化妆之前先做护肤,聂青禾就随便聊聊,问一些重要讯息,诸如是要参加晚宴,还是日常妆。   这里面潜藏着一个信息,晚宴,那就是要去聚会见亲朋,自然要端庄一些,如果是日常妆,那就是为了讨好自己丈夫,就得问问对方喜好什么的。   郑金氏就说不出门,只是为了自己化着开心,“我早就听人说你手艺了得,以前不得空,现在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   聂青禾晓得,那就是为了固宠。这是时代的局限,女人不自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命运掌握在男人手里,所以要讨好他,还要和别的女人争宠。   她又轻声问道:“那敢问娘子自己喜欢什么风格?”   郑金氏纳闷道:“风格?什么风格?”   聂青禾随口道:“温婉小鸟依人风,强势干脆精明风,妩媚风情之类的。”   郑金氏脸色一变,低声道:“你什么意思?”她以为聂青禾想打探自己的闺房私事,然后出去当谈资。   聂青禾淡淡道:“娘子淡定,这只是为了贴合您的妆容。不一样的风格,画出来的效果大相迳庭。您喜欢什么。”   这就意味着郑通判喜欢什么风格。   郑金氏沉默了,犹豫一瞬,让婆子去拿一幅画来,展开给聂青禾看。   聂青禾扫了一眼,画上一个清秀女子,淡淡含笑,眉笼轻愁,一副欲说含羞的模样。   女子容貌不算出色,但是画师画功了得,看得出画师对女子非常了解,甚至饱含深情,所以才能画得这样用心。   她便问:“娘子是想化她的风格,还是化成和她一样?”   她们脸型差不多,要画得一样都容易。   郑金氏惊喜交加地看着她,“可以吗?化成她的样子。”   聂青禾:“当然可以。只是画成别人的样子,容易失去娘子自己的风情。”而且要当别人的替身,那滋味,啧啧,渣男!   郑金氏却混不在意,自己的风情展示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也没在意么,只有那个死了的,才是他心里最美的。   说是请老太太住在正院,是孝敬老太太,当她不知道他把死了的原配画像,封在那间屋子里吗?当他不知道他时不时地就会去那里留宿么?   她要代替他心里的最美!   聂青禾动作很快,两刻钟就给郑金氏画好了,灯光下乍一看,就和画上的女子几乎无二,区别就是更加美丽动人,更加鲜活,而且眉宇间的轻愁也更加惹人怜惜。   就是画个似蹙非蹙I烟眉嘛,这个凡是美妆博主没有没尝试过的。   郑金氏照着镜子,自己都要陶醉了。   正在这时候,丫头说大人回来了。   郑金氏面色一变,“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应酬要二更末才能回吗?”   她让婆子赶紧送聂青禾两人离开,自己再换件衣服,然后出去迎接郑通判。   聂青禾和珍珠两人,跟着那婆子一路出去,谁知在二门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一堆人。   为首的青年相貌俊美却带着三分阴柔,穿著名贵的纱衣,手里摇晃着一把洒金扇子,呼扇呼扇地正跟人高谈阔论,嘴里说着花场风流艳事。   “沈知北,你可拿到花魁的留宿权了?”几个男人嘻嘻哈哈起哄。   沈知北摇了两下蒲扇,刚要吹牛视线却被过来的三人吸引了,当中一个小女子,身材窈窕玲珑,那模样却生得十二分可人,好像用模子比着他的心思长出来的一样。   他顿时眼睛一亮!“小美人!”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立刻扭头看过去,他们都喝了酒,就跟着起哄让小美人留步。   郑家婆子严肃道:“沈公子,您可积点德吧,这是我们娘子的客人,人家是正经良家女。”   沈知北扬了扬下巴,露出三分邪气,“你不知道,本公子就喜欢良家女么。”   他往前一步,就站到了聂青禾跟前,俯身歪头瞅她,“小娘子?”   聂青禾不客气地朝纨绔子弟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沈公子是不怕沈大人的板子么?”   她自然不认识这个什么沈知北,但是姓沈的还这么纨绔有人奉承,那不就是知府副官同知大人的家浪荡子?   当代特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各种人都有自己的阶层和圈子,书生和书生交往,官家子弟和官家子弟扎堆,商人子弟则和商人子弟吃喝玩乐,武将后代也是自己玩儿,各地大体如此。   不过除非那些特别过分的、在某地只手遮天的昏官,断然不会纵容子孙在辖区内肆意妄为。   所以这个沈知北顶多耍耍嘴皮子,他若真敢动手动脚,她让大掌柜给知府衙门递个诉状,都够这纨绔子弟吃他爹的板子的。而且为了她和纨绔儿子的名声,沈大人还会把这事压下,不让人宣扬,对她来说半点损失都没。   洛娘子前两天才给她讲贺驭在花市教训了几个纨绔子弟呢,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沈知北。   果然沈知北听她提自己爹,顿时露出悻悻的表情,却依然盯着她瞧个不住。   这时候郑通判从正院出来,笑道:“让诸位久等,既然今儿说了本官做东,自然要陪好诸位。”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沈知北拦住的聂青禾三人,他一眼就看出聂青禾和珍珠不是本府丫头。走近以后,他不由得被聂青禾的容貌吸引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发妻的模样。   他和发妻青梅竹马,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就这般年纪,清纯恬淡,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当年心脏被撞击的那种酸痛感。   他看着聂青禾就觉得她跟自己发妻少女时期可太像了,虽然发妻没有她那么美,但是那种纯净淡然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让他很是心动。   当年他就是因为金家女气质跟发妻有点像才续弦的,可这些年过去,她已经不复少女时候的娇媚和单纯。   眼前这个女孩子……   婆子跟聂青禾低声介绍,然后领着她俩跟郑通判行礼。   聂青禾行礼,姿势标准,不卑不亢,也没有丝毫畏惧和紧张。她是正经工作的,自然没什么好紧张的。   郑通判打量着她,态度和蔼,声音也很是温和,“你是大娘子的亲戚?从前没见过。”   聂青禾刚要说话,婆子立刻抢着道:“回禀大人,这是金家的姑娘,来给娘子送点东西。”   聂青禾微微蹙眉,她是梳妆娘,来梳妆的,难道见不得人吗?她不满地看了那婆子一眼。   郑通判笑道:“金家的,你爹娘是哪个?”   那婆子刚想把金虎按给聂青禾当爹,聂青禾已经不耐烦了,撒一个谎后面还有一堆谎要圆,万一这个通判问个没完没了,她可没有功夫在这里接受询问。   她立刻清清楚楚地回道:“回大人,我们是柳记的梳妆娘,上门梳妆的,现在正要回去。”   郑通判瞥了那婆子一眼,笑了笑,那婆子顿时吓得一哆嗦。   聂青禾半秒也不想多呆,再次行礼,然后示意珍珠走了。   珍珠却吓得双腿有些发软,有点迈不动步子。   聂青禾便握住了她的手,朝她笑了笑,“走吧,该回家了。”   郑通判问那婆子,“备车了吗?”   那婆子想说有轿子,却听郑通判温声道:“给柳记的梳妆娘备车。”   聂青禾再次行礼,“谢过大人,不必了。民女告退了。”   她领着珍珠退了两步,然后牵着珍珠的手稳稳地往外走。   那婆子忙跟上送她们。   沈知北忍不住嘴贱,“小美人,不如和我同骑马啊!”   聂青禾直接懒得理睬,加快步伐出去了。   沈知北忍不住对几人道:“这小娘子肯定没婚配,长得怪可人的,嘿嘿,你们都别和我抢。”   郑通判脸色冷淡下来,提醒道:“知北,不可行轻薄之事,小心挨板子。”   沈知北:“那我问问她是否婚配,这个总可以吧。若是没有婚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总可以吧?”   说着他也顾不得郑通判几个,转身就追着出去,“小美人儿!”   他兴冲冲地追出去,朝着正要上车的聂青禾喊道:“小美人儿,我今年19,未曾婚配,你呐?”   然后他就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冷眸,那双眸子的主人有一张极俊极冷的脸,且个子比他还高一点,对他造成了很强的压迫感。   是那个顶讨人嫌的贺驭!沈知北感觉头顶都要气冒烟了!   贺驭冷冷地看着他,淡淡道:“沈知北,数日前你在城外花市调戏卖花女,我让你回去跟沈大人说自领板子,你领了么?”   沈知北眉心一跳,惊恐地看着他,蹬蹬退了两步,“你、你……”   他哪里敢跟他爹说?他压根就没跟他爹照面,还假装说和人读书写字呢!   贺驭毫不留情,声音切金断玉般冷酷道:“麻烦你回去告诉沈大人,今儿的板子一并打了吧,明儿我会去府上拜访令尊大人。”说完他再也不管沈知北恼怒恐惧的表情,转身跃上车辕,示意阿大赶车。 第82章 牵手--他果然是想牵她的手。   沈知北冲着他的背影跺脚喊道:“贺驭,你多管闲事!你公报私仇!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头打到你跪地求饶!”   郑通判等人赶过来就看到马车离去的背影,听说贺驭来接的聂青禾,几人都十分惊讶,郑通判更是脸色变了变。他问那婆子,“怎么回事?”   婆子哆嗦了一下,“老婆子送聂姑娘出来,那马车正好过来。聂姑娘和那公子,很是熟识。”   郑通判皱眉,贺驭这人独来独往,为人不通世故不讲人情,仗着皇帝的宠爱和军中的舅舅,向来不把官场之人放在眼里。   他一直想和贺驭结交,却苦于没有机会,好在贺驭这人虽然不讲人情但也不生事,所以不巴结他也没什么。   只是这梳妆娘怎么和他有这样亲密的关系?竟然让他亲自来接,好大的体面啊。   他脑海中闪过聂青禾那张清丽的小脸,清澈的杏眼,还有那种纯净的气质,都让他震惊。   看来这是一个自己碰不得的丫头了。   聂青禾听着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的辚辚声音,心里越发感激贺驭来接自己。   她可真的没有想过贺驭会来接她,她伸手掀起车帘,朝着外面坐在车辕上的贺驭道谢,“是洛姐姐让你来接我的吗?”   阿大:“公子自己要来的!”   贺驭:“是!”   两人同时出声,贺驭不满地瞅了阿大一眼。   阿大:“嘿嘿。公子听说你到郑通判家,就让我来接你啦。”   贺驭想解释,却没机会开口,阿大已经叽叽咕咕地跟聂青禾说开了。   阿大:“我陪公子出去办事,回来公子说顺路看看表小姐下工没,表小姐就说你去郑通判家梳妆了。公子就有些担心你回来没轿子,便让我赶车来接。嘿嘿,聂姑娘,我们来得巧哈。”   贺驭:“……”   珍珠:“来得可真巧,可太好呢!”她对那个沈知北有气,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拦着聂青禾说混话的事儿给说了,“幸亏郑通判约束了他,要不他真得犯浑,真是欠揍!”   现在她突然对三小姐、三少爷说的,“聂姑娘生得美貌,若是出门梳妆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这句话深有感触了。   她和聂姑娘待久了不觉得,她们整天呆在铺子里也不觉得,去那些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可一旦遇到那些有权有势的混账男人,那聂姑娘可就要吃亏啦!   若那姓沈的纨绔真的犯浑,也许真的只有贺公子能保护她呢。   珍珠这才有些后怕起来。   坐在外面的阿大,瞬间就感觉贺驭身边的气压低了很多,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凌厉冷酷起来。   他小声道:“公子,聂姑娘没事呢。”   贺驭嗯了一声。   等回到铺子,聂小力已经被阿二接过来了,正和洛娘子在对对子呢。   两人已经对了一会儿,从一开始的一本正经到现在已经歪缠起来。   洛娘子:“聂小力!”聂小力:“贺大枣!”   洛娘子:“聂小力是人,贺大枣是马。”   聂小力据理力争:“大枣是马,贺大枣是贺驭哥哥孩子的名字。”   正好下车进来的贺驭和聂青禾听见,贺驭下意识就去看聂青禾,恰好她也凝眸朝他看过来,她清澈的眸子笑意盈盈。   贺驭两只耳朵带着脸颊都红了,他收回迈出来的腿,“……对了,我去看看大枣。”他转身走开,那架势带着几分仓皇逃离的感觉。   聂青禾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阿大:“青禾,你说我们公子的第一个孩子叫贺大枣,行不?”   聂青禾正色道:“阿大哥哥,你得问贺公子,你问我可太奇怪啦。”说着她进了铺子。   阿大躲在后面偷笑,聂姑娘脸红啦,他飞奔去告诉贺驭。   日头早就落山,夜幕四合未合之际,铺子自然早就下工,但是天热的时候,街上有人出来闲逛,所以路边的茶饮铺子以及一些吃食铺子都还是开着的。   聂青禾和小力回家,洛娘子自然又赶着贺驭去送。   等贺驭再出现在聂青禾跟前,已经恢复了清俊淡冷的神态,只是耳朵的红潮没有褪去,轻颤的长睫也暴露了他害羞的内心。   聂青禾笑道:“天还没黑透呢,不用送的。”   洛娘子:“那必须送。我妹妹长得这么美,小力长得这么俊,万一被哪个见色起意的给拐了去……”说着她瞥了贺驭一眼。   贺驭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聂青禾:“那就劳烦阿大哥哥送我们一下吧。贺公子今儿出去忙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贺驭:“我不累。”   贺驭依然没骑马,而是坐在阿大旁边。比起第一次送聂青禾回家,现在他们已经熟悉很多。聂青禾和聂小力坐在车厢里,把车门帘挂起来也坐在门口和他们说话。   贺驭喜欢这种感觉,虽然他几乎不怎么说话。   聂小力想体验赶车就爬出去,被贺驭抱在怀里,乐得他嘎嘎的。结果马车晃晃悠悠的,没一会儿他在贺驭怀里睡着了。贺驭看他睡着了,还拿自己衣摆帮他盖住小肚肚。   聂青禾靠在车门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外面贺驭的侧颜,他整个人都被灯笼的光笼着,乌黑的发梳得整整齐齐,发冠也丝毫不歪,冷白皮在暖黄的光里也变得温润起来,尤其那漆黑的眸子,仿佛流动着金色的光。   觉察到她的目光,贺驭一直没说话,却也没有把头扭开,但是耳朵尖还是慢慢地红起来。   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这个!   聂青禾:“贺驭,今天多亏了你呀。”   贺驭?   阿大竖起了耳朵!   贺驭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自己耳朵钻进去,整个身子都有些酥麻。她离他太近啦!这一声仿佛趴在他耳边轻唤的一样,让他根本无法抗拒。   贺驭提炼了一下措辞,安慰她,“你别怕,我不去他也不敢做什么,那就是个响嘴巴。”   聂青禾:“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还是有些慌。看到你和阿大的时候,一下子就不怕了。”   以前只想着本分做生意,有柳记做靠山就没人能为难她。今天她真切地感受到,在金台城有柳记护不住的地方。她也真切地感受到,在封建社会,权势比财富更加有用。   所以她一定要供小力读书,家里有读书人,有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外人就不敢随意欺凌。   俗话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在封建社会,哪怕基层官吏,那权势也是让人颤抖的。   今晚上让她有点怕的还不是沈知北,那是个纨绔子弟,有老爹约束只是嘴巴响实际不会真的做什么,她怕的是那个郑通判。   郑通判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让她有一种猎人在看猎物的感觉。   她不想再去郑家了!   贺驭素日里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揣摩别人的心思,可这会儿他突然脑子灵光了一下,他道:“如果有需要,以后出门报我的名号,不管哪户人家,都能护住你。”   说完他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唐突,两人也没什么名分,他这样说那岂不是……岂不是说她是他……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话已出口,他都不知道怎么挽救。   他坐在那里,僵着一动不敢动。   聂青禾歪头看他,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看来是说真的,她心里就感动得很,贺驭真是个好人,愿意力所能及地给她庇护。   她笑道:“谢谢你!有你和洛姐姐,我就不怕啦。”   她当然不会真的正儿八经地,跟人家说她和贺驭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傻,人家贺驭帮她,她总不能坏人家名声吧。她只需要委婉地点一下,洛娘子是贺驭最看重的表姐,而自己是洛娘子的干姐妹,那金台城的人看在贺驭的面子上就得给洛娘子面子,自然也就不会动她啦。   贺驭:……对,还有表姐呢。   接下来他们都没说话,阿大恨不得神隐,让自己消失,把空间留给两人。   他真是要替公子急死了。   就在阿大要憋死的时候,听见贺驭低声道:“……我的礼物,是不是……该给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贺驭耳朵就发烧,说完直接浑身都发烫了,可他一点不后悔管她要礼物,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最近他有些忙,一直没机会和她好好说几句话,更没机会做点心吃饭什么的,每次见面都是匆匆打个招呼,所以那个荷包聂青禾一直没送给他。   对于这个礼物,他都要成为执念了,好几次晚上做梦还梦见。一次他梦见聂青禾把礼物送给了那个娃娃亲,不给他了,嫌他古板无趣。还有一次梦见她跟他说“贺驭,绝交吧,以后都不想和你说话了”,梦里他突然就像个孩子一样烦躁得不行,醒了以后还有些愣怔,觉得自己有毛病了。   不仅仅是他自己当回事,洛娘子见了他就长吁短叹,说什么“哎,真是没治了,怎么就这么傻呢,一点都不会哄女孩子,以后眼瞅着我妹子嫁给别人了,可怎么办啊!”,“真是个木头,算了,也别挣扎了,就一辈子当木头吧,免得祸害我妹子。”,“真是个没用的,连个礼物都拿不到,还天天东跑西颠的瞎忙,也不知道忙什么。”   洛娘子发牢骚也就算了,阿大阿二都来劲了。   阿二不说话,但是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眼神扫过他腰间,应该挂荷包的地方,扫一次失望一次,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阿大更直白,当着他的面不敢说不好听的,但是也会催“公子,今儿是不是有时间去看看聂姑娘。”、“公子,您是不是有日子没和聂姑娘吃饭了。”、“公子,聂姑娘今儿还问候您呢,您也不去回个礼。”然后私下里他就会附和洛娘子,“我们公子实在是愁人,还请表小姐多多提携。”什么的。   瞧瞧,他说的是人话?   昨天他们本来去了附近的卫所,按照正常办事速度得明天回,可他催着把事情早点办妥,今儿就回来了。他就等着阿大说顺路去看看表小姐和聂姑娘,结果那厮又不吭声了,还说什么阿二个锯嘴的葫芦,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办好,想催着他回家呢。   要不是他主动暗示大枣往柳记来,阿大那厮保不齐就先回家了呢。   听表姐说聂青禾去通判家梳妆,他就想让阿大提议一起去接,可那厮居然说他自己去接。   看在当着聂姑娘的面,阿大帮他说了好话,他决定饶了阿大。   但是礼物得管聂青禾要,那本来就是给他的,怎么能不给了呢?   聂青禾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她原本还以为就是一个普通荷包,他家财万贯而且也不喜欢打扮,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甚至还怕自己送他他会嫌弃呢,所以过了那个机会她也一直没送。   既然他要,聂青禾觉得还是给他吧。   她把手伸进挎包,拿出用一块布包着的荷包,递给了贺驭。   阿大正襟危坐,但是眼珠子却已经几乎要飞出去,余光使劲地盯着贺驭和那个荷包呢,嘿嘿,回去跟表小姐和阿二讲。   贺驭原本以为聂青禾会明天再给他,结果她竟然随身携带!   他突然就心底雀跃起来了,看来她也很在意他吧?   他怀里抱着聂小力,大脑袋还压在他右臂上,便伸出左手去拿荷包,因为不方便他的动作幅度就有点大,一下子把荷包连同聂青禾的手都握住了。   聂青禾:“!!!”他果然是想牵她的手吗?   贺驭慌忙把手松开,却没退回来,低声道:“抱歉。”   聂青禾大方道:“没关系的。”她把荷包挂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大红和靛蓝的绸缎,把他的手映衬得更加漂亮。   贺驭把荷包拿回来,暂时没敢看,道了谢就揣进怀里。   聂青禾还歪头看他呢,他也不瞅一眼的吗?难道是不喜欢吗?可他揣在胸口,应该也不是嫌弃吧?   她视线落在贺驭身上,发现他耳朵一直红红的,便抬头看看夜空,果然云彩遮月,没有什么星星,“都七月了晚上还这么热,看样子可能要下雨。”   贺驭:“是呢,有点热。”   阿大:我怎么不热?小风凉丝丝的,多舒服!他不敢说,怕公子给他一脚踹下车。   这一次他们把聂青禾和小力送到门口,因为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其他女孩子贺驭就不进门,而是把聂小力交给了聂母。   聂母和聂母再三道谢,又邀请贺驭有时间来家玩儿。   当然就是客气一下,毕竟自家又小又挤,人家贵公子哪里可能来。   但是贺驭却当了真,觉得聂母真的邀请他,一定是因为喜欢他。回去的路上,阿大就看他们向来神情冷淡的公子,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然后偷偷把荷包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阿大不得不承认,这荷包真好看!   一面是靛蓝的底子绣着一丛竹子,一块奇石,然后斜探出一枝红梅,上面还颤颤巍巍地顶着一点白雪还是白霜?   另一面是绛色底子,上面是流云纹,云间用金线勾勒风向,精致又醒目,下面是海牙纹,中间还有几只飞翔的白鸟,灵动又自然,跟活的一样。   就,真好看!他也想要!   贺驭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一下,穿着白衣看起来不搭,那明儿他就换身衣服。   他感觉阿大探头探脑地看,立刻就揣回怀里,恢复了清冷淡然的表情,瞥了阿大一眼,“专心赶车。”   阿大:我不专心能怎么的,它也不会走到沟里去。这少男怀春可真是有意思哈,跟翻山越岭一样,一会儿雀跃一会儿低落的,这几天他瞅着自家公子,可算是体会到了。   第二日一早,阿大把早饭做完,洛娘子进饭厅吃饭的时候就看贺驭变样了。   以前他穿衣配饰都尽可能简洁,要求低调不引人注意,夏天衣服都是以白、月白、浅蓝为主,怎么今儿白色的长衫外面,竟然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开衫?   贺驭见她进来,起身问好,请她入座。   洛娘子就看到了他腰间的荷包,没忍住扑哧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笑什么,可贺驭心虚下意识觉得她笑自己。不过他定力足,不是那种能随便被人影响情绪的,依然面色平淡,从容自若地开始吃早饭。   洛娘子:“你今儿还要忙?”能一起吃早饭,他应该没那么忙。   贺驭:“嗯。”   洛娘子睨了一眼他腰间的荷包,“人家青禾送你荷包,你送人家什么?”   贺驭:“嗯?”   不是她作为感谢送自己的礼物嘛?难道他要回礼?他不懂,求教的眼神看着洛娘子。   洛娘子叹了口气,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不行。她道:“首饰珠宝,青禾不稀罕,胭脂水粉,我们自己有。荷包人家青禾自己绣的,你买布匹没诚意……”   贺驭听得头都大了,那要送什么?他试探道:“聂姑娘学识字看书,要不我送她几个话本子?”   洛娘子:“看书累眼。也不是你抄的,得你自己亲手做的才有诚意。”   贺驭:“那……”   我会做什么?做大锅饭、钉马掌、驯野马、给马配种、勘察地形、辨别风向是否有雨、分辨野果子是酸是甜、知道什么蘑菇有毒没毒、刀法剑法、骑马射箭、带兵打仗、马球、投壶、……他数算了一圈,似乎没有一样能送给聂青禾当礼物的。   阿二突然道:“小马。”   贺驭:“马?她家匠户,不允许养马。”驴或者骡子差不多。   阿大:“……”他忍不住道:“公子,你不是会雕刻那个小马么,送给聂姑娘啊。”   他跑回房间把贺驭之前雕刻的一个小木马拿出来,居然还栩栩如生的,那是贺驭练剑的时候,为了练习控制力道的副产品。   贺驭:“这个……能行?”他真觉得不行,送不出手。   洛娘子嫌弃道:“你好好用心雕刻一个就行。”   阿大:“公子,我帮你找木头,可以的!”   贺驭:“……”   他更想送她玉镯子,她皮肤细腻白皙,皓腕纤纤,戴上镯子肯定好看。他还想送她金镶玉的耳坠子,她现在两只耳朵一直空着什么都没戴,如果戴上两只晃悠悠的耳坠子,肯定会更可爱。他还想送她……他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就怕送的东西不够好配不上她。 第83章 打板子--青年才俊,就该多读书,报效朝廷!   饭后贺驭就让阿二去给沈同知下帖子,巳时他要去府上拜访,顺便过问一下沉知北的事情。   如果是公务,他会去知府衙门,但是今儿的事儿牵扯到了聂青禾,他不想当公务办,他想当沈同知的家事办,所以是给沈同知下帖子。   阿二带回来沈同知的回信,沈同知表示洒扫门前,热忱欢迎贺指挥使上门巡查指点,顺便不规犬子已然拘禁在家,等候贺驭上门处置。   巳时,贺驭骑马带着阿二准时出现在沈同知府门前。   沈同知已经带着自己府内幕僚在门口列队迎接,见面就是一阵见礼寒暄。   贺驭翻身下马,摆手,“沈同知不必多礼。”   沈同知请他入内,神态谦卑,场面话说得又漂亮又周密,既恭维了贺驭又不会让人觉得自己谄媚。   如果是别人,自然投桃报李,可贺驭是谁。他压根不懂这些,也懒得了解这些,他只知道公事公办,办完两清,没有任何私人恩怨。   反正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京城为官。朝廷需要他就去西北军,不需要,他就解甲归田,过自己的日子。   做官?一点也不想做官。   进了正院,贺驭俊眸一扫,就看到沈知北已经被五花大绑摁在了一边的长凳上。   “贺驭,你公报私仇!”沈知北昂着脖子大声喊。   沈同知面色一变,挥手示意堵嘴,斥责道:“你个逆子,是要气死所有人吗?让你读书,你整天斗鸡走狗,让你习武,你跑去花市调戏卖花女,你还想干什么出格的?”   他请贺驭上座。   贺驭:“沈大人不必多礼,贺某也只是顺路过来瞧瞧令郎。令郎少年英才,相貌俊秀,有沈探花之形。”   当然没有沈探花之德才。   大家都以为贺驭讽刺沈知北,沈同知更是狠狠剜了儿子一眼。   可其实贺驭就是在说事实,并不是冷嘲热讽,毕竟沈知北相貌俊美是真的,不学无术也是真的。   调戏小女子还撞他手里,这如果没人管,多少清白女子的声誉会毁在他手里?   沈同知:“让贺大人见笑。下官惭愧!”他转首瞪着自己儿子,面色冷肃,愤愤道:“你这个败家小儿,我整日忙于公务,倒是顾不上管你,我看这一次就得狠狠地处罚你,看你还敢再犯。”   贺驭:“沈大人不必动怒,令郎也没有犯什么重罪,不必狠狠出发,小惩大诫就行了。”   沈知北被堵了嘴,呜呜啦啦的,贺驭我草你大爷!我草你爹!你爷爷的!我不就是在京城的时候给一个小娘子出主意去潭拓寺爬你床,你至于这样公报私仇?我哪里调戏小娘子了?我只是夸人家美。就昨儿晚上,我也是彬彬有礼地问小娘子年岁几何,是否婚配,若是没有婚配,难道我君子好逑不行?   沈同知就让幕僚翻一翻历来规矩,看看要如何小惩大诫。   亲信幕僚察言观色,看看贺驭,知道这冷面小将不是奔着沈同知来的,这是奔着打沈知北来的。   这纨绔,也该打!   虽然沈知北昨儿没回来,甚至想躲出去,可郑通判不是傻子,悄悄地就让人给同知府送了信儿。   幕僚汇报给沈同知知道,一早就把准备跑路的沈知北给抓回来,果然,早饭之后就接到了贺驭的帖子。   他们几个眼神交流,权衡利弊。   知府同知,正五品,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在地方府衙却已经是二把手,甚至因为某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掌握府衙实权,其权势压过知府也不少见。   沈同知就属于这种例子。   如果是别家的侯府世子,他们还真不怕。   虽然侯爵是超品,但那是爵位和荣誉,如果没有实权侯爷也只是个养老的爵位罢了。   毕竟有人嘲讽那些不事稼穑、不带兵不出力的勋贵们是什么“京城国公遍地走,满地侯爷不如狗”。   那区区一个侯府世子,狗儿子罢了,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贺驭不一样,他少年从军屡立奇功,深受天家喜爱。   十三岁的时候,皇帝破格擢升他为锦衣卫千户,正五品。   十五岁的时候,皇帝又擢升他为先锋将军,在军中有上谏主帅的权力,还可以直接给皇帝上折子。   今年十八岁,皇帝下旨招他回京,又擢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金口玉言他是另外两名指挥佥事之外的第三人,是副指挥使。文武百官都猜度,他可能就是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因为其特殊的地位和功能,历来为朝廷重器,皇帝亲信。   贺驭原本是公认的西北军主帅接班人,现在皇帝让他回京在锦衣卫任职,就让很多人看不透什么意思。   有人说锦衣卫是先帝开国所设,其中一批老臣倚老卖老,到了新朝就有些不听指挥,陛下有意整顿。   还有人说陛下想用武将杀神年轻锐利的锋芒,劈开文臣拉帮结派的局面,震慑朝廷,避免下一朝新君被文臣们压制挟持。   猜什么的都有,却没人敢问到贺驭跟前,而贺驭任职以后,也没有在京城履行监察百官的职责,反而跑到金台城来。   他们明里暗里打量他,见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除了表情冷峻以外,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俊美少年郎,应该是和沈知北差不多,喜欢骑马涉猎、拈花惹草、斗鸡走狗才对。   可人家,偏就比老狐狸还深沉,还稳重,往那里一坐大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架势。   这就不得不让沈同知纳闷了,那个卖花女和梳妆娘与他什么关系?他居然为她们出头?   难道他看上她们了?   猜不透啊,小小年纪,城府却如此深沉,不简单啊。   以前他们觉得贺驭公事公办,从来不会故意刁难,也不需要别人应酬他,而且他特别讨厌别人打探他的事儿,刚来那阵子有人私下里打探还被他一脚揣进河里,所以金台城的官吏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不得罪不巴结。   所以也不知道他和聂青禾走得近。   昨晚儿得到郑通判的消息,再临时打探也来不及,不清楚贺驭对那个小梳妆娘是什么态度,若是他看上的女人,那警告沈知北倒是出于男人的面子。   一个幕僚道:“打个十……”他瞥了贺驭一眼,如果说十板子可能太少,贺驭不会满意,但是多了老爷也心疼,“十九板子如何?”   贺驭却不耐烦和他们打机锋,他是来看沈知北打板子的,不是和老狐狸斗心眼的。   他起身走到沈知北跟前,纤长的手抓住麻绳,用力一扯就把绳索给拽断了,他看着沈知北冷淡道:“不过是十几板子,没必要绑着,沈公子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不会犯怵。”   沈知北:我日你大爷十八辈!我怕疼!呜呜呜,我怕疼!   既然要打,自然要一本正经,遵守规矩。   于是把裤子褪下来,露出雪白的臀部,执行官胳膊抡圆了把板子挥得虎虎生风,“啪、啪、啪”,声声入肉,结结实实地打下来。   贺驭还提醒,“板子不要打在腰上,沈公子七尺男儿,腰不能有事。”   沈同知和幕僚立刻道谢,贺大人仁慈,关心沈知北。   沈知北被打屁股,皮肉的疼痛和尊严的羞辱对他双重夹攻,简直不能更痛了!   第一板子下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屁股部都要被打烂了,第二板子的时候,屁股要开花了,第三板子,屁股麻了……到最后,整个人都又麻又痛又木又胀,他感觉自己被打废了,完蛋了!   那执行官是专门打犯人板子的,技术是整个金台城最好的,据说可以打布包着的石头,石头被打烂而布料完好,还可以打布包着的纸张,布被打烂而纸张完好。   这就是绝活,有时候看着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人筋骨没事,躺几天就活蹦乱跳。   而有的打完几十板子,看着人没啥事,可回去没几天就能一命呜呼。   执行官很有眼力见,啪啪啪的,每一下看起来都运足了力气,三下就肿起来老高,第八下就开始破皮,第十下就开始皮开肉绽。   皮开肉绽,是让人解恨的好办法,对方看到了血,往往就会消气。   贺驭自小在军营见惯这种打板子,自然也知道其中的诀窍,扯了扯唇角,却依然不动声色。   沈知北一开始还叫得欢,叫得惨,五下以后就叫不出来了,只在那里哭着喊娘。   什么七尺男儿,什么男人的尊严,统统见鬼去吧。   疼死他了!   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贺驭抬手。   那幕僚忙喊停。   沈同知:“停什么,继续打,让他知道厉害,看他还敢跑出去惹是生非。”   贺驭淡淡道:“想必沈公子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也能尊重他人。”   沈知北:贺驭,我草你大爷!你想我尊重你,下辈子吧!   贺驭起身,走到他跟前垂眼扫了沈知北一眼,知道他心里在骂自己,混不在意,声音清冷低沉道:“沈大人,令郎本是青年才俊,不该在嬉戏中消磨掉大好青春,还是送回去好好读书,以期报效朝廷吧。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下一个探花郎呢。”   沈知北:贺驭,我草你大爷!你自己才多大,跟个老头子似的说教我!你自己都不肯读书,你还管我!我日你大爷,我诅咒你以后天天读书写字抄书,一辈子!   而沈大人和幕僚们却不觉得,贺驭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有什么不对的,反而深有同感。   贺驭看了阿二一眼。   阿二立刻拿出一小瓶药,有些肉疼地在手里捏了捏,最后狠心放在桌上。   贺驭:“沈大人,这是军中上好的棒疮药,以令郎的体质,涂抹几天便无大碍。”   没有伤筋动骨,就是皮肉之苦罢了。   沈同知忙道谢,亲自把棒疮药接了,然后带人送贺驭到大门外,目送贺驭和阿二骑马离开。   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干脆,让他们不剩唏嘘,这军营里的人办事就是不一样。   若是官场上的,屁大点事儿都得磨叽半天,到最后也不一定说清楚。   等贺驭带着阿二告辞离去以后,幕僚老泪纵横,跪倒在沈同知面前,“大人,贺大人说得没错,公子本是聪慧儿郎,万不可再在这里蹉跎了时光,将来庸碌一生,还是送他回京读书吧!”   沈同知有个老同学在国子监任教,为人极其严厉,一旦落到他手上,那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再皮的学生也能管下来。   沈同知以前想过送儿子去,只是老娘和妻子舍不得孩子受苦,结果一次次说了等于白说,就让他混到现在。   “对!”他狠狠心,你安排几个得用的,带上棒疮药,带上日常所用,赶着马车直接送他去国子监!   沈知北:“爹--”   挨打没让他晕过去,这要去读书直接吓晕了。   吃过晌饭,聂青禾指点了一下珍珠修眉的手艺,看她刮葫芦皮已经很熟练,修自己汗毛也挺顺畅的,就让她试着自己修眉。   “深呼吸,手稳一些,不要紧张,就不会刮破的,大胆点。”她鼓励完珍珠,就继续去和洛娘子填补画册。   这可是洛娘子倾注了心血的东西,聂青禾想帮她尽可能做得更好,然后去刻印出来,那成就感,绝对爆棚。   画了一会儿,洛娘子说歇歇,就拿小叉子叉果盘里水果和聂青禾一起吃,“青禾,你前阵子是不是说想买个小院来着?”   聂青禾:“我是想,不过现在我爹还病着,估计来年再说吧。”   洛娘子把水果塞进嘴里,“我来算算你现在多少钱。”   她把账本子和算盘拿过来,开始辟里啪啦地算钱。   聂青禾还是憧憬一下,“我寻思买个略宽敞的院儿就行,一进就够。”什么二进三进的,现在看太奢侈,用不上。   洛娘子一边算一边扒拉算盘,给了她答案,“你现在还欠铺子一两八钱二分银子……”   聂青禾:“!!!”我这么穷吗?   洛娘子:“聂叔这个病真的有点麻烦,我看了,他的药方里有几味药真挺贵的。比如天麻、野山参、石斛什么的。这般天天吃,自然是贵的。”   荆大夫之前还是往少里说的,主要是怕聂家治不起,所以打算给聂父吃一个月贵的药就换普通药。   聂青禾跟他沟通过以后,普通药虽然也有效,但是见效慢,就真的病去如抽丝,所以宁愿吃好的药见效快一些。   所以药费可就下不去了。   如果她每天去买药,药材的价格不便宜,如果她把一个月一起交了,从里面扣,那药铺就给她九八折,两个月九六折,三个月九二折。   九二折啊,一两银子就能省80个钱,一个月六两银子就能省480个钱!三个月就能省1440个钱,这就几乎一两半银子了。   她知道这也是药铺为了收集资金,给药材贩子、采药人结账,所以也乐得大家方便。   这笔钱当然是她从铺子里预支的。   如今陈老板等人的清洁品货款陆续回笼,她才还了铺子的钱。   只是这里扣点那里还点的,她不但没有什么结余,还倒欠铺子二两呢。   聂青禾:“那就再等等吧,我爹吃药不能不能耽误。”   那是原主的爹,也是她的爹,虽然从前有点软弱愚孝,也不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当然要救。比起她前世的渣爸,聂父真的好多了。   洛娘子:“我借你一些钱吧。”   聂青禾忙道;“姐姐的钱还是留着傍身吧,我这里你也看到了,并不紧张。现在买院子本来就太急了些,我就是先观望着,等黄掌柜后面的货款到了就宽裕多了。”   洛娘子:“那我让贺驭先帮你打听着。”   聂青禾忙说不用,洛娘子却就这么说定了。   “呀,贺驭来了!”洛娘子指向窗外。   聂青禾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却并不见贺驭的影子,就以为洛娘子逗她,结果一转眼就见贺驭已经进了铺子。   洛娘子笑道:“我没骗你吧。”   聂青禾发现今天的贺驭有点不一样,不是衣服颜色不同,而是……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整个人被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包围着。   等贺驭走到跟前,手臂抬起露出腰部位置,聂青禾就看到了他挂着的荷包。   聂青禾莫名地心跳了一下。   因为他身上没有什么配饰,有也是简单低调可以让人忽略的,就这个荷包,挂在他腰上,简直太扎眼了!   她有点后悔给他做这么精致的荷包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果然,洛娘子夸道:“青禾,你做的荷包真精致,把贺驭都打扮得神采飞扬的。” 第84章 财神上门--真是瞌睡就送枕头,缺钱就送银子。   聂青禾:“姐姐,我会给你也做一个的。”   可不能让人以为她多想给贺驭做荷包呢。   洛娘子正色道:“那不用,我可舍不得你受累,做这么一个都把眼睛熬红了。算了,以后也别给他做,一个就够他美的了。”   贺驭恰好听到这话,心道表姐在聂姑娘面前说了自己多少不中听的啊。   洛娘子就跟他说帮忙留意个院子,“不用太大,住个七八口人吧。”   贺驭:“七八口人,那总也得三个院子。”   长辈一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一个。   洛娘子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还得有客房院儿,有下人院儿,再加上个马厩院儿?”   贺驭立刻明白过来是聂青禾要买,自己这是想当然了,他看了聂青禾一眼,“抱歉,我会留意的。”   聂青禾看着那个荷包在眼前晃,有一种抢过来的冲动,她笑道:“贺公子就没事的时候打听一下,我这边也请掌柜的帮忙留意着。”   贺驭就问她有没有心仪的位置,城中、东南西北等,不同位置价位不同。   洛娘子又叹了口气。   贺驭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聂青禾不忍心看洛娘子总刁难他,就道:“铺子附近最好,这样上工也近便,小力读书也不用走远路了。”   洛娘子立刻道:“其实我家那里也方便,离着大街近,去书堂也不远。”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哎呀,前阵子我家南边有个院子要卖,我还寻思买来着,后来觉得买了没人住就作罢,早知道买下来了,真可惜了。”   聂青禾让她不要懊恼,谁也没预知功能。   贺驭:“我等下就去找人问。”   买房在这时候是一件很磨人的事儿,如果不懂行市,不知道规矩,很容易被人骗。就不少富家子弟,在衙门里没有人脉,买卖房屋田产的时候没有打点,结果被人做局骗得奇惨。   如果聂青禾自己打听,那卖房经纪不但不会把好房子给她,反而会联合几个经纪把最差的房子卖给她,她要是不买,也没机会买更好的。   而托林掌柜和钱掌柜打听,那就能买到更好一些的房子,价格也能实惠一些。   现在让贺驭去找人问,那货源会更多,价格也会更实惠,这就是不同身份带来的附加值。   因为有妇人来梳妆,贺驭在这里不方便,他便先告辞带着阿二去打探房子的事儿。   望着他高大俊挺的背影,珍珠捏着手里的刀片,感慨道:“洛姐姐,贺公子可真是人中龙凤,少见的俊秀郎君啊。人高,脸俊,脾气好,身份贵重,又能干会赚钱。你们家的门槛,没被媒婆踩破吗?”   洛娘子:“下一次你去我家看看不就好了,等我们再做点心,你可一定要来啊。”   洛娘子也很喜欢珍珠。   珍珠笑道:“只要我们大娘子不从中作梗,我保管去的。”   她家大娘子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谁都没好脸色,没鼻子没脸的,天天人见人烦。   连柳老板都躲着她,宁愿在外面应酬也不回家。   正说笑着,方娘子和赵娘子结伴而来,她们俩要结伴去参加柳家大少奶奶和三小姐举办的秋芙蓉宴。   她俩平时也没少来,要么免费修眉毛,要么来跟聂青禾说些城内的八卦新闻。   一开始她们是想在聂青禾这里占据贵宾待遇的,时不时约两三妇人来一起梳妆买发网洗发膏什么的,这样才能显得她们和其他客人不同,她们是对聂青禾事业拓展有助力的。   后来发现大家开始以认识聂青禾为荣,连城外想办婚事的人家,都非要请聂姑娘给梳妆,还有那些来金台城办事的、走亲戚的,都想着带两瓶聂氏洗发膏回去当礼物送家里人。听说她俩认识聂姑娘,他们还羡慕得很,夸她们俩有福气。   说实话,一开始的确有点酸溜溜的,觉得小丫头原本不如自己,结果现在声名鹊起,赚的钱已经是自家拍马追不上的了,她们也就歇了那酸和嫉妒的心,一心要和聂青禾交好了。   毕竟她们俩平时溜跶一下过来修个眉,人家聂姑娘就不收钱,那也是体面呢。   聂青禾带着珍珠给她们化妆。   方娘子想起顾娘子,对聂青禾道:“顾娘子现在可能耐了,从你这里进了货,跟着她男人下乡去了,晒得黑黢黢的,也不知道为啥那么高兴。真是的,找罪受呢。”   赵娘子笑道:“可不咋的,这卖货就是男人的事儿,咱们女人掺和啥啊。若是和聂姑娘这样坐在铺子里也行,下乡……”她摇摇头:“还是算了。那些乡巴佬不知道多粗鄙呢,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味儿。”   聂青禾向来不和客人说人长短,她们说八卦她就听着,至于顾娘子她欣赏还来不及呢,更不会说了。   等方赵二人离开的时候,正好顾娘子戴着面纱斗笠进来,“聂姑娘,我又来进货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进货了。   顾娘子的确晒黑了,虽然戴着斗笠,但是整天风吹日晒,不黑是不可能的。可她精神真的很好,眼睛亮亮的,嘴边挂着自信的笑容。   方赵二人拉着她一顿问东问西,同情得不行,瞧瞧被家里逼成啥样了,还得去卖货赚钱,晒得这般黑黢黢的,哎,真可怜啊。   顾娘子却没时间和她们说太多,急着让聂青禾给她拿货,“洗发膏都卖完了,我还要进几瓶那个贵的,已经跟人家谈妥了,下一次给她们带货。”   聂青禾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带货小网红,棒棒哒!   方赵二人听她们说进货卖钱,一边觉得眼热,一边又寻思下乡既累还丢体面,不值当。有男人往家赚钱不就行了?她们又不是那些农妇,家里吃不起饭还得女人下地干活。她们在家里带孩子,还要纺线织布,那也是进项,总比出去风吹日晒雨淋的好。   聂青禾亲自陪顾娘子去挑,对于这些上进好强的妇人,她总是多一些包容和敬重的。   顾娘子跟她讲过下乡的经历。起初她跟家里提,不但老婆子不同意,公爹也不同意,觉得儿媳妇抛头露面,是家里的耻辱,丢人。本来男人还没什么想法,见爹娘不同意,他也就跟着不同意了。倒是她小叔子,觉得应该给嫂子一个机会,既然有这个心,那肯定想好好做啊,那必然能做好啊。   最后顾娘子说不让她去做,她整天在家里和婆婆大眼对小眼,整天吵架,要闷死了。   顾婆子也控诉她要放火烧了家里。   最后公爹没法子,就让她跟着试试,说若是卖不掉她进的发网和洗发膏,就让她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别整么蛾子。   一开始顾娘子卖的并不顺利,毕竟她是生面孔,而且发网和洗发膏不便宜。   但是慢慢地,她天天戴着那发网,大中午的还在人家村头河边洗头发,洗得香喷喷的,就有娘子心动了。   于是,销路也就打开了。   她接近了出来干活的妇人们之后,也就开始接近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那些家境殷实的娘子们,去陪她们说说话聊聊城里的新鲜事,发网那是必买的,洗发膏后来也不够卖的,还有那老夫少妻的给银子多,就想买那贵的带仕女图的洗发水。   现在她卖货比她男人厉害!她公爹都说不出啥,顾老婆子更是闭了嘴。   只是她男人不夸她,说话还酸溜溜的,可她小叔子为人敞亮,给她好一顿夸,说她女中豪杰,天生的货郎。   她就觉得扬眉吐气!   聂青禾为她高兴,帮她拿了货,又给她几个聂红花勾的彩花发网。   顾娘子:“这个好!聂姑娘要是有,我再定一些。”她笑得有些揶揄,“有人就喜欢这个呢。”   聂青禾纳闷,喜欢就喜欢,你笑得这样荡漾干啥呢?   顾娘子自然不跟她说,聂青禾还没嫁人呢,她总不能跟她说,有些人把发网拿去改装一下当肚兜玩那啥吧。   有个小娘子跟她定了四十个大大小小的发网,要不是她说就这俩型号,小娘子能让人家给她量身定做好几个款儿的。   “等我赚够了钱,我也买头小毛驴,以后让驴驮货,就更轻松啦。”顾娘子说笑着,就去找洛娘子算账,然后去柜上付钱。   等她告辞离去,洛娘子道:“她可真是判若两人啊。”   第一次来的时候,垂头丧气、低眉耷拉眼的,也没有精气神,这会儿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   聂青禾笑道:“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总是开心的。”   洛娘子拿起自己的画笔,“就像我!”   珍珠举了举手,“还有我!”   她们笑起来,惹得来顺也跑过来凑热闹。   “男男女女,说说笑笑,不成体统!”窗外一人冷冷地讥讽。   几人顿时怒目而视,发现是黄掌柜。   聂青禾便笑道:“黄掌柜,是想通了要进货吗?”   黄掌柜哼了一声,似是很抗拒,最后却认命地走进来。   两个小伙计小心翼翼地陪着他进来,生怕他发飙打人。   林掌柜闻讯也快步出来迎接他,举手作揖口称大掌柜光临,蓬荜生辉。   黄掌柜见他们恭维自己,心里爽了一些,却依然傲慢得很,东瞅西细看的,最后视线锁定了那些洗发膏的样品,指了指,“给我来几瓶这个东西。”   东西呢他已经每一样都用过,也让婆娘们都用过,的确是好东西,比花想容的好用!   来顺立刻问道:“黄掌柜,那您是要带花的,还是白瓷的啊?”   黄掌柜呵斥道:“没眼力价,我会要白瓷的?我黄文琦从来都是要最好的!”   来顺又问他要几瓶,你只说来几瓶,不说具体的,那是四瓶还是八瓶?   黄掌柜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旁边的聂青禾,背着双手,双脚与肩同宽,下巴微微扬起,慢条斯理道:“给我来800瓶那个美人儿的,100瓶那个野山参的。”   来顺暗暗咋舌,大掌柜就是大掌柜,这大手笔!   高档洗发膏,二两银子一瓶,野山参的则是三两银子一瓶,这可都是普通人绝对用不起的,哪怕方娘子那些中产之家也用不起。   太贵了!   看着来顺和林掌柜和惊讶的表情,黄掌柜就更爽了。   哼,那些臭伙计那么难弄,哪里有从柳记直接拿货来的爽快!让柳记给自己做工,不是更爽?   他虽然傲慢,却也不是脑子发热就来进货的,而是先跟贵客们沟通过,他们的确要买这个,如果他这里有他们就要,他这里没有,他们就去柳记拿货。   他看向聂青禾:“这个,给我什么价儿啊?我听说你给那个陈斋仙优惠了,我这里可不能比他贵!”   看他那骄傲的样子,聂青禾忍着笑,只要是财神,他就是傲慢点,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反正他只要不太出格就没什么。   她道:“黄掌柜,我们这个高档洗发水批量发货价就是八五折。这可是目前为止最优惠的价格。”   之所以给这么优惠的力度,自然是因为利润高,另外还要靠黄掌柜来推广、宣传,还包含了他们的运费。   黄掌柜盘算了一下,二两银子的,他只需要付一两七,那可相当划算了。而他卖给自己的客户,一瓶至少可以卖二两二的,运到苏杭等地,至少可以往二两五上卖,而三两的可以卖五两!   他立刻更爽了!   普通洗发水她才给八八折,这个可是八五折!她给他的还是目前最低折扣!怎么的,他熬不出这个洗发膏,可他能卖啊,她还是得巴结他啊!   呵呵,柳如归,怎么滴吧。   他爽的不行,聂青禾也高兴得很。   聂青禾当然要给他最低折扣啊,因为他买的是最贵的奢侈品啊。   这种最高档的奢侈品,聂青禾的抽成就不是百分之六,而是百分之八。   他这一批货,最终聂青禾能抽129.2两银子,这可是一大大大笔钱!   有了这笔钱,买院子就不成问题啦。   她感觉自己可以预备买个大点的院子了,以前只有正房三间,现在带上了东西厢,搞不好还可以两进小院?现在她看黄掌柜都非常可爱,仿佛看一座宽敞的两进院子一样。   财神爷啊!以后别那么想不开搞那些拙劣的小动作,只管着进货卖货就行啦。   见她对自己笑得那么甜美,黄掌柜挺了挺后背,得意的很,你会做好东西咋样?还不是给我打工?他再看就觉得这丫头有点邪性,她笑得这么灿烂,不会是想勾搭自己吧?呵呵,想得美!之前让你去我的铺子你不去,以后你也别想!   除非你求我!   林掌柜亲自陪着黄掌柜去后面数货,之前的小院当成了库房,聂大力他们熬好了,每天晚上都会来送一次。   洛娘子把笔夹在耳朵上,双手合十,笑道:“真是想啥来啥,正缺银子买院子呢,这边黄掌柜就给送钱来了,我得跟贺驭说说,让他给你看个大点的。”   聂青禾忙道:“也不用太大,还是低调些,不要太张扬了。”   她还得攒钱自己开个铺子呢,要是都花了,那又得攒很久。   另外,她还想去京城开铺子,买宅子,这都需要钱。或许以后,京城才是久居之地呢。不过这些暂时她没有说出来。   傍晚时分,聂青禾要下工的时候,郑家那个婆子又来了。   这一次婆子是坐着马车来的,进了铺子就给聂青禾道喜,她笑得跟朵菊花一样,再也不是上一次板着脸的严肃模样。“聂姑娘,给您道喜,我们娘子很喜欢您的手艺,今儿还想请您去梳妆。” 第85章 敬畏&嫉妒--聂姑娘是贺大人心尖尖上的人,不能惹!   不等聂青禾说话,洛娘子道:“这位大娘,以后请我们聂姑娘梳妆,你得早一些,最好提前预约的。”她拿了日程本翻了翻,“这两天的预约可都满了,我们聂姑娘晚上不出妆的。”   昨儿的事儿她已经听珍珠说了,去通判府梳妆还碰到登徒子,真是晦气!   这要不是贺驭去的及时,岂不是吓着聂青禾?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那种场面?洛娘子就很气,原本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没想到郑家婆子又来了。珍珠也是一副戒备的样子,要是老婆子拿权势压人,那可太过分了!   郑家婆子还想甩脸子,只是想到郑金氏的嘱咐让她务必把聂青禾请了去,她又不敢在这里摆款儿。   她陪着笑,“娘子莫生气,我们娘子的确是喜欢聂姑娘的手艺,其实昨儿就要预约的,可惜聂姑娘走得早没来得及说。”   昨天聂青禾给娘子梳妆打扮,大人特别喜欢,还特意夸了那个妆好看。昨晚大人就歇在娘子屋里,没去正屋。大人歇在正屋的时候,都有另外丫头伺候,虽说没名分可娘子也很气。   聂青禾拉了拉洛娘子的衣袖,对那婆子道:“娘子要是天天晚上找我去梳妆也不合适,不如明天请娘子过来……”   郑家婆子立刻拉长了脸,不乐意道:“聂姑娘,我们娘子哪里能随便来铺子梳妆,还是要你去的。这偌大的金台城,我们娘子还是第一个请姑娘去梳妆的贵人吧?若是把我们娘子服侍好了,以后这满城的贵人不都是你的主顾么?”   给你赚钱扬名的机会,居然还不赶紧谢恩,真给脸不要脸!   她可知道虽然知府夫人夸过聂青禾,但是目前为止除了自家娘子,也没有一个贵人找聂青禾去梳头呢。   就算挣再多钱,如果没有贵人在后面撑腰,那也算不得体面!   洛娘子就来脾气了,想给她撅回去,却被聂青禾揉了揉后背。   聂青禾低声道:“姐姐莫要动气。”她对那婆子道:“那我明日白天去给郑娘子梳妆,顺便教娘子那个发型和妆容,这样娘子以后就能自己打扮。”   她已经决定了,以后晚上都不出门梳妆,免得遇到意外追悔莫及。   那婆子看她说得坚决,很有些下不来台,就很生气,脸也拉到底了。她虽然只是通判府的一个婆子,却是郑金氏的亲信,凡要事都让她做,不但在府里说一不二,哪怕是通判下属的家眷上门给郑娘子请安,都得看她脸色呢。   她一来气就把郑娘子的叮嘱抛到脑后去了,觉得聂青禾不识抬举。   这时候林掌柜过来打圆场,表示如果娘子实在急,那他可以陪着聂青禾过去。   那婆子却来气了,扬声道:“怎么的,当我们通判府是吃人的地方吗?还怕我们对你们聂姑娘不利怎么的?这话要是传出去,是你们不做生意了,还是通判府以后没脸了?”   她嚷嚷的声音大,惹得左右铺子站在门口窗边探头探脑地八卦。   林掌柜忙赔笑,表示不是那个意思,毕竟聂姑娘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回来的路上不太安全。   那婆子得理不饶人起来,“你这是说我们金台城不安全,治理不严?那是知府大人不好,还是同知大人,还是我们通判大人不行?”   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是在检举三位大人?既如此,倒是要查查。”   那婆子愣了一下,刚要大声呵斥,就看到一个高大俊挺,神色冷肃的青年走进来,正是昨晚上接聂青禾的那个。   想到郑通判的眼神,婆子心里忽悠了一下,有些胆怯起来。   这青年敢威胁沈公子,来头应当不小,可沈公子也不怕他啊,昨儿沈公子跺着脚骂了半天呢。因为沈知北在背后肆意辱骂了接走聂青禾的贺驭,所以婆子以为贺驭也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郑通判也不可能把官场的事儿给她讲。   这会儿贺驭眉眼冷峻,气势凛冽,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让她软了膝盖。婆子堆起了满脸笑容,“大人折煞婆子了,婆子可不敢说这话。婆子只是……”   贺驭:“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想梳妆就到铺子来,聂姑娘不去……你们任何一家。”   管你是同知还是通判,青禾谁家都不去!   去一次通判府就遇到个纨绔沈知北,说明通判家够晦气的。   婆子不敢辩驳,灰溜溜地走了,她坐着马车回府,越想越气,立刻去找郑金氏就告状。   郑金氏正等着聂青禾呢,见婆子自己过来,就忙问怎么回事。   婆子添油加醋一顿描补。   郑金氏听林掌柜和聂青禾那么不给自己面子,登时也不高兴了,“他们真这般说?”   这时候丫头说大人回来了。   郑金氏忙让婆子先别说了,她去迎接郑通判。   郑通判穿着官服,背着手大步走进来,他表情严肃得很,进门就瞪向那婆子,“你去柳记抖威风了?”   昨晚上贺驭亲自来接聂青禾,顺便威胁了沈知北,今上午贺驭就去同知府把沈知北打了一顿板子,紧接着沈大人就把儿子火速送回京城读书去了。   沈同知还找他们几个去商量,也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很快就知道贺驭的表姐是洛娘子,而她认了聂青禾做妹妹,贺驭是出于这层关系才保护聂青禾的。   当然,这是表面的说法。   贺驭之所以去同知府打沈知北的板子,谁会真的以为他给卖花女撑腰,谁会以为他是真的为沈知北好,不想他蹉跎岁月?   傻子也不会啊!   他分明就是为了聂青禾去的呀!都是场面上混的男人,男人那点色心谁也瞒不过谁。表姐不过是挡箭牌罢了,多少人看上个外面的女人,就让自己属下娶了养在外面,实际却是他的外室。他们自己如此,便觉得贺驭也肯定这样,嫌弃聂青禾匠户女的身份,连妾室也不肯许给她,就把她养在外面。   这是他们私心里腹诽的,谁也不会拿出来说。   他们还是要各自回去叮嘱一下自己家娘子,让她们可以不接触聂青禾,接触就要客气一些,不要在她面前拿架子抖威风。   再说她还是知府夫人夸过的,她们也应该纡尊降贵,主动去找她梳妆,搞好关系,免得被人说傲慢,排挤她。   结果不等退衙他就接到消息,他家婆子居然又在傍晚儿去请聂青禾来家里梳妆,这不是顶风上么?   郑通判城府再深,涵养再好,都有些动气,只是他向来和气,所以也不会当场发作。   郑金氏忙认错,挽着他的手臂,“好啦,别生气了,嬷嬷就是去请人,他们不来就算了。”   郑通判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咯登一下。   郑通判:“以后你想梳妆就过去,要和气一些,不要总是拿着贵妇人的架子。”   郑金氏脸色一变:“夫君,我、我没有。”同时她也惊讶得很,那个梳妆娘还有什么大来头?   怎么一天没出门就有她不知道的消息吗?   郑通判看她脸色都白了两分,笑了笑,把她揽进怀里摩挲两下,“我是告诉你贺大人有个很亲的表姐在柳记,她对这个聂姑娘十分照顾,认她做妹妹。”   郑金氏脑子转得快,“那……我以后多去买买东西,梳梳头。”   郑通判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自然可以。”   郑金氏松了口气,寻思幸好没酿成大错,却听郑通判笑着道:“这个婆子年纪大了,整天跑来跑去也吃不消,让她去庄子上养老吧。”   那婆子一听,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于是,短短的两天里,金台城的贵妇人圈就传开了一个秘密的消息:柳记梳妆的聂姑娘,是京城来的贺小将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不能惹!   她们不喜欢男人那些阴谋的东西,更不喜欢男人那些猥琐的念头,所以她们传出来的就是浪漫的绯闻,贺将军为爱离京,跑到金台城来守着小姑娘,等着娶她,多感人啊。   那小姑娘她们都见过,长得清纯俊俏,心灵手巧的,而且人家从来没勾搭过男人,都只给娘子姑娘们服务,所以她们一点不喜欢抹黑她。   关键人家是知府娘子夸过的!   过了两日这消息也传到宋母耳朵里,她听着有些奇怪,就问秋月:“怎么青禾还和金台城那个新来的贺公子有牵扯?我怎么没听过?”   宋母在家里不是生病就是吃斋念佛,已经有日子没出去走动,所以对消息不是很灵通。   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男人是胥吏出身的知县,这个知县和其他科举出来的同进士知县,自然不可相提并论,那就是矮一截。   官场里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捧高踩低了,那些女人哪里瞧得上她?   即便她儿子现在是秀才,读书优秀以后也能中举,那在中举之前她们也不会来奉承她的。   所以她自卑又要强,发誓要让儿子出人头地,一雪前耻,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她。   秋月道:“奴婢倒是从柳典史娘子那里听了一些消息,好像这个贺大人有个表姐在金台城,这个表姐跟聂青禾拜姐妹儿了。”   宋母顿时一怔,感觉心口涌起一股让她十分不舒服的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这个聂青禾倒是好命啊。这种好命为什么不能给她和儿子?   她问秋月:“公子在做什么呢?”   秋月:“在读书吧?公子不是一直在府学么?”   宋母:“你吃过午饭,去给他送两件衣服,再送些点心,叮嘱他好好读书,切莫贪玩松懈。”   秋月立刻笑得花一样灿烂,“大娘子放心吧。”   宋母瞥了她一眼,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是觉得儿子大了,如果真的有需要,那也得备上通房丫头了,免得自家不教导,到时候让别人教坏了。   比起聂青禾的模样,秋月当然不够看的,不过就做通房丫头而已,等儿子出人头地,真正要娶名门闺秀的时候,这些丫头都要被发卖掉的,也没什么。   她垂了眼,一边轻轻摇着团扇,淡淡道:“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你只管配合他。”   秋月心头猛一跳,激动地脸都红了,她立刻跪地磕头,“大娘子您放心,奴婢一定好生伺候公子。”   宋母瞥了她一眼,看不上她那肤浅贪婪的样子,“也不要太纵着他,多督促他读书是要务。等他中举以后,没那么多顾虑,再给你开脸。”   她既想让秋月满足儿子的床笫需要,又怕秋月会贪心用男女之事勾引儿子,影响他读书,所以得敲打一下,然后给一个盼头。   开脸一般就是抬姨娘放在屋里头的。   秋月高兴得要哭了,对宋母感恩戴德。   她顾不得吃午饭,收拾了东西给宋母过目,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府学去了。   去府学的时候,秋月特意经过大街上去柳记铺子看看聂青禾。   她想告诉聂青禾,宋母已经同意自己做公子的通房,自己就是宋清远的第一个女人!!   看她聂青禾不气歪了鼻子的。   想着以前聂青禾在公子跟前献慇勤,左转右转地霸占着公子,不许自己靠近,她就来气,现在再想想,她就痛快至极!   她进了铺子,大喇喇地就去坐在绣凳上,趾高气扬道:“给我梳个头化个妆!”   聂青禾刚给人梳完一个复杂的发型,正和洛娘子沟通画法呢,就看见秋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那边珍珠在给排队的妇人化妆梳头呢,看到秋月坐在那里,她蹙眉,“这位姑娘,麻烦你后面排队去。”   其他等待的妇人也嘘她,“排队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进来就屁股往上一坐,怎么那么没有规矩哟。你主母没教你出门要排队么?”   秋月脸都涨红了,她气呼呼地瞪着聂青禾,哼,就是故意羞辱她的!   聂青禾朝她笑了一下,“今儿人多,如果等不及,可以预约明后天来。”   秋月哪里等得了明天后面,她连眼前这几个也等不及,因为她急着去找宋清远呢。   她撇嘴,阴阳怪气道:“聂姑娘,你不好奇我要去哪里吗?”   聂青禾没理她,继续和洛娘子说话。   秋月急了,大声道:“我要去找我们家公子!大娘子让我去的!”你懂什么意思吧,哼,酸死你。   洛娘子恼她一直打断自己和聂青禾说话,蹙眉看向她,“你是谁家的丫头,真是好没规矩。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人告诉你家主母,回去打你板子!”   秋月:“你管不着我们家的事儿。我们大娘子以后就让我伺候我们家公子了!”秋月实在是太高兴了,有些得意忘形。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让她已经不会害羞,只想跟满天下炫耀了。   洛娘子没懂,纳闷道:“你们大娘子让你去伺候你们公子,你跑来跟我们炫耀……”话没说完,洛娘子一下懂了,合着这是宋家的丫头?   她立刻握住聂青禾的手,担心地看了聂青禾一眼,相处这么久她已经从聂红花那里,知道青禾跟宋清远的事儿了。她怕聂青禾会难过。   聂青禾朝她笑了笑,示意没问题的。   那边珍珠已经受不了了,她自己就是丫头,最恨人家说当丫头就是为了给主子暖床的,好像被主子睡就是丫头最大的体面最好的出路一样。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可偏偏很多丫头也这样不要脸!   她感觉受到了侮辱。   她冷着脸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上赶着给男人当玩物,不知道羞耻,还跑人多的地方来炫耀的!你睁开眼好好瞧瞧,这里的娘子们哪个不是正正经经人家的,哪里像你一样?”   秋月没想到被人当众羞辱,脸色都青了,她指着聂青禾:“你、你、你歹毒!”   其他妇人就对她指指点点的,说她不知好歹,人家聂姑娘都没怎么她,她倒是说人家歹毒。   这时候有人认出她来,“这不是宋知县家那个丫头吗?”   “是那位被知府大人夸芝兰玉树宋秀才的宋家?”   “啧啧,没想到宋秀才那么俊秀的人,居然有个这样的丫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许宋秀才私下里就是这样……”   “胡说,你们胡说!”秋月急了,脸色顿时惨白,若是这话传到大娘子和公子耳朵里,那自己还能活吗?   她追悔莫及,自己真的是太得意忘形,不应该当众炫耀,应该私下里跟聂青禾炫耀才行。   她忙起身,抓起篮子和包袱就想跑,却听一个年轻的娘子惊呼道:“呀,那是不是宋秀才啊?”   果然,宋清远正站在窗外的槐树下,定定地看着窗内的聂青禾。 第86章 绝情--我和他从来没有定过娃娃亲。   秋月忙拿了东西慌忙出去,走到宋清远跟前,忐忑道:“公子,大娘子让我去府学看你,给你送些东西。”   宋清远的视线一直穿过窗户落在聂青禾清丽的脸上,她肌肤白净细腻,由内而外散发着莹润的玉光,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健康美丽。   而他却因为她的离去和绝情,越发憔悴。   她是因为他不够好才离开的,还是因为她认识了贺驭这个清贵侯门子弟?   原本他以为聂青禾是和他闹脾气,只要他好好地哄哄她,她会回心转意的。可这几天突然就有消息传出来,聂青禾是那位贺大人很在意的姑娘,他突然就慌了,脑子乱成一团麻,想都没想就直接来找聂青禾了。   来了以后他又怕她不肯见他,便直接走到她的窗外,希望能单独和她见一面说说话。哪里知道他刚走到窗口,就听见秋月在那里大放厥词,什么伺候什么公子的,他当场身子就凉了半截。   他原本寻思秋月赶紧走,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哪里知道有人直接认出她,还喊出了他的名号。   宋清远当场就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被人扒光一样羞耻。   他从小洁身自好,看中操守,哪怕有名正言顺的娃娃亲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越雷池半步,都是克己守礼得很。   这会儿秋月突然在外面胡说八道,搞得好像他是个伪君子,表面正派,实际私下里不检点,早就有了通房丫头一样。   虽然这时候男子年满十四,不少人家都会进行男女之事的引导,安排通房丫头,说起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可他受不了当着聂青禾的面这样丢人,不但会让她误会,还让他无地自容。   尴尬得脚趾都蜷缩起来,要把鞋底抠破了。   他没理睬秋月,却一直看着窗内的聂青禾。   秋月看他越发清瘦,原本自信清朗的气质都变得忧郁了几分,不禁万分心疼,小心翼翼地唤他:“公子。”   宋清远见聂青禾一直不出来见自己,他失望而落寞,却也做不出迁怒丫头的举动。尽管秋月犯蠢,他的教养又让他做不出大街上发落丫头的举动。   他站在那里,屋里的人自然都看到了,窃窃私语他是怎么回事。   有人知道他和聂青禾曾是娃娃亲的,眼睛里都发出八卦的光芒。   还有人听说了聂青禾跟贺公子的事儿,那八卦就心情更加热切了。   聂青禾原本以为不搭理宋清远,他也就走了,哪里知道他还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那个秋月,惹得屋里的人窃窃私语的。   她微微蹙眉,对洛娘子说了一声,自己出去看看。   宋清远看她出来,心下一喜,忙理了理衣襟和衣袖,转身迎向门口。   聂青禾随意跟他招呼一声,冷淡道:“宋清远,我们不是把话说清楚了吗?如今咱们只有父辈的交情,没有其他私情,你若有话去找我的爹娘说,或者找我大哥,这般找我总是不方便的。”   宋清远难过地看着她,眼神都染上了忧郁之色,“青禾,别对我这样残忍。我只想……看看你。”   聂青禾:“……”就有病!   宋清远放低了声音,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有通房丫头,永远都不会有。这是我们当年说好的。”   我们只有彼此。   聂青禾不客气地道:“宋清远,你成熟理智一点吧。你现在是秀才公,还要去考举人,你不应该这样儿女情长。而我,现在只想赚钱,也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俩没有什么,你以后不要做这副被人辜负的样子,我不想看。”   宋清远脸色白了两分,随即又挺了挺脊背,“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聂青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是宋家兄长,不再是什么娃娃亲。”   宋清远受伤地看着她,“是因为……他吗?”   聂青禾没听清,蹙眉看他,“什么?”   宋清远却终究没敢把贺驭的名字说出来,毕竟贺驭身份尊贵,年轻有为,眼下一看哪里都比自己出色,自己根本比不上,如果质问聂青禾,那岂不是断了后路?   他不想把自己放在那样绝望的境地,他想给自己争取的机会。   他才16岁,还有的是时间,他可以中举、中进士,他可以拚命往上爬,总有一天,他可以不比贺驭差。   他是靠自己拼的,贺驭是靠出身,份量是不同的。   他希望聂青禾能懂这个,能看到自己为她付出的心。   聂青禾不耐烦地说自己很忙让他赶紧走,没事别来打扰她。他们俩的婚事已经作罢,这是她爹娘都同意的,也是宋母乐见其成的。   除了他还在这里患得患失的矫情,别人都往前看了。   “以后别再来找我!”聂青禾说得斩钉截铁十分无情。   看着聂青禾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宋清远的眼神失落而伤感,目送她离去,他才转身慢慢离开。   秋月忙追上,她已经被震撼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以前明明是聂青禾追着自家公子转,怎么的现在成了聂青禾对公子没感觉,公子反而伤心欲绝的样子?   那个聂青禾搭上了贵公子,就这么无情无义了吗?   秋月虽然想做宋清远的姨娘,可她从来没敢奢望做正妻,她一直认定聂青禾会做宋清远的妻子,而她是妾,所以她要踩过聂青禾,免得以后被欺负。   现在聂青禾竟然嫌弃自己家公子,秋月特气愤。   哼,攀高枝儿去了,就踩我们公子,你可别后悔!   宋清远走了两步,看她还跟着自己,冷冷道:“你是宋家的丫头,不是我的丫头,永远不是什么别的丫头,以后除了在家里,我不想在其他地方看见你。现在你自己回去跟母亲领罚吧。”   他觉得母亲知道秋月犯蠢的事儿以后,肯定会把她打发了。   聂青禾回去做事,脸上表情淡淡的,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得意,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部分顾客都没说话,只悄悄打量她,也有那好奇又八卦嘴碎的,就问她,“聂姑娘,那是宋秀才啊。”   聂青禾:“对啊,宋秀才的父亲当年得我爹相救,所以这些年两家关系不错,一直走动着。”   聂青禾看还有人露出自以为知道什么内幕的八卦神色,索性一次性说清楚。   她让来顺去后面作坊把林钱两位掌柜请过来,然后一本正经道:“两位掌柜,你们作证帮我澄清一个事儿。”   两人在路上已经听来顺说过了,点点头,表示很乐意。   聂青禾:“我们家所谓的娃娃亲一说,其实是我爹和宋伯父想亲上加亲,谁知道两位的娘子第一胎都是男孩儿,自然就作罢。我和宋家兄长,从来就没有结过娃娃亲。”   至于原主和宋清远之前关系亲密,那是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意,跟娃娃亲没半点关系,毕竟两家只是口头说的,也没有任何信物和凭证证明娃娃亲。现在她直接从源头上否定,以后谁也不用再提这一茬。   虽然之前柳老板跟聂父提亲,聂父亲口说女儿和宋清远有娃娃亲,但是聂父从来没对外宣称过。   林钱两人当然支持聂青禾,也听过不少宋家不满聂家的传闻,尤其宋家大姑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她家侄子专心读书科举,可没有什么娃娃亲,以后那是要去找门当户对的姻缘。   两位掌柜都是正经人,也是有声望的人,他俩作证自然是有份量的。   就有人笑道:“那就是没有娃娃亲咯?我们还以为聂姑娘跟宋秀才是娃娃亲呢。”   洛娘子急了,“当然没有!那是宋秀才和青禾哥哥的事儿,跟青禾可没关系。”   有人消息灵通的,这两天听说了贺驭和聂青禾的消息,就心照不宣地笑笑,看洛娘子这样维护聂青禾,那想必贺公子和聂青禾确有其事了。   贺大人就是很在意聂姑娘啊,而且还有家人支持,那肯定比宋家好多了。   当中有个住在城西的妇人,听了聂青禾的澄清以后忍不住转身走了,直接一溜烟跑去宋家。   她和宋母认识,宋母为了拉拢关系,会从宋大姑那里拿一些布匹低价出售。   她巴拉巴拉地跟宋母一通说聂青禾澄清的事儿,兴奋地问:“宋家娘子,你们家秀才公到底和那聂姑娘有没有娃娃亲嘛。”   宋母正在盘算儿子的未来,还有怎么说服宋大姑出钱在京城帮自家买做宅子,让他们一家搬过去。   听她这么说,宋母立刻眉头一皱,“那丫头果真当众这般说?”   那妇人笑道:“对啊,不过我估摸她是生气,八成是你家那个丫头跟她显摆要给秀才公收用了,聂姑娘拈酸吃醋。”她又把秋月去显摆,然后宋清远恰好碰到,已经聂青禾对宋清远冷言冷语的事儿说了。   宋母脸色一变,尴尬地手都发抖,“秋月那丫头去……”   “是呢,正说着呢,你们家秀才公就来了。哎呀,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替他们难为情呶。”妇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连说带比划,把当时的场景再放了一遍。   宋母险些把指甲刺进自己掌心里去,这个蠢货,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是让她去伺候公子竟然就跑去柳记炫耀,连累她和清远一起丢人!   真……   还有清远他居然不听话!她跟他强调过很多次,让他不要主动去找聂青禾,不要自降身份,会耽误他的名声的。   他这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啊!她辛辛苦苦为他谋划,他却根本不当回事。   那好吧,她就索性断绝他所有的念想,两人根本没有定过娃娃亲,他也不必再留恋什么。   还有聂青禾那个丫头,最近这几个月,真是越发嚣张,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深的城府,这么会算计拿捏人?   以前宋母以为聂青禾是想拿捏自己儿子,想早点嫁进宋家做正妻,免得清远以后中进士身份贵重她就配不上了。   如今她搭上了那个京城来的贺大人,就赶紧把清远撇开,还澄清两人没定过娃娃亲。   她的宝贝儿子,用得着别人嫌弃么?   她一来气就对那妇人道:“她说的是真的。清远和聂家丫头啊,从来就没有过娃娃亲。不过他们几个孩子一起长大,我们清远比较照顾他们是真的。青禾啊,特别喜欢我们清远,从小就喜欢缠着他,追着他跑。后来大一些,咱们也知道,小姑娘么十二三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们清远又生得俊秀出挑,小丫头自然是迷恋他的。可我们清远,一直待她若亲妹妹,没有半点不规矩的。现在她攀上高枝儿了……”   她指甲一下子刺进掌心,疼得她一个激灵,叹了口气道:“外面传言那位贺公子看上我们青禾,我瞧着不靠谱,门不当户不对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贪图我们青禾的美色?清远那孩子实诚,关心弟弟妹妹,听说了肯定要去劝诫她,可惜她听不进去了。”   她决不允许别人说清远去找聂青禾却被无情拒绝,立刻就给描补成哥哥关心妹妹,妹妹却攀高枝儿了。   她笃定贺驭不会真的看上聂青禾,身份门第等,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知道这妇人是过来八卦的,就借其口传出去,也算是正式和聂家做个切割,从此以后绝无娃娃亲一说。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聂家自然很快也就收到这个消息。   因为聂青禾早就和宋清远一刀两断,聂父聂母有准备,所以如今听宋家传出来的消息也没什么意外。   聂父有些唏嘘,聂母直接让他不必抱有幻想,“我早就说俩孩子不合适。”   聂父多多少少还有点难过,“清远那也的确是个好孩子。”   聂母:“是个好孩子,但不会是咱好女婿。你稀罕你就当个干儿子得了,别连累我闺女。”   聂父就不说啥了。   聂青禾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正在铺子里高兴的,倒不是为了自己这一澄清,竟然把宋母那么精明算计的人都给刺激了才高兴,而是因为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得力助手!   杜玉兰主动上门了。   杜玉兰如今比从前自信了许多,梳着从聂青禾这里学的发型,下巴依然有点歪,但是也没有再低头刻意遮挡,就那么自然地暴露着。   她跟聂青禾几个讲了一下自己的事情,上一次相亲的时候她突然自曝其短,本来以为婚事就告吹了。哪里知道男方家反而觉得她这个人率真不虚伪,而且男人也觉得他小时候笑话杜玉兰不对,对她心存内疚,如今再见她就挺喜欢她的。她也怕唐津是可怜她,根本不是真的接受她,不介意她歪脸大嘴,所以一开始也是拒绝的。   后来唐家上门提亲三次,一次比一次坚定,还把聘礼翻了倍,杜家父母自然乐意,兄嫂也不再说杜玉兰不对,反而捧着她。   杜玉兰现在对唐家没意见,对自己父母兄嫂反而有意见,觉得他们势利眼。   她不肯嫁,她嫂子也没少说风凉话,那意思她一个歪脸大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嫌弃她还喜欢她的男人,还不赶紧嫁了,难道等老姑娘没人要,在家里给兄嫂丢人?   杜玉兰就和他们谈条件,说自己要到柳记跟着聂姑娘学梳妆,赚钱自己攒私房。   她爹娘兄嫂没办法,只要她肯嫁而唐家又不介意,就让她去学。   她问过唐家,唐家父母和她未婚夫都不反对,同意她去学,男人还表示成亲以后如果她有精力也支持她做事情。   于是杜玉兰就来了。   说到后来她眼里含着泪花,能够走出家门真的不容易,这些日子她没少在家闹腾才能成功。   聂青禾笑道:“恭喜你杜姑娘,只是我要提醒你,你走出来只是最容易的一步,接下来学东西、服务顾客,还会面对更多的问题。别人可能会问东问西,指指点点,可能会挑你的毛病给你冷眼,说什么的都有。你有心理准备吗?”   杜玉兰点点头,坚定道:“我有的!只要我能赚到钱,别人不能随便抢走,我自己能做主,我就什么都不怕。”   人活着的基本条件不就是衣食住行么,只要这些方面自己能满足,那她就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珍珠笑道:“杜姑娘,那我们欢迎你。”   聂青禾又给她介绍洛娘子,“这是咱们自己的账房和画师。”   几个人重新见了礼,洛娘子最大,杜姑娘比珍珠大三个月,聂青禾最小。   聂青禾再考察一下杜玉兰修眉的手艺如何,让珍珠拿葫芦来给她试试手。   杜玉兰捏着刀片刮葫芦瓢,得心应手,再刮自己的汗毛,也非常顺利,并没有刮破皮,手也不抖,稳得很。   珍珠羡慕得不行。   洛娘子:“玉兰这手,有女将风范,估计杀鸡杀鱼都不在怕的。”   杜玉兰笑道:“姐姐说得是,我以前特别怕,不敢杀鸡的,后来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心肠硬了,我家鸡吃了药耗子的谷粒,我都能帮它剪破嗉子,把有毒的谷粒抠出来,再给缝上呢。”   当然只是敢做而已,救不救得活那是看天意,她不是兽医。   说笑一番,几个人就熟悉起来。   聂青禾拿了洛娘子画的眉形图样给杜玉兰讲讲,人们的脸型分类、眉形分类,什么脸型搭配什么眉形,再搭配什么发型等等,这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杜玉兰学得很快,她笑道:“聂姑娘,是不是人的脸型最重要?以脸型定基调,确定眉形、发型?”   聂青禾笑道:“是了。”   杜玉兰又总结:“肤色定妆容风格?肤色有深有浅,妆容有浓有淡……”她听聂青禾讲了一遍,就能说得头头是道。   聂青禾见也没什么人,就让她和珍珠一起互相化妆,熟悉一下化妆刷的用法。   如今她这里有三套化妆刷,可以轮流使用,另外她还跟王记笔铺订了几十套四支笔刷的普通人用小套装,打算卖给手巧的主顾。   化妆台很大,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笔洗和青花水罐,是专门用来洗化妆刷的,洗完挂在笔架上晾着。   有聂青禾当老师,珍珠当同学,杜玉兰进步神速。而因为杜玉兰的加入,珍珠也受到了鼓励和刺激,学习的劲头十足,进步也显而易见。   珍珠梳头很棒,杜玉兰化妆有天分,两人秉性又好,一起学习进步,并不会互相攀比使绊子,所以让聂青禾很放心。   这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啊,能帮她分担不少工作。   聂青禾决定最短时间内,将杜玉兰培养得能够独立化新娘妆,这样就把新娘子出妆的任务交给她俩。虽然她俩的价格肯定比她低得多,但是独立出妆是对她俩最大的锻炼和鼓励,也能让她俩快速赚钱。   有了钱,她俩在家里就有底气。   珍珠早点赎身,杜玉兰早点有小金库。   而她也能忙里偷闲做做咸鱼。 第87章 看新房--他俩有默契。   这两日聂青禾集中带杜玉兰出去给新娘子梳妆。   这时候的新娘妆并没有什么麻烦的,相反更简单一些。尤其那些小门小户的新娘子,梳个头插上两三样金银首饰,戴上耳坠子,并没有什么凤冠霞帔戴的。   聂青禾会给她们好好地画了一个新娘妆,略浓,但是不会油腻,香粉和胭脂会把每一个新娘子的皮肤都美化得漂漂亮亮的。   聂青禾教杜玉兰发掘她们美的地方,怎么扬长避短,怎么做到整体和谐等等。   有些人会有点龅牙,但是她眼睛漂亮,有的可能眯眯眼不好看,但是她嘴巴或者下颌线漂亮。哪怕眉眼嘴巴都不出色,聂青禾也能发掘出她独特美丽的地方。   比如有个姑娘虽然五官一般,但是颈线特别优美,标准的天鹅颈。聂青禾也会给她提一些建议,能让人提高自信,发现自己的美丽之处,有什么不好呢?   有钱人家的新娘子那就讲究多了,而且奢侈成风。   新娘子凌晨就起来沐浴,泡得白白嫩嫩的,然后擦上香露。因为要戴凤冠霞帔,所以发型就很简单固定,主要的还是妆容。   对于聂青禾来说,这些都是做熟做惯的,没什么难的。   她抽空就给杜玉兰讲一下,不同门第、不同境况的人家,新娘子妆容有什么区别,侧重什么等等。   杜玉兰学得很认真,虽然不会写字,却能都记在脑子里。   化妆的时候教了不少,来回路上也说了很多,说得两人都口干舌燥的。   下了马车,聂青禾就加快步子往铺子里走,她渴了,想喝一大杯蜂蜜菊花水。   “聂姑娘!”她刚端起自己的盖碗来,就看到郑金氏从隔间走出来,袅袅婷婷地,一派贵妇姿态。   聂青禾咕咚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惊讶道:“郑娘子?”   没想到通判娘子真来了,不知道该说是她迫切想要当那个替身,还是贺驭的力量真的好用,果然能护住自己,居然可以让傲慢的通判娘子纡尊降贵上门学化妆了。   珍珠:“姑娘,郑娘子来了一会儿了,说要跟您学梳妆。”   郑金氏笑得很是和气谦逊,“还请聂姑娘不嫌弃我愚钝,教我一教。”   她虽然受了郑大人叮嘱要对聂青禾客气,只是想到自己亲信的婆子被赶到乡下,就有点怨气,但是也不会发作出来就是。   聂青禾擦了擦嘴,“当然可以。”   她让洛娘子拿价目表给郑金氏看,学梳妆的价格自然要高一些的。   梳头,一个发型一百钱,包会。化妆,适合自己的妆容,一两银子,修眉学不会的话可以来免费修。   能来学梳头化妆的,那都是家里条件相当好的,有这个需要自己时常化妆,或者打发家里丫头来学。针对这些人,价格自然不会太便宜。   聂青禾建议郑金氏带一个手巧些的丫头过来一起学。   郑金氏笑道:“那不是俩人了吗?是不是要交两个人的钱?”   聂青禾:“自然不用。”一边给她介绍,然后引着她往二楼去,那里有专门的贵客招待区域,宽敞舒适。   其实如果她有时间和精力,免费教别人化妆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忙没空应付,收费就能挡住很多只占便宜不付出的人。   郑金氏今儿也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来的,都被聂青禾叫上来一起学,能学多少学多少。   她教顾客化妆,可不是教自己的助手,不需要教她们原理,只教画法即可。   郑金氏第一个想学的就是那轻愁淡笼的妆容。   聂青禾轻声地把重点给她们讲一遍,妆容要淡,眉头要轻蹙,眉尾要略垂而尖。眼妆用淡粉色轻扫,眼尾略重,腮红则要浅,若有似无即可,主要是额头、鼻尖、下巴都要扫一层淡粉腮红。   这个妆容要搭配慵懒的发型,看似慵懒无力,实则娇媚风情,还是很考验细节的,妆容浓了显得脏、精明,妆容太淡又营造不出氛围。   聂青禾帮郑金氏把眉毛再略修一下,这样她们自己不用碰眉毛,只需要画即可,捏着眉笔蘸了眉粉,淡扫蛾眉,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儿。   虽然现在的妆容很简单,但是要想学得和聂青禾画得一样好,那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儿。   郑金氏加上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三个人都学,一下午也没全学会。   郑金氏叹了口气,有点气馁,“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啊。我看聂姑娘化妆,就拿刷子简单地这里扫扫,那里刷刷,两刻钟就好了。还以为很容易,结果……真真是隔行如隔山呀。”   聂青禾看了看,“娘子学得不错,再来两次就差不多了。”   郑金氏让婆子付钱,她则跟聂青禾说几句话,“头前儿我那个妈妈不懂事,我已经让她去乡下反省了,冲撞了洛娘子和聂姑娘,实在是抱歉。”   聂青禾笑了笑,“不是娘子本意,娘子已经做了惩戒,我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她送郑金氏出去坐马车。   洛娘子望着郑金氏直撇嘴,堂堂通判家的娘子,整天学这些以色侍人的手段,哪里有个正室的做派?不知道还以为是小妾呢。   临上车的时候,郑金氏忍不住问道:“聂姑娘,以后还能邀请你到家去梳妆吗?有时候在外面放不开。”她笑了笑,这是实话,毕竟她化妆的目的不是为了参加妇人之间的筵席,而是讨好郑通判。   聂青禾:“若娘子有需要,提前让人说一声,上门梳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太晚了。”   郑娘子能上门,那自然是晓得了贺驭的厉害,也没人会在通判府对她出言不逊了。   郑金氏:“晓得了。再会啊。”   郑金氏一走,铺子里其他妇人这才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她们里面有人认识郑金氏,知道她是金家的姑娘,嫁给了郑通判做续弦。   “哎呀,这女人啊,嫁得好就是第二次投胎,瞧瞧人家郑娘子。啧啧,真是气派。”   “你们说郑娘子怎么会来聂姑娘这里梳妆?她不是都用梳妆楼吗?”   平时她都是让梳妆楼的梳妆娘去家里伺候,只有要陪知府娘子和同知娘子的时候,才会一起去梳妆楼梳妆打扮,顺便联络感情。   她们有的消息灵通,有的消息不灵通,互相你说你的我猜我的,五花八门的。   反正不管猜测是什么,通判娘子对聂姑娘客客气气的,这个她们亲眼所见的。   “有啥啊,叫我说就是聂姑娘梳妆的手艺好,要是不好那官家娘子能来?”   “对,这是自然的,你看聂姑娘梳妆,真的是神仙手笔,画得我上瘾!”   “我瞧着啊,以后来找聂姑娘的贵人会越来越多喽。聂姑娘一忙,咱们啊怕是没机会再找她化啦。”   “哎呀,轮到我了!”   郑金氏来铺子里化妆,聂青禾没什么感觉,她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管那些弯弯绕,给钱就行。   以前她还寻思走贵人路子卖奢侈品,可现在有黄大销售啊,他手上贵人多,随便卖卖也比她零售强。   工作一忙,赚钱一多,聂青禾的咸鱼秉性又冒出来,很想躺平让销售们养。   申时,聂青禾就去把小力接回来,让他去跟两位掌柜蹭油灯读书,她则和洛娘子继续完善画册。   珍珠和杜玉兰也不走,在那里互相指点梳头化妆修眉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贺驭竟然和阿大一起来了。   这几天洛娘子说他很忙,白天晚上都不见人影呢,不曾想今日突然来了。   聂青禾发现他今儿穿了件靛蓝色的外衫,腰上还挂着那个荷包,晃悠悠的,别提多打眼了。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贺驭抬手摸了摸那个荷包,他用这个荷包装最要紧的印章,出门随身携带,宝贝得很。   洛娘子招呼他,“贺驭,是不是房子有消息了?”   贺驭点点头,“正是来说这事儿的。”   一听房子有消息,聂青禾也来了精神,赶紧拿茶碗给贺驭和阿大倒蜂蜜菊花茶喝。   阿大道了谢,喝掉茶水就去招呼聂小力骑马了。   珍珠和杜玉兰也好奇,碍于贺驭外放的强大气势不敢到他跟前坐,而是在另一边梳妆台那里悄悄听着。   买房子这种大事儿,谁都会好奇的。   贺驭坐在聂青禾对面,一抬眼就撞进她清润的眸子里,仿佛那里有潋滟波光,让他心发慌。   他忙垂下眼睫,看着桌上的茶盏,跟她们说房子的事儿,又忍不住悄悄看她。   自从洛娘子说聂青禾想买院子,他一直帮忙打探的。   一开始先打探洛娘子家周围,果然南边有座小宅子被人订走了,之后他又打探柳记铺子周围,这样方便她来铺子。   柳记铺子后面隔了两条胡同的地方,还真有一座两进的院子,差不多两百两就能买下来,价格算便宜的了。   他瞧着挺好,原想傍晚去铺子跟聂青禾和洛娘子说。结果临时赵千户找他有公务,他只得先去办公,等回来再和她说。   等他回来,不等跟聂青禾说呢,府衙的吏员就匆忙来找他,说那宅子买不得,那是凶宅!   那原是一个外地客商在金台城买的宅子,在这里娶了二房过日子,后来老家婆娘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带着俩兄弟打上门来。双方发生了争吵打斗,生生把二房和儿子打死了。   客商的俩舅子被官府抓走,夜里,他那个发妻就跳院子里的井死了。   那客商又惊又吓得了癔症,不但生意一落千丈,后来也失足掉下河淹死了。   而那院子和客商在金台城的一些生意,就落在了二房弟弟的手里,如今那宅子就是他在卖。   起初他急于脱手150两银子就卖,可本地人都知道那房子风水不好,打死了人是凶宅,所以一直卖不掉,他索性就加了价格卖给外地人。正常的话那个地段、那个面积,起码要三百两,他为了好脱手就说自己生意亏了急需拢钱就卖二百两,想骗骗外地人。   这阵子府衙的人正关注贺驭呢,他买房子他们立刻就想他是不是要金屋藏娇,赶紧安排负责房屋买卖的吏员出面,就说偶然间听房产经纪说一位贺公子要买房子,买的还是那有名的凶宅,他就特特地跑来提醒贺大人。   这要是贺驭以后知道那房产经纪用凶宅糊弄他,那他不得迁怒他们?   贺驭自己是无所谓凶宅不凶宅,再凶的宅子有他凶吗?他参加一次战役,不知道杀多少敌人呢。曾经一度惹得敌人阵前喊话,说周军中有一小将不讲武德,切人如切瓜,不尊重对手,拒绝跟他对阵。   可这是帮聂青禾买的宅子,让她住凶宅,贺驭觉得那可太混账了。   那个房屋经纪太混蛋了,居然敢糊弄他!幸亏有人提醒他,否则他给聂青禾买一座凶宅,聂青禾可能因为大度礼貌不会责怪他,那表姐不得嘲笑他一辈子?   万一因此得罪了聂家和聂青禾,那他……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小时候逃走的路上遇到老虎都没这么怕。   没了那座宅子,他得继续找,另外打探了两处,位置都比较偏,在城墙根要出城了,他就放弃了。   还有一处在城西,可以典房,但是跟她那个竹马一个坊,挨着有点近,他下意识就不想聂青禾住过去。   没有合适房源,他寻思要不要自己多花钱管表姐的邻居买下来,让他们说临时发财要搬走,把房子卖给她?   这时候那个府衙吏员又跑来找他,说他知道一处房产,原买家因为有事儿不要了,卖主还有些恼火呢,这会儿听说有人要买,他立刻就想卖掉。吏员知道了就跑去告诉贺驭。   也是巧了,那房子就是洛娘子之前说的在她家前面的那处。   那吏员没告诉贺驭的是,那宅子本来是郑通判打算在外面养外室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取消了主意,还把宅子让出去。沈同知知道以后还特意感谢他,免得贺驭被坑了回头再跑到府衙来问责,那可真是飞来横祸!   这当中有这么多曲折,从贺驭嘴里出来,也就是一句,“可巧有座小院子原买主不要了,就在表姐家前面。”   洛娘子忙打断他,“别说了。”   聂青禾不解地看她,为什么不说,她想听啊。贺驭声音很好听,每次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听他多说两句,可惜这人话少得可怜。   洛娘子笑着看看外面天色,“天还大亮着呢,要不咱去看看?”   贺驭就拿眼看聂青禾,虽然他不说话,但是他眼睛里写满了去看看吧。等聂青禾看他,他又把眼睫垂下去,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干。   聂青禾还想听听什么样呢,如果太大太贵,她可能就不买呢。不过看洛娘子这么积极,她也来了兴致,看房子总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洛娘子让贺驭赶车,她和聂青禾坐马车,让阿大就陪着小力在这里玩吧。   聂青禾跟珍珠、杜玉兰说一声,然后就跟着出去了。   她盘算着位置倒是极好,从铺子过去几乎不用走胡同,直接西大街往南拐上仓前路,那也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虽然没有东西南北大街那么宽敞,但是也铺了青石板,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从第四条胡同往东拐,第二个院子就是了。   贺驭停了马车,看门前槐树旁边有拴马桩就把马拴在那上面,因为时间不久,马车也不用卸。   贺驭上前敲门,一个老苍头前来应门,他是专门负责看宅子的。   空宅没人容易破败,所以一般都会专门雇人住着收拾维护。   聂青禾跟洛娘子一起进去,院门是两扇木板门,很厚实,门洞开间不大,是普通人家的如意门式样,但是进去有半开间大的门楼,可以放一些常用物件。   进了门是一座影壁墙,刷着白灰,已经有大片脱落。往左边走就是院子,靠南墙连着门楼有两间倒座房,不大,可以当客房或者书房。西南角是一个小茅厕间。   北边三间宽敞的正房,青砖黛瓦,位于三阶台阶之上,不怕暴雨倒灌。   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只是茅草屋顶不够结实,大雨天可能会漏,但是可以掀掉重新覆盖瓦片。   院子只有一进,虽然不大,普通人家住住足够的。   当然聂青禾如果真的买了去,还是要修缮过的,厢房要盖瓦片,影壁、院墙、窗槛等也要修补一下,窗户和门要补漆,糊窗纱,还有房间地面也得补一下砖,另外炕、锅灶之类的,估计也得检查收拾一遍。   但是总体来说,这院子很不错!   聂青禾问贺驭:“卖家要多少钱?”   她盘算着自家现在租的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就三间矮矮的正屋,比这个小且矮,还不是全砖瓦的。那院子还没有厢房,小南房还是自己家搭了放柴火的,而且地段也不如这个好。   那都要45两银子。   这个三间宽敞的砖瓦房正屋,估计得七十两银子。再加上四间厢房,还有两间南房,门楼也算半间,院子又宽敞,而且有完整的院墙围起来,而不是用正房当后院墙。   墙根还有现成的树木,南墙外面一棵槐树,可以收槐米,里面一棵桃树,西墙那里有棵枣树,东墙那里则有一棵石榴。   东北角还有一大丛夹竹桃,如今开花正艳丽,好看得很。   这怕不得往一百八十两上走?   贺驭:“150两,直接死契,若是租房子,一年12两。”   相比买房,那租房自然是贵的,租房十来年就能买房。可一般人一下子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所以还是租房的多。   另外买房还有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儿,那就是房子卖完以后,卖家来年或者过两年,会突然出现再要一笔钱,所谓的分一笔涨钱。   所以大家卖房子都会想着在房价的基础上再多给点,然后签订死契,以后无论房钱涨跌,都与原主无关。   不过也有那无赖的卖主,瞅着买主没有什么官场势力,哪怕写了死契也会去赖上人家。   这房子是府衙吏员介绍的,那自然不会有这种麻烦,反而会非常干净利索,没有后顾之忧。   洛娘子并没有贵贱的概念,但是盘算一下聂青禾的账目,目前她不到150两银子。   她看向贺驭,“这么贵吗?”   贺驭:“原价要175两,卖主说让二十五给买家修房子,盖瓦片。”   贺驭虽然对房屋价格不了解,但是他做事牢靠认真,不管做什么都会先侦查打探。   就在他前几天找房产经纪的时候,已经跟认识的金台人打听过,还让阿大阿二找不同的房产经纪打听,然后综合一下信息。   除了那坐凶宅比这个便宜,其他的应该不会更便宜了。   他偷觑了聂青禾一眼,看她小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似乎没有嫌弃贵。而他的确有点心虚,还有一处房子没说,既然洛娘子问他就不好再藏着,毕竟那一处是比这里便宜,可是要说他又有点不大乐意,他缓缓道:“倒是还有一处可以典房的,院子比这个小挺多,只有五间,88两。不过那个在城西贤德坊。”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听着他那语气居然有一点委屈是怎么回事?   典房是这时候的一大特色,给了卖家一笔钱,这房子就可以居住,若是不想住了退房可以把钱要回来,房主有钱也可以把房子赎回去,如果一直没钱赎回去,那到期房子就归买主。   等于把房钱一次性给卖家用,买家借住,以后房子归还,钱还能全部拿回来,对买家是很有利的。   不过在城西贤德坊啊,她摇摇头,“那个算了。”虽然典房挺合适,但是宋家就在贤德坊,她才不想去住呢。   她笑道:“这个院子就很好!”   必须得搬家了,现在大哥回家没地住,小力大了也得有自己房间。   至于钱一点都不用担心,洗发膏的销量很稳定,她还让大哥做了一批新货,下个月还有几十两银子入账。   贺驭看她很满意,心里怪舒服的,自己选的她也看中了,这说明他俩有默契,真是件开心的事儿。 第88章 男朋友--X教育几乎为零的贺将军。   看完房时候就不早了,他们在坐马车回柳记铺子。   杜玉兰已经下工回家了,聂小力正缠着珍珠问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   聂小力一个劲地问,“大晚上的,那个书生为什么在野地里?”   “因为他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   聂小力:“狐狸精为什么非要把书生骗家里去睡觉?”   珍珠:“因为她想……找个人玩儿?”   聂小力:“那怎么玩了以后书生就干巴瘦,要死了?好奇怪啊。”   珍珠:“……就妖精是吃人气的,吃了吧。”   聂小力:“我懂了,猫戏老鼠,玩儿死了!”   珍珠:“对!”   进门的聂青禾三个都沉默了一瞬。   洛娘子已经结婚,这种话本子看了不少,自然懂书生和妖精干啥,她咳嗽一声。   聂青禾当然懂,她最懂了!虽然她没有恋爱实操经验,但是作为现代5G冲浪好咸鱼,她当然看过小片片和花市小H文。   妖精和书生能干啥,当然是没羞没臊了,你俩一个未婚小丫头,一个六岁小屁孩,你俩说这个超纲了啊!   她拍了拍桌子,“你俩讲啥呢,谁起的头啊。”   珍珠指着聂小力,“他!”   聂小力挠挠刺手的短发,嘿嘿一笑,天真烂漫,“学兄们讲的,我听得有点迷糊,听不懂,就问问珍珠姐姐。”   聂青禾暗暗咬牙,这些坏痞子,想带坏小力不成?看来她回头得跟岑先生建议一下,学生看闲书,分明就是作业太少!   她丝毫不记得作为学生时有多怨念作业多了,这会儿化身封建家长,恨不得聂小力永远不被荼毒,他就是个小豆丁啊,真孩子啊!   她对聂小力道:“这种东西少听,一看就是读书不行的穷酸书生,专门瞎编胡思乱想的,狐狸精眼睛也不瞎,就算找人玩儿那也得找好看的、身体强壮的、有本事的,怎么也不会找那些个动不动就咳嗽吐血的弱鸡穷酸迂腐小书生。”   洛娘子:“!!”青禾这是对书生有多大的恶意?怕不是因为宋清远迁怒众书生了?   聂小力嘎嘎大笑,指着贺驭,“对,找贺驭哥哥这样又俊又强的!”   贺驭一脸正义,“妖精鬼怪,凡作乱者,皆可诛之。”   聂青禾:得了,这是个燕赤霞,当不了宁采臣。   洛娘子怼了贺驭一下,趁着聂小力走开不在的时候挤兑他,“贺驭我和你说,你常年在外可得注意,那些妖精专门变成你喜欢的人来勾引你,你要是把持不住那可就麻烦了,还有……”   贺驭轻哼,不可能!他才不会把持不住!又不是没人投怀送抱勾引他,他不但没感觉,反而很厌烦。   突然,他心脏跳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如果那个勾引她的人真的变成她的样子?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聂青禾,在她眼神一转要看他的时候慌忙垂下眼睫,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不理解故事怎么就从除妖降魔,变成被喜欢的人勾引了,那他……会不会把持不住?如果是妖精,他肯定不会上当,如果是她,那他可能……会……拒绝一下……还是两下?颇为纠结。   不对!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她这么单纯可爱,温柔端庄,才不会勾引……他呢,她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居然心里有点失望了呢。   就,有点委屈起来。   贺驭从小叛逆不爱读书,后来去了军营读的是兵书、四书五经之类的,根本没看过话本子。   一本都没有!   他在恋爱以及男女之事方面的经验为零零零……   他所有的性教育都来自军营已婚男的吹牛皮,什么一夜七次郎、什么赤条条白花花的不堪入耳。而他每天忙着训练习武累得筋疲力尽,听了也毫无波动。   以及那些兵油子们最喜欢看的给马配种,他也觉得很无聊,马配种有什么好看的,人家是为了生小马!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那些原本毫无波动的储备知识,伴随着想像力突然丰富起来,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结果一把内火差点把自己烧成灰。   他身形一僵,立刻转身匆匆出去了,背影就略仓皇。   珍珠诧异道:“洛姐姐,贺公子的脸怎么突然那么红?”   洛娘子看向聂青禾,笑道:“我和你们说,贺驭可好玩呢,他经常自己下棋,然后一边下一边不知道想什么,就把自己想得满脸通红,哈哈。”   聂青禾:你哈哈的怎么有点……别有深意?   聊一会儿,天已经黑了,洛娘子顺水推舟就让贺驭去送聂青禾跟聂小力。   聂青禾也没拒绝,但是她不肯坐马车,让洛娘子坐回去。   聂小力开心地喊道:“我又可以骑大马咯!”聂青禾拉着他赶紧去厕所,别路上又要撒尿。   洛娘子趁机叮嘱贺驭:“这几天青禾心情都不好,你多哄哄她。”   这几天贺驭忙得不见人,刚才看房子聂青禾一直和她在一起,她这会儿才找到机会叮嘱贺驭。   阿大:???表小姐你没弄错?我们公子会哄人?   贺驭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发生什么了?”   洛娘子快速把前几天,秋月和宋清远来闹那一出的事儿告诉他,小声道:“哎,我看青禾表面不说,心里肯定难过的,怎么说以前也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呢。红花说青禾以前可喜欢宋秀才了,现在虽然亲事不作数了,但是感情能说没就没么?”   不知道为什么,贺驭原本欢喜的心一下子就低落下去,原本滚烫的感觉也慢慢冷却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她难过还是因为什么感情的事儿,反正他也说不清楚,就是不怎么高兴了。   他胡乱地猜测,是不是因为他和聂青禾的传言让宋清远不高兴,所以跑来跟丫头演那出戏故意气她?然后聂青禾表面不在意,心里却难过?   那她有没有怪自己?有没有后悔和自己扯上关系?   破天荒的,他对素未谋面的宋清远印象不佳,第一次主观评判一个人,就像聂青禾说的,那些就喜欢胡乱编排的酸书生!   他一直都在想要怎么安慰她,不知道怎么开头,他有点懊恼自己读书不多嘴巴太笨,看来应该读点书。   路上聂青禾跟贺驭道谢,如果不是他帮忙找房子,她绝对找不到这么好地段的,很可能不是买城墙根上的就是买那座凶宅了。   买到凶宅,就算不迷信那也膈应人,发生点什么不好的就会赖宅子。   屋子不好可以修,心里有疙瘩那可挖不出来,还是避开为妙。   贺驭:“不用跟我客气。”   聂青禾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语气有些低落,不高兴了?   现在她和贺驭接触多了,已经基本能摸清他的规律,别看他整天一副面色清冷的模样,其实情绪都藏在微表情里。   比如他高兴的时候,说话声音就会上扬,带着微微的笑意,声音也非常苏。   他若是声音格外低沉,那就是不怎么高兴了。   聂小力骑在马上正高歌呢,根本留意不到他俩。   聂青禾便问贺驭,“你……有什么事儿吗?”   贺驭:“没,怎么啦?”他还在想怎么安慰她呢。   聂青禾笑道:“瞅着你怎么不高兴了?”   贺驭想说没有,话到嘴边脑子里闪过一点灵光让他改成,“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   聂青禾不懂:“此话怎讲?”   贺驭就把关于他们的传言告诉她,心里颇为内疚。他之前一心想着给她撑腰,护着她,在她进入贵人视线以后不会被纨绔们骚扰。   可他完全没料到表姐会被传消息的人直接省略掉,三个人的友谊变成他和聂青禾的风流艳事儿。   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这样肯定会影响她的名声,让人误会。   那个酸书生不就误会了么?还跑来挤兑她,惹她烦恼!好气!   “他们传言你和我……”贺驭斟酌词句,不知道如何说才不会让她介意,“交往……过从甚密,有……私情。”说完他感觉胸口滚烫,有些口干舌燥。   聂青禾笑起来,“就是绯闻嘛,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通判娘子不再逼着我上门,跑来我这里学梳妆,那自然是你的面子呀。挺好的!”   贺驭心头一跳,“真的?”别人说他俩过从甚密,有私情,她也不介意?   聂青禾点头:“当然啊,我和洛姐姐是姐妹,你是姐姐的表弟,我们关系好不是正常的吗?我们就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啊!”她说着还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是好朋友,抬手拍了拍贺驭的……胳膊。原本想拍肩膀的,可是他太高,还是拍胳膊方便。   聂青禾突然和自己有身体接触,把贺驭吓了一跳,硬生生强忍着才没躲开。   马上的聂小力也吓了一跳,“姐,你怎么打贺驭哥哥?”   聂青禾忙道:“没呢,我跟贺驭哥哥说我们是好朋友呢。”   聂小力笑了笑,就继续唱自己的歌赋去了。   聂青禾寻思贺驭是清贵子弟,还是年少有为的将军,自然很重名声,而且认识以来她也知道他为人正直,从来不撩女孩子,估计对男女之情也很认真,自己借他威名得了好处,那自然要负责澄清谣言。   她笑道:“贺公子,你真的不用担心啦,我们什么关系身边的人都知道,根本不会误会。大掌柜他们会帮我们澄清的,到时候柳家、黄家什么的很快就知道真相,那么县衙知府衙门也就不会误会,你就放心吧。”   绯闻从府衙出来,他们不认识她,澄清从这些铺子开始就很靠谱,大家都认识她啊。   贺驭突然心塞了,他一点都不放心,他一点都不喜欢澄清,他一点都不喜欢和她没有关系。   接下来贺驭一直没声音,聂青禾看他不说话,寻思难道自己这个提议不好?可能他嫌弃澄清速度太慢了?   还是刚才自己主动拍他一下,吓到他了?   人家毕竟是侯府世子,小将军,前途无量,桃花运也应该很旺,现在和自己传出了绯闻,怕是会影响他的婚姻吧?   聂青禾顿觉不好,要是这样,那岂不是自己的过错,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处处帮忙,自己怎么能妨碍人家?   她刚想说要是对你声誉有损,那不如我就攀个高枝儿和你也结拜一下,以后你是我干哥哥,别人就不会瞎说,更不会影响你婚姻什么的。   不等她想好措辞呢,就听贺驭缓缓道:“可我……没有其他女的好朋友呀。”   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你在我这里是最特殊的。   聂青禾:???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觉得亏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别的女的好朋友?是因为不喜欢吗?”   你这么优秀,这么帅,你随便扒拉一下,怎么可能交不到别的女的朋友,在这里委屈什么?   难道我们是好朋友,我就不让你有别的女的好朋友了吗?   贺驭:“……”他胸口又开始发闷发堵。表姐让自己来哄她是个错误,他觉得自己才需要哄,她根本不需要!   他努力转换话题,“抱歉,我其实想说,你那个……他来诘责你,是不是因为咱们那个传言。”   毕竟未婚男女对意中人的男女关系还是十分敏感关注的。   聂青禾切了一声,“那谁知道他啊,我和他又不熟。”   一句不熟,让贺驭的心一下子浮起来,轻飘飘的要飞。   他惊讶地问:“你不难过?”   那个竹马都要有通房丫头了!他的世界里就不只有小青梅一个女孩子了!自己这么大都没有呢!当然,以后也不会有。   聂青禾:“你这话好奇怪,我为什么难过?他爹和我爹是干兄弟,他就算我大哥,他有通房还是结婚的,我为什么要难过?”   贺驭:“……就,表姐,以为你难过。”   聂青禾突然顿住脚步,仰头看着他,清润的水眸里荡漾着暖暖的光,她笑道:“贺驭,你真好,你是个大好人!”   她现在知道他刚才别别扭扭是为什么了,原来是为了安慰她?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她真是要爱死他了!   给贺驭发完好人卡,她再给自己发一张,“我也是好人,咱俩不愧是……好朋友!”   贺驭:……还以为她要说不愧是一对呢。   他只有她一个女的好朋友,那她呢?贺驭心里仿佛有把生锈的小锯子在那里拉锯,她有别的VS她也只有他。   那把小锯子忽忽悠悠地一直拉到聂青禾家巷子口。   聂青禾还想让他送到这里为止。   贺驭却坚持送她到家门口,他想和她多走一会儿。   他要努力证明自己是良人,除了要上战场这一个不利因素,他要让她知道自己其他所有的都是良人标准!   尤其没有通房丫头、没有别的女的好朋友!   到了门口,贺驭将聂小力抱下来,聂小力揽着他的脖颈软糯糯地跟他道别:“贺驭哥哥,我好喜欢你呀,我们全家都好喜欢你呀,我姐姐也好……”   “小力,快回家了!”聂青禾赶紧把他扒拉下来,这小子再叽歪就说过火了。   聂小力嘻嘻地跑回家去了。   聂青禾跟在后面进门。   贺驭看她毫不留恋地就要回家了,心里空落落的,他低声道:“好梦。”   这时候聂青禾扣着门板,回头朝他笑,大枣马背上挂着的灯笼晃悠悠的,把光也晃悠悠地洒在他身上。   贺驭逆光而立,如松竹般纤长挺拔,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聂青禾却不怕,面对他的时候反而很有安全感,她朝贺驭笑得温柔而甜美,俏皮地唤他:“贺驭。”   贺驭看她,有些愣怔。她的脸迎着光,灯下看美人,美得不可方物,他温柔地回应:“嗯?”   聂青禾:“我也只有你一个男的好朋友哟。”说完这话,她看着贺驭大步朝她迈过来,她顿时心跳如擂慌忙把门板合上。   她额头抵着门板,两世为人,第一次产生这种心跳加速要飞出来的感觉。   太刺激了!   门外面的贺驭,更是心快得要跳出来,他想抓着她好好问清楚,这话是不是还有更深的意思。   可聂青禾不给他机会,插上门闩,让他早点回家休息,“贺驭,晚安。”   “晚安。”贺驭学会了一个新词汇。   然而从来秒睡的贺驭今晚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都是她白净的脸,甜美的声音,还有那句“贺驭,我也只有你一个……男的好朋友哟。”   注定不能晚安了,他就开始玩组词游戏:   男的好朋友。   男的朋友。   男朋友。 第89章 勾引--他是拒绝还是拒绝还是……呢   他是她男朋友,她是他女朋友。   这样的称呼与众不同,显得亲切有特殊,和别人不一样!独一无二的!   他很想知道那个小姑娘到底把他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是不是像他珍藏她在心底一样,想起来心口滚烫,甘之如饴,不能舍弃。   想太多的结果就是迷迷糊糊间,他突然听见一道娇媚的笑声,仿佛在耳中炸开了一道雷。   他看到一个身披轻纱的窈窕女子,轻轻地爬上他的床榻,趴在他身侧,笑微微的用眼神勾着他,她的脸晦暗不清。   他冷冷地呵斥,让她滚开,否则就杀了她。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刀,谁知却摸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就好像他曾经握过的那只,肌肤滑腻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的手都不想松开。   他猛地抽手,原本不见的长刀突然出现在他手里,雪白的刀锋反射寒光,映出她清丽娇美的容颜,那双杏眼水波潋滟,勾魂夺目。   是他心里喜欢的模样。   她朝他笑:“贺驭,是我啊,你忍心杀我吗?”   他的心猛地一颤,手中长刀重逾千斤,却拚命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妖精鬼魅,不是真的她。   她却扑哧一下,恢复了平时娇俏可爱的模样,声音软软地逗他,“贺驭,我逗你玩儿呢。”   呛啷,长刀坠地。   她合身扑进他怀里,勾着他的颈,吐气如兰,“贺驭,你不喜欢我吗?”   他想挣扎,但是嘴巴不受控制地说喜欢,然后她笑声如银铃,调皮地把唇贴上他的喉结,“贺驭,我要吃了你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猛然坐起,却发现夜风清凉,周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浑身滚烫几乎燃烧。   他有些茫然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身体从来没这么躁这么亢奋过,他这是生病了?   然后在铺子里表姐说的,妖精变成心上人的模样勾引你如何如何,还有他从小在军营听大头兵说得那些荤话,一下子全都化成了实质,第一次有了清晰而具体的感受。   贺驭自己把自己吓到了。他很内疚自责,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人,如果她知道自己梦见她做这种事,怕是……不不不,他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万一她每天晚上都来勾引自己怎么办???   一阵夜风吹来,他感觉凉凉的,然后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亵裤、被褥居然湿了一大片!!!   他尿床了???!!!!!!!!   不可能!!!!!   十八岁的人尿床,说出去不得把全天下的人笑死?   冷酷无情的贺小将军要哭了,就跟他九岁那年决定带着自己的所有私房钱,离家出走直奔军营一样,伤心难过,想哭。   随即他想到什么,立刻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和被褥,然后松了口气,他并没有尿床。   那么新问题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先快速换了衣服,然后走到窗口吹吹凉风,摸起茶壶喝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口冷水下肚这会儿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去了军营以后,他先接触那些火头军,晚上大家都睡大通铺,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一般躺下就着。可如果白天没那么辛苦疲累,晚上他们必然要开展夜聊活动,骚话荤话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很多人不会说官话,一开始他听不懂方言,就算说官话他也懒得听,他们一个个粗野无礼得很。   后来就算听懂方言他也没机会听,他整天忙着读书、背诵兵书、习武、操练、打仗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大多数躺下的时候连头发丝都是僵硬的,眨眼的功夫都不用就睡着了。   大约十四五岁的时候,身体的确有过异样,可他每天累得要死,只要不是生病受伤根本懒得管,适应了也就那样。   舅舅好像在某一次给他讲书的时候,说过那里的变化和反应,还让他如何如何来着,他当时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破解招式,怎么学习新的招式,怎么自创更厉害的招式,根本没把舅舅的话听进去,舅舅问他他就说自己懂了,都懂了。   舅舅就以为他懂了,也不再管他。   而他自加入军营以后,为了不让人欺负、不被人瞧不起,做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要稳重、要冷静、要克制,要不怒而威!   尤其十三岁以后他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虽然生得英俊非凡,表情却过分冷峻,眼神也过于冷厉,手段更是强硬狠辣,让最油滑的兵都不敢跟他嬉皮笑脸。   自然也没人敢跟他开那些颜色玩笑,这就导致他在X教育知识接收层面是封闭断层的,很多东西听了但是没懂,但是因为面无表情,别人都以为他懂。   以前在军营还无所谓,又忙又累筋疲力尽也没多余精力需要发泄,现在闲下来,再对女孩子动了心,身体自然就有了反应,又做了那样一个香艳的梦,那反应就前所未有的强烈。   毕竟他的青春期太过平淡顺利,他从前对异性又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突然发作起来,那自然是异常凶猛的。   这种猛烈的程度让他有些懵,难以招架,梦里任何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中都足以让他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身体迅速起了反应。   这可不行!   他喝掉半壶水才彻底冷静下来,然后当地盘膝打坐,运转自己习武的法门,要把那些香艳的画面压制下去。   如果他学不会控制这个,不能把那种感觉降服,那他以后想起来就会有反应,如果再看见她,那简直要他命。   他可不想出丑!更不想以后不能见她!   两刻钟以后,他身体恢复平静。   贺驭长舒一口气,他虽然不懂,但是好在自学能力非常强,于这事儿也很快就无师自通。   他又想要拿那床被褥怎么办,是直接丢掉毁尸灭迹,还是半夜去洗洗?   很快他就有了对策。   他起身拿着茶壶走到床边,比划了一下,距离不对,然后跃上床半躺着喝水,再手一“滑”,“砰”一声,他成功把茶壶丢在了床榻上,剩下的茶水便洒在被褥上。   “公子?”外面传来阿二的声音。   贺驭:“……无事,起来喝水,不小心把水洒被子上了。嗯,就手滑,没拿住,洒了半壶水。”   阿二:???洒了就洒了,为什么公子要这么刻意解释?   他去把阿大叫起来,让阿大给贺驭换被褥。   阿大很快抱了干净被褥过来,“公子,我帮您换上。”   贺驭把被褥抢过去,“不用,我自己来。”   阿大立刻扑过去,“公子,我帮您拿出去晾上。”   贺驭立刻摁住,声音越发低沉:“不、用!”   阿大:“公子?”   贺驭:“这么晚了,你们只管去睡。”   阿大疑惑不解,公子喝水手滑,怎么会把被褥里侧弄湿了?等等,公子手滑?公子会手滑?他那沾上敌人不死不休的手,能手滑?阿大自己尿床他也不信公子会手滑。   尿床?   阿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想死还是别乱想了,瞎想什么呢,公子怎么会尿……   突然,阿大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家公子终于成人了!!!   他兴奋地拉着阿二出去,阿二还不满意他这是干嘛。   他把阿二摁进东厢屋里,示意他噤声,自己则兴奋地直搓手,小声道:“咱家公子终于开窍懂事了你知道吧,长大啦,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正是青春年少情欲旺盛的时候,其他的公子少爷谁不是通房丫头夜夜伺候着?就没有丫头那也会自己解决。   可他们家公子,阿大用脑袋保证,他以前从来没对哪个女子产生过旖旎的男女情愫。他还担心公子是个断袖,试探了一下,发现公子直得不能再直。   那就是没开窍,没遇到喜欢的姑娘!   如今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哈哈,自然而然地就开窍了呗。   阿二白了他一眼,白痴!“公子都十八了,早就不是小孩子。”   阿大:“你懂啥。”他瞅了阿二一眼,笑了笑,“我说老二,你不会还不懂吧?”   他伸手去摸阿二,阿二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滚!”然后翻身上炕只管自己睡觉去了。   阿大一副既当爹又当妈的心态,咬着手指头躲在窗户里,瞅着正屋的公子鬼鬼祟祟地抱着被子出来晾晒。   苍天啊,谁能想到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贺小将军,他才懂点人事儿啊,至今还是个雏儿呢!   洛大将军也真是的,作为舅舅也不履行一下父亲的责任,教教公子,何至于一个人在那里纠结啊。   阿大赶紧扑到角落里去翻箱倒柜,打算把自己珍藏的小绘本还有小话本拿出来给公子开开荤。结果翻了半天没找到,他怒,“老二,你偷了我的宝贝!快拿出来!”   阿二嗤了一声,“下流!公子才不会看!”   公子自己脑袋里有的是,他想想都能把自己想脸红的那种。   等贺驭回房躺下,阿大又悄悄溜出去,把贺驭偷偷晾在最角落的棉被给找出来,然后打水把那一处清洗一下,就当真的手滑洒了茶水,免得被人看出来伤公子自尊。   棉被旁边是贺驭的亵裤,他自己洗过了。   阿大有点难过,可怜的公子,也没个爹教,哎,真是不干人事的安国侯啊。   第二天一早,贺驭顶着俩黑眼圈起床洗漱去吃饭,见到洛娘子脑子一热来了一句,“聂姑娘说她和宋清远不熟,不在乎宋清远,她一点都不难过!她还说我是她男好朋友,她是我女好朋友。”   洛娘子:“什么男好朋友,女好朋友?都是什么跟什么?你在猜谜还是睡迷瞪了?”   好朋友就好朋友,还男好女好的,有病!青禾才不会这样嗦。   因为没睡好略显呆萌的俊容上露出一丝小得意,贺驭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嗯,是男朋友,女朋友。”   这样比较顺口。   好朋友,他感觉不独特,她和表姐也是好朋友,是姐妹,没必要用女的好朋友这种累赘的称呼。   而他是她男的好朋友,他又觉得似乎不够亲密,距离还是有点远。   男朋友,就很好,念着听着都很舒服。   他是她男朋友,唯一的!她自己说的!   洛娘子听着古里古怪的,感觉贺驭今天不对劲,平日里一副冰冷无情的样子,好像对谁都不上心,今儿居然傻乎乎的。   对,今儿贺驭有点傻乎乎的。   她伸手要试试贺驭的额头,却被他迅速地躲开了。   贺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昨夜的梦境,顿时身上有些烫。   千万不能被表姐看出端倪,否则……死定了。   好在洛娘子并没有往那方面想,毕竟贺驭这人平日里清清冷冷的跟冰块一样,谁能想到他会做那样的梦呢。   洛娘子问他今儿要干嘛。   贺驭:“有事,军机不可泄露。”   洛娘子翻了他一个白眼,跟他舅舅一个路数,无趣!   阿二在一旁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阿大则憋着笑,看了贺驭一眼,差点没憋住要笑出来,被贺驭冷冷瞪了一眼,为了自己安全着想他又憋回去,安安静静吃自己的早饭。   等洛娘子离开,贺驭瞥了阿大一眼,“敢多嘴送你去黑矿!”   阿大:“公子说什么?阿大嘴巴可严实,从来不多嘴。”   放心,别的事儿可以告诉表小姐,这事儿绝对不会说的。   贺驭哼了一声,领着阿二走了,这时候就感觉到木头的好了。   洛娘子去铺子,见聂青禾还没来,珍珠和杜玉兰已经到了,两人正一起收拾梳妆的区域。   见她过来,两人忙问好,珍珠还帮她倒好了枸杞菊花茶。   洛娘子让她们只管忙,她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聂青禾背着挎包过来。   来顺看了她一眼,惊呼道:“聂姑娘,你这是咋了?”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没睡好,你没有过啊?”   来顺笑道:“那我真的没有,我还不等躺下就睡着了。”这一天天累得,哪里还睡不着?   看到聂青禾的时候,洛娘子三个也惊讶了一下。   因为聂青禾皮肤又白又嫩,凝脂一样没有一点杂质,平时睡眠好也没黑眼圈,所以今儿眼底下一抹青痕就特别明显。   洛娘子拉着她进了隔间,小声关切道:“青禾,昨晚上你跟贺驭说什么了?”   聂青禾心一跳,咳嗽一声,正色道:“没说什么啊,就谢谢他帮忙。他说什么了?”   洛娘子:“他跟傻子一样能说啥?一早起来戴着俩大黑眼圈,还跟我瞎叨咕些啥,我也听不懂。”   聂青禾又清了清嗓子,“姐姐,我真没跟他说什么,昨天送到我家门口,他就回去了。”   洛娘子:“呀,想起来了,他跟我说是你说的,他是你男朋友,你是他女朋友。青禾,这是什么说法?”   聂青禾:“……”   她自诩厚脸皮,这会儿也腾得一下子红透了,看着洛娘子都说不出话来。   贺驭怎么这么……这么狡猾,怎么偷换概念呢?不是说男的好朋友,女的好朋友,怎么就变成男女朋友了?   等等,聂青禾让自己冷静,慌什么?不要心虚,他和洛娘子怕是根本不懂男女朋友的意思!   聂青禾做好了心理建设,笑道:“姐姐,就是好朋友啊。我是女的,他是男的,你是我姐姐,也是我女的好朋友啊。”   洛娘子果然不懂,她笑道:“我是你女朋友?”她摇摇头,“怪怪的,我还是做你姐姐好。姐妹更亲近。贺驭是不能做你哥哥的,就做你男朋友吧。”   聂青禾:“……”她烫红的脸颊更褪不下去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贺驭这人看着死板无趣,内里能那么风骚,居然还歪打正着,这到底是谁想上位!   是她占他便宜,还是他占她便宜? 第90章 双向奔赴--我也喜欢你啊。   上午照旧是忙碌的状态,聂青禾让珍珠和杜玉兰一起负责梳妆打扮,她则坐着毛驴车跑一趟西南角的作坊去找聂大力。   她这里自用的口红膏子不多了,还得再做一些。   眉粉用得最慢,腮红次之,香粉速度正常,但是口红膏子速度有点快。   现在她这里的原料都不需要自己出去采购,而是跟不同的进货商商量好,让他们定期送货。   为了不被人破解自己的配方,她从好几个老板那里进货,北边的陈老板,南边的王老板,还有赵老板李老板等,另外还有城内的药铺、菜园子,以及一些特殊药材用量不大的,聂大力会自己采购。   现在要做胭脂膏子,她也委托了好几个老板帮忙从乡下、花市采购花朵。   除此之外,她还让聂大力把作坊用不到的边边角角都种上指甲花、紫茉莉等等,可以采集花朵来当原料的都可以。   好看又好用,一举数得。   聂大力在帮聂青禾熬洗发膏的这几个月里,迅速成熟,变得越发稳重。   因为出力气,吃得好,夏天又是长个子的时候,他的个子比之前蹿了一截,衣服裤子都短了。   日渐褪去青涩,也是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了。   聂大力听了聂青禾的要求,道:“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争取这次多给你做一批。”   聂青禾:“天气凉下来,嘴巴和脸都干,咱们也做一些口脂和面脂。”   目前市面上有两种擦脸护肤的产品,一种是面脂,就是润肤的,一种是面药,带有滋润和治疗效果的,治疗一些皮肤问题,比如雀斑、癣斑、皱纹等等。   滋润型的口脂好做,就是用蜂蜡加脂肪,熬制出来,然后装在小盒里,用的时候洗干净手指抹一点就行。   而面脂和面药,聂青禾也有现成的方子。   她想做一款滋润美白效果的面脂,然后做一款美白、祛斑效果的,因为有鹰屎白、白芷、白僵蚕、衣鱼、升麻等药材,所以坚持使用以后效果会很显著。   这一款面药其实就是带有疗效的面膜膏,价格昂贵,效果显著,决定只有富人家才会买。   回到铺子,林掌柜说找了两个书生,让聂青禾过去看看。结果其中一个书生看到铺子居然让女孩子考他,登时就翻脸拂袖而去。另外一个虽然略等了等,但是听到聂青禾的问题以后,觉得她在羞辱自己,也甩脸子走了。   聂青禾:“真是普确信啊,没多少本事,脾气倒是大,又酸又迂!”   林掌柜让她不用生气,想找合用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她的要求也有些特殊嘛。你问读书人,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油锅里抓钱,你敢不敢玩口中吐火,你能不能炼制水银出来,你觉得他们能不翻脸吗?   他们虽然连个秀才也没考出来,可他们那也是十年寒窗,四书五经养出来的啊。   聂青禾觉得也急不来,还是慢慢找吧,毕竟有时候真的讲究缘分。要找喜欢化学科学方面的人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娘子知道以后,“交给贺驭,让他帮你物色,多的找不来,找一个是必须的!”   她觉得这事儿有点难,也不敢给贺驭揽太多,找一个就挺不错的,找俩那就太好了,青禾指定高兴。   聂青禾笑道:“姐姐也不用总是劳烦贺公子,这种事儿我们自己慢慢来就行。”   她想找两个喜欢科学的人才,这样她可以“无意”中启发一下他们的智慧,然后让他们按照她的预想做一些东西出来。   镜子是必须的,有镜子就得有玻璃啊,那烧玻璃就是必须的。   烧玻璃还是简单的,找对材料就行,这个她知道。   晌后郑金氏照旧带了丫头婆子来学梳妆,聂青禾给她点拨一下,就让她们在单独的屏风后面练习,她则继续忙自己的。   一工作起来,聂青禾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转眼就到傍晚。   郑金氏已经学得差不多,客客气气地跟聂青禾道谢,夸了她几句,然后带人坐车离去。   聂青禾不管她来这里学梳妆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只要是自己顾客,付了钱,她就会好好招待好好教,其他的自己一概不问不管也不回应。   她藉着喝水的时候看看日头,之前太过投入没留意撞钟的时辰,约莫着也得申末,她就跟洛娘子说一声先去接聂小力。   等她走到学堂那边巷口的时候,却听见马蹄声,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贺驭骑马过来。   若是以前她指定会笑着打趣他两句,说什么好巧,缘分之类的,这会儿却不能了。   因为以前不心虚,现在有些心虚。   贺驭对她怎么样,她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   贺驭是个什么人,她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   他对别的女孩子,向来敬而远之,哪怕是跟洛娘子,也彬彬有礼,鲜少闲聊。   可他一次次送她、接她,虽然话不多,但是凡她说话,他必有回应,凡她提问,他必有回答。   他对她的特别之处,已经明显得让她这个两世没有一点恋爱经验的菜鸟,都感觉出来了。   尤其昨夜她说完那句话以后,他眼中迸发出的热切光芒,那一定是心动的号角。   昨晚上她躺在炕上很久没睡着,她在想他是喜欢她呢还是一时新奇呢?   她是喜欢他呢,还是被他的脸和呵护迷惑了呢?   她半睡半醒间甚至梦到了前世的渣爸,还有老三和他们的女儿,他们对她冷冷地笑,说她就陪孤单一人,不配有人爱,更不配拥有美好的爱情。   醒了以后她就睡不着,她就想偏要尝一尝爱情的滋味呢。   再睡一会儿她又梦见了贺驭,梦见有人说他在京城有亲事的,对她不过是新奇见色起意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等他回到京城,早就给她抛到脑后去。她还跟那个面目都不清楚的人辩论贺驭不是这样的人呢。   她一会儿决定自己要专心赚钱,不要恋爱,恋爱耽误发财。   一会儿又决定也可以试试,毕竟穿到这个时代如果不结婚,大概率会比较艰难。她现在才14岁,等她18/19岁还不想结婚的话,估计爹娘先受不了了,得整天哭啼啼地怕她做老姑娘。   既然必须要结婚,那嫁给谁不是嫁,嫁给一个自己觉得又帅又体贴的男人,那不是最好的?   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人家贺驭只是对她有好感,可没说娶她呢,她怎么就计划结婚了?   看来自己真是一只菜鸟!没有恋爱经验,才感觉有好感呢,就奔着结婚去了,一点都没有耍流氓的潜质。   这样怎么行?   她得稳得住,不能被他看轻了,回头还以为她多轻浮呢。   短短的时间里,她脑子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站在路边朝贺驭笑了笑,“贺公子。”   贺驭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   幸好他之前就尽量调整自己,压制那些冲动适应体内的躁动,这才不至于在见到她的时候出丑。   饶是如此,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保持素日里的冷静平和,不会因为羞惭而逃跑。   虽然他俊颜如平常那般清冷而矜持,可聂青禾还是立刻就感觉出他的异样,关切道:“贺公子?”   贺驭缓缓深吸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我们不是有新称呼么?”   聂青禾:“嗯?”   贺驭淡淡道:“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女朋友。”   聂青禾双颊飞红,她仗着贺驭不懂男女朋友的意思,就笑道:“贺公子,千万别,咱们是好朋友,但是好朋友没必要把交情整天挂在嘴上对吧?管鲍之交、伯牙子期,他们也不会整天叫对方我的好朋友,都是兄弟相称的。还有我和洛姐姐,我们是好朋友,也是姐妹相称的。”   整天男朋友女朋友的太羞耻了。   贺驭微微颔首,“那我叫你青禾,你还叫我贺驭吧。”   他不喜欢她叫自己贺、公、子!   太生分了。   聂青禾:“可你比我大,我若是对你直呼其名,不太礼貌,别人一定会训斥我的。”   贺驭想了想,的确如此,他倒是不介意她跟弟弟妹妹那样叫他哥哥,可那样又没有特别的。他道:“我舅舅给我取了表字,叫我长安,你以后可以叫我长安。”   舅舅说希望他“统驭九州兵马,守卫一世长安”,所以给他取了表字长安。   聂青禾低声呢喃着试了试,“长安,贺长安。”   贺驭唇角飞扬,“嗯。”   他忽然很想进一步试探她,看看小姑娘在那个唯一的男的好朋友范围里,能不能给自己更进一步的位置。   如果她肯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提亲了?她现在小不急着成亲,可以先定亲,等两年再成亲,他等得起。   在经历了那样的梦境以后,昨晚下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已经很自觉地把男女朋友之类的关系,快进到提亲成亲这上面来了。他不但想到了提亲、定亲,还想到了迎亲、成亲,甚至连成亲以后住哪里,如果有孩子要怎么养都想到了。   反正就是越想越兴奋,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生生熬出两个大黑眼圈。   可是聂青禾已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也只得作罢。表姐总批评他为人木讷、严肃,不会哄人,说话就跟训人一样,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他得改改。   他不想给聂青禾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不好相处。   聂青禾自然不会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超纲啦!   昨天因为他说别人传言他和她关系太亲密,怕对她名声不好,她就说好朋友关系好是应该的不必在意,结果一晚上被他扭曲成了男女朋友,若是再说下去,她怕两人就要订婚了。   进展太快,还是先缓缓,   关于别人传言她是他什么人不重要,因为大众都是八卦的,他们刻意把中间的洛娘子给省略掉,无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而已。   就算她感觉他对她有好感,她也喜欢他,可她觉得不能这么快。   还是要多了解一下,免得到最后发现不合适。   前世她的室友和一个游戏搭档网恋,见面以后一见钟情,都感觉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火速结婚。   婚后三个月甜蜜得如胶似漆,结果在女方怀孕以后,情况开始出现微妙变化,等他妈妈来到两人中间以后,裂缝就很明显了,而等孩子生出来以后,两人直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   女的说男的邋遢、自私、妈宝、不体谅人,孩子哇哇哭他也呼呼大睡,不知道起来看看,为了不回家带孩子可以故意加班到半夜。   男的说女的敏感、多疑、反覆无常、没事找事、得理不饶人、唠叨,看他妈哪里都不对,看他也不顺眼了,当初真是瞎了眼!   最后亲密的爱人变成了冤家,离婚的时候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因为结婚的时候甜蜜恩爱,没有想过可能离婚,所以财产都混在一起,交割的时候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想想聂青禾就觉得可怕。   还有她爸妈!   当年她爸妈也是郎才女貌,爸爸年轻英俊,手工做得很棒,给妈妈做了不少家具,而妈妈也是公认的大美人,两人新婚的时候风花雪月,不知道多少快活。   哪里知道随着岁月的侵蚀,就把一对佳偶变成了怨侣,好好的帅哥成了渣男。   谁能保证贺驭一辈子这样风光霁月,单纯无瑕?   她、不想重蹈妈妈的覆辙。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防御以后,聂青禾就把心头的那种情愫给压了下去,做人莫得意,更不要太冲动,尤其不要在对一个男生有好感,而以为他对自己也有好感的时候一头扎进去,还是要冷静,多考察考察才妥当。   想通了,她跟贺驭相处就自如许多,反而是贺驭敏感地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在一个神秘的点上来回拉锯。   比如她方才见到自己很羞涩,看他的时候脸颊都染上一层红晕,还飞快地把眼神撇开。   这会儿她已经从容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贺驭有点郁闷,   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仔细回顾审视自己和她交往的细节,哪里做得不到位,或者哪里没注意失去了先手。   他的职业习惯,让他遇到问题先审视自己,同时快速了解对手,寻找对方的弱点和突破的方法。   但是面对敌人他能以胜利为目的出招,不管给予敌人多惨重的打击,面对聂青禾却不行。   她不是他以往的那些敌人,她是他心上的人啊,他想撷取的高岭之花,想捧在心尖上的姑娘。   所以他得谨慎再谨慎。   先不动声色观察。   从巷子口到学堂门口短短的一点路,两人硬是走出了短兵相接的心理战气派来。   接到聂小力以后,贺驭将他送上马背,让大枣驮着小力走在前面,他则和聂青禾并肩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聂青禾发现他比从前靠近自己了,几乎要将她挤到路边去了。而且他一路上有些沉默,没怎么说话。   聂青禾偷眼看他,发现他下颌线微微绷着,不高兴了?再偷看一眼,又忍不住赞叹他那完美的下颌线与颈线的弧度,简直就跟拿笔一点点比着心里的样子勾勒出来的一样。   她一直不说话,却一个劲地偷看他,把贺驭的心弄得痒痒的。   他斜睨了她一眼,“嗯?”   聂青禾笑了笑,“你介绍的那个院子,我越想越喜欢,我家人也肯定会喜欢的。”   贺驭:“哦,喜欢就好。”   聂青禾:“谢谢你。”   贺驭面色清冷,目视前方,“怎么谢我?”   聂青禾:“???”以前他不都是非常和气体贴地来一句“不用客气”吗?怎么现在会要谢意了?当然,的确得感谢。   既然对方提了要求,那她就把问题抛回去,笑道:“那贺长安你要什么啊?”   她叫他贺长安,贺驭的心就颤悠了一下,他缓缓道:“要什么都行吗?”   聂青禾:“???”这人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原本体贴温柔的人,突然就这么富有攻击性了?   虽然他语气很温和,可那里面蕴含的意思让她觉得他不一样了。   她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俏皮道:“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不到啊。”她寻思这样你就懂了吧,我只能回报力所能及的,做不到的我是不会允诺你的。   贺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聂青禾为了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就扭头看前面,跟聂小力说话。   聂小力却一直跟大枣叽叽咕咕,根本没搭理她。   聂青禾:“……”   经过一处破损未修补的青石板路段,聂青禾没留意,脚崴了一下。   贺驭及时在她手臂上轻轻搭了一下,让她借力站稳,然后连忙把手放开,生怕自己舍不得放手。   聂青禾跟他道谢,却听他轻而缓的声音低哑道:“如果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必定会去给你摘的。”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不管有没有。   聂青禾怔了一下,顿住脚步抬眼看他。   她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真的没想到贺驭会说这种话。这不是沈知北那些纨绔子弟撩骚小姑娘说的浑话,贺驭也不是一个会随便瞎撩小姑娘的人呢,这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将军给她的承诺。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贺驭看她脸上的笑容没了,心便一点点沉下去,“吓到你了,抱歉。”   聂青禾摇头,抬脚继续走,心里却想有个理论,说人或多或少会对被自己救助的弱小者,产生怜悯的感情,这种感情有时候会被误会是爱情,他救过自己两次,那么他对自己的这种宽容呵护,会跟这个有关吗?   她轻声问道:“你是因为救过我,所以才对我格外好吗?”   贺驭垂眼看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带着一点无辜和委屈,他轻声道:“我救过很多人,却只有一个女的好朋友,只想为她一个人摘星星,只……”梦见她一个女孩子,只想跟她一个人提亲成亲白头偕老,只想拥她一个入怀……   此时西天彩霞漫漫,犹如打翻的胭脂桶一般,把那层次丰富、色彩侬丽的胭脂色铺了半天,一直铺到了他们头上。   在这霞光映照下,聂青禾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心动了。   哪怕因为前世她非常恐婚,可她还是心动了。   聂青禾微微仰头看他,胭脂色的晚霞给他披上一层温柔的长衫,让他清冷俊秀的脸上漾起温柔的神色,这是让她心动的人呀,她看着他,笑靥如花。   贺驭,我也喜欢你呀~~ 第91章 买房--一手交钱,一手交了房契文书,这房子就算买成了。   此时此地,不适合告白,所以聂青禾打算等晚上他送自己和小力回家的时候,再说给他听。   结果贺驭没能送她和弟弟回家,因为阿二突然带了六百里加急的密信给他,他们之前监视的目标突然有了新的动向,查出了新的线索,需要他立刻过去指挥。   贺驭不能跟洛娘子和聂青禾透露密信内容,只说有公务需要赶过去。   聂青禾略微有点失望,却知道这是他的公务,笑着祝他马到成功。   贺驭直觉她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身边人太多他没机会和她说悄悄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一副看似随意的口气道:“阿大留在家里呢,宅子的事儿他负责,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他去做。”   只要她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都可以去找阿大。   聂青禾跟他道谢。   贺驭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要和自己单独说话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洛娘子纳闷道:“他竟然把会耍嘴皮的阿大留下了。”   聂小力笑嘻嘻的,“洛姐姐,阿大哥哥和阿二哥哥还有不一样的?”   洛娘子解释道:“你贺驭哥哥出去办事啊,如果需要和人耍嘴皮子就让阿大上,没想到他居然留给咱们了,那遇到需要嘴皮的时候就得他自己上了,阿二比他还木头呢。”   聂青禾心里顿时涌上一阵甜蜜的感觉,她发现贺驭真的挺细心的,只是不喜欢说出来。   时候还早她自然不用人送,让洛娘子她们也早点下工,她先带着小力回家。   洛娘子:“我得等会儿再走,我要再画一会儿。”   杜玉兰和珍珠也约着再等会儿,她俩现在一起学习梳妆,互相竞争又互相帮助,进步很快。   到了绣衣楼的时候,聂青禾让小力去喊堂姐,结果说堂姐先走了。她就带着小力拐去医馆跟荆大夫聊聊父亲的病情。   荆大夫告诉她聂父的病情很稳定,这样好药喂下去,再过个月眼睛就该好利索了。但是他也叮嘱聂青禾,一定要看紧聂父,不能再让他那么点灯熬油似的劳作,否则过几年可能还会发病,那时候就不像现在这么侥幸。   聂青禾跟他道谢,又和荆娘子、荆思云聊两句,然后告辞带着小弟回家。   荆思云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青禾姐姐,你让红花来找我玩儿啊。”   聂青禾朝她笑笑,“好的呀。”   等他俩到了家,发现聂母已经散工了,加上聂红花三人正在包饺子呢。   聂父眼睛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半视力,今儿是他剁的馅儿,也是他和的面,现在正帮忙擀皮儿呢。   聂青禾就去洗手帮忙包饺子,顺口问问堂姐呢,听说还没回家,她纳闷道:“我们去找她,说她已经走了啊。”   聂母:“兴许买东西去了吧。”   她问聂青禾要不要吃韭菜鸡蛋馅儿的,要是吃就再弄一点。她今儿去东市儿那里,正好有个村里正帮村里卖鸡蛋和猪肉,价格比城里便宜,她就买了两斤肉,三斤鸡蛋回来。   包饺子是聂青禾之前跟她提议的,说自从爹病了以后,娘又开始勒紧腰带节衣缩食,这样可不好。   聂母想的是男人生病了不能赚钱,还得花那么多钱,闺女好不容易赚点钱,还没给自己攒嫁妆的倒是都花进去,还借了铺子好些钱,她要是不省着点,那能行么。   她的省自然就是尽量节省开支,尽量不吃肉。   聂青禾就跟她说自己又赚了一大笔钱,黄掌柜进了好些货呢,爹看病的钱早就还上了,让她只管吃。   聂母今儿这才去市场多买了些肉和鸡蛋回来,要给孩子们改善一下。   现在蔬菜便宜得很,聂母就做了瓠子虾皮馅儿、油豆馅儿、包头菜馅儿,都加了肉,吃起来口味丰富。家里还有韭菜,她寻思要闺女想吃,就再弄一些,反正也快的。   聂青禾说不用了,她让红花去街上看看迎一下堂姐,堂姐平日很少晚回来的。   他们快包好的时候,聂红花和堂姐一起回来。堂姐手里拎着一只竹编的小筐子,里面盛着水灵灵的桃子,她解释自己听人家说有人赶着驴车来卖桃子,就走远路去买了一些,所以没等青禾跟小力。   她让红花洗桃子给家吃,她则洗手一起包饺子。   聂母:“云朵别沾一手面了,就要包完了。”   堂姐:“那我去烧水下饺子。”她去点火,然后跟大家说些绣衣楼的事儿,看得出来今儿格外高兴。   聂青禾发现堂姐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平时堂姐不会这么主动叽叽呱呱地说话,今儿却要证明什么似的,一个劲地说话。   难道她不是单纯去买桃子了?   聂红花带着聂小力剥蒜捣蒜泥,聂小力则开始催着大家学习今天的知识,他要求每一天都不能松懈逃避,尤其聂红花!   于是左边张家右边邱家,都能听见这个时候聂家人朗朗的读书声,就很迷。   饺子煮好了,聂母就两边邻居都送一碗。   因为聂父生病这事儿,邱家也帮忙出力了,所以现在两家关系也不错。但凡生活好点,邻居们关系好的都会互通有无,谁家做好饭都匀点,也能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现在天还热,他们依然把饭桌搬出去在院子里吃。   聂红花带着聂小力给大家分蒜泥,她看聂母把三样饺子捞在了一起,都放在一个大的盖垫上,顿时凑过去惊讶道:“娘,咱家现在是吃饺子不用分了?可以随便敞开肚皮吃?”   聂母戳了她一指头,“别人随便吃,你只能吃一碗。”   聂红花:“我姐吃不多,我替她吃一些。”   聂母:“你姐赚这些好吃的给你,你不说让你姐多吃点,反而要吃她的,你这个妹妹可好了。”   聂红花立刻对聂青禾道:“姐你等着,我以后指定赚钱顿顿给你吃大肘子大猪头大鱼大虾。”   聂青禾:“我还没吃呢就腻着了。”她从盖垫上夹了已经有些凉的饺子给聂小力,自己再夹几个。   聂红花又开始张罗着问什么馅儿的最好吃,“我觉得包菜的最好吃,加了一点胡萝卜,还挺鲜的。”   聂小力:“我喜欢吃瓠子的,更鲜。”   聂母和聂父却喜欢吃油豆的,把油豆放在开水里焯熟,然后拿出来剁碎,加上肉馅儿包饺子,也很香。   知女莫若母,聂母就把包菜的夹给聂红花,“来闺女,多吃点。”   她知道聂红花最不喜欢吃包菜,但是为了让别人吃包菜,就说包菜好吃。   包菜的有胡萝卜,透过皮带着一丝橙色,豆角的泛绿,瓠子的饺子看起来白白的,一夹一个准儿。   聂红花要哭了,“娘,我亲娘。”   聂母:“我看你以后还耍心眼呢。”   聂红花嘟着嘴,“以后不了。”   聂青禾看堂姐很安静,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出神,都忘记吃了,她就轻轻推了一下,“姐,吃饺子啊。”   堂姐回过神来,“啊,吃呢,你也吃。”   她忙低头吃饺子,生怕别人问。   聂青禾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道:“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聂母:“啥事?”   聂青禾:“我想买个院子住。”   聂母:“行啊,你想买啥你就……啥?”她惊得筷子上夹的饺子都掉在桌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聂青禾,“闺女,你说买啥?”   聂父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聂青禾,买院子?这……这闺女口气越来越大了。   堂姐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惊得不行,定定地看着聂青禾。   聂红花趁着别人发呆,赶紧夹自己喜欢吃的瓠子和豆角馅儿,顺便给聂小力夹几个包菜馅儿,反正他说都好吃。   聂小力被蒜泥辣得丝丝啦啦的,喝了口饺子汤,吸了口气,“姐,买咱们这个家吗?”   聂青禾:“不,这个太小了。咱们去买个略大点的。”   大、还略大点的?   聂母和聂父直接说不出话了。   聂红花和聂小力却不觉得如何,在他们眼里聂青禾好像无所不能,买院子么,又不是把金台城买下来,惊讶啥啊?   聂青禾就给他们讲,贺驭帮忙在洛娘子家前面找了一个院子,价格也合理,买下来修缮一下能住很多年了。   聂母颤巍巍地问:“闺女哎,多少银子?”   聂青禾喝了口饺子汤,云淡风轻道:“不贵,才150两银子。”   “光当,”有人把碗摔了。   150两还不贵?   聂母听见摔了碗,下意识以为自己不小心摔的,看看自己的碗在桌上,就骂聂红花和小力,以为他俩摔的。   俩小只被骂得一头雾水,他们好好吃饺子呢,没砸碗啊。   这时候西边邱家响起了男人骂孩子的声音,“吃饭就吃饭,还把碗摔了。”   孩子顶嘴,“我没摔,是你自己没拿住掉地上的。”   聂家众人:……   聂母后悔自己方才声音太大了,让邻居们听见了,这不是招人惦记吗?   她压低了声音,给聂青禾打手势,示意去屋里说。   聂青禾笑道:“娘,你干嘛呢,以后你得习惯咱们慢慢有钱起来,该花就花。”   娘哎,瞅瞅闺女这霸气劲儿,知道的她在柳记做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柳记老板哟。聂母心脏直抽抽。   她推推聂父,“这是真的?”   聂父:“咋闺女说的,没假。”   聂母就感觉天光大亮了。   闺女不要宋清远了,她觉得被人搬走了一座大山,聂老婆子跑了,她感觉又被搬走一座。   这会儿闺女说要搬家,她感觉自己轻飘飘要坐上云端了。   这日子,怎么就这么……如意呢?   哎哟我闺女,真是老厉害了,看来宋家是扫把星啊,耽误我闺女赚钱啊!   她就问房子什么样,多大,几间,什么时候能搬。她恨不得把那房子几块砖瓦,几个老鼠洞,几根杂草都问得清清楚楚的。   聂青禾:“这样吧,哪天你们有空,我带你们去看看,要是你们同意,我们去买了。那院子东西厢没有盖瓦片,到时候咱们自己让人盖瓦。”   我的娘哟,还东西厢啊,这小门小户的,谁家还有个东西厢哟。又不是在乡下老家,可着地儿盖房子呢。   聂母对聂父道:“他爹,我没做梦吧。”   聂父:“你掐掐我试试?”   聂母就掐了他一把,疼得聂父哎呀一声,聂母笑了:“看来是真的没错。闺女,我明儿就有空,明一早就有空。”   聂青禾就说那明天她去铺子安排一下,然后带他们去看房子,看好就签文契然后付款去县衙备案。   左邻右舍同时发声了,“青禾娘啊,我们舍不得你啊。”   聂母哈哈一笑,“没事没事,咱买卖照做呢,我们也不是这会儿就搬家。”   她用力捏着自己腰间的软肉,让自己淡定冷静,别太膨胀,别招人恨。   聂红花终于吃饱了,捧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轻轻揉着,她道:“娘,才这么个院子你就飘啦?那以后要是住个一二三进的,四五六七八个院子的,那你不得晕过去啊?”   聂母那筷子轻轻敲了她一下,“你个小丫头,别来消遣我。”   因为聂青禾说要买房子,聂母一晚上几乎没睡着,梦里一会儿是她死了的老娘,说妮儿你终于过上好日子了,还是闺女中用啊。一会儿是有人喊聂老婆子来了,想住她大房子,吓得她赶紧说没买没买。一会儿是宋母冷嘲热讽,说她靠卖闺女换个院子,还得意呢。   我呸!   这是我闺女赚钱买的,谁卖闺女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聂母就顶着俩大黑眼圈,聂红花顶着俩小黑眼圈。   聂青禾诧异道:“你们娘俩可真是亲的,如假包换。”   聂红花昨晚上吃多了,饺子总归是咸,又蘸了蒜泥秋油的,那能不咸?那不得喝水?那不得起夜?   聂红花一晚上起来三次!   最后困得她都没爬上炕,就在堂屋的饭桌上趴着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谁都没尿炕!”   聂小力就哈哈笑,“你要是尿炕,以后你那些卖猪肉的、卖点心的女婿,可不敢要你。”   聂红花翻了个白眼,“没事,我还有卖糖人的,卖瓜果的,还有卖大鱼的!”   吃过早饭,聂母让邱家的和张婶子负责带着人勾发网,她晚上回来检查做工。   两人都羡慕又恭喜她,真是养个好闺女啊。   聂母乐滋滋的,想低调点可是嘴巴都合不拢,真的没办法,这年头哪个邻居能随便买得房子啊?   聂青禾带着他们去铺子,堂姐却说她不能请假,就去上工了。   聂红花:“我大姐是不是不高兴?”   聂母:“别瞎说,她有啥不高兴的,她高兴着呢。”   她和聂父那天去找林掌柜和钱掌柜,帮忙给云朵说婆家,他们给介绍了三个人家,两家做掌柜的,一家做大师傅的,家里条件都好着呢。   她和云朵说了,云朵害羞得不行,让婶娘帮忙挑选拿主意呢。   这会儿聂母急着去看房子,打算回来再找林掌柜几个聊聊。   恰好阿大送洛娘子过来,洛娘子就让他用马车拉聂家人去看。   聂母盛情邀请洛娘子一起去。   洛娘子还惦记画画呢,她笑道:“婶子,我和青禾一起看过了,你们去。”   聂母:“那到时候婶子做饭,你来吃啊。”   洛娘子笑着点点头,她对聂青禾道:“让阿大跟你去,顺便就把卖家找了,该谈的谈过了,差不多付钱就行。”   聂青禾答应了,跟她告辞,就带着一家人坐马车去看房子。   聂青禾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这院子在她眼里就是还行,但是在聂母几个眼里,那可是太行了!   在聂母眼里,这院子哪里都好,就连石头缝里的杂草都是格外好看的。   “150两还真不贵,我之前听金虎家的说,他们在北边买了一个院子,房间和这个一样多,可树没咱这个多,没咱这个长得俊,都要180两呢。他还是金台城的地头蛇呢,谁敢卖贵他的?”   聂青禾就道:“这是洛姐姐和贺驭帮忙找的,估计也是用了人情的。”   聂母双手合十,“那咱可真还不清了。等搬家暖房的时候,我可得正儿八经地整治一桌请客。”   聂红花:“娘,你不得单独请洛姐姐和贺驭哥哥啊?别不舍的!”   聂母拍了她一巴掌,“你个小吃货,我哪里不舍的,我肯定单独请他们,而且请的要最好!”   聂父看得感慨万分,自己一把年纪了,连一间屋子没挣上,闺女这才做了几天啊,大院子买起来了。   哎,看来自己是真的不行啦。   看完以后,阿大也把卖家请来了。   卖家姓王,江南人士,是个皮货商老板,常年在关外、京城、江南跑生意,金台城这里是为了有个京城附近的落脚点。   京城那边运河码头压力太大,货栈死贵,为了省钱他们也会囤在金台城这里。   如今他在通州那边买了一个合适的院子,就想把金台城这边的卖出去,比起通州,金台城还是离京城远了一些。   他笑道:“这院子原本想卖给郑通判的,谁知道他突然银两不凑手,就转卖给贺公子,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拿到银子就好。”   他这么说也是给聂青禾他们一个信息,他原本预备卖给官家的,以后肯定不会闹事再来要钱什么的。   卖断就是卖断了,这是商人的信誉,比那些没落家族的纨绔要守诚信得多。   而且也不会有前屋主或者什么人家,来主张这房子的所有权,闹腾要好处,他已经都了断了,官府有备案的,如果再有人来闹,那就直接报官告他讹诈。   阿大还给找了两个县衙的胥吏等中人,一个是负责房屋田亩的书记员,一个是负责缉拿盗匪的差役。   签订文契,一式三份,一人一份,中人帮忙保留一份,然后顺便再去官府备案登记即可。   聂青禾则把柳记开出来的银两兑票给王老板,一共是150两。   一手交钱,一手交了房契文书,这房子就算买成了。 第92章 刻薄--柳三小姐请她去梳头,破天荒头一次了。   聂母依然有些不真实,“这院子真的是咱家的了?”   聂青禾:“千真万确了。我还得回去上工,你们拿了钥匙再溜跶一下也行,回头我找人来盖瓦片。”   聂母:“等等,还是找人查查日子,找个吉日盖瓦,找个吉日再搬家安床,不能太随便大意了。”   聂青禾笑起来,租小屋子的时候也不讲究,一旦买自己家房子就讲究得不行,人之常情。   聂父还想省钱呢,“青禾,我这眼睛也没事了,还不去上工,我看盖瓦咱自己来就行,再把你大哥……”   聂青禾打断他,“爹,你可消停地吧。你上房盖瓦再有个什么意外,那多吓人呢。让我大哥来?我大哥现在管着那么一大摊子的买卖,你给他几两银子让他来呢?再说了,你们会盖瓦片吗?到时候盖得漏雨那不还得找人返工?”   聂父啊了一声,不说话了,他太想当然了。   聂青禾:“找上四个手艺不错的泥瓦匠,让他们先来家里看看丈量一下,然后去砖瓦行帮忙挑砖瓦,拉回来他们帮忙盖上。再加上修缮院墙、地面什么的,总有个五六天就搞定了。”   聂父:“那我得盯着他们拉货,可别给咱拉些破瓦什么的。”   聂青禾就随便他了,谁会专门给东家挑破瓦呢,倒是盯着他们干活儿别偷懒,别想拖工期倒是可行的,现在可是按天算钱的。   聂青禾回铺子去忙工作,傍晚的时候阿大帮忙接了聂小力,一起送到铺子。   上午他们看房子,中午签订了买卖文契拿了房契,下午他们就去找了砖瓦行、雇了四个泥瓦匠。   泥瓦匠的头头跟着去房子看了,除了盖那四间厢房的瓦片,还得把院墙、地面、窗槛等修补一下,把屋里的墙壁用石灰粉末刷一刷,把烟道和炕通一通,炕坏了的还得重新盘炕,锅灶不好的还得重新盘锅灶。   他盘算着四个泥瓦匠带着俩小工,拉砖瓦、泥土、稻草什么的,总也得一天一夜,盖瓦片得一天,其他修缮也得两天多时间。   要把整座院子修缮好,那总也得五天时间,他们吃住要在那里,东家管饭、管酒菜。   修缮好以后,还得晾晒个七八天去去屋子里的潮气湿气,然后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聂青禾:“他算过差不多要多少钱吗?”   聂母道:“拉拉杂杂的都加进去,差不多得20两银子呢。”   聂青禾笑道:“看来人家卖主都有数的,当时就这么跟贺公子说的。”原本至少170两,给了150两的价格,那二十两就是让他们修房子的。   因为已经拿了新房子的钥匙,原本守院子的老苍头已经走了,那里没人。聂父和聂母就有些不放心,想着是不是晚上过去看着些。   聂觉得没必要,“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现在也没收拾呢,住过去不方便。”   聂父:“人家那个看门的不就一直住里面,吃住都没问题,咱还不成?”他现在视力恢复得差不多,身体也没问题,整天还扎针吃药花钱,看个门还看不了?   那个看门的老苍头离开,他住的屋子有炕,还有一口小锅,做饭什么的都不成问题,这时候还不冷,晚上也不需要盖被子。   聂父上来一点强脾气也是很强的,非要去看门。   聂青禾一看,得,那你就去看吧。她就让聂母也一起去,夫妻俩做个伴,也能有人分享喜悦。买房的喜悦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两天能消化掉的,晚上聂父一个人呆在那里,只怕会憋得慌。   聂母还有点担心家里,聂青禾就让她甭担心,家里左右都是相熟的邻居,怕什么?   她见聂青禾这样说,也就放心了,想想索性把聂小力也带去,早上去学堂近,免得还得让青禾送。   洛娘子觉得这家人可好玩了,聂父有点脾气,但是见了闺女就怂了,聂母对谁都温柔就喜欢数落聂红花。和他们做邻居,洛娘子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无聊了。   她邀请聂父和聂母和她一起坐车,让他们从她家拿些吃食和柴火,免得还得再折腾。   聂父怕欠人情还想拒绝,聂青禾让他就听洛姐姐的,他又不响了,只跟聂母悄悄说以后好好感谢人家。   聂青禾早就跟林掌柜说过的,黄掌柜那里的抽成她要预支出来,拿到以后她把大头交给阿大,让阿大帮忙保管付钱,聂母就负责保管给包工们吃食酒菜的开销。   她怕聂父聂母没那个经验,一下子拿着那么多银子,心慌,放哪里都不得劲,都睡不好。   放在阿大那里,自然没人能偷的。   聂父聂母也说好,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洛娘子就觉得更好玩了。   洛娘子邀请他们一起坐车,聂父不肯,他就和阿大一起走。到了洛娘子家,她又说时候不早了,邀请聂母聂父晚上一起吃饭,别过去自己做了。   聂父忸怩了一下,就让聂母做主了。   晚上聂父和聂母呆在新宅子那里,家里就聂青禾几个。   好不容易亲娘不在家没人管,聂红花就撺掇姐姐做点好吃的。   她开心道:“姐咱们得庆祝一下,终于可以不用住这又小又堵的屋子了。”   这个院子除了租金便宜,哪哪儿都不好。不只是小、矮,下大雨的时候房子还漏,再大雨的话院子还倒灌水,但凡下时间长一点,那胡同土路被泡透,泥泞得拔不出脚。   还有冬天大雪的时候,化冻的时候那路你看吧,真的是泥泞不堪。   聂红花真的住够了!   她姐可真厉害啊,超神!   她看堂姐在那边做针线出神,就凑过去问道:“大姐,你想啥呢?”   “啊?”堂姐冷不丁吓了一跳,扎了手指头,指尖顿时冒出一个血珠,她忙塞进嘴里吮了吮。   饭后聂青禾去隔壁跟张婶子说了一声,让她暂时和邱家的负责带人勾发网,娘要忙两天。她也没藏着掖着,张婶子不是外人,而且买房子早晚也会被人知道的。   只是还没搬家,她也不想大肆宣扬,免得让人觉得是炫耀。毕竟前儿爹还生病借钱呢,这会儿买房子,只怕有些人会眼红说闲话。   张婶子自然替他们高兴,让她只管放心。   从今儿开始聂父聂母就一门心思钉在新宅子那里,监督泥瓦匠们施工,半点都不肯松懈。   金虎娘子因为得了聂青禾的帮衬,把金虎要纳妾的歪心思就打下去,投桃报李,她给聂母送了五十斤面和两坛子绍兴花雕去,招待泥瓦匠们饭、菜肉、酒水,那都是不小的开支呢。   聂母可没想到她会来,更不知道闺女在当中的作用,对金赵氏的贺礼还受之有愧呢。   金赵氏不但让她收下,还殷切叮咛,给聂母传授督工绝招。   她家里房子多又懂那些门道,就可怕聂青禾家吃亏。   她叮嘱聂母,“那泥瓦匠干活儿,手松手劲可不一样。他要是故意给你弄个破瓦片,你这房子一年半载的必定漏雨,又要找他修缮。或者他把阳沟给你堵一下,下大雨你就得倒灌。还有那地砖甬路,他要是给你好好铺,省砖头铺得还平整。尤其一样你们可得注意,给他们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也得敲打着。这泥瓦匠有那坏的,喝酒吃肉没爽快了,就给你弄个败坏风水气运的符砌进墙里,什么血光之灾啊、破财生病啊、儿女亲事倒霉啊,什么坏心眼子都有。”   被她这么一说,聂父聂母紧张得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那几个泥瓦匠,吃饭的时候更是好酒好菜供着,就怕人家给使坏,影响了儿女的气运。   这几个泥瓦匠早就被阿大敲打过,哪里敢动手脚啊,只兢兢业业干活,再看聂家给吃得那么好,连偷懒的行为都没。   五六天时间,人家就把整座院子修缮得焕然一新,这边的邻居们还送来不少时令花草,让聂母顺便栽上。   什么指甲花、紫茉莉、百日红、月季花等好养活的,还有洛娘子让阿大给的牡丹芍药兰草菊花之类的,八个院子墙角路边点缀的都郁郁葱葱的,生意盎然。   因为还要晾晒几天,暂时不能搬过去,所以还是聂父在那里看门,聂母则两头跑。   聂青禾全程没操心,这几天她也忙得很,连聂小力都改由聂母接了。   她突然发现老板家的大娘子好像对她有意见了。   这个突出表现就在伙食上,以前午饭厨房主动送来,量虽然不是很大,但是绝对管饱,而且肉鱼穿插着来,鸡蛋和菜也不缺,厨艺还过得去。   最近这阵子突然换了一个厨娘,不给送饭不说,那厨艺越发不中用了,韭菜炒鸡蛋炒得那么难吃也是本事,炖茄子居然还夹生吃起来跟嚼木头似的,拍黄瓜有股子怪味儿。   最关键的是三四天不给吃一次肉和鱼了,顶多炒很难吃的鸡蛋。   珍珠一开始以为厨娘不行,还去找林钱两人告状,结果发现他俩也很无奈,林掌柜说除非大掌柜在这里用饭,否则怕是就要这样。   因为大娘子说炒菜油放多了,少放些,肉鱼吃得过于勤了,可以用鸡蛋隔一下,菜不用太烂,因为柴火也是钱。   听听这是人话吗?   珍珠很肯定道:“大娘子就是给脸色呢。”   洛娘子奇怪道:“给我们?为什么?青禾给她家赚钱,她还给脸色?这是脑子不好?”   珍珠撇嘴:“谁知道呢。她前阵子一直催着大爷给三少爷娶亲,但是三少爷突然就不听她的了,还跟大爷说他不想这么早成亲,想认真读两年,若是读不出来就全凭爹娘安排。我们大爷是答应了,结果大娘子阴阳怪气让他不要白费力气和银子,还是早点成家。我们三少爷也来了气性,就说母亲这样关心孩儿的婚事,不如先给二哥成亲的好。我们大娘子气得不行,嫌三少爷顶撞她,不尊重她这个主母。”   她看三少爷不顺眼,就拿自己这个三少爷的丫头撒气。找借口不让她去洛娘子家玩,今儿又在饭菜上动手脚,不就是给她们脸色看呢?   大娘子每次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那里受了气,就想拿三少爷撒气,这会儿又开始拿她们几个撒气。   柳家大少爷早就成家,他虽然没考中秀才,但是也读了十年,娶了城外某县举人家的小姐。大少奶奶颇为清高,自认香门第,对做生意很看不上,时常让大少爷多读上进,还是要走功名,不但自己不想过问家里生意,还不许大少爷也过问。   对此大娘子很是来气。   她原本想让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分管家里的生意,免得小妾的儿子们插手分财产。   结果大少爷被大少奶奶挑唆的对经商也有些瞧不上,而二少爷呢又整天和狐朋狗友风花雪月,四处游山玩水。   这俩兄弟虽然对家里生意不怎么上心,但是花钱可不手软,见天地要钱花。   尤其大少奶奶,一边嫌弃商人重利,满身铜臭,一边又要这要那,那不都是银子?   柳大娘子就非常头疼,既生气俩儿子不配合她,又担心三少爷跟柳老板耍心机要家产,处处防备。   大娘子为人苛刻、吝啬,整天就想怎么克扣大家的工钱。就聂青禾跟铺子的合作,她也嫌弃给聂青禾抽成不对,应该就和掌柜的一样一个月给二两或者三两银子,一个女孩子,那得减半,给二两顶天了。结果还是柳大掌柜力排众议的,驳回了老板大娘子的一些无理要求。聂大力和陈子健发钱,她都不高兴,还特意跟柳老板抗议,但是柳大掌柜据理力争,就继续发工钱。   好在柳老板知道大掌柜是做生意的料子,大事从来都听他的,老板大娘子也没法直接干涉铺子的经营,就也没什么事儿。   主要是聂青禾做的产品给铺子带来了很大的利润,赚了钱,柳大掌柜就有底气,腰杆子硬得很,柳老板很满意,老板大娘子也就不能说什么。   这些事儿,珍珠虽然听到了,自然也不会跟聂青禾说,免得聂青禾闹心。   她觉得大娘子肯定是因为三少爷顶撞她,而三少爷曾经跟大爷流露过很满意聂姑娘的事儿,被大娘子知道,借题发挥呢。   珍珠当然不和聂青禾说这些,她只针对这顿饭就够吐槽的了。   聂青禾一点都不生气,人生在世,开心第一,生气那不是主动捡狗屎?她笑道:“也不必动气,等咱们宽裕了,自己雇个厨娘做饭吃。”   哪里知道,下午,柳家大娘子突然就打发婆子来请她过去,说是给三小姐梳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了,聂青禾在柳记做工这么久,柳家娘子和小姐们也没请她去梳妆,更没到铺子来找她梳妆过,今儿太阳要不在西边落下了? 第93章 香饽饽--她是个完美的妻子,她要是敢嫁我就敢娶!   且说晌午那会儿,珍珠吐槽老板娘,老板娘还抱怨呢。   柳大娘子闺名曹月桂,她好不容易逮着柳老板在家,就说铺子的事儿,“柳如归是不是也太纵着那个丫头了?她把熬洗发膏的院子交给她大哥,这不是任人唯亲吗?那可是我们柳家的生意!”   柳老板示意她稍安勿躁,“那方子可是人家聂姑娘的。”   “咱给她银子买断不就成了?一次性给她多少银子,何至于这样几天就给她几十两?我可听说她前阵子支了三十多两给她爹看病。这钱她还了么?”曹月桂万般不乐意。   柳老板:“铺子里有账房,都记着账呢。有借有还,都是她赚的钱里扣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曹月桂:“反正我觉得这不合规矩,她就算是掌柜的,那也拿掌柜的工钱,一个月五两银子顶天了,怎么的还能拿一百多?”   柳老板:“那是人家的抽成。你可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柳如链,你可别不识好歹,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儿女?”曹月桂就开始埋怨。   柳老板又麻爪了,“那你说的也不对啊。没有人家聂姑娘,咱也没多这块生意,人家多给铺子赚了好些钱呢。”   曹月桂:“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把她说给老三?让她给老三当媳妇?”   柳老板忙道:“你可别瞎说。人家聂姑娘有娃娃亲。”   “黄了!我亲自去跟宋家确认过的,宋家不是也说了,没有娃娃亲那回事!”曹月桂大声道。   柳老板看了她一眼,他自然也听说了,但是他不想说这事儿,“真的?不过就算和宋家的事不成,那她和那位年轻的贺大人可不一般呢。你可听外面说的了吧?”   曹月桂一副你落伍了说老皇历的表情,“没有的事儿!我仔仔细细问过了,她和贺大人压根没有什么,那是她和贺大人的表姐感情好,人家贺大人才帮忙的。”   她问过珍珠,聂青禾跟贺大人是不是有私情,珍珠自然只说自己看到的,贺公子都是因为洛娘子才和聂姑娘接触的,但是她也强调贺大人的确对聂姑娘非常照顾。   可曹月桂却立刻断定,贺驭是因为表姐才对聂青禾好的,并不是喜欢聂青禾,更不是要纳她之类的。   毕竟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那是绝对不行的。她为了保险起见,又问几个掌柜,林掌柜和钱掌柜也说贺公子都是来接洛娘子,偶尔会聊一聊,不见他和聂姑娘有什么额外的交情。   毕竟贺驭为人清冷端方,对别人冷淡少语,哪怕对聂青禾有点不一样,在他们看来那也是因为洛娘子的交情,他自己没有半点过火的。他们毕竟不是贺驭身边的阿大阿二,不会那么准确地把握到他的情绪波动。   曹月桂便胸有成竹,贺驭绝对看不上聂青禾,他京城来的什么名门闺女、什么绝代佳人没见过?哪里会喜欢聂青禾一个匠户家的小丫头,还抛头露面和男人打交道赚钱,侯府会允许这样的女人进门?   不可能!也就自己不嫌弃她当儿媳妇!   柳老板:“那你的意思?”   曹月桂:“叫我说,咱不如就把她说给老二!咱家老大两口子不爱管生意,咱把她说给老二,那以后等你老了,就把生意交给老二两口子,这总行了吧?”   反正怎么的也不能交给老三!   柳老板略一沉吟,“那倒是好。”说实话,他是真喜欢聂青禾这个孩子,就她从前憨憨的,他就喜欢,这会儿她那么能干,他就更喜欢。要是给老二,那倒是不错,以后是自己儿媳妇,自己把生意都交给她,看着比交给那俩败家子靠谱。   他的生意当初有一半是靠着岳家做大的,所以柳大娘子说话很管用,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庶子碰家里的生意的。   儿子不争气,他都愁白了头发,好在有个本家的堂弟能干,给当大掌柜。   他又觉得不大靠谱,“我瞧着人家聂姑娘不像会答应的,她一门心思做工赚钱。”   曹月桂嗤了一声,“那是没机会。不信你问问看,她保管乐意。”   柳老板却不想问,毕竟男女有别,他就让曹月桂自己问,“对人家客气一些,和气一些,让人家觉得咱们十分好相处,别吓着人家。”   曹月桂:“你瞧好儿吧。”她吩咐丫头去找二少爷回来,另外再把二少爷那院子好好收拾一下,多放一些盆栽过去,把家具、摆设都换新的。   她寻思着过两天请聂青禾来做客,指定能把小丫头给震慑迷住。   自家儿子生得一表人才,自家又有钱有势,肯娶她过门那简直就是纡尊降贵了。   这时候有婆子来给她报信儿,说是聂姑娘支了账上所有的银子,还预支了几十两去买了一座院子。   曹月桂登时就肉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都要让儿子娶聂青禾了,那聂青禾赚的银子可不都是自己儿子的?   怎么的,聂青禾这就花上了?   曹月桂原本还想准备两天,再让聂青禾来做客,这么一看实在是等不及了,她让人赶紧去请,就说请聂青禾来家里喝茶,顺便指导一下三小姐梳妆。   她又让人去大少奶奶那里,把三小姐柳馨儿给请过来,把自己的计划好好说给女儿听,让她帮忙配合。   柳馨儿听完以后,有些惊呆,蹙眉道:“母亲,这也太草率了吧。你请人家来喝茶,就直接说亲事?你……谁要是直接跟我讲,我也急啊。你好歹跟人家爹娘问问啊。”   曹月桂冷笑道:“你看那丫头,是她爹娘能做主的?她爹眼睛差点瞎了,是她张罗的。她奶奶和四叔上来,是她给吓跑了的。”   柳馨儿更不同意了,“我也听说了,我还问过珍珠呢,那位贺大人给聂姑娘帮了不少忙。现在知府衙门都还传聂姑娘是贺大人的心上人,为了聂姑娘,贺大人把沈公子给打了呢。母亲要是贸然跟聂姑娘说嫁给二哥,那不得得罪贺大人?”   曹月桂:“你想岔了,那是洛娘子帮忙,跟贺大人没关系。而且贺大人少年英才,还是勋贵出身,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匠户丫头?不过是图新鲜罢了,等他成家还是得娶那些门当户对的贵女小姐。我看这个聂青禾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她会算不到?”   柳馨儿有些无语,她母亲真的是聪明的时候聪明得不行,糊涂得时候也糊涂得不行,怎么就认准了人家聂青禾一定会愿意嫁给二哥?   曹月桂却觉得自己二儿子是聂青禾最好的选择,“她嫁给你二哥,我就把我名下的铺子交给她打理,她肯定乐意。”   柳馨儿忍不住心里吐槽,交给人家打理,赚了钱不给人家花,可真是好算盘。   曹月桂却觉得这是绝世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又问柳馨儿:“让你去拜访宋家,你去了吗?”   柳馨儿:“我没去。”   曹月桂急了:“你怎么不去?我跟宋秀才母亲说过,你……”   柳馨儿:“娘,你是我亲娘吗?你看不到宋家大娘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吗?她笃定他儿子要中进士,以后高官厚禄前途无量的。我是谁?我也不是绝世美人,也不是名门闺秀,我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啊。你觉得她能看得上我吗?”   曹月桂虽然凶,可是却受不得人家瞧不起自己儿女,更受不了女儿这样贬低自己,她揽着闺女,安慰道:“瞎说,商人怎么啦?她儿子读书不要钱吗?咱家除了有钱,还有人脉,到时候都是他宋清远的,有哪里不好?”   柳馨儿都要哭了,娘这是鬼迷心窍了啊,真是又固执又傲慢,却还不听人劝。   不说宋母的为人,就说宋清远跟聂青禾的传言,她也听了一些。   宋清远去铺子找了聂青禾几次,聂青禾都对他很冷淡,可他还是去找,别说什么两家交情,如果不是他对聂青禾余情未了,他一个自尊自强的秀才,能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小姑娘?   曹月桂已经让人去叫聂青禾了,还让女儿在这里帮忙,“你二哥的婚姻大事,就看你了。”   柳馨儿很无奈,怎么又给自己扣帽子?二哥的大事靠他自己,他吊儿郎当的人家聂姑娘能看得上他?   这时候柳征带着小厮大步回来,嘴里一直高谈阔论着什么,高兴得很,他大步进了曹月桂的院子,“母亲,你找我什么事儿?”   曹月桂满脸堆笑迎出去,拉着柳征笑道:“我儿,天大的好事,娘给你相中了一门亲事。”   柳征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一直给三弟催的么,怎么又来折腾儿子了?实在不行,你就给馨儿找一个。”   柳馨儿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有你这样给人当哥哥的?”   柳征哈哈大笑,“你正经,你在外面举办什么花会香会的,跟大家闺秀一样温柔贤淑扭扭捏捏的,在家里就对哥哥没大没小没点温柔样子。”   柳馨儿直接翻了个白眼还给他。   曹月桂跟儿子说相中了聂青禾。   柳征疑惑地看她,“谁?娘你说谁?”   “聂青禾啊,就是咱家铺子里那个女掌柜。”   柳征惊讶地看着她,“娘,你不是吧?你让我跟三弟抢老婆子?之前你不是说她小门小户的,嫁给老三挺好吗?让老三本本分分地不要肖想家里的生意?”   曹月桂拉着脸,“那你乐不乐意吧?”   柳征正色道:“我乐意。如果她敢嫁给我,我就敢娶。”   既然必须得娶妻,也没遇到喜欢的,那娶谁不是娶?这个聂青禾他去看过,虽然年纪尚小还没全长开,却已经可见是个美人坯子,又温良谦恭,每天笑眯眯的,还聪明能赚钱,这么完美的妻子他当然乐意。   “不过,你得把三弟安抚好,别好像我抢他的一样。”   曹月桂冷笑道:“他有什么资格和你抢?之前你爹不过是随口问问,又没有真的给他说亲,人家聂家也拒绝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没什么不对的,说明这家女好呗。   幸亏那时候聂家跟宋家还有娃娃亲那么一说,聂青禾和柳徽没成,这要是成了,哪里还有自己家老二的好事儿?   娃娃亲这种事,曹月桂也懂,两家感情好的时候,恨不得好成一家。可亲兄弟还会闹嫌隙,也会闹到互相不来往,更何况是干兄弟?按照她的了解,宋母可有日子不去聂家,聂家两口子也有日子不去宋家。宋母整天病恹恹的,聂家两口子也不去探望,这不是很说明问题?   娃娃亲这事儿,必然是已经不作数了。   宋清远和聂青禾的娃娃亲,只要改口说是宋清远和聂大力的指腹为婚,结果生下来俩儿子,那就不不作数,一下就能揭过去。   而且她还趁着去宋家串门的时候试探过宋母,两家并没有关于娃娃亲的文书、信物,只是两家嘴巴说的而已。按照宋母的意思,因为当时聂大力是女孩子,本来就作罢了,后来有了聂青禾,她挺喜欢那女孩子的。结果长大以后,这俩孩子情同兄妹,不想做夫妻,那当爹娘的还能逼着娶?   这种事都是两家自己说定的,外人自然无权干涉。   等申时的时候,丫头来报聂姑娘来了。   聂青禾跟珍珠两人拎着梳妆箱,跟着柳家的婆子到了柳家,她们从角门进来,一路往后院去。   她们接到信儿说是三小姐想跟聂青禾请教梳妆的问题,就打发人来请她。   老板家的千金有请,聂青禾自然不会拒绝的。   珍珠直觉是不是大娘子想找事儿呢,聂青禾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果要搞事儿那还是早点搞得好。   不过珍珠也说三小姐的确对这方面感兴趣,兴许就是想找她切磋学习一下呢。   到了院门口的时候,珍珠停下来,纳闷道:“给三小姐梳妆,为何来二少爷的院子?”   聂青禾闻言也顿住脚步,对那领路的婆子道:“这位大娘,既然是三小姐请我们,那麻烦你带我们去三小姐的院子。”   这时候柳馨儿就带着丫头迎出来,笑道:“我在二哥这里跟母亲说话,嬷嬷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聂姑娘,劳烦我们去我的院子吧。”   那婆子一个劲地给柳馨儿挤眉弄眼,那意思大娘子让去二少爷院子呢。   聂青禾和珍珠对视了一眼,就跟着去了柳馨儿的院子。   柳馨儿并不像传言的那样安静不爱说话,也不像柳家给她营造的人设那样温柔贤淑,反而有点活泼,喜欢说话。   等到了她的院子,聂青禾已经知道她上一次开花会的事儿了,她虽然首饰比别人的都夺目新颖,可她的发型却太一般了,没有什么变化。   她笑道:“我就不服气了,我家里开着首饰铺子,首饰比她们的新颖好看,难道发型会输给她们?再说了,咱家不是有一位名动全城的梳妆娘么,我跟你请教,总不会错的。”   聂青禾谦虚道:“三小姐过奖了,您若是为了和人比试,我觉得还是请温娘子指教更好,毕竟我都是给普通人梳妆打扮,就图个清爽利索,美观大方。”   柳馨儿:“我瞧着就好得很。”   她们去了燕息室,很快曹月桂就带了丫头婆子呼呼啦啦地赶过来。不等进门,她就问道:“馨儿,你怎么把聂姑娘给领走了?我们还在那里等人呢。”   柳馨儿忙给聂青禾介绍,又起身快步把曹月桂迎住,硬生生拉住了曹月桂的手,让她千万不要说太过火的话。   曹月桂看在闺女的面子上,跟聂青禾招呼一声,总归是带着老板娘的傲慢,昂着头满脸的审视。   珍珠尴尬得脚趾都要把鞋子抠破了,你拽什么啊?你在家里作威作福就行了,怎么还对聂姑娘摆起谱来了?   柳馨儿也感觉到了,就让大家都坐,又让人上茶。   珍珠忙道:“三小姐,聂姑娘不喝茶,就喝白水吧。”   曹月桂瞪了珍珠一眼,“那就给聂姑娘来一壶蜂蜜枸杞菊花茶吧,咱们家呀,从来不给客人喝白水的。”   聂青禾无所谓,笑微微地扮演梳妆娘的本分,跟柳馨儿聊一下她喜欢什么风格的妆容。   曹月桂给婆子使了个眼色,让二少爷也过来露个脸。   柳馨儿一边跟聂青禾说话,一边还得留意着她娘别做妖儿,真个是累,都不能专心思考聂青禾的话。   聂青禾感觉她有心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没介意,就道:“三小姐是想让我帮您设计一个发型和妆容,还是您有自己喜欢的?”   柳馨儿:“那劳烦聂姑娘你帮我设计一个。”她还加了一句,“昨晚儿刚洗过头。”   聂青禾笑了笑,示意珍珠帮忙梳头。   曹月桂一见立刻不乐意了,“怎么还让珍珠梳头?不是请你设计吗?”   柳馨儿蹙眉,示意她能不能不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聂青禾解释道:“我们梳头不只是梳头,还会给客人通头,把头上的穴位都按摩到,这个比较耗时间。珍珠在这上面有天分,比我做的好。”   珍珠听聂青禾当着大娘子和三小姐的面夸自己,特别骄傲,下巴都扬了扬。   曹月桂:“……”看给你得瑟的!   等把头发梳顺,头皮也得到了有效的按摩,柳馨儿的确觉得舒服很多,原本紧绷绷的感觉都放松下来。   聂青禾寻思柳馨儿见多识广,估计差不多的发型都知道,这都嫌不新颖,那自己也只能给她梳自创的发型。   其实梳头无非就是那几个招式,基本的手法有结椎、旋拧、结鬟、反绾、盘叠、垂挂等,可以一种手法梳一个发型,也可以几种手法配合。但是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要美观大方,坚固结实,哪怕是那种看似摇摇欲坠、慵懒随意的发型,也绝对不是一拨弄就散架的。   发型不结实是梳妆娘的第一大忌。   当然,为了增加床笫乐趣,那倒是要随意些了,毕竟乌发如云,层叠枕上也是一种乐趣。   因为三小姐还没有嫁人,聂青禾给她设计的发型就是底部盘叠为主,然后旋拧,再结鬟,这样结鬟就是往后往下摇摇欲坠,不会像飞天髻、望仙髻那样违反重力往上支棱着。   这样会显得发型灵动又富有层次变化,能增加主人的古典婉约美。   结鬟的地方可以绑上珍珠或者小银铃,盘叠的底部可以插戴簪钗,既能用首饰彰显财力,也不需要满头插戴像个人形展览器。   聂青禾动作很快,一边说一边做,真就两刻钟把头发梳起来,还结实得很,绝对不会摇两下就散架。   柳馨儿原本只是母亲找的一个挡箭牌和借口,对梳头没多大兴趣,这会儿一看就真的入迷了。   聂青禾可真厉害!   她要是能嫁给二哥做自己的二嫂,那可太好了!   柳馨儿现在觉得聂青禾太适合二哥了,以后指定能给二哥管住,再也不让他四处浪荡。   她朝曹月桂使了一个眼色,表示自己很满意。   曹月桂得意得很,刚想酝酿一下跟聂青禾提一提,却被柳馨儿打断了。   柳馨儿让丫头去拿钱,“聂姑娘梳头真的好,比温娘子不但不差,反而更加新颖,更适合每个人的气质。这个发型,出妆是值三钱银子的。”   聂青禾只要两百,这是她目前的定价。   柳馨儿也没强求,就让人给她两钱银子,又请教化妆的事儿。   聂青禾道:“三小姐,现在时间不早了,如果要学化妆不是一次的事儿。要不您有时间可以来我们铺子,看一看,很快就能学会。”   曹月桂立刻就要反对,去铺子,那不是拿馨儿给她当门面撑牌子么?   聂青禾轻描淡画地道:“通判娘子也来学过,只学适合自己的妆容,其实两三次就成了。”   一听通判娘子都去学过了,曹月桂又把那话咽回去,但是她还不服气,通判娘子能跟她家比吗?通判娘子是金家的,金家能跟现在的柳家比吗?   柳馨儿笑道:“好的,那咱们说定了,我一有时间就过去学。”   聂青禾就起身要告辞。   曹月桂:“时候还早,不如留下吃顿便饭,你和馨儿相谈甚欢,也不容易的。”   聂青禾道谢,却依然告辞。   曹月桂看她这么不给面子,就有些不高兴,认为聂青禾不识抬举,这要是做了自己儿媳妇,这么不听话那还了得?柳馨儿忙安抚她,示意如果对人家有好感,千万别胁迫人,免得招人逆反。   聂青禾和珍珠已经收拾好东西,再次告辞。   柳馨儿笑着送她们出去。   刚走到院子,就见柳征从外面大步进来,他特意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衣裳,没有戴多余的配饰,腰间只缀着两块青玉,整个人和干净清爽,看起来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柳征一眼就看到柳馨儿和聂青禾,毫不吝啬地夸道:“妹妹今日打扮不俗,让人惊艳啊,想必是咱家这位大名鼎鼎的聂姑娘帮你梳妆的。”   柳馨儿忙给介绍,“聂姑娘莫怪,我这个二哥就是这样随性洒脱,不受拘束。”   柳征先给母亲行礼,然后跟聂青禾问好。   聂青禾回礼,再度告辞。   柳馨儿就亲自送到自己院门口,然后让俩婆子领着她们出去。   柳征目送聂青禾的背影,对曹月桂道:“娘,你提亲吧,我很乐意娶她。这样干净清透的女子,很少见了。”   曹月桂:“你少贫嘴,她少见,难道你妹妹就多见?”   柳征:“我日日都见到妹妹,不是多见是什么?再说馨儿的确没人家好看啊。兴许是因为你没人家聂姑娘的娘好看。”   曹月桂:“放你娘的屁!”   柳征:“娘,你可悠着点,别熏着自己。”   曹月桂作势要打他,柳征先跑了。   聂青禾带着珍珠往外走的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柳徽。   柳徽急匆匆地过来,额头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见到她们两人平安无恙出来,松了口气,“珍珠,大娘没有难为聂姑娘吧?”   珍珠笑着摇摇头,“三小姐请我们来梳妆的。”   聂青禾跟柳徽见礼,“多谢三少爷关心,我们先回了。”   柳徽:“我送你们出去吧。”他让那婆子先回去,他送两人出去。   那婆子回去汇报给曹月桂听,给曹月桂气得“啪”的拍了一巴掌桌子,“这个三儿,他想干嘛?难不成他以为他还配得上聂丫头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配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曹月桂:她不行,她小门小户,她出身低微,她抛头露面,她精明算计……人家贵人不会看上她的,给我当儿媳妇正好!   柳馨儿:给你管铺子赚钱,然后不舍的给人花?人家又不傻!   贺驭:跟我抢媳妇儿?哈。   柳二少爷:高抬贵手,是我娘抢,不是我! 第94章 美妆班--新的合作伙伴,真养花大户。   从柳家离开,聂青禾还奇怪柳大娘子这样的个性,居然一直没来铺子里巡逻,既没有当众拿老板娘派头,也没有当众给自己下马威,聂青禾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她不知道,以前老板娘的确要去铺子摆谱的,还惹出一些乱子,气得柳如归要走。   后来柳如归就和老板约法三章的,再不许老板娘去铺子里指手画脚,否则那铺子就让老板娘自己管,他绝对不会再管的。   老板当然知道自己老婆和柳如归的差距,就跟自己老婆说得清楚,不管有什么意见,跟他说跟柳如归说,就是不能去铺子抖威风,否则家里生意黄了可别怪他不出力。   洛娘子原本还担心老板娘欺负聂青禾,听聂青禾说老板娘很客气,柳三小姐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她也就不担心了。   只是因为柳三小姐可能要来铺子学梳妆,聂青禾还是让林掌柜布置了一下,把二楼的贵客区专门隔出来,之前通判娘子在这里学过,现在聂青禾打算把此处布置成专门的学梳妆区。   聂青禾家买了新房正修葺一下准备搬家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街坊邻居、她的新老客户们。   一时间有恭喜的,有羡慕的,有说酸话的,还有阴阳怪气的。   他们都觉得聂家在金台城住了这么多年都买不起房子,怎么突然闺女去柳家做三个月就赚到了?这得多少钱啊?   有人觉得这是柳家在培养儿媳妇,给儿媳妇的聘礼,甚至有人旁敲侧击地问柳老板以及几个掌柜,柳大掌柜当场就怼回去,让他们少瞎说,人家聂姑娘是凭本事赚的钱,那些老板整天去进货你们是眼瞎看不见?还是那么多妇人整天去梳妆你们看不见?   说这话,你们不嫌害臊?   不过有人问到柳大娘子跟前,她的态度可就暧昧得很了,等于默认这个说法。   于是就有人私下里流传,聂青禾要跟柳家二少爷结亲,只是还没正式提亲,所以大家也不敢真说。   聂青禾自然也听闻这些,她根本没当回事。其实这些传言也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赚了大钱的女性,在普通人眼里,这太另类了,他们难免就要关注她,八卦她。   至于人家说二少爷,聂青禾直接没当回事,她对那个二少爷一点印象都没。   她不当回事,洛娘子可紧张得很!   她虽然不知道贺驭在哪里,却还是逼着阿大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贺驭柳家可能看中了青禾,要为二少爷求娶她当媳妇。   看他急不急!   贺驭不在家,她作为血缘最亲的表姐,自然要替他打算。   怎么能让柳家捷足先登?   如今聂家新宅子已经修好,工匠们已经结账撤了,房子还在晾晒跑潮气,聂父聂母带着小力住在原本老苍头住的班房,聂青禾三姊妹还是回租房睡觉。   晚上洛娘子都是邀请聂家三口去她家一起做饭吃的。   今儿聂母问洛娘子吃什么,洛娘子就说要吃聂母的拿手饭——手擀面。   聂母很开心,觉得洛娘子慧眼识人,发现了自己的厨艺。全是磨的细细的小麦粉,又细又白,聂母和面擀面的时候都格外卖力,心情也格外飞扬。   她对洛娘子笑道:“孩子们都说我做饭的手艺不行,见天的都是黑面粗面,糙米杂粮,没油没肉的,那做出来能好吃?今儿这细白的面,这面条不好吃你找我。”   洛娘子笑吟吟地帮她递切面条的刀,“我信,青禾做饭那么好吃,也不可能是天生的,肯定跟婶子学的。”   说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闺女,聂母可就更骄傲了。   洛娘子试探道:“婶子,我听说柳家想求娶咱们青禾?”   聂母立刻摇头,“没有的事儿,我们青禾不会嫁给柳三少爷的。”   洛娘子:“现在是二少爷,大娘子的儿子。”   聂母惊讶道:“啥?怎么传成这个了?”她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的,我们青禾也不会喜欢柳家二少爷的。”   “婶子,那您打算给她说门什么样的亲事?”洛娘子听聂母的意思,倒像是青禾的婚事首先得她自己喜欢呢,那贺驭应该有很大了吧。   聂母一边卡哒卡哒切面条,一边道:“咋也不能跟她爹似的再是个匠户,要是读书人那最好,怎么说身份也体面。”   洛娘子心道,好,贺驭合格了,那身份体面。   聂母又道:“可门第也不能太高,太高了我们高攀不起,到时候闺女受委屈。就宋家那样的,都恨不得把儿子捧上天,给我们闺女踩泥里呢。”   洛娘子心又沉下去,那贺驭不是比宋清远还高着十万八千里?她忙道:“要是没婆婆也行,就不会那么多事儿。”   聂母点头,深有感触道:“那可不?”说到婆婆,那她可能说三天三夜了。   洛娘子听着贺驭又有希望了,后婆婆管不到他媳妇。   聂母却道:“这没娘的孩子也不行,一般啊没娘的孩子从小受磕打,心里苦,这人啊,心里一苦就容易生事,不是心眼小就是心太大,再不就是有点别扭,那脾气一别扭,就不好相处。”   说着说着,她看洛娘子脸色露出了委屈、伤心的模样,忙道:“闺女,咋了?”   洛娘子:“呜呜呜,婶子,我和贺驭……都没娘啊。”   聂母:“……”我不知道啊,青禾那丫头也没跟我说过啊。她赶紧把面条放下,上去给洛娘子擦眼泪,像哄孩子一样拍拍背,揉揉胳膊的,让洛娘子别难过了。   “这没娘的孩子招人儿疼,我就那么说呢,你别往心里去啊,心大点不受罪。”聂母宽慰着她。   洛娘子擦擦眼泪,幽幽道:“哎,我就担心我们贺驭没娘,后娘对他不好,有后娘就有后爹,这以后找不到媳妇,可怎么办啊……”   聂母又心软了,心疼了,哎呀,这可怜的孩子,她道:“不会的,贺公子那么能干那么俊俏的小伙子,还能找不到媳妇?”   洛娘子:“那要是人家嫌弃他没娘,脾气不好啥的。”   聂母:“我瞧着他脾气好的很。人有礼貌,本分,不错。”   洛娘子帮她把面条捡到盖垫上,“那以后婶子你也多疼疼他,他比我还可怜呢。”   聂母刚买了房子,正在兴头上高兴呢,压根没想什么侯府将军的,只觉得贺驭是个没娘的孩子招人疼,她满口应承:“那肯定的,以后你们就把我家当自己家,婶子疼你们。”   洛娘子麻利地给她帮忙,还要给她烧火。   聂母忙让她一边歇着,但是见她坚持,也只能由她忙活。   等吃上青菜鸡蛋面的时候,洛娘子已经一口一个干娘地叫着了。   聂母寻思真是坏事到了底好运自然来了,果然聂老婆子和他四叔是扫把星,妨碍着她家的运气,如今他们滚蛋,这好运可不就连连了?   先是闺女不迷恋宋清远了,然后去铺子赚大钱,又给家里买了新房子,她爹的病也要好了,现在又和洛娘子这样的人家攀上了交情,咋看都是好运来了。   洛娘子也高兴,她不但有聂青禾那样的好妹妹,还多了一个聂母这样的好干娘,整天耳旁风吹吹,想必可以帮贺驭在聂母这里留一个极好的印象。   总比宋清远、柳家俩少爷要好得多就是了!   而聂青禾虽然很忙,好在有珍珠和杜玉兰这两个得力助手,普通客人上门梳妆基本就是她俩招待,若有贵人上门梳妆,就直接上楼,聂青禾会帮她们梳妆打扮。   自从通判娘子找她梳妆、上门学梳妆以后,柳三小姐又请她上门一次,之后她也上门学梳妆。   她俩一动,其他贵人们就坐不住了,因为通判娘子人美好打扮,柳三小姐也是未婚小姐们的风向标,她俩打扮成什么样子,别人都盯着呢。   有的会模仿,有的则怕被攀比下去,总要旗鼓相当。   所以,她俩一动,这仿佛一个信号,别的贵人们也开始关注聂青禾了,越来越多的金台城富家娘子和小姐们,开始找聂青禾梳妆。   一开始她们都想跟聂青禾摆自己的身份款儿,想让聂青禾上门,她们可以多给钱,反正她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她上门一次二百钱,她们可以给四百。   聂青禾直接改了规矩,除了新娘子和不良于行的妇人,其他人一概不上门,另外她也提高了自己给人梳头插戴的价格,提到比温娘子略低一些。   她这样做一是不想出妆浪费时间,耽误其他工作。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不想和梳妆楼打擂台、抢夺客户。   她提高了自己梳头插戴的价格,那么跟梳妆楼相比在梳头上就没有优势,那些不想化妆的就没必要非得找她梳头。   梳妆楼能做了这些年,梳头插戴的手艺自然经得起考验。而化妆是她们的弱项,产品也不是她们擅长的。   聂青禾给自己的定位是靠梳妆吸引初始顾客,靠好的产品积累资金,然后靠美妆一条龙来占领市场做大的做强。   她从来没有把梳妆楼列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她作为穿越人士,拥有别人没有的金手指,可以赚别人赚不到的钱,自然也不会去和别人抢夺生意,压缩别人的生存空间。   因为聂青禾这个不出妆的新规定,一下子筛掉那些只想攀比才找她梳头的人。   而真正想找她梳妆学化妆的人,就会上门虚心求教,希望聂青禾能够帮忙设计几个适合自己的发型和妆容。   聂青禾看想学梳头的人不多,但是想学化妆的人却不少,足足有十个呢。   于是她干脆成立一个美妆班,一两银子包学会适合自己的妆容,彩妆可自带也可以买她的,不强求。   授课地点就选在柳记首饰铺子的二楼,授课时间每天午后讲课半个时辰。   第一天上课,聂青禾就被金台城的贵妇和小姐们惊呆了。她们坐马车的、坐轿子的,丫头婆子前呼后拥的一起过来,有的捧着痰盂、有的打着扇子,还有端着茶壶的、捧着蜜饯的。   我天,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炫富的?   这当中最耀眼的就是秦家的那位三小姐秦宝莲,她和柳馨儿年纪相当,财富相当,容貌也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只不过在人前,秦宝莲不像柳馨儿温文尔雅,反而有些锋芒气盛。   聂青禾亲自迎接她们,也一一听了引荐,一遍就把诸位小姐记住,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也记了个八九不离十,至于其他随行婆子丫头的,随便她们了。   她一接触就感觉到这些小姐们之间涌动的暗流,真的不比那些娘子们的小,反而因为她们未婚、有钱,竞争的目标可能重合,那么竞争的手段自然也就越发惊人。   聂青禾觉得这些都和自己无关,学霸打架,老师不能掺和。   第一堂课,她也没有给这些娘子小姐们炫耀的时间,简单自我介绍一句就讲课程安排。“咱们这个班级目前十一个人,可能有人学得快,三天就能毕业,也可能有人慢一点,得四五天。希望大家不要故步自封,要互相交流帮助,分享可以让人进步。”   她们看着她,觉得十分新奇。   聂青禾又点了柳三小姐当班长。   “聂姑娘,什么是班长?”有人问。   聂青禾:“就是我们这个班的学长。因为三小姐对这些研究比较多,学得快。”   柳馨儿立刻起身,袅袅婷婷地转圈给大家行礼,温文尔雅地道:“请大家多多指教,有问题可以多分享交流。”   现学现卖,她学得很快。   不管聂青禾是不是匠户女,只要她开班站在先生的位置上,她们下意识地就会以对待先生的态度来对待她。   秦宝莲就在一旁憋气,她也想当班长!她和柳三小姐从小就别苗头,西风东风的吹来吹去,自然不能输给柳馨儿。   聂青禾却没给她机会,毕竟三五天的就该学会了,纠结什么班长不班长的?   她道:“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自己的脸型。要想化好妆,我们起码得对自己的脸型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优点是哪些,适合什么妆容产品等。”   她这话一出,别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认真听讲了。   半个时辰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平时矫情的她们居然没人闹着上厕所,也没人要喝茶洗手打扇子什么的,简直不可思议。   聂青禾说下课的时候,她们还意味犹未尽的,让她多讲一些。   秦宝莲道:“聂姑娘,你再多上一会儿,我们愿意多付钱给你。”对她们来说,钱不是问题啊。   聂青禾笑道:“不好意思,课程太久大家都会疲惫,半个时辰已经很长了。”   前世一堂课才45分钟,现在她嗓子都要哑了呢。   她跟众人说下堂课会开始化妆实操课,如果有化妆刷和彩妆的都可以带来,没有的就用铺子里的。   秦宝莲:“聂姑娘,我可以跟你买吗?”   柳馨儿有的,她必然也要有!虽然自己也有不少,但是她没有聂氏的,她要收集所有的!   聂青禾:“化妆刷我这里定了一批,谁想要可以跟珍珠去买,彩妆的话我们作坊还在赶制,眉粉、香粉和腮红做得快现在有货,口红膏要慢一些得明天才到。要买的去找杜姑娘说。”   聂青禾话音刚落,她们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快速地下楼去买了,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聂青禾这里有二十几套化妆刷,大中小四个刷子,一般人化妆不需要太多化妆刷,四件套足够的。   因为之前柳大掌柜要送贵客,所以都是精挑细选纯羊毛材质,雕花红木把手,一套一两银子。   十一个人,二十套被一抢而空,还有俩姐妹儿走得慢没抢到的,在那里委屈得不行,“秦小姐,你干嘛买四套,我们都没买到,还怎么学?”   秦三小姐得意得很,“那又如何?先到先得。我买四套,我娘一套,我姐姐一套,我今儿用一套,明儿用一套不行吗?”   那俩女孩子被气得够呛。   柳馨儿上前,温温软软地劝道:“莲儿妹妹,你就匀一套给她们,大家上课自然要互相帮助。”   秦宝莲不乐意:“你就会跟我装!”装得你多温柔大方,谁不知道你坏!   聂青禾让来顺赶紧去王记笔铺再下单一百套,如果有存货全都买过来。她知道王记笔铺的掌柜在她订了以后也做了一些放在铺子里卖,结果书生们闹着玩,有的买回去画画,有的买回去刷浆糊,白糟蹋好东西。   来顺很快就带回来几套,平息了小姐们的争端。   至于彩妆品,聂青禾有了经验,让她们按需购买,一人一份,结果买完以后还有剩下的,又被她们给瓜分了。   秦莲儿抱怨道:“聂姑娘,你索性多做些,做这么点埋汰谁呢?打量谁买不起呢?”   立刻就有几个小姐也附和,“对啊对啊,卖贵点,免得不够卖的!”   好东西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的!   聂青禾还好,前世毕竟也见多识广了,可杜玉兰只是小康人家的闺女,哪里见过这种财大气粗的。平日里她买盒普通胭脂都要犹豫很久,还得货比三家,买价格最便宜的。   这些小姐们,一两银子一盒的腮红,一两银子一小盒的胭脂膏子,她们眼睛都不眨,就跟不要钱一样地买,甚至还有人嫌便宜!!!她觉得不认识银子了,如果不是自己收钱,她得怀疑都是托儿!   她觉得真该让嫂子们来瞧瞧,别整天窝在家里以为自家就是天下了,整天鸡毛蒜皮的事儿扯不完。   聂青禾安慰她们,许诺来年夏天会多做一些,到时候大家都能买到,“我们已经托花市、花农们多种些需要的花了。”   这时候其中一个文静乖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小姐温柔道:“我家在乡下有花田,如果聂姑娘需要,我可以跟家里说让他们种你要的花儿。”   聂青禾一听,眼睛都亮了,忙问:“美云小姐,不知道贵庄有多少亩花田?”   赵美云柔柔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我哥说,城外花市卖的都是我家的花。京城那边四之一也是我家的花。”   聂青禾:“!!”真养花大户!   她仔细一想还真是,很多花农也姓赵,他们之前订花朵的那个村子可不就叫赵家村?   这时候耕地绝大部分都要用来种粮食,能够大批量种花、种草或者用来当跑马场,那都得极有势力的人才能做。   之前聂青禾都是让林钱两位掌柜去订,按照现有的交情和规矩,他们能定的就是那么多。   现在有赵小姐回去帮忙说说话,那自然可以多订一些。   好在红蓝花提炼的胭脂膏子她可以直接拿来用,加上其他的颜色就能把大红色调成橘红、粉红,节省了不少原料。   要进红蓝花胭脂膏子,要么从花想容拿货,要么就是从一些西域商人那里拿货,还有就是一些跑西北的客商,陈老板和王老板那里有点路子,但是进货量极其有限。   而西域商人也很不稳定,他们不能定时定量交货,很多人都是一锤子买卖,不保险。   所以聂青禾只能从花想容拿货。   花想容的老板就是赵家啊!   金台城的这六大家族,彼此之间都是亲戚,街面上的铺子和生意也基本都是他们的,或者和他们沾亲带故   柳记和花想容自然也有生意往来,大掌柜柳如归和花想容的老板关系也是很好的。   聂青禾知道她这里的高档洗发膏,除了黄掌柜拿走的,其他的就是大掌柜卖给了贵客以及卖给了花想容一部分。   赵美云很乐意回去帮她问问哥哥,到时候可以多给聂青禾一些花。   翌日赵美玉就给聂青禾带来了好消息,她大哥答应多给聂青禾供货。   作者有话要说:洛娘子:贺驭这辈子能脱单,真的全靠我! 第95章 相思--温娘子上门。   不过他也有个条件,就是希望聂青禾能把她的高档洗发膏、彩妆、护肤品等产品,也放到花想容的铺子里去卖。   具体合作方式,他欢迎聂青禾回头去铺子里细谈,肯定会有一个让彼此都满意的模式。   聂青禾答应了,会找时间去花想容。   之前她需要花朵的时候,让林钱两位掌柜去和花想容谈,结果谈下来的数量有限,哪怕就是大掌柜去那也不能尽数满足她的需求。这自然也是花想容的盘算,他们想和聂青禾合作,但是又不想被柳记拿捏。   聂青禾不知道他们几家之间的那些纠葛,她只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既然有人愿意做代理,那当然好啊。   今日是第二堂课,教她们如何给自己化妆。她建议小姐们每个人带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自己学不会丫头学会也一样,反正回去都是给她们化。   大家正说好呢,谁知道秦宝莲来了一句,“学化妆当然是自己学有意思啊,自己会化才有成就感嘛。”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挤兑人,柳馨儿就也算了,不想显得自己手笨一样。   她俩不带丫头,其他几个也不好意思。   最后还是赵美云柔声细语道:“那我……我可学不会,我还是带香儿吧。”   她半点不怕人家笑话自己手拙,也不和人家攀比非得怎么样,反正她就是来学化妆的,香儿学会也一样。   看她先探路,其他也有两个小姐说叫丫头上来的,她们也学得慢,想让丫头帮忙。   秦宝莲翻了个白眼,“出息!”   聂青禾不想让这些富家小姐们整天吵吵,就拍拍手让那三个丫头一起上来,她直接点的名字。   柳馨儿跟旁边的小姐夸聂青禾,“聂姑娘记性真好,才见一面的人,她就都记住了。”   赵美云没说话,却主动点点头,是呢是呢,第一次见面,不但记住我了,还记住我们香儿了呢。   丫头们来了以后,都跪在小姐脚下。   聂青禾看着不得劲,就让她们搬凳子来坐,可丫头们却不敢和小姐们平起平坐。   聂青禾:“你们站着太高,影响我视线了,会妨碍我讲课的思路。都坐下。”   柳馨儿就让她们搬矮一点的凳子坐在旁边,她们这才去坐了。   聂青禾已经教过她们分析自己的脸、做分区,然后练习手法等,让她们实际操作试试。她则陪伴半个时辰,现场指导她们。   这时候珍珠跑上来跟她说温娘子来了。   聂青禾有点意外,没想到温娘子会亲自过来,按照铺子的规格,请她去二楼雅间坐。   温娘子身材窈窕,衣着素雅,发型发饰都简约低调,妆容得体,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却又看不出具体年纪,相貌不十分出众,胜在气质优雅淡然,让人见之忘俗。   是个美人了。   聂青禾请她入座,“温娘子可是有什么指教?”   温娘子自从进来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聂青禾。   虽然她一直没正面接触过聂青禾,却一直都关注着,早就听说柳记来了个小丫头给人梳妆打扮,不但发型新颖,而且还会妆面。   以前她并没有把聂青禾放在眼里,毕竟城内这么多插戴婆,也没有一个能和她抗衡的。   可随着聂青禾的实力提升,先是知府夫人当众夸她,尤其廖娘子那一次抛出橄榄枝聂青禾却拒绝了,温娘子知道以后心情是比较复杂的。   一方面觉得小丫头有天赋,可以收为己用,多培养几年就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接管梳妆楼。毕竟自己年纪大了,也没有子女,梳妆楼何去何从还难说。   一方面又觉得小丫头有些目中无人,居然瞧不上梳妆楼,也太自大没有斤两了。   只要金台城的贵人们不光顾她的生意,那么不管她卖多少发网、高档洗发膏,也还是上不得台面。   她也试探过那些贵人们,她们都表示不会舍弃梳妆楼,不会选择聂青禾的。就连聂青禾的老东家柳家大娘子,也明确说过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小丫头,三小姐她们也不会找她梳妆的。   可事情就在金虎娘子去她那里梳妆之后开始改变了,她把通判娘子带给聂青禾,通判娘子开始上门。柳三小姐又找了聂青禾,现在她都上门学梳妆,那其他的富家小姐们还能坐得住?   这两人一个带动了妇人圈子,一个带动了小姐圈子,如今她们都开始去聂青禾那里学化妆了。   温娘子就有些焦虑了。她发现聂青禾比她更有创造力,不但能梳出新的从没见过的发型,也能化大家都不会的妆容。   唯一还算庆幸的是,小丫头停了上门梳妆的服务,不会跟梳妆楼抢生意。她甚至一下子就领会到,聂青禾不出妆、提高梳头插戴的价格,是给梳妆楼示好。   另外,小丫头那里人手不够,只有俩帮手,就算上门梳妆的人再多她们服务的人也有限,赚钱自然也有限。   温娘子又好奇这到底是小丫头故意的,还是不会经营?为什么不多请几个人?   诸多问题在脑子里盘旋不去,只听别人说总归没有具体的印象,所以温娘子上门了。   她微微颔首,问道:“你喜欢梳妆?”   聂青禾点点头,“还行。”   温娘子:“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想去梳妆楼,却来柳记?”一群大老爷们的地盘,有什么好呆的?   聂青禾笑道:“我是冲着大掌柜来的。大掌柜为人和善,对伙计们也多有回护,对我爹和大哥也很好。”   温娘子挑了挑眉梢,唇角撇了一下,“难道我不和善吗?我也从来不打骂别人。”   聂青禾:“还请娘子见谅,毕竟我在此之前也不认识娘子。贸然去谋差事,也不合适。”   温娘子接受了这样的说辞,又问了几个自己疑惑的,比如为何不出妆了,为何不多招几个女孩子帮忙等等。   聂青禾:“其实我本来就没想到一直梳妆的,梳妆只是一个开始,最主要的还是教会大家自己化妆,然后卖彩妆给她们。”   温娘子想了想,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确比自己会赚钱。可如果这样的话,小丫头就是个商人,不是个手艺人,更不是自己追求的那种雅艺人。这么说难道小丫头和柳如归是一类人?温娘子想得有些憋气。   难道是自己不配吗?   “之前廖娘子邀请你来梳妆楼,你拒绝了。”   聂青禾笑得眉眼弯弯的,“温娘子千万不要介意,我只是对自己要做什么有很清楚地定位,不只是梳妆楼不去,别的地方我也不去的。黄掌柜和花想容也问过我的。”   在她彩妆做出来的时候,花想容的掌柜也接触过她,问她愿不愿意去他们那里,给的钱比在柳记更多。   聂青禾自然也是婉拒。   温娘子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生气,只是她觉得自己和聂青禾应该算同类人,自己对聂青禾也应该有一种吸引力才对,没想到并没有。   “你这里缺人手,不如我送两个巧手小女孩子给你,你略加调教就堪用。”她顿了顿,至少比你那两个笨拙的丫头好得多。   聂青禾:“多谢娘子,不过还是不用了。倒是如果娘子想学化妆技巧,可以让灵巧的小女孩子过来。她们可以学全套,从洁面到修眉、化妆、调色等等,一个人包会也只需要十两银子。”   温娘子挑眉,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眼神,这丫头可以啊,不露锋芒却绵里藏针,这也是自己想要的!   反正她想和聂青禾扯上关系。   自己的梳妆楼这么多年已经没有进步的空间了,一直不温不火的,如果这个丫头肯去,自己立刻就交给她管。可她既然拒绝,那就让女孩子过来学化妆吧。   这样也可以为梳妆楼增添一些新的内容,她笑道:“你不怕我学会了,抢你生意?”   聂青禾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会?我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学会梳妆呢。”她俏皮地笑起来,“所有女人都爱美,那不都得来买我的彩妆吗?我们后续还会推出更好的护肤品、美容品,可以祛斑美白呢。”   温娘子:……这丫头,见缝插针地让人买她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个商人无疑了!   她故意道:“我学会了,也未必买你的香粉和胭脂,花想容也有呢。”   聂青禾笑微微的,“娘子,花想容以前的种类没有我多,颜色没有我全,也没有我的好用呀,今天他们赵老板也说要跟我拿货。大家都是商人,商人就要互通有无嘛。”   温娘子:……果然是个商人,满身铜臭!就真会做生意,真想把梳妆楼交给她!   温娘子是个干脆利索的,跟聂青禾谈妥了,回去就把三个九岁的女孩子打发过来。她要求她们跟着聂青禾的美妆班学梳头插戴加化妆修眉,一个人十两银子。   望着眼前三个一般高矮、一般清秀、一般笑眯眯的女孩子,聂青禾有点说不出话。   “聂姑娘,我们三个是三胞胎,我叫大双儿,我妹妹叫双双,小妹叫小双儿。”为首的女孩子声音清脆,银铃一般。   聂青禾:“……”这年头还能见到三胞胎女孩子,着实不容易。毕竟这时候医疗不发达,双胞胎都不容易存活,更别说三胞胎了。   她就把三个女孩子安排在楼上,让她们跟着学。只是她们受了温娘子叮嘱,要一整天都呆在这里,晚上聂青禾下工她们再回家。   聂青禾也没异议,毕竟人家还自备伙食费了呢。   这日上完美妆课,聂青禾跟洛娘子感慨,“那位赵小姐真是个安安静静的小美人。”   虽然柳三小姐名气大,秦宝莲脾气大,但是在聂青禾看来,反而是那个赵美云更有看头。化完妆以后,赵美云就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真的是静如娴花照水,但是又不是呆呆的木头美人,颇有灵气。   虽然她看似手拙,但是却不至于让人嘲笑,她看似单纯却又情商很高,反正和她相处就会很舒服。   赵美云给人的那种舒服,不是柳馨儿那种刻意作出来的感觉能比的。   洛娘子把笔插在发髻上,捏了捏聂青禾的脸蛋,“我瞧着还是你最美。”   聂青禾把脸颊鼓起来,就把洛娘子的手指滑下去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姐姐,我家的房子再晾几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洛娘子搓搓手:“我可期待你们赶紧搬过来了,咱们好暖房啊。”   珍珠和杜玉兰也凑过来,“那房子我们去看过,收拾得真好看。”   聂青禾:“那暖房的话,大家都得去吧?”   她们都点点头,说肯定去的,来顺听见了也插一句,“聂姑娘难道你不想请我们吗?那我们可要伤心啦。”   这时候有人来买发网和洗发膏,珍珠和杜玉兰过去招呼。   聂青禾就问洛娘子,“贺驭……什么时候回来啊?”   洛娘子抿着笑,“你想他啦?”   聂青禾立刻否认:“哪有!那他出了力,暖房总得请他吧。”   洛娘子:“兴许你多想想他,他就早点回来了呢。”   聂青禾的脸红了,嘴硬道:“我就想了怎么的呢?他是我救命恩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每天想多少遍都不算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早晚都要祷告老天,让老天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说完她双手合十祷告一下,又对洛娘子道:“反正也不是只有我这样,对救命恩人都得这样!”   洛娘子被她逗得笑得不行,觉得贺驭没白患得患失睡不着觉。   晋西北,甘台山   山风冷肃,黄叶纷飞。   贺驭一身大红飞鱼服,山风猎猎飞卷着他的衣摆。他手里的雁翎刀被血染红,滴答滴答在地上蜿蜒出一片血流。   他雪颜乌发,俊容冷酷无情,视线扫过地上的死人如看蝼蚁一样,没有半点动容。   赵千户呼哧带喘地跑过来,躬身行礼,“大人,强盗头子已经抓了。他们果然和黑矿有勾结,藉着挖煤的名义私自挖铜矿,私下铸钱!这可是罪大恶极,带回京城肯定要枭首示众!”   贺驭唇角抿直,冷冷道:“杀了!”   赵千户惊讶地看着他,不解道:“杀了?”这要是押解进京,那可是泼天的功劳。   这自命黑龙的土匪头子躲在中条山上,盘踞天堑,自以为无敌,不是抢劫商户就是劫掠百姓,当地百姓对他们咬牙切齿,可惜官府屡绞屡败。这会儿居然还和黑矿勾结,私铸铜钱盗窃国库,那不得押解上京让陛下高兴一下?   贺驭垂下眼睫,眼尾如他手里的刀尖一般锋利,睨了赵千户一眼,“不等你进京,这厮要么被人杀掉,要么被人救走。甚至有人上书他已被朝廷招安,愿意归顺朝廷戴罪立功,你怎么办?”   赵千户愣了一下。   这,这谁他娘敢……   贺驭轻哼,没再说话,转身径直下山,“杀了他。我要即刻回京覆命,还有要事需回金台城。”   赵千户:要事?什么要事比这天大的功劳还重要?现在朝廷紧缺铜矿铸钱,他们发现这等大矿,那可是龙颜大悦的好事,怎么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等等,晋南是谁的地盘?就算挂着羊头卖狗肉,用煤矿的掩护挖铜矿,那也不可能逃过那位的眼线吧?现下那位奉旨入京,晋南空虚,贺大人趁虚而入,调动外地卫所三个千户,直接把盘踞了十年绞杀不灭的黑龙老巢给灭了。   赵千户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不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妈呀,这辈子以后都不来晋南了!   赵千户追着贺驭,跑得比兔子还快。   贺驭却没让他跟自己一起走,宰了强盗大头子以后,他让赵千户留在晋南,跟当地卫所交接煤矿和铜矿事宜。他们顺便把聂家三口所在的黑矿也拔了,里面被拐来的黑矿工自然也得安置遣返。   这些让赵千户去办等于把功劳送给他,赵千户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莫不从命。   贺驭则带着阿二和几个随从,快马加鞭直奔京师。   他们在香山驿休整的时候,驿丞给贺驭送上了金台城来的书信。   阿大大体知道他们的方向,但是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就把洛娘子的信送到这里来。   贺驭看到信还一怔,按说阿大知道他出来办事,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给他寄信,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把信拆了。   阿二跟在他身后,见他扫了一眼俊颜就冷冰冰的,就知道信里肯定有事儿。   贺驭看完信,表情愈发冷冽,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二破天荒地主动关心了一句,“公子,回金台吗?”   他断定公子定然恨不得插翅回到金台城。   只是他们必须回京覆命,且过几天就是公子母亲祭日,公子必然不会缺席的。   贺驭缓缓道:“先回京城。”   表姐只是说柳家大娘子想为柳征求娶青禾,却还没开口。   最关键的是,贺驭笃定青禾不会答应,她怎么可能喜欢柳征。她连竹马宋清远都不熟了!   这些日子他只要没事的时候就会想她,把他认识她的点点滴滴想了不知道多少遍。   从他那个雨夜将她从泥坑里捞起来,她睁开眼露出惊艳的眼神,拉着他的衣襟擦脸上的泥水,到那个傍晚他陪她回到铺子,漫天的胭脂色笼着他们,她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   她那样专注开心地望着他,他感觉那是像他一样心动的颜色。   他要回京祭拜母亲,告诉她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他要向她的父母提亲,他要和她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我有两部分,一部分疯狂阴暗,一部分柔软温暖。 第96章 烧蓝工艺--赵祯澄。花想容。   转眼过了两天,聂青禾的美妆班有人学会毕业,有人又进来,加上三姐妹一共有18个人。   聂青禾没等到大掌柜回来,就决定先去会会赵老板了。   这日上午她让来顺去给花想容下了帖子,想在花想容的作坊约见赵老板,赵老板立刻就给了回应,他随时恭候。   聂青禾就让林掌柜陪她去一趟花想容,她想顺便参观一下花想容的作坊,看看他们的制作能力。   花想容现在是赵美云的大哥赵祯澄在管。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却也有着青年成才的傲气和自信。   听林掌柜说金台城六大家族里面的年轻一代,刨除有俩走科举的,赵祯澄是经商里面最年轻有为的。   不说比起柳家那俩少爷,就是秦家、金家、黄家、王家那些年轻一辈,他也是最出色的。   这一点聂青禾在和他会面的时候就有了直观的理解。   不是她贬低自己,因为当下风气就是如此,这些久居福贵高位的年轻人,基本都傲慢无礼,对女孩子充满了审视和评判。哪怕林钱两人现在对她佩服得很,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瞧不起她的,更不用说黄掌柜那些。   赵祯澄就完全没有流露出轻视或者审视的意思,他的目光清澈坚定,对人彬彬有礼,相处的时候会让人如沐春风。   看得出来,他涵养很好,想必也是专门做过功课,了解过她。   让聂青禾欣赏他的还有一点,赵祯澄虽然年轻有为,有傲气但是为人不傲慢,而且他只有一个妻子,并没有通房和纳妾。据说此人生活、交友也非常自律,从不去风月场所,日常除了工作就是正常会友、读书、习拳脚功夫强身健体。   寒暄几句,赵祯澄就主动邀请她和林掌柜去作坊看看,他希望聂青禾看到自己作坊的能力,那可不是柳记野路子能比的。   他知道聂青禾和柳记合作,做的都是其他产品,而不是柳记的首饰,所以他很有自信。   为了尊重现在的保密习俗,聂青禾也只是外围看了一下大概,估摸一下他们的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等,然后就主动停了步子,不肯往作坊深处去。   赵祯澄没想到她这般有分寸,便请两人去厅房落座,他也请了花想容的两位掌柜过来,大家一起聊合作的事情。   按照赵家的意思,他们可以提供聂青禾需要的原料,她要多少他都有办法满足。他家除了金台城这边,还在一些偏远的、便宜的地区开辟了很大的花田,到时候可以在当地粗加工,然后送到金台城的作坊来再加工。   他希望聂青禾能多让利一些给他们,黄掌柜的折扣他都不满足,希望能和柳家比一比。   他自然是提前调查过,林掌柜和钱掌柜两人对柳大掌柜忠诚,但是对柳记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就是做工赚钱,他们反而和聂青禾的关系极好。   他声音醇厚磁性,有一种天生可以说服人的力量,“聂姑娘,我们花想容不仅仅想卖你的货物,我们还想和你进行更深度的合作。当着林掌柜的面也不怕说开了,柳家能给的合作,我们也能给,我们甚至可以给得更好。”   鲜花市场跟药材市场不同,她不用受牵制,可以从很多铺子买。鲜花市场除了他们赵家,别家都提供不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希望在聂青禾这里,他能够和柳家平起平坐,不想被柳家压制。   柳家的首饰可以压过黄家,但是在胭脂水粉这一块上,赵祯澄一定要保证花想容的江湖地位,绝对不能被柳家压过去。   为了这个目标,他愿意给聂青禾尽可能多的支持,她尽管提,只要他做得到,都可以答应。   他看聂青禾面有意动之色,继续道:“柳记是做金银饰品起家,他们对胭脂水粉丝毫不了解。你已经和他们合作了洗发膏、洁面膏这些清洁品,那么胭脂水粉这一类的,我觉得为了能更好地做出货品来,你应该考虑更有力的合伙人。”   聂青禾原本寻思和赵家合作就是用黄掌柜的方式,给八五折,然后赵家把鲜花也给自己一定的折扣,这样互相拿货互相成就。   不过现在听了赵祯澄的话,她觉得他说的对。   在柳记的作坊里做胭脂水粉,不管是场地、工具还是人力,都不方便,不太合用。做样品还行,要想大批量生产,还是非常受限的。而赵家就很方便,他们有成熟的胭脂水粉作坊,能够做出百分百符合她要求的产品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合作能持续多久。   赵祯澄:“另外花想容会给姑娘一个保证,只要是你的秘方做出来的胭脂水粉,就永远冠上聂氏的名字,哪怕我们做,可该分给姑娘的利钱一文都不会少。这个可以写在文契里,给县衙备案,万无一失。”   聂青禾想了想,“赵老板是想跟我合作,然后利润分成?就不知道要如何分。”   赵祯澄知道她很喜欢这样的方式,笑道:“作坊、人工、原料我来出,货我来卖。账本姑娘的人做,刨除本钱,赚来的银钱我和姑娘对半分。若是遇上灾荒年,花田有亏,也不亏姑娘的。如果成货做出来,路上或者铺子出了问题,那我会照样赔给姑娘,绝不会让姑娘损失。”   他从12岁开始在花想容做小掌柜,16岁开始执掌花想容,对这些生意了若指掌,他有那个自信,不会出问题。   虽然看似他吃亏,可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花想容是老店,老店意味着缺乏新鲜感,货品固定,一直没有什么突破。而他让人买回来的聂氏彩妆、护肤品,他亲自研究过,的确非常出色,细腻、鲜艳、服帖肌肤。如果能放在花想容,那花想容的生意就可以再上层楼。   他有信心,靠着这个他可以把花想容做成京城、苏杭的胭脂水粉前三的大铺子。   聂青禾没有立刻给出答覆,她对赵祯澄道:“赵老板,您的条件非常优渥,还请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赵祯澄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沉着,半点都不急躁轻浮,见到好处也不喜形于色,越发看好她。他也没有追问聂青禾何时能给答覆,只说会静候佳音。   回去的路上,聂青禾问林掌柜的意思。   林掌柜很是温和,他笑道:“青禾,你会做的东西很多,有些货品的确可以找更合适的人合作。”   她和柳记合作,本身就是冲着大掌柜来的,然而有些不适合柳记的,也没必要强求。   再者她之前找大掌柜,是因为大掌柜人好,可以第一时间相信她帮助她,而她那时候力量实在过于弱小。现在她已经今非昔比,有了和人谈判的筹码,那就可以找更合适的人合作。   林掌柜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见林掌柜这么支持自己,聂青禾很感动,她决定再考虑几天,等大掌柜回来和他聊一下。   不管她做什么,她都希望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不会瞒着大掌柜。   至于柳记老板,她根本就没想过跟他们汇报,反正她也不是和他们合作。   过了几天,柳大掌柜带人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到铺子他就去了后院作坊,还让来顺跑来找聂青禾。   聂青禾有些惊讶,大掌柜怎么突然找自己去首饰作坊?她来柳记这些日子,极少去后面首饰作坊,因为她看柳记的首饰工艺高超,款式美观大方,在金银工艺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发挥的。   毕竟现代的一些款式未必符合古代人的审美,所以她也只是做一些新的小工具,很少涉足首饰款式什么的。   她跟着来顺去了后院首饰设计图样室,一共三间屋子,里面摆满了长长的木桌子,上面是很多首饰图样以及首饰的样品。   柳大掌柜正和几个掌柜以及师傅在那里说什么。   看到聂青禾进来,那个常师傅脸色一沉,“怎么让她来了?”   柳大掌柜看了他一眼,“我请聂姑娘来的。”   常师傅立刻闭嘴了。   柳大掌柜招呼聂青禾过去,“青禾,来,你过来瞅瞅这个。”   聂青禾走到他身边,一眼就看到了几样精美绝伦的点翠首饰,这些点翠的羽毛都是翠鸟身上拔下来的,会杀害大量翠鸟。她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欢。首饰本身是金银材质,结果为了追求这种鲜艳的蓝色,把翠鸟的羽毛拔光加工在上面,就很残忍。   难道各色宝石不能满足他们吗?   柳大掌柜道:“青禾,这些点翠首饰是京城的宫样,我带回来想看看能不能改造一下,不用翠鸟的羽毛,却能做出这种蓝色来。”   聂青禾惊讶地抬头看他,大掌柜真是没让她失望,是一个温厚的商人。   柳大掌柜笑微微地看着她,小声道:“青禾,你有什么好法子吗?嗯,那个……”   聂青禾知道他的意思,他在问仙姑有没有教过她什么。   她笑道:“有。”   柳大掌柜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捏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哈哈笑起来,“我就说青禾会有独到见解的。”   聂青禾却好奇,难道现在首饰工艺里没有烧蓝吗?她本以为已经有了呢。   既然没有,那她就告诉他们,让他们顶尖的工匠师傅去研究吧。毕竟很多东西,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得大家集思广益一起研究。   她略微提示了一下,“大掌柜,我看那些瓷瓶上不是有铜胎掐丝珐琅的工法吗?是不是也可以用在我们首饰上?”   几个师傅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不可能的,金子扛不住那个温度,就烧坏了。   聂青禾道:“银子肯定可以,那可以用银片烧蓝,然后镶嵌在金饰品上,难道不行吗?珍珠宝石玉石都可以镶嵌,烧蓝为什么不能用来焊接?”   银饰品直接烧蓝,金饰品烧蓝的成品率太低,不划算,不如就直接金银结合,不是也可以吗?   柳大掌柜一锤定音:“好,现在就去试,要是能烧出来,以后也不用再点翠。现在要找这种好的翠羽实在不容易。”   宫里点翠首饰流行就会带动外面更疯狂地追求,如果能烧蓝成功,让宫里贵人们佩戴这种烧蓝首饰,那以后点翠就可以放下了。   聂青禾看他全部心思都在新首饰上,感觉这时候不适合说跟赵家合作的事情,便想以后再说。   这时候林掌柜对柳大掌柜道:“青禾有事情要和大掌柜商量。”   大掌柜就让师傅们去作坊烧制,他跟聂青禾说会儿话。   聂青禾笑了笑,“大掌柜要不还是先去忙?”   柳大掌柜摆摆手,示意她坐,“不差这一会儿。说你的事情。”   聂青禾就把跟赵老板合作的事情说给他听,想听一下他的意见。   柳大掌柜略沉吟,道:“青禾,这个事情还得好好商议一下。和赵家合作当然可以,只是要保证合作的稳定和持久。赵老板现在急着和你合作,说得当然好听,你不急,回头我和他聊过争取找一个更稳妥的法子。”   在他看来青禾就是一个怀揣宝藏的小孩子,名气散开了多少人觊觎。与其跟赵祯澄自己合作,那不如把几家都叫进来,互相制衡,这样青禾有他帮衬也不至于势单力薄。   他简单和聂青禾说一下,让她不急,等他空一点和赵祯澄谈过再决定。   聂青禾自然同意,她觉得大掌柜的意思和她不谋而合。   她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开设联合铺子的想法,不单纯依靠某一家,而是把金台城几家大户联合起来,类似于开一个公司,他们当股东年底分红。这样可以集合他们几家的实力,而不至于像从前那样互相竞争掣肘。   她自己出面这个计划不好实施,但是有大掌柜帮忙,那可能性就很大。   柳大掌柜忙着研究烧蓝首饰,要想彻底成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过了两日,聂家新院子晾晒完毕,要搬家了。   聂母为了以后住得心安,前天把聂红花也打发出去,请了凌云观的道士进门做了一场祈福法事。请了几挂五帝钱挂在规定好的位置上,另外还在院子、房间的几个角落里埋了几个做过法的符菉,可以保平安、百邪不侵等等。   反正就是美好的祝愿都请到了,住在这里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当时阿大还跟聂母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大娘子您不用害怕有什么不干净的,回头让我们公子过来转一圈,那绝对镇宅。”   军中都说贺小将军百年后,肯定会被封为门神一类的神仙,因为西北老百姓都说他是大杀神,保护百姓头一名,从来不怕死不畏战,哪怕后方有一个老百姓他也不退。   聂母:“到时候肯定要请贺公子来坐大席,给我们长长脸。”   今儿搬家的日子也是聂母特意请道长给算的,可惜贺驭还远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六家表面和谐,私下里互相使绊子,谁也不服谁。   以后,特么的,谁都别碰聂青禾的铺子,那里面有老子的银子! 第97章 家--家是温暖之所,也是伤人之地。   聂家原来的院子也没什么东西,上一次聂老婆子来聂大力一驴车几乎就把家当都拉走了。这一次无非就是一口大铁锅,一口小铁锅,几个砂锅,还有碗筷、箱笼等。   家里的一个木柜和碗橱是人家金家的,他们还要留给后来租户,自然不能带走。   因为搬家,堂姐不好请假,聂青禾就过来帮忙。   她看聂母还在归置那些碗筷,便道:“娘,你看那几个大粗碗,都破口裂纹了,别要了。回头咱们买点细瓷的,我和瓷器店老板熟了,他给便宜呢。”   聂母:“你这个孩子,咱吃饭的家伙可不能给人,都得搬去,不用也得搬去,这是咱们的财气。”   聂青禾:……   聂红花哈哈大笑,“娘,咱家的财气就是我姐,把我姐搬走不就行了?你搬几个破碗……啊,我错了,别打!”   在聂青禾的建议下,聂母忍着心疼肉疼,把两床破得没什么价值的破被子留在这里,再把那些断了腿绑着麻绳的凳子也留下,还有一个破箱子也不要了。   她道:“新家那边,到时候请个木匠回家,合着地步重新做一套家什儿吧。”   聂母拍拍心口,“这要是以前,我指定觉得做梦呢。”合着地步打家什儿,那可是大户人家干的事儿,花多少钱和木料呢,还得管木匠酒菜。就他们修房子这几天,那酒水和肥鸡大鸭子的吃下去,聂母看得都心都直哆嗦,觉得太奢侈了。   钱掌柜派了两辆骡车帮忙拉东西,结果就装了一车,另外一车就坐人了。   看他们要走,左邻右舍都万分不舍,张婶子和邱家的都哭了,虽然她们已经被聂母邀请去暖房,却还是万分舍不得。   街上其他跟着聂母做活儿的妇人们也是很舍不得,都纷纷跟她拉手,让她常回来看看。   黄娘子站在人群里,那个酸啊,谁去了富人区还会回贫民区来看看?   聂母道:“你们放心,我指定常回来,还得检查你们的发网呢,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不在就偷懒呀,要勤快点,手艺活儿再精细点。”   大家纷纷答应着,目送他们离去。   黄娘子:“啧啧,他们家老太太这是被哄骗了啊,聂家赚这么多钱,都搬家了,老太太却被印子钱吓跑了。”   张婶子冷冷道道:“什么叫哄骗?青禾娘自己都说做梦一样,不敢想呢。生意的事儿,谁知道?青禾当初就是借了钱,人家老板心善借钱给还上了。也是青禾能干,又赚这些钱。有些人啊,别就知道眼红,赶紧让自己闺女上进上进才是正经的。”   黄娘子:“你、你闺女咋不上进?”   张婶子:“我知道我闺女就普通人啊,我也不眼红人家啊。”   黄娘子被气得不行,摔门回家了。   聂青禾一家子坐骡车到了新家,洛娘子和阿大几个正在门口迎接呢,看他们过来,洛娘子就让人赶紧放鞭炮。   这时候能买得起红纸鞭炮的,非开铺子的富商以及富贵人家莫属了。   谁家放鞭炮,都能有一街的人过来看热闹。   新家宽敞,屋子多,再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挤。他们把带来的家什儿一归置,发现空荡荡的,居然没什么东西!   说好的破家值万贯呢?   聂母瞪了聂父一眼,如果不是你老娘和你弟弟,咱家至于这么穷?   聂父和她夫妻久了,对她一个眼神都知道啥意思,被她这么一瞪,就满怀内疚。   聂母看他知道错了,自然也就不说,还得安慰他以后齐心协力多赚钱买新家什儿呢。   聂父聂母还是睡东间,西间给闺女睡、聂小力因为还没适应自己睡,暂时还是跟着姐姐们,等他大了就可以自己去睡西厢。东厢留一间当夏天的厨房,一间给聂大力留着。南屋两间当客房,现在就给聂母当勾发网的屋,搬来这里她的活儿不能停,她要在这里继续招人做工。   新修整的屋子新盘的炕,新铺的麦草新买的篾席,躺在上面软乎乎的,鼻端还弥漫着麦草和篾席独有的草木清香,让人晕陶陶的又幸福又好睡。   聂红花在炕上打了个滚儿,笑眯眯的,“姐,贺驭哥哥不来给我们暖房啊?”   聂青禾正色道:“你老想他干嘛?”   聂红花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替……有人想嘛,哈哈。”在聂青禾作势要打她的时候,她一溜烟跑出去,“我去接聂小力回家暖房!”   今晚上很多好吃的,她一定要敞开肚皮吃个撑才行!   下午日头还老高一家子就收拾利索的,阿大还给他们把两个大水缸都挑满了,院子里的树和花草也都浇透了。洛家有一口水井,水很旺,以后聂家吃水也不用去街上买了,直接就可以从洛家挑。   修缮屋子的时候,洛家和聂家一致觉得在聂家后墙开个小门,方便两家来往,这样挑水也方便。   搬家自然要暖房,请亲朋来吃喝热闹一下。   聂母请了原本要好的老邻居,还有荆大夫家,聂青禾则请了张婆婆和她身边的几个,聂大力自然要请陈子健、阿良那帮子小兄弟,再就是聂父几个要好的师傅和学徒。   大掌柜和林钱几个掌柜自然也来了。   另外聂青禾还带着聂小力请了岑先生,他很给面子,带了厚礼上门来了。   普通人家走人情基本都送吃食,条件好的再给银钱或者布匹一类的。大掌柜就额外给了一两银子的红封,其他掌柜减半,荆娘子则多送了一罐子保和丸,这东西家家户户都要备一些。   除了邀请的,另外聂青禾的合作伙伴们也都有表示。   陈老板、王老板、赵老板等,乃至温娘子、黄掌柜、花想容、绣衣楼甚至其他一些和聂青禾相熟的铺子,也都打发人送了贺礼。他们根据和聂青禾的关系以及对聂青禾的感觉远近,送礼有所区别。   陈老板几个送的比较丰厚,因为他们跟着聂青禾发财。   而温娘子则是出于欣赏聂青禾,送的贺礼主要是布匹。   黄掌柜这些却是出于礼节,类似给生意伙伴送贺礼一样,只打发人来并不会亲自上门,毕竟在他们眼里聂青禾目前的地位,还不足以让他们给这么大的脸面。   大家送的差不多,都是点心、瓜果等。   赵祯澄表面送的和其他老板一样,但是他额外送了聂青禾好些花卉和盆栽,有常见的也有珍品,从牡丹芍药到海棠月季等摆了一大溜。   柳老板作为老板自然也送了,柳馨儿跟着聂青禾学习,也和柳徽一样让珍珠捎了一份礼节性的贺礼。   美妆班的几位娘子小姐们还在上课的也都送了礼物,赵美云单独送了四幅挂画。   另外就是请这边的新邻居,以后左邻右舍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要搞好关系。   洛娘子就没当自己是外人,还让阿大带着红花在自家厨房给聂母帮忙,炖肉、炖鱼,几个锅灶一起开,免得聂母帮不过来。   聂母则带着堂姐在自家厨房忙活。   酒桌摆在院子里宽敞凉快,多点了灯笼照得亮堂堂的,就格外有热闹的气氛。   聂青禾没做饭,因为她要带着聂小力帮忙招呼几个掌柜的。   她爹和大哥不太敢跟大掌柜和其他几个掌柜平起平坐,这也是当下的特点,读书人高人一等,一般人不敢和他们同桌喝酒。   聂小力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呢,跟着聂青禾举着手作揖,笑眯眯的跟个玉面小童子一样,“先生,大掌柜、林掌柜、钱掌柜、周掌柜……,诸位师傅,大家吃好喝好。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哎哟哟,你看看这孩子,咋这么稀罕人呢。”   “是呀,小小年纪说话这般周到。”   聂小力:“都是先生教得好。”   柳大掌柜等人都和他喝酒,恭维他,岑先生脸上十分有光。   此时柳家,曹月桂问柳馨儿,“她没请你?”   柳馨儿惊讶道:“娘,人家暖房请我干嘛?”   曹月桂:“你都跟她学梳妆,给她脸面还帮她带生意,也算是姐妹了,她暖房不请你?”   柳馨儿:“那她也没请我爹啊,我爹还是老板呢。大掌柜代表咱们了,真的不用去。”   曹月桂就很气,这丫头,真是不懂事!竟然不请自家人。她对婆子道:“备礼,让二少爷去送。”   柳馨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娘,你、你开玩笑吧?你让我二哥去送礼?我二哥用什么借口?”   曹月桂:“我要给你二哥提亲,这还不够吗?他们今天搬家,我再去提亲,这双喜临门的大日子,他们家得乐出屁来!”   一个匠户的女儿,嫁给他们柳家这样的富豪人家,那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柳馨儿头疼得很,简直要炸了,比跟十个秦宝莲斗嘴还累,她拉着曹月桂让婆子先不忙去,“娘,你听我说行吗?大掌柜和掌柜们可都在呢,你这一去提亲,那不得吓着人家?毕竟你还没透露过,人家没准备啊。”   她知道不能说万一人家聂家不答应,那多没面子,得说别吓着人家,私下里先透透风。   曹月桂吃这一套,“也是。那就打发……不,不行,让你的婆子去送。”   柳馨儿同意了,让人备了厚礼给聂家送去恭贺乔迁之喜,“我和聂姑娘也算熟悉了,她教我梳妆也是亦师亦友,不能前去道贺,便备上薄礼一份,祝贺乔迁之喜。”   婆子应了,带着礼物去聂家,把柳馨儿的话说给聂青禾听。   聂青禾有点纳闷,之前珍珠不是带了他们的礼物么,怎么又特意单独送一份?这是啥意思?不过她也没多想,留婆子去吃酒,然后把礼物让爹娘收着,记录在人情簿子上,以后按着簿子都要还人情。   洛娘子很敏感,“她为什么又单独给你送礼?不安好心吧。”   聂青禾:“管她呢,反正她家是我老板,送就收着呗。大掌柜都说收着就行,没问题。”   洛娘子:“我总觉得她们有阴谋,你防着点。”   聂青禾笑道:“你放心,我防着呢。我不和她们交心,就和姐姐交心。”   洛娘子乐得直转圈,“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妹妹。”   宋家。   宋母头上扎着头巾,太阳穴上贴着膏药,她闭着眼把苦巴巴的汤药喝下去,苦着脸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秋月忙给她滴水漱口。   宋母漱完口,“公子呢?”   秋月耷拉着眼皮,“头会儿就出去了呢。”   前阵子宋母想让宋清远收用了秋月,结果秋月跑去聂青禾跟前显摆,没显摆着倒是丢了大丑,还连累宋清远被人笑话。   宋母仔细问了秋月,气得大咳不止,差点把肺子都咳出来。   宋清远以为她会把秋月打发掉,哪里知道宋母却只是训斥了秋月,让其本分些并没有送走。宋清远虽然对宋母有些失望,却又担心她的身体,便没再去府学,而是在家里读书亲自侍奉宋母汤药。   可宋母看在眼里,他读书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走神,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忧伤,有时候眼圈红红的一副绝望的样子。   儿子这是怎么啦?   宋母一问,从秋月那里知道宋清远去找过聂青禾几次,可聂青禾根本不理睬他了!   宋母顿时又气又痛,自己宝贝在心尖上的儿子,聂青禾她怎么敢啊,怎么敢这么轻慢自己的儿子啊。   她一生气就病情就更严重了。   因为这,只要宋清远不在跟前,她就怀疑他是不是跑出去找聂青禾了,是不是又去找羞辱了。   怎么这么不争气啊,你好好读书,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说了,你只要有了功名,还怕她跑了不成?只要一个男人足够厉害,爬得足够高,就算是娶了名门闺秀也照样纳妾的。   聂青禾给他做妾,不委屈她。   她让秋月去找,赶紧把宋清远找回来。   结果秋月没找到宋清远,却打听聂家搬家了。   最近通判娘子、柳三小姐、秦家小姐还有其他很多富家娘子小姐,都去找聂青禾学梳妆,聂青禾的名气一下子传遍全城,现在没人不知道聂姑娘了。不认识她的,也知道她是第一个去铺子抛头露面做工的女孩子。如今赚了大钱,全城的有钱娘子小姐都去找她学化妆,她还赚钱买了新宅子,一家子今天正搬家呢!   她就问了地址,然后去聂家新家看看。   远远的就能听见一户人家传来喧闹声,想必就是聂家在暖房请客了。   然后秋月就看到自家公子两只手里拎满了东西,孤独地站在暮色里,正痴痴地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院子,却不敢走过去。   秋月心疼得不行,她跑过去,“公子,你干嘛啊,人家又没邀请你。”   宋清远的眼睛红红的,他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酒气,他喃喃道:“我们小时候明明亲密无间,同吃同睡,她什么事儿都不避讳我,跟我撒娇同我哭闹,我从来都是欢喜的。为什么,她再也不理我了?为什么她说喜欢你的青禾死了?青禾,清远哥哥还没死,为什么你的心却死了呢?”   秋月哭得不行,“公子,求你了,别这样,人家不理你,不要你了。人家攀高枝了。”   宋清远冷冷道:“不许你胡说。青禾不是那样的人。”   秋月没办法,“那你在这里站一晚上吗?我替你去送吧。”   宋清远摇头:“罢了,送给她,又让她纠结,反而不知道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好。”   聂青禾端午生病,他不知道,娘却知道,娘病着没去看,也没打发家里人去看。后来聂父病了,娘知道,也没上门探望,甚至都没打发丫头去代为探望。   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端午节青禾说有人请她去府学见面,可他问遍同学,都说不知道没看见她。后来他问家里的老仆,老仆不忍心就告诉他,是姑奶奶打发人去说的,还说跟聂姑娘开个玩笑,她把公子接走,让聂青禾去府学扑个空,逗她玩儿。   是逗人家玩儿吗?   从几何时,娘和大姑就越来越傲慢无礼,不再把聂家当至交了?   她们的傲慢,葬送了他的感情,葬送了他所有的对未来的幻想。   他对自己人生的未来规划,哪怕是到了遥远的终点,也是有青禾的陪伴。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未来每一步都没有她的影子,所以他害怕,他恐惧,他不敢往前迈一步。他怕自己迈出去了,然后就离她越来越远,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再也不能回头。   他宁愿一切都停留在端午前的那天,她去找他,帮他整理屋子,然后撒娇一样抱怨男人的屋子,为什么总是乱乱的。   她不知道,他很爱干净,总是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为了让她有事做,为了听她叽叽呱呱撒娇,他故意弄乱的,留给她收拾。   他曾经想过,婚前她收拾,等成亲以后,就他来收拾,再也不让她累着。   可他还有机会吗?   ………   傍晚时分,贺驭站在安国侯府门前,长身挺立,却举步艰难。   他渴望回到这里,又抗拒回到这里,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后来却成了咫尺天涯。   前两天他回到京城,先去兵部跑公务,然后接受皇帝召见。   皇帝遣散旁人独留他说了半天话,听他汇报晋地的事情,又留他用午膳,给他讲了不少京城内的趣事。最后露出了委婉的意思,皇帝想缓解他和安国侯的父子关系,叮嘱他安国侯病了,让他回去尽尽孝。   贺驭明白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先帝还是今上,都极重孝道,若孝心有亏,那不管多大能力朝廷都不会重用。   皇帝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舅舅衣钵,守好西北之地。   为了让皇帝安心,贺驭答应先去墓地祭拜母亲,然后再回侯府探望那个父亲。   白天他去母亲墓地的时候,发现坟茔周围杂草丛生,他雇的看坟人都不见了,前去一问竟然是被侯府以节俭为名遣散了。   他心有不爽,却也没有当即发作,只把人重新雇回来,打算晚上去侯府说一声。   他之所以来侯府,一是皇帝的意思,二是要说一下母亲的坟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想让侯府出面帮他提亲。   有长辈提亲,才显得正式,否则招人说笑。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雁翎刀,举步朝大门迈进去。   身后的阿二如隐形人一样默默地跟进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来问安,下人们远远地看到他们,立刻就躲了起来。   贺驭长腿疾行,迳直去了侯爷的正院,此时重重院门依然洞开,他畅行无阻。   他的视线穿过大开的正院屏门,隔着宽阔的院落,落在正屋灯光里正谈笑风生的三人身上。   安国侯正当英年,虽然早生华发,却依然风神毓秀气质超群,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玉面侯爷。   而他对面那个正欢笑的妇人……贺驭蹙眉,移开视线不想看她。他们中间是个12岁的少年,个子高挑,相貌俊美,只是因为备受呵护,所以气质带着三分阴柔不够阳刚。   那是他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弟弟贺钊。   原本应该是他的弟弟,可现在这个弟弟却不愿意认他这个亲哥哥,总是防备着他,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陌生,生怕他会对继母不利。   屋子里的一家三口,那说笑的开心样子,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好像是特意给他看的,透着一股子虚伪的假象。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娘亲还未去世的时候,她怀着弟弟,而他也曾这样拉着父亲,和她一起开怀说笑。   那时候的父亲,笑得也这样尽兴和蔼吗?   那时候的他心里藏着秘密,会这样开怀大笑吗?   一阵风吹过,屋里树形灯台上的烛火摇曳,把三人的身影扭曲了。   已经八月初,可院子里扎着的凉棚还没有撤掉,挡去傍晚的天光显得越发阴沉晦暗,让贺驭心头越发冷凉。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暖房热热闹闹,男主回家凄凄凉凉。 第98章 冲冠一怒--奔向她,奔向爱,奔向光明。   他下意识就想往后退,远离对面那一家三口,仿佛靠近他们会让他不幸。   他想到了聂青禾,她盈盈水眸里的波光,她那温暖沁人的笑脸,还有她清甜动人的声音,她才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妄。   她是一团光,可以驱散这世界的阴暗,他想靠近她,拥有她。   他想到了聂小力,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自己的弟弟应该是那样的,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这时候屋里的一家三口仿佛突然看到他,他们齐齐扭头看着他,男人把女人护在后面,少年又张开双臂把他们护在身后。   少年大喊:“你想干嘛?你不要伤害母亲!她是一个好人!”   母亲?   贺驭俊眸冰冷,仿佛有一层冰水慢慢地覆过他的周身,被他冻成霜雪,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安国侯贺瑾回过神来,忙打着哈哈笑道:“是贺垚回来啦,快进来!你进宫面圣过啦?陛下常念叨你。前儿还把钊儿叫了去考他学问,说跟你小时候一样聪明伶俐,是个好苗子。”   他一边说,一边越过小儿子,穿过阴沉晦暗的院子,朝着贺驭走过来。   贺驭在夜风中站得笔挺,虽然是曾经自家的院子,他却好像站在雪山之巅,迎接的是世间最冷酷的暴风雪。   待贺瑾走近,贺驭淡淡道:“我去祭拜一下母亲。”   贺瑾在距离儿子一刀攻击范围内停下来,听他说要去拜祭母亲,他忙道:“这么晚了,明儿再去吧。”   贺驭却没说话,迳直转身走去侯府的祠堂院儿。   董绿眉慌忙追过来,用力地拍打贺瑾,示意他拦住贺驭。   贺瑾:“他去让他去,谁还拦着他?”   董绿眉:“祠堂几日不曾洒扫,不好见客。”   贺瑾皱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明白过来,忙拔脚追着贺驭去了。   贺驭人高腿长,很快就到了祠堂小院儿,按着记忆去了正堂,入目所见是侯府列祖列宗的排位,却独独不见母亲的。   他的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阿二指了指角落:“公子。”   贺驭发现母亲的牌位竟然被单独挪到了角落的位置,上面灰尘密布,甚至还有蛛网黏在其上,而牌位前别说是香烛和供品,居然连香炉烛台都没有,只有几个已经发霉馊掉的点心和烂掉的果子!   贺驭瞬间怒火中烧,他目眦欲裂,双目赤红,隐忍了十一年的痛苦和怒火都在一瞬间爆发,他拔刀猛力一挥,祠堂中间摆着的那些高低错落的供桌,那些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供桌,被他一刀劈开,上面那些牌位以及摆得满满当当的供品,叮叮光光砸了一地。   后面追过来的贺瑾大惊失色,刚要大喊逆子却被一块飞出来的糕点正好射中嘴巴,一下子将他喉咙卡住。   “咳咳咳……”他抠着脖子大声咳嗽。   “逆子!逆子!”贺瑾跟天塌了一样,面色如土,跪在地上大哭涕零,慌忙去捡那些牌位,“列祖列宗啊,你们睁眼看看吧,这个不孝子孙啊,快打雷劈了他,收了他吧,我的祖宗哎……”   董绿眉和贺钊跑过来,眼前的境况也给他们吓到了。   董绿眉扑通就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世子爷啊,你这是干嘛啊?你有怨气你对人撒,怎么能对祖宗不孝呢。老天爷啊,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她也跪在地上去捡牌位,嘴巴里还要说着告罪的话。   贺钊怨恨地瞪着贺驭,大喊道:“你发什么疯?人死不能复生,你发再多疯有什么用?”   贺驭唇角弯起来,扯出一丝森寒的笑意,“对,人死不能复生,我发疯也没有用。所以我今儿就杀了你,让她看看她拼了命生下的是个什么样的小……东西!”   “不要!”董绿眉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一把抱住贺钊,对贺驭喊道:“他可是你亲弟弟,是你亲弟弟啊,你要恨我,你杀我。我反正是个废人,不能生养的,我一直把他当亲生的疼啊,你要杀就杀我吧。”   贺瑾:“逆子,你个逆子,你别跑!我要进宫面圣,我要告御状,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贺瑾喊人:“来人,给我备官服,备马,我要进宫,我要去敲登闻鼓,我不要这张老脸了!”   贺驭冷哼一声,“你本来就不是个人,还要什么脸!”   他手起刀落,又是一划,“嗤啦”一声裂帛响,他割破了自己的衣袖,“贺瑾,现在我与你一刀两断,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父子之情!明儿我会上殿面圣,请求陛下做主,让我母亲休了你,从此与你再无夫妻情分,重归洛家坟茔。”   他居然还对这个男人心存侥幸,以为对方会顾念一点父子之情,居然还想让他帮忙去跟聂家提亲。自己真是瞎了眼!让他去跟聂家提亲,那不是平白踩脏了聂家的门槛,糟践了青禾的名声。   贺瑾颜面荡然无存,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痛哭流涕,一个劲地嚎祖宗,嚎老天,嚎陛下。   贺驭懒得再看他一眼,脱下自己的外衫,把母亲的牌位仔细地包好,然后拴在胸前,那里面藏着他珍爱的荷包,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那个位置,转身大步离去。   走过正堂的时候,因为这里闹出了大动静,那边还没来得及闭户,所以大门敞开着。   贺驭看了一眼,烛火照应下,正堂那副匾额上的君子至诚就特别碍眼。他嗤笑一声,手一扬,雁翎刀流星般飞过去,咄的一声就插在那块匾额上,瞬间光当坠地。   阿二飞身进去,把雁翎刀抽出来,那块匾额就散架了。   贺驭直接一脚踢翻旁边的烛台,看着烛油带着烛火倒在一旁的案几盖巾上,火苗呼啦就烧起来。   他站在火光前看了一会儿,仿佛看到了母亲生前美丽温柔的笑容,她无奈地摇头,说他,“你个淘气包,你又调皮了吧?仔细你舅舅打你哟。”   贺驭想贺钊说的对,他就是疯了,他早就是一个疯子,不过是伪装成正常人。   他疯了,第一个要灭掉的就是安国侯府!   那边大喊着救火,贺驭冷冷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侯府,贺驭纵身上马。   阿二上马,静静地等在一旁。   贺驭骑在马上,却有一瞬间的迷茫,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他的将军府吗?那里就是一座空府邸,有什么好去的?去母亲的墓地吗?明天把母亲从贺家祖坟里迁出来,再也不能让贺瑾那个混蛋玷污她了。   然后呢,他何去何从?哪里是他的家?   他回军营去吗?舅舅肯定会打他一顿。   他虽然按捺住了,没杀了贺瑾和董绿眉,可这在世人眼中,他和杀父弑继母已经差不多。   明日朝堂之上,贺瑾怕是要去哭告了,弹劾他的折子也会堆成山。可他浑然不怕,对付贺瑾他有的是办法,贺瑾不过占了个血缘生父的便宜,他就不能动他。   但他还是会被有些人唾弃是一个不孝之子。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丽的小脸,她在朝他笑。   笑什么呢?笑他是个疯子吗?她会嘲笑他,还是会害怕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理睬他?   他得去问问她!   他要去找她!   问问她,愿不愿意给他一个家。   夜幕四合,身后安国侯府火光冲天,贺驭却纵马狂奔。   此时城门官正在闭合城门,见有人打马奔来,纷纷喝着下马下马。   有人认出是贺驭,喊道:“是先锋将军!”   先锋将军,满大周只此一人,是皇帝特意为贺驭设立的封号,这是无上尊荣,上京二十二卫无人不知。   “开门开门,先锋将军肯定有要务!”   大门只敞开一人一骑的位置,贺驭连人带马已经眨眼飞奔出去,后面的阿二紧随其后。   贺驭的马是大宛最好的马,俗称千里马,日行千里。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一夜跑个四五百里不成问题。   京城到金台城,差不多三百多里路,明儿还能赶回来上殿面圣。   在军中的时候,连夜行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样赶一晚上路对贺驭和阿二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贺驭爱惜自己的宝马,不舍的累着大枣,所以中间会休息几次,等四更天的时候到了金台城。   金台城的东门夜间有人彻夜守卫,如有驿使或者卫所以及下面县衙派人来,就会检查然后放行。   守门的都认识贺驭,象征性地看过他的腰牌然后放行让他和阿二入内。   贺驭犹豫了一下,对守门吏道:“劳驾,用一下班房。”   守门吏慇勤地领着他过去,也不敢问贺大人去了哪里如此行色匆匆的。他瞅着贺小将军从自己马鞍上拿了包袱,然后去净室冲了凉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的时候清爽俊秀,让他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   贺驭收拾妥当,将母亲的牌位收在马鞍袋里,让阿二先回洛家。   阿二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说话,但是也没回洛家,而是远远地瞅着他。   此时天色黑沉沉的,满天星斗在头上,依然没有破晓的迹象。他看着贺驭慢慢地走入了黑暗中,却知道那少年是去奔赴自己的光明。   贺驭来到聂家,此时整条街还在沉睡,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前面那户人家,男人发出的震天鼾声,还有不知道谁家老头子胸闷喘气拉风箱一样,这些在夜风里都格外清晰。   贺驭和大枣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往巷子口去,决定等在这里,如果青禾晨起带着小力出门,能看见他就说明他们有缘分,他要跟她提亲。想完他不禁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作弊,她往南走,他站在这里,看不见才怪呢。于是他就和大枣去北边,站在这里,她和小力往南走,如何她能看到自己那就是有缘了。   等了一会儿,这一片负责早起巡逻的守卫看到他,笑道:“贺大人,等聂姑娘呢?”   贺驭:“……”他怎么知道?   那守卫笑道:“贺大人,聂姑娘搬家啦,你不知道吗?”指了指,南边那里!   贺驭忙抱拳道谢,然后纵身上马立刻就跑了。   那守卫笑道:“传言不虚,都说贺大人为了聂姑娘怒打沈知北,打得好!”   贺驭一口气到了聂家和洛家中间的巷子口,翻身下马,示意大枣放轻马蹄,免得吵到睡觉的人家。   大枣很通人性,就小步轻挪,马蹄铁哒哒地踩在青石板道上,很有韵律。   洛家墙外拴马石上拴着阿二的马,阿二双臂环胸靠在门口左边的那棵大柳树上,正闭目打盹儿。   听见贺驭和大枣过来,他也没睁眼,却勾了勾唇角。   贺驭把马缰绳随意地搭在马鞍上,他走到聂家后墙的小门口瞅了瞅,这门开得真好。   阿二看他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外,以为自家公子出息了要敲门,结果就看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随时等着聂姑娘出来好招呼一声好巧一样。   两人就那么站了一会儿。   身后洛家的门吱呀开了,阿大露出一个头来,“公子,二弟,你们回来了,咋不进门?”他听见马蹄声就知道是公子和阿二,可等了半天不见进门,这就怪了。结果出来一看,好么,俩人木桩子一样一个靠在树上,一个杵在人家聂家后门口。   这知道的是侯门贵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贼下来踩点呢。   他看贺驭不动,他也出来,然后坐在门槛上。   此时东边天际已经开始泛白,周围也不再是黑漆漆的,而是青濛濛的,估计已经寅时。   阿大:“公子,过来坐呗。”你站那里能把聂姑娘站出来还是咋滴?   以前表小姐老说公子是个傻子憨槌,他还替公子委屈,毕竟公子文韬武略,哪里傻了?可这会儿碰到了聂姑娘,阿大才知道表小姐一点都没冤枉他。   就真的憨傻傻得让人有点心疼。   这大半夜的,是不是跑了一夜啊?跑了一夜就这么傻站着?往回跑的时候是不是一肚子冲动,一肚子的话要说啊。那这么傻站上一夜,等早上见到聂姑娘,看到人家那花儿一样的笑脸,还说得出来吗?   这一夜怕不是打了水漂哟!   哎,可怜见儿的。   他手中扣了几块小石子,“我把马牵回去喂着。”你们爱傻站就傻站吧,指不定还觉得自己多聪明呢。   阿大牵着马往回走,大枣亲切地探头去拱贺驭,马头撞到了木板门,金属环磕碰出清脆的声音。阿大弹出小石子,越过院墙敲在了聂青禾房间的后窗上。   两匹马在巷子里掉头往家走的时候,大枣的尾巴扫呀扫的,又扫到了木板门,发出啪啪的声音。   贺驭还示意大枣轻一些。   “咚”大枣尥了一下蹶子,马蹄就踢在了木板门上。   贺驭:“!!”   这时候聂青禾房间的灯亮了,昨夜睡得晚,她嗓子还有点沙哑,“阿大哥哥,是你吗?洛姐姐有事吗?”   大枣打了个鼻突,然后跟着阿大进门了。   聂青禾听得心里一动,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心跳有点加快。旁边睡得依然酣甜的小力突然坐起来,“大枣回来了,我要去找它玩儿!”他闭着眼光着屁屁就要往炕下出溜。   聂青禾忙拉住他,“大枣和贺驭出去了,没回来呢。你快睡吧。”   她拍拍聂小力,他又嘟囔一声便睡了。   聂青禾看聂红花睡得直打转,真是搬新家看出炕大了,俩小只占了一多半炕,聂红花直接360°睡得自由自在。她把聂红花摆弄一下,别踹到小力的头。   堂姐也醒了,“怎么啦?”   聂青禾:“没事,姐你睡,我去看看是不是洛姐姐有事儿。”   外面已经朦朦胧胧能看清,聂青禾也不打灯笼,直接下地穿鞋子,轻轻地开门出去。   八月初的晨起,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抱着肩膀小跑去后院门。   吱呀一声,聂青禾拉开门,藉着东方熹微,她看到站在门口的高大俊美的青年,她惊呼一声,“贺长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驭从她亮起灯,到她开门出来,随着她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后院门,他的心就越跳越快,这会儿她开门出来,他的心咕咚一声,就被她那水溶溶的大眼钉在那里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话了,明明在京城,这一路上,在外面等的这半天,他想了很多话,想着要和她说这个说那个,问她……可这会儿居然说不出话,只看她一眼,仿佛一切都值了。   聂青禾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声音清甜而软糯,“你回来啦。”   他回来,不回家,第一时间在这里等她么?她心里突然就暖暖的,热热的,甜甜的,平生有了恋爱的真实感觉。   那天在满天晚霞的映照下,她跟自己说,她想恋爱了。   眼前这个俊挺的少年郎,就是她的男朋友! 第99章 两情相悦--你别得意,你就靠脸讨她喜欢!   贺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唇角上扬,“嗯。刚回来。”   靠在书上的阿二望了望天,这个刚有点长。门后面传来阿大噗滋噗滋的声音,让他有点眼力见。   阿二就掏掏耳朵,然后转身回家了。   阿大把他拉进去,然后把门虚掩着,躲在后面。   阿二:“……”   阿大:“嘘!”公子不要面子的?   透过门缝看到那俩人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但是阿大感觉两人的脸都红了。如果天光再亮点,他敢打赌,公子的耳朵绝对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他发现向来伶俐聪明的聂姑娘这会儿也有点傻憨憨了呢?   “你们倒是说话啊。”阿大替他俩着急。一会儿天亮了,人多了,不好说啦!   那边贺驭终于说话了,“你搬家啦。”   聂青禾:“对啊,昨晚上暖房,可热闹了,可惜你不在。”   贺驭:“抱歉,我没能帮你搬家。”   聂青禾笑道:“抱歉什么啊,我也不图你帮我搬家。”   贺驭看着她,一时间又没说话,他脑子还乱着呢。   阿大急得很,说啊,那你图我什么啊?你图什么我给什么啊。我的公子哎,成败在此一句啦!   聂青禾看贺驭没说话,却又不告辞,只是这样站在她面前,两只耳朵都通红了,似乎是有话说不出来憋得难受。她有点心疼他这么嘴笨了。   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扯扯他的衣袖,“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她指了指洛家的门槛。   贺驭忙让开,走过去把虚掩的门推开一点,让聂青禾坐得舒服些。   阿大和阿二被挤在门后,只能敛气屏息,阿大还偷摸把手帕从门缝飘了出去。   贺驭见到也没多想就接住把手帕铺在门槛上,请聂青禾坐下,他则隔开一些坐在另一边。   门后的阿二都有些心疼傻憨憨公子了,俩大活人躲后面偷听,公子居然都不知道!还接了帕子!这是满眼满心满脑子都只有聂姑娘了。   阿二捏着阿大的耳朵,掐着他腰间的软肉,然后无声无息地往外滑开去,不许再听了!   阿大忍着疼忍着痒,但是抵不住阿二的武力威胁,只能无声无息地跟着被拖走了,公子、冲啊!   聂青禾听到一点声音,回头看,“刚才是不是有人?”   贺驭:“没人,他们都去睡了。”   聂青禾:“那你赶夜路不累吗?你怎么不去睡?”   贺驭:“我不累。”我想见你。   聂青禾:“你病了吗?”   贺驭:“没有。”我想娶你。   聂青禾看他俊美的脸上表情却有些呆萌,忍不住又笑起来。   贺驭不解:“你笑什么?”   聂青禾飞了他一眼,“傻样儿!”说完她也不好意思,就扭头看天,天色青了,一会儿就该亮了。   贺驭见她说自己啥,立刻检讨自己,想做出聪明的样子来。他幽幽地凝视着她,“青禾……”喉咙干的要命,仿佛有把火在心上烧,要把他烧干了。   聂青禾嗯了一声,脸颊有些热热的。   贺驭见她不看自己,犹豫了一下,再偷瞥她一眼,鼓起勇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单枪匹马冲敌营,可面对这个娇俏软嫩的小姑娘,竟然胆怯说不出话。   难道贺钊说得对,他真的是疯子吗?   “青禾。”他唤她。   聂青禾:“嗯?”   贺驭鼓起了无限勇气,他把一路上想了不下一万遍的那句,“青禾,我想娶你,你能嫁给我吗?”给说出来,临到最后舌头不知道怎么的打了一下结,说出来就成了,“青禾,我想嫁给你,你能娶我吗?”   聂青禾:“!!!???”   贺驭:“……!!!”他的嘴怎么了,竟然不听话了。   聂青禾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贺驭,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了?倒插门?”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侯府世子,你来我家倒插门,谁信啊?   门楼那边墙根的阿大要把手指头咬破了,公子啊,你怎么搞的啊,真是急死我阿大了啊。   你让我上门帮你提亲多好啊!!!!!!!!   贺驭怕自己再说错话,索性闭嘴,咬着舌尖用力点点头,管他倒插门还是娶媳妇,反正是和她成亲就行。他已经和侯府一刀两断,他没有爹也没有娘,他无家可归了。   她可以给他一个家。   他低声道:“青禾,我没有家了……你、你能给我一个……家吗?”最后那个家字,说得又低又沉,几乎听不见。   聂青禾耳朵尖,听见了,笑道:“你想给我娘当儿子吗?”   贺驭:“???”   聂青禾:“洛姐姐就想给我娘当闺女。你也想?”   贺驭:我不想,我想当女婿。   这时候聂家后院门里面传来磨牙声,还有倒抽气的声音,随后响起聂红花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姐,人家贺驭哥哥想娶你,什么当儿子,女婿是半个儿啊!哈哈哈哈哈!”她再也憋不住,狂笑出声,又怕聂青禾打她,赶紧蹬蹬往家跑去了。   门槛上两个谈恋爱的小学生登时石化。   聂青禾脸绯红,贺驭比她还红。   聂青禾:“这……太快了。”我才14岁,是绝对不能结婚的,耽误赚钱!   贺驭:“……那、什么时候可以?”我可以等!   聂青禾:“等过几年再说吧,怎么也得等我十八岁的。”   贺驭看了她一眼,眼里透着惊恐,然后很认真地开始掰手指头,“……还要五年啊。”   聂青禾把他那根纤长的小拇指摁回去,“你不识数么?四年。”   贺驭:“十七岁行吗?”   聂青禾想说不行,但是对上他那双热切的黑眸,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就笑着逗他,“什么十八十七的,我答应你了吗?我说的是我十八岁才会考虑嫁人,又没说要嫁给你。”   贺驭的脸唰的白了,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无辜和委屈,就……难受得不行的样子。   聂青禾又不忍心了,赶紧道:“你别这样看我啊,整得我好像多渣一样。”   贺驭真就很委屈:“刚才不是说倒插门也行吗?”   聂青禾:“那也不能这么快啊。”   贺驭脑子里灵光一闪,“那我们先定亲!”   阿大:耶,公子你终于说对了!   聂青禾:定亲也太早了吧。她才14岁,怎么不得先早恋几年?18岁定亲差不多,然后24或者25岁结婚?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结婚,觉得可以恋爱,可以定亲,但是越晚结婚越好。   不过她还是理智的,这个年代可不是现代,还能恋爱再定亲结婚,这会儿要是不定亲,男女略亲密点那不叫恋爱,那叫耍流氓乱搞。   她低声道:“那……还是先定亲吧。”就算不给她恋爱的时间,那也得给她和爹娘汇报的时间吧。她还愁着咋跟他们说呢。   贺驭双眼顿时灿若星辰,笑容仿佛要把她给融化进去。   此时东方破晓,红彤彤的日头哗啦跃出云端,猛地照亮了整个天地,彩云围绕,清风徐来,若爱满人间。   贺驭感觉自己醉了一样,怔怔地看着她,一点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聂青禾看他那呆头鹅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天亮了,我得回家了。你先回去吃个饭睡个觉冷静一下,兴许醒来就不这么冲动了呢。”   贺驭有点伤心了,自己大老远跑回来,跟她说自己的真心,她却以为自己冲动。   “我一会儿还得回京。”   聂青禾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委屈,凝眸瞧他,嗨,眼神都幽怨了呢?“一会儿就回去?这么赶?”聂青禾很惊讶。   贺驭点点头,他昨晚上捅了娄子,今天得回去收拾,当然不会有问题的,他有办法平息。只是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也不想跟她讲侯府那些事儿。   哎哟喂!   聂青禾心疼了,这一晚上跑回来,跟她说这两句话再跑回去。在他心里,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必须现在跟她讲吗?   她不由得放软了声音,笑道:“我去给你做点早饭吧。”   贺驭:“不用了,我不要你受累。一大早吵醒你,你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吧。”   说的有点言不由衷。   他想多看她一会儿。   聂青禾忍不住又笑,“昨晚上你不在,那今早上过来吃饭吧,就当帮我们暖房啦。”她让贺驭回去喊洛娘子还有阿大阿二,她回去跟聂母聂父说一声,她起身往家走。   贺驭:“那我早上能……让表姐跟你爹娘……提亲嘛?”   聂青禾回头朝他灿烂一笑,“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你先去办大事儿,等回来再说。”   贺驭心里嘀咕,这就是大事,这个大事儿办不好,他都没心思做别的大事了。但是他答应了,表姐说要想让青禾喜欢,首先得听话。   总顶嘴的男人,没人稀罕!   贺驭目送她消失在门内,然后起身回家,听见洛娘子起来了,他敲敲角门,“姐,青禾让早上过去吃饭。”   洛娘子听见他声音,“哟,昨晚上回来的?”   贺驭嗯了一声,“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和你商量。”   洛娘子:“等我画完这笔,马上来了。”   片刻,洛娘子收拾妥当出来,绑好发网,插上银簪,瞥了他一眼,“挺精神啊。什么事儿?”   贺驭就把昨天侯府的事儿说了,“我等会儿回京,让陛下做主给我娘跟贺瑾合离,我要把娘的坟茔葬回洛家,以后都不用再受他的羞辱。”   洛娘子啧啧两声,“让姑姑和他合离,我支持你。伪君子一个,人见人厌。不过你没必要和他一刀两断,就算你想断,陛下和舅舅也不会同意。”   安国侯的爵位,以后还是要落在贺驭肩上。   贺驭对这个却没什么兴趣,什么爵位不爵位的,给贺钊就是了,反正……那也是他弟弟。对这个爵位他根本不稀罕,他可以给青禾更好的。   洛娘子难得正经地道:“贺驭,不管你稀罕不稀罕,但是这个爵位就是你的。如果陛下不允许你和他断绝关系,那你就听陛下的。陛下是为你着想的。”   跟贺瑾那个耽于酒色的男人相比,皇帝自然更加看重年轻有为的贺驭,他会为没爹没娘的贺驭打算的。   毕竟陛下从小就喜欢贺驭,就算他最顽劣的那两年,陛下对他也是欣赏的。如今的贺驭,更让皇帝证明自己眼光没错,自然更宠信他。   贺驭一直在军营长大,向来直来直去,很少想这些弯弯绕,但是他有个优点,就是虽然外面看起来冷傲骄矜,可实际内心柔软听得进亲近之人的话。既然表姐如此说,那他就听了。   洛娘子还有点担心,“你惹这么大篓子,到时候他在朝堂上告御状,怕是得小惩大诫,你要吃点苦头。”   贺驭淡淡道:“无妨,我有对策。”   只要不是面对聂青禾,不管做什么他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   洛娘子突然就放心了,他都大了,该让他自己面对,毕竟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她开始不正经起来,“我说,你要是再不回来,青禾要被人抢走了。”   贺驭:所以我回来了。   洛娘子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你收到我的信了吧?柳老板家想给他们二儿子向青禾提亲!”   贺驭:他敢!一厢情愿没有用!   洛娘子戳了他一下,“幸亏你之前让人散布了青禾是你心上人的消息。”   贺驭:“我没有。我让人说的是你和青禾是姐妹,你是我舅家姐姐。”   谁知道外人就把洛娘子神隐了,然后传成他和聂青禾过从甚密,聂青禾是他最在意的女人,让别的男人都莫打她主意。虽然他觉得这传言编排了聂青禾,着实欠教训,却又感谢这人。如果不是他们传言,他都不知道怎么和聂青禾更进一步。   现在好啦,他已经和青禾彼此确定了心意,她也喜欢他的。   她自然也是喜欢他的!   她看她的眼神,从来没那样看过别的男人!   她跟她说话的态度,也从来没那么亲昵地和别人说话过!   她给他缝衣服、做点心、做荷包、关心他,她肯定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她这么喜欢他,他当然要对她负责,要把她娶回家。   哪怕他倒插门也无所谓!   一想到聂青禾他就开始刹不住。   他颇为得意道:“青禾让我下一次回来就去找她爹娘提亲!”   洛娘子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你……居然把青禾说动了?”   贺驭满脸骄傲:“对,青禾她喜欢我!”   洛娘子仔细问他怎么确定的,青禾怎么说的。   贺驭虽然满心欢喜,可真要让他说,那就一句话,“青禾喜欢我,等我下次回来就请人去她家提亲。”   至于过程?那是没有的,他只会藏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遍遍回味,断然不会告诉别人。   洛娘子笑了笑,真是个表面木头实则玲珑的臭小子,她还怕他孤独终老,合着是没遇到喜欢的,这一上心就是不一样,自己偷摸进展神速了啊。   肯定还是青禾善良,不忍心看他那副傻样子就答应他了。   她撇嘴,颇有点酸地道:“你呀,别得意,你就是长了张好脸占个大便宜,青禾她看脸。”   贺驭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就知道她一早就觊觎他了!喜欢脸也好,喜欢他的人也罢,还不都是他?   洛娘子乜斜他一眼:“你可好好保护你这张脸,你要是没了这张俊脸,就这么个木头性子,青禾指定不要你。”   贺驭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他可从来没想过脸还得保护,毕竟一直觉得男人不靠脸吃饭。   现在不同了,他得靠脸娶媳妇。   嗯,他得做个面罩,要再上战场就戴上,保护脸! 第100章 亲一下--他的世界亮了。   打趣了他一阵子,见他居然当真,真是个大傻子!!!哈哈,洛娘子就心情特别好,开始喊阿大收拾东西去聂青禾家吃饭。   “昨儿青禾他们搬家,我们去暖房,我送了他们一副全新的碗盘杯碟,你要送点什么?”   贺驭想了想,从他此生有限的人情往来经验中搜刮出一点有用的,“我送布匹、棉花、席子什么的?”   搬新家,总要换新被褥吧?   洛娘子赞许地看着他,“可以啊!”   贺驭笑了笑,有点小骄傲。   洛娘子就让阿大去库房里看,之前贺驭和舅舅的封赏,他们用不上,他总是让人送到她这里来,打开挑一些不那么打眼的给聂家用。   阿大挑了几匹靛蓝豆面棉花的,还有几匹本色白布,再挑两匹大红大绿锦缎的,多喜庆啊,这个可以给聂姑娘缝被子。还得挑几匹给聂姑娘做衣裙穿,她平日里可太素淡了,小姑娘还是要穿得花花绿绿才好看。   且说聂青禾回家,聂父聂母已经起来,堂姐和红花也在洗漱了,只有小力累狠了还在呼呼大睡。   她跟聂母说一下贺驭回来,邀请他过来吃早饭。   聂母听了高兴得很,“贺公子回来啦?昨晚上错过了,今早补上,好好招待人家一下。”   现在天气凉快了,一晚上的肉也不会坏,正好做肉末炸酱面吃。在聂母看来,能够吃白面条、还有肉末炸酱,那真是极好的饭了。昨晚上虽然还剩下一些饭菜,但是她觉得不能用剩菜招待贺驭这样的贵客。   聂父现在身体利索,眼睛也好多了,早起都主动给聂母帮忙。她和面擀面,他则切肉末,然后生火,夫妻俩配合默契。   等面条做好,洛娘子几个也过来,聂母聂母看到捧着布匹的贺驭三个,直接惊呆了。   我天,这小山一样的一堆布匹,这是要他们家开布庄吗?   贺驭朗声道:“恭祝乔迁之喜。昨天不在,今天把贺礼补上。”   聂母赶紧道:“补什么补啊,昨儿秋彤送了好些个碗盘子的,你还没成家呢,那就是你俩送的。”她让贺驭拿回去,起码把一多半拿回去。   洛娘子笑道:“他要成家,那还不得婶子你点头啊。”   聂母:“啊?”   聂红花就哈哈狂笑,“娘,你是想再多个儿子,还是多半个儿子啊?”   聂母拍了她一巴掌,“你个小丫头没大没小,赶紧捞面条。”   洛娘子给了贺驭一个放心的眼神,有她呢,等他走了,会好好跟聂母说的,等他再从京城回来,就可以提亲了。   他放心也不放心,一直拿眼偷偷瞧聂青禾,她居然都不看他。他有点委屈。   聂青禾还切了一些黄瓜丝,拿给大家拌面。她看堂姐在一边默默地只吃面,就帮她夹肉酱和黄瓜丝,让堂姐多吃点。   贺驭就把碗也推了一下,示意她给自己夹。   聂青禾挨着洛娘子坐呢,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自然不会给他夹,太打眼了。   新屋子大,堂屋也大,所以放了一张大的八仙桌。这会儿大家围在一起吃饭,也没有分男女,不过以聂母为起点,洛娘子为终点,女的一边,聂父和贺驭在角落里,阿大阿二不肯上桌,他们捧了盘子在厨房吃。聂小力也觉得好玩儿,举着自己的大碗去和他们一起吃。   贺驭看她不给自己夹,就也只吃面条,就委屈得很。   聂母看到了,喊道:“青禾,给长安夹菜,多舀肉酱给他。恁高的个子,可得多吃些。”   聂青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贺驭和娘这么熟了,这才多一会儿啊,连长安都叫起来了?   贺驭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去切黄瓜那会儿,他把布匹送给聂母,就顺势说以后两家多走动,不要生分,让聂母叫他长安,别再公子公子的,他不好意思。聂母从善如流,已经叫洛娘子秋彤了,也不差一个长安了。   聂红花都紧跟形势,张口就是长安哥哥了,不再贺驭哥哥。   聂青禾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拆散这个家的,这话给贺驭说是真应景。   吃过饭聂青禾让堂姐顺路送小力去上学,她和洛娘子等会儿再走。聂红花趁着聂母不管她,拿了自己零花钱就飞奔出去,买了零食再去找荆思云。   阿大阿二手脚利索,在聂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帮忙收拾饭桌洗涮碗筷了。   聂母:“哎哎,这俩孩子,手脚恁快。”   阿大:“我家公子动作还快呢,以后您指使他干。”   聂母笑道:“那哪里好意思啊。”   阿大就开始给聂母扯公子如何如何勤快,如何如何能干,在军营里还当火头军,会用大锅铁掀炒菜,会用大锅烙馍之类的。   聂母听得一愣一愣的,“长安不是将军嘛,咋还干这些?”   阿大眼圈红了,“我们公子九岁进军营,可不是一开始就当将军啊,一开始……”他把贺驭的惨状又卖了一遍。   聂母听得一个劲地擦眼泪,拿手帕擦鼻涕,这可怜的孩子啊,咋恁可怜啊。   那边跟洛娘子和聂青禾说话的贺驭惊讶地听着,仿佛不认识自己了。   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惨了?虽然是真实的,可他并没有觉得惨好吧,那不是应该做的吗?   阿大已经卖惨卖到另外一个进程,小时候母亲去世,爹不疼,还有了后娘,后娘那个装啊,公子那个惨啊……   贺驭觉得有必要制止他,让他这么一卖,自己仿佛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了。   聂母是个心软的,听得已经恨不得那时候就认识贺驭,好好抱抱他,安慰安慰他了。   聂青禾:“……”   等贺驭告辞要走的时候,聂母眼圈红红的,一个劲地说:“长安啊,以后有空了常来吃饭啊,想吃啥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做。”   贺驭连声道谢,瞪了阿大一眼。   阿大转着红红的眼珠子,我为了公子的终身大事,我容易吗?   听说贺驭这就要回京,聂母又心疼他跑来跑去真辛苦,说要给他做烙饼让他和阿二路上带着吃。   贺驭说路上有驿站可以休息买吃的,让聂母不要劳烦忙活。   聂母:“驿站又不是眨眼就有的。再说了,那不得花钱嘛?出门在外,那吃的可贵呢,吃得还不干净不对胃口,吃坏了肚子还怎么赶路?”   她立刻张罗着让聂父帮忙烧鏊子,至于他扎针,晚会儿去也没啥。她则和面擀饼,然后开始烙饼。   贺驭原本都要走了,见状又忍不住再等等,这种普通百姓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爱,让他深深的着迷。   阿二塞给他一个东西。   贺驭一摸脸就红了,忙要往袖中藏。聂青禾瞅见了,就戳戳他,示意给自己看看。   贺驭犹豫了一下,为难道:“不……不好看。”   他掏出来递给聂青禾。   聂青禾打开布包,发现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娃娃,圆嘟嘟的脸,弯弯的大眼睛,别说他雕刻的东西和他的本质一样,有一种傻憨憨的气质。她笑道:“这是红花吗?”跟红花挺像的啊。   贺驭:“……”他想抢回来。   聂青禾惊呼一声,“总不会是我吧?我有这么胖吗?”她明明是尖下颌,看这娃娃,俩脸蛋圆的都要胖出圈了。   贺驭:“……”他怒视了阿二一眼。   阿二却一副很冷漠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阿大开始维护自己公子了,说这个怎么怎么好看,是怎么怎么雕刻手法。   他小声道:“公子没日没夜地雕,花了很多心思呢。”   贺驭:……你快闭嘴吧,我都要走了,别让我走得不安心。   一旁打开自己画夹子画画的洛娘子看了一眼笑道:“贺驭这是雕的媳妇还是闺女贺大枣啊?”   贺驭:“……”你们都闭嘴吧!   聂青禾看他耳朵红得要滴血了,脸上却还努力做出淡定的样子,笑了笑,“我还挺喜欢的呢,给我的吗?”   她伸手拿,贺驭还有点不想松手,他微微低头,抿着唇,抬眼看她,这个角度眼神就无辜又委屈,似乎在控诉她刚才嫌丑来着。   聂青禾忍不住笑道:“真挺好看,给我吧。”   贺驭松手,“下一次我有时间,雕一个更好看的。”保管和她一模一样。   聂青禾摸索着小木娃娃,像个福娃宝宝,越看越喜庆可爱。这是黄杨木的,看得出来贺驭很用心,都被他摸索得快出包浆了。   她装在自己挎包里。   那边聂母盘算着路程得吃两顿,擀了十来个饼,可惜他们骑马没法带鸡蛋。面饼、鸡蛋,就是聂母能想到的路上最丰盛的伙食了。   她把面饼用包袱包好,交给阿二,让他和贺驭在路上记得吃饭,别累着自己身体和马。   离开的时候,洛娘子说要送他们去城外,让阿大赶车。   结果到了铺子的时候,她说自己有点肚子疼,让聂青禾帮她去送,她先去铺子歇息了,然后就下了马车。   聂青禾:“姐姐你要不要紧啊。”   洛娘子摆摆手,“不要紧,你去送送贺驭。”   聂青禾从车窗去看贺驭,就见他也正瞧向她呢。他眼神黑幽幽的,深邃而明亮,仿佛有光涌动。   一路出了城,五里十里的地方都有送别的亭子。   五里亭那里送别的人多,他们就到了十里亭。   贺驭不想让她继续送,就让马车停下来。   聂青禾想下车和他说话,他却让她留在车上,他站在车窗那里跟她说话。   聂青禾朝他笑,逗他,“贺驭,你不上来坐坐吗?”   她可太喜欢逗他了,看他想要又隐忍的样子就觉得好玩。   贺驭全程耳朵又红又烫,根本冷却不下去了,他很坚定地摇摇头,还没定亲呢,他要克制。   聂青禾逗他,“那我想和你说悄悄话呢?”   贺驭靠近一些,“你说,我听得见呢。”   聂青禾示意他,再靠近一些。   贺驭很听话地放低了身子,侧身把耳朵递过去。   聂青禾看着他完美的侧颜,白净的皮肤,这人的皮肤真是好得逆天,从战场上退下去竟然也能这么好,果然是冷白皮晒不黑的么。她微微凑近,低声道:“贺驭,现在我们是男女朋友啦。”   贺驭感觉有什么从耳朵钻进去,让他整个身子都酥麻了,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样。他不敢动,耳朵红得像是血玉,透光。   聂青禾瞧着可爱极了,忍不住凑上去,在他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   轰的一下子!   贺驭发誓,他真的感觉她在他身体里施了魔咒,一下子爆开,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炸得滚烫,简直要把他的身体给撑开了。   他玉白的脸都红得几乎要滴血,大白天的怎么都藏不住了。   聂青禾欢喜得很,“男朋友,再见,一路平安啊。还有,早点回来跟女朋友的父母提亲!”   贺驭浑身发麻,为了避免双腿发软,他用尽全力站在那里。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个脸红得像虾子,却极力保持着高冷范的样子。他满心的庆幸,幸亏自己没在车里,否则就凭她调戏自己占自己便宜这一点,他指定……不会放过她。   他心跳太快,扰乱了他的听力,他听着自己很傲娇地说:“女朋友,你占了我便宜,一定要对我负责,绝不可以食言而肥。”   当然,他不会给她机会始乱终弃,他向来做事情有恒心有毅力,把她当成目标,他会好好学习她喜欢什么,偏爱什么,保管做她最爱的那种。他要比她眼中所有的男人都优秀,让她根本不会看别人,看了也会觉得那些人都不如他!他要做她眼中最好的那个!   聂青禾从他眼中看到了骄傲和坚定,捂着嘴笑了笑,让阿大赶紧掉头走了。   等他们的马车走出去了,她回头,还能看到贺驭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探出头去朝他挥手,“贺驭,贺长安,我好喜欢你呀——”   然后她给了他一个飞吻。   看着贺驭似乎踉跄了一小下,然后又站得笔直,她笑声银铃般传到他耳朵里。   贺驭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第101章 丈母娘--居然趁着贺驭不在想抢他媳妇,太过分了!   回去的路上,聂青禾脸颊滚烫,热度半天都没退却。好在她坐在车厢里,也没人看见她。她撩起车帘,让风吹在脸上,就舒服很多。   阿大看起来比贺驭还高兴,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赶马车都赶出了开万人体育馆演唱会的架势。   他在盘算公子有多少家产,提亲的话要多少银子、多少彩礼,成亲以后去哪里,京城的将军府够不够大,以后要是小公子小小姐多了能不能住下,还有公子以后要是去西北接班,那夫人一个人在家不大好,要怎么办……   可把阿大操碎了心。   等到了铺子已经过了饭点儿,洛娘子却没吃一直在等她。   铺子里聚集了一群妇人,她们是闻风来买新彩妆的,恰好聂大力让阿良带人送来了新做的口脂,这会儿她们正在挑选。   单纯滋润效果的口脂便宜,只需要20文一盒,用完以后带着原盒来重新装,只需要16文。   这是聂青禾做的福利产品,争取人人都能用上让嘴唇不干裂的唇脂,没钱的可以买一盒全家通用。   方娘子、李娘子等人都在,看她过来,纷纷过来恭祝她乔迁之喜。   方娘子和李娘子俩人不太对付,因为俩人和聂青禾关系都不错,所以互相也挺能别苗头的,都想让人看着她和聂青禾关系更好。   聂青禾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并不掺和她们的竞争,反正她们有些人是买首饰、衣服都可以攀比起来,她就自觉当个工具人好了。   方娘子看李娘子买了一堆口脂,还买了腮红香粉化妆刷,林林总总得有五六两银子,而她只买了二两就有些肉疼了。她忍不住酸溜溜道:“你买这些彩妆去,你会化吗?有那功夫,来这里化不好吗?”   再说了,你相貌普通,皮肤也不算好,可别化成个驴粪蛋子。   李娘子撇撇嘴,“我买回去化着玩儿,正经事儿的时候过来化。反正有钱!”哼!她跟聂青禾招呼一声,付了钱用小篮子拎着她那堆东西就走了。   方娘子:德性!   聂青禾看她们别苗头的时候从来不上凑,免得引火烧身。   洛娘子看方娘子要拉聂青禾说话,就喊她吃饭,“今儿厨娘可大方了,做了粉蒸肉还有煎带鱼。”   自从柳大娘子那天请聂青禾去给柳馨儿梳妆,后来又让柳馨儿过来学化妆,聂青禾这里的伙食就眼见的好起来了。   聂青禾:“这样才正常嘛,不给吃,咋让人干活儿呢?”   洛娘子特意避开其他人,拉着聂青禾去安静处吃饭,“贺驭和你说什么了啊?”   聂青禾:“没什么呀。”   洛娘子:“那……咱是不是得先跟婶子和叔说说啊。”   聂青禾:“说啥啊?”   洛娘子:“说你要给我们贺驭当媳妇啊。”   聂青禾:“……”她玉白的脸颊顿时绯红如胭脂。她把自己食盒上的一块过于肥腻的粉蒸肉夹给洛娘子,“姐姐,吃肉。”   洛娘子:“你那么瘦,你吃。”   然后两人就开始让菜了,也就忘了做媳妇那一茬儿,等洛娘子回过味儿来,聂青禾已经吃完。   她笑嘻嘻地走了,“我去上课了。”   洛娘子上午来铺子已经让人去送信,说今儿的美妆课延后一个时辰。   这会儿聂青禾吃完饭,学员们差不多也都到了。   柳馨儿和秦宝莲那些第一批学员,本身已经学会,但是她们还是有空就来。因为她们发现聂青禾每次讲的东西都不一样,她会根据学员不同的特点来讲化妆技巧。那么她们过来听听,也能根据不同的脸型学到不同的化妆技巧。   还有一个原因,柳馨儿要和她搞好关系,好推销自己二哥。   秦宝莲纯粹和柳馨儿别苗头,她来自己就来。   赵美云则是真的来学化妆的,她又多交了几两银子,要多学一些。   上课的时候,等人都忍不住一再看聂青禾,发现她今儿有点不一样。   平时她很专注,今儿竟然会有不知道想什么想出神的时候!不仅如此,方才她们分明看到她偷偷笑了一下,脸还红了呢。   赵美云跟香儿感慨道:“聂姑娘可真美。”   香儿点点头,小声道:“小姐也真美!”   赵美云:“你哄我,反正我没有聂姑娘美。”   香儿:“小姐何必在意这个?反正小姐也不会和聂姑娘嫁一个夫婿不是?”   赵美云的脸突然红得不行,轻轻推了香儿一把,“我倒是……天哪,我在和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羞死了。”   她捂着脸,却偷偷瞅聂青禾,她真的觉得聂青禾长得好好看,哪哪儿都好,没有一点缺点,不像自己脸有点宽,下巴有点短,鼻子还不够精致。大伯和爹说想让她进宫的,可她这样……天家能看上她吗?要是她有聂姑娘那样貌,估计就肯定可以了。   聂青禾还要教温娘子送来的那三胞胎姐妹。三姐妹学得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为了给自己化,她们是为了当美妆师,而且是高段位的,要求自然不同。好在三个女孩子都很伶俐,又肯学,听话,聂青禾让她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所以教起来很顺手,聂青禾也愿意多教她们一些。除了梳头、化妆,连穿衣搭配也教,甚至连绘画的一些技巧,也附带着说给她们听,听进去于她们学美妆就有莫大的好处。   专注做事情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转眼傍晚时分。   聂青禾搬了家,洛娘子就很积极和她一起下班,回家以后聂母聂父做饭,洛娘子就拉着聂青禾去画画。洛娘子已经把80副都画完了,现在正在润色、修改、查漏补缺。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青禾,你堂姐还没到?”   聂青禾:“可能有事,我们先回。”   现在她俩作伴,聂青禾就让洛娘子不用坐马车,也不需要阿大每天接送,两人步行还能让洛娘子也锻炼身体,这样对她的情绪有很好的调解作用。   到了家,洛娘子发现阿大不在,看门的老仆说他骑马出去了。   洛娘子就转身去了聂家,聂母已经散了工,正准备做饭,聂父则拿着一把填缝刀在满园子添补砖缝。   他们家新院子都是砖瓦结构,房屋的墙壁是填过缝的,但是墙壁新修的以及有些失修的地方,是没有填缝的。这一次修补,时间紧张,他就没让别人给填缝,觉得这么点活儿自己搞搞就行,还省钱了。   现在他身体好了很多,眼睛也没大碍,但是还要去扎针吃药。聂青禾就不让他去上工,免得再累复发了,就让他在家里跟着聂母做做饭或者做家务,哪怕出去溜跶也行。   聂青禾准备洗衣服,洛娘子则直接去厨房找聂母。   聂母也喜欢她,自己四个孩子,反而从洛娘子身上找到了孩子粘人的感觉。   聂大力不用说,聂青禾更不会黏人,就聂红花这会儿也是野得不行,聂小力读书以后跟个小先生一样,只会逼着她这个亲娘读书识字,再想跟着她娘啊娘啊的撒娇,那没有的。   洛娘子去厨房帮聂母做饭,她看聂青禾在院子里洗衣服,就问聂母,“婶子,你说青禾现在要是定亲……”   “啥?啥定亲?”聂母吓了一跳。   洛娘子就示意她别激动,“就定亲,要成亲总得等几年吧,这样是不是也挺好?”   聂母虽然有些不舍的,可仔细一想,她点点头,“那倒是。早点定了亲事,我也放下一个心事。不过她堂姐还没定人家呢,青禾得再等等。”   洛娘子:“那咱先物色着呗。找个知根知底的,比那不了解的外人强百倍。”   聂母:“这倒是。所以我给她姐找人家,就请几个掌柜的帮忙掌眼。已经介绍了三个人家,前阵子忙房子的事儿耽误了几天,这两天我和你叔也在接触呢。”   掌柜的给保媒,介绍的一般是和自己家条件差不多的,基本也是做掌柜的。   聂母是寻思不要去高攀那些老板家的公子少爷的,有钱的男人容易花花、学坏,还想着纳妾干嘛的,不干净!再说,自己家这个条件,高攀那些老板家也不现实,人家未必看得上。就算看上,也是嫁给家里的庶子,有嫡子和大娘压着,庶子过得还不如掌柜家的孩子呢。   目前这几个,都是金台城做掌柜的人家。一家姓高,哦,就是那个聚财客栈高掌柜的二儿子。还有两家也都是差不多的条件,家境不错,男青年的人品也不差,而且都读了几年书,如今跟着父辈子承父业也是做掌柜。   她说给洛娘子听。   洛娘子并不是很感兴趣,虽然她和聂家关系好,也喜欢黏糊着聂母,但是对堂姐的婚事并不是很关注。她本身也不是多喜欢与人交际的,除了自己喜欢的聂母和聂青禾,还有红花小力几个,其他人她并没有多亲近。   她道:“我听着高掌柜家最好,是老二,还是小掌柜,以后自己过小日子。另外一个老大,长子肯定压力大,要管很多事儿,嫁过去也烦。还有一个听着未来婆母有点难搞,这婆媳太难相处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最后选这个。”   聂母欢喜道:“和我一样的选择。你叔还想选那个婆婆强梁的呢,说什么母亲能干,也是个助力,太傻了。”   洛娘子就笑。   聂母道:“我以后可不能当坏婆婆。我们大力要是娶媳妇,就让他们小两口出去单过,反正我和你叔还年轻呢。”   冷不丁的,洛娘子问:“婶子,那你说贺驭怎么样?”   聂母立刻眉开眼笑,“好呀,真是个好孩子,又高又俊又能干,还善良嘴甜。”   “那他要是给你做闺女女婿,你乐意不?”洛娘子使用了一下话术技巧,如果说他要是娶了你闺女,聂母可能会下意识产生抵触心理,现在说他给你做女婿,就让聂母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得到什么,没有失去,就不会抵触。   聂母停了和面的动作,歪着头很认真地想想,还真不错!她笑道:“那……太高攀了吧。长安可是将军,还是侯府世子,我们家身份不般配。”   洛娘子:“哪里不般配?要是他和青禾成亲,那青禾就是他夫人了,将军夫人,世子夫人,这不是很般配吗?”   聂母:“那……”   洛娘子:“哎,贺驭可可怜呢。婶子你是不知道,他爹啊,一点都不为他打算,他那个后娘啊……对了,你可放心,他爹和后娘管不着他的,好事他娶了青禾,那青禾直接就当家做主,上头没婆婆的。贺驭真可怜,我爹在西北也没法给他打算,都十八岁了,连个张罗相亲的人都没。婶子你说,我这个表姐,不得给他打算打算?”   聂母叹了口气,又心软得不行了,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可怜呢。   她犹豫道:“那如果青禾……乐意,我们当爹娘的,倒是不反对。”   闺女现在见多识广,又有本事,要是有看上的青年,那自然好的。闺女喜欢,那她和聂父自然也支持。   她这么一想,贺驭真挺好,除了门第以外,其他的和闺女也般配。   她探头出去,就看聂青禾在院子里洗衣服呢,也不知道听到这些话没。   聂青禾岂能听不见?   她就怕人家看见她的脸,正低着头装作一本正经洗衣服呢。   她原本还寻思要怎么跟爹娘开口呢,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喜欢的人,爹娘都不会反对的,但是作为女儿跟父母说自己有男朋友这种事,还是有些难为情,不好开口的。   前世她没有恋爱经验,初中唯一一个她对人家有点不一样好感的男同学,也被妈妈无情扼杀了。妈妈生怕她早恋影响学习,给她一通讲早恋的危害,说得她又羞愧又难为情,后来就躲着人家了。   现在洛娘子帮她开口了,她倒是……省了自己费劲。   就,挺省心的。   然后她发现早上才分开,这会儿她居然就有点想他,搓着衣服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堂姐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光鲜亮丽,模样十分精明的妇人。   堂姐就领她去厨房找聂母,“婶儿,这大娘说找你有事儿。”   聂母瞅瞅,“您哪位,找我什么事儿?”   那妇人满脸堆笑,一拍手声音响亮地道:“大妹子,给您道喜啊,我是来提亲的。”   聂母一怔,“啥提亲?”   那边堂姐的脸登时通红,慌忙跑进屋里去了。   洛娘子下意识就以为是给堂姐提亲的,所以也没当回事,就坐在小板凳上跟聂青禾说话。   这时候那妇人笑道:“对啊,提亲,柳家大娘子啊看上你们家闺女啦,要给他们二少爷提亲!”   “什么?”洛娘子急了,“你跟谁提亲呢?”   柳家的二少爷大少爷的,比得上贺驭吗?你怎么这么膈应人呢?我才跟婶子说了,你就来提亲,看把你能耐的!   屋里躲着偷听的堂姐一听是柳家,也有些纳闷,慢慢地蹭到堂屋,就听见那媒婆笑道:“对啊,柳家大娘子想跟青禾姑娘提亲,跟他们家二少爷配成对,真是难得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那些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聂青禾:“你等等,什么给我提亲,我怎么不知道?”   招呼不打就来提亲?当她是木头吗?   就贺驭想提亲,还得先跟她商量呢!   洛娘子更气愤,居然趁着贺驭不在想抢他媳妇,太过分了!   幸亏她刚才和聂母聊过贺驭,聂母也很满意。有了贺驭这个准女婿在这里比着,其他人很难入聂母的法眼。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你怕不是嫌你儿子命长了!   柳二少爷:小贺将军,真没我啥事! 第102章 看不上--拆伙势在必行   聂母懵了一下立刻就正常了,请那媒婆堂屋坐,她看堂姐在那里脸色不大好,就让堂姐去门口看看红花,“这丫头,现在越来越野,云朵你见了好好说说她。”   堂姐嗯了一声,慢慢地出去了。   她原本以为是来给自己提亲的,没想到……竟然是给青禾提亲的。青禾有人提亲,她当然也高兴。可青禾才14,还小呢,难道要比自己先定亲出嫁?要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剩下了?   这年头一家子几个儿女,如果老大没成家,老二先成家,就对老大很不利,会让人以为老大没人要。   不管男女都是这样,女孩子要更受影响一些,姐姐不出嫁,妹妹先嫁了,会让人以为姐姐不行,或者姐姐年纪太大。   她走到大路上就看到聂红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跑得一脑门汗也不在意。   看到她,聂红花就笑着喊她,还拿糖给她吃。   堂姐:“你也该改改馋嘴的毛病了,别以后嫁不出去。”   聂红花:“我才不要嫁呢,我这会儿自己能赚钱了,吃吃喝喝多惬意呢。”   看着聂红花小孩子不知愁的滋味,堂姐有些犯愁。   回家的时候,恰好聂小力从邻居家出来。   聂小力早就放学回家了,只是在岑先生那里认识了一个小伙伴。那孩子是他们同排东边一户人家的小儿子,生得唇红齿白很是好看,去年开蒙的,读书和聂小力一样好,只是性格没有聂小力那么讨人喜欢,小小的孩子喜欢板着脸蹙着眉一脸傲娇相。   那孩子有些孤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是没想到他倒是和聂小力投缘。   今儿在岑先生那里见了,他就主动邀请聂小力去他家玩。   他在学手谈,就教聂小力。   他亲自送聂小力出门,和他摆摆手,“明天。”   聂小力领会,“好的,明天早上我喊你一起上学。”   小伙伴点点头:“嗯。”然后就看着聂小力牵着大姐姐的手回家了,他眼里不自主地流露出羡慕的光芒。   老仆忙把他哄回家。   堂姐领着红花和小力回家,恰好看到那媒婆气呼呼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柳家大娘子给提亲,竟然还看不上。你以为你闺女是天仙啊,还想进宫当娘娘不成?”   聂红花和聂小力当下就不干了。   聂红花:“你是哪里来的老酸鸡,叽叽咕咕讨人嫌?”   聂小力也大声道:“媒婆最讨厌,一个嘴顶十个贱!”   那媒婆没想到在屋里受气,在门口还被俩小孩子骂,真要气死了。她也不好在这里发作,就骂了两声快步跑了,去找柳大娘子告状去。   其实聂母就是客客气气地拒绝,说闺女还小,不想嫁人,又说闺女要嫁人也得是她自己挑选满意的。   聂母说得委婉,可聂青禾是现代灵魂,结婚选喜欢的人,不喜欢自然不会结婚,她也不会敷衍糊弄人家,直接跟媒婆说她不喜欢二少爷,不会嫁给他的。   旁边的洛娘子自然得意得很,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这大娘子也太傲慢了,你看上人家青禾,就直接提亲,你连问都不问?你问一下,人家青禾委婉拒绝,大家也不用丢脸,你这样直接上门,这是打量谁会上赶着答应是怎么的?   媒婆好说歹说,柳家如何富有,大娘子如何和善,聂青禾过门就当家等等,可聂青禾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媒婆跟柳大娘子自然要添油加醋说一下,说自己辛苦、被人羞辱、被人瞧不起、被孩子指着鼻子骂等,反正就是要卖惨邀功,好让柳大娘子给她多一些钱。   按照道理,做媒不成是没谢媒钱的,但是她寻思柳大娘子是有钱人,总不会让自己白跑一趟。   而且自己这么受委屈,她不得补偿点?   曹月桂一听聂家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聂青禾居然直接说看不上柳二少爷,还是用那样傲慢不屑的语气,她怎么受得了!   “这丫头可真是没教养啊!”曹月桂非常生气,自己怎么说也是她东家娘子,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打自己的脸。   敢瞧不起自己儿子,她算什么东西!   她就直接去找柳老板,可惜老板不在家出门谈生意去了。   她又去找柳大掌柜,然而大掌柜比老板更忙,她不预约根本就见不到人。   最后她一肚子气不仅消不了,还越来越鼓,就去找自己大儿媳说。   原本如果她去找自己二儿子或者三小姐,都没事,柳征虽然觉得聂青禾是完美妻子,但是也不是非她不可。柳馨儿虽然觉得聂青禾做自己嫂子挺好,但是如果人家聂青禾不喜欢二哥,那么要么想办法让二哥讨好人家,要么就放弃找别家,也不会强求。   可柳家大少奶奶跟他们不一样,大少奶奶娘家是举人乡绅之家,在镇上那是一霸,家族说一不二。而她爹是举人,她也从小跟着读书了,自诩书香门第之家,清高不凡瞧不起别人,尤其工商之家。   虽然她嫁给了有钱的商人之家,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己,婆家是婆家,只要自己不掺乎他们的生意,他们的铜臭就染不到自己。   这会儿见婆婆急哄哄地来跟自己吐槽,她就颇为瞧不上,更加瞧不上的自然是那个聂青禾。   “她一个抛头露面赚钱的女人,竟然瞧不起自己的东家,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行径么?着实不厚道。”大少奶奶抱着自己的狸花猫,一边摸一边讥讽。   曹月桂见有人帮自己骂,顿时爽了,“那丫头忒不识抬举,我看上她,她不好生伺候着,还嫌弃咱家。咱家虽然不是亲家那等书香门第,可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要说这金台城,咱们比谁差了?”   她就想给聂青禾点颜色瞧瞧。   大少奶奶随口道:“她不就是为了钱么,婆母你只管给她钱,聘礼出十倍的,她还有不乐意的?”   曹月桂又不舍的,只是一想这聘礼自然得让聂家陪送回来,似乎也不损失,还给自己家长脸呢。   她觉得这事儿成。   第二天她想让人叫聂青禾来家里说,结果聂青禾说有事推了不肯来。   曹月桂更加气得不行了,她不想聂青禾是真的忙,只觉得聂青禾故意下她面子。   三小姐柳馨儿昨儿下午就去了她大姐家,不在家里,二少爷依然跑出去跟狐朋狗友混,她愣是找不到人帮衬。   于是她也不让媒婆去说了,亲自坐车去聂家跟聂母讲。她倒是想去铺子找聂青禾,可惜不敢,怕掌柜们喷她。要等到傍晚聂青禾下工,她又心急火燎的等不及。   聂母正在家里带人勾发网呢,聂父依然在填墙缝。   他们把柳大娘子请去北堂屋恭恭敬敬地请上座,还沏了好茶叶。结果曹月桂更气了,合着见了我你们就装装样子,我不来你们就不把我当回事?   若是对通判娘子那些贵人,哪怕是宋母,她都是笑容满面,小心翼翼陪着说话的,可面对聂母聂父,她却趾高气扬地很。   她自然不屑于喝茶的,开门见山就说提亲的事儿,之前是真的看上聂青禾,想培养聂青禾当儿媳妇帮她管家。可这会儿她就鼓了一肚子气,感觉被人下了面子,要是这亲事不成就是打柳家的脸面。   她说得不客气,话里话外都是聂家不要不识抬举的意思。   聂母:“东家娘子,这青禾的亲事,得她自己做主。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家怎么还是孩子自己做主?有这样的规矩吗?”曹桂月气得不行。   聂父:“大娘子,我们家就是青禾做主。现在不只是她的婚事,可能以后她大哥、弟弟妹妹的亲事,也得她点头。”闺女赚钱,闺女养家,当然是闺女说了算啊。   曹月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俩,好像看什么传奇窝囊废一样,当父母的说让孩子自己做主,这是人话吗?   她真是怒其不争了,还想让聂父两口子支棱起来,拿出父母的派头,做主聂青禾的婚事。   聂父和聂母却不改口,就是闺女自己做主,闺女喜欢的,他们不反对,闺女不喜欢的,他们强求不来。   曹月桂何曾受过这种气?她觉得自己纡尊降贵,已经够给聂家体面的,他们居然这样对她。   简直是……无可救药!   她站起来,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只是还尽力克制着。她冷冷道:“你们还真是好啊,咱们也这么多年的交情,当年你们……”她开始忆往昔,说柳家多照顾聂家,当初聂老婆子来闹事,如何如何,后来聂大力当学徒如何如何,现在聂青禾来铺子如何如何。   反正说来说去,她的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柳家救了聂家,聂家不能这样不知恩图报。   然后她就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此时聂青禾正在铺子后院和张婆子、聂红花安排新工作呢。   张婆子现在除了带人勾基本款的发网,还有聂红花和她一起研究的那些花网。聂红花则很自由,她啥都可以勾,反正勾了聂青禾这里就要。   聂青禾要跟她们传授织袜子、织手套的技术。之前教的是钩针技巧,现在要教她们棒针技巧。   天气越来越凉,等过了中秋节,早晚都已经冻手冻脚了呢。   如果有薄而美的手套,那自然受贵人们的青睐。至于袜子,针织的袜子有弹力,比梭织的棉布、绢布更加合脚贴肤,穿着也会更加舒服,想想就知道肯定会畅销的。   张婆子听得如痴如醉的,还能这样?她咋没想到呢?   聂青禾给她俩示范一下,告诉她们如何用两根针起针,四根针编织、如何加针、减针、收针、锁边等等。   张婆子和聂红花都是非常巧手的人,告诉了她们基本针法,她很快就能自己摸索着玩出花样来。   聂青禾先陪着她俩指点一下,让聂红花织袜子,张婆子织手套,等她俩学会自己的,就能互相教,再去教其他妇女。   张婆子:“知道了窍门就很简单,可如果姑娘不给老婆子讲,老婆子一辈子也琢磨不出来。”   聂青禾笑道:“婆婆您太谦虚了,拆两次就会啦。”   张婆子虽然眼神不大好,但是她手巧,熟练了以后就不用眼睛看。   等她们掌握了织袜子的窍门,熟练了编织的基本针法,聂青禾许诺回头教她几个花样。她也只会几个基本的花样,还是妈妈织毛衣的时候她偷偷学的,妈妈如果不在家,她不想写作业就偷摸帮妈妈织毛衣。   后来妈妈去世,她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把这些妈妈所谓的不务正业又做了个遍。   但是她本质咸鱼,会了以后就拉倒,并不会一直做,现在正好教给张婆婆。   聂红花人小手小,可动作麻利,一会儿就能织一块出来。   聂青禾:“暂时先用棉线和丝线,我跟掌柜们商量一下,从其他老板那里多进一些羊毛来咱们自己纺羊毛线。”   羊毛线织袜子和手套,会更暖和一些,也更结实。   不过这时候的皮货商人基本都是贩卖皮毛,单纯贩卖羊毛的比较少,因为草原游牧民族需要大量羊毛做成羊毛毡等,自用的更多,卖出去的多半是皮货。   再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漠北漠南的部落之前被大周打服不敢南下,但是漠西的部落此消彼长这些年却一直没消停过。他们那些部落利益交错,很容易互相勾连,对大周的贸易也时好时坏,榷场也市场被迫关闭。   所以她要想加大收购量估计得提高价格,这个要和大掌柜商量。   聂青禾觉得这种生意上的事儿,有利可图,大掌柜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不过大掌柜这几天忙,不在家呢,她就等等再说。   傍晚她带着聂红花回前面铺子,一会儿和洛娘子一起回家。   她看珍珠和柳徽在那里说话,就过去打招呼。   她向来落落大方,不会心存芥蒂,自然也不会故意躲着谁。   柳徽见她大大方方的,他自然也不会忸怩。他来找珍珠其实是给聂青禾报信的,他听人说大娘子在家里发飙呢,骂的人竟然是聂家,就说出门买书,然后拐到铺子来找珍珠报个信儿。   珍珠比聂青禾生气,“大娘子越来越过分,怎么还大白天的在家里骂人呢?”   聂青禾就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自己拒绝柳家提亲,大娘子没面子就怒了。   只是她没想到曹月桂脾气这么大,估计是更年期没跑了。   她跟柳徽道谢,又让他小心些别被大娘子知道,到时候要被连累吃苦头。   柳徽笑道:“我不怕的,知道了不来说一声才心不安呢。”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考个秀才出来,有了功名以后大娘子也不敢为难他。   聂青禾亲自送他出门,看他往书斋那里去,她才回来跟洛娘子说。   洛娘子现在正给画册润色涂色,每天都粘一脸一手的颜料,正照着镜子擦呢。   听完聂青禾的话,她嗤了一声,“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王母娘娘呢?本事大得她。”   聂青禾转首问珍珠,“你攒多少钱了?”   珍珠:“一共有四两多了。”   她在柳家的月钱是攒不了的,本来她来铺子,大娘子就想把她月钱停了,是三少爷据理力争才留下的。那个钱她基本都留给三少爷了,他一个少爷却没多少钱,大娘子又故意克扣他,而笔墨纸砚的花销都很大呢。   现在攒的钱都是聂青禾这里赚的。   她和杜玉兰现在梳妆,赚的钱先扣一半,主要是给铺子的成本,因为化妆刷、彩妆等都是铺子出的本钱,然后就是聂青禾的抽成。   剩下一半,她俩对半分。   这是聂青禾跟她们商量过的分配方式,她们很乐意接受,觉得对半分比个人自己收自己的好。因为珍珠梳头好,杜玉兰化妆好,两人搭配相得益彰。   她俩一开始是很忐忑的,毕竟别的铺子可没这么多抽成,一次给一个钱就不错了,聂青禾居然给她俩四之一呢。   聂青禾还鼓励她俩,一开始给她们这些,以后会给更多的。   她自己主要靠产品赚钱,梳头化妆这些铺子不要抽成,那自然就能多分一些给她俩。   等她宽裕了,卖产品的钱也可以拿一部分出来鼓励她们,毕竟大家是一体的。   现在她俩每天忙着梳头化妆,除了在铺子里忙,还要出妆,出妆虽然没有聂青禾那么多,但是一次两个人,一百二十钱是有的。   除了梳妆的钱,她俩梳妆卖的发网、小工具、首饰等,聂青禾也是给她们算抽成的。   珍珠在柳家当丫头,还没拿过这么多钱呢。   聂青禾问她,“你当初卖身契是多少银子?”   珍珠想了想,“我小时候被卖的,那时候什么也不会,只是因为长得干净就卖了三两。后来在主家学了本领,现在要赎身自然是贵得多。”   她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又会针黹厨艺,虽然都不算拔尖但是普通家庭也够用,所以要买这样一个丫头,至少得20两,而珍珠模样还好,怕是得25以上,30两左右。   聂青禾原本觉得给珍珠一年时间,她总能攒够赎身的银子。   现在看曹月桂的架势,怕是等不及了。   拆伙势在必行,别人她无所谓,珍珠她一定要带走。这丫头死心眼,跟着她学徒对她就死心塌地好,曹月桂肯定容不下去。若是曹月桂心黑点,把珍珠从三少爷身边抢走,给了别的什么人,那珍珠怕是要被糟践了。   这丫头现在跟着她耳濡目染,已经做不到认命,是断然不肯嫁给一个小厮的,哪怕给什么少爷做妾她也不肯的了。   所以,聂青禾不想她被摆布。 第103章 让他砸--他抽风,脑子进水,你别介意。   她要给珍珠凑这三十两银子自然不难的,但是她不想买珍珠,她想让珍珠自己赎身,银子就当借的。   对于有些人能自由的活着,比衣食无忧地做人玩物,那还是更有意义的。   洛娘子:“珍珠要赎身?柳家能同意吗?”   她对这个比较懂,那些自小卖身的,基本都是被父母卖断一生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赎回。等她长大在府里结婚生子,那就成了家生子,是主家的自家人。   这样的下人要想赎身,只有主家开恩,否则就算告到官府都没用。   珍珠还是很乐观的,她笑道:“之前我和三少爷说过,三少爷说支持我赎身,还说会帮我攒银子呢。”   聂青禾却不看好,之前可能可以,现在未必,因曹月桂怕是要疯。要是不疯,她怎么可能就因自己不肯嫁给她儿子,就在家里明目张胆地骂自己,还被三少爷都听见?   如果托大掌柜出面,柳老板应该给面子,不会单单刁难一个小丫头,毕竟珍珠是三少爷的人,三少爷最近专心读书很得柳老板欣赏。   洛娘子道:“珍珠要是能赎身,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借。”对她来说钱向来不是问题,反正她自己也不怎么花。   杜玉兰也过来,她道:“我也可以把我攒的银子拿出来。”   珍珠看她们都自己打算,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青禾笑道:“你别这样,我就是问问,想你早点出来。你晚上回去小心些,如果大娘子找你,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顶嘴。”   珍珠答应了,心里却很低落,怎么都不愿回柳家了。   下工以后,聂青禾又去找林钱两位掌柜,问问剩下的几笔货款什么时候到,她好心里有个数。   林掌柜关心道:“青禾,需要钱吗?”   聂青禾笑道:“是呢。”   他就问什么事儿,看看他能不能帮忙。   聂青禾就说了珍珠的事儿,让他暂时不要说出去,免得给珍珠添麻烦。   林掌柜叹了口气道:“怕是有点难办。像柳家这样的人家,不会凭空卖丫头,除非丫头犯了事儿或者是家里短了银子,否则会被人家说闲话。丫头要自己赎身,那就等于她有赚大钱的本领,主家更不舍得卖。再者说这个钱本身就是主家的,不归她自己,她用这个钱赎身,不现实。”   大娘子若是较真,直接把那钱抢走也不算错。   聂青禾一想还真是这样,她给珍珠钱,没走铺子的账,所以柳家是不知道的。她之前只想着三少爷人宽厚,待珍珠也很好,她给珍珠的钱三少爷也不会要,那如果大娘子知道怕是要从中作梗了。   看来珍珠自己赎身不现实,还是得仰仗柳家开恩,把她卖给别人,然后再还她自由。   林掌柜让她不必担心,回头请大掌柜帮忙肯定行,老板听他的。不过大掌柜最近忙着研制那个烧蓝首饰,今日又不在铺子里。   聂青禾几个一回家,聂母就打发聂红花去柴房拿柴火烧火准备做饭,她则拉着聂青禾进屋,把大娘子来发飙的事儿说了一下。   “她说给十倍的聘礼,那样子可给我吓着了。”   聂青禾:“娘你没同意吧。”   聂母:“那我能同意吗?别说十倍,一百倍也不稀罕啊。就她这么厉害的婆婆,你去了能有好日子过?”   对比着柳大娘子,聂母越发觉得贺驭好,她忍不住就说了句,“真是的,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大的脸,你要真是嫁给长安了,那是她柳家能够得着的吗?”   聂青禾:“……”娘你也不必这么提前进入状态吧。   她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出来单干的事儿。   其他的好说,生意的事儿不能被耽误或者算计。   大娘子这个人按照珍珠说的心眼针鼻儿大,又睚眦必报,如今又在更年期,怕是对她拒绝提亲这事儿不能轻易过去了。   很快洛娘子过来,洗了脸,但是脸上还有点颜料,正拿帕子擦呢。她问:“怎么啦?”   聂青禾也没瞒着她,就简单说了一下,“我可能要跟柳家散伙。”   她觉得大掌柜肯定不想散伙,柳老板也不想,但是老板娘是肯定容不下她了。   其实带入一下曹月桂的思想也可以理解,自己看上的儿媳妇,看不上自己儿子,然后还靠着自己铺子做生意赚钱,这简直就是戳自己心窝子,能忍得了?   别人不知道,曹月桂肯定忍不了,她但凡略微谦逊一点,也不会直接派个媒婆上门提亲,而不提前跟聂青禾问问,哪怕让柳馨儿问也好。   柳老板可能一时顶住她的压力,不对聂青禾如何,但是如果曹月桂天天闹,了家宅安宁,他很可能就会舍弃聂青禾这边的生意。   到那时候,柳老板主动想拆伙,那肯定会想自己利益最大化,到时候只怕要刁难她。   不如现在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在曹月桂闹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来,这样他没空多想,只要他不吃亏,基本就会同意。   当然,如果柳老板人足够厚道,聂青禾也不想撕破脸,她可以单出去,然后两家生意照做,给他们的价格绝对可以比其他黄家赵家的更便宜些,这也算是她回报东家的。   如果是以前,她不敢这么硬气,现在有洛娘子和贺驭,她自然不怕。   洛娘子对这些都无所谓,聂青禾做什么她都支持,她还盘算呢,“我这里还给贺驭收着一些银子呢,他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用现在就拿去。”   聂青禾忙道:“不用不用。洛姐姐你先别急,咱们只是自己说说,要具体拆伙还得走流程呢。”   洛娘子:“你要是拆伙,能把大掌柜带走就好了。”大掌柜带走,那林钱几个也能带走,他们几个做事很好,到时候青禾当老板那可爽歪歪了。   聂青禾惊恐地看着她,“姐姐,你不是让我把东家掏空吧。”   没了大掌柜,那柳家等于没了半壁江山啊,别说柳老板不放人,大掌柜也不会丢下自己堂兄的。   当然,她们就是自己说笑罢了,柳如归和柳老板是叔伯兄弟呢,人家是有血缘的,一家人,怎么可能跟自己这个外人走。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珍珠说大娘子没动静,也没找她敲打什么的,也没刁难三少爷。   “姑娘,我看她肯定是消气了,知道自己过火就拉倒了。”   聂青禾却觉得可能风雨欲来,曹月桂在酝酿呢。   曹月桂的确在酝酿,她原本都想去铺子发飙了,狠狠地把聂青禾羞辱一顿,结果二少爷恰好回家知道以后给她拦住了。   “我的亲娘,你能不能冷静些。你去提亲也不跟人家打个招呼?你……你是觉得你儿子我是多抢手吗?不定给她我就被人抢走了?”柳征很是无语。   曹月桂:“我看上她,她居然不屑一顾,她这是懂规矩的吗?”   柳征:“那你就直接去人家家说什么十倍聘礼?你可真是我亲娘,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脑子不灵光呢。”   曹月桂:“放你娘的屁,有你这样说自己娘的?”   柳征:“那你说,我爹当初给三弟提的时候,人家还先悄悄问问,不成就拉倒了也不丢人。你这样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你能逼婚成功呢。”   曹月桂依然不解气,“你是谁的儿子?她都瞧不上你,你还替她说话?她靠着谁才能赚钱买房子的?赚了钱就这样?我看她这种人最好别做大。你去铺子,跟柳如归他们讲,让他们把秘方、工匠女工什么的,都看管好了。我瞧着得给这丫头点厉害瞧瞧。”   让她交出秘方,如果不交那就停产,没了产品,看她怎么赚钱。   她不是吃抽成的么,不卖货,她哪里抽去?   而且那些工匠和女工已经把她的技术学到手,现在完全可以踢开她。   曹月桂笃定自己是东家,自己出钱,只要多给张婆子、陈子健那些人钱,他们是一定会听东家的话。   到时候她看聂青禾怎么办,指定得过来求自己!   第二日曹月桂打探着大掌柜不在铺子里,而是带人去了城外瓷窑,去请教铜胎掐丝珐琅的烧法,她就赶紧安排了自己的亲信,让他们去铺子找掌柜的封存账本,要查账。再派人去几个作坊,分别找张婆子、聂大力等人说话,好好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是给谁干活儿,拿谁的工钱,跟着谁吃饭,可不要犯糊涂。   她被聂青禾气狠了,一门心思觉得聂青禾下她面子,故意针对她。聂青禾跟柳家合作,柳家出钱出力出地方,什么都是柳家的,聂青禾就白拿银子,说不定还想图谋柳家的生意和铺子。   长此以往,那柳记的生意指不定会落在谁手里呢,她不能让外人谋算了自己家的产业去。   她把人派出去,很快柳征和柳馨儿得到消息,匆忙跑来见她。   曹月桂冷冷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自己做什么。我是你们好,这个家好。你们不要胳膊肘子往外拐,帮着外人对付我这个亲娘!”   柳征哈哈两声,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的确喜欢吃喝玩乐,但是他和柳老板一样,觉得柳大掌柜不但正直而且敦厚,可以把柳家的铺子管好,所以他就坐享其成了。   现在娘要去封账、还去作坊夺秘方,这不是直接把大掌柜的脸踩在泥里吗?   大掌柜能管好铺子,很大程度就是他讲究诚信,让他失去了诚信,那不等于要他的命?   他气急败坏道:“娘,你是真的糊涂了?你以是在教训聂姑娘,你没想到你是在赶走大掌柜?”   曹月桂本身就对柳如归满怀怨恨,看他不顺眼,只是因生意的确需要他,男人也百分百信任她,这让她越发无法接受。现在终于能藉机发挥,她自然不想错过,“你不要危言耸听了,聂青禾是聂青禾,他是他,你把他们归一起,不是更说明他柳如归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吞食我们柳家的产业?等他们真的把我们吃空了,你看你们怎么哭去吧!”   柳馨儿赶紧劝着曹月桂,又给柳征使眼色,让他赶紧去阻拦那几个管事,别把事情弄得太糟糕。还得派人赶紧去把爹和大掌柜找回来,最近他们娘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柳记铺子,聂青禾正看珍珠和杜玉兰给人梳妆,顺便再指点一下。   这时候两个掌柜带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来,他们先冲进了账房,直接把林钱给控制了,然后把账本封存在箱子里,打算回头给曹月桂查账。他们又火速去张婆婆的小院儿,把勾发网的妇人们好一顿敲打,让她们不要忘恩负义,要知道是吃谁的饭,拿谁的工钱。   张婆婆诧异道:“你们这是啥意思?我们在柳家的作坊做工,自然是拿柳家的工钱吃柳家的饭?”   首的那个恶婆子凶巴巴地道:“你知道就好。别嘴上说着东家,实际上跟那丫头一起作怪。”   张婆婆:“做什么怪?聂姑娘和东家合作,拿抽成,我们给东家做工,拿工钱,我们做啥怪了?是没好好做活,还是偷针头线脑了?还是怎么啦?你跟强盗一样进来,你顺便就翻翻吧,看看我们有没有藏东家一根线?东家来抄自己铺子和作坊,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可是如果聂姑娘要分出去单干,那她自然跟着!她相信聂姑娘是个更好的老板。   账房里,林钱两人也对带人来的男人十分不满。   钱掌柜脾气可没林掌柜那么好,他直接破口大骂,“曹德禄,你知道你这是做什么蠢事儿?你带着人来铺子抄自己的账房?你这是见不到东家好了是吧?”   这么来一回,摆明是对账房不信任,这不是查账的事儿,这是寒了人心。   这时候人最讲诚信,掌柜的对东家诚信,东家对掌柜的也得诚信,他们这样搞,钱掌柜当即就想撂挑子辞职。   他要不是冲着柳如归,他早就走了!   账房半年、一年都要盘一次账,把账目盘得明明白白的,中途就不要乱查,免得扰乱人心。   那边聂青禾、洛娘子几个反而没人过来难,似乎是故意不理睬她们一样。   洛娘子:“青禾,咱回家吧。”她知道曹月桂不敢动聂青禾,也就是外强中干地拿别人摆威风罢了。她怕这里乱糟糟的,再推推搡搡地把青禾磕着碰着。   珍珠都气哭了,觉得特别丢人,大家都努力做工,这个大娘子整天拖后腿!   聂青禾让她不用生气,“你们就照旧做自己的,有人梳妆就梳,有人买东西就卖。我和洛姐姐去大哥那里看看。”   这里是铺子,林钱两人坐镇,曹月桂不敢太过分。但是大哥那里就是一个作坊,只有一个周掌柜,还没什么威信,只怕曹月桂的人会去发飙。哪怕狗腿子拿着鸡毛当令箭,随便搞点破坏,那也是大损失。   那里的产品,每一样都倾注了大哥他们的汗水和心血,还都是银子啊!   因阿大不在,聂青禾和洛娘子就从街上雇了辆车过去。   此时聂大力的作坊里,来的是曹月桂的亲侄子曹智飞。   曹智飞中等个子,却肥头大耳,把原本就不甚英俊的脸挤出几分狰狞之态。他趾高气扬地朝着聂大力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不?”   聂大力:“我这里还有很多活儿,我们忙得很,你只管说,大家伙儿都听着呢。”   这两天刚送来一批鲜花,他们得抓紧加工出来,否则阴天下雨的晾不好容易霉烂掉。   他让陈子健和阿良几个不要管,赶紧去做自己的事儿,有两个学徒工还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听,手里的活儿都放下了,聂大力冷冷道:“谁想听就搬着板凳坐过去听!”   那俩学徒工吓了一跳,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说啥,又赶紧去干活儿。   曹智飞一看,嘿,他们竟然不理睬他,还怕聂大力那么一个匠户的儿子,岂有此理!   他用棍子砰砰敲打着一口大缸,喊道:“你们都是聋子吗?聂大力,我让你把秘方交出来,你整天在这里欺负上下的,小心我送你去见官。”   聂大力懒得理睬他,只管埋头干活。   曹智飞怒了,就让人去抓着聂大力。   聂大力双腿扎了马步,上身运力,膀子一顶一扛就把他们甩开,“别耽误我干活,有话去跟大掌柜说。”   曹智飞跳起来,“把他给我摁住!”   陈子健几个就围过来,“怎么的,想打架呢?”   曹智飞:“你们敢打我?我警告你们,我就站这里,你也不敢动我一下,你们这些怂包蛋!”他看阿良站在聂大力身旁,气不打一出来,上去就给阿良一拳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跟我对阵?”   阿良是柳家的小厮,不敢还手,却怒视着他。   曹智飞还要打,却被聂大力捏住了拳头。   聂大力随手一甩,把他推到几个随从身上,“这是东家的生意,你们确定要闹事?打烂了什么,弄坏了什么,亏的都是东家的银子。”   青禾的抽成可是卖掉货才拿的。   曹智飞那伙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曹月桂也叮嘱过的,不要拿东西撒气,因铺子和作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柳家出钱买的,她聂青禾就坐享其成呢。   她的目的是控制了这些生产,让聂青禾拿不到钱,好拿捏聂青禾。   曹智飞看聂大力竟然不把他当回事,还拿这个威胁他,他头脑一热,哪里还管他姑曹月桂的叮嘱了?他挥着棍子喊他的人动手砸,砸个稀巴烂看聂大力还敢嚣张的。   聂大力就让陈子健、阿良等人后退,给他们砸。   这时候柳征坐马车过来,他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来,一个箭步冲进院子,看到曹智飞正举着棍子要砸一个装满材料的瓦罐,他立刻大喊一声:“住手!”   柳征上前拉住了曹智飞粗胖的手腕,他跟聂大力笑道:“没事,他今儿抽风,脑子进水……”   “我没有,我姑让我……”曹智飞还在挣扎。   柳征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捂着他的嘴,咬牙道:“你可闭嘴吧!这特娘的都是我家的银子!”   曹智飞带来的人虽然听他的,却也不敢打柳征,最后只能被柳征给骂着滚蛋了。   一场闹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聂青禾跟洛娘子坐马车赶过来,恰好看到他们推推搡搡地离开,曹智飞还不满意,梗着脖子跟柳征吆喝。   看到聂青禾的时候,柳征满脸歉意,“聂姑娘,抱歉,他们闹着玩的,这不是我爹和大掌柜的意思。”在他看来得罪聂青禾事小,得罪大掌柜就麻烦了,毕竟现在他们家的生意就靠大掌柜帮他爹撑着呢。   聂青禾跟他微微颔首示意,虽然曹月桂这人傲慢无礼,但是她的几个儿女倒并不会坏,反而是侄子品行不大好。   她和洛娘子进了作坊,就见聂大力等人根本没受影响,正有条不紊地做活儿呢。   看到她们过来,大家纷纷和她们打招呼。   聂青禾问了问,没有遭受什么损失,曹智飞就是来抖威风的,既没有打人也没打砸家什儿,毕竟这是柳记的作坊呢。   聂大力:“青禾你放心,配方别人不知道呢。”他向来注意这个,不会随便让人偷了去的。   聂青禾笑道:“大哥你做得很好,不过也不用压力太大。”   对她来说,配方也没什么的,就算同样产品不同人销量都不一样呢。   作坊这里没事儿,铺子里就更没事了。   因东西都是柳记的,聂青禾是卖完货以后抽成,所以曹月桂也只能去查账本。   可那账本用了阿拉伯数字,又不是曹月桂的那俩亲信能看懂的,他们就要看正经账目。   正经账目却要等年底盘账的时候才会出,这时候谁也没精力再去抄一份,所以林钱两人让他们等。   两人也没辙,他们也不敢真的把账本带走,万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老板和大掌柜怪在他们头上,那可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最后他们只能回去跟曹月桂汇报情况。   曹月桂被自己二儿子气得七窍生烟,觉得生个儿子不如叉烧,竟然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她在院子里大发脾气,把二少爷骂了一顿,还抽了根拐杖追着打他。   可柳征又不是那种愚孝的,看到亲娘气得不行就赶紧跪地受罚。他是满园子跑,让曹月桂根本追不上他,然后他一边跑还一边顶嘴,给曹月桂气得差点中风。   作者有话要说:曹月桂:我真的不坏,我就是更年期。   更年期:我不背锅!我又不蠢! 第104章 支持、赎身--摇钱树要跑了!   曹月桂跑得一身臭汗,气得把棍子一丢,坐在太师椅上开始哭鼻子抹泪,“我是看明白了,这个家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你们爹早就生了异心,你们一个个的不帮亲娘,反而和他们一伙儿!行,行,你们既然这么排挤我,我就走!我回娘家去!飞飞,飞飞,收拾东西,咱们回曹谭镇!”   柳馨儿头疼得不行,之前一直劝曹月桂,告诉她聂姑娘只是给铺子做工的,等于一个赚钱多一些的女掌柜,她给铺子赚钱是她拿走的几倍呢,这是柳记赚啊。   原本已经把曹月桂哄的差不多,结果柳征回来一顿气,又给曹月桂刺激了。   大哥大嫂听说娘在这里发飙,直接躲着不出面,生怕连累他们不清高了。   以前曹月桂也是一跟柳老板怄气就说都排挤她,用完她就丢过墙了,她要回娘家。一开始柳老板还劝她,一来二去也劝不动也烦了,只要她发飙就躲着。   曹月桂就跟闺女儿子哭诉,女儿还好能体谅亲娘的辛苦不易,儿子那就是叉烧啊,他们能体谅什么?大儿子只觉得她一会儿暴躁如雷一会儿哭哭啼啼,跟戏台上的丑角一样,他躲着。二儿子更是一听说她发飙,立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如今也就三女儿还没出阁,在家里能劝劝她,可这会儿柳馨儿也劝不动了。   曹月桂又开始骂聂青禾,“都是这个小浪蹄子,一个丫头家家的不好好在家里呆着,非要抛头露面到铺子里赚钱。”   柳馨儿听着刺耳,“娘,跟人家聂姑娘什么关系?人家给我们赚钱了啊。我听爹说因为聂姑娘,我们这几个月赚比以前多多了。”   曹月桂见女儿也开始向着外人,越发气恼了,她大声道:“她帮我们赚钱不是应该的?不赚钱她怎么抽成?她给我们赚,难道她没赚?谁家掌柜的是拿抽成的?谁不是都拿工钱?年底拿红包?”   柳馨儿捏了捏额头,对骑在墙头上的柳征无奈地招手,“二哥,你别蹦跶啦。这传出去,不定让人笑话成什么样子呢。”   丢人呐。   柳征:“笑话怕什么?反正我不能挨打。”   柳馨儿仰头对他道:“二哥,你要一直这样吗?一辈子吊儿郎当做个纨绔,正事儿不做,专门吃喝玩乐。现在家里还有钱给你挥霍,如果我们真的失去大掌柜了,靠爹能撑这么大的摊子吗?还是你觉得要靠我们那些舅舅表哥的?”   当年曹家和柳家也是世交,曹老板心疼独女,就把家里生意分成三份,两份给了儿子,一份给了闺女当陪嫁。   因为有了曹家这份助力,柳家的生意也开始做大,成为了金台城的那六分之一。   可曹月桂也一直以此为依仗,把娘家的堂弟、堂侄子等都扒拉过来,给她当亲信。   她也不想想,亲兄弟都不用的侄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她倒是拿着当宝,她陪嫁的那些铺子,现在让她那堂弟、侄子的给管得差点黄了,要不是大掌柜出手相助,十年前那铺子就关门大吉了。   柳馨儿觉得很累,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无非是想谋一门更好的亲事,不要再过亲娘的这种日子。   可今儿亲娘这么一闹,到时候满城都传他们家的这些笑料,还不定怎么被人笑话呢。   她心力交瘁,也觉得心灰意冷,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算了,你们随便怎么样吧。娘你只管闹,你若是觉得你亏了,你就让我爹把你当年的加倍还给你,你给谁都行。二哥你也随便去鬼混,你只花家里的银子,却不承担家里的事情,你算什么男人?怪不得人家聂姑娘看不上你,就是我,我也看不上你这种坐吃山空的纨绔啊。”   柳征:“……不是,你、你骂我……”他到底是心虚理亏,竟然不能大声反驳。   他看着妹妹垮着俩肩膀出去,原本极为注重仪表的妹妹,居然也跟被击溃了一样塌着肩膀,他突然就有些难过。   曹月桂还在那里哭,哭男人不是个东西,哭儿女胳膊肘子往外拐,一个好人也没,谁也不体谅她。   柳征跳下墙头,走到她跟前,犹豫了一下,道:“娘,你别哭了,大不了以后我少玩一些,跟着大掌柜学学做生意。”   曹月桂一怔,啥?老二这是傻了?竟然说这话?以前每次让他跟着学做生意,他都烦得不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怎么这会儿突然说要学做生意?她抹抹泪,“老二,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她还伸手摸他额头,看看烫不烫。   她是真的不顺心,所以就作就闹。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着实过了两年甜蜜的日子。可后来男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倒头就睡,再后来还得时常出远门。   后来她听嫂子的,怕他在外面被那些坏女人勾引,就指派了个模样俊俏的丫头跟着他,算是通房。   等那通房真有身孕以后,她又嫉妒得不行,可谁都觉得正常,谁也不体谅她,也没人安慰她哄她。这种情绪积累在心里,就越来越严重,为了跟男人怄气,她就再给他找一个俊俏的,倒是看他还宠前头那通房的。   男人倒是来者不拒,这个也收了,那个也不丢开,还都有了身孕。他只感激她大度想得周到,却没想过她那一肚子气。   等他意识到她有一肚子气的时候已经晚了,先前那通房怀着孩子被她磋磨了一次,结果孩子掉了,通房大出血没了。   男人像是被吓着了,倒是不再去睡通房,但是对她也有了芥蒂和嫌隙。   她那时候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有害怕、内疚、懊悔、心虚、痛苦、埋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希望他能安慰她,能跟她说她不是一个坏人。   可他再也没有刚成亲时候的体贴和柔情了,闲话都少说,甚至见她都带着一点畏惧,可能也有厌烦。   她又气又难过,索性就把那个通房抬了姨娘,还给他生了老三。   可那个通房后来也病死了。   她说再给男人纳个年轻的妾室,他又不肯要了,但是对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相敬如宾的。   天长日久的,她就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扭曲,脾气越发暴躁,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顺,谁都不和她一心,谁都欠她的。   现在这个不听话的二儿子突然说要学生意了?   曹月桂还有些不适应,不敢相信,觉得自己听错了。   柳徽:“行啦,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好好做的,不会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虽然他不想学做生意,也知道做生意很枯燥无聊,没有玩耍好玩,可他……跟三妹说的一样,他这么大了,的确应该承担责任了。   人家聂青禾小小年纪就去铺子抛头露面做工赚钱,一个女孩子要抛头露面得多大的勇气?她肯定不想,肯定也很难过煎熬,可人家都能坚持下来,他为什么不行?   难道他不如一个小女子?   曹月桂这么一闹,第二日大掌柜和柳老板回来以后,就很无语。   曹月桂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我没去铺子指手划脚,没违约”,让大掌柜哭笑不得。他知道这不是老板的意思,只是曹月桂间歇性抽风,所以他也没法生气,更不能说什么不管柳家生意的气话。   柳老板一个劲地跟他赔不是,还要去给聂姑娘赔不是,柳大掌柜拦住了他,让他不必这样,聂姑娘那里他负责去解释。   柳老板看着曹月桂,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知道她有些刻薄寡闻,脾气不好,却从来没想到她这么没脑子地犯蠢。当年明明也是个聪慧伶俐的姑娘,怎么就这样了?   他倒是也没怪责她,铺子作坊也没损失,顶多是聂姑娘受了气得去安抚一下,柳如归会搞定的,大不了多给聂姑娘一些好处。   等柳大掌柜走了以后,柳老板对曹月桂道:“如今家里铺子也不少,你要是想管,就再给你两个。”这样基本就是她当年陪嫁的三倍了。   曹月桂听着很是心寒,又不知道怎么沟通,他要是骂她怪她和她吵架,她还能借题发挥,可他总是这样,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说,因为怎么看都是她错了。   她就梗着脖子,“谁稀罕你的铺子,哼,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没人帮。老二说他要去学做生意了!你要给就给他管吧,免得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谋算了去。”   说完,她气呼呼地走了。   柳老板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自己儿子肯学做生意难道他不高兴?怎么让她一说,好像他防着她和儿子一样?   柳大掌柜回了铺子,此时聂青禾刚下美妆课。   秦宝莲昨儿就听说柳记铺子的闹剧,她还想来嘲笑柳馨儿,结果发现柳馨儿根本没来上课。她就想跟赵美云说,赵美云却一点不想说人家的糗事,直接岔开话题跟她请教化妆。   秦宝莲凑到聂青禾跟前去,笑道:“聂姑娘,你去我们家好吗?去我们家,你想干啥就干啥,”   聂青禾笑道:“多谢秦小姐好意,我有其他打算呢。”   秦宝莲耳朵立刻竖起来,其他打算?是不是要离开柳记了?她得回去跟爹说,让爹把聂青禾请去,这么一个财神,要是去自己家,那自己都跟着长脸!   她还想跟聂青禾说些什么,这时候柳大掌柜回来,说找聂青禾,她只好作罢了。   聂青禾去了大掌柜的账房,笑道:“大掌柜的烧蓝做好了吗?”   大掌柜笑了笑,“有仙姑的法子,能不成么?已经差不多了。”   聂青禾就恭喜他。   大掌柜说多亏了她,否则他们决不能这么快就烧制出来。   聊了几句烧蓝的事情,柳大掌柜就开始跟聂青禾说跟赵家合作的事儿,“前两天我抽空去跟赵祯澄聊了聊,他那意思想让你只跟他合作,我觉得这样不妥。就算他能保证可以长期实行这样的合作方式,但是对你还是没有保障。我给他提了一个多方合作的方式,就是铺子归你管,其他人拿钱入伙,年底大家一起盘账分红。一旦入伙,三年内不许撤出,若要撤出就得放弃一半本金。你瞧着如何?”   他丝毫没把聂青禾当小孩子,而是非常认真地跟她讨论。   聂青禾又提了几个自己的建议,她要自己找人负责生产,不只是配方的问题,生产至关重要,她得自己能说得上话使得上力气。如果是赵家的作坊或者是其他人,到时候做得不行,她如果使唤不动他们的人,那就很麻烦。她不可能让人在生产上卡住她的脖子,产品是企业的生命线。   柳大掌柜很支持她这个决定,“行,你放心,我来帮你说。”   他怕聂青禾人小力微,说话份量不够,那些老板们敷衍她,所以他来替她开路。   聂青禾没想到大掌柜会这样尽心尽力为自己打算,她感激他,所以也投桃报李,决定把目前跟柳记合作的产品还留在柳记,这样也不至于让人家说大掌柜帮着外人。   柳大掌柜却又说起了这些,他笑道:“大娘子就是那么个人,脾气大,不大聪明,你别和她计较。”   聂青禾笑道:“当然不会,咱们是生意人嘛,在商言商,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柳大掌柜:“既如此你的生意都按这个法子来办,我们拿钱入伙,拿货凭本事卖。”   他主动开口,免得聂青禾为难。   聂青禾还想说什么,却被柳大掌柜打断了。他道:“柳记是做首饰起家的,洗发膏、彩妆这些不是很契合。柳记也没有专门的作坊和工匠,还是你来做。如今铺子有了烧蓝首饰,这是一大进展,也是你的功劳,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聂青禾笑起来,“那就多谢大掌柜。”   既然到了这个契机,那她还是分出去单干得好,免得和东家有罅隙,以后大家都不愉快。   她又说起珍珠的事情,其他的还无所谓,哪怕张婆子都可以留给柳记,反正她们勾发网就赚工钱,柳记也不能苛待她们。但是珍珠不一样,她得罪了大娘子,珍珠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柳大掌柜略一沉吟,“成,这个我去说。大娘子其实没那么不讲理,她就是过得憋屈找茬儿发泄发泄。如今我听说柳征要到铺子里学生意,想必她会高兴。”   聂青禾就拜托他,并且告诉他,自己愿意垫付25-30两银子帮珍珠赎身。   大掌柜自忖没看错她,这丫头真是个不简单的,有胆量有智慧,值得结交。   柳大掌柜晚上又亲自去了一趟堂兄家,直接去找了柳老板和曹月桂,跟他说赎珍珠的事儿。   曹月桂虽然不在乎一个珍珠,但是总是还觉得有口气出不来,觉得被聂青禾下了面子,“怎么,她想拆伙?我跟你说,可没那么容易的事儿。她要珍珠行,但是她不能走。”   柳大掌柜也不生气,只是道:“人家聂姑娘本身就是和咱们合作,没卖身给咱们铺子,契约签得也清楚。”   曹月桂还想撒泼,但是看柳老板皱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她就忍住了。   柳大掌柜又道:“咱们做首饰的,做那些清洁品不太合适,回头聂姑娘自己开铺子,咱们六家都可以拿钱入伙。”   这是他支持聂青禾分出去另起炉灶了。   聂青禾投靠柳记,原本就是冲着他去的,也是和他签订的文契,并没有跟柳老板有直接接触,所以现在聂青禾要单出去,也只需要大掌柜同意,根本不需要柳老板点头。   柳老板懂这个,却惋惜得不行,叹息:“赵黄两家早就想抢聂姑娘,这会儿如了他们的意,聂姑娘是棵摇钱树啊!”   曹月桂顿时肉疼得不行,摇钱树这是要跑了?以后不给她家摇钱了?她顿时心慌得不行,想让男人把聂青禾留下。   既然大掌柜出面,柳老板自然要给他面子,再说他对三儿子身边的丫头也没什么印象,赎身还是干嘛的他也没什么兴趣。   他让人去叫了柳徽来,问问他愿不愿意放珍珠走。柳徽自然愿意,他之前就同意珍珠赎身的,还把珍珠的月钱都给攒着呢。这会儿见父亲同意,大娘阻拦不住,他心里很为珍珠和聂青禾高兴。   既然说定了柳老板索性好人做到底,给大掌柜和聂青禾面子,免了珍珠的赎身银直接把卖身契给了柳徽。   “既然是你的丫头,你自己处置吧。”   柳徽忙谢父亲和大娘开恩,又谢大掌柜帮忙说项。   曹月桂讥讽道:“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儿,你自己放出去以后没丫头别说受了谁的苛待。”   柳徽恭恭敬敬地道:“大娘放心,儿子绝不会抱怨什么。儿子以后也不需要丫头。”   柳老板和大掌柜都露出欣赏的眼神,这让曹月桂看得很不爽,忙把柳徽赶走了,又让人悄悄去喊二少爷柳征过来。   柳征正在后悔自己说要学生意,怕柳老板亲自带他,到时候少不得每天挨骂甚至还得挨打,那就难熬了。   他不想跟自己爹学,他想跟着大掌柜,大掌柜为人宽厚和善,从来不打骂人。而柳老板对谁都温和宽厚,对他却格外严厉,甚至还会动手打他,所以他不喜欢自己爹。   这会儿听说大掌柜在,他立刻跑过来问好。   大掌柜笑道:“柳征这是想通啦?肯学生意了?”   柳征点点头,自己能输给一个小丫头?“还请大掌柜多教我。”反正不跟着亲爹学。   大掌柜捋髯微微颔首,突然有了主意,他笑道:“聂姑娘回头要开个新铺子,我们几家都可以出钱入伙,作坊和铺子她自己管,也需要招掌柜伙计们,我瞧着柳征可以去做个伙计。”   柳征:“???”   作者有话要说:聂·摇钱树·财神·青禾:自己当老板,爽! 第105章 送铺子--我看上的是她的人品。   曹月桂:“什么,让我儿子去当伙计?咋不得当个大掌柜?”   大掌柜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曹月桂立刻哑巴了,那轻蔑的眼神啊真是毫不掩饰。柳征现在别说大掌柜,小掌柜他也不合格啊,做个伙计估计还是看脸。   曹月桂憋屈得不行。   柳征倒是感兴趣,跟着聂青禾做工?他可以啊!   柳老板跟大掌柜交流一下,觉得这办法可行,柳征要是在自己家铺子做,那还不得耀武扬威的,到时候铺子里的掌柜师傅的指不定得怎么烦他。先让他去别人的铺子里试试,去其他家的铺子他觉得没脸,去聂青禾的铺子他就觉得无所谓,还挺好。   事儿就这么轻松决定了,柳征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过得会是什么日子,还以为很轻松得意。   他只想着聂青禾一个小丫头能做的,自己只会比她好绝对不会比她差就是了,就非常自信。   曹月桂听他们的计划,心里还有些发慌发虚,突然自己儿子要交到聂青禾手上,那不是给她捏着命门了?   她想劝儿子不要去,柳征却不听她的,大掌柜和柳老板也说柳征去聂青禾铺子跟着学最合适。   她的意见不重要了!看样子是哭闹上吊都不好使的了。   曹月桂就虚得不行,腿脚发软,心发慌,去找柳馨儿商量是不是上门给聂青禾道歉,到时候让她别给自己儿子小鞋穿。她又觉得儿子去跟着聂青禾也挺好,傍上这棵摇钱树,儿子也能学怎么赚大钱。   柳馨儿:“娘,你能放宽心,好好地吃吃喝喝玩玩吗?你看我二哥,从前过得多舒坦,你就学他。”   她也是服了自己老娘,一会儿暴躁得跟头母狮子一样,谁也摁不住,一会儿又做小伏低好像谁都怕一样,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还怪人家聂青禾不给面子,再去道歉,以后想起来就难受,想起来就觉得丢人丢大发,那还有好日子?那指定得见天懊恼,闹腾。   柳馨儿坚决地给她刹住了。   柳徽拿了卖身契第二日清早就直接给了珍珠,把珍珠弄得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少爷,是真的吗?大娘子真的答应放我自由身了?”珍珠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柳徽笑道:“当然,大掌柜出面,老爷给面子。大娘才犯了错心虚得很,就拿你还人情了。”   珍珠又有点忐忑,“那、我是不是欠了大掌柜好大人情?”   柳徽摇头,“不会,你欠的是聂姑娘的。大掌柜是为了聂姑娘。”   如果不是聂青禾,就算珍珠找到大掌柜头上,大掌柜也难办,曹月桂随便一句非亲非故就挡了。   珍珠抱着卖身契,满怀憧憬,“嗯,那我以后要好好报答聂姑娘。”她看了柳徽一眼,笑道:“还有三少爷你,你一定会考中秀才的。我相信,少爷以后肯定会结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她现在已经看清三少爷是没可能娶到聂姑娘的,贺驭才是聂姑娘喜欢的人。   柳徽也没什么好失落的,毕竟他也只是欣赏聂青禾,并没有非娶人家不可的理由。他又拿了一包银子出来,总共有十两,“这些给你,以后你要自己打算了。”   珍珠不肯要,“我在聂姑娘那里梳头,聂姑娘一直给我工钱呢,我都攒了五两银子了。柳家的钱,我就不要了,少爷你留着买书看吧。”   她死活不肯要,柳徽也没辙,只能暂时收回去。   柳家的管事婆子知道珍珠要走,还想来没收她的被褥衣服等,但是因为柳徽挡着,她也不好发作。   柳徽最近读书,比从前秉性硬气了许多,在大娘子面前都敢反驳,自然不再怕这些婆子。   他让珍珠把她日常穿用的东西带走,那就是她的了,没人能夺走,“要是谁不准,那就让人来拿我的顶好了,反正珍珠能走,我是走不了的。”   那婆子就气呼呼地走了,去跟曹月桂告状,结果柳馨儿在曹月桂那里,听她告状直接给婆子臭骂一顿,把那管事婆子骂得灰溜溜退下了。   柳馨儿让曹月桂大度些,既然已经放了珍珠,就没必要再算计鸡毛蒜皮的小东西,现在二哥已经肯学生意,这就是家里的指望,还计较别的干嘛?   曹月桂倒是听进去了。   珍珠收拾了自己的铺盖衣物,和平时相熟的俩丫头告辞,然后就让阿良帮她拎着一个藤编箱笼,她自己背着铺盖卷去了铺子。   聂青禾几个已经到了,谁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赎身出来,纷纷恭喜她。   这时候大掌柜过来跟她们招呼一声,“老板和大娘子宅心仁厚,知道珍珠跟着青禾做得好,留她在家里做丫头白瞎了手艺,就让她出来跟着青禾了。”他替柳老板和曹月桂给聂青禾卖了个好,让聂青禾不要介意之前的事儿。   聂青禾自然懂他的意思,笑道:“多谢大掌柜,多谢老板和老板娘,我记下这份情了。”   大掌柜也很满意这样的结局,没有闹僵没有撕破脸比什么都强,毕竟生意场上和气生财。   现在珍珠不能回柳家住了,聂青禾就想把她安排在张婆婆那个院儿里住一阵子,等自己租到新的铺子,珍珠就可以住到后院去。   杜玉兰想邀请珍珠去她家住,她和侄女们一个屋,多个人也没啥。   洛娘子拍板让珍珠去她家住,“也算给我做个伴儿。”反正她家空屋子多。   珍珠有些受宠若惊,不敢贸然答应。   聂青禾笑道:“我看行,你去给姐姐做几天伴儿,等我们铺子开张,你就住后院当管事。这几天你就在我们家搭伙儿吧。”   珍珠立刻道:“那我交搭伙费。”   聂青禾让她不忙这些,先让钱掌柜陪着珍珠去官府把奴籍销了,然后入了匠户籍。等聂青禾的铺子在官府备案以后,珍珠的匠户籍就会挂在铺子里面,这个就关系到人头税、徭役杂役等。   而对于珍珠的到来,聂母欢迎得很,反正每天一大家子吃饭,八个人是吃,九个人也是吃,不差珍珠一个。   珍珠想交搭伙费,却被聂母拒绝了。   聂母寻思如果住满一个月,那到时候再说,如果就住一阵子那要啥钱啊,人家帮自己闺女做事情呢。   珍珠来了,最高兴的竟然是聂红花。因为她日常就被聂母各种怼各种打压,而珍珠脾气好会哄人会夸人,直接让聂红花享受到了小姐待遇,一天天美得不行。   很快柳大掌柜出面,以聂青禾的名义给几家发了帖子,商量开联合铺子的事儿。   那五家接到帖子都是当即就答应了,金家当家的不在,家里的管事直接帮着应下了,他们都同意。   温娘子知道以后主动找到聂青禾,表示自己也要入伙。她淡淡地笑着,脸上表情却是不满的,“柳如归居然不发帖子给我,这是瞧不上我。”   聂青禾忙替大掌柜找补了,毕竟当初商量的时候的确没想过温娘子。   温娘子:“你呀,也不用替他找补,我还不知道他?”   聂青禾瞧她的样子,似乎和大掌柜很熟,虽然好奇他们什么关系,但是也没流露出打探的意思。   温娘子道:“你开作坊做东西,那总得有个铺子吧?梳妆也不能就丢开了吧?”   聂青禾道:“多谢娘子关心,我想在街上租个三间的铺面。”   金台城的六家都表示要入伙,这街上的铺子也基本都是他们六家的,她要租的话也不难。她想大概率是租金家的,因为当初金台城建成的时候,金家就是坐地户,给官府出钱买了好多房子铺子呢。   温娘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眼神,“你和他们六家合作,铺子是他们的,钱是他们出,说不定帮工也得他们帮忙找,卖货也得靠他们,那不是被他们拿捏吗?你用我的铺子,都让你说了算,等我百年后铺子归你,你觉得可好?”   聂青禾惊讶地看着她,“娘子这是为何?”   温娘子微微挑眉,笑了笑,“我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子女,总要为将来打算。原本想培养几个女孩子继承我衣钵,以后也为我养老送终。不过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我没有子嗣,若是年老体迈,或者眼瞎耳聋的,还不定如何呢。这么一想,倒是不如光明正大地把铺子给你,你每年给我些银钱,能让我过得舒坦。等我老了,哪怕找人伺候,你若时常过问一番,也不至于让人虐待了我去。而等我百年后,那宅子就归你,白纸黑字写好,绝无食言。”   聂青禾听的大为震惊,没想到温娘子想得这样长远,更没想到温娘子居然会选自己给她做养老负责人。   这……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温娘子淡淡道:“我知道你奇怪我为什么找你,也不怕说给你听,我瞧着你这个人正,又有主意又能干,还很会赚钱。我把铺子给你,既不会亏得一文不剩,也不会私吞了不管我,你比那些为了钱接近我的更可靠。”   她没有说的是,柳如归夸的人,那必然是可靠的。柳如归肯不计回报帮忙张罗的人,那定然有值得他张罗的价值。   聂青禾还想拒绝,温娘子就不耐烦了。   温娘子起身,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行啦,说这么多话我都累了,你回头来铺子签个文契,这铺子就交给你管。当然,梳妆楼你得一并管着,我累了,想享享清福了。”   她得趁着有钱还年轻的时候,学学那些纨绔们去舒坦舒坦,她有聂青禾帮忙赚钱,都没有后顾之忧,多好。   等温娘子走了,聂青禾还有些懵呢,她去跟洛娘子说这事儿,“做梦似的。”   洛娘子笑道:“我十分理解她的心思,因为我也这样想。”   她也没有孩子,以后要靠着贺驭和聂青禾的娃娃给自己养老喽。   聂青禾又去跟柳大掌柜讲温娘子的决定,看看他的意思。   柳大掌柜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既然这样决定,那就是深思熟虑了,用她的铺子你也不用担心有别的麻烦,就和你自己的一样可以做主,的确比租铺子更合适。”   聂青禾:“既然如此,那大掌柜陪我上门跟娘子说说,签订一份文契?”   柳大掌柜一愣,似是没料到聂青禾要他帮忙上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聂青禾忙道:“大掌柜忙,那我让林掌柜陪我去。”   柳大掌柜犹豫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我陪你去更好。”   翌日,柳大掌柜还找了另外一个老板和自己一起当中人,见证温氏梳妆楼交给聂氏使用管理,聂氏决策她不得干涉,在温氏生前梳妆楼每年给她多少钱,在她年迈之时梳妆楼要负责她晚年不被人苛待欺凌,待她百年后梳妆楼就归聂氏所有。   文书签订好了,一式四份,一人保存一份。   签订完以后,温娘子表示后厨已经做好了饭菜,请三人用饭,顺便请聂青禾参观一下,熟悉熟悉梳妆楼的布局,再认识一下梳妆楼的众人,以后这些人也归她管。   梳妆楼位于西大街的北边,和金台城其他前面铺子后面合院式儿的建筑式样不同,梳妆楼是一座类似徽派四水归一风格的围楼建筑。   这里直接把一座一进的四合院,建成两层木楼带一层小阁楼的围楼样式,因为面积足够大,所以中间的天井也还宽敞,种了石榴、紫薇、海棠等花木,还挖了一个小金鱼池,里面养了睡莲、锦鲤,另外还有两个大的青花金鱼缸。   温娘子对此格外骄傲,对聂青禾道:“怎么样,喜欢吗?是不是很不错?这可是我自己设计让人盖的。”   聂青禾很惊讶,由衷地佩服,“娘子真的好厉害。您确定要退休养老了?”   温娘子点点头,“当然,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得为下半辈子操劳十几年,可我觉得你挺能干,我把梳妆楼给你,我就能提前享福。什么都不做,还有钱,饿不着冻不着,没人敢欺我,这就是我最想的生活。”   聂青禾心里有个小人在狂蹦跶,同好啊,还有我啊,这是我理想的咸鱼生活啊!可我为什么还得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期望继续奋斗啊?   一位妆娘已经领大掌柜和那位老板入席,请娘子和聂姑娘也过去。   温娘子隔着窗扇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恍惚间竟然觉得岁月退却了十八年,只是再定睛一瞧,已经物是人非,屋里那人也不再是年少的模样。   聂青禾感觉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顺着她的目光看进去,就见大掌柜坐在那里,虽然和对面老板谈笑风生,可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自然。   “温娘子,进去吧。”聂青禾提醒她。   温娘子笑了笑,“走吧。”   这一顿饭,就聂青禾吃得自在随意,温娘子的后厨做的饭菜口味不错,色香味俱佳,她吃得很享受。   那位老板一个劲地奉承温娘子,温娘子却对他不冷不热。柳大掌柜话不多,眼神也不乱飘,带着掩饰不住的紧绷感。   温娘子看似放松,可她显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眼神不管看向哪里,最后都会飘向柳大掌柜。   聂青禾发现了大掌柜的紧张,吃得差不多了,就主动提出告辞,她不想大掌柜为难。   在她认识柳如归以后,他一直都是随和从容的,从来没见他发火、慌乱、紧张过,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从容应对。   在温娘子这里,他显然有些不自在,不管他们过去有什么纠葛,她不忍心看着他这般模样。   如果他们有什么过节或者纠葛,她希望他们自己私下里解决。   见聂青禾主动告辞,柳大掌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告辞。   那位老板还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告辞。   温娘子亲自送他们出门,她似笑非笑地道:“倒好像我是咬人的什么一样,看给你们吓得。”   那老板立刻接话,“娘子说笑,哈哈,咱们都荣幸之至。”   温娘子似若无意地扫了柳大掌柜一眼,眉梢眼角暗含了幽怨的情愫,看得人惊心动魄,柳大掌柜自然不敢接招,连忙告辞和聂青禾一起走了。   回到铺子,柳大掌柜请聂青禾去了账房,柳征正给林钱两人打下手呢,被钱掌柜使唤得团团转。   林钱两人都恭喜聂青禾,钱掌柜脸上还带着点怨念。   柳大掌柜看了他们一眼,笑道:“青禾那边铺子开起来以后也需要人手,账房这块找新不如用老。”   洛娘子一个妇道人家,肯定忙不过来,新招的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顺手,他就想让林钱当中的一人过去帮衬一阵子。   柳记铺子这里一共四个掌柜,周掌柜跟着聂大力在那边,以后那边也归聂青禾自己管理,周掌柜就回到柳记来。   少了聂青禾的那些生意,原本柳记的账目就简单不少,三个掌柜也够用的。   他问林钱两人谁愿意过去帮聂青禾。   林掌柜对钱掌柜道:“你去吧。”   钱掌柜:“那我可不推辞呀。”   聂青禾惊喜交加,没想到大掌柜居然还愿意分自己一个掌柜,简直绝世好人啊,她默默给大掌柜发了一张大大的好人卡。   大掌柜又对聂青禾道;“柳征也想学做生意,在我这里不合适,不如你把他带过去?”   柳征虽然是个纨绔,但是性子还好,不是那种桀骜不驯的,而且模样生得好,又识字,好好安排还是很有用的。   聂青禾笑道:“当然好啊,到时候二少爷可别哭鼻子溜掉哟。”   柳征:“……”我到底要翻脸还是要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青禾:老了和志趣相投的闺蜜一起养老!   贺驭:还没成亲,我媳妇儿就想甩了我,谁有我惨? 第106章 聘礼--研发人员贺粱。   柳大掌柜已经把烧蓝摸索出来,现在就没之前那么忙,他一鼓作气招了六家一起开会商讨入伙事宜。   六家总不是一两家那么容易谈的,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多,要求多,谁都想和聂青禾靠得更近一些,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更多。   他们每一家都觉得,自家足够支持聂青禾搞这些生意的,根本没有必要另外几家掺和。   但是聂青禾和柳大掌柜想法一样,和一家合作容易被拿捏,不如几家一起合伙。   目前的生产一切照旧,他们谈多久也不会影响之前的生意,而新的彩妆要来年才能大批量制作,今年顶多做口脂、面霜、面膜这些,所以也不会耽误什么。   一开始先把各种问题亮出来,吵明白了,以后合作的时候才会没有芥蒂,按章办事。   所以那个联合铺子的几家代表人每天都去开会,每天都吵个不休。   温娘子主动把温娘子梳妆楼的招牌改成聂氏美妆楼,换了牌子就催着聂青禾赶紧搬过去。   聂青禾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去跟六家代表人再开一个会议,把联合铺子的基本章程定下来。   他们出资给她,她用来租院子开作坊,租铺子做门面,生产出来的产品他们六家都可以来进货。当然进货价不会都一样,因为他们六家生意擅长处是不同的,比如卖彩妆,金家是怎么也卖不过赵家的。但是如果卖瓷器,柳家也卖不过金家。   肯定谁的出货量大,谁的进价就更优惠一些。   聂青禾规定他们的销售量定进价,而不是他们的拿货量,她不喜欢那种传销模式,为了压低进价自己拚命拿货,结果卖不掉都浪费在那里。   她要的是卖出去,卖到顾客手里,让他们用起来。   另外,她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的铺子不会只卖胭脂水粉,以后还会有其他的货品,比如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   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   众人立刻被吊起了胃口。   聂青禾微微颔首,“当然,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所以诸位请把眼光放长远,不要只盯着眼前的。”   生产她要自己把关,销售他们可以参与,但是不能弄虚作假。   最后六家终于谈妥,他们接受给聂青禾出钱年底盘账拿分红的方式,他们保证不干涉聂青禾的生产和经营,给她完全的自主权。   前期他们每家愿意出四百到六百两银子,为了让他们放心,聂青禾表示她不要直接把银子都拿到,而是让他们老板给自己签发领钱通行证,只要她需要钱就去他们柜上支取,在这个数额以内,随支随取。   这也是她的考虑,这时候也没有银行,她如果把那么多银子领走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容易招贼惦记。   赵祯澄愿意把一处宽敞的胭脂水粉作坊租给聂青禾,里面有完整的配套工具,只要有熟练的工匠就可以直接生产。   金家愿意租借城外的瓷窑给她用,帮助她研究那个看起来像眼睛一样清楚的镜子!   其他各家也都有表示,他们被吊起了胃口,恨不得立刻就看到成果,自然谁也不想再扯皮了。   黄家之前租给柳家的那个作坊,如今聂大力用的,就直接转租给聂青禾,继续做清洁品。   而张婆子等勾发网的妇人,也一起到梳妆楼上工。   之前和柳记合作的清洁品和发网,聂青禾还给柳记最优惠的折扣,只要大掌柜需要,她们就优先供货。   聂青禾把美妆班暂停,跟新老主顾通知一下以后去梳妆楼找她们。   珍珠和杜玉兰直接去梳妆楼上工,熟悉一下梳妆楼的内外环境还有留下的梳妆娘。她俩如今也有固定业务,有上门梳妆的,有需要出妆的,这个不必耽搁。   梳妆楼原本有一个大年纪的男性账房,其续弦和另外一个婆子在梳妆楼当门房。除此之外,梳妆楼也有一个女掌柜姓李,负责梳妆楼的一些事宜,聂青禾依然让她负责。   钱掌柜则是她的总账房,负责美妆楼、清洁品、美妆品等的所有账目,统筹下面的分部账房。   聂青禾还让洛娘子管她的私人账目加当画师,其他生意的账目不让她操心。   柳征暂时去聂大力那里接管之前周掌柜的工作,再把美妆作坊的一些账目也兼职着,等聂青禾招到合适的再另外分配。   虽然大掌柜等人觉得柳征现在只是个纨绔,可能做不了什么,聂青禾却一点都没轻视他,毕竟人家读书识字,这就是很大的优点。她上来就给柳征安排正经工作,让他不会的就问,但是别自作主张。   柳征也没想到聂青禾不让他当跑腿儿,直接就给他安排要事,也感觉受到了尊重,倒是很认真地工作,不敢惹乱子。   这么一来,聂青禾直接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她要在梳妆楼、美妆作坊、清洁品作坊三边跑。   清洁品作坊还好,有聂大力管着已经很成熟,但是美妆作坊是新成立的,她得先亲自面试选拔人手。   招工人容易些,她让大家互相转达,让手巧心细的男女来美妆楼找她面试。   难的是招那些识字的有点本事的产品研发人员。   她让阿良在城内旌善亭、告示亭内贴招工启事,先招几个读书识字却久考不中的秀才、童生、或者普通书生。   招工启事写得很有鼓动性,“十年寒窗久不中,亲朋好友送白眼,满腔辛酸无人知?来这里吧,给你圆梦!你想知道怎么炼丹吗?你想知道怎么做出明亮怕碎的镜子吗?你想知道怎么油锅抓钱吗?你想知道怎么黄纸抓鬼吗?你想知道人是不是可以飞天吗?你想知道天雷怎么会劈死人吗?你想知道……尽在聂氏美妆楼!”   告示一出,全金台城都轰动了。有人单纯看热闹,有人骂骂咧咧故弄玄虚,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还想上门欺负欺负新开铺子的老板。   结果他们发现这新开的铺子,还真是不好惹,铺子开在原来的梳妆楼,作坊是黄家、赵家的,谁要是想去捣乱,还有金家的打手管制。   这……这新老板是啥来头?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六家都替他卖力护着他?   这日聂青禾刚从聂大力那边回来,沐浴膏销量慢下来,但是口脂、面霜需求量大了很多。她去和聂大力商量调整生产比例。   回来的时候她在大街边上,看到一个包着半张脸的道士,带着一个包着差不多整张脸的小道士,在那里驱邪耍杂耍,一会儿口喷三尺长的火苗烧死一个邪灵,一会儿桃木剑摸出一丝血迹,扎破黄符纸刺穿上面锁着的邪恶阴灵,一会儿……   聂青禾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这分明就是俩假道士。   小道士脸上蒙着块蓝布,露出来的眼睛很漂亮,灿若星辰,他利索地翻了几个跟头,模仿着小猴子的样子,托着破锣跟围观众人收钱,“各位大爷太太小姐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   那些人看要付钱,麻溜地转身走开了,谁也不肯给钱。   小道士有些懵,举着破锣还学着猴儿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很快一圈人就剩下聂青禾和几个没钱的孩子在那里。   小道士悻悻地把破锣收回去,满身都写着失望透了的样子。   聂青禾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我要给钱啊。你们表演得很好。”她从钱袋拿了块碎银子出来示意小道士过来。   小道士眼睛一亮,却又扭头去看那大个子道士。   大个子倒是瞅瞅聂青禾,见她衣着普通,但是却生得眉眼如画,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他犹豫了一下,跟小道士嘀咕,然后对聂青禾道:“给我们几文钱买个包子就成。”   他怕聂青禾给多了,回去怕是要挨骂,给个几文钱应该没问题。   聂青禾对他俩好奇得很,还没见过这样的呢,人家都是生怕别人给钱不够多,他俩居然还少要点。   她问:“道长,你识字吗?”   那道士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想摆手,然后又点点头,“读过几年书。”   小道士立刻大声道:“我爹读书很厉害,就是跛了脚不能考秀才了!”   那道士羞愧无比,忙让他小声些,他教育小道士,“别吹牛,爹才不是跛了脚不能考秀才,是总也考不上后来才跛了的。不能撒谎吹牛。”   小道士:“哦。”   聂青禾瞧着好玩,提醒他们,“那边贴着招工的告示,你们不去看看吗?”   小道士:“爹,你等着,我去帮你看。”他蹬蹬地跑了。   聂青禾就把一小块五分的银子丢在他们的破锣里,那道士忙不好意思地给聂青禾作揖。   他道:“十分抱歉,在下不是道士,就是……混口饭。”   聂青禾笑道:“你读书识字,给人写书信、写诉状、教孩子开蒙,甚至当个掌柜也行,怎么会出来耍杂耍?”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脸,“吓人,找不到营生。”   聂青禾:“请问先生贵姓?家住哪里?”   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人家给的银子,寻思看在钱的份上也得说实话。   他告诉聂青禾自己叫贺粱,他儿子叫贺重,山重水复的重,他们是金台城下面定县白杨店人。自己从小读书,但是久考不中,后来就想去城里谋个掌柜的营生。结果有一次大雨天走夜路回家,不小心摔下河沟子,把下巴磕坏了。毁了容貌,人家东家就不肯用了,怕吓着顾客。没有办法,他只能想点不入流的手段来混饭吃。   聂青禾问他,“这些小手段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粱惭愧道:“有的是看书看来的,有的是我自己好奇琢磨来的,也有听那些江湖杂耍汉子说的。”   聂青禾便没再说什么告辞回美妆楼去。   她路过贴告示的旌善亭,恰好看到贺重在念那个招工启事,他读完以后开心地跳起来,嚷嚷着要去找他爹报名。   这时候有个人不小心扯掉了他的面罩,一下子露出他的脸,周围的人吓得倒抽一口气,立刻四散开了。   有个男人肩上扛着个小男孩子,吓得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妖怪,妖怪!”   周围的人都推搡贺重,一下子把他推在地上,他们呼啦散了。   贺重眼睛红红的,赶紧把面罩戴上,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不敢看人。   聂青禾上前把他扶起来,笑道:“别忘了带你爹过去啊。”   贺重不敢看他,生怕自己玷污了她一样,他瑟缩着身体,全然没了方才耍猴儿时候的机灵劲儿,“丑,我们丑,人家打,不要的。”   也许因为他和贺驭一个姓氏,聂青禾对他就格外有耐心,还夸他,“你识字呢,真厉害,很多大人都不识字。”   贺重偷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你不怕我吗?”   聂青禾:“你又不打人不咬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贺重声如蚊蚋:“我丑。”   聂青禾:“人的美丑又不是容貌决定的,我瞧着你的眼睛很美呐。”   下午聂青禾面试了几个妇人,她想招一批年轻力壮的妇人专门做彩妆那些产品。有些工序不需要力气特别大,但是需要细心、耐心、手巧,否则很容易出错。   面试妇人比面试男人们容易百倍,因为这些妇人不会有男人的那种傲慢和无礼,不会觉得女人不配管自己。她们都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如果能被留下做工,可以赚现钱,那可是极有脸面的事儿呢。   聂青禾面试严格,她先让那些妇人在一个小屋子里待上半天,谁也不去管她们。如果没一会儿就开始唧唧歪歪抱怨个不停,一直散播负能量的,直接不用面试就剔除。   等一会儿给她们上茶水和吃食,如果那些见了吃食立刻变得贪婪,狼吞虎咽甚至还偷摸藏起来的,也直接剔除。   凡是有事不好好说,开口就吵吵嚷嚷的,不管是吵架还是抱怨,一律不要。   这种人到哪里都是负能量爆棚,就算有能力的也会扰乱秩序,影响人心稳定,非常不好管理。   在这里她只需要工人,不需要那些桀骜不驯的,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那可以放在适合的位置上去。   洛娘子的画册基本收尾了,她端着枇杷膏蜜水和聂青禾一起喝,“你看你,才几天啊,嗓子都哑了。贺驭回来该心疼了。”   聂青禾已经适应洛娘子时常拿贺驭打趣她,喝了蜜水,她想去院子里溜跶一下,这时候一个妆娘领着贺粱父子俩进来。   洛娘子:“什么人?”   聂青禾故弄玄虚逗她:“有缘人。”   她笑了笑去面试贺粱,洛娘子对这些男人不感兴趣,就看账目去了。现在聂青禾自己做,掌柜的都还没到位,账目都是她和洛娘子两人做的,所以还是很忙的。   面试贺粱很顺利,他谦卑得很,让他坐都有些不敢坐,聂青禾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聂青禾发现他很有创造力,他脸毁了不好找营生,就自己想着学点杂耍蒙着脸去赚钱,虽然收成时好时坏,倒是也没饿着父子俩。   他娘子在家里,他带着儿子出来赚钱,赚到钱就回家。   聂青禾:“如果我录用你,让你们一家搬到作坊去住,你娘子肯吗?”   有媳妇孩子的,跟着一起来更好,否则到时候容易生男女关系的矛盾。   贺粱有些犹豫,他看看贺重,贺重也很犹豫,最后他俩看聂青禾,下了决心,点点头,愿意搬过来作坊住。   聂青禾:“贺先生你被录用了,试用期一个月800钱,试用三个月,三个月后升为二两银子,如果之后你做得顺利,半年后会给你升为三两银子。”   什么?   父子俩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聂青禾,竟然给这么多钱吗?   从聂青禾那里得到了确定答案,父子俩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激动的样子。   太棒了!   天上掉馅饼儿了!   人家不嫌弃他俩丑!   聂青禾就让他们早点回去安置,尽快搬过来,她要让贺粱去美妆作坊做研发,当然目前他得先做生产主管,负责从生产到检验的一系列工作。   贺粱跟贺重离开美妆楼的时候,还跟做梦一样。   贺粱:“贺重,你掐掐我,是不是真的?”   贺重用力点头,“真的真的,那个仙女说要让爹给她干活,到时候一个月给三两银子!”   贺粱哎呀一声,“你说她会不会是什么狐狸精,骗了咱们来,到时候……”   贺重严肃道:“爹,你不能这样编排人家!”   贺粱忙说自己错了,领着他赶紧出城,他们得日夜赶路,这样才能赶在中秋夜回家。   京城,先锋将军府。   将军府的管事拿了一沓子名册帖子去见贺驭,对正在翻箱倒柜的贺驭道:“公子,这是中秋节要来拜访您的帖子,还有邀请您去参加酒宴的。”   贺驭蹙眉,不耐道:“不去,你看着办。”   有人送礼,就回礼,有人写信,就回信。   管事也没办法,只能按照贺驭的吩咐来,反正满京城也没人不知道贺驭的脾气,估计也没人指望他会回应他们。   他谁家都不去,反而不得罪人,因为大家都一视同仁。   他看贺驭翻得乱糟糟的,便问:“公子,您找何物?不如老奴帮您找?”   贺驭:“就……有没有值钱的又不俗气的东西?”   管事:“不知道公子何用?”   贺驭:“提亲!”   管事登时石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贺驭打了个响指,“回神!”   管事立刻就跪地恭喜。 第107章 贺将军--她出身并不贵重,但是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   贺驭让他赶紧起来,别烦人,他要去金台城提亲,其他的东西都能带银子现置办,但是这定亲信物不能马虎,要珍贵还不能俗气。   皇帝赏赐他那么多奇珍异宝,他挑了半天也没挑出来合心意的。   管事听了他的要求就帮他出主意,什么一尺高的珊瑚,什么金丝楠木的雕件,什么翡翠玉白菜,什么沉香鸳鸯手串,什么东珠一匣子……   他说了一大串。   贺驭听见了鸳鸯二字,让管事帮忙找。   很快管事就把鸳鸯沉香念珠找出来,恭恭敬敬地捧给贺驭,“公子,这念珠戴着沁香幽幽,还能醒神明目,自然是极好的。”   贺驭瞅着沉香念珠非常厚重深沉的颜色,若是配聂青禾纤纤皓腕的确好看。他又让管事找几块好看的玉佩来,到时候给聂青禾做禁步压裙裾。他又寻思这都要八月十五,眼瞅着就要冬天了啊,金台城的冬天可冷呢,不知道青禾有没有大毛衣服。   他让管事把皇帝赏赐的那些玄狐皮、白虎皮、猞猁皮之类的,都拿出来瞧瞧,看看能不能赶制一件白狐披风给她。   他想起前几天表姐的信里说聂青禾自己开了铺子,那他这一次回去还得给青禾送贺礼,他看那边多宝阁上竟然有一把金镶玉的算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是别人送的就是皇帝赏赐的,就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个金算盘了,正好送给她当摆件。   他让管事都装了。   管事不知道他去哪里提亲,就问他,“公子,是不是还应该准备绸缎布匹,瓷器……”   贺驭摆摆手,“不用。”   管事:“提亲怎的不用这些?”   贺驭:“大老远带着不方便,这些就放在库里,反正以后都是她的。”   管事乐了,“好勒。”将军府也要迎来女主人了啊,就不知道是谁家小姐。   贺驭看了他一眼,凉凉道:“可管住你的嘴。”   管事笑道:“公子放心,老奴的嘴那是锯嘴的葫芦,只回应公子和夫人。”   贺驭高兴了,又让他给备一份厚礼,他要去拜访闫先生。   管事就问是哪位闫先生。   贺驭:“国子监那位。”   管事表示明白了,按照送礼的惯例再多备一倍的礼物,就算厚礼了。闫先生今年已经六十有五,那可是老先生,礼物里面要加上一些名贵药材,比如野山参之类的。   贺驭去拜访闫先生的时候阿二自然要跟随,两人骑马前去,速度也快。   此时安国侯府。   安国侯贺瑾病了,他是被气的!   之前贺驭来侯府砸了祠堂,踢翻了烛台导致侯府烧了两间厅堂,第二日贺瑾自然去皇帝跟前告御状,还联合了他的亲朋一起上折子参贺驭,骂贺驭不忠不孝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人臣。   他原想着皇帝以忠孝治国,最憎恶不忠不孝之人,给贺驭扣上这么一个帽子,那指定能把贺驭收拾一番。   他不指望把贺驭直接拉下马,他就想着让皇帝打贺驭一顿板子,然后贬官让他闭关反省或者滚回西北去,不要回京城闹事儿。   他当时的控诉真是声声泣泪,句句呕血,简直让人不忍细听。   满朝文武大臣都万般同情他,纷纷指责先锋将军不该如此狂悖不驯,简直有辱斯文,有负陛下所望。   皇帝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皇帝面色冷肃,心情着实不算好。   陛下以忠孝治国,最恨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贺驭这般桀骜狂妄,自然触犯大忌!   皇帝没有当庭表态,只是让人去传先锋将军,结果城门官说先锋将军昨儿傍晚出城了。   贺瑾立刻状告贺驭畏罪潜逃,他自己也知道此行大逆不道,所以跑出去躲起来了!他希望皇帝能将贺驭抓回来,严加惩处,免得他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以为有了一点战功就可以肆意妄为,如此绝对不行!   皇帝却只让城门官留意,若见到先锋将军,第一时间带他进宫。   贺瑾却觉得皇帝偏袒贺驭,只怕他早跑回西北军中去了,哪里还肯回来领罚?   结果人家贺驭傍晚时分回京,沐浴更衣之后立刻进宫觐见。   贺瑾得到消息立刻更衣觐见。   恰好皇帝正和内阁大臣门在干清宫商讨漠西、漠北和漠南事务,还让他一起加入。   原本对他满怀同情,觉得应该惩治贺驭的阁老们也春风满面,一派欢喜的模样,纷纷夸赞贺驭年轻有为,胸怀天下为国为民。   贺瑾当时差点气疯了。   怎么回事?才一夜之间他们就一边倒地夸贺驭了?说好的忠孝治国呢?   站在干清宫北地舆图下面的贺驭,朝着他冷冷一瞥,那嚣张和骄傲的气势,几乎要化为实质破空洞穿他!   贺瑾气得胸口都疼了!   原来贺驭进言他有了彻底解决漠北漠南祸患的办法。   他想把西北、北部、东北三地的问题一起解决,解决以后就能一劳永逸,至少能保五十年安宁。   这可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皇帝立刻被吊起了胃口,内阁大臣们也来了精神,都把贺瑾的事儿丢开了。   为了听贺驭的大计,本来还仗义执言的内阁大臣们直接说什么:   “呀,这是安国侯的家事嘛,不该来劳烦陛下。”   还有那偏激暴躁的直接就怼了贺瑾一脸,“说什么来着?养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不孝,那是谁的错?安国侯也得自省自查才是。”   甚至还有为贺驭说话的,“先锋将军少年从军,如今也不过十八岁而已,别人家十八岁的儿子在干嘛?还在父亲跟前羽翼未丰惹祸撒娇呢,先锋将军已经满身战功,一身伤病,安国侯端水要平呐。”。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后来把贺瑾气得差点吐血晕过去,合着是他的错?   这逆子不服管教,仗着他自小习武力气大,亲老子都打,祖宗祠堂都敢砸,你们这些整天把忠孝挂在嘴边的迂腐们居然不骂他?   岂有此理!   最后皇帝大度地表示安国侯府的修缮费用,从皇帝私库里出银子,还让宽慰了安国侯几句,让他好好歇息,切勿气坏身子,体恤得不行。   贺瑾却知道,皇帝这是偏心贺驭呢,就对最疼爱的六皇子都没这么宽容过!   可龙恩浩荡,陛下亲自化解父子嫌隙,他还能梗着脖子不领情?有不是嫌脑袋多!   可这口恶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啊,所以回来直接就病倒了。   更为过分的是,他之前上折子奏请给继室请封诰命的折子,再度被打回!   已经11年了啊,他年年请封,却年年被打回,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这是对他贺瑾的羞辱和迫害啊!   他能不气,能不病,能不吐血?   这几日他都没脸见董绿眉,可她却不顾自己的病情和难过,强颜欢笑地安慰他,照顾他,像她那样善解人意、忠贞不二的女人,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   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名分!   贺瑾气得要吐血,贺驭却满怀期待。   他带着阿二到了国子监祭酒住所门前,跟一个小门童说明来意,很快就有两个中年文士快步迎出来,恭迎贺驭入内。   贺驭自然不认识他们,听他们自己说什么司业、监丞的,他虽然不认识,但是认真回礼就够那俩人激动的。   虽然这时候重文轻武,很多士林文士瞧不起武夫莽夫,可对洛元帅以及贺小将军却是个例外。   洛元帅是儒将,如果不当将军那他就是学院的大儒,贺驭虽然不读书考科举,可他跟人讲兵法没几个讲得过他。关键他年轻轻的战功赫赫,还不是纸上谈兵,不是承蒙祖荫师恩,所有的功劳都是自己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所以哪怕是朝中大儒、内阁大学士们也不敢轻看他。   两人引着贺驭和阿二去了后面闫先生的书斋,竟然还有一个年轻人在。   年轻人穿着翰林编修的青绿官服,生得眉目如画,疏朗文气,如果说贺驭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就连那俊美的风姿都带着凌厉的气势,这人就是一支柔润的大笔,既有风骨又不失柔软。   闫先生笑哈哈地迎上来,朝着贺驭招手道:“长安,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年轻人朝着贺驭恭敬行礼,“沉寂见过先锋将军。”   贺驭眉梢微挑,扬了扬下颌,“沈探花免礼。”   沉寂道谢,却也并不离开,反而眸中藏着好奇,想看贺驭怎么可能来找闫先生,这俩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贺驭微微蹙眉,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你小子还不走?等着看什么热闹?   沉寂虽然比他年长几岁,可贺驭少年从军,除了皇帝和他舅舅,他向来是目中无人的,多大的年纪也不管。   沉寂温润一笑,“下官正想找时间去拜会将军,跟将军请教一下永定漠北漠南的大计。”   如果沉寂只说拜会,那贺驭自然会拒绝,可他说请教大计贺驭就有了兴趣。   他看向沉寂,抿了抿唇角,“待我去和闫先生说过私事。”   沉寂行礼,“那下官暂时告退。”   他退到隔间去,却并没有走,也没有离开很远,这边大点声说话他都能听见。   贺驭:“……”这人。他倒是也没发作,跟闫先生寒暄几句,说些身体康健之类的客套话。   闫先生知道他的脾气,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非常认真地问他舅舅康健等等。   “长安啊,你来找老朽,可是想让我帮你劝说安国侯?”   贺驭眸光清冽,淡淡一笑,“当然不是,那种小事儿何须劳烦先生呢。我自己已经解决了。”   他那个漠北漠南互相制衡的大计,听得龙颜大悦。他又是计划的重要主将,皇帝哪里还会处分他?别说贬官撤职打板子,就重话都不会说一句,还得安慰他别寒心呢。   反正后来皇帝又找他单独谈心,在皇陵附近划了一片土地给他,做他这一脉的墓地。他母亲、他和妻子包括子孙百年后都可以葬于此地。   御赐皇陵附近随葬,这可是超越官职、财富、名利的至高荣耀,是历代皇帝笼络武将的利器。那些能随葬皇陵的,没有一个不为皇帝拚命至死流干最后一滴血的。   皇帝还给他吃定心丸,贺驭的母亲永远是安国侯夫人,在贺驭袭爵之前,她是唯一的安国侯夫人,安国侯府的爵位自然也只能是贺驭的。   这就意味着,皇家永远不会给贺瑾的续弦赐封诰命,董绿眉永远只是贺瑾的续弦,而不是什么正室夫人。   他于皇家有用,皇帝自然为他打算,所以贺瑾拿什么跟他斗?   除了母亲已经仙逝这点无法改变,其他的贺驭根本不在意。如果母亲还活着,现在贺瑾算个屁呢,合离就完事管他娶谁?   闫先生看着贺驭,虽然没说话,心里却觉得惊心动魄。这孩子长大了,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么机灵调皮的一个小男孩子,会长成这样一个铁血般气势凌厉的男人呢?   “长安,那你找我,所谓何事?”   贺驭俊美的脸上蓦地浮出一丝红晕,红得猝不及防,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闫先生:“……?”这孩子还会害羞呢?   贺驭:“……闫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   闫先生笑道:“你说,你的忙我肯定帮。”   贺驭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眸子灿若星辰,“我想闫先生去帮我提亲。”   闫先生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多少人都说贺驭这辈子要打一辈子光棍儿的?   他都跟老婆子嘟囔过,长安这孩子怕是娶不到媳妇儿了,他也一直想帮忙保媒,但是这孩子根本不配合,就连皇帝给他很多机会,让他和京城贵女们多接触,他竟然都躲着人家。   闫先生一时间惊讶得有些忘形,没回过神来,屋子里就安静无声。   贺驭向来是个不会尴尬的,人家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边的沉寂自然也听了个满耳,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贺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哪里还有半点温柔?   沉寂跪坐在案几前看书,见贺驭冷眼瞥自己,就侧身朝他施礼,“恭喜贺将军觅得良缘。”   闫先生好奇地问贺驭是哪家贵女,竟然能入贺驭的法眼,那指定不简单。   贺驭:“她出身并不贵重,但是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   他这句话就给聂青禾定了调子,虽然是匠户女,但是也不喜欢人家说她出身不够高贵,配不上他之类的话。对方是聪明人,知道他的意思,就不会劝他或者说不般配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谁都别叽歪身份,我怕你们是想抢我媳妇儿! 第108章 中秋--他的五十年和平大计。   然后他介绍了一下聂青禾的出身和家境,“她是一个非常温暖有见识的女孩子,巾帼更胜须眉,如今已经是金台城有名的女老板了。”   说聂青禾是女老板的时候,他内心里居然升起一点隐秘的、可耻的小欢喜,他感觉自己好像要吃她软饭了,赖上她了,她再也甩不掉自己了。   闫先生看他说起聂青禾的时候,原本冷峻的眉眼都变得异常温柔,原本紧抿的唇角也带上了笑容,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而平和,再也不是那个冷峻而铁血的少年将军了。   闫先生顿时对那个女孩子充满了好奇,这得多好的女孩子才能让贺驭改变气质啊?   原本他还寻思贺驭因为从小环境不同,会不会被人会被骗了,现在他想怎么可能呢?贺驭这样聪明而强大的人,谁敢骗他?那不是活腻了?   他之所以会改变,那肯定是因为那个女孩子足够之好啊。   真的好好奇!   沉寂也竖着耳朵听呢,他比闫先生还好奇,看来这个小女子真的很厉害,有勇有谋,既不怕贺将军的强大气势,又知道怎么拿捏贺将军的心思。   居然还能让贺将军提亲?   真是个女中豪杰,佩服!   沉寂觉得如果自己是女孩子,八成是不会看上贺驭的,再俊再能干再有钱,三天两头去战场不说,还那么冷,谁受得了?如果他是女孩子,他守得了寡,却受不得男人的冷漠,守活寡不如真守寡。   所以,他的结论是自己如果是女孩子,那就不会嫁给贺驭这样的。   但是作为同性就不一样啦,他非常欣赏贺驭!   他想去帮贺驭提亲!   既然贺驭开了口有所求,闫先生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当即就应允了,跟贺驭约好了时间,绝对不会耽误了贺驭的终身大事。   贺驭便跟他道谢,然后去和沉寂聊他们的五十年安宁之大计。   贺驭的计划不难,关键得有人实施,那就是扶持另外两个相对弱一些的草原势力,对抗西北那边的锡勒俺答。   从前朝开始,北边和西北的游牧部落,便觊觎南边的肥沃土地和众多人口,游牧部落时常南下骚扰,而每一次战争要么打弱他们几分,要么他们南下占领城池强大几分。   如此拉锯数百年,各有胜负,汉人既灭不了他们,他们也无法长期占据中原城市。   最后就是双方各自权力更迭,然后继续争斗不休。   贺驭觉得可以联合漠南漠北的两股势力,恢复边境一些关闭的榷场,扩大原来的交易市场,用大周的茶叶、瓷器、丝绸等交换他们的马牛羊、羊毛等。同时可以帮助漠南一些适合农耕之地的部落,实现定居和放牧结合的生存方式。   一旦定居,他们就有了固定生活场所,也有了固定财产,这就是有了软肋,俗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漠北不适合农耕定居的,那就可以扩大马牛羊的交易,在他们当地设立固定贸易所。   一旦他们习惯缺少什么就去交换,那么从前的那种缺少什么就去流血拚命的习惯,就会逐渐改变。   哪怕动摇一点点,那都是很大的改变,会给他们内部留下厌恶战争抢掠的种子。   而这边部落过得舒服了,漠西那边自然也会受影响,他们不能再从漠南漠北获得明目张胆的补给和支持,也不能再在被追击的时候逃窜到漠北藏匿。   很多时候大周跟游牧部落打仗,最后虽然取得胜利,但是却不能歼灭敌人主力,就是因为他们深入漠北腹地,一旦藏匿起来,不了解地况的大周兵士们根本找不到他们,反而容易深陷草原损兵折将。   当然,一次次战争也是对他们的削弱,毕竟一批人力要想长大成人至少需要十八年,而这么一茬一茬地打仗,死的总是超过了新生的。   这就导致有些游牧部落迅速衰落或者直接灭亡。   贺驭这个计划需要有舌灿莲花的文臣,和武力高超的武将配合,他们要去跟游牧部落谈判,同时和他们长期接触,一边和他们贸易,互相帮助,同时也恩威兼施,了解他们的习性、研究他们的困难和弱点,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多方面了解他们的地形!   一旦掌握了他们的地形地貌,要想压制他们,易如反掌。   深入漠南漠北的武将自然是贺驭自己,可文臣却得既能舌灿莲花,还得有勇有谋,不畏死不怯战,这样才能和他打好配合。   朝堂上那些文臣有些叫得响,可他们自己也知道皇帝不会让他们去的,贺驭也看不上他们,毕竟一个个年老体迈的,去了怕是折腾不几天。   而最合适的文臣人选,怕就是翰林院那些状元榜眼探花了。   新生代最合适的人选,大家都觉得沉寂莫属。   这当然也是贺驭看好的人选,只是如果沉寂不主动请缨,那他是不会主动跟皇帝要人的。   这种事情,必须得自己有热血有铁骨,否则是坚持不下来的。   现在沉寂肯主动跟他说这个,贺驭就知道这事儿成了。沉寂答应,那漠南漠北的计划就可以启动。   转眼间中秋节。   若是以往聂家的中秋节顶多聂父发两包点心,一条肉,然后买点菜,一家子吃顿饺子或者肉丝面条。毕竟平时吃不到什么肉,顿顿粗粮,过节能吃肉蛋家细面,那就是很好很好的饭菜了。   今年聂家买了新屋子,一家子除了聂小力都能赚钱,日子比以往好太多,中秋节自然也要讲究一下。   聂母去东城门外找城外农家买了五十个鸡蛋,两只鸡,一只鸭,另外还买了三斤肉,一条大鲤鱼,又买了一筐子各色菜,因为买的多,价格便宜很多。她也享受了一会儿,雇了个脚夫帮忙把东西挑回家。一路上她还怕挑夫挑着她的东西跑了,特意在筐子上栓根绳子,自己一直死死地攒着呢。   到家付了钱给人,她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喊着让聂父赶紧给帮忙,把鸡鸭先放好,等会儿烧水杀鸡杀鸭。   她还让聂父去给荆大夫家送只鸡,虽然人家荆大夫治病收钱,可人家给治好了,还帮了不少忙,多少人家花了钱都治不好呢。   聂父去给荆大夫家送了鸡,却又带回来两包五仁月饼,一兜子石榴,全是荆娘子给的,荆思云还给聂红花送了一包五香味儿的大西瓜子。   中秋节是大节日,几乎家家户户走亲朋,所以除了点心铺子基本都要歇业一天的。   聂青禾自然也给之妆楼放了假,杜玉兰回家,珍珠就跟着她和洛娘子回来过节。   洛娘子不喜欢吃当地风味儿的五仁月饼,聂青禾就说自己做苏式肉馅月饼,那种千层酥皮的,咬一口又酥又脆,满口酥香,肉馅儿又鲜又香,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她还可以自己加工一下,肉馅儿里加个咸鸭蛋黄,吃起来简直完之!   洛娘子和聂红花几个被聂青禾说得馋得不行,让她赶紧做,他们给打下手。   于是聂父给聂母帮忙,在家里炖肥鸡大鸭子的,聂青禾几个就跑去洛娘子家做月饼。   前阵子聂家修缮屋子的时候,聂青禾还让泥瓦匠按照她的设计,在洛家垒了个烤炉窑,既能当烤炉烤肉烤鸭子烤鸡,还能当面包窑用来烤面包蛋糕月饼之类的,非常好用。   只是聂青禾一直忙,还没得空做几次呢。   堂姐原本想留在家里给聂母帮忙,也被聂青禾拉过来,家里就做菜炖肉,主食这边做就好,一样的。   等猪肉蛋黄馅的月饼出炉的时候,那霸道的香气简直要把整条街都给侵占了,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问是什么味道,竟然能在家家户户炖鸡鸭的味道中突出重围,勾引人的嗅觉。   这时候聂家门口的聂小力正和他的新朋友在一起玩泥巴。   他笑嘻嘻地道:“韩韶,我和你说,你不能死读书,你得会玩儿。我姐姐说了,只读书不玩耍,再聪明的小孩儿也变傻。你看我,一边读书,一边玩,就开开心心的,对不?”   韩韶抿着小嘴,点点头,“对。”   聂小力:“那你笑笑?”   韩韶咧嘴。   聂小力:“……算了,你还是别笑。”   他很认真地教韩韶摔泥窝窝,挖一团泥放在掌心,把里面抹出一个凹槽,然后吐口唾沫,“啪”往地上一摔,看谁摔得响。   聂小力的条件好了还没三个月,自然还是带着泥孩子的特性,但是韩韶就有点抵触,紧蹙着好看的眉,雪白的小手托着一团泥,看着都要哭了,却又不肯放下不玩,跟有仇恨一样抹,抹完了吐唾沫是障碍,嘴巴动了动咋也吐不出来。   聂小力:“我来帮你吐,呸!”   韩韶看着自己的泥窝窝直接懵了。   聂小力催他,“你快摔啊!”然后拿着他的手,反过来往下啪一声摔下去,那泥窝窝就发出响亮的声音。   聂小力嘎嘎大笑,“就这样玩!”   韩韶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突然,聂小力吸了吸鼻子,“哇,我姐姐他们做好月饼了!”他拉着韩韶就往家跑,蹬蹬穿过院子,惹得聂母直吼他。   聂小力吐吐舌头,不以为意,拉着韩韶穿过后门去了洛娘子家,“再不快点,保管都被我三姐吃光了。”   聂母忍不住跟聂父吐槽:“小力这孩子怎么突然调皮起来了?”以前安安静静,多乖啊,跟个小闺女一样。   聂父:“大了嘛,随你。”   聂母嗔了他一眼,“去你的。”   聂青禾他们已经在院子里吃月饼了,洛娘子让阿大装一些去给聂母和聂父送过去尝尝,再给邻居们送几个尝尝。自从和聂青禾交好以后,洛娘子开始注意“外交”了,开始和邻居们走动。   剩下的洛娘子问过聂青禾,就让阿大快马加鞭去给温娘子他们送,张婆子一家也在她那里。   聂青禾就把另外做好的生坯子也放进去,一共能烤三层呢,一层有将近二十个。   聂红花手里还拿着一个,她偏要去逗聂小力,抢他的吃格外香。   聂小力因为洗手慢了一步,只抢到一个,他护着自己的,大声道:“聂红花,你懂事些吧,没看见我朋友在这里吗?”   韩韶下意识地就伸出小手,要帮聂小力护住。   聂红花一手一个,把他俩拎开,就把聂小力的月饼抢走了。   聂小力:“聂红花你完了,你得罪了读书人,你完了!”   韩韶拽拽他的衣袖,悄悄给他看,他还藏了一个呢。   聂小力乐得哈哈大笑,赶紧和韩韶掰开一人一半,吃得喷香流油。   聂红花看他俩吃得有滋有味的,又掰了一个,一人一半分他们。   韩韶还想婉拒呢,聂小力已经抢过来塞给他,示意他赶紧吃。   聂青禾几个正一边吃月饼,一边聊天呢,有珍珠的加入,她们就更热闹了。   突然外面传来阿大嗷一嗓子,吓得韩韶手里的月饼都掉了。   聂小力眼疾手快,立刻把那块带肉的月饼捡起来,吹了吹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自己那块塞给了韩韶。   韩韶直接呆住了。   聂小力嘿嘿一笑,“我姐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能浪费。”   韩韶眨眨眼睛,然后把月饼吃掉了。   洛娘子:“姬阿大,你要是不解释个……”   不等她说完,聂青禾一扭头就看到风姿俊逸的小贺将军从角门进来,他俊之的面容在八月午后的阳光里格外醒目,看着他好像又高了一点呢,真是越发挺拔俊秀,风采绝伦。   贺驭一眼就锁住了她,清冷的俊颜绽放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回来了。” 第109章 同心结--抠门。   洛娘子几个赶紧欢迎他,请他吃月饼。   她笑道:“哎呀,我想吃鸡肉了呢,我们去看看婶子炖好了没。”   珍珠几个会意,立刻一起去聂家,聂红花和堂姐还把聂小力和韩韶也拉走。   聂小力还不乐意呢,“别拉我,长安哥哥回来了,我得跟他好好亲近亲近,我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呢。我得把韩韶介绍给长安哥哥呢——”   随着他拉长的尾音,再不甘心他也被聂红花给拉走了。   瞬间原本热闹的叽叽呱呱的院子,就只剩下贺驭和聂青禾,周围安静得只有风声和树上的鸟鸣,再就是两人不知不会加速的心跳声。   聂青禾朝他笑了笑,让他坐,她则去厨房用温水绞了手帕递给他擦脸。   贺驭怕弄脏她的手帕,解释道:“我洗过了,不脏的。”   他进城的时候特意冲了澡换了衣服。   聂青禾对上他明亮灼热的眸子,感觉自己视线都要被烫到了,她手里捏着帕子,不知道要干什么,索性就把帕子塞在他手里。   贺驭立刻小心翼翼地捧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哪怕自己耳朵红得跟熟了一样都没留意到。以前他也害臊,不好意思,可现在聂青禾也说喜欢他,还说要嫁给他,让他提亲的。他就觉得他得勇敢一些,不能那么害羞了,现在和以往不同。   现在她是他媳妇儿了!   他有点后悔没带着闫老爷子一起打马狂奔,否则现在就已经在提亲呢。只是他体谅老爷子年老体衰,而且人家还得在家里过中秋节呢。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她,舍不得移开视线,却不说话。   聂青禾被他看得脸都红了,瞥了他一眼,嗔道:“你傻乎乎地,看什么呢?”   贺驭:“你好看。”看我媳妇!   聂青禾:“你吃月饼吧。”   贺驭:“嗯。”他这才看了一眼旁边的空空如也只有渣的盘子,委屈地抿了抿唇角,看了她一眼。   聂青禾笑起来,“谁也不知道你回来啊,没了。”   贺驭的眼神就更委屈了。   聂青禾实在无法想像别人眼中杀伐果决的贺将军,怎么能和眼前的呆头鹅是一个人呢?他这会儿比上一次清晨和她坐在门槛上谈恋爱还要呆呢。   她忍不住又笑,“炉子里有呢,等会儿给你拿。”   贺驭:“我饿。”   聂青禾:“走吧,去我家,我娘该炖好鸡了。”   贺驭心头突然一热,手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一下子抓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她的手不大不小,扣在他的掌心里刚好,就好像专门为他长得一样,让他心神一阵不受控制地荡漾。   聂青禾也是心头突地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没有松开,她也没有抽回来,但是他也没有索求更多,只是握着她的手,唇角含笑地看着她。   他眼睛里都溢满了笑,温暖得仿佛要溢出来。   他这会儿感觉身体酥软,胸口涌动着无数的力量,想让他索取更多,想抱抱她,可那股欢喜的力量又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钢铁般的身子都酸软。   原来强烈的喜欢是这样的。   他才知道,也终于知道。   仿佛有一把火,要把他熔化,又仿佛有一汪水,要把他融化。   不管是变成火,还是变成水,他都想与她融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过了好一会儿,贺驭醒过神来,忙起身让聂青禾坐下,免得累着她。   他从自己胸口贴身的地方掏出那个荷包,又从里面拿出一串沉香鸳鸯手珠,“青禾,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聂青禾把手伸过去,想让他把手珠放在她手里,谁知道贺驭却看得出神,纤纤素手柔弱无骨,皓腕如玉,肤如凝脂,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好些个词汇。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再一次握住她纤细的手,然后把那一串手珠帮她套在手腕上。   她肌肤雪白细腻,手珠颜色深沉,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美丽不可方物。   只是她手腕细细,手珠却有些大了需要改一下。   聂青禾从他拿出那串手珠,就闻到了幽幽的沉香以及紫檀等的味道,便知道这是一些名贵香料压制成的香珠,比佩戴的香囊味道要浓郁而持久。   这种珠串的香气是持久不散的,而且还会因为吸收了空气的潮气而香气越发浓郁。   她觉得太贵重了,不过既然他们要成亲,那似乎也没什么。   这应该是他送自己的定亲信物了,那她就收着。   她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听说她喜欢,贺驭更加高兴,他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然而理智告诉他得放开,最后他没忍住就遵从了自己的欲望,垂首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聂青禾只觉得一阵酥麻从掌心穿到脊椎,仿佛被电了一样,吓得她立刻把手抽回来。   贺驭眼中浮起一丝失落。   聂青禾垂眼笑道:“刚才静电了,你没觉得么。”   贺驭不知道什么是静电,他就知道自己心动得不行,想拥她入怀中,但是还得强行克制,就……很不爽,很委屈。   闫先生怎么还不来!   她都亲他耳朵了,他不过亲她手心而已。   他看了一眼她红润娇艳的唇,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这样不好,容易失控,如果像做梦那样在她面前失态可就不好了。   哎,想到做梦他又委屈上了,原本他以为自己控制好就行了,哪里知道她每天晚上都来勾引他!!!   他真的想过拒绝的,可她变着花样勾引他,他真的拒绝不了。   当然,也不是每一次都……都那么疯狂的,有时候俩人就是说话什么的。   聂青禾发现这人的眼神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幽怨,就有些忍俊不禁。“好啦,月饼好了,立刻就给你吃,别委屈了。”   贺驭抿了抿自己的唇,她的唇吃起来肯定和自己的味道不一样,估计和梦里也不一样。   猝不及防的,他脸就红了。   聂青禾打开烤炉的炉门,然后套上自己缝制的厚棉花手套,要去拿里面的烤盘。   贺驭人高腿长,胳膊长手长,一下子就把她给拦住了,“我来。”他生怕她被火星崩着,哪怕一个小火星,他也受不了,想想就心口疼。   他帮聂青禾把烤盘一盘盘地端出来,放在桌上放凉。   聂青禾又拿了买来的油麻纸开始包月饼,她打算送大掌柜、林钱和柳徽几位也尝尝。   贺驭想给她帮忙。   聂青禾:“你吃你的,我自己弄。”   贺驭瞅着她那一沓子纸,这得装多少啊!他默默地也拿了油麻纸,开始给自己装。   聂青禾瞅着他的小动作也没管,寻思他可能也要送人,反正这么多呢,“你先吃吧,这么多呢,够送人的。”   贺驭就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送谁,然后垂下眼睫,竖着耳朵听,生怕听见什么宋家。   聂青禾倒是没说宋家,反而说了柳徽。   贺驭耳朵一动,柳徽是谁?嗯,那个柳家三少爷,曾经想要娶她的男人,哼,做梦去吧,没机会了。要给他送月饼?他有点不甘心。然后又劝自己大度一点,她是个生意人,以后会接触更多男人,还有很多年轻优秀的男人,他不能这样酸溜溜的。   可他就是酸溜溜的怎么办?   他拿眼一个劲地瞅她写的红纸,上面写了送给谁。她居然要送给柳徽两包月饼,一包里面有四个,这就是八个!!!   他都没吃八个!   不开心!   他往嘴里塞了一个,真是又烫又鲜又香,外皮酥脆里面鲜嫩,好吃得没话说。   哎,更不想送柳徽了。   “你要送他那么多吗?”他在瞥了不知道多少眼以后,忍不住了。   聂青禾笑道:“才两包嘛,这么多呢。”   贺驭:“……我才吃了两个。”   聂青禾歪头瞅他,就把一个烤盘地都推给他,“都是你的啦。”   贺驭:“咱俩一起吃。”   聂青禾:“我可不吃,这东西热量高得很,里面的酥油皮是用油和面,你想想好了,吃了得多胖?”   贺驭眼睛一亮,“那你胖一点更好看。”她现在太瘦了,也就是小脸蛋还有奶膘,看起来软乎乎的,可那手腕也纤腰,也太细了些。   聂青禾可没想到他是在吃醋闹小性子撒娇,但是既然他爱吃,就把大部分留给他吃,送人的少一点呗,两包是吃,一包也是尝,够了。   贺驭看她果真把大部分留下给自己,立刻开心了,就是不会唱曲儿,否则他能唱两嗓子。   聂青禾把给贺驭留的拿个食盒装起来,免得风干了,然后放在厨房让他随吃随拿。   贺驭的心,一下子幸福得跟灌了蜜一样,青禾对他真好,太偏心他了。   她对他这么好,他要加倍对她好!   聂青禾可不知道表面冷肃的贺驭,内心会那么傲娇柔软,还会撒娇呢。   她分好了,让贺驭帮她拿了点心回家,等会儿大哥要回来吃团圆饭的,还得给大哥带回去一些。   去了聂家,聂母和聂父看到贺驭过来,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关心他赶路辛苦,让他赶紧坐下喝茶歇息。   洛娘子瞥了贺驭一眼,笑道:“这会儿估计歇过来了,你看那荡漾的模样。”   贺驭立刻正襟危坐,生怕自己露出轻浮的样子,让岳父岳母不高兴。   聂母夸道:“长安咋看咋好看!”   贺驭:得意!   眉梢都扬起来了。   之前洛娘子跟聂母说了让贺驭做女婿,聂母觉得好,等知道贺驭喜欢青禾,青禾也喜欢贺驭以后,那她就觉得真好,非常好!现在看贺驭,那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   聂父话不多,虽然不说,但是也满意得很。   他还亲自捧了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让聂大力等会儿陪贺驭喝几杯。   今年是聂家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个节日,有蘑菇炖鸡、笋干老鸭煲、梅菜扣肉、红烧大鲤鱼,另外还有蒜泥茄子、几盘子炒时蔬,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   聂大力作为家里的长子,端着酒壶给大家倒酒,他先给贺驭倒,贺驭却抬手盖住酒碗,让他先给聂母聂父倒。   聂父如今好得差不多了,荆大夫说逢年过节可以喝两杯,但是不要贪杯。   聂母聂父看贺驭如此谦恭有礼,半点不摆架子,心里越发喜欢。那些高嫁女儿的人家,哪怕女婿只是个小地主,老两口在女婿面前都战战兢兢地奉承,而女婿也是一脸瞧不上老丈人一家的样子,那样的亲事别提多憋屈。   就之前宋大姑对他们那毫不掩饰的嫌弃,就让他们够难受的,都想着为了女儿的幸福,以后尽可能少走动,免得让宋家以为他们聂家要打秋风还是怎么的。   看人家贺驭和洛娘子就半点不摆架子,既不嫌弃他们穷,又不嫌弃他们土气埋汰的,反而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这样热热闹闹的,多像一家人?   这顿饭就吃得又开心又尽兴,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聂小力还诗兴大发,跟洛娘子联句,他当然没那么厉害,但是他记性好,背诵了千家诗就能直接拿出来用。   贺驭也能跟着对两句,因为他记性也好,不论哪里看过可能就记住了。   聂青禾则跟聂大力说作坊的事儿,教着他怎么灵活地调整配方。   珍珠则邀请堂姐也去美妆楼,“我和杜姐姐给人梳妆,不少赚呢,云朵你也来呀,我们一起岂不是更快活?”   堂姐笑了笑,“我也想呢,就是绣衣楼现在不放人,又给我涨了钱,我倒是不好走脱了。”   聂红花终于吃了个肚圆,她蹬蹬跑去屋里,拿了两双袜子出来,递给洛娘子和聂青禾,“这头两双先送给洛姐姐和姐了。等我再织出来就送爹娘,然后送大姐和珍珠姐姐。”   聂小力正和洛娘子较真她联句不对,这时候扭头过来,“那我和长安哥哥的呢?”   聂红花笑道:“你个小屁孩要什么袜子?今儿给你织了袜子,明儿就小了。长安哥哥哪里用我织,不是有姐么?”   贺驭立刻就看聂青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不舍的她受累,但是又想要,就觉得她只需要送他一件就好了,这第一件是她送的,以后的就随便哪里买或者谁做都行。   聂青禾被他灼热的视线烫得脸有些发热,也可能喝了两杯黄酒的事儿,她看了贺驭一眼,“等我忙过这阵子的。”   贺驭:“你别给我做了,我不想你受累。没事,我之前的都好穿呢。”   聂青禾:……为什么她从贺驭的神态中体会到了一丝茶气,一定是错觉。   吃过饭,聂母让堂姐帮她去掰石榴来吃,她熬点梨、桂圆、枸杞水给大家解酒暖和暖和。   中秋的夜晚,当地温度已经很凉了,大家穿着夹衣还觉得冷津津的,自然不会再想吃些生冷的瓜果,而是喜欢喝甜汤了。   聂红花很大方地,把荆思云给她的五香西瓜子拿来给大家磕,还有阿大准备的红枣、核桃、松子等干货,让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嗑零嘴。   洛娘子主动承担了贺驭家长的责任,跟聂父聂母悄悄商量提亲定亲的事儿,珍珠和堂姐则带着红花小力去织袜子、手套,顺便被聂小力赶着学识字。   嗯,如今珍珠也上了贼船,必须要跟着小力老师学识字。   贺驭见大家都没注意他俩,就悄悄给聂青禾使眼色。   聂青禾起初故意不理他,后来看他越来越委屈,就忍不住去戳戳他。   贺驭已经剥了一小堆瓜子仁和松子仁,看她凑过来,立刻献宝一样递给她。   聂青禾吃了几个,嫌弃太油,就把剩下的都还给他,示意他自己吃。   贺驭吃了几个也不吃了,就放在小碟子里留给小力和红花吃。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撩拨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手串拿来,我帮你拿掉两颗试试。”   聂青禾就把手串递给他。   贺驭研究了一下,就把手串的搭扣给拆解开了,然后褪下两颗,结果还是大,最后发现要退掉四颗或者五颗才行。   念珠也不能太紧,所以退掉四颗就好,他给重新串起来,然后打结把搭扣再装好,重新给聂青禾戴上。   沉香念珠是用沉香加入了其他名贵香料一起研磨压制成的,并不是单纯的木料雕刻手串,所以其念珠的香气除了蜜香、乳香,还有其他甜香、清香、甚至还有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却又不嘈杂不凌乱,反而韵味悠长,层次分明,非常厚重而丰富的香气。   剩下那四颗聂青禾纤细的指尖拨弄了一下,她轻声道:“我用这四颗珠子编个络子给你戴。”   珠子太大,做耳坠子不合适,镶嵌发钗颜色太沉重,做成络子之类的倒是好。这种厚重深沉的颜色,给贺驭戴就恰到好处,他冷白皮,气质清冷,正好压一压。   贺驭:“虽然我很想要,可是我不想你受累,等你不忙再说吧。”   聂青禾笑了笑,“没事,打个络子又不累。这会儿就可以的。”反正今儿也不去铺子上工了,闲着也是闲着。她去柜子上找了找,家里如今常备着各色粗细不等的丝线和丝绳。   这样深沉的珠子,就要用淡雅配俏丽的颜色,她选了豆绿和绛色,再配上一点石青,沉稳而不失青春,衬得上他的气质,也不会太过沉闷。   她让贺驭张开手帮她当撑子,然后她就把丝绳绕着他修长的手指开始编骨架花样。   贺驭的手指被丝线缠绕着,痒痒的,她细白的手指时不时就碰到他,更让他酥酥麻麻的。   打络子也是有基本结法的,就跟刺绣有基本针法一样,不同的绳结方法搭配组合起来就是好看的络子。   现在流行如意结、方胜结、同心结、磐结、喜字结等,聂青禾统统都没有编,而是做了一个很富有现代气息的同心结,两颗心结在一起,名副其实的同心结。   这绝对是第一个。   两颗心结在一起,左边大右边略小,心尖尖编得很别致。   编好以后,把那四颗香珠用结实的金丝线穿了坠在下面,然后底下缀上石青色的小穗子。   贺驭看了个全程,只觉得青禾厉害极了,她小手这样绕来绕去,竟然就把一团乱线给编成了这么好看的两颗心,嗯,同心结!   这可真是一个别致又漂亮的同心结,他非常喜欢!   聂青禾比划了一下,然后帮贺驭戴在腰间,这样一边戴荷包,一边佩戴同心结。   贺驭既想跟人家显摆,又怕让人家看了惦记上,就略紧张他的同心结。   外面圆月上来了,明晃晃的如一面水银镜子,照得地上都亮堂堂的如下了一层白霜。   天心月圆,贺驭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那圆月一般,明净、圆满。 第110章 回礼--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第二日一早,聂母聂父起来,盘算着昨晚大鱼大肉吃腻歪了,今早上熬一锅红枣小米粥吃吃。   他们刚开门到了院子,就听见后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是阿大,他笑得跟送子观音一样,“婶子、叔儿,今早我们公子负责做饭,等会儿大家一起过去吃。”   聂父惊讶得很,“长安还会做饭?”   聂母笑道:“当然,长安小时候不是做过火头军吗?”   她让聂父回去喊孩子们,她过去给贺驭帮忙。   虽然自家人吐槽她厨艺不行,可人家洛娘子跟贺驭从来没嫌弃过,这让聂母重拾自信。   反正大鱼大肉的,她做的也不差,那自然不是厨艺的问题。   聂青禾几个也陆续起来,八月中的早晨也有点冷了,他们都穿上了夹衣,等白天热起来的时候可以把马甲或者夹衣脱掉。   聂青禾跟红花道:“红花,你已经学会织袜子了,不如开始勾披肩吧。”   聂红花好奇道:“披肩?”   聂青禾比划了一下,长的、方的披肩,围在肩膀上可以保暖御寒,方便得很。   聂红花:“是画上的斗篷披风吗?”   聂青禾:“没有那么大,更家常用的。斗篷和披风是出门用的。”   堂姐笑道:“那就是包袱皮?”   聂青禾笑道:“差不多。”   聂红花:“那你回头跟我讲讲啥样,怎么勾,我保管很快就勾出来。我这手,就没有不会勾的!”   堂姐轻轻戳了她一指头,“这金台城的牛都不够你吹的,可谦虚点吧。”   聂红花立刻道:“放心,我不想嫁人,不用怕我嫁不出去,他们想嫁我我还得掂量掂量呢。”   堂姐:“了不得了,你可闭嘴吧,让人听见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你。”   看聂小力还睡得喷香,堂姐就说别叫他,让他多睡会儿,等醒了他自然会去找的。   他们洗漱一起去了洛娘子家,果然,贺驭已经把早饭做得差不多了。   聂母和聂父正啧啧称奇呢,一个个赞不绝口。   贺驭一眼就盯住了聂青禾,示意她过去尝尝。他做了军中人常吃的大饼,有发面的,有死面的,又软的有硬的,有烙饼还有烤饼。反正厨房外面有个烤炉,他问了阿大就很会用。   聂青禾挨个尝了一块,点点头夸道:“贺长安你真的很厉害,做饭还挺好吃的。”   聂红花大声道:“比你丈母娘做的都好吃!”   大家一顿随即哈哈笑起来。   聂母没好气地拍了闺女一巴掌,“一天不打你,你就上房揭瓦。”   聂红花:“娘你得开心,以后儿子家住住,闺女家住住,总有人给你做饭吃,不用你受累,多好啊。”   除了各种饼,聂母还和贺驭一起做了一锅丝瓜蛋汤,一锅蘑菇蛋汤里面还加了一把韭菜,清香鲜美,意外地很好吃。   吃饭的时候,贺驭亲自给大家盛汤,让他们多吃一些。   聂青禾就看着他笑。想想曾经那个清冷淡漠,不苟言笑的小将军,怎么就变成这个熟练地招徕顾客的卖饼郎了呢?   要武大郎有他这么一张脸和身材,那烧饼保管火遍全城,两年就能开铺子了。   聂青禾吃了几角饼喝了一碗蘑菇汤差不多饱了。   贺驭看她吃完,就悄悄示意她去自己的院子。   聂青禾便擦擦嘴,让他们慢慢吃,她起身。   洛娘子:“青禾你等我们一起走啊。”   聂青禾脚步一顿,“……当然。”   等她到了外面的院子,一会儿贺驭也快步过来,他没有让聂青禾去他房间,而是让她坐在廊下的垫子上等,他自己去屋里很快又出来,递给聂青禾一个物件。   聂青禾接过来,打开外面包着的缎子,里面居然是一个小一号的同心结!!!   这同心结和她编的一模一样,就是小一圈,配色也完全一样,只不过下面坠了两颗沉香念珠和两颗羊脂白玉珠。   贺驭把她送的那个也拿出来,果然底下的念珠被他拆掉两颗,换了两颗白玉珠子。   他献宝一样看着她,黑眸清亮。   聂青禾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觉得他对自己太好了,以至于让她觉得有一丝沉重。   他是不是把所有的温暖和可爱,都给她了?   贺驭看她表情,“你……不喜欢吗?我没弄坏,就是拆开……”   “喜欢!”聂青禾仰头朝他笑,“当然喜欢!贺长安,你手真巧,编得比我编得更密实。”   他力气大,手指灵活有力,比她编得更松弛有度一些。   贺驭听她夸自己,心里就高兴了,“我帮你戴上。”   聂青禾的脸登时红了,如果是其他的络子,戴着就戴着了,这会儿俩一模一样的,还和别人都不一样,这也太打眼了。   只怕谁看一眼都能知道他俩是一对了。   贺驭却没想这个,反而觉得非常合适,这么别致独特的同心结,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俩一对,以后再也没人敢打她主意了。   聂青禾撩起外面的比甲,让他帮忙戴在里面的衣裙上,免得露在外面太招摇了。   贺驭却愣了,不敢碰她。虽然她里面穿着衣裙,甚至比夏日的还厚呢,可撩起了外衣总让他觉得太过于亲密,怕亵渎了她。   聂青禾催他,“快点啊,别被他们看见了。”   贺驭就忙帮她系在腰带上,尽量不碰到她的身体。   挂好了,她立刻把比甲放下来,问贺驭一些京城的风物。   昨晚他俩就顾得你看我我看你了,聂青禾都没来得及问他之前的大事儿怎么样了。   贺驭之前没详细跟她说和安国侯的矛盾,只是简单说和他爹不和睦,就类似有后娘就有后爹那样子。   聂青禾还是听洛娘子说了一些,知道他上一次和安国侯发生了矛盾,要回去处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贺驭不想她担心,也不想说那些污了她的耳朵,只说无事。他岔开话题,问她铺子的事儿。之前洛娘子的信里也没有详细说,只是大概说她和六家合开了铺子。   他道:“银钱不够吗?你需要什么就跟阿大说,这么多年我总还有些积蓄的。”他的就是她的,她可以随意支配。   在他看来她开铺子和六家合伙,那是不是因为没钱?这样会不会受制于人?他不想她受制于人,银钱的事儿他可以解决。   聂青禾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和他们合作是深思熟虑过的,不只是银钱的事儿。你看就算你给我钱,让我用你的名头,在金台城也没人敢得罪我。可是如果我有问题需要他们帮忙,那他们可以帮可以不帮,帮了就得记住他们人情以后要还。如果我和他们合伙开铺子呢,他们不但不会给我使绊子,有问题不用我开口就会主动帮忙,比碍于你的面子帮忙要更加心甘情愿。以后我把生意推广向整个大周,后面就有六家做为后盾,比起我们一家那可方便多了。”   这就是合作的力量。   贺驭的注意力被她那句我们一家给吸引了,心底雀跃的很,他微微颔首,赞道:“你想得周到。这是合纵之术。”正如他要对付漠西部落用的方式一样。   两人聊了两句,聂青禾听他说要扩大榷场,顿时来了兴致。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贺驭,“那我们能预定羊毛吗?我们需要大量羊毛。”   贺驭垂眼看她,小姑娘可真是满脑子生意经呢,随时随地都想谈生意。他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们用东西和他们换。”   聂青禾笑道:“千万别给他们铁器,多给他们茶叶、瓷器、丝绸,对了我们美妆楼的口脂、面霜、面膜膏、护手油都非常适合他们草原气候,到时候可以试试。”   草原气候又干又硬,很容易把人的皮肤吹裂,如果有口脂和面霜面膜用着,那就会舒服很多。   让他们习惯了享受、讲究的美丽,那他们就不会那么想打仗,至少大部分人不想。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想过安宁舒服的日子,谁也不想打仗送死。   贺驭靠在一旁的廊柱上,薄薄的眼睑低垂着,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怎么都看不够的感觉。   等他去了北边,他就真的看不到她了,现在能看的时候,他想尽可能多看她两眼。   “聂老板这个主意好得很,我们会考虑的,一经采纳我们会跟贵铺定货,还请聂老板到时候优先发货。”贺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聂青禾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呢,之前不是沉默少言就是委屈撒娇,这会儿还会逗她了。   她脆声应承,“当然可以。我们铺子现在力量可大得很呢。”   说笑几句,洛娘子他们出来,喊聂青禾去铺子了。   聂青禾问贺驭:“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贺驭很想去,但是他还有事情,他摇摇头,“我晚上去接你。”   聂青禾:“不用特意接我们啦,你先忙去吧。”   如今聂父和聂母在家里守家,顺便带几个妇人勾发网,不过这几日他们忙着给堂姐张罗亲事呢。   聂红花则跟着去美妆楼了,她要么和张婆婆织袜子、手套,要么还出去玩玩,不过今儿她要勾聂青禾说的披肩。   聂青禾几个到了梳妆楼,杜玉兰已经在了,其他大部分梳妆娘也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梳妆楼原本有十五个妆娘,有卖身给温娘子的,也有自由身过来上工的。聂青禾让她们要么按照以前的惯例行事,要么跟着珍珠和杜玉兰做事。她现在主要做产品,梳头化妆就是相关副业,她们能赚多少是自己的本事。   她们大部分都心服口服,觉得比从前能赚更多钱。   有那么两三个在那里拉着脸,她们原本以为可以接温娘子的班,掌控梳妆楼,结果聂青禾突然空降,她们自然有些不平的。   而温娘子虽然知道梳妆楼原来那帮子妆娘,可能会有不服管教的,可她一副我交给你就是你的,你肯定自己能管好的架势,什么也不多管,只自己舒舒坦坦享福去了。   聂青禾根本不想为这么两三个人花费精力和情绪,她们安分守己的就继续做下去,如果想弄么蛾子的,那可对不起。对聂青禾来说,堪用的就用,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有二心的那对不住是一定要踢出去的。   她也不是圣母菩萨,还想着收服什么刺头儿、感化什么同僚,让她们和她一起共建美好家园。她本质就是一个咸鱼啊,咸鱼是啥?就是想懒啊,最好没有什么麻烦,大家都本本分分做事情,谁搞事儿就踢谁。   聂青禾现在继续面试,要多招一批工人送到作坊去。三个工人能最终留下一个合用的就不错,大部分不符合要求,毕竟他们很多人没有做过工,不适应作坊的那种管理模式。   但是只要她最后留下的人,那就是作坊的主干力量。   这两天金台城书院、学府、读书人圈子里突然流传着一个很劲爆的消息,据说京城某位大儒要来金台城巡游,谁若是能得他一见点评指导一下学问,那必然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金台城府学长官是王教授,他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胡子花白,但是精神矍铄。他正激情澎湃地给学子们打气,让他们赶紧写几篇好文章出来,到时候挑好的给大儒点拨,顺便也能让大儒看看金台府学的水平。   尤其是新生里的宋清远,这可是得意门生,必须得露脸。   他亲自跟宋清远交代,让他用心写篇文章出来,到时候会举荐给大儒看。他满眼慈祥地看着宋清远,关切道:“清远,近来读书是否太过劳累?”   宋清远恭恭敬敬道:“多谢教授关怀,并没有。”   王教授就问:“那怎么清减了许多?少年人要勤学苦练,却也当强身健体,身体才是读书的本钱呐。”   宋清远忙致谢,“许是今夏太过酷热,学生有些苦夏。如今金秋凉爽,胃口好了许多,很快就能丰润一些。”   王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当如此。回去好好准备。”   宋清远行礼告退。   同学们听说他被选中特意写文章,都围着他问个不停,还让他指点一二,免得到时候出丑。   宋清远俊秀的眉眼淡淡的,声音也不冷不热,“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又有何宜?我于你们指点了,就算先生夸赞于你们科举考试又有何宜?先生也不会直接点谁做举人还是进士。”   说完他拱手,然后转身走了。   几个同学受不了他这番清高的言论,“还真把自己当大才了,到了京城也不过尔尔。”   “就是呢,他就是怕我们被先生看中,抢了他的风头罢了。走,我们去找别的先生写几篇来。”   他们商讨去找谁,一拨人说去找秦家的谢先生,一拨人去找柳家的岑先生。   岑先生自然也听说了,他正在指点来年要下场考县试的学生们做文章呢,听见有县学府学的学生来找他,他便让人开门迎客。   见面以后一阵寒暄恭维,他们纷纷让岑先生帮忙指点文章,争取到时候能在老先生跟前露个脸。   岑先生有些为难,他虽然当年县试、府试、院试成绩都不俗,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中举,他内心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性情豁达,并不会拿来说而已。   人生就是这么玄妙,有人年少成才,十岁出头中了秀才,可二三十了也中不了举。而有些人二十好几怎么也中不了秀才,最后一怒之下花钱捐个秀才,结果又中举、中进士一路做到内阁去。   而这些年轻的学生们都是新晋的秀才郎,就算他们当中有靠著作弊考中的,大部分还是有真才实学。   他们跑来让他点拨,总是有点微妙的。   这时候聂小力从窗外探头进来,笑道:“你们也是秀才,为什么要我先生指点?那我先生找谁指点去?”   有俩学生比较傲气,看聂小力虽然长得俊俏机灵,可那小样儿只怕没有八岁呢,就嘲笑他,“连窗台高都没有三寸丁,也好意思说学问呢?快玩泥巴去吧。”   聂小力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会多少学问?你就是个秀才,你知道举人的学问吗?你知道进士的学问吗?你知道怎么做胭脂怎么做面药吗?你知道怎么行军打仗吗?你知道怎么绣花做衣服吗?你知道……”   “好啦,谁要知道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我们是读书人!”有个秀才不乐意,直接呵斥聂小力,觉得他把做学问和胭脂水粉、衣服做饭放一起是玷污而来他们。   聂小力撇嘴,“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谁还不是读书人?你读书人不吃饭不穿衣?你能读书还不是因为有长安哥哥他们打仗保护你?哼!和你们说不通!”   他做了个鬼脸跳下窗台蹬蹬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虽然我没去书院读过书,可我提亲要请最好的先生!虽然我没追过女孩子,但是我很会讨好媳妇儿和丈母娘! 第111章 老实人--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几个学生原本来找岑先生,想请他帮忙写篇花团锦绣的好文章,拿回去跟宋清远一较高下,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在老先生面前露脸。哪里知道却被一个小孩子抢白了一通,他们就很不爽,最后气呼呼地告辞走了。   聂青禾招到了十二个妇人,实行轮流组长和副组长制度,她先任命一个组长,组长再自已选一个副组长,为期十天。然后副组长任组长,自已选一个副组长,如此十天以后继续轮流。   这一批是聂青禾挑选的组长预备役,等再招新的员工,她们就能直接去当组长带领新女工搞生产。   她先让她们赶制口脂,天气凉了,口脂需要大量出货。口脂的制作工艺比较简单,主要是用蜂蜡、蜂蜜、脂肪以及数量不多的药材,熬制加工以后装在小盒子里即可。   至于男工那边进展比较缓慢,因为她还没有一个好的男性管事。   赵祯澄倒是想派两个管事给她用,聂青禾婉拒了,不是她防着赵祯澄,是不想另外几家有想法。   她先等等贺粱,等他来了就会方便很多。   原本她可以让聂大力过来这边继续带人,但是聂大力还得负责清洁品的生产,陈子健和阿良可以当副手,却管不了那么一摊子事儿,如果聂大力不在,那边就会出问题。   等了三天,她都以为贺粱不来了,结果这日中午的时候,那父子俩一副潦倒的样子来到了美妆楼。   这父子俩真是……一言难尽,回家一趟不但没把家搬来,还弄得一身伤痕。   贺粱原本下巴到脸颊就有摔坏的疤痕,现在脑门到鼻梁又有好几道抓痕,脖子上也是结了痂的抓痕,就连后背手腕都能看出被打的淤痕来。   贺重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头发都被割断了,七长八短的,只胡乱地扎了个髽鬏。   聂青禾看他父子俩这样,叹了口气,“贺先生,你们这是怎么啦?”   贺粱惭愧得很,低着头不敢看她。   贺重挠挠头,偷看他爹一眼,再偷看聂青禾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无奈,他深深叹口气,“我娘……没了。”   “哎……”父子俩一阵叹息。   聂青禾:“……”   两人回家发生的事儿,自然不会告诉聂青禾,实在是太丢人,不好意思说。   贺粱是爹娘的老来子,性子绵软一些,从小不和人不和人红脸,吵架打架更没的。   他祖上原本小有薄产,读读书也不错。可谁知道就在要去考县试的时候,他被人拉着进了定县县城书店,突然就看到了很多话本、游记、志怪、传奇等书,一下子迷上了。   因为他迷恋上了闲书,导致他考试都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无心写文章,最后名落孙山。   等他回家以后,也不想着好好反省读书,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看闲书,四处搜罗,看得不过瘾还自已动笔写。   老父看他如此也不是个办法,读书不好好走科举,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地不事稼穑,那以后岂不是废了?   老父就想让他学当掌柜或者学做生意,以后也能养家糊口,可他一门心思搞闲书,还研究那些老父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父觉得儿子可能不是读书的料,就决定先给他成亲,成家立业也可以。   可惜老父年老体衰,老婆子没了以后又没续弦没个人照料,自已也不中用了,一场风寒就去了。   贺粱见家里没了亲人,终于想收心去学做掌柜做生意。   他长得眉清目秀,也是个清秀书生,愿意结亲的人家自然不在少数。   可他因为是个单纯善良没有成算的,愣是被一个老汉和闺女给算计了。   那老汉是带着闺女出来逃难的,路上遇到贺粱,先是卖惨而后就一路同行,有心算计无心那自然一算一个准儿。   半夜,闺女就爬进了贺粱的被窝,不管做没做啥,反正是睡一堆了。   贺粱没辙,只能带他们回家。   从此以后,贺家就是孙大嫚儿当家做主了。   孙氏父女俩来了贺家,鸠占鹊巢,三天两头打鸡骂狗的,把贺粱欺负得不像话,骂他窝囊废读书读书不行,做生意做生意不行,整天在家里吃白饭,让他赶紧出去赚钱。   贺粱就天天出门找营生做。   某一日,他走到三门的时候,在河边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孩子看着也就个把月的样子,却不知道怎的被人把脸给弄烂了,看着怕是活不成了。   贺粱心善,也不嫌脏污,也不害怕,就把孩子抱了去看大夫,还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奶水养孩子。   大夫死马当活马医,各种草药给他用上,也是那孩子命大,居然就活了。   等孩子活下来,脸上的伤也慢慢结痂好了,大夫说看着像是刀伤被人划烂的,也得亏没被野狗撕咬,否则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贺粱把孩子抱回家,就当自已儿子养,孙大嫚儿一直没生育总是骂贺粱不中用,她很想要个孩子,可捡来的孩子太丑了,她直骂是个小妖怪,逼着贺粱扔掉。   向来绵软的贺粱却怎么都不肯,还发了大火,说要是不肯留下这个孩子,就跟她合离,赶她和老孙头儿离开!   孙老头儿要打贺粱,结果自已喝了酒脚下一滑,跌倒摔死了。   孙大嫚儿看自已爹死了,她也只得认了,就让贺粱把孩子留下当夫妻俩的儿子。   贺粱不许孙大嫚儿乱说,不许跟贺重说是捡来的,否则就休了她。   孙大嫚儿因为爹死了没靠山,倒是消停了两年。   后来贺重六七岁了,贺粱出去做营生的时候,孙大嫚儿在家里跟野汉子勾搭上,就看贺粱父子不顺眼了。   她拿贺重撒气,贺粱回来看到贺重被打得遍体鳞伤就跟她发火,要休她。   孙大嫚儿就开始撒泼放赖上吊寻死。   贺粱又被她吓住,不敢再说休掉她的话,但是也不许她再打贺重。   那年夏天他在外做工,结果家里托人捎信儿,说贺重病重,急得他顾不得大雨连夜要回家,却在路上摔进河沟子,把下巴摔烂了。   后来虽然下巴骨头没事儿,下巴到脸颊却留下好大的疤痕,看着吓人,铺子都不敢招他了。   自此他就不能像以前那么赚钱了,孙大嫚儿又开始骂他,嫌弃他,他若是顶嘴她就寻死觅活。   如今她嫁给他也已经十来年,在贺家早就扎根,那气势也更胜从前,贺粱反而不敢再用休书威胁她了。   她逼着他把贺重丢掉,不丢掉就打他俩。   贺粱一辈子没和人动过手,那也只有跑。他就带着儿子跑了,反正出去怎么也能糊口。   这一次父子俩在金台城外的道观住了阵子,道观还送他几件旧道袍和一些法器让他去街上糊口。   他俩遇到聂青禾,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就想回去跟孙大嫚儿商量搬到这里来。   谁知道孙大嫚儿已经找了相好的,不想要贺粱和贺重碍眼,不等贺粱说找到工作的好事呢,就逼着贺粱把贺重个累赘丢掉。   贺粱自然不肯,孙大嫚儿就违反了约定,直接把贺重不是自已儿子嚷嚷出来,还拿棍子把贺粱和贺重一顿打,还想拿镰刀把贺重的头发都削光让他当小和尚去。   贺重无所谓是不是她儿子,可她这么一喊,他就知道自已不是贺粱的儿子了,说不出的伤心。   他一伤心就跑了。   贺粱见儿子跑了,也难得上了火气,就跟当年孙大嫚儿打孩子一样,发狠说这一次一定要休掉孙大嫚儿,她要是闹就随便她闹,去官府也行!   他去找儿子的时候,孙大嫚儿收拾细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带走,转头投奔野男人去了。   虽说现在户籍限制严重,农民不能随便离家,可那些家里遭了难大部分死绝了的,要去哪里还真是没人多管。女的到了哪里,找个男人嫁了,男的或者入赘了,或者卖身了也都可以过下去。   贺粱自然不管她跑去哪里,他只关心贺重。   贺重倒是也没跑远,就在爷爷奶奶的坟地呢。   贺粱只得跟他承认他是自已捡来的,但是自已一直当他是亲儿子,以后也是亲儿子,还指望他给自已养老送终呢。   贺粱跟他说父子俩去金台城,那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捡来的,他俩脸都是坏的,一看就是亲父子俩。   于是父子俩约好了,绝对不告诉别人贺重是捡来的,免得人家嘲笑他。贺重也绝对不会跟人家说,贺粱老婆跟人跑了,免得人家嘲笑他。   至于他跟人说娘没了,那也没撒谎,反正孙大嫚儿跑了还是死了,都算没了。   聂青禾不知道他们那些纠葛,也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反正在她这里做工都要去官府备案,什么籍贯,什么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存在藏匿的犯人什么的。   她同情道:“两位节哀,既然你们来了,那我们去作坊那边看看,以后你们就住在那边。”   她看了两人一眼,贺先生能写会算,当管事再兼职账房不成问题。   这个贺重也很机灵,又识字,训练一下就是个好助理。她现在带着三个双儿,不但教她们化妆梳头,还教她们识字,平日带着她们办事,就是培养得力助手,只是还缺一个机灵的男孩子。   聂青禾去楼上画室跟洛娘子说一声,就带他们出门。   大双儿已经让人套了驴车。养马太贵,骡子太大个儿,而她们就是城内坐车,所以自已养了一头驴,专门给聂青禾出门代步的。   聂青禾问贺重,“你多大了?”   贺重笑道:“十二岁。”   聂青禾:“能赶驴车吗?”   贺重立刻道:“我会赶车!”   聂青禾便让他跟大双儿多学学,以后跟着她跑腿儿。   贺重扭头看他爹。   贺粱忙不迭点头,“当然好,姑娘你放心,我们贺重可乖呢,不多话不多问,也不闹腾。”   聂青禾带着大双儿上了车,大双儿把车帘放下,还拿了车上的小盖巾给聂青禾盖腿。   聂青禾笑道:“不冷,你不用伺候我。”   大双儿甜甜一笑,“娘子说我以后就跟着姑娘,不伺候姑娘伺候谁呢。”   聂青禾:“照顾你自已,只跟着我只要好好工作就行。”   到了作坊,聂青禾带着贺粱父子先去安顿他们。   作坊是一处宽敞的大院儿,后面是住人的院子,专门安排帮工的。聂青禾找了一个最角落的小院儿,这里比较安静,别人不会随便进来。她把贺粱父子安排在这里,他们俩也可以自已开伙做饭,以后在作坊食堂吃也行。   看聂青禾给他们安排这么好的地方,父子俩感动得不行,贺重都要哭了。   人家聂姑娘跟他们非亲非故,都对他们这么好,那个孙大嫚儿也太坏了!   聂青禾跟贺粱讲一下他要负责的事情,清点材料、帮忙招工、训练帮工、做活儿、记账等等,都要他来做。   贺粱一点都不嫌烦,反而觉得这些事儿很有意思,比单纯当掌柜有趣。   聂青禾跟他聊完以后,说了句,“你先专心工作,等你能稳定工作以后,我会给你讲很多你感兴趣的故事。”   贺粱眼睛都亮了,“聂姑娘你有书看吗?”   聂青禾指了指自已的头,“这里面有数不清的书,不过你得先让我看到成绩。”   贺粱猛点头:“没问题!”   聂青禾先给他第一个任务,让他明天去聂大力的作坊,按照自已的配方用草木灰熬碱水,然后加上皂角、动物脂肪、猪胰子或者榨油的下脚料等材料,把肥皂做出来。   贺粱听得入迷,恨不得立刻就试试。   聂青禾却让他先不用着急,带着父子俩熟悉一下美妆作坊,然后再去聂大力那里看看。   聂大力的作坊就在美妆作坊南边隔了两条街。   聂大力正指挥人在熬新的洗发药膏,这个药膏好用,头上生癞子、严重头皮屑、虱子虮子都能灭,所以他一直都熬了备着,货量不足就补充。   现在天凉了,可来洗头的人依然不少。   见聂青禾带人过来,聂大力立刻跑过来,他拿手巾擦了把脸,熬制房里热气腾腾,所以他依然穿着夏天的单衣单裤。   聂青禾给他介绍贺粱和贺重。   聂大力瞅瞅父子俩,疑惑他俩怎么都包着脸。   贺粱:“脸坏了,包着,不吓人。”   贺重下意识地就把自已的包布往上拉了拉,生怕人家看到自已那些丑陋的疤痕吓到。   聂大力对窥探人家的隐私没有兴趣,他没有再问。   聂青禾就让贺粱这两天现在这里跟着他熟悉一下,怎么熬制洗发膏、洗发药液、做洁面膏都可以告诉他,让他知道了以后再做肥皂。   动物油脂比起榨油的下脚料还是难得,而且数量也不足以支持大批量生产,所以要想生产物美价廉的肥皂,还是得用植物油的下脚料。   这个聂青禾知道流程,但是没有自已做过,毕竟前世自已做各种美美的花皂都是用现成的材料做,不需要自已提炼原料。   贺粱正好很有钻研精神,就让他来做。   果然,贺粱高兴得很,当即就表示要去琢磨琢磨。   聂青禾对聂大力道:“大哥看着他点,主要是别有危险,提醒他按时吃饭。”   聂大力:“你放心吧。”   他看了贺重一眼,有些担心,“他跟着你能行吗?”   聂青禾笑道:“没事,训练训练就行了。”   他让聂大力再招几个男工,训练一下,到时候跟着贺粱做事情。   等有了更得力的管事和账房,那贺粱就可以专心做研发员,不必去管人,聂青禾感觉他管人魄力怕是不够。   一开始么,一人多用那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让贺重先留在这里熟悉一下,她带着大双儿先回美妆楼。   贺重:“你们会赶驴车?”   大双儿:“当然,驴车有什么难赶的?马车我都会!”   贺重就一脸佩服,“你们好厉害。”   大双儿得意得很,“那是。我们姑娘厉害着呢。”   聂青禾跟大双儿坐驴车回美妆楼,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深秋时节,白日慢慢地就变短了,天黑得就早起来,再过个时辰日头就要落山了。   此时后面传来马蹄得得声。   聂青禾耳力好,对大枣的马蹄声格外熟悉,她就想逗逗贺驭。她拿起车厢内一根撑灯笼的小竹竿,挑着自已的手帕从车窗递出去,打算等贺驭过来的时候调戏他。   贺驭和阿二骑马过来,因为在城内他就放缓了马速,只是前面那辆驴车忒慢,耽误他去美妆楼接女朋友。   贺驭空甩了一下马鞭,示意前面驴车让路,不要走在中间。   大双儿立刻用鞭子轻轻地碰碰驴的肚子,喊道:“wao~wao~。”   这就是让驴往右边走一些,给人让路。   贺驭骑马路过那驴车的时候,就见车窗里突然伸出一根细竹竿,上面还挑着一块月白色的帕子。他大手一探就把帕子抓在手里,修长的手指夹着竹竿顺势往外一带,把聂青禾给拽得歪向车窗,他食指隔着车帘点在她左边脸颊上顺便把她给扶正了。   他低声一笑,把竹竿丢回车窗,拿着帕子策马跑去前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后,单身狗们采访贺驭:将军是如何追到娇妻的?   贺驭【骄傲】:我媳妇儿追的我,手把手教我谈恋爱! 第112章 提亲--你浑身上下都香香的。   聂青禾在车内愣住了,他都不知道是她就敢这么轻薄人家,那如果是别的女孩子呢,他也戳人家脸?   哼!生气了!要半天不理睬他才行。   等她们到了美妆楼,聂青禾下了车,大双儿把驴车交给看门的婆子。   贺驭站在美妆楼门口等她呢。   聂青禾自然早就看到他了,他那挺拔的身影往那里一站,周围的娘子们都探头探脑地看她,她想看不见都不成。   可她假装看不见,目不斜视地就往里走。   贺驭手臂一伸,大手要揽住她纤腰的时候改为揪了揪她的衣袖,“青禾!”   聂青禾歪头抬眼看他,“哼!”抬脚就往里走。   贺驭:“?”怎么啦?   他忙跟上,还不敢步子太大超过她,只能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边。   时候已经不早了,聂青禾上楼喊洛娘子回家,又让珍珠和杜玉兰以及其他装娘们早点散工。   珍珠平时住在美妆楼,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就跟着聂青禾回家。   珍珠瞅着贺驭一路跟着聂青禾进来,聂青禾却没理他,不禁好笑又好奇,悄悄给聂青禾使眼色,“姑娘,贺公子跟着你呐。”   聂青禾就朝贺驭伸手。   贺驭余光飞快地瞥过珍珠等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地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同时耳朵也红透了。   就又甜蜜又羞涩。   聂青禾:“!!!”她脸也红了,赶紧把手抽回来,嗔了他一眼,“别动手动脚的。”多不好意思啊,不害臊。   贺驭:“……你不是这个意思?”   她伸手过来,他当然以为她想让他牵着嘛。   聂青禾小声道:“帕子。”   贺驭轻笑:“你给我了,怎么还能要回去?”   聂青禾:“你怎的知道是我?”   这城内驴车那么多,他也没见过她的驴车。   贺驭垂眼看她,想跟她解释,话到嘴边却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却不说为什么。   聂青禾正等着听答案呢,发现他居然给她卖关子,哈,出息了,竟然敢耍她了呢。   这还没提亲呢!哼!   洛娘子把画笔之类的收起来,咳嗽一声,“你俩可别当我不存在啊。”   聂青禾脸颊一红,拉着她的手,“姐姐,咱们快走。”   洛娘子得意地朝着贺驭扬扬眉毛,挽着聂青禾的手臂就下楼走了。   她俩也不用乘车,就当散步健身了。   贺驭和阿二自然也不骑马,就牵着马默默地走在她俩后面。   阿二日常木头的性子这会儿难得主动问贺驭,“姑娘不理公子了?”   贺驭:“瞎说!”他的左手揣进右手的袖口里捏着那块手帕,唇角的笑就越来越收不住。   等到了洛娘子家门前的时候,聂青禾想先回家,贺驭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聂青禾抬眼瞅他,淡淡道:“你放开!”   贺驭:“……不要。”   聂青禾:“你放开!”   贺驭:“……我跟你一起走。”   洛娘子听着身后那俩幼稚的对话,脚下一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她对阿二道:“这门槛太高了!”   然后就哈哈笑着回家了。   聂青禾知道她笑自己呢,脸红起来,嗔了贺驭一眼,小声道:“都怪你。”   贺驭:“嗯,怪我。”他拿了自己的手帕出来给她,“还你。”   聂青禾:“我的呢?”   贺驭:“你不是送我了吗?”他想跟她交换一切。   聂青禾就看他。   贺驭老实交代:“现在你浑身上下,都……香香的,老远我都闻得出来……”他声音越来越低,耳朵也越来越红,他没有撒谎。以前他就觉得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然后从那晚坐在门槛上谈心开始,他就觉得那香气越来越明显,再后来戴着他送的手串,那香气就更浓郁了。   他不知道别人闻不闻得到,反正他是这样,当时她把手帕递出来,他就嗅到了她的气息。   聂青禾也羞得面红耳赤的,她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帕子,拍了他一巴掌,“你下流!”她攒着帕子就往家跑去了。   老天,这没动心的时候调戏小帅哥,跟动心了被人调戏,完全不一个心态!   她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不会害羞的,哪里知道实战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晚饭还是在聂家吃的。   现在家里人多,聂父和贺驭是成年男人,聂青禾也没把阿大阿二当外人,所以聂母又订做了一张黑漆八仙桌。   这样两张拼一起,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也算男女分桌了。   吃饭的时候,聂母经常发现贺驭坐在那里捏着筷子垂眼不知道看啥,寻思他可能腼腆不好意思夹菜,就催他,“长安啊,你多吃菜,在婶子这里怎么还不好意思呢?”   聂红花就笑:“对啊,都半个儿子了,长安哥哥你还害羞啥啊?”   聂小力不是很懂,“儿子怎么还论半个?难道能切开吗?”   两小只这么说,洛娘子就忍不住要打趣聂青禾和贺驭俩。   堂姐看聂青禾脸颊染上红晕,她是不敢盯着贺驭看的,只是飞快扫一眼也能看到他红红的耳朵,就主动帮他俩解围。   贺驭赶紧吃饭,他哪里是害羞啊,他是看到聂青禾夹菜的手,就忍不住心里夸她长得真好,哪哪儿都好,手也好,然后就忘记自己夹菜吃饭了。   他以为被聂母识破,怕未来丈母娘责怪自己色心太大,就赶紧正襟危坐,给阿二夹了一块排骨,破天荒地关切道:“阿二,你多吃点,别不好意思夹菜。”   阿二:“……”你夹得我还真不敢吃!   阿大:少爷真棒!这就有聂家女婿的架势了,会帮着招待了呢。   聂青禾被他俩逗得低头偷笑,差点把米饭喷出来,忙拿手接着。   看她笑,贺驭的唇角也勾起来,饭吃得都格外香。   洛娘子咳嗽一声,对聂母笑道:“干娘,这糖醋排骨是不是有点齁啊?”   聂母:“太甜了吗?”家里现在有钱,她怕放油和糖少了被说自己抠门舍不得,所以尽量多放一些,难道是放多了?   洛娘子就哈哈笑,对贺驭道:“是不是太甜啊?”   贺驭:“没有啊,正好……吧。”说的时候,还得看一眼聂青禾,那架势如果她说太甜,他就会立刻改口一样。   聂母立刻明白洛娘子的意思了,也笑起来,看贺驭对自己闺女这样上心,她这个丈母娘只有高兴的份儿。   吃完饭,贺驭麻溜地站起来要收拾碗筷饭桌。   聂母和聂父忙拦着他,“长安,你坐着说话,我们来。”   阿大哪里肯让老泰山和老岳母动手啊,他立刻就包揽过去,当然还得把阿二扯上。   原本一直习惯饭后收拾碗筷刷碗的堂姐和聂红花俩反而失业了,俩人面面相觑,堂姐不好意思跟阿大拉扯说她来洗,就有点不知所措。   聂红花拉着她,笑道:“咱们就给他们机会表现吧。”   长安哥哥可比思云的姐夫好一万倍!   荆思云说她姐夫来了,端着个架子跟大少爷一样,别说是帮忙收拾饭桌了,端碗饭都怕掉了他大男人的架子!   荆思云忒看不上他!   长安哥哥可真好啊,聂红花越看他和姐姐越般配。   她走到一边戳戳聂小力,“你怎么不去刷碗?”   聂小力:“啊?不是阿大哥哥在刷吗?”   聂红花:“是男人就得刷碗,你不知道吗?你看长安哥哥这样出挑都得刷碗,你以为呢?”   聂小力想了想,“那我也去刷呗。”   他挽了挽袖子,也去刷碗了。   聂母冲了山楂水给大家喝。   贺驭安静地坐在一边,拿眼睛瞅聂青禾,看了一眼又一眼,看她一直不过来和自己说话,就有点委屈。   聂青禾倒了一茶杯,端过去放在他跟前,看了他一眼。   贺驭立刻高兴了,小声问她:“明天闫先生就到了,你能不能留在家不去美妆楼?”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说的是帮他提亲的老爷子,她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去看聂母和洛娘子几个,发现他们都不说话在盯着他俩,见她看过去他们又立刻装作没事一样开始聊天。   聂青禾点点头,“好呀。那我们是不是去城门外迎一迎?”人家大老远从京城过来,自己也得有点表示。   对她这样主动贺驭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她和他一样想赶紧定亲呢。他小声道:“不用你受累,我去接就行。”   贺驭先跟聂青禾说了,然后再跟聂母和聂父说一下。   他请的媒人上门提亲,那聂母聂父当然得在家啊。   聂青禾就特别喜欢他这种有事先跟她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然后再去安排。这样她心里就有一种安全感,好像事情永远不会脱离自己的视线,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和地方发生了扭曲。   就大概率不会发生前世渣爸的那种情况。   虽然贺驭对她好,可她内心深处还是无法遏制的恐婚,生怕自己的人生也会重蹈妈妈的覆辙。   晚上聂青禾还是有些失眠了,她感觉自己有点婚前焦虑症,哪怕只是提亲。   翌日一早,聂母就让聂父带着聂红花挑着担子去买菜肉,聂红花小嘴叭叭地会还价。她让堂姐也别去上工了,在家里帮忙做饭,托阿大顺路去绣衣楼说一声,又让聂青禾去把聂大力叫回来到时候陪客,还得去请柳掌柜夫妻俩过来当娘家人。   这人家贺驭特意找人上门提亲,如此隆重的事儿,他们也不能马虎。   原本聂母和聂父觉得自己身份不够贵重,贵客临门他们得找有身份的人来陪客,左思右想也扒拉不出几个有身份的来。   在他们看来大掌柜就够有身份的,再不济还有柳老板,但是仔细一想贺驭找的贵客是读书人,他们找商人陪客怕是不符合,那就得请岑先生,可再一想岑先生只是一个秀才,怕是也陪不了贺驭请的人。   夫妻俩也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早起来聂母还巴巴地去请教洛娘子。   洛娘子却混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让他俩放宽心,说:“干娘,人家是冲着谁来的?是什么柳老板赵老板岑先生吗?不是!人家是冲着贺驭和青禾来的。只要他俩成了好事,你就是贺驭的岳母,论身份他们能贵重过你吗?只要青禾在,你二老在,就嘛事儿没有。”   聂母还有些忐忑,这辈子还没人说过她贵重呢。   既然洛娘子都这样说,那她也就暂且把心放下,好好张罗顿酒菜招待人家。   洛娘子还让她不必辛苦,“咱们自家吃饭操劳就操劳了,这外人吃饭不值当咱这么操劳。”   聂母惊讶道:“了不得,还不管人家饭?”   洛娘子:“直接酒楼叫个大厨来做,或者让他们送酒菜过来是一样的,我们可不忍心干娘你这么受累,甭做,贺驭自己张罗呢,你呀就等着他们敬茶敬酒就行啦。”   虽然洛娘子如此说,可聂母的性格也不是什么都推给人家的,她还是安排了一番。   结果等聂青禾把聂大力叫回来的时候,就有瑞福楼的大厨带着伙计们上门了,他们穿着干净利索的短打,外面围着瑞福楼的大围裙,还包上了同款头巾,一个个利索得不行。   他们不但人来了,还拉来了一车新鲜的食材,什么牛羊猪肉、鸡鸭鱼蛋、蔬菜水果、米面粮油之类的,应有尽有。   很快珍珠也跑过来帮忙。   邻居们看着他们门前热热闹闹的,大车往家拉食材,一个个都羡慕又好奇,纷纷问什么好事。   聂母也不藏着掖着了,就说今儿闺女定亲。   左邻右舍、前后街坊地都赶忙来道喜。   聂母就顺势邀请他们待会儿来坐席。   因为洛娘子指点,聂母没有让家里人请大掌柜、柳老板、赵老板什么的来坐席。这些聂青禾的生意关系,等人家提亲的老先生走了以后,自己家再另外宴请即可,不请也没事,毕竟他们够不上和贺驭吃饭。   聂母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呢,贺驭和洛娘子对自家人和气得很,没有半点架子,她从来没感觉一起吃顿饭还有什么不够格的。   巳时的时候,柳老板、赵老板、秦老板等等柳家的老板们,纷纷骑马坐车的带着厚礼上门,来给聂青禾送定亲礼。   他们一个个谦恭得很,再也没有之前的高傲和优越感,纷纷跟聂母、聂大力亲切地见礼问好,道喜。   聂青禾原本想低调从事,所以并没请什么宾客,打算等老先生走后,自己再额外请可。既然他们不请自来,那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能赶人家走,就主动邀请他们留下吃酒。   柳老板几个却不敢留下入席,而是纷纷道喜,然后表示大家都是一个铺子一家人,以后什么时候聚都可以。   他们留下厚礼,就连忙告辞了。   聂母看得目瞪口呆的,这些平日里自己够不着的大老板,今儿竟然这么和颜悦色,甚至有些谦卑地跟自己说话?   不是做梦吧?   聂家门前热闹,府学门前更是热闹非凡,几乎满城的学子都闻讯跑到府学来恭候大儒的到来了。   而府学的教授、县学的教谕以及各校的训导们,还有金台城各书院的山长以及堂长们,也一大早就聚集在府学,商量着要如何如何。   吃过早饭,他们就纷纷坐车前往东城门,打算去迎接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他们迎了五里、十里,结果一直没看到老先生的车驾,只得就地歇息等候。   这么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行车驾轻装简从地过来,可当前开路的少年郎俊美无双,气质矜贵清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有人认出贺驭,忙拱手行礼,口称贺将军。   贺驭有些不耐烦,他要提个亲这个老头子来捣什么乱?到时候耽误他和青禾定亲怎么办?天大的事儿,哪怕天上下刀子,也都给他靠后!   定亲礼要走完全套,也是很费时间的好吧。   他原本就气质清冷,眼神锋利,这会儿心里有了疑虑,看人的时候就格外有压迫感,把几个老学究们都看得心里打突。   贺驭说老先生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今儿是他贺驭的好日子,诸位可以去喝杯喜酒,但是其他的就免了。   什么做文章、什么比试、什么指点的,统统一边儿去。   于是原本贺驭带着阿大阿二轻车简从去迎接的闫老先生,回来成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那几位教授教谕的去闫老先生的马车边请了安问了好,好歹也聊了几句,得了老先生一句准话,等帮贺将军提完亲,自然会和他们座谈的。   闫老先生作为先帝朝开国第一位六首状元,不愿入阁反而喜欢教书育人,想为大周培养更多的读书人,先帝陛下钦点的国子监祭酒,满朝文武以及天下读书人莫不钦佩至极。   尤其是读书人,对闫老先生的敬仰已经成为了一种狂热和膜拜。   据说很多人在下场之前,都会光明正大拜孔夫子,然后偷偷拜闫先生,甚至还请道观给自己做法,借闫先生大才运助自己考试一臂之力。   宋清远等人恭恭敬敬地等在府学门口,结果等到快晌午,有人来说闫先生去别人家了。   他们都纳闷得很,闫先生不是来府学巡游的吗?怎么去别人家?哪个别人家这么有面子?难道是去金台书院了?   这时候一个学生笑道:“我们也才打听到,原来闫先生不是来巡游的,而是特意来帮贺将军提亲的。”   宋清远微微蹙眉,贺将军?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向哪家提亲?”   那学生摇头,“这倒是不知道。”   另外一个学生飞奔而来,“我打听到了,听说是聂家,就是最近金台城最有名的那个女老板聂青禾家。”   “这小女子可真有本事,竟然让温娘子把梳妆楼给了她,还让金台城六大家都出面维护她出钱帮她开铺子,我原以为她可能要嫁给柳家,没曾想竟然是贺将军,哈哈,真是了不起一个小巾帼!”   宋清远俊秀的脸瞬间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有人突然想起来就问他,“清远兄,你以前的小青梅……”   宋清远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宋清远要好的两个同学忙让那人闭嘴吧,他们追着宋清远去了。   他们到了聂家新宅子那里,果然大街上都挤满了人,更不用说巷子里人山人海都是看热闹的。   原本安静的巷子突然传出一户普通人家嫁了侯门将军府,那可是天大的新闻啊,谁不好奇?   知府衙门、清苑县衙都主动派了衙役们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免得看热闹的人发生踩踏事故等。当初传言贺将军在意聂姑娘,果然不假,这不人家都定亲了。只是他们猜错了,以为贺将军瞧不上聂姑娘的身份,只想金屋藏娇,却没想到他这般爱重她,居然要结亲。   虽然贺驭没邀请他们,可知府大人、沈同知以及郑通判等人,还是递了帖子,专门送了厚礼,恭祝贺将军定亲之喜。   贺驭留下了帖子,把贺礼都退回去,大家就知道他的态度,不收官场上的贺礼,没有私下交情的也不收贺礼,因为没机会还礼,很容易被说成结党营私。   几位也没强求,寻思反正聂青禾的铺子在这里,要交好有的是机会。   这一拨又一拨人上门,贺驭还直蹙眉呢,他问阿大谁把他要提亲的消息说出去的。   青禾不会跟人家炫耀,他没有和外人说,怎么现在好像满城都知道了?   阿大笑道:“公子,是老先生说的啊,老先生比给自己提亲还高兴的样子呢。”   贺驭:“……” 第113章 定亲--喝醉的贺驭有点吓人。   屋里老先生正悠哉地喝茶呢,喝的不是什么大红袍也不是什么贡茶,而是聂青禾自己做的水果花茶,秋梨、龙眼、山楂等熬水,然后再泡上菊花枸杞红枣,加上蜂蜜,老人和女人喝了都好。   老先生喝得滋润润的,眼睛都眯缝起来。   头会儿贺驭接了他直接来到聂家,聂父聂母陪着聂青禾等在门口,闫老先生一探头,就看到贺驭心仪的那个小姑娘了,真是不错。他越看越满意,怪不得贺驭急得非得立刻定亲,这么俊俏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肯定不止百家求,晚一步就被人家抢先了。   贺驭这人虽然性子冷清,可找媳妇儿的眼光倒是好。   闫老先生心里夸了百八十遍了,喝上水果花茶以后就更合意了。   他和聂青禾聊了几句,发现小姑娘落落大方,口齿伶俐,一点都不拘谨,跟贺驭真是相得益彰。小姑娘嘴皮子利索,说话不卑不亢的,正好可以弥补贺驭那木讷冷清的性子。   真就挺好的。   老先生是个随和又开明的老人家,半点不拿架子,也半点不迂腐。即便是来提亲,也半点不挑女方家的短处,反而发现了一堆优点,觉得这真是天作之合。   他也没有按照别人家定亲那样死板的流程和规矩,非要一本正经地走三书六礼的程序,而是就和聂青禾、聂家父母以及众人聊天,每个人都聊聊,就连聂红花和堂姐也没冷落。   堂姐拘谨得很,面红耳赤的,根本不敢开口。   倒是聂红花小嘴叭叭的一点都不待怕也不待害臊的。   老先生对柳大掌柜也很和善,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商人如何,反而听出他年轻时候应该读书不错,就问:“学问不错,后来怎的没有下场?”   柳大掌柜恭敬道:“当时家贫,弟弟读书,小人就去学做生意赚钱养家了。”   老先生微微颔首,赞道:“是个有温度的人。这人呐,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官,都得有温度,有温度才鲜活,不腐。”   大家忙说是。   聊了一圈,老先生就把聂青禾的生辰八字、家境等情况了解差不多,他扭头看看,问道:“不是还有个小弟弟吗?怎么不见?”   聂青禾忙道:“小弟年岁小,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就送学堂读书去了。”   闫老先生哈哈一笑,“快把他和先生一起请回来,见一见。”   聂母想让聂大力去,阿大已经赶紧去了。   聂小力正和岑先生说话呢,“先生,今儿我姐姐定亲,我下午得请假回家坐大席陪客。”   岑先生惊讶道:“怎么没听过?是和哪家的公子?”   聂小力:“就是我长安哥哥啊,之前说过的。”   韩韶:“就是那位贺将军啦。”   岑先生惊讶道:“哎呀,我竟不知,真是可喜可贺。”   这时候阿大来请他们。   岑先生一听闫老先生竟然还要让自己过去,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平日里在学堂从容淡泊,极少有慌乱的时候,这还是聂小力第一次见呢。   聂小力就邀请他好伙伴韩韶一起过去,韩韶点点头答应了。   等他们几个跟着阿大回去的时候,恰好在门口遇到了那几个找岑先生写文章的学生。   那几个学生看着他们,惊讶地指了指,“岑斌这是要去见闫老先生?”   聂小力听见,回头朝他们笑了笑。   等到了家里,少不得一阵见礼,尤其岑先生见到偶像那是何等激动,如果不是老先生不让,他真就要行大礼了。   闫老先生看着聂小力,看得心生欢喜,“是个机灵孩子,和你姐姐们很像。”   他问了聂小力读什么书,发现这孩子居然背了不少书本,顿时惊讶得很,“真是好记性。”   聂小力立刻道:“多谢老先生,那您能不能跟我先生说说,该让我学字了?”   岑先生:……这孩子!   闫老先生哈哈一笑,问他先生为何不让他写字。   聂小力就把两只白嫩的小手伸出来,“老先生您看,我的手是不是很有力气?先生总说我骨头没长好,练字没力气。”   闫老先生握住他的小手掰了掰手腕,笑道:“嗯,有力气,我觉得可以习字了。”他扭头,旁边跟着来的小书僮就立刻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字帖。   老先生就说送给聂小力,却没给他,而是交给了岑先生。   岑先生忙恭敬接过,帮忙收着。   老先生又夸了岑先生两句,“你教的孩子不错。”   聂小力:“岑先生从来不打人不骂人,可好呢。”   大家都笑起来。岑先生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   闫老先生就让岑先生留下观礼,这会儿就要正式提亲了。   因为路途遥远,而且贺驭和聂青禾已经早就认识、了解并且两情相悦,两家也都约好,所以提亲就可以把六礼合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今儿就一并办理了。   贺驭遵循的是古礼,请的是大儒,提亲上门带的也是真的两只灰色的大雁。   两只大雁并不是射死的,而是活抓的,系着红绸子,打扮得非常精神。   这是阿大在知道聂青禾答应贺驭以后,就急忙去准备的提亲礼,可花了他不少心思呢,终于抓到两只活的大雁。   这时候勋贵之家提亲,有人用大雁,不过都是射下来的,普通人家基本都用大鹅或者鸭子代替,很少有人会真的去抓两只大雁来。   至于合八字的事儿,闫老先生也一并操办了,他是六首状元,易经研究得极好,平日无事也和京城的得道高僧、道长们多有交流。学霸的习惯就是很容易从别人身上学到一些,原本自己不会的东西,而且一学就精。   合了八字,告知祖先,然后送上提亲礼的单子,从米面粮油到鸡鸭鱼肉,还有布匹、首饰、胭脂水粉等等,这定亲基本就算完成了。   而之后还有一个下聘的日子,男方给女方送聘礼,到时候再研究成亲日期。   这些以后再说也就是了。   定亲礼毕,之后就是入宴,大家吃吃喝喝热热闹闹。   贺驭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家叫他和聂青禾一起给长辈磕头、敬茶之类的,还有点纳闷呢。   他忍不住悄悄问洛娘子。   洛娘子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知道这些呢?”   贺驭上扬的嘴角怎么都按捺不住,就连素日里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温柔,他小声道:“没有吗?”   洛娘子斩钉截铁道:“你想得美,那是成亲时候的礼仪。”   贺驭有点失落,看来还得等哟。   洛娘子:“贺驭,你从现在可好好攒银子吧,记得过段时间就给青禾送一批聘礼过来,你要是送少了,回头迎亲那青禾的嫁妆就少,到时候难不难看?”   贺驭立刻听进去了,“多谢姐姐指点。”他又问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才更像样。   洛娘子:“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珍珠玛瑙、上好的木料打制家具、各种名贵香料,反正你看着办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不要贪赃枉法啊。”   贺驭:“我省的。”   他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起来,哪里能弄银子,哪里不能碰。他想来银子最快的就是剿匪了。   有些地方匪患严重,十年剿匪无成效,也不知道是匪患真的严重还是养寇自重。   这一次他和沉寂负责边境榷场,要与漠南漠北打交道,到时候可以以公务为名打掉一些山匪、水盗之类的。   不过奇珍异宝这些还得靠皇帝赏赐。   他立刻就想给皇帝上折子,奏请他已经定亲的消息。之前没上折子是因为怕皇帝插手他的婚事,觉得聂家和侯府门不当户不对,毕竟皇帝一直想撮合他和那个公主来着。   他对公主可敬谢不敏。   他盘算着以后定期给聂青禾送聘礼,争取三个月送一批,这样等迎亲的时候她就能有很多很多嫁妆了。   席间闫老先生上座,贺驭、岑先生以及聂父和聂大力几个作陪。   闫老先生一点不摆那些读书人的架子,丝毫不觉得聂父不识字不配和自己同席喝酒,还频频邀请举杯同饮。   别看老爷子年纪不小,酒量却好,他还特别喜欢逗贺驭,变着法儿地灌贺驭喝酒。   酒过三巡,老爷子眼神越来越亮,他扭头瞅瞅,“聂老板呢?”   他喊聂老板家里人还愣了一下。   聂青禾闻言忙过来,笑道:“老先生,您需要什么啊?”   闫老先生瞅着她,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安呀他喜欢你,大老远让我来提亲。以后你要是去了京城也不用怕,谁要是敢挤兑你,你就把我老头子搬出来,让他们去跟我说话,我保管骂得他们不敢再说什么。”   聂青禾知道老爷子这是给贺驭面子护着自己呢,自己身份不高,嫁给贺驭必然会惹不少勋贵之家挤兑。她连声道谢,捧起酒壶给老爷子斟酒,“老先生您海量。”   闫老先生就笑:“那你不得敬我三杯?”   聂青禾爽快道:“自然该敬的。”   珍珠忙递给她一个干净的酒杯。   聂青禾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要给闫老先生敬酒,坐在她旁边的贺驭伸手把酒杯拿过去,“先生,我替青禾吧,她小姑娘不胜酒力。”他双手执杯,朝着老先生敬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示意聂青禾再倒酒。   闫老先生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喝了个彩,捏着山羊胡子道:“你替青禾,那就不是三杯的事儿。”   贺驭难得这么好说话,这么乖,闫老先生想占便宜,这就是以后的谈资。   满京城没有第二个能让他这么听话的!   贺驭低笑一声,“老先生您说了算。”因为喝了酒,声音带上几分柔哑,越发磁性好听。   聂青禾站在他旁边,他面向她离得有些近,若不是举着酒杯几乎要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贺驭俊容被酒气熏染上一层桃粉色,眼尾和眼底都擦了胭脂般艳丽,那双秀长明亮的黑眸更是眼波欲流,少了些清冷严肃多了几分潇洒风流,就真的盛世美颜,让她心跳都加速了。   这时候贺驭垂眼看她,那眼中的情意更是毫不掩饰,烫得聂青禾忙垂下眼睫。   闫老先生寻思,也不能太过分,免得这小子以后伺机报复,他就道:“那就替青禾三杯,敬陛下三杯,我老头子忝领三杯,如何?”   贺驭没有二话,示意聂青禾倒酒。   聂青禾还有点担心呢,他都喝了那么多了,还能继续喝吗?   阿大还在一边碎碎念,“这幸亏不用洞房。”   聂青禾耳朵尖,一下子听见了,登时脸就热了。   贺驭喝得极快,三杯以后都怕累着倒酒的聂青禾,直接自己倒酒自己喝。   九杯以后,他的眼睛更是惊人的亮,朝着闫老先生笑了笑,“等我们成亲的时候,老先生还要给我们主婚。”   闫老先生恣儿得很,“一定一定。长安,快坐下,吃菜。”   聂青禾担心地看了贺驭一眼,发现他唇角含笑,目光明亮,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倒是放了心。   一顿饭从日头老高吃到了月上中天,老爷子喝酒、吃肉,最后还吃了一碗面。   等看到月亮老高的时候,诗兴大发又和岑先生吟诗作对,最后手痒让人笔墨伺候,当堂挥毫泼墨画了一副金台月明图,旁边还题诗一首,然后把自己的私章盖上,当做送给聂青禾的定亲礼物。   盖完印章,他就伏在桌上开始打呼噜了,中间连个过度也没。   大家面面相觑。   老爷子的小书僮笑道:“我们老先生喝多了,麻烦贺将军帮忙送到房间睡觉吧。”   阿二默默上前,把老爷子背起来,送到贺驭旁边的院子里,闫老先生的两个小书僮也一起过去。   这边柳大掌柜、岑先生等人也忙告辞。   两人真是心满意足,跟闫老先生一会,都被打了鸡血一样心潮澎湃的。   聂青禾带着洛娘子和珍珠给大家熬了一锅醒酒汤,里面有山楂、橘子、青梅,熬好了加上白糖等,酸酸甜甜,特别解腻解酒。   她让珍珠给闫老先生送一壶去,可以坐在小炭炉上温着,其他人就在聂家这里边喝边聊天。   聂大力还记挂著作坊,咕咚喝了半壶就先走了。   聂青禾让阿大去给贺驭送,他方才送闫老先生过去以后,可能也喝多了犯困自己回房间了。   阿大:“姑娘,我得去瑞福楼结账,今儿拉了一车东西,我得挨样儿和他们对账,免得被糊弄了。您行行好,帮我送给公子吧。”   说着他就一副火烧尾巴的样子,急匆匆跑了,一边跑一边偷笑,公子阿大可尽力帮您了啊。   聂青禾想找洛娘子,结果她也喝多了,正在聂母跟前撒娇呢!拿着聂母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让拍拍。   聂青禾:“……”好吧,我自己去送。   她提着一盏洛娘子自己画的小灯笼,拎着一壶醒酒茶去给贺驭送。   贺驭房间黑漆漆的,也没点灯,但是屋子每天通风,倒是清爽得很,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金台城是没有露地越冬的桂花的,洛家自然也没,所以这桂花香气倒是有些蹊跷。   聂青禾闻了闻,才发现是贺驭的床帐上散发出来的,他帐子上挂了几个银鎏金的熏香球,里面散发着幽幽的桂花香气。   他可能真喝多了,进屋靴子都没脱直接就和衣躺在床上了。   她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贺驭喝了酒睡得深沉,俊颜没了白日的冷淡,倒是多了几分温软,看着乖巧安静极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谁能想到这个小心翼翼追求她的男人,是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先锋将军?   谁又能想到他童年就失去了母爱,父亲像个渣渣把他残忍地推开?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聂青禾如是想。   她把灯笼放在桌上,拿了茶碗倒了一杯醒酒茶,两只碗倒了倒基本就不烫了。她端着茶碗走到床边,拍拍贺驭的胳膊,轻声道:“贺长安,起来喝醒酒茶了。”   贺驭睡着了很安静,一点都不闹,聂青禾推了他一下,他就睁开眼缓缓坐起来。   他表情有些呆,双眼无神,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睫,而后又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惊吓,“你……我们刚定亲,你不可以勾引我!”   聂青禾:“……”这个傻子!   她把碗送到他嘴边,“乖,喝醒酒茶。”   贺驭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沉香气息,没喝醒酒茶,反而一把捧起她另外一只小手,把脸放在她掌心蹭了蹭,“我们定亲了,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不可以始乱终弃。”   聂青禾要笑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感倒是很好,哄他,“喝吧。”   贺驭张嘴,乖乖地把醒酒茶都喝了。   喝完聂青禾拍拍他,让他脱了鞋子继续睡吧。   贺驭坐在床沿上,盯着她,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声音都清冷了几分,“以后不要再来勾引我!”说完他蹙眉用力看她,似乎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聂青禾被他突然冷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忍不住嗔他,“你说什么傻话呢?”   贺驭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慢慢地又柔软下来,“青禾?”   聂青禾点点头:“对啊,是我,你以为是谁呢?你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贺驭立刻摇头,“没有,只有你。”   聂青禾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躺下睡吧。   谁知贺驭突然双臂一探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纵身一翻就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聂青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一具滚烫灼热的身体给压住了。他正当血气方刚的时候,荷尔蒙爆棚,她鼻端都是贺驭身上清冽的阳刚之气,还伴随着一阵阵的酒香和醒酒茶的清甜,让她有些心跳加速,头晕。   “贺驭、你、你起开!”这时候聂青禾前世那些什么恋爱什么欢爱的理论半点用都没了,只有满心的惶恐。   贺驭禁锢着她,她挣扎不得分毫,可他也只是这样虚压着她,并没有进一步侵犯她的意思。   他逆着光,高大挺拔的身形就如山一样充满了力量。   他微微侧首,让光洒在她白净染着胭脂色的小脸上,他眯了眯黑眸,低沉道:“你若是再来勾引我,我就不客气了。”   聂青禾:“……”这傻子,合着以为做梦呢?   随即她突然意识到,这傻子莫不是总梦到她?白天跟她一本正经的,晚上竟然就梦她做这种羞人的事儿。这个贺长安,他太色了,太不正经了,太坏了!   可她被禁锢着,根本动不了,这会儿是真切地感受到男女力量的悬殊,尤其贺驭力气比别人更大,她就真的一丁点挣脱的胜算都没。   很快,她感觉他某处硬邦邦地抵着她,热度惊人,简直让她吓得不行。   “贺长安?”聂青禾小声地唤他,“咱们刚定亲,还没……没成亲呢,你可……不能过分呀。”   贺驭嗯了一声,“我知道呢。我不会过分的,你不要勾引我就好。”   说着还蹭了蹭她。   聂青禾:“!!!”   聂青禾保证不勾引他,告诉他她得走了,让他下来。   贺驭乖乖地从她身上下来,大手还避开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就在聂青禾小心翼翼爬起来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大手准确地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一下子将她压在臂弯里,不等她惊呼出声,他便垂首吻了上去。   他的吻生涩稚嫩却又透着一股熟练劲儿,只是还带着明显的笨拙。他吻得有些凶狠霸道,直接把聂青禾都咬疼了。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的方式,改正了那些笨拙的动作,生涩也渐渐被熟练取代。   他自学的能力快得惊人。   很快,他就把她吻得软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亲完以后,他的手似乎想摸她,却又不敢,在强行控制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放在一边,然后自己开始打坐,嘴里还要警告她,“你切勿再勾引我了。”   聂青禾:“这个神经病!”她赶紧滚下床,灯笼和壶都没拿,哒哒地跑了。   贺驭扭头看过去,纳闷地嘟囔一句,“今儿她有点奇怪,没天亮呢就跑了。”   聂青禾离开贺驭的屋子,被八月下旬的夜风一吹,顿时冷静了许多,满身的潮热也缓缓退去。   喝醉的贺驭太可怕了!   再也没有白日里的温柔和彬彬有礼,一会儿傻气一会儿凶悍霸道,跟狼一样咬她。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都肿了!幸亏没给她咬破,要不还怎么见人?明天必须不能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我终于亲到媳妇了吗?可是我喝醉了,都不记得经过。哎,喝酒误事啊!   洛娘子:不喝醉你敢么。切~~ 第114章 人才--钱袋子又鼓起来了!   第二日闫老先生兑现承诺,去了一趟府学,又去了金台书院。他在金台城讲学三天,然后就告辞由知府衙门派了两个士兵护送回京了。   聂家则宴请了两天宾客,昭告亲朋聂青禾定亲了,这一次请了聂青禾的生意伙伴以及柳家众人,还有以前的老邻居。   定亲宴也是告诉外人,聂青禾定亲了,以后谁也不用再惦记她,更不必来提亲什么的。   曹月桂知道以后又酸又恼,感觉聂青禾就是打她的脸,可酸恼以后她又羡慕,人家聂青禾嫁给了侯府世子、先锋将军,以后就是夫人,怪不得不肯嫁给老二。人家有那样好的出路,看不上自己老二也正常,所以这不是自己儿子不好,是人家有更好的选择。   曹月桂很诡异地又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点,反而高兴了,觉得她还给儿子向聂青禾提过亲,那是很光荣的事儿。   如今自己儿子还跟着聂青禾学做生意,那是非常得意的事儿。   她几乎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就从之前恼聂青禾不给她面子,转变成了要捧着聂青禾,还叮嘱柳征好好给聂姑娘当差。   柳老板、柳征和柳馨儿都倍感无奈,但是捧着人家总比踩人家得罪人强。   曹月桂也是个奇葩,她因为自己犯蠢得罪了聂青禾,事后想想不舒坦,然后为了让自己舒坦点,她就想到了宋母和宋大姑。   她俩对这个原本的娃娃亲那么不满意,挑鼻子挑眼儿的,后来终于退了亲,这会儿人家聂青禾结了一门比宋家高十万八千里的亲事,那该是什么心情?   是懊悔?还是嫉妒?   曹月桂无比好奇,难受不能自己难受,尴尬不能自己尴尬,于是她特意去拜访了宋母。   宋母原本就难受。   宋大姑得到消息火速赶来跟她嚼舌头,数落聂家不地道,这边退了亲那边搭上了安国侯府,怕是早就暗通款曲,只是还瞒着宋家罢了。   宋大姑埋怨宋母,不该跟聂家疏远了,更不该明着说跟聂家没有娃娃亲那回事,就该缠着他们,让聂家没那么好攀高枝,就算攀高枝儿也得给宋家一些好处才行。   宋母哪里受得了她这番数落?直接就脸色很难看,忍不住怼回去,“当初不是你整天说聂家配不上宋家,不配做兄弟,不配做娃娃亲?这会儿又事后诸葛亮,你早干嘛去了?端午节那时候不还是你让人去耍弄人家闺女?要不是你心术不正?清远何必跟那丫头生了误会?”   宋大姑也不乐意,姑嫂俩就拌了嘴,最后宋母哭,宋大姑也哭。   宋大姑抹了泪,甩袖子说狠话:“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老宋家?为了我兄弟和亲侄子?家里有钱我就想着给你们花,认识个什么人就寻思是不是对侄子有用?就落你们一个埋怨多管闲事,算了,我以后也不管了。”   她气得拂袖而去。   宋母就真病倒了,还寻思让人给聂家露个口风,让聂母和聂青禾来探望自己,就算不能重结娃娃亲,那也能利用贺驭给自家抬抬门面。   可惜人家聂家个个都忙着做生意赚钱,根本没人想起她。   就算有人往跟前递话,聂母直接就掐断,闺女都跟贺驭定亲了,还提什么以前?   这会儿就算宋母厚着脸皮想上门,聂母都能找个借口躲出去,所以根本不会给她机会重修旧好。   这会儿看到宋家难受,曹月桂爽了。   她每天晚上都给柳征洗脑,让他好好跟着聂青禾学做生意,长久下去,他们就搭上安国侯、将军府这条金大腿了啊!   聂青禾定亲以后,自己心态上倒是没什么不同的,但是她知道洛娘子、阿大阿二对她更加亲近,他们甚至把贺驭院子的钥匙直接交给她保管,他房间以及库房的任何东西都归她处置。   而贺驭更是一有时间就黏着她。   聂家尤其是聂母对贺驭也更好了,简直比亲儿子还疼,聂红花和聂小力则把他当亲哥一样亲。   聂青禾对这种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好奇,觉得很微妙很好玩儿。   当然贺驭还有正经事要做,并不会整天黏着她。   聂青禾这边虽然忙却有条不紊,进展顺利。   她没有看错贺粱,他真的很有研究天分。她告诉了他肥皂的配方以后,他先用几天的时间,废寝忘食地研究草木灰提纯碱水,之后再用几天时间研究肥皂。   聂青禾亲眼看着贺粱把肥皂从一个锡盒中倒出来,两寸宽,四寸长,规规整整,肥皂上印着锡盒上錾刻的聂氏肥皂字样,非常清楚。   成功了!   聂青禾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激动得很。   这说明她记的配方没错,也说明她选的人没错,贺粱是个好的研发师。   贺粱激动的脸上的面巾都掉下来,露出左下颌处那块狰狞的疤痕,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只激动地问聂青禾成不成。   聂青禾笑道:“成了,就是这样的,贺先生你很优秀,从现在开始,你的工钱就是三两银子了。”   “啪嗒!”贺粱顿时石化,手里的锡盒都匡当摔在地上。   贺重赶紧帮他捡起来,拽拽他的袖子,“爹!”   贺粱回神,不敢置信地看着聂青禾:“三两?现在?”   他才来没多少天呢,之前还说八百钱,他都谢天谢地呢。   聂青禾:“对,现在,你值得这个工钱。”   聂大力、大双儿、柳征几个也恭喜贺粱。   贺粱激动得情难自已,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这么有用过。   他虽然读书不费力,可要想更进一步却又很难。   他整天被孙大嫚儿骂废物,搞得自己一点自信也没,真以为自己是个废物呢。   聂青禾怕他回过神来会尴尬,就让他自己待会儿,她则跟柳征和聂大力几个说一下后续的生产。   现在就把贺粱研发成功的这第一批肥皂送到美妆楼,她要招六家开产品见面会。   她的目标价位是包含人工、材料、场地等在内的成本分加上自己的利润。她要保证自己的利润,然后六家在这个价格基础上拿货,先看他们销量再定后续的优惠政策。   贺粱把肥皂做出来,那么后续聂青禾就需要他再按照她给的配方,做面霜和具有祛斑、美白、滋润效果的面膜膏等。   面霜是平价款,面膜膏却是高档款,这些都是要畅销全国的,到时候销量会一骑绝尘,给她创造巨额利润。同时她还把面霜盒、面膜膏盒、肥皂盒等都用之前设计的图案,请金家瓷窑大批量烧制,到时候要赶上大货销售。   安排完,她让聂大力给装几块肥皂,拿回去给聂母和洛娘子用。   第二日聂青禾就招六家大掌柜和负责管事的人员,开了个新品见面会,一人发一块肥皂让他们亲自洗手帕试试感觉,如果好用就可以预定大货了。   柳大掌柜等人用了用,的确好使,他很赞同。   赵老板亲自来的,他对聂青禾寄予厚望,所以只要她有新品他都会亲自到场。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只有黄掌柜看着跟班儿搓手巾搓出来的丰富泡沫,开始挑刺:“这肥皂用了什么材料?”   聂青禾:“主要就是圆皂角、长皂角、肥皂荚,另外还有榨油的下脚料,再就是一些草木灰提纯的碱水,其他就是另外加的草药,量很少,主要是增加好闻的味道。”   当然还有其他的作用,而且猪胰子、动物脂肪等成本高,聂青禾基本是舍弃的,只是没必要都告诉他们。   黄掌柜有些好奇,“这个肥皂香皂的我也知道一些,花想容不就有吗?用猪胰子、豆面、茉莉什么的做成的,那可贵呢。你这个得卖多少钱?普通老百姓家用得起吗?”   聂青禾笑道:“当然,这个一块的大货价只需要30文钱。我建议你们零卖的价格不要超过50文,也给老百姓一些福利。”   肥皂这东西就和盐巴一样是生活必需品,一旦用了就停不下来。而从前那些用惯草木灰、简易肥皂团的人也会发现,他们买的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和这个肥皂相比。   那么很快,他们就会抛弃原来的,多花一点点钱买聂氏肥皂。   这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肥皂,不是那些把皂角简单加工的肥皂团。   她希望能把基础款的口脂、面霜、护手油、肥皂、洁面膏、洗发膏等产品的成本价降下来,能够大面积铺货推广,让普通老百姓也用得起。既是给普通老百姓的福利,也是聂氏清洁品抢占市场的有力武器。   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有的话,以后也会逐渐接受其他产品。   不只是黄掌柜,其他人也不敢置信,要知道花想容的香皂一块一两银子呢!聂青禾这个居然只卖50文左右?   可聂青禾面上含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们才真的信了。   六家当即就订了大货,谁都没少定。   聂青禾:“不管你们定多少,出货是一批批来的,不会一下子交货,生产有限。”   黄掌柜已经想好对策了,到时候一块切成四块卖!   他们订货,都是先付五成定金,等发一批货就结清一批的款子,这样聂青禾这里也不会资金短缺。   赵祯澄几个还关心那纤毫毕现的明镜。   聂青禾:“这个得暂缓,我还没招到合用的研发人员。目前的贺先生在做肥皂和面霜、面膜这些,得另外请一位擅长冶炼的识字的人员,诸位不必急。”   只有经验丰富的烧窑师傅不够,还得读书识字,懂得变通,懂得研究。   这样的人选,聂青禾已经让人帮忙在那些修道炼丹的道士里面找。   可惜金台城的道士不会炼丹,得从京城那边找,她寻思让贺驭帮忙物色一个。   开完见面会,聂青禾还送了赵祯澄、柳大掌柜,两盒滋润效果极好且颜色明媚红艳的口脂,让他俩送给自家娘子。   黄掌柜见状立刻抗议了,“怎的我们没有?”   聂青禾淡淡道:“你们拿回去就送侍妾了,会送自己娘子么?”切~~就是要有鄙视链。   赵祯澄和柳大掌柜哈哈一笑,都各自散了,其他人无所谓,反正他们的确家有年轻娇美的妾室,不敢和人家比。   黄掌柜倒是气呼呼的,觉得聂青禾歧视她,他虽然有妾,可他妾又不年轻娇美!!走的时候他恨恨地想:哼,你那男人年轻俊美,还常年不在家,指不定多少通房美妾呢!天下男人都这样,你不用得意。   这样一想他感觉自己和皇帝都有共同点,那就是可以三妻四妾,顿时美滋滋的,走的时候倒是得意洋洋起来了。   这一批货订出去,虽然只收了定金,可聂青禾的钱袋子就鼓起来了。   她盘算着过些日子贺驭要回京,还得去北地,不只是谈判贸易,只怕还有危险呢。她虽然心里担心,面上却半点不带,不想给人压力,也不想让贺驭分心。   她去和洛娘子画了一会儿画。洛娘子的发型图已经画完,上色也完毕,这会儿又开始按照聂青禾讲的画编织示意图了。   聂青禾还计划刻印一批毛线编织的针法花样书,既可以售卖普及编织针法,也可以当自己美妆楼的教材。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楼下传来马蹄声,知道是贺驭和阿大回来,她忙下楼。   洛娘子打趣她:“怎么的,贺驭一回来你就不要姐姐了?”   聂青禾笑道:“我找他帮忙,使唤他呢。”   她下楼正好看到阿大冲进旁边的茶水间,用大碗舀了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聂青禾见状惊讶地问贺驭:“你们这是去沙漠了?”   渴成这样?   贺驭笑了笑,“谁让他话多的。”   他悄悄用衣袖挡着握住聂青禾的手,感觉她想挣脱就用了一点力气,将她拉得歪靠在自己身上。   聂青禾嗔了他一眼,却也没坚持,就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   阿大一口气喝了五碗水,这才缓过来,撑得直打嗝,他扶着肚子道:“公子,做人要讲良心,我为啥话多,还不是为了您说的?我说了这么多话,本来应该留下吃饭喝茶的,结果您非要回来和青禾姑娘一起吃饭,快马加鞭地催着我赶路,我能不渴吗?”   贺驭要跟府衙商讨金台城各商户能给北方边境榷场提供多少瓷器、丝绸等,另外他需要跟各地确认茶叶供给量。他需要把能提供交易的货品量做个记录,分门别类地做好标记,然后再跟北边的马牛羊、羊毛、毛毡等进行对比,到时候要进行交易额的谈判。   今儿就是去府衙,知府请来了金台城的绸缎商、瓷器商以及茶叶商,让他们跟贺驭商讨这事儿。   商户们都不喜欢完成官府差役,因为基本无利可图,为了说服他们这事儿是有利可图的,是互相贸易可以赚钱的,阿大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把喉咙都说哑了。   就这,公子还嫌他没说到点子上,说有些问题一句话就行,他非要说一箩筐,自己找累。   听听,这是卸磨杀驴啊!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聂青禾的工作间,大双儿在帮她整理账目,见他们进来就主动去沏茶,然后去找俩妹妹做事情了。   聂青禾给贺驭倒了一杯花茶。   听他们说得好玩儿,她原本不想打探他的工作内容,免得泄露机密,不过既然他请了贸易商商量,那应该也不怕她知道。   她就问了问,顺便也给提提建议。   除了之前建议的洗发膏、口脂、面霜、面膜、身体乳以及彩妆等,纳入和北地交易范畴,她又提供了肥皂,还给他们看样品。   贺驭让阿大示范一下。   阿大就拿了自己的手巾开始洗,泡沫丰富,洗得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清香是加了其他的草药。   阿大:“好!真好!真是好!必须要!”   贺驭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要聒噪,他微微颔首,对聂青禾道:“青禾真厉害,竟然能做出这等神奇之物。他们北地人整天吃肉喝奶,身上都出油,如果不用这个只怕洗不净。”   他让阿大拿了账本子出来,把这个加进去。   聂青禾探头看了一眼,“我能看吗?”   贺驭垂眼看她,他个子比她高了足足一头还多,所以垂眼就能看到她鬓角那里居然有一个发旋,这在他眼里也是可爱至极的。   他很想亲亲那里。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住了。   他把本子递给她,让她随便看。   聂青禾瞅了瞅,北地能提供的贸易品真是匮乏啊,之前只有马牛羊,后来加了羊毛、毛毡,她想了想,建议道:“咱们可以买他们的奶酪。”   这时候牛乳羊乳不好保存,但是奶酪可以。奶酪的蛋白质和含钙量都很高,人们应该多吃,尤其是军中将士们,最好每天都吃这个,可以强健体魄!   贺驭听她科普了奶酪的营养价值,深信不疑,就顺手填上了。   聂青禾就逗他,“你就不怕我瞎说的?”   贺驭:“你从来不瞎说。”   他趁着阿大没看见,低头飞快地在她鬓角亲了一下。 第115章 心疼--教你个打仗利器!   这人!   聂青禾仰头嗔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低头看那本子。   因为被他亲了一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来那天,他酒醉后把她摁在怀里亲的场景。   她赶紧喝口花茶冷静一下,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看那大本子,顺便教他怎么做表格。   聂青禾还拿自己烧的柳炭条给他师范一下,这样他可以把供货量、实际交易量、贸易额、交换价格等直接填进去。   贺驭看得黑眸清亮,越发骄傲,他媳妇儿可真厉害。   阿大自然不肯当电灯泡,免得被公子的眼神嗖嗖扎得慌,他找借口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贺驭和聂青禾两人,独处的时候,两人的气氛不由自主地就会暧昧起来。   尽管他们在说很正经的事儿,可那暧昧是阻挡不住的。   他俩虽然已经定亲,却至今没有太过出格的亲密行为,最亲密的就是那天他醉酒把她好一顿亲。   关于醉酒那晚上的亲吻,贺驭第二天十分疑惑,那到底是他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白日里他就故意试探聂青禾,她都假装不知道糊弄过去。可他看她那脸红害羞的样子,就不是很相信是做梦,便怀疑那是真的,如果没发生过她会很淡定自然地否认,不会这样心虚、脸红。   只是聂青禾打死不承认,他也不好逼迫她。   后来他也偷偷亲过她的耳朵尖以及额头,每一次都猝不及防,惹得她小脸通红,眼波横流。   看着她那似嗔还羞,眉眼含情的样子,他就肯定那天晚上的亲吻是真的!   梦里的她可主动了,像个小妖精,现实她虽然会调戏他,却不会动手动脚。   而且那晚上他吻她、抱她的感觉,和梦里是不一样的。   那以后他再梦见她,拥抱的时候一下子就知道是假的,立刻就会失望,然后梦里的妖精就消失了。   他也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失落,反正失去了做梦的乐趣,然后醒来看见她的时候,想拥抱她的欲望就无比强烈,似乎只有抱着她才能填满内心的空虚。   这会儿没人他又想亲她,还在脑子里描绘了一下可行性,只是不敢太过轻薄,怕她生气。   他就看着她,低声道:“过几天我就要回京城了。”   聂青禾正坐在玫瑰椅上低头写写画画呢,“嗯,你说过的。”   他说了好几次了。   贺驭:“我回京城就看不到你了。”   聂青禾笑道:“我也看不到你啊。”   贺驭:“那你……不想我吗?”   聂青禾:“想,想……”   “有多想啊?”他追问。   聂青禾立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了,她不敢抬头,小声道:“你别闹啊,洛姐姐和珍珠她们随时都会过来。”   贺驭站在椅子后面双手撑在书案上,他身材高大,几乎将她圈在怀里却没有碰到她,但是如果她回头或者动一下,就会主动撞进他怀里。   这是他最喜欢玩的游戏了。   聂青禾被他阳刚清冽的气息包围着,心跳加速,生怕他会突然亲她,便赶紧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来看,我给你个东西。”   贺驭的视线从她肩头越过去落在纸上,就发现她画了一副简单却有标注的……舆图?   她为什么会画舆图?   她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也没有看过舆图,她怎么会画?   她画的这是……贺驭心头一跳,是漠北漠南以及漠西的舆图,虽然不是很准确,有些地方有出入,却大差不差的。   贺驭也只是因为从小在军中,深入这些地方打过仗,所以会知道一些,但是也并不能知道得太过详细。   聂青禾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心里紧张,就故意大声道:“贺驭,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贺驭低笑,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底和颈上,烫得她有点瑟缩,他低声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北地的细作。”   她就是聂青禾,聂家的女儿,这个差不了。   可为什么一个从来没读过书的女孩子,短短的几个月就读书识字,还会做生意,还能做那么多别人闻所未闻的好东西,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聂青禾:“那你……好奇吗?”   贺驭:“嗯,很好奇。”   聂青禾:“你想知道吗?”   贺驭:“想。”他盯着她玉白的耳坠,还有那截纤细洁白的颈子,总觉得是对自己莫大的勾引和考验,他需要很强的定力才能忍住不去碰触。   聂青禾:“贺驭,你还记得那个大雨夜吧,你从烂泥坑里把我捞上来。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她在他怀里,侧了侧身子,然后回头看他,“贺驭,你是我……看见的第一个人。”   “你真是妖精?”贺驭猛地站直了身体,眸光却紧紧地锁住了她。   聂青禾:“……”   她白了他一眼,“你是傻子吗?什么妖精,哪里有妖精?我当然是人!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些神奇的梦,梦到仙姑,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见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东西而已。”她嘟嘴不乐意道:“我好心告诉你,你却编排我!”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免得他接受不了。   她就把告诉柳大掌柜的那一套说辞再说给他听,否则也不能解释自己知道这么多东西的缘由。   贺驭将信将疑,“你真不是妖精?”   聂青禾被他逗笑了,“我是,我是狐狸精,专门吸你阳气的,你满意啦?”   贺驭一下子笑起来,俯身靠近她,盯着她的双眼,懒洋洋地道:“那……现在吸吗?我阳气多得很,足够你吸的。”   聂青禾看他竟然敢逗弄她了,简直反了,她张开嘴巴,整齐的贝齿就在他下巴上咬出两排牙印来。   “唔——”贺驭吃疼,捂着下巴让开。   聂青禾推了他一把就跑了,去找洛娘子一起回家。   回家的时候,洛娘子看到了贺驭下巴上的牙印,“怎么啦?”   贺驭指了聂青禾:“青禾咬的。”   聂青禾:“不是!”   洛娘子就笑,“如果不是青禾,那可得好好审问一下是谁咬的。”   聂青禾脸红了,拉着洛娘子,“姐姐快走,别和他说话,他越来越不正经了。”   洛娘子瞅了聂青禾一眼,看她嘴巴没肿,至少不像定亲那天晚上那么肿,所以小两口这是拌嘴吵架,贺驭被青禾咬了?   这吵架方式倒是别致,以后是不是学一学?   到了家里,聂母聂父已经做好了饭。   堂姐居然也在家里。   聂母悄悄告诉聂青禾和洛娘子,今儿媒人上门来说和了。   聂青禾想问问结果,聂母轻轻摇头,表示不顺利,她怕堂姐听见害羞,便先不说了等有机会再细说。   聂母一扭头看到贺驭,当即就笑起来,招呼他屋里坐,一会儿吃饭。   聂青禾撇嘴,“娘,你过于慇勤了呀。”   聂母嗔她,“我还得板着脸摆架子呀?当然是自家的女婿自家疼啦。”   贺驭嘴角的笑就憋不住了,得意得很。   洛娘子也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就开始揶揄他,聂红花和聂小力听见不干了,就帮着姐夫迎战。   一时间聂家叽叽呱呱的,热闹得很。   摆饭的时候,聂母掰着手指头数数日子,二十七二十八……初一初五的,她道:“长安跟小力前后脚的生日,能不能在这里过啊?”   贺驭:“我生日?”他自己根本没有概念,因为他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很少过生日。虽然在军营里有舅舅会想着,可因为都是一帮大老粗,他也没在意,久而久之他都不过生日了。   聂母:“对啊,庚帖上写着呢。”聂母特意让聂小力给念了庚帖,知道贺驭的生辰八字。   聂小力是九月初八,贺驭是九月初九的生日。   聂母想给他俩好好过个生日。   贺驭一开始很高兴,然后一算时间那时候他已经回京覆命不在金台城了,顿时又有几分失落。他笑道:“无妨的,我反正很少过生日,来年再过也一样。”   别人还无所谓,反正家里以前条件差,孩子们也很少过生日,聂母却受不了了。   哎呀,这可怜见儿的,虽然出身清贵,也是豪门勋贵,怎么的连个生日都不上心过呢?   她道:“那要不咱们提前给长安过生日?”   时间就定在贺驭要回京的前一天。   贺驭又不想过生日了,因为过生日就意味着他第二天要回京,看不到媳妇儿了。   聂青禾自然没意见。   阿大感激得眼泪汪汪的,公子终于有人疼了啊。   聂小力懂事得很,“娘,那我的生日也和姐夫一起过好了。”   他被聂红花带的,不再叫长安哥哥,而是改口叫姐夫了。   因为聂红花发现叫贺驭姐夫,他会更开心,还会主动给她买好吃的。   虽然过几天要回京,贺驭也没时间整天和聂青禾腻歪在一起。他每天带着阿大阿二出门忙,他还答应聂青禾,要帮她物色一个合适的炼丹人选。聂青禾则每天去铺子忙,每个人都忙碌而充实地生活着。   转眼到了九月初五,第二日贺驭就要走了。   今儿聂母要提前给他和聂小力一起过生日,她早早地起来和面擀面,要给他们做长寿面吃。   家里有钱吃得好了以后,聂母的厨艺也飞速提高,尤其有贺驭整天吹彩虹屁,让聂母自信心爆棚,她自然要亲自给贺驭擀面。   贺驭跟洛娘子一早就过来说要给聂母帮忙,结果最后就是洛娘子帮忙,贺驭去跟聂青禾说话了。   聂青禾不懂打仗,给不了贺驭战术上的帮助。   但是她前世也算学霸,读书的时候珍惜时间,在她妈妈的爱的逼迫下可以说她很少浪费时间,如果不学习刷题那么就看书。为了从深度和广度上提高学习成绩,她对很多书都有涉猎,各种史料以及历史类小说也读了很多。   她想尽可能地多给他一些信息,同时想把游击战等的核心思想灌输给他。   他们这一次去北地,不是大部队进行阵地战,而是一种披着谈判、贸易的持久战、攻心战,她希望M爷爷的理论能够对贺驭有所启发。   贺驭看她伏案写写画画就是不理睬自己,有些失落。   “青禾,我明天就回京了。”声音听着失落又委屈。   聂青禾头也不抬,“赶在迎亲的时候回来就行啦。”   贺驭垂眼看她,“你就不想我吗?”   聂青禾笑起来,“想,想得很,还不等走呢就想你了。”   贺驭闻言眼睛一亮,虽然耳朵尖红红的却不耽误他靠她更近,“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吧。将军府也没个主人,总不像话。”到了京城,他可以帮她开新的铺子,甚至作坊也可以在那边开起来。   聂青禾目前却没有去京城发展的打算,毕竟她才起步,脚跟都没站稳呢。   京城之地卧虎藏龙,可不是金台城能比的。   她主要是不想靠贺驭的力量去京城发展,如果靠着贺驭,到时候别人肯定会瞧不起她,也会间接地连累他让人轻视。   她要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等金台城这边站稳脚跟,实力壮大,再去京城那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不想让自己和贺驭陷入一种被动的、没有底气的境况。   贺驭知道她不会为了自己改变她的发展路线,就如同他也不可能单纯为了她就放弃去北地一样。   只能说他们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更好的未来,暂时必须要分开。   很快他就被聂青禾涂抹的东西给吸引了,“这是什么?”   聂青禾笑道:“这叫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疲我打,这可是以少胜多的好办法哦。”她就开始给贺驭讲故事,把我党我军的故事改头换面,用古代的方式讲出来。   贺驭听得如痴如醉,十几个人游击队成员就能骚扰牵扯数千敌人?   北地有些部落并没有数千人,刨除了老弱妇女,能骑马射箭的勇士可能也就数百。   他忍不住让聂青禾多讲一些。   聂青禾就把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给回顾了一遍,重点讲了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候,我军是如何战胜的。   贺驭听得入迷,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垂眼看她,低声道:“青禾,你现在还能见到仙姑吗?”   聂青禾:“我可没见过仙姑,只是梦见的。”   贺驭:“对,梦见的。”我咋没梦见什么仙人呢?   聂青禾:“偶尔吧,有时候遇到什么问题,就会梦见。”   贺驭关切道:“是有什么麻烦么?我这一次还把阿大留下,你有什么麻烦就让他去办。”贺驭虽然有疑惑,但是却不怀疑她,只当她有不能说的苦衷。   聂青禾:“当然不是麻烦,只是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嗯,就是要做……一些新产品,但是我记不清楚步骤了,就还会梦见。”她垂眼看着贺驭的手,他冷白皮,皮肤很白净,上面的伤痕就非常清晰,大大小小,还有习武操练磨出来的茧子。   她突然有些心疼。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搓着他掌心的一道伤疤,心疼道:“当时是不是很疼?”   贺驭摇头:“当时这是最小的伤口,一点都不疼。”   聂青禾的眼眶就红了。   贺驭看她要哭了,当时就心口一紧,又酸又软,有一种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她受一点委屈、掉一滴泪的感觉。他忙道:“我逗你呢,没那么严重。”   当时可能很严重,可是他已经忘了,因为后来遇到了更多危险,一次次新伤盖过旧伤,就不会再记得第一次了。   那一次好像是他肋下中了一箭,然后为了救身边的人,抬手就抓住了敌人砍下来的弯刀。   他用的巧劲,且角度巧妙,所以敌人的刀刃只是划破了他的掌心却没有将他的手砍断,而他用短刀切断了对方的喉咙。   他都不记得当时救的是阿大还是阿二了,那兄弟俩在战场上的时候,几乎没有分别,他也看不出谁是谁。   可聂青禾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泪盈于睫,豆大的泪珠在睫毛上颤悠悠的欲坠不坠,就让贺驭的心也颤悠悠的。   他抬起食指,轻轻地碰了碰她黏在一起的长睫,那晶莹的泪珠就落在他的指尖上。   他心一颤,很想亲吻她的眼睛,却又记得场合不行,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指尖放在了唇间。   聂青禾的脸登时发烫起来,她以为他故意勾引自己,忙拿手背擦了擦另外一只眼睛,拍了他一巴掌,“下流!”   贺驭:“你的眼泪也是咸的。”   聂青禾嗔道:“你傻啊,谁的眼泪不是咸的?”   贺驭:“我以为你都是甜甜的香香的。”   聂青禾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她用力打了他一下,“你猥琐!”   贺驭冤枉得很,却还是得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出来的。”   聂青禾:“你也不许想!”整天想这个,猥琐!   贺驭很委屈:“可是我也控制不住啊。”   聂青禾:“你就是闲的!”她蹭得站起来。 第116章 第一次约会--贺驭的小心思。   这时候聂母的面条也好了,正招呼大家吃饭呢。   除了长寿面,还有水潽蛋,这是普通人家过生日的标配。   聂青禾在水潽蛋里滴了几滴麻油,撒了一把小葱花,再撕点紫菜丢点虾皮进去。她早饭吃两口面,再吃俩鸡蛋就可以了。   贺驭看她吃得那么少,微微蹙眉,就从自己大海碗里夹了一筷子面条放在她碗里,示意她多吃点。   聂青禾悄悄戳他,小声道:“你想撑死我啊。”   贺驭低笑,“吃不完剩下给我。”   他觉得她太瘦小了,比他矮那么多不说,他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拎起来,抱着估计得没什么重量。他清醒的时候都没捞着抱过她,都有些嫉妒那天晚上喝醉的自己了!   吃过早饭,贺驭又开始没事找话跟聂青禾说。“你要去铺子吗?”“我送你吧。”“你今天铺子里有要紧事儿吗?”   他这样两三句以后,聂青禾就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了,这是想让她不去铺子和他出去约会?   约会啊,她觉得可以安排。   他俩虽然定了亲但是没结婚啊,得赶紧趁着结婚前谈恋爱,要不婚后哪里还有机会谈恋爱约会?   她就悄悄跟洛娘子说自己今儿不去铺子,有事让洛娘子和钱掌柜商量着来。   洛娘子叮嘱她,“别让混蛋小子占便宜啊。”   聂青禾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许是我占他便宜呢?”   他俩现在是男女朋友,而且还是已经奔着结婚为目的的合法谈恋爱,所以聂青禾觉得没什么好害臊的。   明天就分开了,他想她,她也想他啊。   她没跟贺驭讲,而是如常一般和洛娘子、聂红花一起去铺子。   贺驭有些失落,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也不肯再去府衙,打发阿大和阿二去,他则打定主意今儿要黏着聂青禾一整天。他不想明儿走了,在路上后悔今天没多陪陪她。   到了美妆楼门口,洛娘子和聂红花进去了,聂青禾却止步不前。   贺驭:“怎么啦?”   聂青禾左右看看,然后问贺驭:“西门外面有一片红枫坡,不知道比京城香山红叶如何。”   金台城西门出去五六里路的地方,有一片大土坡,算不上山,天然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有枫树、松树、水杉等。这个季节层林被秋霜尽情渲染过,红色、金黄、墨绿、黄绿、青绿,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贺驭刚想说“不知道呢,我也没留心看过。”话到嘴边自动就变成,“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他发现自己哄媳妇儿真是无师自通,进步神速,要搁以前哪个女孩子跟他说树林好看一起去看看,他会觉得对方神经病,大好时间谁去看个破树林子?   可这会儿他比自己曾经鄙视的无所事事的女孩子还要期待,满怀希望她能答应一起去看看。   什么破树林子?那是如诗如画的深秋美景!见之忘俗,和她看一次就终生难忘!   聂青禾看他俊容依然清清冷冷的,但是那双原本淡漠的眸子却仿佛燃着小火苗,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抿嘴笑了笑,“走啊。”   贺驭立刻高兴了,扭头找大枣,发现它居然已经自己进了院子,就曲起小拇指吹了声口哨把大枣叫出来。他问聂青禾:“你想骑马还是坐车?”   聂青禾:“骑马。”   坐车的话那岂不是还得带一个电灯泡?   大枣哒哒地走过来,马头亲昵地拱了拱聂青禾。   阿大阿二不在,这里没有其他的马匹,既然她要骑马,那就只有大枣咯。   聂青禾撩起裙摆,里面穿着夹裤呢,深秋冷了,她穿得多。   她刚要抬脚去够马镫,就被贺驭直接抱起来轻飘飘地送上了马鞍,也不知道是他力气太大还是她太轻,看着毫不费力。   贺驭教她骑马的要领,挺起腰背,双腿不用紧张,肩膀手臂也都可以放松,就让大枣驮着她走,这样不会累,反正他在旁边护着她呢。   因为在城内,怕男女共骑一马引人注目,贺驭就在旁边走。   路上有人碰见他们,热络地打招呼,“贺公子、聂老板,出城登高啊?”   还有那些好开玩笑的,又不需要巴结贺驭和聂青禾,本本分分也不畏惧贺驭的,就打趣他们,“贺公子,怎么还走着啊,两人骑马不是更快吗?”   然后哈哈大笑,一副你俩都定亲了,你俩就算做啥我们也不会惊讶奇怪的,你俩这样反而欲盖弥彰太刻意啦的样子。   面对那些揶揄,贺驭却稳得一批,并不会因为人家打趣就害臊或者羞恼,更不会因为人家打趣自己没做的事儿就索性做一做,反而冷静自如得很。   聂青禾偷眼看他,发现他耳朵红红的,就知道他这是惯性冷淡,内心肯定翻江倒海呢。   她从侧袋里抽出马鞭,轻轻地碰碰贺驭的肩膀,朝他笑。   贺驭看她,眼神暗示她不要过分,他可不禁撩。   别人说他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但是她随便一撩,他就受不了。   他们一直往西去,会路过贤德坊,然后穿过西门出去。   恰好宋清远扶着宋母从巷子里出来要上马车。宋母生病一直不见好,宋清远亲自陪她去看大夫。   聂青禾虽然往他们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却也只是无意识地扫过去而已,根本没看见他们。   她和贺驭很快就过去了。   宋清远和宋母却看见了,母子二人站在那里,当时就迈不动步子了。   宋母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安慰道:“这是你俩最好的出路。她高嫁,你高中以后也能娶一门更好的,不是皆大欢喜吗?你要想开些,为她高兴。”   宋清远神色低落,应了一声,扶着她上马车了。   且说聂青禾他们出了西城门,走了半里路,聂青禾就对贺驭道:“这样走着什么时候到啊,你还是一起骑马吧。”   贺驭顿住脚步,扭头看她,看她是逗自己还是真心的。   聂青禾笑微微地垂眸看他,大眼清亮水润,清澈单纯,没有半点狡诈的样子。   贺驭心动得很!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样不好,回头人家看到你,要笑你。”   聂青禾:“我又不怕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怕人家笑过?咱俩现在是合法的男女朋友关系,这些都是允许的。”   合法是什么意思,贺驭不懂,但是不耽误他理解。   他又看了她一眼,便同意了,大手在马鞍上一搭,就纵身上了马,坐在聂青禾身后,手臂穿过她腋下勾住马缰绳,直接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血气方刚的年纪,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身上热度更是超过常人,烫得聂青禾的背一下子就热乎起来。   不用他们催,大枣就哒哒小跑起来,向着西方那一片红黄黛绿的山坡跑去。   山坡下一条不算宽的河,今年夏季雨水少,露出河床边上的一片鹅卵石。   过河的桥在远处,贺驭一眼就能估计出河水的深度,直接让大枣从上游浅水区横穿过河。   大枣很欢快地下了水,蹚水过河。   聂青禾有点紧张,“这水深不深啊?咱们应该走桥的。”   贺驭便收了收双臂,给她安全感,“放心,不会让你碰到一点水。”   果然,那水最深处也不过是到大枣大腿下面一些。   到了河对岸,大枣一气跑上山坡,此时山坡上的青草正在枯萎,也层现出层叠的颜色。   聂青禾就说下去走走,散步赏景。   贺驭直接抱着她纵身下马,然后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   他牵着她的手,两人往山坡深处去。   这时候艳阳升起来,秋高气爽,蓝天白云下面就是层叠的秋日丰富的色彩,看得人心旷神怡。   聂青禾看到山坡下面有酸枣、野果子,就指着给贺驭看。他便纵身过去,几下兔起鹘落就能摘一堆回来。   他用袍摆兜着让聂青禾吃,这时候原本在路边吃草的大枣立刻就拱过来,开始抢果子吃。   贺驭赶紧给聂青禾抓几把放在她的挎包里,免得被大枣抢光了。   走累了,贺驭就从马鞍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垫子,垫在歪到的枯树干上给聂青禾歇息,又从马上拿水囊给她喝水。   聂青禾就和他交流一些取饮用水的窍门,她发现贺驭在这方便很精通,估计是从小跟着行军打仗,对野外生存的经验非常丰富。他不只是会判断哪些水能喝,还能判断风向、是否有雨、周围是否有猛兽、是否有滩涂沼泽地等。   他会的东西越多,聂青禾悬着的心就越松弛一些。   原本她觉得自己看得开,不会担心的,可事实证明不是的,她一旦爱上他了,关心则乱,只要他去打仗或者敌境,她是肯定会担心他的。   “你去了草原,一定要注意安全,那里听说狼群很多。”   贺驭:“别担心,我有把握的,不会有危险。”   他说得非常轻松,不想让聂青禾为他担心。   他对聂青禾讲的那个以少胜多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就让她继续给自己讲,还想让她写出来,以后可以给舅舅看。   聂青禾就指着树下的干草示意去那里坐,她给他慢慢讲。   贺驭坐在草地上,靠着树干,曲起一条腿当椅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聂青禾靠在他怀里,他身上热度惊人,一阵阵地烘烤着她,竟然让她在这深秋的凉风里感觉到了热意。   她闭着眼睛,给他讲自己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想到什么讲什么,只要觉得对他有用就讲。   讲着讲着,她就把自己给讲睡着了。   贺驭:“……”   他这个听的没睡着,她这个讲的倒是先睡了。   她睡了,他也不敢动,生怕吵醒她,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可真香,浓密弯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乖乖地盖在眼底,说不出的诱惑和可爱。   贺驭最终没有抵住诱惑,他低头偷偷地亲了亲她的眼睑,没敢亲她的唇,怕她说自己下流。   他一边思考她讲的发动百姓以少胜多游击战术,一边迷恋地看着她,一会儿数她的睫毛,一会儿觊觎她柔软的红唇,一会儿又轻轻地吹动她柔软的额角碎发。   突然,他想到了成亲的礼仪,据说洞房花烛的时候,夫妻要结发。   结发对未婚青年男女有一种神秘、浪漫而特殊的吸引力,贺驭从前不知道,自从有了心上人就突然无师自通了。   他渴望和她结发。   他悄悄从她挎包里掏出了她的针线荷包,她都是随身携带的,里面有针线包、小剪刀,为了安全剪刀头还套了一个细竹筒。   他做贼一样偷偷地剪了她耳后一缕头发,又把自己的发髻打散也从后面剪了一缕,然后用一条红线把两缕头发绑在一起。   绑完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散着不安全,容易乱,会坏掉的。他就开始编发辫,试了三次才把小辫子编对。   他编到中间用红绳缠起来,然后剪断,再把头发缠住,继续编,最后缠紧。   捏着两根混了两人发丝的小辫子,贺驭笑得得意极了。   他把一根发辫用聂青禾那方帕子仔细地包好,然后放进她送他的荷包里,另一根则用他的帕子包好,放在聂青禾的挎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胸臆间陡然就涌上一股澎湃的热流,感觉自己已经和她成为夫妻,最亲密的人,他以后就对她负有最深的责任。   聂青禾晒着暖洋洋的日头,窝在他温暖的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贺驭脸颊红红的,发髻也有些松散歪斜,不知道想什么把他自己想得那么荡漾。   看她睁开眼,贺驭脸上一闪而过几分不自然,却又忍不住露出笑来。   聂青禾狐疑道:“你做什么坏事了?”   贺驭:“就是……亲了亲你。”   聂青禾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生怕被他给亲肿了。   贺驭被她这个动作弄得眸色深沉了几分,后悔自己没亲她的唇,因为她似乎并不介意,哎,亏大了。   他委屈道:“我才没那么下流呢。”   聂青禾笑起来,看他那失落的样子,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可当她要撤离的时候却被他给制住了,他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就霸道地加深了那个吻。   等再次分开,聂青禾的嘴巴就真的肿了。   她恼了!这还怎么见人?就不能轻一点,干嘛要像狼一样咬她?在他学会控制力道之前,不许他亲她了。哼!   贺驭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生气,立刻跟她保证,“以后我会……轻一些的。”他亲得太少,一亲她就控制不好力道,就总想要得更多一些。所以,她应该多让他亲亲,这样他才能熟能生巧。   聂青禾又不忍心生他气,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呢。   每次做了什么不合她心意,只要她一不高兴他立刻就会改。   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她主动趴进他怀里,抱着他精瘦的腰,低声道:“贺驭,你真好。”   贺驭抱紧了她,“我会对你更好的。”   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贺驭在此对天地起誓。 第117章 贸易--互相支持。   贺驭每次出门都是轻骑快马,行李简单,以往在边境都能风餐露宿,更不用说在京师境内可以投宿驿站,所以这一次他照旧只带自己随身换洗衣物和简单的吃食。   为了第二日不惊扰洛娘子和聂青禾他们,头天晚上贺驭就和大家道了别。   晚上聂红花和聂小力一起主持了给姐夫践行会,俩人又唱又跳热闹得像俩小野猴子。   等贺驭他们回去的时候,聂红花还拉住了小力,把关后门的重任托付给了聂青禾。   很自然的,洛娘子也把关门的重任交给了贺驭。   于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俩合法男女朋友,在聂家后门那里进行了一次无声而亲密的交流,直到女朋友腿软嘴肿才结束。   作为报复,聂青禾还咬了贺驭的唇,谁让他每次都把她亲肿了的。   想到这里,贺驭就觉得浑身燥热。   这会儿天还黑沉沉的,他跟阿二两人牵着马很小声地出发,两匹马都通人性也放轻了马蹄落地的声音,不至于吵到前面的聂家。   阿大把灯笼挂在马鞍一侧,“公子,你真的不让我跟着啊?我和阿二一起跟着你,一个守着你,你一个还能去探路呢。”   贺驭低声道:“你当我是废物吗?你好好保护表姐和青禾,如果青禾需要出门,你务必跟随左右。”   阿大:“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未来夫人的。”   就在这时候,聂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聂青禾俏生生的身影。   贺驭心下一荡,大步朝她走过去,嘴上却道:“不是说了不要起来的吗?”   他看聂青禾穿得单薄,身上倒是披了一件羊毛披肩,他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大手在她后背上搓了搓,“我要走了,你快回去吧。”   聂青禾靠在他炙热的怀抱里,因为没睡醒声音沙哑,“我想送送你。”   贺驭却不肯,他不想让她送他,不想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因为他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离开是什么滋味儿。   他低声道:“长则一年,短则半载,我就能回来一趟。”   等交易谈判成功,双方的边境商贸就能稳定下来,在和漠西进行决战之前,他是可以回来的。   聂青禾揪着他胸口的衣襟,细细叮咛,“贺长安,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保护自己。”   贺驭笑起来,“当然,为了你,我也会的。”   他终是没忍住,抬起她的下颌,俯首吻上去。   这一次倒是克制住了,吻得温柔而缠绵,没有再将她的嘴唇给亲肿。   他放开她,将她推进门内,“天冷,快回去再睡一会儿。”   聂青禾知道如果自己不回去,只怕他就不肯走,便朝他笑了笑,转身回屋去了。   贺驭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见她推门回屋的声音,便把后门带上,转身牵马大步离去。   贺驭走后,聂青禾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生意中去。   这时候洗发膏的销量略有下降,但是口脂、面霜、面膜膏、身体乳、护手油的销量却直线上升,尤其口脂和面霜,不只是女人们用,男人们也都用起来。   实在是太好用了!   天气凉了,空气干燥,洗过脸以后皮肤紧绷难受等风大起来还会皴脸。擦了聂氏面霜,一点都觉不出紧绷感,既不皴脸而且还水润润的特别舒服。   口脂就更不用说了,从中秋以后很多人的嘴巴就开始干裂、脱皮,擦了聂氏口脂,滋润水嫩,别提多舒服了。   护手油也非常需要,洗过手以后容易开裂口子,擦上护手油搓一搓,就会滋润柔软,不会开裂。   现在聂氏的口脂、面霜、护手油、肥皂都是日常串门送礼的平价品,讲究的就会送个清洁品套装、护肤品套装或者彩妆套装。   销量上去,金台城那六家高兴得合不拢嘴。   因为不但聂青禾这里年底会分红给他们,他们还从聂青禾铺子里拿货,远销大周南北东西各地,甚至还有人销往了海外。   而贺驭回京后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他要和沉寂等人商量组成使节团的人选问题,因为人数受限选拔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以一当十。   除了出使北地的谈判团,还有坐镇边境的后勤团,负责榷场货品供给、调度等。   当然边地的将领和军队也是不可或缺的,这是保证谈判能够和平进行的必要条件。   这些贺驭都要和兵部、五军都督府一起商讨,然后奏请内阁批示。   因为有聂青禾的帮助,贺驭在这方面的准备非常充分。北地的舆图、人员调查、谈判方式以及后手准备。除了表面的计划,他还设定了两个备用计划,尤其是谈判失败的几种可能状况,以及谈判成功以后如何更深层次地合作,说服他们一起对付漠西,建设草原和大周的长久和平。   四个计划一出,不仅皇帝大为赞赏,就连内阁大臣们都出乎意料,没想到贺驭一个武将,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些事情做得如此漂亮。   沉寂都对他佩服至极,甘愿当他副手,任其驱使。   只是使团在抵达北地以后,谈判并不顺利,甚至受到了几个部落的冷遇。   局面一度僵持不下。   沉寂为了破冰,连美男计的损招都做了计划,他试图劝说贺驭凭借那俊美的容貌,高大俊朗的外形,去诱惑那些部落大首领的妻子和情人们,尤其是可汗的可敦和阏氏们。   当然,贺驭直接给他一个刀锋般冰冷的眼神,顺便让属下把沈探花打扮成新郎官的模样,打算送去实施美男计。   然后聂青禾的救命良药就到了。   她让人给贺驭他们发了一批全套美妆产品,里面包括了清洁、护肤、彩妆全套。她还根据气候的不同,针对北地的产品加强了滋润、祛斑等效果。   尤其面霜和面膜膏、护手油,还增加了防冻裂效果。   贺驭立刻就把这些美妆产品送给了各部落的家眷们,管她是老的还是少的,男的还是女的。   原本对和大周贸易和谈不感兴趣的部落,突然就来了兴致!   他们的妻子、母亲以及宠爱的情人们都对大周的聂氏美妆感兴趣。   那里面不但有擦在嘴巴上能滋润嘴唇防止开裂脱皮,还能让嘴唇更加红艳的口红膏,还有擦在脸上能防止风霜侵袭,不会皴脸开裂的面霜,还有能去除她们脸上被风吹日晒出来的红斑和黑斑!   这简直是女人的至爱!   必须跟大周贸易,还要多买这个聂氏美妆套盒,最好全部都要!   想想就有盼头啊。   胡天八月即飞雪啊,一到八月就冷飕飕的,风大沙尘大,可夏日的日头还格外毒辣。   她们的脸在风吹日晒中迅速老化,黑红的斑块、皴裂的皮肤、冻裂的血痕、干裂蜕皮流血的嘴唇,不但难看还会非常难受,来年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又痒又痛。   现在有这样好用的东西,怎么能拒绝?   原本还瞅着怎么打开局面的沉寂,一下子就乐呵了,丝毫不顾及脸面地恭维贺将军神通广大。   贺驭内心高兴,面上却依然冷淡得很,就很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觉得城府深不可测,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自从定亲以后,贺驭在外人面前就更加稳重沉着,十八岁的人愣是撑出了八十岁的深沉!   沉寂建议给聂氏商铺记功劳一笔,等回朝以后论功行赏。   让贺驭开心的是聂青禾给他带了信,还单独送了他口脂和面霜,信里叮嘱他早晚涂抹。他想大男人抹这玩意儿干啥?   他又不是沉寂那臭美的,沉寂倒是早晚都抹聂氏面霜,隔三差五用面膜膏,还一个劲地夸赞好用。   等看到信纸末尾聂青禾威胁他,如果不抹面霜皮肤变粗她就不喜欢了,他当即不顾沉寂异样的眼神,仔仔细细把脸上抹了一层面霜,就跟排兵布阵一样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青禾给她写的第一封信,没有情浓意浓,全是叮嘱他防风防晒涂抹面霜的,他哪里敢马虎?   沉寂:……原来贺将军怕老婆!真是大秘辛!   打开局面以后,贸易谈判就很顺利,他们开始决口不提政治,只谈怎么交换物资。   从羊毛、羊毛毡、乳酪等普通货品开始,慢慢地加到活的牛羊。   因为大周不适合放牧,养的牛都是耕牛,羊也只有小批量,不能满足食用需求,所以需要从北地贸易。   这极大的丰富了大周尤其是京师境内的牛羊肉供应,不只是勋贵豪富之家,就连普通人家也能时常买牛羊肉回家打牙祭。   聂青禾虽然人在金台城,却成为北地贸易的第一批受惠者。因为她送出去的美妆品立了大功,所以沉寂做主给了她贸易的选择权和优惠条件。   她可以用自家的产品从北地贸易品中交换需要的,例如羊毛、奶酪、牛羊皮等。   聂青禾作为现代环保垃圾分类的好青年,自然不会想买这时候的保护动物皮毛,但是猪牛羊皮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肉都吃,皮毛又算什么?   等金台城进入十月的时候,天气就冷起来了,然后金台城的妇人们发现,那位引领金台城潮流的聂姑娘和洛娘子又有了新动作!   妇人们去美妆楼梳妆的时候,发现聂青禾跟洛娘子两人戴着一双白色的、轻薄的,工艺极其精湛的手套!   这手套不知道怎么做出来,非常服帖地贴在肌肤上,不肥不瘦,正好。   柳馨儿和秦宝莲等第一批美妆班毕业的小姐们,时常来美妆楼梳妆,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产品,要么就趁着聂青禾给别的女孩子们上美妆课的时候蹭课。   秦宝莲:“聂老板,这手套现在能订货吗?我要一百双。”   聂青禾:“不好意思呢,现在只有自用的,要想大量订货得再等等。”   秦宝莲先把面子提起来了,这才道:“那我先买五双,可以吗?”   聂青禾让她们想买手套的去找张婆婆和聂红花,现在珍珠和杜玉兰负责梳头化妆,聂红花和张婆婆负责编织品。   秦宝莲问完了就转身要走,却发现柳馨儿和其他几个小姐,已经快步去张婆婆她们的屋子了。   秦宝莲:“真是讨人嫌!”   结果等秦宝莲去了以后,却发现那些人一人拿了五六双,就给她剩下一双!还那么小很显然是聂红花给自己织的!   秦宝莲脸色阴沉,就要发飙。   聂红花笑道:“还有贴身的袜子,要吗?”   她拿出一捆袜子。   那些矜持优雅的小姐们立刻蜂拥而上,都要多抢几双。   聂红花被压得透不过气,“别抢,多的很!”   等袜子也被抢空,聂红花又把她存下的三条披肩拿出来,一条钩针钩出来的,两条棒针织出来的,钩针钩的是荷叶边的,有精美的花纹,棒针织的是条纹和格子的,一条长的一条方的。   刨除羊毛线的成本和利润,聂红花把一件披肩加了五百文。   因为数量少,几位小姐根本不在意价格,抢不到的还要跟她预订,总不能别人有披肩她们没有吧?   等手套袜子和披肩被抢购一空之后,聂红花的腰包也鼓了。   她开始和张婆婆你一文我一文的分账。   如今聂青禾自己做老板,她主要靠作坊的产品赚钱。   梳头化妆、发网、手套、袜子、披肩这些针织品,基本都是刨除掉成本和铺子的利润,剩下的她和妆娘、编织组三七分,她三,她们拿七。   聂红花和张婆婆是编织组的组长,张婆婆一个组,聂红花一个组,每个组有三十个女工。她们可以拿组内业务抽成,分到的钱她们和女工们再三七分。   这样一来,女工们拿到的钱比从前单纯的工钱要多,因为她们也分享了一部分销售红利。   这些编织女工们就靠不停地编织发网、手套和袜子,时间久了也能发家致富。   原本她们出来做工,家里婆婆、男人还不高兴,觉得她们耽误了带孩子做饭做家务的时间,等她们不断地拿现钱回去,他们就开始闭嘴了。   而等她们的钱超过了家里男人赚的以后,他们就开始喜笑颜开,连家里的婆婆都开始学着编织了。甚至一些手巧的力量小的男人,也开始学着帮妇人们编织手套袜子。   聂青禾就做主从一些家庭困难的女工家里,再招十几个手脚利索会纺纱的老婆子过来,让她们专门负责处理羊毛、纺羊毛线出来。   虽然目前编织工人数不少,可对于越来越大的市场来说,这远远不够。   最后聂青禾决定公开编织技术,不只是编织技术,就连梳头、化妆的技术,她也一并公开。   对她来说,产品的配方可以保有一段时间,但是技术其实可以大家共享,这样才能发掘更多巧手能人,大家一起推进技术进步。   这日聂青禾让贺重去套车,她带着小双儿帮洛娘子把画册收拾一下,然后披上轻便的披肩,一起坐驴车去显学书斋。   洛娘子知道她这是要把自己的画册刻印出来,激动得不行,“青禾,你真的要给我刻印出来吗?”   这时候刻印书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版画,得找画匠一笔一划地刻出来,然后再用墨油印出来。   这个本钱可有点大呢。   现在很多读书人,家里不宽裕的都是去抄书来读,才不舍得花钱买印刷的呢。   买一本印刷的书,尤其那种院试、乡试选集,一本起码得三两银子,贵的十两都可能,甚至花钱都买不到呢。   下了驴车,洛娘子拉着聂青禾的手走得飞快,似乎进了书斋就能把自己的画册给印出来一样。   这时候书斋里不少书生在选书,还有人跟老板讨价还价,希望能便宜些钱,老板则一副不买那你就放下吧,这书畅销着呢的样子。   看到两个俊俏的女子携手而来,一屋子书生立刻鸦雀无声,有的假装低头看书余光偷瞥,有的则直接拿书挡着偷看。   聂青禾和洛娘子则大大方方的,丝毫不搭理他们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信,贺驭面色不显,心却飞起来了。   青禾会给他写什么内容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起码的吧?再大胆点兴许还会情浓意浓,倾诉相思意呢。   信:贺驭,草原风沙大,记得早晚都要好好洗脸,好好擦面霜,三五日的用面膜膏。   贺驭:????我拒绝。   信:你若是皮肤粗糙,不俊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贺驭:好的,马上安排! 第118章 出书--聂老板一定是个仙女!   “啊,小青梅!”角落一个书生看到,没忍住就喊了聂青禾一声。看聂青禾没理睬他,他就走过去,距离聂青禾和洛娘子有段距离就站住,行了个礼,“聂姑娘,我是清远的同学。咱们认识的。”   原主去府学找宋清远,他要好的两个同学自然认识。   这人叫王先明,比宋清远大两岁,一直以宋清远为榜样,跟着宋清远读书自认受益匪浅。   聂青禾施礼,叫了一声王秀才。   王先明:“聂姑娘,你有日子不去找清远了,他可很是惦念你。”   洛娘子不悦道:“我说你这个人是住在山里的野人吗?就真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吗?我弟弟和聂姑娘已经定亲,满金台城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吗?那个宋秀才没告诉你吗?”   王先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们,“定、定亲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前阵子出城游学去了最近刚回来,也没人会特意告诉他聂青禾定亲的事儿。   其他听说定亲却不曾见过聂青禾的书生,立刻用书本挡着脸,眼神从书缝里偷瞄过去,一开始觉得来了个俊俏小姑娘,这会儿就觉得她浑身发金光了。   聂青禾点点头,“对。”   王先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呢?小青梅从前那么迷恋清远呢,清远也十分中意她,怎么她就和别人定亲了?   哦,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宋清远这阵子那么消沉低落,不爱说笑,吃饭也很敷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来是小青梅跑了啊。王先明一猜就是小青梅攀上高枝儿反悔了。如果是宋清远反悔,他不至于那么难过,而小青梅乐滋滋的,模样也比从前更加俊俏,这白嫩的脸蛋就跟羊脂玉一样白净细腻,可是越来越滋润了。   宋清远居然被小青梅给甩了,王先明着实想不到。   他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可人家聂青禾都和别人定亲了,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忙给聂青禾致歉,因为自己不知道情况,冒犯了。   洛娘子撇嘴,虽然她自己总贬低贺驭,可一旦把贺驭放到外面和别人比,那贺驭就是最好的!   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病,要么就是宋清远指使过来给青禾添堵的。   聂青禾去跟高老板打个招呼。   如果是从前,高老板可能不会怎么样,可这会儿金台城有头脸的人,还有谁不知道聂青禾飞上枝头了?   他恭敬地行礼,“聂老板,您发财!”   聂青禾笑了笑,先拿了发髻画册给他看,说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高老板翻看了一下,越看越眉开眼笑,“真不错,真是好!好画功!”他问聂青禾谁画的。   聂青禾看了洛娘子一眼,“我姐姐。”   高老板立刻给洛娘子行礼,“真是女神笔!”   洛娘子让了让,“高老板过奖啦。你看看怎么给印一下?”   高老板脑子转得飞快,已经在盘算自己怎么才能分一杯羹了。   这本画册一共画了八十个发型,囊括了日常所见的所有发型,以及一些不常见的发型。排版很清新,一页大纸,是一个复杂的重要的发型,还画了建议配搭首饰。如果是普通发型,那就能画两到三个,还会提出一些如何普通中见别致的意见。   除此之外,这本书还在空白处附送了很多如何搭配脸型、肤色、身高、身形等来选择发型、首饰、服装颜色、款式等的小建议。   而且最后还附送了常用化妆技巧!   非常实用别致!   这本书真的独一无二!   这样一本厚厚的画册,买家应该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妇人,还有翠羽楼那种地方,再者梳妆楼、插戴婆们肯定会买,还有一些风流男人也会买了去送给相好的。   这套书呢要刻印不容易,最大的困难就是雕版,只要刻出来一本,那就可以常年印刷,不只是金台城,京城、苏杭等书市都可以发过去。而起因为刻印麻烦,所以这种书盗印的也少,宁愿花钱买他的也不会去费力盗印的。   短期内可能不赚钱,但是长期来说,那绝对是赚的。   因为这是市面上第一本女性发髻图样!   这一本的定价起码得四两银子!   那到底是一次性从这娘子手里买断呢,还是后续给她抽成呢?   聂青禾察言观色就知道高老板已经同意了,但是在心算赚头呢。她道:“高老板,这书和四书五经不一样,市面上没有重复的,没有类似的,一经雕刻可以无限印刷。”   高老板点点头,“那娘子您是想直接卖给我们书斋,还是想要抽成?”   洛娘子就看聂青禾,“青禾,你说了算。”   聂青禾道:“咱也不是高老板铺子的人,自然不知道高老板到底印多少卖多少,抽成就算了。”如果是她印刷,然后发货给别人,那她可以控制出货量,自然也好算提成。可她不可能盯着一家印书作坊,而且她也不想走文豪的路子。   高老板:“那要是买断的话,这一本你们想要多少钱?”   他又把问题抛给两人了,他觉得两个女人对这方面肯定不了解。虽然聂青禾在柳记做生意还不错,可生意上的事儿,隔行如隔山,她不可能知道书行的事儿。   聂青禾看向洛娘子,“姐姐,这样一本书,从长远来看,其实五百两银子也赚的。”   洛娘子看着她,表情不动,瞳孔地震。   五百两?我妹妹可真敢说,真捧我!   这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聂青禾笑了笑,看向同样瞳孔地震的高老板,“高老板不要害怕,我们没那么贪心的。”   高老板真吓坏了,小丫头可真敢要!现在听聂青禾说不要那么多,就松了口气。她真要五百两银子,那他就让她抽成,出版了以后印一次发一次货,给她记着数目,十年八年的,那指定也有五六百两银子好赚。   要一次性给钱,那肯定不一样的。   这就和租房子一样,在城里租房子,十年八年的租金足够买房子的,可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得租。   聂青禾道:“高老板,你说这样一本画册,你给我姐姐280两银子,不算贵你的吧?”   这个价格跟那些秀才帮忙选题润笔,出一本秀才指南的价格差不多。   高老板脑子里的算盘打得辟里啪啦直响,他没有立刻拒绝,一本书就算卖三两,一百本就是三百两呢。这本书出来,可能一开始会迅速卖个一百本,但是之后会慢下来,但是如果发给其他城市,那销量又上去。   而且这本书的生命力强,就跟四书五经一样,可以常年卖,年年卖。   那么一年卖个一百本都是三百两银子呢。   所以给洛娘子两百两银子,高老板觉得很合适。   他点点头,“合适的。”   聂青禾又道:“高老板,我们铺子也要用这个当宣传,第一版你得送我们一些书,后面我们要是有需要再成本价和你买。”   高老板痛快道:“成交!”   他和聂青禾约定第一版送她五十本,后面再要就成本价。   谈妥以后,高老板就写购书文契,三人摁手印、签名,高老板又把书店的印章盖上,一式三份,一人一份。   聂青禾把书交给高老板,高老板先支付一百两银子,等刻印好了把原书奉还,然后再付剩下的一百八十两。   高老板付了她们十个银锭子,每个纹银十两。   洛娘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瞪圆了,这不是做梦呢?她怎么就赚了这么多钱?   这简直太神奇了,做梦一样!   聂青禾笑了笑,捏捏她的手,示意不要太激动。她又拿出两本画册,一本是聂氏钩针花样基础,一本是聂氏棒针花样基础。她对高老板道:“这两本我想跟老板合作,抽成的方式。”   聂青禾觉得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钩针和棒针编织的工艺会一直存在,能极大地丰富百姓们的生活。   那么这种工艺书自然也会有销路,一年年都会重新刊印,她就不想卖断而要抽成更合适。   高老板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这是聂氏的法宝啊,这个他知道啊。   他娘子就买了聂氏的发网、袜子,据说想买手套和皮匠都没买上。如果聂老板肯公开这个编织手法,那大家是不是都能自学?这以后买不到岂不是就能自己织了?如果手巧的,还能织了卖呢。   他脑子发热一阵子,就好心提醒:“聂老板,你真的要公开这个?公开了别人也就学会了呢。”   聂青禾笑道:“对,公开,就是要让别人学。他们学会了,可以给我们铺子当临时工领外包的活儿。”   现在虽然铺子有很多女工,可针织品还是供不应求。   而且她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她要把这些羊毛品再卖回草原去。把羊毛线染上鲜艳的颜色,织出五颜六色的披肩、毛毯、挂毯、床品等等,假以时日会非常受欢迎的。   这样的话她就需要大量人手啦。   聂青禾跟高老板合作,刻印以后刊印出来,利润对半分,后续聂青禾还会不断地推陈出新,设计新的针法花样出来。   高老板当然乐意,别说对半分,给他三成他都乐意得很。   当然,抽成的这个就得刻印售卖以后才会分成给聂青禾,现在是没钱的。   签订了文契以后,高老板当即就拿了好几本考秀才的文章集子给她,“听闻聂老板的弟弟也在读书,这个送给令弟,祝他早日高中。”他又拿了几本话本子、游记之类的给聂青禾和洛娘子,“这些给两位闲着翻翻。”   聂青禾跟他道谢,“等看完我让人还回来。”   她看了洛娘子一眼,对高老板道:“说不定到时候我姐姐也能给老板写话本子呢。”   洛娘子瞪圆了眼睛,青禾对她真是无比自信!能给她吹上天!   回去的路上,洛娘子跟青禾道:“我可不会写话本子啊,我没写过。”   聂青禾:“不要紧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看看别人怎么写的,然后自己编个故事。再不济,身边如果有什么人和事儿,都可以写。”   聂青禾说的是洛娘子做小姑娘的时候,有一些奇葩姐妹亲戚,都可以拿来写。   洛娘子却笑了笑,她可以写贺驭和青禾啊!对了,还有那些来梳妆的客人,每个人都有故事,还喜欢说别人的闲话,那不都是好玩的?就柳大娘子她可以写好几回了。   下了驴车,洛娘子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我赚了钱高兴,这个给你去买好吃的。”   贺重这孩子安静勤快,手巧学东西快,而且从来不多话,洛娘子特别喜欢他。又因为他脸坏了,不敢露脸,洛娘子对他就格外关心一些。   贺重却不肯要,只说现在爹一个月三两银子,他自己一个月也有600钱,不能要娘子的。   洛娘子便换了块小的,“这个行吧?”   贺重看约莫三分银子,接过去,“谢谢娘子,我去买五香瓜子给你们吃吧。”   聂青禾和洛娘子回到铺子,跟大家说画册拿去刻印了,以后洛娘子就是出过书的人了。   这年头能出书的可都是厉害人物,而且都是男人。   洛娘子就是金台城头一个出书的女人!   大家纷纷道贺,把洛娘子夸得合不拢嘴。   洛娘子:“今晚上我请你们吃萝卜炖羊肉!买北边过来的肥羊!”   恰好贺重买了五香瓜子送回来,洛娘子就拿钱让他再去买只处理好的羊回来。   别看贺重人不大,力气不小,半只羊他自己就能扛回来。   珍珠、杜玉兰还有其他住在这里吃饭的妆娘们,都高兴得连声道谢,希望洛娘子能多出新书。   洛娘子美滋滋的,她已经开始构思下一步要写的话本子了,还能配上精美的插图。   她想和聂青禾商量一下,却见聂青禾在织什么,就凑过去问,“给贺驭织什么呢?”   聂青禾笑道:“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做了他也拿不到啊,给贺重的,我看他整天围着个布巾不方便,给他织两个面罩替换着戴。”   她给洛娘子看,这是用深色的细羊毛线勾加织出来的面罩,能够把口鼻眼睛露在外面,却把脸颊、下颌等地方完美地包裹起来,后面套在颈后,就不会像布巾一样有脱落的意外。   她比划了一下,“还可以把顶上和织起来,这样就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头套啦。”   洛娘子看得好玩,笑道:“给我来一个只露眼睛的行不?这样冬天就不冻脸啦。”反正毛线有孔呢,不影响呼吸。   聂青禾笑道:“可以啊,不过你那么好看,把脸遮起来多可惜。戴围脖就行啦,不用非得头套。”   围脖配斗篷,过冬利器。   说笑一会儿,洛娘子就把银子交给聂青禾,“给你做生意。”   聂青禾:“那我算你入伙的。”   反正只要大周境内不起战火,她的生意就可以无限扩大,资金多多益善。   洛娘子:“随你呀,反正我也花不到那些钱。”   她现在整天跟着聂青禾,吃饭在聂家,胭脂水粉有铺子给,布料什么的贺驭在库房囤了好些也不用买,她整天不是画画就是做账,都没买东西的欲望。   聂青禾知道洛娘子不能生养,以后养老肯定也得及早打算,那就和温娘子一样,给她多多地存养老金吧。   等贺重把羊扛回来,聂青禾让后厨去分成三份,给贺重一条腿带一大片肥瘦相间的肋排,拿回去跟贺粱、聂大力他们一起吃,另外她和洛娘子拿一条腿带着一片羊排,回去晚上吃烤羊排和萝卜炖羊肉,剩下的全部留给美妆楼,让后厨做给大家吃。   聂青禾把那两个头套都给了贺重,让他去净室戴上试试。   贺重有些受宠若惊,从来没想到还有人特意给他做东西,他害羞得很,有些不敢接。   聂青禾就塞给他了,“去试试。”   过了一会儿,贺重戴着头套出来,他习惯性地戴着帽子,这样搭配面巾的时候就不会太奇怪。   聂青禾给他织的黑色和褐色的面罩,而贺重的皮肤很白,这么一衬就更白了,尤其那双黑亮的大眼,越发灿若星辰。   遮住了他的伤疤,这就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孩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恍惚了一下,就好像看到了贺驭一样,吓得她一个激灵。不会是自己太想贺驭了想出轨吧,人家贺重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赶紧刹住思绪,其实认真看贺重和贺驭的眼睛并不像。   贺驭是冷白皮,贺重却是红润的白色,健康而温润。   贺驭气质冷冽,贺重却有些软,哪怕被人家那样对待也没有半点戾气和阴暗,时常笑得暖暖的。   当然这些可能是因为生长环境和背景造就的,毕竟人的个性会被环境影响,贺驭小时候还十分调皮桀骜呢,也不是天生这样冷冽寡言的。   因为想到了贺驭,聂青禾整个人就更加温柔,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丽。   贺重看得呆了一下,忙又低下头,他想爹说得真没错,聂老板一定是仙女! 第119章 骗亲--你和秦四少?   过了几日,聂青禾让贺重和双双去旌善亭等地方贴了通知,美妆楼要公布聂氏编织手法,让有兴趣的妇人们可以去学习。   她们学会以后可以从美妆楼买羊毛线、棉线给自家编织,如果有余力也可以按照要求,从美妆楼领毛线做外包的活儿。   女人们虽然不识字,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读懂了那通知,很快全城都能传遍。   当天就有妇人结伴跑来报名学编织。   免费啊,不学白不学啊!   当然美妆楼不是闲得没事干纯做慈善,而是为了培养大批合用的工人。   首批授课张婆婆等人发现这些来学习的,也不是全部感恩,反而还有那种不知道什么心态的,好不容易报名进来,却拖拖拉拉、偷懒敷衍,甚至还会偷窃美妆楼的毛线和编织材料。   她们请示聂青禾要如何办,聂青禾一点不客气,直接开除再也不许她们报班,同时为了督促她们好好学习,要求报名的时候每人要交三百钱的押金,学成就可以把钱领回去,白纸黑字写下来贴到大街上公示,自不用担心美妆楼会赖账。   有人看到美妆楼要收三百押金,立刻就不乐意了,在大街上说风凉话,“还以为真的不花钱教呢,结果还不是要收钱?想赚钱就光明正大的吗,玩这一手。”   立刻就有人怼他,“你知道美妆楼教别人东西多贵吗?就柳家三小姐去学梳妆都得一两银子打底,学得多更贵呢。这个织袜子手套什么的,要是正儿八经地去学,怎么不得三两银子?”   “就是,人家就收三百钱的押金,学会了就退,白纸黑字地贴着呢,你说什么酸话?是不是你家人去学,偷奸耍滑被开除了啊?”   那说风凉话的立刻不吭声了,扭头灰溜溜地走了。   收取押金以后前来学编织的女工们就认真了很多,不会再出现那种占著名额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要么就动辄不来,基本都会认真学习。   聂青禾让人发掘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和已婚娘子,这些手巧的学东西非常快,往往能举一反三,几乎两三天就可以独自编织基本款的袜子、手套、披肩,假以时日她们应该可以编织更加复杂的花纹和物件。   聂青禾寄希望于张婆子、聂红花以及这些心灵手巧的妇人们,等人手不那么紧张了,她想让这些人也成立一个研发小组,让她们研究开发更多的新花样、新产品。   等第一批妇人陆续毕业以后,聂青禾不但把押金还给她们,还让她们领材料做临时工。当然也要签订外包文契,文契贴到大街上让全城人作证公示,没有异议的就可以摁手印领外包活儿。   外包活儿的价格肯定要比铺子里的正式女工低一些,但是聂青禾也给了她们机会,只要编织的速度、质量达到优秀的程度,就可以被选为正式女工,而正式女工里面如果犯错过多、质量不佳的,也会被除名落为临时工。   这个冬天,金台城内外以及附近方圆十里的村落,都掀起了编织浪潮。有些人家不舍的织手套的,也会织几双袜子,实在是合脚贴肤,比布袜子舒服多了。   转眼冬至月,除了清洁品美妆楼其他的生意好得出奇。   这日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看起来要下雪。   聂青禾带着小双儿和珍珠去了一趟作坊,亲自盯着工人们把发给北地榷场的货品装好,确保万无一失。她又让人把一些披肩、毛毯、大毛袜子、手套等针织品也打捆装车,作为试销品发往北地,让他们看看和草原各部的贸易效果如何。针织品的建议销售价(以羊毛的价值算),她也写清楚缝在捆扎带上,也另外写了信交给那边的负责官员。   现在她的货都是先供应北地,因为贺驭在那里,她要支持他的事业,同时贸易的利润也高,赚起来没有负担。   看着骡车、驮货的骆驼排队出发了,聂青禾这才坐驴车回铺子。   阿大竟然也在。   这个冬天他东奔西跑的,脸都被风吹得有些皴。   他朝聂青禾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五封信来,“姑娘,公子的信。”   贺驭给聂青禾写信很勤,只是因为交通不便所以书信不能及时送到她手上,经常会积压在路上或者驿站,然后被阿大一起拿过来。   聂青禾接过来没拆,先放在挎包里,打算回家晚上慢慢看。   阿大期盼地看着她。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拿了一盒滋润效果非常强的面霜给他,“每天早晚擦脸,别冻了。”   阿大:“我不怕冻。”   聂青禾:“我不想看皴掉的脸,不舒服。”   阿大:“好大,我这就擦。”   他立刻拧开盖子,挖了一坨在脸上搓起来,搓得又大力又野蛮,看得聂青禾很是无语。   聂青禾示意他轻一些,别把脸搓破皮了,她得写信叮嘱贺驭必须擦她给的面霜和口脂,甚至晚上还得用她给的面膜膏,如果他皴了脸她就嫌弃他了!   阿大擦完了,闻着自己香喷喷的,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您没有信啥的?”   聂青禾其实已经写完一封,只是现在收到了贺驭新的信件,就想看完再写一封到时候一起发过去。   她摇头。   阿大就有些失望,哎,公子太可怜了。姑娘不会把公子忘了吧,看姑娘每次也不想公子。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多在姑娘跟前晃悠,所以姑娘看不见就想不起啊?   他瞅了瞅,日头还没落山呢,这会儿去西门外的山坡上应该能打两只野兔来,拿回去给姑娘炖野兔吃,她兴许就会想着公子了。   阿大风一样跑了,惹得聂青禾疑惑他这是干嘛呢。   过了一会儿,翠姑突然来了,急急忙忙地让人给她化个妆,她要去陪陈大官人喝花酒。   这些纨绔公子哥们,夏天泛舟湖上,秋天垂钓溪边,冬天就喜欢踏雪赏梅,还得雇一帮姑娘吹拉弹唱,给人冻得不行。   珍珠和杜玉兰都在忙,其他妆娘不屑为翠姑梳妆,聂青禾便亲自来。   她对自己化过的脸都有记忆,再化那就是胸有成竹,可以说一挥而就。   翠姑被化得舒舒服服的,一个劲地夸聂青禾手法好,然后免不了就和她唠八卦,“这女人那,甭管是我还是那些后院里的娘子们,说白了不都是卖给男人的么。不同的是我身不由己,卖给几个男人,她们被父兄做主卖给一个男人罢了。啧啧,谁瞧不起谁呢!”   聂青禾就知道她这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发泄呢,笑了笑不说话。   她一个现代人,从来不会拿现代的思想来衡量这些古代的人。   不管男人女人,思想境界不同,那是有壁的。   翠姑说了一会儿,就道:“就说那些男人,我呸,家里有老婆的,不也吃着锅里的看着人家锅里的?纳妾的、偷人家老婆的没个好东西!就那个男人在外面养外室,女人还得在家里装大度呢。”   这个养外室聂青禾倒是听明白了,她是听柳征在那里磨牙说,那位郑通判到底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大家都知道就单单瞒着郑娘子呢。   翠姑说完这个又说起白霜霜,那也是她的前姐妹了,现在去高家做妾。   “说好听的那也是个姨娘呢,偶尔出来一趟也穿金戴银的,可谁知道在高家过得什么日子?见天地晚上给高大娘子洗脚、铺床,早晨去给高大娘子洗脸梳头,还得布菜。正室不吃饭,她就别想喝口汤,每天必得二更天她才能回去吃饭。谁能架得住这样天天的折腾?她见了高大官人就抱怨哭啼,那高大官人现在都不敢跟她照面。这男人呀,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想出去拈花惹草呢,又跟一个姐妹儿勾三搭四的,啧啧,保不齐哪天又得挨棍子唷。”   聂青禾不接茬,做服务行业,见最多的人,听最多的八卦。   这人人都有难走的路,也很难说谁对谁错了。   翠姑还在说呢,“白霜霜不想在翠羽楼,想找个安稳男人嫁了,可她没钱赎身,就只能给人做妾。高大娘子善妒,不肯男人纳妾,自然要想办法磋磨。哎,要我说,都是这男人的错,倒不如阉了这个高大官人,免得整天惹是生非!”   说着她还拿起桌上的小剪刀卡嚓了两下。   珍珠眉眼一哆嗦,赶紧拿回去,“姑奶奶,您可消停地吧。”   翠姑笑了笑,“放心吧,我才不去做妾呢,我多赚点钱,以后赎了身,当个老姑娘!”   聂青禾就给洛娘子使眼色,让她听着点,这可不就是现成的话本子素材么?   洛娘子就掩口轻笑。   翠姑梳完头付钱的时候还在骂男人,“这些狗男人,个顶个气人。昨儿我还听一个男人在吹嘘,他顶着他家少爷的名头,把一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给勾搭上手了呢。说什么这姑娘虽然没啥出挑的,但是她婶子家厉害,不但做生意赚钱,听说堂妹子还攀上高枝儿嫁了个什么侯爷国公的。呀……”翠姑说着说着闭了嘴,不好意思地瞅着聂青禾,越说怎么越觉得不对劲。   这聂姑娘不是刚和安国侯世子爷定亲了吗?这个满金台城都知道啊!   她忙道歉,“聂姑娘您可别生我气,我就是被人指着鼻子骂糊涂了,搁这儿唠叨呢。那个混蛋说的,可未必是您家的堂姐。”   聂青禾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面色如常,她朝翠姑笑了笑,“您也是老主顾了,偶尔来梳个头,就给您免了。”   翠姑却不肯,“那可不行,聂老板您亲自给我梳妆,您给人梳头怎么不得一两银子啦,更不能免了。”   她忙付钱,然后出门坐了轿子走了。   洛娘子对聂青禾道:“让阿大去打探打探。”   聂青禾摇头,“还是晚上回去问问大姐,看她自己怎么说吧。说来也怪我,这半年净忙自己的事儿了。”   今年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聂母就一直给堂姐张罗亲事,可聂青禾这边不是拆伙开铺子,就是贺驭请了闫老先生上门提亲,整天忙得陀螺一样,导致堂姐的事儿只能拖后。   八月下旬开始,聂母又张罗给堂姐相亲的事儿。   只是堂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提不起精神,她也不明说,但是总能挑剔一两点,那大家就知道她是没看好那家。   聂母倒是也没嫌烦,回头和聂父还有聂青禾说了说,他们觉得可能是堂姐眼光高了。   以前聂家普普通通,聂母给她找掌柜介绍其他掌柜家的儿子们,这就算很好的条件。   可现在聂家开了大铺子,聂青禾是金台城有名的女老板,六家都捧着她。她又和贺驭订了亲,成了未来安国侯夫人、先锋将军夫人,身份自然不是从前能比的。   聂青禾的身份高了,聂家的身份也水涨船高,那堂姐自然也觉得身份该涨一涨,眼光高也是无可厚非的。   聂母就让聂青禾帮忙看看,能不能从六家介绍几个旁支或者庶出的少爷,这样配堂姐也可以。   聂青禾倒是上了心,她让钱掌柜帮忙留意,还问了柳征等人,他对金台城的人头儿熟,能介绍不少。   聂青禾和洛娘子几个商量着,挑了几个为人本分性情敦厚的青年,虽然没有大出息但是也没不良嗜好,靠着家里的祖荫小夫妻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聂青禾还特意跟人打探一下这几个人的人品,确保人真的不错,前几天才跟聂母说。   聂母就给堂姐说,结果堂姐一边害羞一边说自己出身低微,怕人家看不上自己。   聂母就有些为难,问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有没有瞧上的,有的话说出来大家帮忙看看,然后让钱掌柜或者大掌柜帮忙说合。   堂姐一开始说没有,后来又说全凭二婶做主,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秦家家风不错。   聂青禾介绍的人里面就有一个秦家的旁支,父母康健也不难相处,兄弟俩也和睦。大哥掌管家里两间铺子,小儿子掌管一家,经营得都不错。人家的意思,父母以后跟着老大过,小儿子就小夫妻俩自己过。   聂青禾还是比较看好这家的。   到了家,堂姐已经回来了,她正在织袜子,聂母在跟她悄悄说相亲的事儿。   聂青禾扫了一眼,就看出那袜子是男人的型号。   她趁着聂母去做饭就在堂姐旁边坐下,从挎包拿出记事本翻翻,再拿账本看最近的销量和库存。她看堂姐的表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怅然,有点拿不准,就试探道:“姐,前阵子我这里事儿多,耽误你的事儿了。”   堂姐的脸一下子红了,“咱们是亲姐妹,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聂青禾笑起来,“姐,那你和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咱姊妹几个,总要都过好日子才行。”   他们和堂姐住了这么多年,已经把她当自家人,以前家里穷不说那些大话,现在家里有钱有些话就可以说,说得有底气。   堂姐的脸红红的,头越来越低,她声音低低地道:“你给说的那些人家,都挺好。”   聂青禾:“那咱总不能点指兵兵啊,家境都相仿的情况还是要你满意。要不,我请柳征安排个机会,你挨个看看?”   这些人的档位柳征就能安排,如果柳征那样的怕是就得赵老板帮忙安排。   堂姐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道:“那个秦家……四少爷……他……”   聂青禾微微蹙眉,略一思忖,道:“秦宝宁?”   堂姐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咬着唇,把头低得更厉害。   秦宝宁是秦家长房嫡出的四少爷,年方十九,生得唇红齿白很是俊秀。在聂青禾看来秦宝宁可比柳家那几个少爷要上档次得多,他读了几年书,虽然没考取什么功名可人家喜欢骑马射箭,在知府衙门谋了个差事,如今是护城司的小头目。   护城司是各城的长官根本京师的五城兵马司设立的灵活机构,人员不定,负责巡逻、守卫城内治安、制止斗殴以及辅助缉盗等。   在聂青禾看来跟现代的城管类似。   虽然官职不大,可人家秦宝宁是做正事儿的。   如果没听翠姑那么一八卦,聂青禾会立刻去秦家兴师问罪,问问秦宝宁是怎么知法犯法的,居然背着女孩子的家人勾搭人家坏人清白!   可这会儿听了翠姑的话,她就有些怀疑,秦宝宁是嫡出的四少爷,还有正经工作,八成不会随便看上一个绣娘。   关键秦宝宁一个有正经工作的男人,他能随便出入秦家的女工作坊吗?   秦家的女工作坊日常只有管事婆子,去的男人也就几个老掌柜,就连秦老板都不涉足后院女工坊,就是怕名声不好。   她问道:“姐,那他说了什么时候来提亲吗?”   堂姐又一下子怔住,她摇了一下头,“他说……差事忙,让我……再等等。兴许年底……”   聂青禾:“他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吗?”   这时候的观念,如果女孩子被一个男人坏了清白,那不管女方多有权势,多半也得嫁给他了,甚至比不上合离改嫁的妇人。   堂姐死死咬着唇,“……没。”   聂青禾松了口气,她道:“姐,明儿你不要去绣衣楼了,我给秦老板下个帖子,让他带着秦宝宁去铺子谈生意,到时候顺便把你俩的事儿也谈谈。”   堂姐却又有些担心的样子,“他……他最近很忙,咱们还是别……逼……他。”   聂青禾:“是他亲口跟你说自己忙,不能早点来家里提亲的?”   堂姐点头。   聂青禾:“那他见你的次数多吗?有见你的功夫,没有提亲的功夫?还是他根本没跟秦老板讲?”   堂姐就不说话了,聂青禾接连追问让她无法招架,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四少爷说他很忙,没有时间提亲,主要是还想做点成绩出来,等升职以后再来提亲,免得到时候配不上她。毕竟现在聂家今非昔比,不再是普通匠户,聂青禾是老板,还是未来的侯夫人,他也不想让堂姐太差。   聂青禾看她不说话,就不问了。   其实要拆穿那个所谓的四少爷很容易,只是聂青禾顾忌堂姐,不想让堂姐难堪,又希望她不会太伤心。   很快就吃饭了,阿大和洛娘子过来,聂青禾就跟阿大交代了一下。   阿大吃完饭直接骑马出去。   他按照聂青禾的安排直接去了秦家,递了帖子说要见秦四少爷。   秦宝宁这会儿刚和同僚喝了酒回来,正在自己院子里练习夜晚射箭呢。   看到帖子他还愣了一下,“是谁?”   那婆子道:“他说他是小贺将军的随从。”   秦宝宁纳闷,“我和贺将军也没交际啊。”以他现在的身份哪里够得上跟贺将军交际啊,他爹都不够格儿呢。   他让人连忙请阿大去外院的会客厅,他换衣裳就过去。   很快秦宝宁换了会客的衣裳去外院,一进会客厅就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瘦高的青年,虽然大冷天的他却依然穿着单薄的衣裳,外面只披了一件带里的披风。   秦宝宁抱拳,“小民见过大人。”   阿大在军中是有职位的,身份也是正儿八经的千户。   他背着手瞥了秦宝宁一眼,他虽然日常笑哈哈的,可冷着脸的时候就很有迫人的气势。   耳濡目染,这三个洛娘子口中的木头桩子也不是说着玩儿的。   秦宝宁立刻脊背渗出汗来,寻思难道自己哪里犯事儿了?在衙门当差的,再谨慎的人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或者被人诬陷或者被人挖坑埋了,或者自己没留意。   阿大脑子里想了想公子是怎么有气势的,他就缓缓道:“秦宝宁,你可曾去过绣衣楼女工作坊?”   秦宝宁怔了一下,“什么?女工?”他忙摆头,“大人说笑,小民去那地方干嘛?都是女人做活儿的,小民也不会做衣裳。”   阿大:“那你可得查查是不是你的小厮,背着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第120章 悔悟--不要渣男。   秦宝宁:“还请大人略等,小民这就去查。”   他告退,立刻让人去把自己两个小厮都找来。   他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厮,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俩小厮都是家生子,从小跟着他一起读书,观心读书好些如今帮他管自己名下的两家铺子,现在专门卖聂氏产品赚钱比以前都多,查言读书差些但是为人机灵,专门给他办杂事儿。   秦宝宁也不是傻子,他忖度了一下阿大的话,绣衣楼女工,见不得人的事儿,那八成是和查言有关。   观心一直负责铺子的事儿,他可没功夫去绣衣楼,倒是这个查言,每日里自己去衙门上工,查言就在家里没事儿可干。   查言和观心是他的小厮,从小一起长大,他岂能不了解他们的秉性?   他也不让人去找,亲自去了围墙边上的下人院儿。   查言这会儿正和两个小厮就着炉火烤的芋头片,一边吃酒一边吹牛呢,“我和你们说啊,翠羽楼那些娘们儿,也没什么特别的。不都是出来卖的嘛,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呵,就是给钱到不到位。我不过是拿出二两银子来,那娘们人就直了眼珠子,一个劲地往我怀里拱。切,我还瞧不上她呢,嫌脏!”   那俩小厮知道他是四少爷跟前的红人儿,自然捧着他,“那是,您怎么不得配个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啊。”   另外一个夸张道:“小家碧玉算什么?咱们查言少爷怎么不得配一个小姐?这金台城另外五家,那庶出的小姐也多得很,还得咱查言少爷看不看得上呢。”   查言得意洋洋,眯缝着眼睛,脑子里在琢磨聂云朵的事儿。   原本吧他就是想玩一玩,良家女子总比府里这些丫头干净,而且还会害羞,只是忒没情趣,一开始摸摸小手就吓得连连后退。   好歹调教这些日子,终于让摸摸手搂搂小腰儿亲亲嘴儿了,他寻思着再过几天就能弄上手。玩几次腻歪了也就拉倒,不过是一个匠户家的侄女,能有什么?   哪里知道聂家走了狗屎运,闺女发达了,侄女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就寻思到底是先把她生米煮成熟饭,还是正儿八经去提亲。   要是提亲,聂家知道自己是个小厮,怕是就黄了,所以还是得先把她给办了,然后再去提亲。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窝着一股子火,盼着天快点亮,明儿他就装病把聂云朵骗到一个僻静地先睡了她,然后他再跟她说提亲的事儿,顺便就把自己身份告诉她。   生米煮成熟饭,她又那么喜欢自己,到时候顶多哭一哭,捶他两下,不从也得从了。   要说哄女人,他查言可比这些老爷少爷会。   他连最难伺候的秦家老太太都伺候得眉开眼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聂云朵算啥?   他不过是见了两次面,调戏了她两次,她就腿软眼直了。   不过这丫头比别的绣女要固执些,别的女人他调戏个两三回就能滚上床,这聂云朵都这些日子,总是不肯让他做到最后一步。   他就很不服气!   他正琢磨明儿怎么装病,怎么卖惨,怎么让聂云朵可怜他,这时候秦宝宁大步走进来。   查言愣了一下,连滚带爬迎上去,“少爷,您咋来了?有事儿您招呼小的啊。”   秦宝宁冷眼看他,抬脚一个窝心脚把查言踹翻在地,光当一下子把炉子边的小桌都砸翻了。   那俩小厮吓得屁也不敢放,直接鸟悄地溜了。   查言鬼哭狼嚎的,“少爷,少爷饶命,小的到底做错了啥……”   “你还敢狡辩!”秦宝宁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我的人,你做了错事,丢的是我的人,受罚的也是我!”   查言只胡乱说自己啥也没干。   秦宝宁登时心灰意冷,都不想保他了,“你自己做的好事,要我撕破你的脸不成?”   查言:“少爷,小的冤枉,是哪个该死的在您跟前嚼舌头给小的下绊子啊!”   他虽然勾搭过少爷的通房丫头,可……可就是调戏两句而已啊。   秦宝宁冷哼,“咱家的绣衣楼,你去得很勤啊。”   查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狡辩。   秦宝宁却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他拎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到了会客厅,他直接将查言扔地上,对阿大道:“回大人,就是这狗东西。”   阿大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聂青禾只是跟他说找秦宝宁说几句话,秦宝宁自己就会知道的。   他冷眼看着地上打哆嗦的查言,用脚尖踢了踢抖动不已的肩膀,冷笑:“你好大的胆子呢。”   查言跪趴在地上,砰砰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秦宝宁一阵阵地眼晕,直觉这个混蛋惹了大麻烦,而自己居然不知道!   阿大点点头,轻哼了一声,跟秦宝宁拱拱手,“告辞!”   他抬脚就往外走,秦宝宁忙跟上恭恭敬敬将他送出门去,目送他骑马离去,这才回转。   查言看他回来,痛哭流涕地爬上前抱住他的小腿,“少爷,少爷救救我啊。”   秦宝宁一脚将他踹翻,气得自己都直打哆嗦,“你……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还不从实招来!”   按照查言的说法,自从少爷去知府衙门上班以后,他在家里就没什么事儿,每天闲着也难受,就想看看自己能为少爷做点什么。某天他就溜跶去了绣衣楼的女工作坊,因为他一直受少爷照顾,吃穿用度比较好,所以聂云朵就把他当成了秦家少爷。他明明说自己是四少爷的人,可她却听成了四少爷,就对他刮目相看,还送他帕子、香袋!   他又抱住秦宝宁的腿,哭得鼻涕老长,“少爷,少爷,您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只是去逛逛的,哪里知道她以为我是您,就看上了。少爷,您就单凭一个名号,就能让那些女人要死要活跟着您啊,呜呜……”   秦宝宁嫌恶地一脚将他踹翻,冷笑道:“你还狡辩。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天天在那里做工,哪里有机会单独见你,还送你东西?你若是不一次次勾搭她,她怎么有机会?”   他也不和查言多说,直接带他去见自己爹娘。   秦老板正跟自己大娘子说聂氏产品的好处呢,不但自家都用,就连给大主顾送节礼都送聂氏护肤、美妆套盒。这会儿夫妻俩一起做了个面膜,这是免水洗面膜膏,晚上厚厚地涂一层,然后第二天再洗脸即可。   大娘子原本皮肤松弛,脸上斑痕严重,自得了这个面膜膏以后三五天的就用一次,不到两个皮肤就光滑滋润了很多,看着斑也淡化了一些。   秦老板看大娘子用得好,一开始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用,后来忍不住躲在书房试试,然后就舍不掉了。   现在索性就和大娘子一起用。   夫妻俩正涂抹一脸面膜膏在感慨宋家有眼无珠呢,这会儿秦宝宁就来了,也给他们送了个晴天霹雳——得罪人家聂老板了!   秦老板听儿子一说,又惊又气,脸上的面膜膏都裂开了!   大娘子第一个念头就是:“那闺女我见过,模样周正,性子文静娴淑,要是配咱们老四……”   “娘!”秦宝宁都惊呆了,她这是想牺牲自己去讨好聂家?这也太过分了!难道他不是亲儿子?再说了她那么容易就被一个小厮勾搭上,指不定多蠢,他不喜欢蠢人!   大娘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糊着面膜也不敢有大表情,就问男人怎么办。   秦老板顶着一脸面膜膏在地上驴拉磨般转悠了七八圈,最后他背着手瞅着地上跪着的查言,气道:“这个畜生!”   秦宝宁忙道:“爹,他们……还没……”   秦老板听懂他的意思了,这幸亏还没,要是真做了啥,那聂家能轻饶?这查言怕是得直接打死了。   他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查言顶着老四的名头勾引聂云朵,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四直接娶了她。可老四肯定不乐意,他压根就不喜欢这种糊里糊涂的女子,就算摁着他强行结亲,只怕以后也过得憋屈,还是算了。   再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把查言收为义子,让他正式做秦家少爷,然后娶了聂云朵。   原本查言的爹娘就是秦家的老仆,一生忠心耿耿,他爹为了救起火的粮仓被烧死了,他娘也眼睛半瞎。秦老板就让查言娘住在下面田庄上,安排一户人家照顾她,不用她劳作,吃用都算秦家的。秦老板对查言也是格外关照,让他跟着四少爷一起读书识字,还想着给他找门不错的亲事,到时候让他去管个庄子。   哪里知道这混账东西压根就不是个东西!   就他这德性,聂老板怕是看不上。   秦老板如今对聂青禾有很清楚地了解,这女孩子对人生有着很明确地认识,知道自己要什么,断然不会将就的。   她能让贺将军对她死心塌地,这本事自然不小。   她会甘心堂姐被男人欺骗,然后忍气吞声成全他们?   这事儿还得问问聂老板怎么办啊。   秦老板一口气想了几个办法,最后都拿不定主意,决定第二天亲自去美妆楼请教聂青禾。   秦老板一晚上没睡踏实,一早就让家仆去路口盯着,看到聂老板的驴车就赶紧回来报告,他直接带着儿子和查言去美妆楼。   今早聂青禾让堂姐不要去绣衣楼,邀请她去美妆楼做美容,就当休息一天。   堂姐知道聂青禾想帮她解决亲事的问题,她和秦四少爷虽然私定终身,可他一直说现在时机不合适,要等年底再禀告父母去聂家提亲,还让她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逼他,免得他扛不住。   他一边说让她不要着急,却又开始对她不规矩,总想动手动脚。还说如果她喜欢他,就该把自己给他,不该逼迫他,不该让他为难,女人天生就该好好伺候男人才是。   如果是以前她被这样软硬兼施地哄几句,怕是真的就从了,可自从聂青禾跟贺驭好了,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她突然就觉得这个四少爷有些过于猥琐了。   他动手动脚她也着恼,他就赶紧自己打嘴巴说是太喜欢她所以情不自禁,还跟她请罪让她别生气。   他这样她又心软。   原本她也不想逼迫他,可之前那个媒婆上门,她以为是他请的人,害得她空欢喜了一场。   后来青禾跟贺驭定亲,两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就衬托得她越发凄凉,她和四少爷特别不正常,见不得光!   现在青禾要帮她,她咬咬牙,索性就当不知道,看他怎么说。   聂青禾几个刚到美妆楼,秦老板的马车也到了。   他把秦宝宁和查言一起带来了,要找聂老板负荆请罪。   聂青禾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便让大双儿带他们去会议室,又让珍珠和双双守在外面,不让人偷听。   一进门,秦老板一脚就把查言踹翻了,“混账东西!”   查言跪在地上,又开始卖惨,想说自己情不自禁或者误会那一套。   聂青禾冷冷道:“闭嘴吧。”   她一点都不想听他胡咧咧的。   她请秦老板入座用茶,“不知道秦老板打算怎么解决这事儿?”   秦老板诚心诚意地拱拱手,“特意来请教聂老板。”   聂青禾便抬眼打量秦宝宁,直把个并不脸皮嫩的秦宝宁给打量得脸红局促起来。   聂青禾对秦宝宁道:“劳烦四少爷下楼帮我把贺重叫上来。”   堂姐跟着珍珠她们在楼下的化妆室呢。   聂青禾又歪头跟小双儿叮嘱两句,让她也跟着下去了。   小双儿聪慧得很,立刻就跟上去,在秦宝宁下到一楼天井院儿的时候,笑道:“秦四少爷,等一等。”   小双儿声音格外清脆,这么一喊,化妆室的众人自然也就听见了。   堂姐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走到窗口,装作去欣赏那盆蟹爪菊瞥眼往外看,这个角度恰好看到秦宝宁的正面。   他是秦四少爷?   堂姐的脸唰的就白了。   怪不得他一直躲着别人,一直不让她跟别人讲,还说一定要等他先跟爹坦白才能公开,否则她若是跟人讲他会被爹打死的。   堂姐摇摇欲坠一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这么蠢,居然就被那厮三言两语骗到了,一边又庆幸她没有和那厮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儿,否则以后还怎么见人?   跟真正的秦四少爷一比,查言自然不够看的。   虽然查言能言善道,甜言蜜语会哄人,可他无论形象气质还是容貌身段,自然不能和秦宝宁相比。   以前堂姐每次见他,时间匆匆,她又害羞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看打量他的外貌气质,直接就被四少爷的身份定格了。   这会儿真假少爷一比,查言因为身份带来的光环瞬间黯淡了。   她可真蠢啊,如果不是青禾……对,青禾定然是知道什么,所以昨晚上才试探她,今儿才带她来美妆楼,又把秦家父子请来。   想到这里,堂姐汗出如雨,又尴尬又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没脸见人了,还是死了好。   她捂着脸就想往外跑。   小双儿恰好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小声道:“云朵姑娘,我们姑娘请您过去呢。”   堂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感觉无言以对,丢了魂儿一样双腿不听使唤地跟着小双儿上了楼,然后从另外一扇门进了会议室地隔间,在那里能听见会议室的说话声,也能看到那里的人。   很快秦宝宁带着贺重一起回来。   聂青禾知道堂姐到了隔间,就请秦老板暂且等候,她去去就来。聂青禾去了隔间,看堂姐那样知道是受到了打击。她低声道:“姐,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害羞,这时候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堂姐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泪如雨下,只点点头。   聂青禾:“那个查言是四少爷的小厮,你……还愿意要他吗?”   堂姐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   那边查言似乎知道她在这里,立刻大声求饶,“云朵,云朵,我错了,是我胆大包天,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情不自禁,我怕你瞧不起我一个小厮,就假装是我们少爷……”   “闭嘴!”秦宝宁踢了他一脚,真是丢人到家了!自己这是凭空飞来的祸端。   聂青禾瞧着堂姐,也不催,让她慢慢想,慢慢做决定。   在聂青禾看来,不管堂姐怎么选,她都支持。   聂云朵虽然是原主的堂姐,可这么多年她们犹如亲姐妹一样互相扶持。   聂父聂母都把聂云朵当亲闺女一样,既是他们善良,也是聂云朵不招人讨厌,有一家人的样子。   如果堂姐还选择查言,那聂青禾就让秦老板出一间铺子,给一座小院,这样堂姐一辈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如果她不选呢,那自己也会帮她重新找一门更好的亲事,总之这辈子都会让她过得踏实。   她觉得这个查言虽然会哄人,可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八成他也不能给她洗脑太彻底,毕竟他是顶着四少爷的滤镜才给堂姐留下初始好印象的。如果不是披着四少爷的皮,那他嘴巴再甜,一开始堂姐也看不上他。   堂姐擦擦眼泪,抽泣道:“青禾,我是不是……特没用,都是我的错。”   聂青禾安慰她:“姐这不是你的错,你是被骗被害的人,你是受害者,你没有错。”女孩子到了年纪想恋爱想嫁人,有什么错的?   她一定不要给堂姐留下一丁点自己有错的心理暗示,否则以后多少年她还会一个劲地自责,就算嫁给别人她都会觉得自己不干净,对不起别人。   聂青禾:“他存心骗你,话里话外都是挤兑拿捏你,你又没见过这种伎俩,哪里会分辨?”   堂姐:“我总归是有错的,一开始他偷偷摸摸不敢见人,不敢让我告诉家人,我就该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她实在是太虚荣,太想嫁个不错的人家了,太怕离开二叔家以后,要过自己害怕的那种贫穷黯淡的生活。   聂青禾:“你可以审视这个过程中的一些陷阱,但是不要自责,因为你没错。是查言的错,他一个男人不该去女工作坊,他就是怀着坏心肠去的,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都是良家子,谁也不懂这些坏人的花花肠子。秦家也有错,他们没有管理好自己的下人,没有管理好作坊,不是你的错。”   堂姐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及时跟家里沟通,被查言给吓唬住了。   堂姐低着头半晌才低低地道:“我……不想……再见他了。”   抛却了四少爷的光环,查言留给她的就是色眯眯的眼神,夸夸其谈的嘴巴,还有那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各种哄骗她保密别声张的欺骗。   聂青禾松了口气,堂姐不要渣男就好办了。   她回到会议室朝秦老板歉意地笑笑,“秦老板久等了。”   秦老板半点牢骚都没,“是我们的错。”   聂青禾轻蔑地瞥了查言一眼,对秦老板道:“这种人如果有机会,不知道要给秦老板捅多大的篓子呢。我姐姐心软,见不得残忍的事儿,这若是给我,我必然是要他小狗命的。”   查言吓得抖如筛糠,连连砰砰磕头求饶命。   秦老板却知道聂青禾这是好商量了,但是秦家得破点财才行。   他想了想,便道:“聂老板,这事儿是我们不对,刁奴顽劣是我这个主人没管好。您看这样呢,我这里送令姐一座带家具的小院子做为补偿。另外,我们家也有一些适龄婚配的孩子,若是令姐瞧得上,我做主拨两个铺子给小家庭。”   按照秦老板的意思,儿子若是娶了聂云朵也挺好,可惜他不乐意。反正秦家是个大家族,三服以内的就有好些个年轻人,找个品行端正的给两间铺子,必然也能过得不错,还可以跟聂老板攀上亲戚,多好啊。   聂青禾跟他道谢,然后岔开话题聊了一会儿生意,秦老板知道她们要商量一下便识趣儿地告辞,等聂青禾的消息。   聂青禾就开门见山地问堂姐,要不要把她之前介绍的几家,和今儿秦老板说的几家,都安排机会相看一下。   这几家的家境、家庭成员、家庭条件以及男人的品性,聂青禾已经帮忙打探清楚,都还不错。可以说不管堂姐选哪个,都能过得不错。那么最终选哪个,就是看堂姐的眼缘了。   堂姐同意相亲。   出了这样的事儿,聂青禾就让她不要再去绣衣楼上工,堂姐也都同意了。   她现在终于理解聂母跟聂父说的那句话,“青禾这丫头有主意,有见识,什么都能给咱们安排妥帖的,咱们就听她的,知足常乐就行。”   是呀,青禾不但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的,家里也安排得妥妥的,是自己不识抬举,非要留在绣衣楼,结果眼瞎被人骗。 第121章 入赘--火神的手艺   聂青禾懒得花时间一家家慢慢相看,直接让柳征邀请那一帮子青年去茶楼,明面的理由就是他想挑两个助手。这俩助手要跟着他在聂氏作坊和铺子做工,等出徒以后就可以做管事或者掌柜,全看各人本事。   当然秦老板也给各家家主打过招呼,让他们心知肚明是去干嘛的。   有些人家权衡再三,觉得聂云朵只是聂青禾的堂姐,以后怎么样还难说,所以就让家里庶子、旁支孩子去,不想让家里嫡子去。而有些人家却想着能跟聂老板搭上关系真是太好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感情深厚,堂姐和亲姐也没啥区别,所以他们派了自家嫡出的儿子们。   柳征和那些男人们在茶楼大堂喝茶说话,聂青禾带着聂母、堂姐几个在旁边隔间观察。隔间从一楼到二楼,可以全方位观察,不至于看走了眼。   堂姐还有些压力,寻思既然被骗一次,那么这一次不如就找个家世好的,说不定还能帮青禾的生意。   聂青禾看穿她的心思,就道:“姐,现在你不用管他家里条件如何,长辈如何,你就看人,看看哪个合你的眼缘。比如高矮胖瘦,黑白黄皮,还是大眼小眼,下巴是尖的还是方的,就看你喜欢。”   被聂青禾这么一说,堂姐就开始仔细瞧起来,也不怕害羞了。   聂红花也跟着来凑热闹,她趴在栏杆上指着其中一个对聂青禾小声道:“我瞧着那个个子高、皮肤白、眼睛好看,下巴还尖,姐你肯定喜欢。”   聂青禾瞥了一眼,这么一打眼恍惚看到了贺驭,惊得她眼皮一跳,不过再仔细一看就算了,这人就是一个低配版贺驭,而且气质气势什么的差远了。   这时候那男人似有所感,缓缓回头朝着聂青禾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有些清冷的眉眼就绽开一丝笑意。   聂青禾:……油腻!最烦这种要笑不笑的。   聂红花也嫌弃得很,“欸,眼拙了,离姐夫十万八千里呢。”   堂姐最终挑中了一个,指着其中一个穿蓝色长袍,个子不算最高但是也出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就是下嘴唇略有点突的青年,示意聂青禾看看这个。   聂青禾笑道:“挺好啊,挺俊的。”   聂红花哎了一声,“大姐,这个人有点地包天呀,牙口不整齐。我觉得起码得唇红齿白,牙齿整齐吧?”   堂姐:“……可我觉得他长得挺可爱呢。”   聂青禾:“就他了。”这要是不凸一点,兴许还不在堂姐审美点上呢。   她让贺重去问了一下,那人是赵家的一个少爷,是赵祯澄三叔家嫡出的二儿子,叫赵祯潞。   这时候各家族为了保存实力,祖产基本都传给长房,其他房头为了能过富裕的日子,基本都不想分家。当然等爷爷辈的逝去,新一辈长成以后,关系疏远自然也会分家,一代代就出现了所谓的旁支。   赵家也不例外,赵家如今产业大头都在赵祯澄亲爹名下,以后也必然传给他。   如今赵祯澄父亲还健在,一母同胞的兄弟几个也没分家,可等他父亲去世以后,新一代势必要分家。   三房能分到的自然有限,而三房的二儿子能分到的就更加有限了。   所以赵祯潞是自己跟父母以及堂兄表示要来参加相亲的,如果聂姑娘瞧中他,那他以后也算聂老板的姐夫。   聂老板赚大钱,他跟着赚小钱也能攒下一份家业。   这会儿堂姐看中他,赵祯潞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摇摇地朝着二楼拱手施礼,然后再和柳征道谢。   除了堂姐选中的夫婿,另外聂青禾也选了三个不错的青年,让他们跟着柳征一起给贺粱帮忙。   此时已经下午,聂青禾铺子还有事,她问聂母和堂姐是回家还是跟着去铺子。   堂姐已经想通了,也放下了那些顾虑和计较,她道;“青禾,我以后去美妆楼上工,我能做点什么?”   聂青禾:“那可多了,你可以做编织,也可以做你的老本行刺绣,还可以学梳妆。”   堂姐想了想,笑道:“我瞅着美妆楼里面很空荡,不如我帮忙绣屏风和纱隔吧。”   多绣一些花样,到时候屏风、纱隔都可以按照季节和节气换绣样。   聂青禾笑道:“那倒是好,你跟洛姐姐商量,然后定个工钱出来。”   聂母虽然也想去,但是她记挂聂父在家呢就先回去。   聂青禾几个回到美妆楼,堂姐立刻就投入绣屏风的工作中去了,也没再花时间去胡思乱想。   洛娘子对聂青禾笑道:“瞧着也是个机灵的,没吃亏。”   聂青禾:“这也是好事,起码也算自由恋爱了一回呢。”   洛娘子学了个新词,就说要写到她的话本子里去,小青姑娘和小侯爷便是自由恋爱。   这边堂姐挑好了人,第二天赵家就请了媒人上门,找人合八字。虽然算着有点不那么般配,但是算命先生也有办法,让两人男的初一女的初五去道观请姻缘符,然后道观会把两人八字放在一起做法,再根据道观给安排的提亲、迎亲的日子和时辰行事,那就没问题了。   赵家跟聂母聂父商量迎亲的日子,聂母做主把婚期定在年后二月龙抬头以后。   赵祯潞如今在聂家作坊做工,婚后他和堂姐也会继续原来的工作,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什么。   定下来以后,堂姐的婚事就算尘埃落定,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堂姐也安定下来,踏实在美妆楼绣屏风、做自己的嫁衣。   按说堂姐出嫁之前总归要回一趟老家,禀告自己爹娘,最好请他们一起过来送嫁。只是聂青禾如今自己开办作坊、铺子做生意,张罗了那么大的摊子,哪里都出不得差错,还得按时给北地供应需要的贸易品,所以她是走不开的。   她走不开,聂大力自然也走不脱,聂红花是压根不想回老家,谁都别耽误她赚钱。   让聂母聂父带着堂姐和聂小力单独回去,聂母又放心不下另外三个儿女,生怕聂青禾工作忙聂红花顽劣没人管教,到时候要给姐姐添乱子。   最后他们就商量给老家送一封信,还让人捎了银子回去,请二老以及大伯大伯娘过了正月十五,一起上来给堂姐送嫁。   哪里知道老家不但不肯来人,反而还捎信给他们,让聂父和聂母赶紧回家,家里出大乱子了!   信上说聂耀宗不肯读书了,也不想找活儿干,反而答应县里一户财主要去他家入赘!   聂耀宗入赘,那不是剜聂老婆子的心头肉?她就开始寻死觅活,如果老四入赘她就一根绳子吊死自己。聂耀宗却不管,坚持要入赘。   聂老大和老三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写信让老二回去商量。   晚上聂小力给大家念完信,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瞅瞅爹娘,再瞅瞅姐姐们,“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啦。”   聂父先是很激动地批评聂耀宗,怎么能这样混账,随即又冷静下来,也不用别人劝,他自己道:“老四读书不行,又不爱干活儿,以后怕是不能自立,入赘可能也没什么?”   他看看聂母,再看看孩子们。   聂青禾才不管聂耀宗入赘还是打光棍儿呢,她道:“那你们要回去吗?”   之前夫妻俩商量好几天,觉得现在走不开,才给家里写信的。   聂母就看聂父。   聂父寻思了一下,问聂青禾,“闺女,你说呐?”   聂青禾懒得掺和老家的事儿,半点兴趣也没,聂红花受不了啦,“问东问西,有啥意思?我四叔是多敬重你还是多怕你?你回去他就不入赘了?怕是想你把我姐姐赚的银子都给他们,他就不入赘了吧。”   若不是家里商量着想要二房的钱,何至于来这一出?   聂红花对大伯和大伯娘也很反感,您亲闺女在二房住着,也不见你们关心,如今要出嫁,出路费让你们上来,你们却叽歪聂耀宗的事儿。哦,信的末尾说了两句堂姐的亲事,就说相信二叔将侄女当亲女儿,就劳烦他们帮忙操办,家里忙乱他们就不北上了,还说等云朵回门的时候让她带着新姑爷回老家一趟,拜见一下长辈什么的。   啧啧,打得如意算盘,她可不知道大伯娘现在这么硬气呢。   聂青禾虽然对老家没兴趣,不过为了不让聂父担心,她还是让阿大去打探了一下。   如今的老家还真是已经大变样。   聂老婆子三个被卞老板拐卖进黑窑厂以后吃尽苦头,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儿,半夜才能上床睡觉,所谓的床不过是一抱潮湿霉臭的麦草。而进窑出大力气的才能一天三顿饭,那些只管着做饭洗衣或者零工的,只能一天两顿,还是稀的。   聂耀宗起初哭闹、耍赖、威胁、利诱,结果什么办法都用尽也不好使,先是被抽了十鞭子,然后关在小黑屋三天,出来就废了。   吃了一顿饱饭以后,他就老老实实进窑厂干活。   平日在家里没做惯,这会子哪里出得了大力气?不过是一个时辰脚上、手上、肩上都是血泡,再过半天就直接磨破磨烂,还因为做活儿慢被监工抽荆条,真是要死要活的。不过一天,他就累得虚脱,三天就脱相,五天差点死了,半个月以后倒是坚持了下来。   聂老头子做惯农活倒是还能坚持,而且做活儿的手艺好,不但自己吃饱还多赚点吃的补贴儿子和老婆子。   如果长时间干下去,他兴许能掌握更多烧窑的技巧做个师傅。   聂老婆子也没少受磋磨,先是因为骂骂咧咧被抽了两鞭子,之后去洗衣服做饭又因为偷吃被关了三天小黑屋,出来人也废了。   吃过一顿饱饭以后就开始老老实实地做工。   反正后来赵千户带人去解救他们的时候,聂老头子还和从前差不多,聂耀宗差点变成哑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抬眼看人不敢大声说话,聂老婆子虽然抱怨官府来救他们太晚,却也不敢再如以前那样嚣张跋扈。   赵千户领了那大功劳,黑煤矿、黑石矿、黑窑厂全部收归官府,在那里做工的可以留下,补给工钱,也可以回原籍,官府护送。   聂老头子领了五两,聂耀宗领了一两三钱,聂老婆子领了六钱银子。   他们三个自然不肯留下,原以为是来享福赚大钱的,谁知道遭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起初聂老婆子还想回金台城找老二一家,让他们看看把亲爹娘和弟弟害成什么样了,结果赵千户早就得阿二叮嘱过,自然不会让他们回金台城祸害聂青禾家。   略施小计,他们就吓得要死,乖乖回自己家。   三人回家,聂老婆子还怕丢人,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反而要说儿子去给人抄书,轻松赚来七两银子。   可吹牛压不住心灵上的恐惧和创伤,聂老婆子和聂耀宗半夜睡觉,经常被噩梦和其他的声音惊醒,醒了不知道在哪里便嗷嗷叫唤。   聂老婆子甚至因为没人拿着荆条呵斥敲敲打打说开饭,她都吃不出饭味儿,上茅厕如果没人吼一声,她都觉得不顺畅。   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聂家渐渐地就由聂大嫂掌家了。   聂大嫂掌家以后,老实木讷的样子一下子就变了,几次三番地给聂耀宗脸色看,阴阳怪气他读书没用还好吃懒做不去干活儿,就是个废物。   聂耀宗怎么受得了这种羞辱?   他知道二房不管他了,爹娘年纪大怕是也没用,他不肯被大嫂拿捏,便直接带了那几两银子去县城了。   不几日后,他就传回消息要入赘县城王家。   王家五个闺女,三个已经出嫁,如今还有两个闺女在家。   这王家也是个奇葩,为了能拿捏住女婿,让女儿以后有人帮衬壮胆,就给强硬的老四招赘却让柔弱老五也嫁给聂耀宗。还说姊妹不分大小,东西院住着,以后都是一家人。王家还许诺,两个女儿各自生的第一个儿子姓王,将来继承王家家业,而其他的孩子跟着聂耀宗姓也无所谓。   这么好的事儿,聂耀宗自然就答应了。   聂青禾知道以后有选择的跟聂父和聂母说了,依然不让他们知道聂老婆子三人被拐卖的事儿。   听了聂青禾的消息,聂父也不想管聂耀宗了,“兴许入赘对他是好事呢。人家能挑中他,把俩女儿嫁给他,肯定不会亏待他。他有俩媳妇儿管着,想必也不会干什么出格的。”   聂母却对聂大哥和大嫂有些不满,正月里家里也不忙,送了云朵出嫁再回去种地也赶趟儿,而且他们还给出了路费呢,结果人家愣是不来,却还想闺女回门去老家,真是让人生气。   堂姐也只是伤心两天就丢开了,自从知道被查言骗,又得聂青禾帮忙相亲定了一门如意的亲事,她就觉得此生没什么遗憾。就算亲爹娘不关心她,这不还有二婶一家吗?青禾待她不见外,红花小力也待她如亲姐,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反正她对那个家也没什么感情了,不来就不来,无所谓。   时间在人们忙碌的状态中就过得很快,转眼进入腊月,过了腊八就是年,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送年礼。   聂青禾的铺子推出了好几样节礼礼盒,有清洁礼盒、护肤礼盒、美妆礼盒,还有全家福礼盒,中档、高档都有,里面的产品也有数量的不同,顾客们可以根据需求购买。   如今很多人都会买个聂氏礼盒作为节礼送人,钱少的买个普通装,有钱人买个全家福,体面上档次,而且好用不会被嫌弃。   现在的聂家今非昔比,已然成了金台城的新贵。年底大家互送节礼的时候,知府衙门、县衙以及金台城六大家族,也都给聂青禾送了年礼,而作为回礼,聂青禾统统用自家产品。   聂青禾自家送亲朋的礼物,自然和铺子里售卖的礼盒有所不同,除了包装更加别致以外,还有她设计、写字,洛娘子绘画的贺卡。   金台城有身份的娘子和小姐们,甚至还流行起了收集聂老板贺卡的活动,有的自家集不齐的,就花钱去别家买。   聂青禾知道了也只是笑笑,她还得给京城的闫老先生准备年礼,除了常见的笔墨纸砚、点心糖果等,聂青禾也给了几个聂氏全家福礼盒,让老先生可以送人。   洛娘子在她的影响下也来了兴致,给自己娘家的几个姊妹送了一份全家福礼盒。这份全家福礼盒里,特意放了两盒与众不同的眼影和口红膏。   眼影是蓝色和绿色的,口红膏则是紫色和橘红色,这是聂青禾跟贺粱试制出来的新品,聂氏美妆楼私房美妆,暂时不对外销售。   她也没有说明这是什么怎么用,就只管丢进去,而贺卡也只写一句:送给最美最聪明最善良的你。   至于是谁,那自然是谁觉得自己最美最聪明最善良咯。   按照她给聂青禾说的,她那几个堂姐堂妹什么的,肯定会好奇这是什么,最后就会互相争辩显摆,最后的最后,肯定会不欢而散,甚至——大打出手,互相冷战!   “两盒眼影,两盒口红膏子,就让她们这个年过得鸡飞狗跳,多好玩啊。”洛娘子从来没觉得过年这么有意思过。   曾经她们不管当面还是背后,不管故意还是跟风,反正都伤害过她,她不过是跟她们开个小玩笑罢了。   不过聂青禾发现她自始至终没有提小姨,想必是还没有彻底放下这个人带来的伤害。   “聂姑娘,外头有个卷毛大胡子商人,卖好贵的宝珠呢,一两黄金一个!”贺重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   聂青禾放下笔,“什么宝石做的?”   贺重想了想:“说是玻还是什么璃,应该是琉璃吧。”   聂青禾心头一动,应该是玻璃珠。她忙起身,放下毛笔,拿了旁边的厚披肩裹上,“去看看。”   贺重就忙拿了暖手炉给她抱着,领她去看。   门外就是西大街,往东一看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到那几个骆驼商人。他们全都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脸上生长着浓密弯曲的大胡子,穿着鲜艳华贵的丝绸皮毛衣服,身上缠金戴银的金碧辉煌,站在冬日的阳光里,浑身闪闪发光。   他们正在兜售自己的皮草和宝珠,当中一人用蹩脚的大周话急切地介绍着,“这是玻璃珠,玻璃珠!皇家贵人们纷纷抢买,京城一颗五两黄金!最后几颗啦,一颗一两黄金,划算划算!”   这街上来往的不乏富贵人,正是买年货的时候,碰到胡人的稀罕物他们也会驻足观察,觉得合适就买回去。   聂青禾捧着手炉过去,就见黄掌柜、柳征以及几个纨绔也围在那里。   很快就有个当地宝物经纪跑过来,急切地跟几个胡人比划,想要买玻璃珠,但是希望他们能便宜些。   “不便宜,不便宜,京城都五两黄金了!”   黄掌柜盯着看了一会儿,很是意动,这些玻璃珠颜色各异花纹不同,红的绿的蓝的甚至还有蓝灰色,虽然不透明但是透光度不错,圆溜溜的看得格外稀罕人。他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些小东西给俘获了。   此时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六两银子,五两黄金就是三十两银子,老天,这玻璃珠可真贵!   但是正如人家说的,稀罕啊,好啊。   那玛瑙珍珠红蓝宝石什么的为啥那么贵?还不是因为稀罕么?别人买不起,自己买回去,那就是身份,就是财力!   黄掌柜咳嗽一声,伸出手去,示意胡人给一颗看看。   胡人却不肯放给他,只自己拇指和食指捏着,对着阳光示意他们瞧。   玻璃珠对着阳光,那自然会有光线的折射效果,那绚烂的感觉就美得很,而且颗颗不一样,不用担心会和别人重复。   当即就有人掏银子买了两个,回去一个哄儿子的,一个哄小妾的。   黄掌柜觉得这是好东西,最近京城的确盛行这个,他已经听说了。只是因为没亲眼见到,这一见真的名不虚传,不是凡品啊!   他刚要买,就看到聂青禾走过来,忙招呼她,“聂老板,来来来,看看这稀罕宝贝。”   那胡人见有人买,立刻就把兜里的盖好,免得给人看见,只摆弄托盘上这六颗,“没有了,没有了,就这几颗了,玻璃珠可是神之眼,光明的眼睛!看看,快来看看!”那胡人又举着转圈给聂青禾几个看,故意勾引黄掌柜。   黄掌柜:“聂老板,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颗!”说这话的时候,他得意的很。   如今和聂氏合作,他这边收入剧增,已经远远超过婶娘儿子掌握的几家铺子,他就很得意。   聂青禾:“黄掌柜,我劝你还是不要花这冤枉钱,这玻璃珠子没啥用,如果做成透明玻璃或许有点用。”   这时候瓷器盛行,所以不管是杯子和还是碗盘的,都不需要玻璃制品。   如果仅仅是烧制颜色绚烂的玻璃碗等摆件,那有琉璃、瓷器之类的,也足够摆的了。   玻璃么,如果能做成透明或者透光度极好的才有价值,最基本的可以镶在窗户上,还可以做成镜子,更进一步就可以制作各种玻璃器皿,望远镜、眼镜等等。   有几个纨绔蠢蠢欲动,想买这玻璃珠子回去撑面子,因为这几个胡人第一次来,金台城第一次有人卖玻璃珠,他们买的话就是第一批!   这就是面子!   黄掌柜也忍不住要抢,毕竟就剩下几颗了啊,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聂青禾给贺重使眼色,他立刻会意,不小心脚一滑撞在那个胡人身上。   那胡人背着的挎包立刻发出叮咚哗啦的声音,贺重惊讶道:“呀,这里还有好多呢!”   那胡人怒视他,示意他让开一点。   黄掌柜立刻道:“既然还有那么多,怎么还想一两黄金一个?便宜些。”   原本几个要买的也纷纷说便宜些。   几个胡人一脸肉疼,“五两银子一个,五两银子一个,再便宜我们不卖了,我们要去京城卖,我们要去苏杭卖,他们有钱,你们金台人没钱!”   不管古今中外,一上地图炮就会点炮,立刻就有俩人不服气,要他拿出来瞧瞧还有多少,看不给他包圆的!   黄掌柜自诩见多识广,“我看一两银子一颗还差不多,就当买颗好石头的价格!”   聂青禾:“……”   她盘算了一下如果是当地制作的话,算上人工、燃料、烧料等,再加上运费、利润等,一颗珠子顶多二三十文。毕竟要烧制的话,不会就做那么几颗,肯定要做一大批出来。   不过聂青禾对这种小孩儿玩意儿不感兴趣,她是想烧制更好的玻璃,做更高级的用途。   黄掌柜看她一副无语的样子,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态,小声道:“聂老板意下如何?”   聂青禾小声道:“五十文一个差不多。”   几个胡人立刻对她怒目相向!   聂青禾当然不怕他们,她对黄掌柜道:“黄掌柜,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镜子吗?就是玻璃镜,可比这玻璃珠难做百倍。”   “我们这是神之眼,是光明的恩赐,是天生地养的,可不是做出来的!”胡人急了,恨不得把这小丫头的嘴给堵上。   贺重立刻挡在聂青禾前面,凶狠地瞪回去,虽然他没有几个胡人魁梧,气势却一点都不输。   聂青禾示意他不必紧张,她笑了笑,“当我们傻么,什么天生地养的石头,是这样光滑的,圆溜溜的,还一样大小的?”   “珍珠、打磨的宝石,不都是这样的吗?我们这是打磨过的石头!”胡人理直气壮,不肯承认这是做出来的。   聂青禾:“黄掌柜,你见过打磨的石头有这样的吗?即便水晶、琥珀也不行吧。”   黄掌柜有些回过味来了,对啊,这显然不是非常珍贵的石头,是做出来的,那怎么做的?他盯住了聂青禾,她可真是棵摇钱树!   聂青禾淡淡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烧出来的,和烧陶瓷差不多,只要找对原料,用对方法,可以烧出各种形状,还能吹出瓶子、碗,还能做成平板的玻璃。”   “不可能!”几个胡人又怒了,“你根本做不出平板玻璃,因为压不平!”   聂青禾:“不是可以吹瓶子吗?瓶子去掉首尾,把中间划开不就是平板了吗?”   “天哪!”几个胡人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聂青禾,“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居然没想到!你居然懂火神的手艺!” 第122章 志同道合--客从远方来   聂青禾却笑了笑,并不多说,在外人看来就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她试探一下这几个胡人,知道他们懂一些烧玻璃的理论,但是实操不行,他们就是四处漂泊的商人。   说理论知识那聂青禾可不怯场,她可以把什么烧料烧出什么颜色的玻璃,国内的烧料多半会烧出绿玻璃,以及怎么把绿玻璃变无,色都说得头头是道的。   那四个胡人直接把她当成了高人,想让她烧制更高级的玻璃制品,他们愿意买!   聂青禾把他们有限的理论知识,以及当前他们所知的烧玻璃的工艺、工具套到手,基本就没什么兴趣了。不过她也答应等她烧出好的玻璃,比如他们和黄掌柜一样感兴趣的那个玻璃镜子,她就会公开出售,到时候会考虑给他们留几样的。   她带着贺重回铺子,刚忙了一会儿,贺重又跑来说阿大带着客人回来了。   聂青禾忙起身迎出去,阿大最近不知道忙什么,神神秘秘的,他能带什么贵客回来?   很快她就看阿大带着两个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一个男人深眸隆鼻,皮肤白皙,看起来有异域血统。他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脚上一双高靿靴子。虽然衣饰普通,但是身材高大魁梧自带凌厉气势,偏又生了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   另一个是位道长,身材瘦高,穿着靛蓝色的道袍,头上带着莲花冠,滴水成冰的腊月,他居然穿得那么单薄,却又没有畏寒之感,大步走来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势,堪称异人。   三人到了跟前,两人也不需要介绍,就朝着聂青禾抱拳一礼,问候聂姑娘好。   聂青禾不认识他们,忙还礼,刚要让阿大介绍,就听见洛娘子惊呼一声。洛娘子从木质楼梯上飞快地跑下来,朝着那魁梧的男人扑去。   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突然变得这样活泼,当即张开双臂接住她。他可想不到向来内敛沉静的妻子,会这样直白热烈地表达她的思念,顿时双目灼灼。   聂青禾就知道这是洛娘子的丈夫啦,上前见礼,叫了姐夫,又跟那位道长见礼。   洛娘子的丈夫叫唐风,生于漠西与大周交界之地,因为有异域血统,所以从小被村人视为不详的仇人。在他十四岁那年,村里的人相继染了怪病,都怪他招来了灾难,村民们想烧死他,却被洛将军路过救下。   洛将军让军医配药,救治村民,又把唐风带在身边加以培养,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后来洛将军更是将独生女许配给他,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照顾女儿一生一世。   起初洛娘子根本不想嫁给他,更不想和唐风的寡母住在一起,可洛将军做主她也没法违逆。洛娘子让唐风带着她离开京城侯府,住到金台城   婚后最初的时间里,她瞧不上唐风,也瞧不上唐老太,而唐老太也不喜欢她,整天讽刺她梳头都不会,做家务也不行,怎么给人做儿媳?   婆媳俩见天斗嘴。   唐风却不以为意,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洛娘子不会梳头,他就帮她梳,她不会做饭他来做。   唐老太为了摆婆婆款儿,想让洛娘子帮她洗脚,他就先帮老娘洗脚再给媳妇儿洗脚。   婆媳俩斗嘴,他就给两人端茶倒水,还负责剥瓜子。   最后俩人不吵了,只是老娘没福气,没两年就去了。   唐老太没了以后,洛娘子眼见的越发不快乐了,唐风却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他从来没奢望她会和别的女人依恋自己的丈夫那样依恋他,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辈子陪着她,她的身边也只有他,这就足够的。   没想到分别了多半年以后,她突然变了!她居然不怕害羞,当众对自己示爱,这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他知道这份惊喜肯定和眼前这位美丽的聂老板有关,怪不得贺驭那样的人都会迷恋上她,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   道长却是唐风带来的,他给众人引荐一番。   道长叫穆长空,原本是京城皇家道观有名的道长,前些年被人陷害,炼制丹药的时候丹炉发生了炸裂,皇帝便认为是天怒,下令将穆长空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穆长空后来就四处云游,结果在漠北的时候被一个部落头子给扣住了,死活不许他离开。   这一次贺驭去漠北,知道他是大周出来云游的道长,便将他解救出来,交代了他几句话,让他去找唐风,然后一起回金台城。   唐风之前受贺驭所托,就是去漠西、漠南和漠北等地打探情况,因为自己的外形和容貌特征,且他会一些当地语言,所以他以商人的身份去这些地方不会被人怀疑。   寒暄几句,聂青禾说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家,晚上大家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她又让贺重去叫聂红花堂姐等人来跟姐夫和道长见个面,认识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阿大这时候拿出一份红色的礼单交给聂青禾,“姑娘,这是将军的第二批聘礼。”   她看了看礼单,碧粳米、芝麻油、核桃栗子红枣等,还有金钩、瑶柱、海带等诸多海货,各色棉布绸缎,这是要把她家的吃饭穿衣都给包圆了不成?然后是贵重的珍珠玛瑙羊脂白玉,这居然还不是最贵重的压轴礼物?   她视线一扫,眼皮跳了一下,压轴的居然是——一盒宝珠。   这宝珠???   果然,阿大献宝一样把那盒宝珠捧给她,“姑娘,这是京城新时兴的宝贝,胡人不远万里带来的,好些勋贵之家都抢着买,能镶嵌首饰还能做别的摆件,如果将军在家那肯定要给您弄来的。”   言下之意,姑娘放心,就算将军不在阿大也一定会办妥的。   聂青禾深吸一口气,缓缓问:“这是你买的?”   阿大犹豫了一下,笑道:“陛下赏给我们将军几颗,我买了几颗。”   聂青禾打开木盒子,估摸了一下得三四十颗,各种颜色都有,透亮透光度,没有太多杂质,看着比外面那四个胡人的更好一些。她看向阿大:“几颗?”   阿大挠挠头,小声道:“我们端了一个贼窝……”   聂青禾:这是赃物,那不得上缴?不是,这玻璃珠好干啥?就给孩子当溜溜蛋弹着玩儿都嫌重呢,谁那么想不开会做首饰?算了,她拿去当现成的烧料试着烧制镜子应该更省事。   她对阿大道:“行啦,你们不要再去给我弄什么聘礼啦,再弄家里装不下,这里也要满了。”   贺驭之前给过一批聘礼,里面除了贵重的还有一些布料、吃食,东西太多聂家都放不下。聂青禾就让归置一下,把贵重的收起来,日常能消耗的就在聂家和美妆楼分一下。   她之前跟贺驭说过,不要再送聘礼来,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哪里知道阿大又折腾上了。   阿大笑道:“那以后就专门带轻巧的好东西。”其他占地方的就省了。   聂青禾心道,看来得让你忙别的事儿,你就没心思去弄这些了。   结果他们收拾好要回家的时候,赵祯澄和柳老板秦老板等人都打发人来给她送稀罕玩意儿,又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这几家现在都跟着聂青禾尝到甜头,笃定跟着她能赚大钱,所以都想讨好她。一旦京城有什么新鲜稀罕物,他们就会弄来送她,生怕别家送自家落在后面。   聂青禾一一嘱咐他们不要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回头她要带人去琉璃窑厂自己烧。   金家家仆一听聂姑娘要去琉璃窑厂烧,那不就是自家吗?顿时眉飞色舞,把另外几家的家仆都给傲视了一番,然后立马回去报告。   因为聂青禾这句话,金台城刚要紧跟京城风靡起来的玻璃球一下子遭遇了寒流,一个也卖不动了。这消息后来还传到京城去,导致京城的玻璃珠热也开始降温。   冬日天黑得早,聂青禾他们早一些回家。   到了洛家门口,聂青禾就邀请唐风和穆道长也都去家里吃饭。   唐风还有点内敛,穆道长则哈哈一笑,“那贫道就叨扰了,天冷风寒,可有酒?”   聂红花好奇道:“道长,你们出家人不是要吃素吗?你还能喝酒?”   穆长空哈哈大笑,“我们道家不戒荤腥,随便吃酒和肉,我们还能娶媳妇儿呐。”   聂红花觉得很好玩,之前家里来了两个道士做道场,娘还特意把她给打发出去,她就趴在院墙上也没耽误看个全场。她就问穆长空关于驱邪降妖之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妖精鬼怪之类的。   穆长空不说有也不说无,只道:“这街面上分士农工商,我们道家也分不同道行,贫道就专门炼丹炼器,不负责降妖除魔,也不做法事。”   到了聂家,又是一番介绍寒暄。   聂父聂母也已经习惯见各种各样的客人,就如洛娘子说的,贺驭都是他们女婿了,还怕什么别的?   唐风和穆道长都给聂青禾带了礼物。   唐风送的是香料,穆道长送了一个不透明的琉璃杯子。   让当下人看,这可是相当贵重的礼物。   聂青禾跟他们道谢,把礼物收下,问穆长空:“穆道长,这玻璃杯您是哪里得的?”   穆道长笑道:“那首领扣留了我半年,那我走的时候不得顺手牵羊?这是漠西那边商人送给他的宝物,我寻思当做赔偿正好。”   大家都对穆道长的经历很是好奇,听着就跟故事一样惊险。   酒足饭饱之后,聂红花和聂小力少不得要请他多讲讲。   穆道长也不拒绝,就跟两小只聊得兴高采烈,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洛娘子和唐风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小两口聊了一会儿就跟聂家告辞,先回家去了。   二更末的时候,聂青禾就让聂母收拾一下西厢,请穆道长去歇息,她也催着弟弟妹妹早点睡。   聂小力听得意犹未尽,一边用力地打着哈欠一边还想知道后来呢。   他直接抱了自己的小被子,蹬蹬跑去西厢,丝毫不怕生地问:“穆道长,我能和你一个炕睡吗?”   穆道长当然同意,还给他卷了一个铺盖卷,各自躺下,再讲几句聂小力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聂父聂母起来做饭,他们惊讶地发现穆道长已经起来半天了!   穆道长正在院子里练功。为了不吵醒别人,他先是练习静功夫,类似于打坐、站桩。聂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脚尖点地,正金鸡独立一样站在一摞竖起来的砖头上。   聂母不由得夸了一句,“道长好功夫,金台城凌虚观的道长们可没这本事。”   穆道长朝着聂母施了一礼,身形却纹丝不动。   等大家都醒了的时候,穆道长已经开始打拳,不管出拳还是踹脚,虎虎生风。   于是聂家众人都忘记自己本来要干嘛,一溜排在屋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穆道长,时不时地叫好喝彩,惹得左右邻居忍不住踩着梯子看他们在干嘛,最后大家都趴在墙上围观,一起喝彩叫好。   聂小力兴奋得很,“穆道长,我能跟你学不?”   穆道长捋髯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习武又累又苦,你可未必吃得住。”   聂小力攒着小拳头,让穆道长摸他的胳膊,表示自己很有力气,能吃苦,“我要像长安哥哥一样!”   穆道长便开始教着他怎么扎马步,怎么练习习武者的呼吸等等。   聂小力学得煞有介事。   等吃早饭的时候,洛娘子和唐风没过来,聂红花还想去叫却被聂母拉住了让她吃自己的。   聂红花:“那洛姐姐和姐夫饿着吗?”   聂青禾:“姐夫会做饭得很,不会饿的。今儿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红花鬼使神差地摇头叹道:“哎,男人耽误赚钱啊。上一次长安哥哥要走,姐姐请假不去铺子,今儿唐风哥哥回来,洛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青禾:“……”   饭后她和穆道长聊一下,知道他于炼丹一途有天分,很懂水银等的特性,便问问他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做东西。   穆道长已经受贺驭所托,愿意来帮聂青禾了。他好奇道:“不知道聂老板想做什么?”   聂青禾指着桌上那个杂质很多不透亮、形状也有些歪的玻璃杯道:“做玻璃。”   穆道长眼睛一睁,“玻璃?是不是琉璃?一两黄金一颗的那种琉璃?”   他寻思聂青禾开铺子,自然是想赚钱的。这个玻璃杯很难得,八成做不出,那就只能先做做胡人带来的那种玻璃珠,毕竟一两黄金一颗呢。就算做多了以后会便宜,那一两银子一颗都很赚了。   聂青禾点头:“玻璃比琉璃要透亮,甚至可以做成透明的。但是咱们不做这种小玩具,要做更有用的。”她比划了一下,要做掌心那么大的镜子,把玻璃摊平,背面刷上水银然后再刷漆保护,再镶嵌在木质或者铜质的镜框上就好了。至于其他镶嵌门窗以及做玻璃器皿、眼镜、望远镜这些,以后再给他讲。   这时候没有特殊的工具,要想做大块的玻璃是不可能的,但是巴掌大或者更大一些的还是可以的。   穆道长听得非常感兴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懂炼丹的门道!她居然还知道水银,知道水银有毒,知道要用漆保护起来。,立刻就想让聂青禾带他去见识一番。   聂青禾:“穆道长不必着急,咱们可以等年后,这眼瞅着就过年了。”   今儿都腊月二十,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作坊和铺子逐步就放年假了,窑厂自然也一样。   穆道长想想也是,便同意了。   于是年底到年后这段时间,穆道长就在洛家和聂家住下。   聂小力韩韶已经放假,便跟着穆道长练功,顺便背一些普通人听着玄妙头大的东西。   而洛娘子自从和聂青禾交好以后,虽然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情,整个人却是焕然一新的,尤其她丈夫唐风感觉颇深,尤为惊异。   他私下里和穆道长请教过,穆道长从医理、玄学方面给出了解释,聂青禾是洛娘子和贺驭的贵人。既如此,那聂青禾自然也是他唐风的贵人了,所以唐风对聂青禾尤为尊重,对聂家就当至亲一般。   这个年过得富足,不只是吃食的丰富,家庭氛围也是出奇得好,自家人顺心,外人还尊着敬着,聂父聂母俩人出门就有人拱手拜年,这是往年没有的体面。   因为聂青禾那么一掺和,胡人的玻璃珠就没有在金台城掀起什么热度,京城的热度也降温,不至于让人用几袋子玻璃珠就换走大把金银。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媳妇儿,我给你攒了好多宝珠!   青禾:你可别败家了! 第123章 进贡--稀罕物先进献天子。   正月里除了亲朋串门拜年,还要去寺庙、道观,不管是拜神还是请平安符、财神的,反正足足忙活到正月十五。   元宵节满城都去东西南北大街上看花灯,除了官府挂出去的,大部分都是各家铺子扎的。而今年金台城多了家聂氏美妆楼,那花灯自然就更加丰富多彩了。   聂青禾跟洛娘子一起画的各色美人图,唐风带着聂父等人扎的,除了自家铺子,还在大街上穿插着挂了,这可都是美妆楼的招牌。   花灯除了看,还可以猜下面的灯谜,猜中谁家的就去谁家铺子领奖品。   不识字的只能看灯,猜灯谜就是读书识字的福利。   聂青禾穿着棉衣棉裤,外面裹着堂姐给她缝的棉斗篷,裹得像个棉球一样,而洛娘子、珍珠、堂姐和聂红花几个也差不多。   原本她们还要美,结果今年格外冷,看聂青禾一个老板都不介意当棉球,她们还矫情啥啊。   聂小力坐在自己大哥的肩上,坐的高望得远,开心得不行。   他们挤在大街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看花灯,满城市民都挤在这里,那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   唐风、阿大等人少不得都打起精神护着这些女人们,生怕被人挤了或者被人轻薄了去。   贺重和贺粱也来了,父子俩都戴着聂青禾款面罩,再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滑落吓到人,而且冬天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谁也不会奇怪他们的打扮。   贺重的视线围着聂青禾转,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聂老板的跟班儿兼保镖——他也跟着穆道长学功夫呢,穆道长夸他是习武的好苗子,比聂小力有天分。   正走着,贺重敏感地觉察到两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聂青禾的身上,他立刻就警惕起来。   他脑袋一转,立刻就找到了那两道视线的主人,是一位眉眼清俊的读书人,确切说应该是位秀才公。这个男人也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不远不近地跟着,别人都看灯猜谜,他却一直盯着聂老板,而聂青禾他们加快速度,他也会加快速度,他们停下他也会停下,就连他们拐去一边看特殊的花灯,他也去!   没问题就怪了!   贺重虽然从小被孙大嫚儿欺负,可他一直都是一个温和善良不会随便发脾气的人,性格可以说跟贺粱比较像,一般适合看着还有些怯弱不爱和人争斗。   可这会儿他就越来越不高兴。   聂青禾是自己老板,人家已经定亲了,未来夫君身份贵重、本领强大,而且人家又高又挺,还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简直就是贺重梦想长成的样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就觉得他必须保护聂青禾,还得防止别的男人来觊觎她。   他慢慢地落后很快就靠近了那个书生,街上人流如织,靠近花灯的地方就更加拥挤,所以也没人留意他。他趁着人家不注意,一脚狠狠地踹在人家的膝窝处,踹得对方身体猛地前倾,倒在了其他行人身上。   “干嘛干嘛?”人群一下子惊慌起来。   前面的聂青禾等人听见动静回头看,就见后面人群嘈杂,似乎发生了冲突。   唐风几个忙护着她们去路边,免得有人斗殴连累到他们。   很快事态就平息下来,贺重挤到他们跟前,“有位公子脚滑摔了,不是打架,没事了。”   聂青禾几个就继续去逛了。   而身后的宋清远也终于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因为方才踹他的那人又扶住了他,还恶狠狠地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威胁的话,他说“你胆敢再靠近她,我就划破你的脸”。   宋清远下意识就以为这是贺驭的人。他没料到贺驭这般狭隘霸道,居然会威胁自己损毁容貌,看来这是对自己发出的科举仕途警告,如果自己再不知道好歹,就要毁掉他的容貌让他不能再参加科举了。   站在人潮如海的灯街上,一阵寒风扫过,给他吹了个透心凉。   他没想到贺驭表面高高在上、矜贵清冷,内心竟然如阴暗。他又有些担心,青禾嫁给这样霸道冷酷的男人,独占欲这般强,以后会不会欺负她?   他不能放任不管,看着她落入火坑,可他……如今的身份又哪里是贺驭的对手?   他必须往上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能跟贺驭抗衡,才能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给她力量。   哪怕自己不做什么,只要自己以她娘家人的身份出现,贺驭就该掂量一下。   他慢慢地退出人群,转身往府学去,他要回去专心读书准备来年的秋闱,务必高中再进士及第!   过了元宵节,商户们全都正式营业,大家又忙碌起来。   转眼就是堂姐出嫁的日子。   秦老板如约送了堂姐一座小院子,作为她个人的资产,聂家陪送的嫁妆加上赵家给的聘礼,也凑足了一副标准的嫁妆。除了堂姐自己赚的钱,聂青禾又给她三十两银子做压箱底。   聂家大哥大嫂自然没来给女儿送嫁,聂父聂母也怕侄女伤心,所以更要把婚事办得体面热闹,就如同自家嫁闺女一样。   如今因为聂青禾的地位,堂姐的婚事要想不热闹都不可能,不只是美妆楼,还有她的那些生意伙伴,逮着机会就给聂青禾示好套近乎,赵家更是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断然不让人觉得怠慢聂老板的堂姐。   聂云朵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临要上花轿前跪在二叔二婶跟前哭得十分动容。   若不是二婶善良,青禾能干,哪里有自己的今天?虽然叫二叔二婶,可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恨自己不是他们的亲女儿,不能叫他们爹娘。   聂父聂母都当她伤心亲爹娘不来送嫁,心里委屈,少不得要好好宽慰一番,“反正成亲以后还在美妆楼做工,三天两头的就和青禾他们回来吃饭。”   堂姐点点头,心里偷偷地叫了声爹娘,然后就伏在聂大力的背上由他送上花轿。   堂姐的婚事让聂家和美妆楼热闹了三天,之后她依然在美妆楼上班,赵祯潞则跟着柳征继续给贺粱帮忙,除了晚上小两口要回自己的家,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这边堂姐刚出嫁,穆道长就耐不住了,找到聂青禾:“丫头,咱啥时候去烧那个一两金子一颗的琉璃球?”   聂青禾正看显学书斋高老板让人送来的试印书样,当然所有的雕版还没有刻好,只是做好了部分,他就试着印了一些给聂青禾跟洛娘子过目。   洛娘子这会儿还跟唐风整天腻歪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聂青禾跟贺驭刺激得突然开窍了,小夫妻俩开始了先婚后恋的模式。自然的就只有聂青禾亲自过目了。   聂青禾看穆道长那么急切,想想就让大双儿和贺重去收拾一下,他们这几天就出发去青州府博山。   之所以选择去博山,是为了去那边寻找更好的材料,等找到合用的烧料就可以在金台城外面的窑厂烧玻璃。这时候烧玻璃必须手工一个个吹制,不能大批量烧窑,所以有个打铁铺那么大的地方就够用的。   洛娘子还想跟着去却被聂青禾劝住了,聂青禾让她在家里坐镇美妆楼,免得自己不在有什么突发状况别人处理不了。等他们去找到合用的材料就回来,到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怎么烧吹玻璃。   美妆楼有洛娘子坐镇,珍珠、杜玉兰和堂姐几个帮衬,自然没什么问题。   杜玉兰婚后不能天天来,却也隔几天来一次,其他时间就在自家给人梳妆或者出妆,听说聂青禾要出远门,她就住到美妆楼来给帮忙。   聂青禾只带了贺重和大双儿,阿大自然要随行护送,穆道长也不是一般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宝宁知道以后就跟衙门申请了四个差役,一起护送聂青禾等人去。   聂青禾还想拒绝,秦宝宁却道:“聂老板,你可让我们跟着吧,这出远门路上并不总是太平,若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咱金台城这六家还有衙门可都舍不得呢。”   不只是聂青禾的夫家地位和身份,更重要的是她的能力,这可是棵摇钱树啊!   金台城六家在乎,知府衙门、县衙也一样在乎啊,几位大人虽然没有明着入股,可他们都有代言人啊,别人替他们入股也是一样的,还不担责。   聂青禾便领了,这一路上还能住驿站,比自己赶路舒服多了。   到了博山以后,负责招待他们的是金家姻亲严家。严家负责一片御用窑厂,专门烧制皇家琉璃瓦件。除了御用窑厂,他们也有一些民用窑厂,专门生产当地需要的陶瓷产品。   严家的当家主母是金家老板的大姐,如今的家主叫严文昭,五十来岁,胖墩墩的,看着特别和善富态,但是一双不大的眼睛却精光四射。   他们早就得了金老板嘱咐,不管聂老板有什么要求,一定要好好配合聂老板。   聂青禾管严文昭借了一座小的烧窑,这里已经开始用焦炭烧窑,焦炭是晋地运过来的。聂青禾让严文昭帮忙准备一些工具,例如特制的铁管,顶端安装上合适的玉石嘴,类似于长长的烟袋管。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烧吹制玻璃、塑形等需要的工具,夹子、剪子等等。除此之外还得对现有的窑坑进行一定的改造,附和烧玻璃的要求,还要在旁边准备一座小的退火窑。   在严家准备工具的时候,聂青禾也带着穆道长和阿大等人四处寻摸各种需要的烧料,当地没有就去海边找,这里没有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找。什么石灰石、长石、白云石、石英砂等,以及能烧草灰提纯制碱的海草。   找齐以后回到严家,她需要的材料也差不多做好了。   聂青禾就带着阿大和穆道长去窑厂烧制,起初她没有直接用烧料,而是把阿大弄来的玻璃珠当烧料重新回炉加工,让他们快速直观地感受一下。她借此把烧、吹玻璃的过程,以及一些基本方法告诉他们,让他们以此来摸索烧玻璃的方法。   她虽然知道很多理论知识,但是从来没有自己烧过,所以具体怎么才能做出需要的玻璃来,她并不会,她只能告诉他们方法和工艺然后提要求,让他们不断试验改造。   穆道长和阿大两人都会功夫,力气大,速度快,简直就是吹玻璃的不二人选啊。   贺重聪明伶俐,手脚利索,学东西很快,他也成为穆道长的好帮手。   三四天的功夫,三人就把熔化的玻璃珠又重新做成了圆的、扁的、大的、小的各种玻璃件儿。七天后,阿大做了一匹玻璃小马,他让大家猜,大双儿说那是一只兔子。阿大就知道自己没这个天分了,只能做帮手。   贺重吹了一朵花,花比较好做,趁着玻璃熔液软的时候赶紧塑形即可。   穆道长做了一只小猪。   聂青禾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小猪,竖着大拇指连连赞叹:“穆道长不愧是炼丹高手!咱们家的镜子和玻璃产品就全靠您啦!”   曾经多少人恭维巴结他,可穆道长却觉得都不如这一刻来的骄傲自豪。   以前炼丹是有现成丹方,炼制的丹药也并无独特之处,可现在烧的玻璃却是独一无二的!   这在大周地界上,他是烧制玻璃的第一人!   他尤其喜欢把玻璃吹制、塑造成型的那个过程,有一种掌控了天地间神秘法则的感觉!   在这种热血的激励下,穆道长不怕累不怕热,在窑厂里穿着单衣单裤废寝忘食地研究他的玻璃工艺。   再十几天以后,在阿大和贺重的帮助下,穆道长做出四个拳头大的玻璃碗,聂青禾跟大双儿帮忙绘制了花纹。   等聂青禾觉得穆道长塑形手艺越来越熟练以后,就开始让他们试着吹制圆柱形的玻璃瓶子。   只有第一次因为瓶子太长,旋转不及时导致玻璃熔液垂落失败,第二次以后就没有再脱落过,然后及时吹气、塑形,虽然期间也会因为冷却过快导致爆裂或者其他原因失败,但是数日后,穆道长就做出了符合聂青禾要求的瓶子!   巴掌大的瓶子,掐头去尾以后瓶身并不大,但是对聂青禾来说足够了!   这个做熟练以后,聂青禾就让他们做了一批灯罩。玻璃灯罩,透明透亮,防风防火,不会像纸、绸灯笼那样容易引燃。   做好了玻璃灯罩,聂青禾就直接罩在烛台上,原本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一下子稳稳不懂了。   大双儿:“好神奇!”   聂青禾让他们多一些玻璃瓶身,然后趁热划开,再回炉将其摊平,用工具尽量压平整,最后将其挪入退火窑。   等时间差不多,打开退火窑将平板玻璃拿出,虽然大部分都碎裂,可却也留下了两块巴掌大的平板玻璃!   成功了!   因为激动和火炉的炙烤,聂青禾小脸通红,头发都湿淋淋的满是汗水。   她开始猛夸穆道长,给他夸得天纵英才,真是天上有地上物的厉害人物!   阿大:“???”我天,我们未来的将军夫人竟然是如此会拍马屁之人,说好的可爱小仙女呢?说好的淡定优雅小夫人呢?将军啊,你快回来!   做出了玻璃,聂青禾和穆道长就开始研究给它一面涂水银的事儿。   水银这东西,穆道长比谁都了解,因为这本身就是道士们炼丹途中发现的,深知其厉害。   毒性重,易挥发,还会吃掉其他金属粉末。   他知道工匠们鎏金的手艺就是借助水银吞噬了金粉,把混合物涂抹在器物上,水银飞掉金粉就留在了器物上,所以叫鎏金。   这怎么才能让水银粘在玻璃上做成镜子?穆道长不知道,所以他看聂青禾,小姑娘肯定知道!   他如今已经开始怀疑她也许是他们道门的什么仙君带着慧眼转世了,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聂青禾告诉他窍门,先把玻璃切割成需要的形状,方形、圆形、椭圆形等。再用锡箔贴在玻璃上,然后把水银涂抹上,水银会融掉锡箔产生新的银白色液体,干了以后就牢牢地粘在玻璃上。   这样镜子就成了!   不过水银有毒,为了保护使用者,也保护水银不被破坏,外面还要涂抹多层保护漆。先把生漆涂抹几层,然后再把掺了朱砂的红漆涂抹几层,最后再给套上一个轻薄的铜质或者木质的壳子,镶嵌在镜框上,那么这个带框可活动的小镜子就做好了,还可以做成带手柄的靶镜。   聂青禾一手举着一个小镜子,分别照向穆道长和阿大,笑道:“是不是纤毫毕现,就跟眼睛看到的一样?”   两人凝眸瞧过去,镜子里映着旁边的火光,照着他们各自的脸庞,清楚得让人怀疑人生!   阿大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阿二的脸,惊呼道:“我和阿二果然是孪生兄弟!”   穆道长左右照照,笑道:“贫道居然还挺好看的!就是眼角有皱纹了,呀,原来我右耳朵的拴马桩是这样的啊!哈哈哈哈,终于看清楚了!”   聂青禾而大双儿和贺重也过来看看,大双儿看得爱不释手,惊呼连连,贺重却在看到自己眼睛的时候,吓得立刻扭开头不敢再看,生怕看到自己吓人的地方。   聂青禾也不逼他,朝他笑笑,夸他学东西快,可以给穆道长做助手。   两个月的时间,聂青禾他们做了一百个大小不一的灯罩,五十面或方或圆的小镜子。其中要进献皇帝和皇后各九个灯罩,分别绘制龙凤花纹。   另外还有各九只绘制了龙凤呈祥的玻璃碗,还有两盏拼凑起来的大莲花灯,这些都是要进献给帝后的。   这时候一旦发明创造了什么稀罕物,那第一个自然是要呈献给天子的。如果获得天子青睐,那么既能名利双收,还能获得皇商的身份,以后她的商路可就更宽广了。   聂青禾想把穆道长作为制作大匠在进献书上署名,可穆道长却不肯,让她署贺重的名就好。   贺重更不敢了,毕竟穆道长才是大师傅,他是助手而已。   聂青禾:“我作为老板我来决定吧。”   署名就是聂氏老板,烧制大匠穆长空,二匠姬阿大、贺重,烧制窑厂博山严家。   聂青禾亲自写了进献书,然后让阿大带队,青州府衙派兵护送,严家派车队,把这些玻璃制品送外金台城和京城进献皇帝。   京城,这个时节西域商人和海外商人云集。   他们或者兜售各色珠宝,或者兜售各种名贵香料,而今年的主角就是玻璃珠。   这批西域商人一共带来了几千颗玻璃珠,他们原计划抵达大周以后就分头行动,迅速占据大周的各大城池,利用新鲜感来兜售他们的玻璃珠。   他们第一次只拿三颗,第二次拿十颗,然后慢慢地往外拿,中间还要假装卖断没货,大幅度提升价格。   一颗玻璃珠从最开始五百文一颗,被他们炒到了一两银子,然后迅速就一两黄金,贵的时候炒到过五两黄金。   原本他们计划要在大周敛财百万的!   可让他们郁闷的是从去年底开始,金台城不知道怎么刮起一股邪风,说他们的玻璃珠不值这个价儿,是便宜货,顶多五十文钱一颗。   还说这是小孩子玩意儿,要想卖钱得用照得人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才行。   他们原本以为是大周商人故意扰乱视听的,年后就会好起来,结果二月以后博山那边送出来不少玻璃珠,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甚至还能做成小花朵、小瓜果之类的摆件。   一个才一百文!   有了那些花样,那玻璃珠可就更不值钱啦!   那些商人只得降价一两银子一颗,就这样那些精明的大周人居然也不肯要了,他们说顶多三十文钱一颗。   岂有此理!   正当他们想集体去金台城会会那位聂老板的时候,突然皇城传来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聂氏进献给皇帝九面水银镜!   那镜子照出来的人,就跟你眼睛看得一样,真真的!   一下子,整个京城都沸腾了,都想见识一下那水银镜到底是个何方宝贝。 第124章 清河县主--龙颜大悦   当时阿大亲自带人护送贡品进宫,在皇城初步检查以后又送去鸿胪寺,把每一样贡品都仔仔细细检查无误也没有危险之后,这才进献给皇帝。   皇帝是在退朝后在干清宫召见的阿大等人,他很亲切地询问了贺驭那未来小夫人的情况,然后才让贴身大太监念聂青禾的进献书。   进献书写得很直白而恭敬,这符合聂青禾半路学识字的情况,而且没有过多的修饰让人看得很舒心亲切。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大周天下,四海升平,愿吾皇如日中天,百官明镜高悬……特进献明镜数面……”   当然聂青禾在进献书里,也写明了水银镜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并且着重标注了水银镜是有毒的,切莫损毁后面的油漆保护层以免中毒,切记切记。只要不胡乱破坏,拆毁镜子,是无碍的,若是打破了也不要故意去刮掉油漆保护层,也是无碍的。   皇帝听得好奇,看着扣在托盘上的红木柄靶镜,禁不住拿起来瞅了瞅。当他把镜子转向自己的时候,向来淡定稳得住的皇帝差点惊呼出声,太震撼了!   那感觉就好像白内障病人的眼睛突然恢复了光明一样,一下子将眼前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真的纤毫毕现!   皇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自己的龙颜,清楚得把那黑白分明的眼、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甚至还有眼睫毛下面的一颗小黑痣、面颊上的汗毛、鼻子上的毛孔等等,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地就左右侧头,上下换着角度地打量自己,想要好好地把自己的模样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看久了以后,他发现自己比那些同龄的大臣看起来要年轻得多,而且亲切宽容中也不失威仪。   嗯,是个好皇帝面相!   这一下龙颜大悦,再看看龙纹玻璃碗,龙纹灯罩,晶莹璀璨的莲花灯,那心情直接就是盛世明君!   帝心大悦,赏!   聂青禾得了一盒珍珠,百两黄金,千两白银,御赐聂氏皇商封号,专门为皇家供应玻璃物件儿和一部分胭脂水粉等。   穆长空得了五百两白银,御赐玻璃大匠封号,皇家御用玻璃大匠。   皇帝看到穆长空那个名字还眼熟了一下,不过却没多想,毕竟当初不用穆长空炼丹,也没说过不许他做镜子啊。盛世明君,自然不会计较这种些许小事。   聂青禾和穆道长受封,原本需要进宫谢恩的,但是聂青禾是贺驭定了亲的媳妇儿,且没有特殊身份,这时候皇帝召见却不合适,所以皇帝下令让她继续研发更好的玻璃制品,等贺驭回来,让他们一起进宫谢恩便好。   虽然没进宫觐见皇帝,却得了个御赐皇商的封号,于聂青禾来说自然是一步登天的感觉。   她可以用这个身份扩大自己的生意版图,提起腰杆子进军京城啊!不管京城大户再多,巨贾再多,他们也不能奈何她了。   她是御赐皇商!   当然她做了皇商也不想挤兑别人,只想扩大生产规模和合作范围,顺便借助皇帝的影响,让人帮忙寻找研发人员,组建一支研发队伍而已。   进贡的镜子数量有限,原本十分慷慨大度的皇帝这一次出奇的吝啬,一面镜子都没有赏赐下去,全部留下,因为上面都是龙纹,这必然是聂老板单独进贡给皇帝的,不能赏赐臣子们。   当然聂青禾进献给皇后的,他还是让皇后带走了,而皇后也用同样理由自己保留了。   至于玻璃灯罩、玻璃碗、莲花灯,都是龙凤纹,这就是进献帝后的,依然不可以赏赐下去。   所以,你们大家都跟着瞧瞧,开开眼就行了。   皇帝的意思既然聂青禾可以做出来,那么其他人且等等,她必然还会继续进贡的,到时候再赏赐下去,或者做多了他们可以自己去买。   反正朕和皇后的,就不分了。   于是满朝文武只能看,满城勋贵也只是见识一下,却不能拥有,简直要挖他们心肝一样难受了。   这世上什么奇珍异宝是他们买不起弄不来的?怎么这明镜就不能拥有呢?   谁做的?金台城、聂青禾、御赐皇商!   好勒,既然是御赐皇商,那肯定还得继续做镜子,继续给皇家发货,这样大家按照品阶排排队,挨着领……买呗!   他们打听到聂青禾这一次做了五十多面镜子,除了给帝后进贡的还有三十多面呢!   于是他们又蜂拥去金台城,金台城自建城以来,就没到过如此多的大人物,简直堪称奇景。   如果说西域商人刚把玻璃珠带给大周人的时候,给了他们很大的新鲜感。   那么现在聂青禾做出能把人原原本本、纤毫毕现映照出来的镜子,对人们简直就是巨大的冲击,那震撼是无法估量的!   他们习惯了铜镜里自己朦朦胧胧的样子,看别人可以看清模样,看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哪怕看水中的倒影,也只能对自己的样子有个六七分的了解,并不能如自己看别人那样清清楚楚。   可现在,他们看见了!   水银镜的出现对整个大周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它让人们真正地开始认识自己,让人们的内心和思想有了一种震撼的感觉,同时也有了一种冲动,就是想知道更多的冲动,能够接受更多新事物的冲动!   美妆楼差点被人挤爆了!!!   聂青禾原本带了那些镜子,是想给六家一家送一面,然后给府衙几位送一面,再天价卖给几个胡商两面,把他们用玻璃珠敛的银钱再赚回来,然后让他们去别国用镜子换钱去。   结果被京城的贵人们这么一搅和,聂青禾手里一面都没剩下,更别说送人了。   这来的都是谁?虽然他们没有直接亮相,也没有以权压人,可聂青禾都猜出来了,有太子和诸皇子派来的幕僚,有诸受宠的妃子们打发来的家人,还有两位颇受陛下尊重的老王爷的家奴,其他那些勋贵都还没轮上号呢。   镜子是如此,灯罩、玻璃碗的自然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去了。   聂青禾发现她若是想让普通人也用得上镜子和玻璃灯罩,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实现不了,不只是价格的问题,而是产量的问题。   虽然聂青禾说以后会做很多,价格便宜很多,让大家不要抢,可他们才不听呢。对于要面子的勋贵之家来说,拥有这样东西落在别人后面,那就是奇耻大辱了。   多花钱,先拥有,那就是体面,是身份的象征!   那些勋贵之家已经自行按照他们贵族圈公认的身份权势地位排好了队,聂青禾只有制作权,没有售卖权,做好了人家直接付钱拿货走人,然后下一批继续排队。   好在他们也还是讲道理的,一家就买走三面,并没有要很多。   就算这样,聂青禾的腰包也一下子鼓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大周朝真是富甲天下!而财富一多半都在这些勋贵之家手里!   对,给他们掏出来,让这些银子进入流通!   不流通的货币就是废铜烂铁!   于是聂青禾立刻拿着这些银子,再物色一批身强力壮、头脑聪慧、手巧伶俐的男人,让他们火速跟着穆道长学习烧制玻璃。   给皇家当工匠,不管工钱多少,那体面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今她既有钱,又有名,还有地位,想做什么官府都给开绿灯,缺资金可以上折子跟工部要点研发银子,缺人手可以去工部或者负责匠户的部门求帮助,很快就能找到合用的。   她请闫先生以及工部的一位官员,帮忙物色那些做官没前途,但是却有天文地理、算数机械等天分的底层官吏和学生,她要组成一个高素质的研发组,由她来不经意地启发、传授那些理论知识,由他们来加以证实研究。   人手多起来以后,产量一下子就上来了,等把勋贵之家喂得差不多,也就有余量卖给其他人了,总之不至于抢不着而神仙打架了。   普通人是不会为了这么昂贵的东西在美妆楼打架的。   但是,普通人最喜欢看热闹!   金台城内外的百姓都想看看那神奇的水银镜子,甚至还有京城的人特意骑马赶来瞧。   各地商人更是闻风而动,迅速往金台城集结,都要买这个帝后都惊讶不已的宝贝。   为了就近生产,聂青禾把玻璃厂搬到了金台城外,备料区、烧制工作间、仓库等一应俱全,专门有人从外地选烧料用马车或者船运送过来。   仓库距离码头也不是很远,打包以后直接运到码头装船,发往京城或者苏杭等地。去往漠北漠南的,从京城转运,去往漠西的则从漠南转运,而还有一些要从通州或者苏杭等地出海。   聂青禾主要负责加工制作,销售基本都是交给别人,海外生意也不例外。   京城、苏杭等地都有海商,他们如今也和金台城六家合作,购买聂氏产品发往海外。除了清洁品、护肤品和彩妆等,他们尤其喜欢镜子。   在勋贵之家们不再疯抢以后,聂青禾也还是控制了水银镜的生产数量,暂时不卖给普通老百姓,先从海商那里赚几票。海商们都是卖给异国国主或者贵族等,一次就卖那么一两面镜子,简直就是天价之宝。他们自己知道这个肯定可以卖很高很高的价格,所以聂青禾自然也不客气,也要一个很高的价格。   她专门做了一批镶嵌宝石的金银镜框的镜子,花里胡哨的,就为了卖给胡商和海商们,让他们拿到那些喜欢堆砌宝石的国家去售卖,到时候可以换回更多的宝石,她可以回购那些宝石,或者用镜子什么的换!   后来真有海上和胡商再度返回金台城,他们反馈给聂青禾的信息,那批镜子真的让他们一路暴富!有人用一面镜子换过一箱子各色宝石,有人用一面镜子换过数十个美人,有人用一面镜子换过上千两银子。总之那些出海的商人,只要胆子足够大,就总能获得巨额报酬。   聂青禾在这里又发了一笔财,可以当做研究新产品的扩展资金。   等打发了异域商人以后,她开始慢慢地把镜子的价格降下来,在国内她只管制作不管销售,都交给金台城六家以及和他们有业务往来的京城、苏杭等地的商人。   起初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她发货价就是十两银子。国内各大商人拿去以后,零售价基本在三十到五十两之间,端看距离金台城远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玻璃镜的产量自然就高了,聂青禾就把发货价降到了五两,她计划着三年以内把镜子的发货价降到三百文,然后保持不变。毕竟要开工钱,要烧料,要焦炭等,成本并不是很便宜。   转眼第二年,进入五月以后天气日渐热起来,美妆楼的生意又要根据节气进行调整。   护肤品和彩妆的销量明显下降,尤其普通款的口脂和面霜,而清洁品的销量却急速飙升,尤其各种沐浴膏和洗发膏。   让人意外的是面膜膏的销量却稳中有升,也许因为这款面膜膏具有药用修护效果,不但能够滋润、美白还有很明显的淡斑祛斑效果。   很多男女顾客在用了一个冬天以后发现自己的皮肤不但滋润弹性,而且去年晒出来的斑痕都变淡了很多,所以在日头毒辣起来之前,面膜膏的销量就增长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在草原部落的贸易中,聂氏清洁品和护肤品起了很大的作用,如今已经成为和茶叶一样不可或缺的贸易品,且大受欢迎。   不但漠南漠北流行,甚至还有西域商人都从那边买货,然后顺着漠西往西去,把这些神奇的产品带回去,让那些莫西商人大大地赚了一笔。   随着花朵开始渐次盛开,聂大力和贺粱那边的彩妆作坊就繁忙起来,他们要做聂青禾说的新款口红膏、腮红、眼影膏等。   因为现在国内外的销量都很大,他们每天马不停蹄地生产,那订单也都排到来年后去了!   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聂青禾就把清洁品的作坊和他们分开。   清洁品的生产技术已经成熟,就用陈子健负责,带着一批伙计们专门做洁面膏、洗发膏、沐浴膏等。   肥皂、香皂那一块业务却交给赵祯潞来负责,让他暂时做这边的管事,带着伙计们搞生产。   这样聂大力就专心负责护肤品和美妆品的制作,等他再培养了得力人手,就可以把护肤品和美妆品再分开。   随着天气变热,编织作坊的工作也要调整,冬天的毛线帽子、围巾、披肩、袜子、手套等暂停,早就开始编织那种细丝线的防晒、装饰性手套、面罩以及薄袜子。   如今美妆楼住不下那么多女红,聂青禾就另外买下了一座大的院子,让张婆婆一家带着女工们住过去。   张婆婆和聂红花如今负责带人研发新品,已经不再编织大货,她们也培养了好几个得力的助手当管事,所以虽然忙却并不会乱。   温娘子原本把铺子交给聂青禾,自己闲着享福什么也不用做,结果一个冬天就闲得开始长毛。过了年二月一开工她就主动去和珍珠等人交流,先跟着学了聂氏化妆法,每天把自己画得像二十来岁的成熟娘子,又年轻又美丽。然后她又跟着张婆婆和聂红花学了钩针和棒针编织法,给自己勾了两件飘逸的披肩,现在她成了洛娘子的忠实读者,整天追着催着让洛娘子赶紧写后面的故事。还主动帮着洛娘子整理稿子,纠错、誊抄等等,每日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现在梳头、化妆这一块归珍珠负责,她是管事,配了两个妆娘当助手。原本美妆楼的那些妆娘,留下七个,走了两个,被辞退了六个,另外还培训了十二个小姑娘。如今她们虽然彼此会有竞争,却是良性竞争,谁做得好做得多就能多赚钱,而不会挤走别人。   除了之前梳头、化妆的业务,现在美妆楼又增加了药浴、美容等新项目,一经推出便引来了大批主顾。当然为了美妆楼的名声和女工们的声誉着想,目前这一块只做女客生意,男人一律免进,想要享受可以买产品回家让自家丫头小厮帮做,交钱就可以来美妆楼培训。   药浴、美容这块的工作,由杜玉兰和堂姐两人负责。   而聂青禾现在的精力主要在玻璃制作上,去年镜子制作进入稳定期以后,她就开始带人研究近视镜片和老花镜片,冬天就研究明白了,然后继续研究制作望远镜的物镜和目镜镜片。   当然靠她自己是做不出的,所以她集思广益,除了穆道长和阿大、和贺重,另外还有二十几个年轻熟练的青年。   此外研发组如今也有十二个人,都是科举或仕途无望,而对天文地理、航海、机械等颇有兴致的书生和底层吏员。   原本他们生活拮据,跟着聂青禾以后,每个月最少也有五两银子,立刻从贫困进入了富裕模式,把他们感动的虽然不明说却一个个份外拼。   聂青禾给他们成立了一个奇技小组,让他们专门研究她要求的那些东西,当然如果他们自己有灵感也可以做别的,费用由她来承担。   “聂老板,您瞧瞧这个!”方准托着一个铜质单筒伸缩望远镜过来找聂青禾。   方准是闫老先生介绍给聂青禾的,他是沉寂的姑父,颇有点本领,只是不善言辞也不善奉承上司,在工部一个小官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年。   聂青禾把他请来以后就觉得真是请对了!   方准带了几个人一直在研究镜片,他们早就改造了最初的绿色玻璃,做出了透明玻璃,后来也做出了凸透镜和凹透镜。不等聂青禾告诉他们,方准就发现这两种镜片厚薄不同,看到的东西就有很大区别。   在聂青禾的引导下,他们就定性为这是镜片的度数不同。   一开始近视镜没什么用,因为除非是天生近视的,一般人并不会近视。因为普通人不读书,读书人正襟危坐,脊背挺拔,也不会低头歪脑地姿势看书,书上那毛笔字还大,所以近视患者极少。   老花镜倒是很有用,因为老花眼是随着年龄增长,眼睛出现的老化现象。   这可不只是读书人会老花,那些工匠、绣娘乃至普通人都会老花,而做精细活儿的工匠和绣娘等人就尤其需要老花镜了。   现在老花镜销量极好。   大周原本就有老花镜,只不过是透明水晶打磨出来的,不只是价格贵,材料难寻产量就少。现存的老花镜款式也单一,基本就是两个镜片镶嵌在镜框上,没有眼镜腿,用绳子系起来挂在脑袋上。   去年冬天聂氏做出了好几个度数的老花镜以后,一下子就取代了水晶老花镜。她让人直接做上了眼镜腿,用软毛线缠起来,两条眼镜腿也用线连接起来,防止滑落坠地摔碎镜片。   高档的就用金镜框,配上金链子,一副眼镜十二两银子,如果镜片破了,只需要花二两就能换新镜片。   中档的就是用其他材料做镜框,配的是绳子,一副只需要三两半银子。   当时老花镜一出,那抢购的局面跟玻璃镜的时候差不多,各大老板、掌柜的都去排队,生怕买不到。   不过为了让真正需要的人买到老花镜,聂青禾一开始不允许其他商家进货,只让真的有老花眼的人到铺子来试戴,挑选合适的度数,一手交钱一手拿走眼镜。   在这样的保护下,学院书院的老学究们,大年纪的掌柜们,以及一些工匠和绣娘等,都买到了合用的老花镜。   当然刚生产出来的时候,惯例是先进献皇帝的。聂青禾给皇帝进贡了所有度数的老花镜,镜框是金的,配着金链子。皇帝和皇后把玩得爱不释手,两人一人留了一副,虽然现在还用不到,剩下的就赏给了其他老先生和老臣们。   皇帝还下令,把老花镜加在常规贡品里,他要用来赏赐大臣以及读书好的学生们。   聂青禾他们给皇帝进贡的贡品,其实是有银钱补贴的,虽然没有零售那么贵,但是也不少,每隔一段时间阿大就可以拿着单子去户部支钱。   老花镜做工成熟以后,方准就带人研究聂青禾说的望远镜。   经过数千次的试验,他们终于做出目前倍数最舒服的望远镜,六倍单筒伸缩望远镜。   聂青禾拿起那根单筒望远镜,把左眼凑上去,慢慢地伸缩铜质镜筒,视野从模糊渐渐地开始清晰起来,然后抵达一个最清晰的位置。   好了!   她试着看了看周围,结果一下子把穆道长和阿大几个拉到了跟前的感觉,仿佛站在半臂的距离对视一样震撼。   她赶紧把望远镜放下。   贺重:“老板,怎么啦?”   聂青禾:“给你看看。”   贺重就拿起来摆弄摆弄,然后对着一侧看过去,结果穆道长恰好看过来,眼对眼吓得贺重立刻放低了望远镜。他笑道:“比平时说话还近的感觉,有点吓人。”   为了防止过高倍数的望远镜带来太大的冲击和变故,聂青禾让方准他们暂时就只生产8倍镜以内的望远镜。   到了这时候,要想再进一步,那也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聂青禾不想发展太快,毕竟现在很多知识和科技跟不上,贸然观察到天空的奥秘无异于一场灾难。   会吓死他们的,甚至可能引发动乱。   而且方准他们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是在聂青禾的理论支持下有针对性试制出来的,并不是他们一步步推导发明出来的,自然的他们就会缺少很多必须的知识基础,缺少她的关键性指导,他们也不可能再进步神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摸索研究,也就不会引起什么大麻烦了。   这一次他们做了一批不同款式的望远镜,有单筒伸缩望远镜,适合行军打仗用。还有双筒单握望远镜,这是顺手做出来给皇帝和皇后们站在宫阙上展望京城用的,看看赛马、蹴鞠之类的。   为了显示这东西的高贵不俗,单握望远镜只有两个进献皇帝和皇后,其他的伸缩望远镜则以皇帝的名义赏赐给带兵的将领,比如洛将军、贺驭以及其他需要的将领。   这一次进献宝物是在早朝大殿之上,皇帝并不等退朝以后再看,直接让人呈上来。   当他拿起单握望远镜往下那么一看,先是对上了一张笑得无比恭敬谄媚的胖脸,那脸白得就跟发面馒头一样放光!因为皮肤太白,皇帝几乎看清了他翕张的鼻孔上探出来的两根黑色鼻毛!   皇帝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拒绝再看!   他再一次凑上前,又往另一边看了看,这一次对上一张格外严肃坚毅的老脸,眉心一个川字,眼底俩大眼袋,嘴角耷拉得很厉害,扯着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看着特别不好相处。   哎,陈阁老是真的老了啊!皇帝心里感慨,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吧?怎么就这么老了呢?看来还是朕修身养性保养得好!   此时陈阁老眼皮一翻,好奇地看向皇帝,于是皇帝就和他的眼珠子对了个正着!   皇帝:……!!!   他发现平日里面对面不敢直视他的群臣们,这会儿都好奇地偷偷打量他。他们以为他看不见,殊不知他用这宝贝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真是个宝贝!   皇帝把望远镜对准了大殿门口处,这一看给他惊得差点直接从龙椅上跳起来——他居然把大殿外站岗的金吾卫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可皇帝脸色却没有什么异样,一如既往地龙颜平和而威严,让满朝文武看不出什么端倪。   皇帝满心都在想这宝贝绝对不能落入普通人之手!若是他们用这宝贝整日价偷窥皇宫和官衙,那皇帝还有威严么?   绝对不能被他们拿到!   他立刻示意大太监,待太监附耳过来,他低声吩咐,让聂青禾务必不能随便制造此宝贝,只能进贡皇家,不可卖给商人以及异族。   大太监忙去拟旨。   皇帝又试了试单筒伸缩望远镜,果然如聂青禾所说,这个很适合骑马单手观望,方便简单。   他起身站起来,左手持镜筒,右手开始伸缩合适的位置,等调好以后,他不由得心里大为赞叹。   这个居然比方才那俩眼睛的看得更远更清楚!   简直就是千里眼啊!!!!   他一高兴,直接将这个命名为千里眼。   皇帝派人将两支单筒伸缩千里眼送去给洛将军和贺驭。   去岁秋贺驭解决掉漠北的不合作顽固派,在漠北建立了直通漠南的榷场。   如今漠北各部落也愿意和漠南一样,跟大周进行榷场交易,用马牛羊、奶酪、羊毛等来换取茶叶、丝绸、瓷器以及玻璃镜子、清洁护肤彩妆等。   贺驭他们还勘察了漠北地形,找到一片适合农耕的地方,让人教着他们种植春小麦、包菜以及胡萝卜等农作物,大大地丰富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自给自足,不会风吹草动就想南下劫掠。还让他们多种一些红蓝花,到时候可以采摘花朵给大周用以换取更高品质的口红膏、胭脂膏等。   如此稳定了大周和漠南漠北的关系以后,解决了后顾之忧不会让大周多处受敌。   今年四月里,贺驭已经带领一支小队从漠北秘密转去漠西,打算和洛将军两面夹击,给漠西部落以沉重打击,彻底将他们赶出玉门关去。   原本贺驭跟皇帝进言这个计划的时候,预定需要五年,没想到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决战就要开始了!   皇帝觉得聂青禾此时献上千里眼,将对战局起到不可估量的影响,必然会让洛将军和贺驭如虎添翼!   他坚信,大周必胜!   这一战如果胜利必将重创漠西各部,那么大周至少能获得五十年和平,不会再被北部草原部落骚扰。这将是承前启后的大盛世!他也必将成为留名青史的圣君!他内心渴望若史官对他的评价能超过先皇,那自然是更好的!   皇帝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两天千里眼之后,经过深思熟虑,让秉笔太监拟旨,册封聂青禾为清河县主,册封洛秋彤为丹阳县主。并且把京城南边的一大片琉璃厂,划拨为皇家玻璃厂,由御前亲信太监总领,实际掌权人却是清河县主。   县主本是郡王之女的封号,不过皇帝若是想抬一些特殊贡献女子的身份,就会赐封XX夫人、XX县主之类。   这个县主是身份和名头,却没有真正县主的封邑。不过聂青禾以匠户之女的身份获得县主封号,那已经是破天荒的恩赐,满朝都猜测这是皇帝给贺将军的恩宠,抬高他未来夫人的身份,自然比给他封赏更体面和荣耀。   皇帝还把一座空置的郡主府降级赐给了聂青禾,御笔亲题清河县主府匾额派人挂上。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打几年仗回来,我媳妇儿可能就和我平级了。 第125章 房子太大--安国侯上门了。   金台城,聂青禾接完圣旨还有些晕乎乎的呢。   她不过是想抱着皇帝金大腿,做个别人不能随便动的皇商,这样就可以做大做强,卖更多的货赚更多的钱。   哪里知道一不小心,竟然就成了个县主?   “姐姐,皇帝这是怕贺驭封赏太过,要换个方式了吗?”她觉得皇帝肯定是为了鼓励贺驭,让他死心塌地为皇家卖命才封赏她的,否则就凭她做这点东西,怎么可能就赐封个县主?   洛娘子挽着她的手臂,笑道:“我是沾我爹的光,我爹没儿子,陛下就赏赐我。可你是凭自己的本事,跟贺驭无关。”   自从聂青禾做出镜子来以后,皇帝御赐京兆府衙门一面水银镜,让挂在正堂匾额的当中,寓意明镜高悬。   结果各衙门纷纷跟聂青禾定购圆镜,都要明镜高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镜子太亮,容易让人在照镜子的时候警醒自我,各衙门的长官比以往都勤奋刚正了许多。   如今聂青禾又献上这千里眼,必然会给西北军增添一大助力,当然要赏。   大家都了解贺驭的为人,他打仗向来强硬绝不会留余力,并不需要收买,如果是给贺驭体面,那完全可以等贺驭打赢之后再封赏。   京城来下旨的太监,颁完圣旨就回京,根本没给聂青禾套近乎打探消息的机会。   原本她想等贺驭回来再搬到京城去,不过现在既然赐给她县主府,还得管理玻璃厂那么大的地方,看来要马上搬过去了。   御赐宅子有个好处,除了宅子是修缮好的,里面的家具也是合着地步配好的,全都合乎规格。   聂家要搬过去的话,金台城的宅子不用动,直接留给聂大力就好。聂父聂母以及红花小力则要跟着聂青禾过去,堂姐已经成亲,就留在金台城继续管这边的生意。   聂青禾要搬去京城,洛娘子自然也想搬回去,这边的宅子自然有专人负责看守。   唐风便和阿大一起上京提前帮聂青禾把府里归置一下,主要是安排几个管事家仆过去收拾着,免得偌大的宅子太空荡。   聂青禾被封为县主,金台城六家和其他生意伙伴自然要上门道贺。   聂青禾直接借用洛家的院子,摆了三天流水席,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   聂家主要把贺驭给的聘礼带走,另外就是被褥和各自日用品,其他的到了京城再置办即可。   洛娘子京城府里各种用具一应俱全,也就把如今日用的东西带上,再就是她的画具、话本稿子等等,还有这边库房一些贵重的珍宝,也带到京城去,其他便封存在库房里,让人定期晾晒检查即可。   临走之前,聂青禾自然也要安排一下作坊和美妆楼的事情,珍珠等人自然舍不得她,可聂青禾说自己还要常回来,让他们不必伤感。   “等京城安顿好了,我就能两地走动着,快马一两天就到了。”她笑着说,她看贺重紧跟着自己,笑道:“作坊离不开你爹,要得留在金台城,你留下和你爹作伴吧。”   贺重却摇头,他道:“我要跟着老板,我去玻璃厂。”   聂青禾看他眼神那般坚定,这是个固执的少年,她也没再拒绝,就让他跟着。贺重学东西快,如今和穆道长学做玻璃、习武,每一样都进展神速。   反正比聂小力那个花架子好多了,聂小力说要学武,结果学了没两天就觉得太累太枯燥了,那还是读书好玩。不过他倒是也没放弃,依然拉着韩韶一起跟穆道长学,虽然没贺重那么厉害,但是摆摆样子还是很好看的。   聂青禾搬家也没雇别的车队,黄老板派了自家的车马行帮忙拉行李,秦宝宁依然带府衙官兵一路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京城。   他们从永定门进外城,也就是老京城人说的南城、外城,玻璃厂就位于安国寺北边。   一路从正阳门进了京城,俗话说南贫北贱,东富西贵。说的就是城南多是一些清贫人家住的地方,这里房屋矮小却便宜,而城北主要是一些身份卑贱之人,城东多豪富之家,城西则多勋贵,很多内阁以及六部官员都住在大小时雍坊等地。   贺驭的先锋将军府位于东长街外头的南熏坊,离着太子的詹事府不远,洛家的洛阳侯府和伯爵府则在旁边的澄清坊。   聂青禾的清河县主府邸却在阜财坊,在大理寺北边的位置,所以他们在正阳门那里暂时分开。   聂父聂母以及红花小力,都想着京城啊那可是天子脚下,怎么不得高大威猛,满城金砖铺地?就算不是金砖,那肯定得比金台城好,不只是东西南北大街铺青石板,就连街头巷尾也得铺着才是。   结果呢,除了皇帝的御道以及正阳门那条大道是青石板的,这一路走来其他地方居然都是土路!   六月天儿正热呢,头顶上日头火辣辣的,可土路上却尘土飞扬,甚至因为过的骡马驴车太多,这一路上牲口粪溺到处都是,那味道也非常难闻。   马车中众人原本想撩起车帘子透透气,谁知道恰好看到巷子口三个孩子并排,蹲在门前的沟渠边上上大号。   这直面而来的冲击,简直能让人晕倒。   聂小力直接惊呆了,就在金台城也没见过这样的啊,家里没有茅厕吗?   六月的热浪混杂着牲口便溺的味道,真不是什么好闻的,好在等抵达西长安街那边的时候就好多了。   这边因为是大理寺,来来往往都是办事的,所以街上铺了石板路,就好走多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把车帘子挂起来了。   他们路过一座府邸的时候,聂红花和聂小力都趴在车窗上看,惊呼道:“哇,好气派的大宅子啊!”   聂小力眼神好,识字又多,就很清楚地念了出来,“安国侯府。”   聂红花:“他们家好大,马车走半天呢。”   从安国侯府门前过,再穿过一条街就是清河县主府了。   聂红花和聂小力俩也不用踩下车凳,直接就跳下车辕。两人站在府邸门前,仰头看着那御赐的匾额,发出了骄傲的赞叹声,“咱姐可真了不起啊!”   一对中年夫妻领着四个家丁两个婆子两个丫头,一字摆开站在府门前迎接主人家,这是阿大之前上京来帮聂青禾安置的家仆。   聂青禾让他们不必多礼,先去归置带来的行礼和物品。   聂父聂母却不敢使唤人家,在家仆给他们行礼的时候,两人也一个劲地还礼,然后赶紧帮着搬东西,还得看着别打破了,别丢了,别怎么的。后来发现这些人办事仔细妥帖,比他们可到位多了,而且他们根本不让两人上手。   最后聂母就拉着聂父,只管跟着看别动手了,免得让人家为难。   聂家正热火朝天地归置行礼,安置新家,可此时的安国侯府却阴云笼罩,丧气得不行呢,因为安国侯给继室请封的折子又被打回来了!   他正在踹老奴撒气呢,就听见管家紧着来报:“侯爷,隔壁清河县主到了!”   安国侯怒道:“管她县主郡主的,到不到关老子甚事儿?”   管家小心翼翼提醒他,“侯爷,这位是咱家世子爷的未来夫人啊。”   安国侯:“快,更衣!”   管家忙让丫头来给侯爷更衣,然后让人备礼,打算陪侯爷过去走一趟。   谁知道安国侯哼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儿呢?我去看她?她是未来儿媳,不得来拜见我和夫人?别是匠户出身,不懂这些礼数,去,提醒一下她!”   管家惊恐地看着他,侯爷这是疯了吗?你让世子爷夫人来给你请安,你怕不是因为请封的事儿气疯魔了?要是世子爷知道,可就不是劈了祠堂少了大堂的事儿了,怕是要拆了这安国侯府吧?   满京城谁不知道先锋将军为了这个小娘子,跑去金台城不回来,更是特意请了闫老先生去提亲,还给陛下上折子要奇珍异宝当聘礼,往前那么些年,他战功赫赫,也没管皇帝要过一根线头啊?   没辙管家只得去请示董绿眉,“夫人,陛下御赐县主,还住在咱家隔壁,这若是装作看不见……”   董绿眉正生病了,大热天她头上紧紧裹着手帕,原本保养姣好的脸苍白得没什么血色。她靠坐在太师椅上,纤细的手指捏着太阳穴,柔声道:“侯爷委屈,自然不怪他。我去劝劝。”   她身边的婆子忙劝道:“夫人,您还病着,见不得风呢。”   董绿眉柔柔弱弱地叹了口气,“我又算得了什么呢?这辈子也就求侯爷和钊儿平安顺遂罢了。”   婆子赶紧让人抬软轿来,让董绿眉坐进去,再把勾出来的丝织线毯给她盖上,仔细别让风吹了。   贺瑾发完脾气又在懊恼不已,觉得自己越来越暴躁不能好好控制自己,他就郁闷自己从前明明温文尔雅,脾气温和,怎么就动辄暴躁了呢?说到底还是贺驭那混蛋闹的,他要是老老实实呆在西北一辈子别回来,自己哪里会这样?   他不顾形象地瘫在罗汉床上,脑子里却走马观花地转着,自己这辈子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虽然是个侯爷,却没有半点威严,进宫都被一些太监宫女指指点点,骑马出门都能被巡逻的兵士拦着让下马,简直就是故意踩他的脸!   若是当年,他们敢吗?   当年是什么时候?   父亲少年从军,勇猛善战,悍不畏死,虽然比不得洛老将军那种和太祖拜把子起事的老人功勋卓著,却也靠着军功被封为安国侯。   自己虽然比父亲文弱一些,可是骑马射箭在年轻一代也是非常出色的,也很得先帝和陛下夸赞,否则洛老郡王也不会把最宝贝的小女儿嫁给自己。   少年意气风发,纵马京城剑如虹,引得美人频相顾,婚后也着实过了几年甜蜜日子。   可造化弄人不是?   他有错吗?他没有错,那为什么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瞧不起他?   就因为洛灵儿的儿子比他优秀,更像祖父和外祖吗?   就因为他少年英才,所以自己这个爹就合该被人踩在脚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董绿眉,大夏天她拥着披肩脸色苍白弱不胜风的样子,他顿时一阵心疼,腾得跳起来一把将她扶住关切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古木森森的太凉。”   董绿眉摇头,轻声细语道:“表哥,我没事。”说完却用帕子掩口轻轻咳嗽两声。   贺瑾一怔,她有几年不叫自己表哥了。   他比董绿眉大了半个月,可她却比他更有担当,更有韧劲。   当年他在外祖母家见到很多表兄弟姊妹,一开始他是不喜欢这个表妹的,因为她话不多总是瞪着一双眼睛看人。   后来姨夫因为被扯进一桩皇家事件中坏了事儿,原本该灭门的罪孽,君恩浩荡却只是没收家产将姨夫流放三千里,家眷贬为庶人。姨母病死表妹就被婶娘给卖掉。   他奉了母命四处打探,终于找到她。当他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抱住他,说他是她命里的救星求他以后都不要抛下她。   母亲想把她悄悄送去外祖父老家,找个普通人家给她嫁了过平常日子,她却死活不肯,宁愿当个丫头留在安国侯府。   母亲不忍心便将她留下,而她也不求名分,就真的当自己是他的丫头。他怕怠慢了她,她却说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谁,免得连累他的名声,而且能给他当丫鬟已经是她的福气。   她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从不要求什么,甚至在他说亲的年纪,为了不影响他和新婚妻子,她主动请辞。   他不舍得她出去受苦,想求母亲留下她,寻思过两年新妻子会主动给他通房丫头或者纳妾,那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此时他父亲已英年早逝,他承袭爵成为新的安国侯,他觉得自己是侯爷是一家之主,应该可以自己做主。   可向来宅心仁厚的母亲突然固执起来,坚持将她送走,不许他再和她牵扯,他如果留下她,那母亲就自刎追随父亲去。   不得已,他只能将表妹送走,却没有按照母亲要求把她送去老家嫁人,反而将她悄悄养在通州当了外室。   而洛灵儿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表面的温柔优雅之下藏着独属于她的俏皮,她的古灵精怪吸引了他。只是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她逐渐地就不怎么看他,眼睛里只有孩子了。   自从他都是被人众星捧月的,表妹的眼睛里永远都只有他,永远不会把别人放在他头里。   他甚至怀疑洛灵儿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给他,尤其听到洛灵儿原本应该要进宫做继后的消息,他心里就扎了一根刺。虽然她并没有进宫,她可能也不想进宫,她哥哥也不想她进宫,可她对他不热情了,她眼睛里只有她儿子了,他就觉得自己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   而表妹却永远都在那里等着他,永远永远都不会抛弃他!   自从他当了侯爷,她就一直小鸟依人地叫他侯爷,满眼的崇拜和依赖,那是男人无法抵抗眼神和感觉。   他觉得亏欠了她,他想让她光明正大地进府,他就给她安排一个良家女的身份,这很容易。   困难的是他怎么说服洛灵儿让自己纳个妾,因为当初定亲的时候洛将军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要妹妹能生下儿子,就不许贺瑾纳妾。   想要女人可以,只能做通房,不能有名份。   而贺瑾的母亲是答应了的,还找证婚人保证了。   他想让表妹光明正大地进门,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表妹跟了他那么些年,先后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几乎同时的她和洛灵儿都有了身孕,生产期也差不多。   他只能在家里守着洛灵儿,却不能去看表妹。   也就是那时候他疏忽了,从来没想过单纯善良的洛灵儿竟然那么歹毒,竟然派人要去杀死表妹和她的孩子,害得表妹早产留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育。也许冥冥自有天意,报应就在那里,洛灵儿害人不成自己却难产身亡。   贺瑾想起来还是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甚至都想不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应该恨她的,可看到她拚死也要把儿子生下来的模样,他又觉得心好像裂开了,就那么不由自主地裂开了。   她和她的儿子真是阴魂不散,一定要折磨自己。   他们不会得逞的,他不会被他们给压制住,他会好好地爱绿眉,和她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他揽着她坐在罗汉床上,“手这么凉。”说着他还给董绿眉搓搓手,又道:“别叫我表哥,你现在是董绿眉,不再是我表妹。”虽然这家是他们做主,可还是要小心些。   董绿眉柔柔地笑着,轻轻地靠在他胸前,低声道:“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少年意气,神采飞扬的表哥啊,你骑马从门前过,我就能心跳很久很久。瑾郎,你知道嘛,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哪怕过去再多的岁月,我……我的心依然如当初。”   贺瑾原本还不是滋味的裂开了的心又神奇地被缝合了,他觉得董绿眉才是自己的贴心人,她知道怎么为他好,从来不贬低他。他拥住她,仿佛拥住了自己从前的荣耀。   在董绿眉春风化雨的安慰下,贺瑾让人收拾了礼物,要亲自去看看那个聂青禾,以显示自己长辈的关怀!   此时聂青禾一家正在参观县主府呢。   这可是原本的郡主府啊,郡主是王爷的女儿啊,这宅子想想得多大?   进了大门,里面有一片小广场一样的空地,这是前院,然后有两道二门,因为郡主府有东西两路大院子。   东院是正院,一通到底有五道门,这代表宅子有五进。西院是侧院,一共有四进,但是后面连着东院的后面有一片花园,亭台楼阁、假山荷池,一应俱全。   他们没有逛正院,只把要住的西院逛了一下,聂父聂母几个就走得累了。   聂母双手合什念菩萨,她对聂青禾道:“闺女,咱住得了这么大的院子吗?”她心里忐忑得很,有一种被骗进黑窝的感觉,否则那不就是天上掉大饼了吗?怎么的皇帝就赐封自己闺女当县主了?   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聂母慌得三天晚上没合眼,差点就要猝死了!   聂父劝她老天给啥就接着,不用怕,皇帝英明神武,那是神仙的存在,难道会犯糊涂?不存在的。   实在是闺女这生意做太大,让他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至今走路都腿脚发软,身体都飘飘的,感觉能飞起来,真做梦一样!   聂青禾笑了笑,“一人一座院子呗。”   聂母:“我的菩萨哎,那我得在自己家院子里迷了路,说出去谁信啊?”   聂小力忽闪着那双大眼睛,疑惑道:“姐,那咱家都有大院子了,我还有机会表现吗?”   聂红花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想啥呢?这是姐的院子,不是咱家的,咱家还得指着你挣呢。”   聂小力挠挠头,“那我再怎么挣,也挣不了这么大吧?我听学兄说宰相住的院子也没这么大呢。”自从聂青禾被赐封县主以后,整个金台城都沸腾,聂小力的学兄们就更不用说了,真是什么都给他讲。   聂母赶紧道:“挣不了大的,小点就行啊,这么大我还慌呢,这要是进来个贼,咱也不知道。谁要是进来顺手摸走什么,咱也不知道。还有咱这么大的院子,这整天扫地得费好大功夫,一把笤帚估摸着用不了两天。哎,这大也不行。”   聂父:“我看后院那里有个荷池子,打水倒是方便了。”   聂母又对聂青禾道:“闺女,那些个人,他们帮咱搬完东西就让人家回吧,这么多人天天搁这里吃饭,咱也不行啊。我和你爹也不出门,以后就在家里看门,每天扫扫地。”   这么大的院子,他俩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扫完一次吧?   哎,院子太大,愁人。   聂小力突然想上茅厕,又找不到茅厕在哪里,就想跟在家里似的,找不到茅厕就找个旮旯解决。   聂母:“唉吆喂小祖宗,这可是皇帝赏赐的宅子,哪里能随便撒尿呢,这地面都浮着圣光呢,赶紧的,咱去找个马桶。”   记住了,以后这路上角落里都得放几个马桶,免得逛园子或者扫地累了找不到茅厕。   大家上了厕所出来,聂父这半天终于说话了,他道:“咱……真分开住啊?”   聂青禾便道:“那咱们就住西边这个最大的院子,您和我娘还是住东间,我们住西间。”   东边正院是五开间带耳房这边是三开间带耳房。   可这开间可不是他们以前住的房子能比的,又高又深又宽,大得不像话,一间顶以前三间了。   久贫乍富,大家住一屋习惯了,冷不丁分开谁都受不了,她觉得暂时还是延续以前习惯吧,等弟弟妹妹们大了再分开。   皇帝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自然也不会介意这个,再说了也没人会管别人家怎么睡觉的,只要不睡到那几座搞礼仪的厅堂去就行。   聂红花惊讶地哈了一声,“姐,这么大的院子,咱就住一个屋?其他的都空着?”   聂母上了茅厕出来洗手,白了闺女一眼,“那咱都扑棱开,不得打扫啊?要不你天天负责打扫一遍?”   聂红花瞪圆了眼睛,吓得不轻,“娘,还是你和我爹打扫吧,我得干活儿呢。”   姐是皇商,是给皇帝干活儿的,又不是真的养尊处优啥也不干的县主!   她这个做妹妹的,当然得帮姐姐做活儿才行。   聂母想了想,悄悄跟聂父道:“等青禾和长安成亲,我瞧着咱们还是回金台吧,踩着这京城的地面,我咋腿肚子直打转呢?”   怪不得当初他三叔进个县城都迈不开腿,张不开嘴,现在她是体会到了。   聂青禾也不说让他们自在些的话,到了陌生地方紧张拘束,这是人之常情,熟悉就好了。   她道:“饿了,咱们去厨房看看。”   就在这时候,贺重从外面飞奔进来,“老板老板,隔壁安国侯府来人了。”   聂母:“哎呀娘哎,侯府?他们来干嘛啊,咱也不认识。”   聂红花:“娘,安国侯府!就是长安哥哥的爹家!”她听洛娘子说过,记住了。   “哈?”聂母扬眉,原本还紧张害怕不知道怎么应付侯府大老爷,这会儿一听说是贺驭的那个渣爹,她顿时搬了座山绑在身上一样,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稳当当的老封君了。她撇嘴,“走,咱去看看他弄啥么蛾子,谁怕谁啊!”   看着雄赳赳跟要去打仗一样的聂母,聂青禾寻思是不是不用自己出场?   她有些不爽,这个安国侯弄什么么蛾子?自己刚搬过来,都没安顿好,饭也没来得及吃他就来了。难道就不能等明后天的她休整好了,出于礼貌先去拜会他吗?   或者这是嫌弃自己没先去给他请安,所以来给自己下马威不成?   管事已经引着贺瑾在会客厅喝茶等候了。   贺瑾自然不稀罕喝茶,他也不是来喝茶的!   他坐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对衣着粗糙的中年夫妻快步进来,男人看着高大木讷,神情有些拘谨,女人却昂首挺胸的,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模样倒是耐看,就是抿着嘴一副要干仗的样子。   乡巴佬!   贺瑾心里喷了一句。   聂母虽然心里慌得一批,双腿还微微发抖,若是从前只怕早吓得要跪地磕头口称官老爷了。可这人是贺驭的爹,是女儿未来的公爹,她是不能弱了气势的。再者她这两年跟着聂青禾也见识了,金台府六家的家主门,知府衙门的大人们,都去她家巴结她女婿和闺女呢。   她怕啥?   她啥也不怕!不能给闺女丢人!   她咬牙撑着,表面端得很起劲儿,于是看起来就更像干仗的样子了。   聂母端着架子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谈话,这时候她看安国侯站起来了,男人虽然做人不怎么样,可他作为贺驭的爹自然外形极好的,哪怕人到中年依然身材高大挺拔,相貌俊美好似才三十出头,往那里一站气势也不小。   聂母嘴唇一哆嗦,便不受控制地一种很不自然的,有些阴阳怪气地语气道:“哟,可终于见到亲家公了,原本还寻思这辈子可能都不用跟亲家打交道了呢。”   安国侯:“……”这乡下老娘们儿恁没个礼数!尖酸刻薄!忒讨人嫌!   作者有话要说:聂母:听说京城满地都是大老爷,可不敢得罪。   被得罪的脸都绿了的安国侯:一家子乡巴佬! 第126章 气绿了--她压根就没把他们放眼里。   安国侯只是想来先声夺人,给聂家压力顺便显示一下自己的长辈关怀,自然不是真心的。可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别人当然一个照面就能感觉得出。   他早就派人打听过聂家,虽然管家整合消息的时候跟他讲聂青禾很厉害,他却并没有改变自己那固执刻板的印象。   他一直认为聂家是靠养了一个足够娇美的闺女,俘获了贺驭那小混蛋的心,然后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的。至于那小丫头有什么本事?贺瑾根本不相信。一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她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聪慧伶俐一些,跟着躲在暗处的师傅多学了一些东西,然后拿出来当自己的,博取虚名浮利罢了。   他压根就不相信是聂青禾自己厉害,他一直认定是聂青禾靠着美貌俘获了贺驭,然后贺驭出钱出人把聂青禾打造成一个人人夸赞的聂老板。   一切都是虚假的,欺骗世人的障眼法罢了。   就说这个清河县主的封号,如果不是贺驭在战场上拚死拚活,皇帝会给她?   可这粗野的老娘们竟然就一副理直气壮安然享受的样子,不但不感恩自己,竟然还敢用这样不尊重的语气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贺瑾被气得眉毛都抖了抖,只是从小被训导的人上人的体面让他不能在这里发作,他一忍再忍,干笑两声,“贺驭年轻无知,贸然定亲……”   聂母不爱听了,咋的?这是想说我女婿和闺女不光明正大?我呸!   为了保持自己一直端着的架子,聂母用力道:“亲家公真是谦虚人儿,别这样,要不让人家外人听见,得骂你正话反说大显摆呢。长安多能干啊,小小年纪就是先锋将军,多厉害啊!别看他年轻懂得可多,一点都不无知。他还特意请了一位老有学问的闫先生去提亲。亲家公你可不知道啊,整个金台城都那个羡慕啊,你是没去啊,你为什么没去呀?是忙啊?还是不喜欢啊?还是怕贸然去了没礼数啊?”   哼!   贺瑾脸都绿了。   他咬牙,再也装不下去了,草草说两句就告辞走了。   聂母让聂父去送,她还站在廊下踮着脚探头喊呢,“亲家公,常来啊!等我们安顿好了,回头去拜访你家啊!哎,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大喊道:“亲家公,你们家几天打扫一次啊,一次打扫几天啊?”   前面的安国侯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在台阶上。   他从来没想过乡下老娘们儿这么恐怖!原本他以为女人要么就是董绿眉那样的温顺可人,要么就是洛灵儿那样的表面端庄内里俏皮,再不就是那些虚荣摆阔唧唧歪歪整天攀比的女人,怎么也没有聂母这一类的。   临走了居然还讽刺他家不干净吗?   一进家门,他就虎着脸打眼一扫,果然那边有些落叶,便让人赶紧清扫。   总不能让个乡下老娘们笑话自己家不干净!   看着安国侯气呼呼地走了,聂母撇嘴,真是不大气的男人,比长安差了金台城到京城的距离都不止呢。她不过是想问问那么大的宅子,多久打扫一次合适,结果这点事儿都不舍的告诉自家,呵呵。   聂青禾对安国侯上门的事儿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不是贺驭敬重的人,那她也不会敬重的。   太阳要落山了,阿大过来说厨房备好了饭菜,请县主一家去用晚膳。   聂红花好奇:“阿大哥哥,什么是晚膳?”   阿大笑道:“皇家人用餐就是用膳。”   膳之前是皇家专用称呼,后来有身份的体面人也开始模仿,吃饭就说用膳。普通人家自然用不上,他们连餐这种字眼都不说。   聂红花觉得好玩,就打趣聂小力,说他是读书人以后要文雅一些,免得被人笑话。   等他们进了正房厅堂,阿大便让人开始摆饭。   聂母聂父下意识就要去帮忙,却被管事婆笑着拦住了,请他们就坐。   饭菜一道道被送上来,每一道都讲究色香味俱佳,一桌子上鸡鸭鱼、牛羊猪肉、虾贝等都有,还有各色糕点、瓜果。   聂母开始还忍着,后来就忍不住了,忙挥手:“够了够了,可足够了,别上了,吃不完浪费。这大热天的,一晚上就酸坏了。”   管事婆笑道:“娘子不用担心,吃不完还有他们呢。”   说的是那些下人。   聂母更不行了,“咋还让人吃剩饭剩菜,那不好。”自家的饭菜吃不完,下一顿热热继续吃没事,可整天吃别人的饭菜,聂母自己都不乐意,那自然也不能让人吃他们剩下的。   聂青禾示意阿大和贺重坐下一起吃,在金台城他们都是一起吃饭,来这里也不例外。   阿大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示意贺重一起入座。   聂青禾又对管事婆道:“刘大娘,以后不用给我们做这么多,你可以跟大娘子商量做什么。大娘子知道我们各人的饭量,基本不会浪费什么饭菜。”   管事婆忙应了。   聂青禾又道:“你们也不用等着吃我们的剩饭,做完自己的事情到了饭点儿就可以吃饭,饭食标准就按照规矩来。”   他们是阿大找来的,那想必和将军府差不多的规矩。   管事婆可没想到县主这么好说话,这是不合规矩的,不过主子仁慈那是他们的福分,自然不必强求和别人家一样。   管事婆就先告退。聂母忙喊住她,说这一大桌子菜,自家人吃不完,让他们拨一半过去,这样他们也有鱼有肉的,吃得也好,又不浪费。   管事婆一愣,立刻就恢复正常,她看聂青禾跟阿大都没异样似乎默许这个安排,便也手脚麻利地按照聂母的要求拨菜。   聂母看她斯斯文文的,就自己上手大开大合地帮她拨菜,“多吃点,我看你们有四个大小伙子呢。”   管事婆让人把饭菜送去厨间,又让俩丫头留下布菜。   聂母不习惯自己吃饭别人站着伺候,就让她们也都吃饭去,不用等在这里。   等把外人都打发走了以后,一家人才消停吃了顿饭。虽然大鱼大肉非常丰盛,可聂父聂母都没吃好。   聂红花和小力倒是无所谓,他们适应力极强,好吃好喝的。   聂青禾自然更无所谓,穿越这样翻天覆地的剧变她都随遇而安了,不过是当个县主,那有什么好局促的?   不过她体谅父母的感受,他们是普通人,信奉小富即安,天上不会掉馅饼,原本觉得和天家那是天差地远不会有什么联系,这会儿突然被皇帝赐封还搬到了偌大的宅子里,他们会紧张、焦虑,这都是人之常情。   她道:“爹、娘,你就当皇帝雇了我给朝廷做东西,然后分了这样一座大宅子给我们住,该怎么就怎么,这个家还是你们俩做主。”   聂母笑道:“我就是觉得这宅子那么多院子,住得不踏实。”   聂青禾:“咱们住的这个院子,晚上门一关,你瞧着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你也看不见外面,外面也看不见你。再说了阿大哥哥和贺重不是还在前院睡么,那就是给咱们守门啊。”   聂母这么仔细一想也对,就把这院子当家,阿大和贺重在前面呢,还跟以前一样了,要不她真睡不着觉。   她又说不要那么多下人,咱家还用什么下人啊,那不是忘本吗?   聂青禾也同意,“那咱就不拿人家当下人呗,就跟珍珠和杜姐姐一样,就是咱们的帮工,人家来帮我们干活儿,咱们付工钱。”   阿大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些人是因为种种原因遇到了难处被公子所救,后来就举家投靠公子。一般这种投靠的,惯例都是把自家变成主家的奴仆,虽然自贬身份,但是却能衣食无忧,一家子一生平安。   他觉得按照未来夫人的意思,把卖身契还给他们,然后雇他们在这里帮忙也可以,反正他们不会做对不起公子和夫人的事儿就是了。   这时候家里的佣人都是买卖的,是没有雇佣一说的,因为雇佣关系不牢靠,而卖身为奴佣人依附于主家,则不敢做对不起主家的事儿,一旦犯事儿那就是死罪。   阿大去和他们说,他们却以为新夫人不喜欢要赶他们走,急得跪地磕头。   阿大无法,就把他们的卖身契还收归将军府,然后就跟聂母他们说这些是自由人,县主府花钱雇着帮忙打理家务就好。   这样聂母舒坦了,既然是雇来干活儿的,自然得安排人家吃住、工钱、活计等等。   贺重吃饱了以后就赶紧去跟着管家熟悉府里和外面的情况,尤其旁边的安国侯府,得知己知彼才行。   聂母则拉着聂父去跟管家和管事婆以及其他帮工说一下,管家和管事婆负责总体事务,四个家丁负责聂青禾住那所院子其他地方的洒扫,以及帮家里做力气活儿。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就管其他房子屋里的打扫,因为不住人也不脏,是不需要见天打扫的。   自家住的院子,聂父聂母就自己收拾,不需要他们插手。   刘管家也没阻拦他们,先让他们试试,等他们住习惯,被人伺候惯了,渐渐地也就不要自己收拾了。   刘妈妈则先跟聂父聂母请示明儿的菜单,她给报菜单让两人选,什么虾皇饺、小笼包、各色糕点、肉丸子、蒸排骨等。   聂母:“大早上吃这么肉,闺女说对身体不好,容易那个什么高。就虾皇饺小笼包再来点红枣糕小米粥咸菜的就行。”   刘妈妈看她点这么少,就建议再点一些,聂母直说够了,这样一天吃两样,每天还能换换新鲜劲儿,挺好。   刘妈妈又问给帮工们什么伙食。   聂母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家盖瓦时候那些泥瓦匠吃的,便道:“就……你们看着来?你们想吃啥就吃啥呗,只要不浪费,我闺女是不疼人家吃喝的。”   就美妆楼那些婆子和妆娘,聂青禾都是让她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大家也自觉,断然不会顿顿大鱼大肉。   聂母觉得这些帮工肯定更自觉了,按照闺女的意思,每天每个人都吃点肉,吃菜吃粮食,那是必须的,只要不浪费就行。   刘妈妈看她不是装大方也不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自己,便心里有数了。她又告诉聂母,家里的伙食基本都是厨娘自己做,不过街上也有很多好吃的菜式和点心,也可以时常买来尝尝。   聂母笑道:“这个你和红花说,她稀罕着呢,让她跟着去尝,回头家里买什么让她定。”   刘妈妈笑道:“好勒。”   商定好了,聂母还叮嘱让阿大和贺重每顿都去正院吃饭,吃完再去忙别的。   她回到正院,见聂青禾正在写字,她也不识字可闺女却下意识地拿东西盖住了,她就知道是给贺驭写信呢。“闺女?”   聂青禾朝她笑,脸颊微红,“娘,你干嘛呢,走路也没动静。”   聂母:“哟,你爹还说我当上县主老娘,脚都沉了呢,你又说我没动静。”她跟聂青禾说明儿的菜单。   聂青禾只管夸她定得好,“不用省钱,把这京城好吃的都尝个遍,也不枉咱来一次。”   就聂父聂母这节俭的性子,让他们故意大手大脚,估计也就是那种平时不舍的喝豆浆,这会儿大方地喝两碗的那种。   她想起来,对聂母道:“明儿让他们去订牛乳,每天往家里送一桶,让厨房熬了,咱们全家带帮工每天每人喝一碗。”   补充蛋白质和钙,这时候是很好的。   自从贺驭他们的榷场扩大以后,如今京城有人专门养奶牛奶羊,挤奶当天现送,行情不错。只是得提前预订,临时不一定买得到,毕竟这东西保质期短很容易变坏,人家也不想坏在手里。   聂母答应,看看时候不早了就让孩子们早些睡。   如今聂小力已经八岁,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去年就不和姐姐们一个炕睡觉了。   这院子有三间正房,还带着东西耳房各两间。聂母把东边两间耳房给聂小力住,一间卧房一间书房,都朝南带窗户。如果不是怕人说闲话对闺女不好,聂母还想让阿大和贺重住东厢呢,更踏实,不过现在还是让他们住前院了。   聂青禾则还是和聂红花一个炕,主要是聂红花看着厉害,其实这丫头怕黑!   原本聂母说分房的时候,她立刻就抱住了聂青禾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姐,一副舍不得分开的样子,聂青禾自然没法拒绝她。   这丫头但凡要讨好谁,那不只是彩虹屁不重样,还勤快呢,自己懒得捯饬,整天给聂青禾叠被铺床的,还说什么“趁着我姐夫把这活儿抢过去之前,我多做做”。   挂好帐子,姊妹俩躺下了,聂红花凑到聂青禾身边,笑着问:“姐,你是不是可想姐夫了?”   聂青禾:“没,有什么好想的?又没认识太久。”   聂红花:“姐,你确定?那等姐夫回来,我就这么跟姐夫说了?”   聂青禾立刻道:“快睡吧,明儿咱得去拜访洛姐姐呢。”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红花,却摸索着枕头底下的香珠,那香气包围着她,就好像分别那天贺驭的拥抱。   她想贺驭,才不告诉别人呢。天知道分开的时间比认识的时间久,可她居然越来越想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不但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深刻。   甚至每天晚上都来梦里骚扰她,时而深情地望着她,时而委委屈屈的样子,甚至还会跟她撒娇。   譬如“青禾,我大老远来看你,你也不说亲亲我。”,“我只要有空就给你写信,你却不给我写。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你写信也不说想我。”哎,男人太粘人,做梦都这么让人无奈。   睡香喷喷的大屋子一家子好梦,只有聂母一会儿梦见家里进小偷了,一会儿梦见狐狸精勾搭大力了,一会儿又梦见安国侯来欺负青禾,还梦见贺驭说要带青禾去远方以后都不回来,给她急得最后都醒了。   早饭虽然看着没几样,却比从前在金台城丰盛了很多,尤其这种新鲜的大虾都得天不亮就去买。   除了小米粥,另外还熬了鱼片虾肉粥,又鲜又有咸滋味,不只是聂红花和聂小力爱喝,聂父也喝了两大碗。   聂母看他们都不吃自己订的小米粥,就有些酸溜溜的,“你们这样不行啊,不能日子一好了就开始贪图享受。怎么的小米粥不是粥吗?”   聂红花:“娘,咱以前不是小米饭就是小米粥,你现在还小米粥啊,我觉得这个鱼虾粥真好吃!明天还想吃。”   聂母:“搬过来不几天,你再吃成个大胖子。”   聂红花得意得很:“我姐说我这是微胖,发育得刚好!”   聂母扫一圈看就贺重在那里一个劲地喝小米粥,她忍不住心疼起来,“可怜见儿的,咋不知道挑好吃的呢?人家都不吃小米粥,就你傻乎乎地还吃。”她赶紧从聂红花手里把勺子夺下来,把剩下的一大碗海鲜粥都盛给贺重,“来,赶紧吃,看这孩子,是不是更瘦了。”   其实是贺重跟着聂青禾吃得好,又跟着习武,然后就蹿个儿了。   长身体的时候,吃多少也不见长肉。   贺重在聂家的时候乖得像个孩子,还有点腼腆,捧过碗就开始喝粥,一边吃一边夸好吃。   聂母:“好吃以后咱就吃这个,不吃小米粥了,小米就做小米糕吃。”   小力把自己的粥碗用一块发糕擦得干干净净的,吃到嘴里,问聂青禾:“姐,那我去哪里读书?”   搬家了,先生没了。   聂青禾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家里就一个孩子,请先生来教不合适,因为一个孩子看不出进步,要有几个孩子比较才行。   她道:“让阿大哥哥帮咱们打探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教书好的先生,有合适的就送你去。”   聂小力就不担心了。吃过饭,他就继续自己每日的背诵晨读习惯,一点都不松懈。   贺重:“阿大哥哥陪老板去侯府,我留下打探吧。”   他怕自己这模样跟着聂青禾出门,万一被其他贵人们看见,要说聂青禾的闲话。   聂青禾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放不开,也就随他去,时间久点自然就好了。   他们一家子带上礼物和聂青禾的县主礼服,坐马车去洛阳侯府找洛娘子和唐风。   上车的时候,聂青禾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她扭头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流云白丝衣的俊秀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么一打眼倒像是小号的贺驭。当然,他们气质截然不同,贺驭清冷矜贵超然脱俗,这个少年却带着一股子阴柔的气质,不够阳光,聂青禾不喜欢。   贺钊肆无忌惮地盯着聂青禾看,似乎要看清楚她到底哪里有过人之处一样。可惜聂青禾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既没有笑也没有其他的表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很不服气!   然后他就被另外一个少年瞪了,那少年个子很高,脸上戴着丝质的面罩,眼神又冷又厉,似乎自己多看聂青禾一眼,他就会来挖自己眼珠子一样。   哼,这肯定是贺驭找来看食儿的狗!   他给了贺重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回家去了。   安国侯今儿没出门,正穿戴好了在家里等着聂青禾上门回礼拜见他呢。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后来贺钊跑来说隔壁坐马车出门了。   这个不懂礼数的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他安国侯府的世子!   真是气死他了,想到自己百年后要把侯府交给这么一个野丫头,他就剜心的疼。   到时候董绿眉和钊儿怎么办?难道要仰仗贺驭鼻息活着?   贺瑾顿时打了个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   贺驭:媳妇儿,这不是宅斗文,不用斗,直接撅回去,我兜着。   安国侯:逆子!   贺驭:小心等你死了,我给你从贺家族谱上除名!   安国侯:……卒。 第127章 进宫--堪用之才。   聂青禾他们坐着马车穿过长安街去找洛娘子。长安街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一边是巍峨的皇城,一边是林立的店铺,街上更是车水马龙,锦衣华服的俊男美女随处可见。   聂青禾寻思着怎么才能在京城繁华处开一家聂氏美妆楼,到时候把她所有的产品都摆进来,这就是招牌店、旗舰店。   聂母却操心的是偌大的皇宫谁来打扫啊,皇帝皇后还有妃子们出门累不累啊,他们是不是不串门啊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儿。   聂父则想自己眼睛好了,不知道能不能去进城最大的金楼找个差事做做,这样一个月怎么也能赚三两银子补贴闺女家用。   聂红花当然满脑子就是吃了,这繁华的长安大街啊,那就是一条美食街啊,香气扑鼻,食欲满满啊,估计一年都吃不遍吧。   聂小力则问翰林院在哪里,国子监在哪里,京城的府学在哪里,以前学兄们总念叨这些,没想到他竟然有机会可以参观了呢。   阿大特意让马车绕过翰林院前面,然后示意小力快看,还说安顿下来以后可以带他去里面参观的,给聂小力激动得探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打算写信给岑先生的时候告诉他们。   阿大先让马车去了先锋将军府。   将军府有半座郡主府那么大,可惜因为贺驭不在家,家里的下人又拨了一半去县主府,这会儿家里更空荡了。   管家听说未来夫人来了,激动得扯掉自己几根胡子都顾不得疼,赶紧让人在门前洒水,免得飞起尘土迷了夫人的眼睛。   他又急着让人抬红地衣过来,要铺进去,用最高规格迎接未来夫人。   阿大让他别铺张浪费,等迎亲的时候再表现也不迟。   管家:合着你天天跟着夫人卖好,就不给老奴一个机会。我都给夫人准备了院子呢,收拾得可好了。   聂青禾就跟他们认识了一下,然后略坐一坐便说去找洛娘子。她得和洛姐姐商量进宫谢恩的事儿,宫里的规矩自己不懂,得让洛娘子带领。   虽然这是贺驭的将军府,可贺驭不在这就是一座空宅子,聂青禾自然也没什么留恋的。   她离开的时候,管家委委屈屈的,哎,未来夫人都不多看他一眼,也不说多问问,哪怕把库房钥匙什么的拿了去也好啊。   他觉得自己没用,将军不着家,未来夫人也不愿意多待一会儿。   聂青禾一家去了洛阳侯府,唐风已经迎了出来。   他笑道:“听见你们过来,正要去前面接你们呢。”   寒暄几句,他请众人去洛娘子的院子。   聂青禾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从前院到后面有不少眼睛在窥探他们,但是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又看不到什么。   “唐风,我在后院呢,你快领青禾他们快过来!”洛娘子今日打扮得光鲜美丽,比往日的素净淡雅多了几分俏丽活泼,就很吸引人的视线。   聂青禾一家过去以后,就先给洛娘子母亲上柱香,然后跟着洛娘子参观一下。   洛娘子这会儿光彩照人,看不出半点抑郁和忧伤了,她拉着聂青禾的手,“以后咱都回来了,我寻思把家里再捯饬一下。我想给我娘这屋子装上玻璃窗,你说行不?”   聂青禾画过玻璃窗的图样,虽然平板玻璃不够大,但是可以一块块镶嵌起来,甚至可以无色和有色的玻璃穿插拼成图案,还能形成光影的组合,肯定好看。   聂青禾笑道:“当然行,咱们先进宫谢恩,然后给陛下说烧玻璃把他御书房的窗户换上玻璃的,到时候窗明几净,陛下批折子都会心情好一些。”   洛娘子也同意,她扭头问唐风要什么时候进宫。   唐风道:“宫里来人说了,等陛下歇了晌觉就可以过去。”   那就不用急了。   洛娘子让阿大带聂红花和小力去玩,又让管家陪聂父聂母去园子里参观游玩,她则和聂青禾说悄悄话。   “你不知道,昨儿我回来他们一个个脸色可丰富多彩了,看得我可欢乐了。”洛娘子说这事儿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就真的是看和自己不和的人的八卦一样。   小时候她压抑抑郁的时候,自卑、逃避,总怕人家说自己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这会儿她找回了自信,而且自信爆棚。他们再看她的时候,哪怕眼神的确有探究,她也半点不再寻思他们是不是笑话自己,自己是不是得躲起来。   她就想:哼,姐现在可是出书的人了,现在一共有五本了呢,指不定他们家里人手一本呢,梳头的、化妆的、钩针棒针针法,不论什么总归肯定有。   而且她看姊妹嫂子们用的就是美妆楼的彩妆,梳的就是美妆楼的发型,甚至那洗头膏的味道都是美妆楼的,还有她们戴着的丝织薄纱手套、发网,那不都是美妆楼的么?   洛娘子就那个爽啊!   她在美妆楼可是有份子钱的好吧,虽然她不肯要,可聂青禾给她记着账,每年都好一笔钱呢。   从小到大,这些人笑话自己不会做点心、不会梳头、不会做衣服、不会做家务,那又怎么样呢?   你们靠自己赚钱了吗?你们有这么好的姐妹儿吗?   我有啊!   看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就很爽。   更何况这些人还靠自己爹的供养过日子呢,他们凭什么瞧不起她?   聂青禾一个劲地笑:“你带的礼物送他们了吗?”   洛娘子得意道:“还没呢,但是我给他们瞧了,就馋他们,不送!”   聂青禾给洛娘子准备了一箱子镜子,让她拿回来当礼物随便发,结果洛娘子只是打开箱子让人看了,却一个也没送,然后看着那些亲戚瞠目的样子就觉得很爽。   当年京城豪富之家去金台城抢镜子的时候,可让美妆楼大赚了一笔银子,不过也有人没去抢或者银子不够抢不到的,毕竟有人很烦为了第一个抢到镜子有面子,那可是给了大价钱的,后面的人只能照此办事。   却也不是谁都能拿那么多银子买一面镜子的,买房子买地买铺子不好吗?更何况三伯五叔两家如今家口越来越大,银钱自然越发不宽裕,更买不起了。   不买那就没面子,很多时候都不敢出门聚会,试想聚会的时候,别人拿出一面昂贵稀有的镜子,补补妆,这样照照那样照照,自己却没有,那不是矮了一头?   洛娘子笑起来,“对,走,咱们去看看做什么吃的,吃完饭沐浴更衣,进宫谢恩。”   如果是皇家正儿八经册封的县主府,那自然有专门负责礼仪的女官帮忙处理皇家事宜,进宫谢恩、定期请安等都有固定安排。   不过聂青禾是一个平民,且皇帝册封她也是为了提升她的身份和地位,让她管理玻璃厂,荣誉赏赐的成分更多一些,自然也不会在礼仪和规矩等方面难为她。   至于规矩洛娘子自然会给聂青禾讲,洛阳侯府也有负责这方面的嬷嬷,稍微训练一下,让聂青禾在面圣的时候不出大的差错就行。   洛娘子:“不要害怕,陛下可宽厚仁慈了,从来不和我们这些小辈冷脸。”   他只会对自己的儿女严格挑剔,不许他们这样那样,并不会苛责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贺驭犯错被安国侯追着要打死的时候,他都知道第一时间去求皇帝保护呢。   县主拜见帝后要穿礼服,这时候的礼服那是真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还得装扮上沉甸甸的首饰,一套下来感觉跟披上一层枷锁一样。   聂青禾感觉有点吃力,就盼着最好皇帝很忙一句话就把她们打发了。   未时正的时候,宫里侍卫来传信说两位县主可以进宫谢恩,唐风便和阿大一起驾车,送聂青禾、洛娘子一起进宫。   他们没有走承天门,而是从东安门进,穿过东华门直接进宫。有御前侍卫领着小太监等在东华门外,请两位县主下车,直接步行去坤宁宫。距离有点远,头顶上日头火辣辣的,炙烤得首饰都发烫,又沉又热,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好在聂青禾跟洛娘子平时都有锻炼身体,除了热一些倒是也没什么。   那侍卫看她们的情形,便领着往有廊子的建筑去,穿厅过堂的也能挡挡日头,路上他还让两人在景运门歇息一下,喝喝水再方便一下,然后就直接去坤宁宫了。   在坤宁宫景和门外,聂青禾跟洛娘子再互相检查一下仪容仪表,这一路走来怕是歪了什么的。   他们正要进宫的时候,北边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就见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个乘坐肩舆的宫装少女疾步而来。   御前侍卫忙上前见礼,“见过新阳公主。”他让聂青禾跟洛娘子也给公主行礼。   聂青禾进宫之前跟洛娘子学过,除非是行大礼是不需要叩拜的,只需要行蹲礼即可。   两人行礼,然后安静地站在一侧,等着公主过去。   新阳公主靠在肩舆上,面上和洛娘子说笑叙旧,却并不看洛娘子也不听洛娘子说什么,只管歪着头打量聂青禾。   新阳公主想这个女孩子不慌吗?不怕吗?不紧张吗?   她瞧出来聂青禾并没有化妆,却皮肤粉白细嫩没有什么瑕疵,因为走路和日头晒,这会儿脸颊如擦了胭脂般红润。   她微微低头,信阳公主就看着她鸦羽一般弯翘浓密的长睫,娴静地栖息在那里,偶尔动一下不见半点慌乱。从俏丽挺拔的鼻尖看下去,是花瓣一样红润的唇,尖尖的白皙的下颌。   嗯,是个美人儿!   这么打量着没有一点缺陷,就好像自己想要长成的样子。首先皮肤要洁白细腻没有毛孔和疙瘩黑点雀斑之类的瑕疵,这一点就有九成的人不合格了。然后额头不能太窄也不可以太宽,眉毛要又长又柔和,还得不能太淡,眼睛要又大又亮还不能太空得水灵有神等等。   反正这个聂青禾长得的确很美,不怪贺驭喜欢她。   如果自己是男人,自己也会喜欢她,谁让自己虽然贵为公主,却没有她长得好看呢?   信阳公主想到这里有些不悦,蹙眉嘟嘴,用力掐着手里的团扇,自己眼距似乎有点太近,导致眼尾外侧脸颊有点宽,皮肤也不够细腻,鼻子还有点肉头,牙齿也不整齐……   要是她长聂青禾的样子,聂青禾长自己的样子,贺驭怕是就会喜欢自己了。   御前侍卫轻声提醒,“公主,陛下和娘娘还等着呢。”   信阳公主这才坐正了,瞥了聂青禾一眼,一副冷傲的样子,“走吧。”   洛娘子握着聂青禾的手,两人等信阳公主一行人进了坤宁宫这才跟着进去。   皇帝要召见聂青禾和洛娘子,自然不是为了示威或者刁难什么,而是为了施恩,顺便想见见聂青禾问问玻璃的事儿。他被千里眼震撼得不轻,就对聂青禾格外好奇,觉得此女绝对不能落入外族之手,必须为大周所用。这也是他为何破格赐封聂青禾为县主,还赐封了京城的宅邸,这样厉害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放心的。   高官厚禄、身份地位,他都可以给,而且毫不吝啬。   看起来这个小女子也是聪慧伶俐的,很懂要什么,自己递出一根藤她立刻就能抓住,毫不迟疑却也不会得寸进尺。   皇帝看好一个人,就愿意多给与一些耐心和宽容,什么虚头巴脑的规矩那是威慑群臣的,对一个民间来的女孩子自然不需要。   他和皇后正在欣赏之前聂青禾让人进献的玻璃器皿。聂青禾呈送的玻璃灯罩并不仅仅是灯罩,还做成了其他形状,譬如灯罩上部有空洞,还配着荷叶边的灯罩盖子,极是赏心悦目。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闲来无事,就琢磨着用这个玻璃罩子熏香,夏天热,宫里基本是不用香炉熏香的,都是用新鲜的瓜果鲜花。她就把沉香、合合香等浸泡在温水里,然后把那香在放在荷叶边玻璃盖上,加一些水,这样点灯的时候顺便也熏了香,香气清幽似有若无,极是清淡。   今儿皇帝过来,皇后就跟他讲这个,其实是想让皇帝给聂青禾下旨,让她再研究一些更好的玻璃罩子来。   等聂青禾跟洛娘子行礼以后,皇帝就让她们平身,还赐座。   帝后先和洛娘子聊聊叙叙旧,关心一下日常生活,然后便问聂青禾。惯例都是先温和地询问几句,无非是哪里人平时做什么,然后就问跟贺驭的亲事再问到进京习惯不,有问题就找宗人府等等。   聂青禾都不卑不亢地答了,虽然皇帝皇后很高贵,一般人见了都打哆嗦,她却不至于。毕竟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受多年社会主义教育熏陶,奉行人人平等职业不同,所以皇帝皇后在她眼里也就是封建大家长,只要自己不犯事儿,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这般从容自若,就很博帝后好感,觉得这是个沉稳有度的女孩子,大气得很。   又说到了玻璃厂、美妆等,聂青禾也都有问必答,还盛赞了皇后用玻璃灯罩熏香的举动,“今年定了许多花儿,若是娘娘喜欢,到时候可以萃取一些玫瑰精油、柠檬橘子一类的精油来。”   如今有了玻璃器皿,就可以小批量地蒸馏玫瑰精油,然后柠檬、橘子等的皮也富含精油可以用压榨法来萃取,这个更简单一些。   皇后一听果然很感兴趣,甚至主动道:“这宫里也不少花儿,本宫也看不过来,你若看着合用的也可取了去榨油。”   皇帝哈哈大笑,甚至下旨让人把皇庄的花儿也可以供给聂青禾使用。   聂青禾也不揣测他们的意思,就先谢恩为上。   再聊一会儿玻璃厂的事儿,聂青禾就进言可以帮帝后把书房窗户当中的地方镶嵌上玻璃。   她习惯使然,顺便来个安全提醒,现在玻璃小,一面窗户需要很多块玻璃,且玻璃易碎要小心防护,避免伤人。   皇帝看看旁边的玻璃灯罩,再看看那窗户,想想纸张和窗纱虽然也能透光,但是总归不透亮,若是窗外有什么动静都注意不到。若是换成玻璃就好了,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屋里也看得清楚。   龙颜大悦,允!   皇帝先让换御书房的窗户,寝宫暂时作罢,毕竟睡觉的地方亮不亮的无所谓。   帝后高兴,少不得又要赏赐两人好些东西,皇后还让人送了好些精致的消暑点心、瓜果等给两人的府上。   时候不早了,皇帝还要去处理政务,聂青禾跟洛娘子便告退。   皇帝走后,皇后依然对聂青禾赞不绝口,“是个堪大用的,跟贺将军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新阳公主忍不住撇嘴,“母后,以后若是再让她进宫,可得派个嬷嬷好好教导一下礼仪。”   皇后笑道:“人家是玻璃厂的女监,又不靠礼仪吃饭,大差不差的就行了。”   她还盼着聂青禾说的那什么精油呢。而且现在宫里胭脂水粉的采办,有三分之一是来自聂氏美妆,最好最讲究的那一批自然是皇后和几个妃子用,其他人都用不到的。   不说别的,就聂氏的香粉都比以前的宫粉好用,那眉粉也比螺子黛什么的好用。还有那口脂,又滋润又鲜亮,让她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原本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想打扮,可看着聂氏进贡的那些眉粉啊、腮红啊、眼影膏啊、口红膏啊、面膜膏呀,她就忍不住了。   现在不但要早晚护肤,天天涂面膜膏,还得每天描眉画眼涂口红。当她用产品的时候,谁都别想打扰她。   反正她觉得自从娘家嫂子从聂氏买了面膜膏献给自己,坚持用了一段时间,脸上的斑和皱纹就淡了,皱纹不能消失,但是斑却会。   她已经坚持用了一年半,现在这脸虽然还有皱纹,毕竟岁月不饶人,可皮肤却好像恢复了一些弹性,滋润润的,也没有斑,看着就舒心。   自己这把年纪了,儿子还是太子,虽然没有他父皇那么英明神武,但是也深得老臣们呵护,做个守成之主不是什么问题。   有内阁看着呢,别的人要想害太子也不能够,其他的皇子也没那个本事。再者这宫里的妃嫔娘家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是仰仗陛下恩宠活着,只要陛下不昏,她们也做不了什么风浪。   所以呀,现在就管自己过得舒心,至于皇帝的那些美人啊小儿女啊,她统统都不往心里去。   这么一看聂青禾对她就很重要了,因为可以给她提供更好的享受,让她过得更舒心。   反正皇后是不会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生养的公主,对聂青禾吹毛求疵的,这皇家公主易得,可聂青禾这样堪用的人却难得。   皇后算是体会到皇帝为什么偏心贺驭了。   她看了新阳一眼,自然知道新阳的心思,也不是她不管公主,实在是人家贺驭没那个心思。   每次贺驭进宫她就试探一下,也有皇帝的意思。可人家贺驭愣是装傻不懂,本来就不爱说话,说到公主就更不接话了,最后还直接跑到金台城躲着去了。   在皇后看来,贺驭是个好臣子好将军,却未必是个好丈夫。他常年不在家,妻子要独守空房不说,还得时刻为他提心吊胆。若是他体贴疼爱妻子还好,总归两人有情,若是他对妻子没情意,那守个什么劲?   皇后是过来人,抛开那些情情爱爱的,从现实过日子的角度来看,贺驭不是良人,尤其他还不喜欢新阳。   他这个瓜新阳也强扭不下来。   新阳公主离开坤宁宫心里还很不是个滋味,小时候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她,也疼她,可这宫里岂会缺可爱能讨人喜欢的孩子?等自己长大又有了更可爱的弟弟妹妹,自己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这么一想她虽然贵为公主,可实际连个匠户女儿都不如呢。人家想干啥就干啥,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自己呢,出宫得偷摸溜出去,被抓了还得挨罚,驸马也只能皇后帮挑选,婚后也不能随便和驸马恩爱还得受管制。   她回到自己寝殿把皇后赏赐的《云鬓一百图样》《花容月貌画出来》《棒针钩针基本针法详解》《棒针钩针进阶花样》等几本书摆弄来摆弄去,原本还猜测聂青禾整日抛头露面,男人们也不怪异,八成是个男人婆,而且整天出门肯定会晒得皮肤黝黑,说不定还五大三粗之类的。   哪里知道今儿一见人家比自己漂亮,还比自己有才,自己除了有个公主身份以外,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灵机一动,对自己奶妈道:“嬷嬷,我要去拜她为师学会她的本领!”   如果她和聂青禾一样厉害,那她还有一个公主身份的优势呢,而贺驭还没和聂青禾成亲呢,并不是没机会!   第二日公主偷摸溜出宫去清河县主府找聂青禾,可人家聂青禾根本不在家,还在洛阳侯府呢。   洛娘子正拉着她帮忙想招儿,怎么对付赖在自己家的那些极品亲戚呢。   作者有话要说:   聂青禾:震惊!某公主腻歪了宫廷富贵生活,要去当打工仔! 第128章 赶出去吧--重要的是自己快乐!   关于洛家的情况之前聂青禾也听洛娘子说过的。   洛娘子的祖父当年追随先帝打天下,在先帝还未发迹时结为异姓兄弟,后来论功行赏,洛祖父被封为异姓王。   洛祖父不敢居功,只想做个国公,皇帝便赐封他为郡王。   洛祖父第一任妻子生过两儿两女,第二任续弦生了一男两女,第三任妻子生了两儿一女。   洛娘子的祖母就是第三任妻子,老爷子比第三任妻子大了十八岁,续弦的时候他发妻的几个孩子已经长大。   老爷子的爵位传给嫡长子,虽然降级却也还是国公,只可惜洛娘子这位大伯不算心胸宽广的,他只管自己的兄弟姊妹,对后面两位所生的孩子相当刻薄。   如果不是洛将军有出息,老爷子去世后那他们母子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洛将军靠自己的军功得了将军、侯爵的封赏,成为了大周新一代掌军人物,而他大哥却因为牵扯进皇家内斗事件,虽然不是主观犯错却也是因为自己蠢,好在皇帝看在洛老将军和洛将军的面上格外开恩,只给他降级为伯爷。   那以后洛家关系倒是好了一些,洛将军常年不在家,家里也需要本家兄弟们照料。   表面上是相互照料,其实不过是各家来占这家的便宜罢了。当爹的不在家,母亲体弱多病,叔伯妯娌侄子什么的能不占便宜么?尤其洛娘子母亲和祖母去世以后,洛娘子在家里反而像外人,被长辈、兄弟姊妹甚至是侄子侄女们挤兑。   那时候洛娘子不懂,就觉得自己的确是不愿意做家务,做饭梳头裁衣什么的都不会,他们笑话自己也没错,并没有觉得他们是特意欺负自己,毕竟他们也没恶语相向,一直都笑嘻嘻地开玩笑。   后来她认识了聂青禾,看到他们一家的相处模式,她觉得自己那些人是有问题的。   不说聂青禾一心为家人打算,对自己这个异姓姐妹也是掏心掏肺,哪怕对珍珠、杜玉兰等人,她也是真心实意。   就说聂红花和聂小力天天互怼,聂母也见天吐槽自己二闺女,可他们却那么有爱,真心关心对方。   自己那些兄弟姊妹侄子侄女他们看似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可他们也不是真心为她好,他们靠着“照顾她”获取爹的信任和帮助,却又瞧不起她,以嘲笑她取乐获得优越感,而那时候自己太消沉太自卑只会逃避。   现在她不想逃避了,她还得让那些人知道,这些年他们是靠着谁才过得顺风顺水的,竟然还不知道感恩。   她只要把供奉的银钱停了,或者让他们搬出去,他们就知道这些年的舒服日子是谁给的!   洛家大伯是伯爷,带着他亲弟一家子住在伯爵府。两人都上了年纪,这会儿孙子孙女大多成家了。   他借口家里住不开,而侯府是他伯爵府三倍还大,就把老三一家都塞进了洛将军府里。   洛阳侯府虽然在规格上是侯府,只有五进院子,但也分东西两路,中间带着一个大花园,所以整座宅子占地面积挺大的。   东边正院第四进上房是洛将军的住处,虽然他常年不在家,那里却依然封存着先夫人的遗物,就和她生前是一样的。洛娘子现在就住在第三进院子里,原本也是洛将军给她和唐风留的地方。   隔着一个小花园则是西路院子。   西路比东路屋舍要矮两台阶,屋舍要小一些,院子自然也没有东路那么宽敞。   洛家三伯和五叔两家一开始住在西院,宽敞舒适,随着家口越来越多,就把前院和后罩院儿也都都占了,结果后来还是不够,甚至加盖了很多屋舍,到现在又天天嚷着拥挤,让洛娘子拿钱再多盖屋子。   聂青禾问现在他们两家到底有多少人?   洛娘子想了想,她都不清楚,还得让管家来说。   三伯第一个老婆死了,又续弦一个,加上三个姨娘,所以他一共有八/九个孩子,洛娘子也不知道到底几个,然后大半都成家又生孩子,孙子辈估计得十几个。这么一算,刨除了出嫁的女儿孙女,就三伯家连主子带下人的得有四五十人!!!   而五叔只有一个妻子和俩通房丫头,妻子生了两儿两女,俩丫头生了一儿一女,不过孩子记在妻子名下,俩通房都没扶正。五叔家的六个孩子还有三个没成家的。五婶觉得三伯家人口多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便宜,就把出嫁的女儿都留在这里住,还让女婿把院子都租出去赚钱。他们加上仆人也得将近四十人。   这要不是侯府格外大些,还真住不下呢,他们自然都觊觎更宽敞的东院。   也亏得洛将军对发妻非常敬重,她和女儿的院子不许别人碰,再者第二进礼仪大堂也不许别人随便住,所以算是保全了东路这三个院子不被他们染指。   聂青禾随手拿了把纸扇给自己和洛娘子扇风,让她不气,“他们各家的花销是怎么来的?”   洛娘子:“当年我娘留下的铺子,那都是我的,我爹置办了不少铺子和田庄,为的是养这一家子。好在我爹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让他们插手,只每家按月领银子过日子。家里的下人呢分公用的和各家自己的,公用的管府里的事儿,他们自己的就管他们屋里的事儿。我瞧着他们家口越来越多,以前的银子怕是不够用的。”   添丁进口的这都是按规定来的,每增添一个孩子,就领多少钱用于读书吃穿等,嫁娶也是有钱的。   只是洛将军却没给他们预备纳妾以及多买丫头的钱,更没预备女孩子嫁出去还带着女婿和孩子回来吃住的钱,所以他们自然会花销紧张。   这会儿洛娘子回来,她被赐封为县主,虽然没有封邑但是却有银子和粮食,就如同其他爵位一样,可以按月、按年支领。再加上她名下有母亲和父亲给她的铺子、田庄等,其他人自然也觊觎想让她拿出来补贴大家。   如果只有她自己回来,他们肯定会像从前那般一拥而上,对她进行各种洗脑和攀扯,死命把她的钱都掏出去。   她现在有唐风保护,他们谁也不敢出格,谁先伸手唐风就真敢剁了他。   可洛娘子听着他们在西院吵吵闹闹互相攀比,还竞相跑到她跟前套近乎卖交情指责别人对她坏,她就烦得很,想给他们都赶出去!   至少把三伯那家先赶回伯爵府去,他们本身都是爷爷的孩子,应该住在爷爷的府邸里,凭什么跑来住在弟弟的家里?弟弟可没有养哥哥的责任!   她看着聂青禾,低声问:“青禾,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不容人了?”   周围的人一直让她大度宽容一些,不要太自私不容人,一家子住在一起,互相帮衬,那是人丁兴旺,祖宗们也安心。如果她透露出要把三伯一家赶出去的意思,只怕他们得一起去找大伯过来呵斥她。   聂青禾笑道:“姐姐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快乐!养不养他们,不是别人说的,是你愿不愿意。你高兴,就让他们住着,不高兴就请他们搬出去,哪个要说你,你就让哪个请回去养着呗。”   洛娘子:“我直接去跟他们说搬出去,他们肯定不搬。”   他们要么团结一致都不肯搬,要么就是三伯说老五不搬我也不搬,老五肯定说我是四哥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凭什么搬,你本来该住伯爵府你搬。   他们仗着当初是洛将军让住进来的,认为洛娘子无权赶他们走,他们就可以一直祖祖辈辈地住下去。   聂青禾:“那姐姐就先断了他们的银钱。”   洛娘子犹豫:“我爹安排的人,按月给他们支钱,未必会听我的。”   聂青禾笑道:“放心,他们一定会听的。”   洛将军对女儿的爱,怕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好,他把对妻子的爱和愧疚,以及对女儿的爱和愧疚都叠加在了一起,必然会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她还小一个人孤独,他就让家里的人来陪她,他们仰仗他活着,必然也不敢太欺负她。她抑郁濒临崩溃,不能自己呆着,他就让唐风来陪她。她在家里不舒服,他就让唐风带她去金台城住。那么她想回来,想赶走那些人,他必然也不会阻止,对他来说可能一切都以女儿的需求为主。   很多时候宅斗都是因为大家长没有态度,只要大家长的态度很明确,根本斗不起来。再说了,爹娘不在兄弟是肯定要分家的,他们没有跟着洛将军过一辈子的道理。   现在洛娘子是县主,她和唐风搬回来,就算她不能生育他们也可以收养、过继孩子。于他们的孩子来说,那些三房五房的就太远了。   洛娘子被聂青禾说得很意动,就让唐风去安排。唐风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她想干什么他就帮她去干。   聂青禾让爹娘他们先回自己家,她则要和洛娘子去玻璃厂看看。   唐风亲自赶车,先送聂青禾和洛娘子去找总领那些铺子的大掌柜。   大掌柜六十左右,戴着一副聂氏出产的老花镜,见了洛娘子又激动又亲切,偌大年纪颤巍巍地就要跪地磕头。   洛娘子忙让唐风拦着他,开门见山说自己想把三房和五房分出去,不要他们住在自己府里,要先停了他们的供奉。   大掌柜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笑道:“那我老头子就说近来生意不好做。”   铺子和生意都是洛将军留下的,洛将军不擅长经营可他擅长用人,找的掌柜都很厉害。这些年铺子的盈利都很高,只是他们没有全部给那两房,而是按照将军的安排适当增加。   当初为了让他们衣食无忧所以生意都是求稳而不求发大财,洛将军和掌柜们合计定了绸缎布庄、粮油店、书肆、胭脂水粉铺子以及玉器店。都是以铺子为主,没有作坊,而给洛娘子留的铺子却是带作坊的,这边铺子也可以从洛娘子那边作坊里拿货,互通有无。   先把供奉减少一些,他们必然不够花,不够就得找铺子要,铺子直接说生意不景气他们也没办法,毕竟这么多年大掌柜几个从来没糊弄过他们,甚至也可以给他们查账目,反正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没钱他们就会跟洛娘子要,洛娘子就可以趁机谈条件。   商量完,他们也不回府,而是先去南城的玻璃厂看看。   玻璃厂是一片大院子,有备料区、仓库区,还有烧制坊。为了安全起见,宿舍区、研发组在另外一条街的院子里。   当时来的时候穆道长直接带人过去的,现在正带人准备各种工具。他们从金台城带来的工具不够,因为这边的玻璃厂更大,熔炉也多,能获得的支持更大,想要什么就可以跟那个太监讲,他就会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   穆道长又找回来久违的被供着的感觉,不用白不用,自然要把太监们使唤得团团转,把玻璃厂需要的工具多多地准备好。   他对聂青禾道:“现在这里乱糟糟的,你们来不安全,等过阵子吧。”   聂青禾就告诉他得尽快烧制平板玻璃,要给皇帝改御书房的窗户。   穆道长:“咱能做透明玻璃的烧料有限,你不还得烧玻璃瓶吗?”   聂青禾想做一些玻璃器皿,到时候用来蒸馏要比金属的更干净,不至于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她也没怀疑穆道长是不舍得把烧透明玻璃的烧料给皇帝用,她道:“那就烧蓝色绿色的都行,镶在窗户上更好看。”反正尽量透明就好。   她又和穆道长商量,想去工部下面的将作监找一些巧手工匠过来给他帮忙,再去忽悠一些爱好做实验的底层吏员,以及科举无望的书生来补充研发队伍。   她让研究一组试验不同的提纯萃取方法。比如蒸馏法、压榨法、浸出法等等。   他们要先学着获取蒸馏水,这个比较简单,然后再用蒸馏法提纯烧酒获取酒精。最后用3:1的比例,把酒精和蒸馏水混合均匀,就能得到百分之七十到七十五的医用酒精,可以卖给太医院和医馆用来治病救人。   当然她不想垄断这个技术,可以直接教给那些医馆和药铺,只是安全准则要告知清楚,酒精易燃易爆,绝对不能靠近火源,制作过程中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就和利用火药一样,京城里也有几处火药库,如果不小心一样会导致爆/炸。   他们学会这种方法,就可以萃取植物精华了,例如用蒸馏法从玫瑰花和茎叶中提纯玫瑰精油,一些柑橘类果皮可以用压榨法获得精油,还有其他的,都需要他们一一摸索试验。   她告诉他们理论,让他们来实践检验,比自己盲目摸索会节省九成的时间。   二组则开始研究温度计,在聂青禾的指点下,他们可以跳过研发的最初阶段,直接进入成熟阶段,利用玻璃柱和水银来制作。等研究出温度计,那么体温计差不多也就可以做出来。   同样还是要注意水银的使用安全准则。   两日后聂青禾陪着洛娘子回到洛阳侯府,她三伯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天的让人守在外面。听说侄女的马车回来,他立刻就飞奔大门口迎接。   “贤侄女,你可算回来了!”洛三伯一脸的懊恼,“家里都要乱套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洛娘子大步扑来,双手都伸过去,可能因为太过急切,那手倒似乎要掐人一般。   唐风眉梢一挑,眼神冷厉地射向洛三伯,硬是把洛三伯吓得来了个急刹车。他们都领教过唐风的厉害,这小子像个野人不懂规矩,眼里只有洛将军和洛娘子。   “侄女可得帮衬一把啊,咱好歹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啊……”   洛娘子蹙眉,“三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三伯有些犹豫却还是把所求说出来,他想借钱。铺子里的钱只能按月支领,他日常要是有个想花用的就得想别的辙儿。这京城里专门为这种纨绔子弟服务的人多的是,放印子钱给他们,下个月还,再不济家里还有财产呢。一开始他们也有数,不会多借,总能在自己支撑的范围内,可天长日久的,胃口就大,坏毛病也多,十两二十两哪里凑手?就开始一百二百两的借。   一百两银子不管是在普通人家还是在富贵人家,那都不是小钱。   现如今一斤新米差不多七八文钱,一两银子就能买百二十斤,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千多斤。而稻谷的产量比小麦高一些,亩产能有四百多不到五百斤,算成纯米也就四百斤左右。   一百两银子,那就是三十亩地一季的纯收成!   现在洛三伯张口就要借五百两,因为铺子这俩月收成不行,所以他去铺子预支下个月和下下个月的没成功,就来找她要了。   洛娘子:“三伯,您都没钱,我能有钱吗?”   洛三伯急了,“你爹和你娘不是给你留了铺子和田庄,多的是钱?”   洛娘子不悦道:“三伯,我家几口人?你家多少人?我爹给我们的吃穿用度是差不多的,你的钱总数比我还多呢。”   人老心不老的东西,一把年纪还要出去包戏子、小倌的,恶不恶心?还要出去跟人争风吃醋、炫富,你也配?   若是洛娘子小一些,或者她没有唐风保护,那洛三伯软硬兼施也好,冷嘲热讽也好,是肯定要达到目的的。   这会儿却瞪着眼不知道要怎么办,就气得不行。   “大侄女?五百没有,三百也行啊。”三伯的气势弱了几分。   聂青禾适时对洛娘子道:“早知道姐姐不要把银子都投到玻璃厂去了,那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赚钱呢。”   洛三伯一听,立刻就让洛娘子把钱拿回来救急。   洛娘子一听,家也不回了,说要去参观聂青禾的县主府。她俩坐车,阿大赶车送他们过去,唐风则回去给洛娘子收拾衣物用品,主要是带上她的画具和话本子。   等聂青禾和洛娘子回到县主府,聂母和聂红花已经领着家里的丫头开始织袜子、勾发网以及装饰性的门帘子了。   对于洛娘子的到来,他们自然热烈欢迎,到了京城聂母和聂父总觉得住得不踏实不自在,不如在金台城的时候舒服,这会儿看到洛娘子就更多一分自在。   管家说前两天有人来打探县主,却没留姓名和讯息,知道县主不在家就走了。聂青禾一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自己认识的人不会这样没分寸。如果有重要的事儿定然还会来,如果是恶作剧那就不必理会。   贺重已经打探了这周围的先生们,有一个久考不中的老举人,还有四个秀才,这几个名声都不错,就看他们选哪一个了。   聂青禾就选了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秀才。   “为什么不选那位举人老爷?”大家好奇地问她。   聂青禾笑道:“他考中了举人,却久不中进士,时间久了难免会愤懑忧郁,讲课的时候就容易极端。还是秀才们合适,三十来岁年富力强,自己还想考举人,对人生充满希望。”   她向来觉得人生态度、意识形态比表面的知识更重要。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难道会缺教书好的?只要小力到了那个程度,总能找到更好的。   洛娘子:“不如给小力送到闫先生那里去?”   聂青禾:“小弟这么小,去老先生那里不合适吧,人家也忙得很。”   洛娘子却觉得可行,“他身边不是也有两个小书僮么,让小力也去,给他当著书僮读著书,一举两得。”她觉得就算小力资质普通,看在贺驭的面上老先生也会收,更何况聂小力聪慧得很呢。   她看聂青禾犹豫,便道:“你不是说要去拜访老先生么,带上小力也不亏什么。”   聂青禾便同意了。原本他们就计划好了,进宫谢恩以后就备礼去酬谢老先生,那可是她的提亲长辈呢。   傍晚时分,阿大就替聂青禾去送帖子,表示第二日上午要去拜访老先生,询问老先生可否方便,得到的答覆是盼他们去做客。   翌日阿大备了厚礼,聂青禾则带着聂红花和聂小力一起去拜访老先生。   原本是只带聂小力的,可聂红花说闫老先生也夸她了,她也织了发网、披肩当礼物送给老先生和老太太,自然得去。   闫老先生在家里接待了他们,老太太对聂红花的礼物也赞不不绝口,一个劲地夸,“真是好孩子。你姐姐以后是侯夫人,我老婆子也得给你保一门好亲事。”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给人做媒、看人生养宝宝,她看聂红花已经十一岁,也是该说起来了,看好了十四五的不也该定亲了么?   聂青禾还想说妹妹小,不着急的,可聂红花自己倒是不害臊的,她跟闫老太太也是自来熟得很,一见面就相谈甚欢,直接就提要求,“闫奶奶,我可不要抠门的,不许我吃这个不许我吃那个,跟我娘似的,那可不行。”   闫老太太哈哈大笑,“行,找个家里开着南北行的,山珍海味、奇珍异果,随便你吃。”   旁边闫老先生正和聂小力说话,考察他的读书情况呢,他发现这孩子真好,既聪明还勤奋,而且一点都不骄傲自满,为人又谦虚有礼,他当即就表示很喜欢,希望聂青禾能让他留在这里读书。   聂青禾:“先生,您事务繁忙,小力留在这里会不会打扰您?”   闫老先生笑道:“不会,他脑瓜儿伶俐记性好,还能帮我记事儿呢。”   聂小力就看聂青禾,黑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希望姐姐能成全他。他还跟韩韶吹牛,要找个极好的先生,读了书再和韩韶分享心得呢。他一直把花最少的钱,学最多的书当自己的座右铭,原本是教家里人识字,这会儿又想把京城先生的知识分享给金台城的小伙伴儿韩韶甚至是岑先生。   聂青禾笑道:“那便叨扰了,让小力留下试试,若先生觉得不合适或者小力住得不习惯,咱们再说。千万莫要勉强。”   她向来不喜欢为了面子勉强,不管谁都不要。   待原本应该告辞的时间,聂红花和闫老太太已经亲如祖孙了,老太太热情地留他们吃饭。吃过饭以后又吃点心、瓜果、嗑瓜子,再这么下去恨不得要让他们留宿了。   聂青禾忙告辞,以后聂小力在这里跟着老先生读书,两家常来常往容易得很。   闫老太太对聂青禾道:“青禾,要是家里不忙,让红花也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她女儿们都出嫁,儿子在外地做官,为了不让夫妻分离太久,她做主让媳妇带着孩子们去和父亲团聚,所以家里倒是就剩下她和老头子,也得亏老头子学生多,家里也热闹。   可男人的热闹,顶不了女孩子的乖巧讨人喜欢,闫老太太特别喜欢聂红花,就觉得对脾气。   他们回去跟洛娘子几个一说,洛娘子笑道:“看来老太太是真喜欢红花。”   闫老太太可不像今儿跟聂青禾姐妹那么随和,她那个身份和地位在那里,日常难道没有别的女孩子去奉承?当然有,可老太太瞧不上,秉性合不来。   聂红花就很得意,对聂母道:“瞧瞧啊,你嫌弃我,可有人喜欢呢,你可赶紧夸夸我吧,免得我和别人好了,不和你好了。”   聂母戳了她一指头,“你可去和别人好吧,我有你姐和秋彤,一点不稀罕你。”虽是这样说却少不得担心红花去了人家里做得不好被嫌弃,叮嘱她要少说多听多看,少吃多……   聂红花:“娘,你让我哑巴也行,你不让我吃,那我哪里都不去了。”   人家闫老太太就稀罕她吃呢,说看她吃东西觉得格外香,这活着就舒坦。   聂母没好气道:“那你就吃吧,给你吃成个胖子,嫁不出去。”   聂红花:“嘿嘿,那我就招个不嫌弃我胖的女婿呗,谁怕谁呀!”   聂母:“……”就能气死我!   他们先给聂小力收拾行李,他的铺盖、书箱、随身用品、衣物,都分门别类地收拾好。聂小力虽然才八岁,却相当懂事,让爹娘不必担心,他不会惹祸的会想家也会好好读书。他斜睨了聂红花一眼,“反正,你们放心,我会看着我姐的。”   聂红花:“我能飞还是咋滴啊?”   大家都笑起来,让她别耍贫,规矩点。   聂青禾让聂母多拿些钱给两人,让聂小力拿着钱是为了让他去逛街买书,或者跟别的书僮交际的,给聂红花自然是为了让她买零嘴吃的。   聂红花把钩针棒针丝线毛线、老花镜之类的收拾了一大包,打算去带着闫老太太开辟属于自己的编织小组了,她要送闫老太太毛衣毛裤穿。   这边聂青禾让阿大把红花和小力送去闫老先生府上,又让贺重负责写信给金台城各处,她则和洛娘子商量去练习骑马的事儿。   金台城的生意是丢不下的,以后要常回去,坐马车总也得两天,骑马的话一天差不多就行。   再者她要时常去玻璃厂,坐车还是太慢,骑马就方便快捷。   洛娘子原本对骑马不感兴趣,被聂青禾一说倒是也愿意试试。学骑马容易,但是要想远距离长时间骑马,那就需要多加练习,否则一天下来不是身体散架就是大腿被磨破,尤其她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女孩子。   唐风陪着她们在院子里练习,等差不多了再带她们去城外跑马,另外还得给她们去寻摸两匹适合的小母马,温顺、耐力强。   聂青禾这算是因公需要配置马匹,唐风可以跟宗人府申请,然后去御马监挑马。   如今聂青禾是帝后眼里的红人儿,挑马而已自然顺利得很。   这日唐风带着她俩去御马监自己挑了顺眼的马。   洛娘子挑了一匹黑色的马,和唐风的一个颜色。   他们原本以为聂青禾要挑一匹枣红色的,那样就和贺驭的一个颜色,结果她看中了一匹白色身体,灰色尾巴和腿,黑蹄子黑尾巴尖的马。   洛娘子从画画的角度夸道:“这马真俊,跟水墨染出来的一样,要不就叫墨染?”   聂青禾摇头,温柔地抚摸着马腹道:“她叫水墨。”如此写实一看就和大枣是一家子的。   洛娘子:“……就,还挺好听的呀。”唐风没那么多文化,他觉得都挺好。   牵着马出了宫,聂青禾请两人去大酒楼吃了顿饭,也尝尝这里的味道,然后一起回聂青禾的县主府。   聂青禾在县主府给洛娘子夫妻收拾了一个院子,洛娘子也在自己家里给聂青禾一家留了房间,反正两家好得像一家,哪里住都随意。   在没解决掉家里那些人之前,洛娘子都不想回去。   他们骑马回家,阿大正好办事回来,四个人在大门外碰上。   阿大夸她们挑的马好,夸着夸着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夫人怎么挑了一匹和自己的马一样的啊?怎么不挑一匹和将军一样的马啊?这要是将军回来看到,那还不得喝一缸醋?   那啥,将军不会误会夫人喜欢自己吧?   阿大打了个冷战,给自己吓到了,他赶紧扭头去看聂青禾,见她眉眼含笑,目光清澈如常,应该是没影儿的事儿。   他拍拍自己胸脯,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会吓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守卫甲:贺将军为什么总用千里眼往那边看?   守卫乙:八成是有什么秘密安排?   守卫丁:笨,那个方向是京城!   噢,贺将军想媳妇呢! 第129章 想他--你肯不肯把男人和人分享?   有了水墨以后,聂青禾出门就轻松了,再也不用让人备车,直接备马就行。她去一次玻璃厂以前得一天,现在一天能跑个来回,不用住在那里。   过了几天金台城六家就集体来京里,柳大掌柜、赵祯澄、柳徽、黄掌柜等一共来了十几个人,他们是来给聂青禾暖房的,然后谈在京城开铺子的事情。聂青禾之前就说过,她不会自己单独开捕子,既然是靠着六家做起来的,那么京城的捕子也会跟六家共享。   六家当然乐意啊,他们笃定聂青禾还有别的好东西没拿出来,如果一起合开捕子,那他们也跟着沾光。   甚至可以说,以后他们自己本家的生意不行了,也能靠着合开的捕子赚大钱。   当然他们合作的文契也写得很明白,不允许任何一家利用其他人的名声,做自己私利的事情,尤其是县主府、将军府的,一旦核实不但是除名还可能要被官府追究,各家自然也懂这个厉害。为了和聂青禾合作,他们各家都把子弟梳理了一遍,那些统垮子弟能救的就救,救不了的直接切割分家,互不牵扯。   六家一起出钱,自然可以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开最大的铺子了,先是在长安大街开了双层五间捕面的旗舰店,把聂氏有关的产品都陈列在里面。铺子的装演自然也要有特色,彩绘玻璃灯,用来看产品细节的放大镜、老花镜,墙上、隔扇上也都是美轮美免的仕女图,各种风格,各种形态,琳琅满目。   当然为了顾及京城老爷们的消费,也特意隔了一间专门卖男性用品,口脂、面霜、面膜膏等一应俱全。   等聂氏旗舰店开起来以后,柳大掌柜和赵祯澄要长期驻扎此地,除了负责业务还得培养新的接班人。如今赵祯澄的弟弟、儿子还有柳征柳徽以及其他家族年轻优秀的子弟也都被提拔起来,各自负责擅长的事情。温娘子之前托付给聂青禾的那三胞胎姐妹也被送过来,让她们在京城这边帮忙。   他们还计划在城西开一个很大的美容中心,分男女宾,包括沐浴、药浴、美容、推拿、美发、化妆等。为了确保业务稳定、安全和正规,聂青禾建议向朝廷出售优惠套票。让官员、侍卫们都能在休沐的假日里来泡澡沐浴,还可以免费让御史们来监督,一举数得。   等研发组的精油到位以后,还要开辟一个专门的香氛柜台,除了满足国人需要还要经营外商业务,比如卖给西域和南洋商人。   另外她有个事儿没告诉任何人,她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有一支很厉害的船队,他们能横穿太平洋和大西洋,并且早就去过新大陆。否则大周不会有辣椒、玉米、南瓜、向日葵、烟草这些作物,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有把红薯、土豆、番茄等作物一并带过来。   一旦拥有了红薯和土豆,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饥荒问题。   她希望见到这支船队!   她希望能跟对方进行世界贸易合作,他希望他们能带来外面世界的信息,她也希望能够推动大周的经济文化思想的长足进步。   现在她从美妆方面出发,侧面推动科技的发展,给一些书生们普及工科知识,希望他们能不断地研究进步,然后形成一种新的学派,到时候就能仰望星空,大力发展理工科,大幅度推动科技的进步。   进步是必须的,不管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小富即安表面上有多好,如果不进步,一旦等国门打开,外面装备了枪炮的野蛮力量涌入,大周或者下一个王朝依然扛不住,依然会重蹈覆辙。   要想变强,就要从思想上、根本上变强,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她只负责引导,撒下那些种子,让他们自己去研究进步。   她看好他们,因为研发组的那些书生们都很有头脑和积极性,他们有的人已经开始怀疑她的理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们开始反向推导、证明,这都是好事情,她喜闻乐见。   要管理玻璃厂、给御书房换玻璃窗、开铺子、开美容中心,虽然不许她事事亲力亲为,可总归要花费精力和时间。   整整两个月她几乎每天骑马跑来跑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越发尖削,大眼却又黑又亮,还带上了锋芒,让赵祯澄和柳大掌柜都觉得聂老板是真的不一样了,谁也不能把她当个小姑娘看。   旗舰店是现成的铺子现成的产品,自然容易些,但是美容中心就要费心费力了,毕竟从无到有总得多花力气的。   今日聂青禾照例要进宫去皇帝御书房监工,这个她不能假手于人,得亲自盯着镶玻璃,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玻璃板不大,就得多做玻璃框,把玻璃镶嵌起来,然后拼在窗户上,还得结实、美观、大方,总之不能有顶点差错。   玻璃窗是蓝绿灰和透明玻璃搭配镶嵌的,透明玻璃主要放在书案旁边,然后是灰玻璃,透光透亮也很好,还能透过玻璃看外面的情形。至于会阻挡视线的蓝绿玻璃主要镶嵌在四周,人的视线不会去特意看的地方。   图案是聂青禾设计的几何纹样,简单大方,看起来又舒服。   听说聂青禾他们的玻璃窗要完工,太子以及其他皇子纷纷以给父皇请安的由头跑来参观。玻璃窗和纸窗、纱窗的确不同,因为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只要视线不阻隔就有一种隔而不断的空间延伸感,让人相当舒适。   几个人变着花样夸。   皇子们就朝着太子讨好地笑,太子知道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出头请聂青禾也给自己书房换玻璃窗,再把他们的也换了。   他偏不说。   皇帝原本和几位阁老在商量事情,这会儿商量完毕,便也出来瞧这玻璃窗。   一位阁老当场就夸了句“透明瓦亮,疏朗清爽,真是好玻璃啊!”   说完他就看聂青禾,不禁惋惜,这要是个男人多好,保不齐不用三十就可以入内阁了!   聂青禾感觉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禁扭头看过去,就和那位阁老对了个正着,她看阁老目光炽热,充满渴望,心道看来阁老也想要啊。   她微微躬身行礼,“老先生莫急,按照施工计划,御书房的窗户透明瓦亮以后,下官们就去坤宁宫,然后是太子殿下的书房,在之后就是内阁办事处的窗户。”   这是之前皇帝让她拟定的施工顺序,她列了一下,皇帝百忙中亲自审批的,准!   阁老们一听,嘿,真不赖,他们也能用上玻璃窗,那可得好好要求一下这玻璃的纹样和图案。   聂青禾跟工匠们做御书房窗户的时候就磨合好了,回头给皇后、太子换窗户的时候那是一气呵成,根本没费什么时间。   她寻思阁老们是臣子,应该更好说话,毕竟帝后太子都一稿过,也没让她修改呢。   结果,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儿!她算是见识了大周帝国最难缠的团队了。   几个老大人,一个个都是饱读经书,千军万马从考场上杀出来的,又做到这个位子,那品味还有一个不挑剔的?   谁还没有点风雅喜好?   他们不但喜好不一,这个喜欢兰花儿那个喜欢牡丹,还有的要锦鲤等等,而且他们还喜欢改来改去!   你说你们一个个日理万机的,怎么还有功夫争论这一块玻璃要描个兰草纹还是玉兰花?人家皇帝都没这么多要求!你们比皇帝还难伺候!   怪不得太子总说你们是老顽固!   最后聂青禾让他们只管吵去,你们决定好了到底用什么样的纹样和款式,再给你们做!   我先去给诸皇子、妃嫔们换玻璃窗了。   娘娘们美丽又大方,还给诸多赏赐,让聂青禾荷包都鼓了,不知道多少开心呢。   皇子们虽然性情各异,还有别有用心的,可她一律用皇帝皇后的当理由给打发了。   谁也别想耽误她赚钱,谁也别想让她站队!谁也别想让她参与宫斗!   她就是个烧玻璃的!   公主们基本都好说话。可能因为大周公主地位不是很高的缘故,大部分到了婚龄就找个地位不高的驸马搬去公主府,既不能过问朝政,又不能出朝为官。   只有新阳公主事儿多点,她一二三四五六列了一大通,也没说清楚一个重点。   聂青禾好奇地看她,“公主,您到底是要什么花纹呢?陛下和皇后的窗户是没有纹样的,就是素面的,其实很好看。”   如果想要带花纹的玻璃,那我给你烧块拼凑的屏风不是更好?   窗户上的玻璃可不是天天换的。   新阳公主示意宫女和嬷嬷们都出去,她开始跟聂青禾拐弯抹角打马虎眼,说了半天,聂青禾听到一个关键句子,“你会介意你的丈夫有别个女人吗?”   这是什么话!谁会不介意?   就皇后她会不介意?她就是不敢介意罢了。   聂青禾一点都不装,她斜扫了公主一眼,难不成你看上贺驭了?   呵!你想装大度和我共事一夫,我还不想呢!我男人凭什么和你分享啊?再说了,皇帝皇后也不会同意你和别的女人一起嫁给驸马,就算驸马纳妾,那也得等你儿女齐全三十来岁以后再说呢。   但是新阳公主没有刁难她,还这样拐弯抹角地试探,聂青禾自然也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道:“自然!我丈夫必须只有我一个。他要想有俩,那必然就得失去我。”   新阳脸一红,“你……也太霸道了。”   聂青禾这才正眼瞧她,笑道:“因为我知道他只喜欢我自己啊。”   新阳公主的脸色一变,又听聂青禾道:“他如果不喜欢我,我怎么会和他定亲?”   聂青禾的自信和理直气壮,让向来并不算畏缩自卑的新阳公主都大受震撼,这……这聂青禾也太不知道害臊了!   她撇嘴,真脸皮厚!   聂青禾:“公主可想好到底用什么样的了?时候可不早了。”东西六宫的妃嫔们还有好几位没装完呢。   新阳公主:“我跟着你干吧!”   聂青禾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着她,怎么好好地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刚才不是说同不同意男人纳妾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就跟着我干了?   新阳公主:“我想看看你整天都干什么。”看看你到底有多好,那么自信贺驭只喜欢你自己。   聂青禾心道这是要当监工?他么的皇帝和皇后也就派了俩太监跟着自己,虽然是为了监工安全,那人家表面说的也是给她提供帮助的,可不像公主这么直白。   聂青禾:“公主,您千金之体,不只是做不来这些活儿,风吹日晒雨淋的,也不行。”   新阳:“你能行,我凭什么不行?你要么让我跟着你看你干什么,要么我就搅和你和贺驭。”   聂青禾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刁蛮公主?她四下里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新阳在威胁她呢,还知道让宫女嬷嬷们避开。   聂青禾也不和她争执,“那您可随意了,就是您可别瞎指挥,要是出问题那谁也担不起。”   新阳看她妥协,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脯,就不信治不了你!   她就让聂青禾拿主意给自己选个纹样。   聂青禾就直接选了跟帝后太子一个风格,你们是一家人,大道至简,要什么纹样,直接几何图形拼一下就够了。   大方好看。   新阳又想刺激聂青禾,“你说我在窗户上画个贺驭怎么样?”   聂青禾:臭不要脸,你画我男人,你也不怕皇帝打你!   她笑道:“您可以试试啊,不过我相信没人能画出他的神韵。”   她让新阳自己盯着工匠给装玻璃,她要带俩人去赵宝林那里,两组施工节省时间。   整天往宫里跑,她腿儿都细了,在宫里又不能骑马!   新阳:“哎,你怎么这样呢,我这里还没弄完呢。”   聂青禾:“您不是要跟着我看看我干什么吗?先从盯着装玻璃开始!”   聂青禾去了赵宝林处。   赵宝林跟皇帝皇后一样好说话,全凭聂青禾给选样子。   聂青禾就多给她用透明玻璃,让她冬天的时候也能和孩子在窗户下晒阳光,说辞就是赵宝林恬淡娴静,不需要太多颜色。   要知道透明玻璃难烧呢,当然这话她烂肚子里,毕竟给帝后太子们的花样搭配更好看呢,能说自己不尽心么?   赵美云是去年通过选秀女进宫的,因为妆容化得清雅脱俗,性子恬淡为人温柔和善,一下子就被皇后选中,皇帝也满意,直接赐封为宝林。进宫没多久就得到宠幸,这会儿已经生了一位可爱的小公主。   聂青禾不懂赵家为何要让她进宫,毕竟皇帝也不年轻,而且太子皇子公主都不少,也不缺少子嗣,也不会贪恋美色独宠谁,那么赵家让赵美云进宫能图什么呢?   毕竟大周有规定外戚不得干政,后妃的父亲兄弟侄子等也不得进内阁,不能担任六部要职,赵家也不可能指望送个女儿进宫就能走上仕途。   倒是有不少贫苦人家的女儿,生得相貌好的,会被父母送去选秀,若是被皇帝恩宠,也可以合家过上好日子。   赵家显然也不是这种情况。   虽然好奇,聂青禾却半个字不会问,更不会把自己的好奇表露出来,只当是平常事。   赵美云看到聂青禾却很亲切,拉着她嘘寒问暖说了好些话儿,还想请聂青禾给大哥带话儿,让赵祯澄他们放心,她在宫里好得很。她给聂青禾看她给女儿编织的小娃子、小鞋子,还有小手套,一样样都极其可爱。   看得出她非常爱自己的女儿,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聂青禾笑道:“宝林喜欢编织,明天我多带一些毛线过来。”当然,她会先禀告宫内管事太监,不会私相授受,免得惹麻烦。   赵美云欢喜道:“那可太好了,我还想要一些你们最新的胭脂和口红,可以跟她们化着玩儿。”她指了指旁边的宫女们,她们也一个个雀跃得很。   聂青禾答应了,只要管事太监不刁难,她都可以帮忙带。   赵美云亲自送聂青禾出去,到了门口,她示意宫婢们退下,她要跟聂青禾说几句话。   聂青禾:“宝林留步,外面起风了,仔细吹着头疼。”   赵美云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天空有鸟儿自由地飞翔,她对聂青禾道:“聂姑娘,谢谢你帮我完成了我的梦想。”   聂青禾诧异道:“宝林何出此言?”自己什么也没做。   赵美云抿嘴浅笑:“你教我们化妆、穿衣打扮,还教会了我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实一开始我也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宫,可后来我想我是自己要来的,我喜欢这里。”   聂青禾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宫里,一般人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或者深宫寂寞。   赵美云却没有半点伤感和勉强,“真的,我想得很清楚。我性子安静,也不能像你们那样做一番事业,最后只能嫁人相夫教子。我这般性子,不能争强好胜,就算嫁人,男人又有几个肯像大哥那样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   聂青禾微微动容。   赵美云又道:“门当户对的男人,是断然不肯一辈子迁就我的。就算嫁个不如我家的,一开始他不敢拈花惹草,可时间久了又如何?我看多了她们的婚事,有高嫁的有低嫁的,到最后真正舒心的没几个。男人啊,不是拈花惹草就是一身坏毛病,那些个洁身自好专心忠诚的,自己又碰不上。家里又不可能允许我不嫁人,既然都要嫁人,既然男人不会只有我一个,那我何必去和他们置气,争风吃醋?要嫁,我不如就嫁个最厉害的男人,他和别的男人一样有很多女人,但是嫁给他我也省却很多的麻烦。”   姊妹攀比、爹娘说教、公婆刁难、妯娌使绊子,统统都不需要。   在这深宫里,她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皇后待她客气,别人也不敢欺负她。她也不强出头,不争宠,别人也不会算计排挤她。至于说什么寂寞,她不寂寞,她本来就不喜欢什么男欢女爱。有些话本子总是写一个潦倒书生偷看了一个小姐一眼,小姐就浑身酥软任他为所欲为,什么巫山云雨什么男欢女爱。   呸!   反正她没觉得床笫之事有什么舒服的,也不觉得非要男人不可。如今自己有了女儿,每天织衣服、化化妆,和宫女们说笑,逗女儿,多完美的日子?   她是真的很喜欢!   可她不想聂青禾误会她,以为她是攀附富贵的人,她想和聂青禾做朋友。   聂青禾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真的慕了,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下来了啊!   温娘子的咸鱼养老计划打动了她,赵美云的咸鱼深宫养老计划又馋到她了!!!   为什么只有她每日里骑着马东奔西跑,忙得跟内阁老头子们一样?   贺驭,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要当咸鱼,整天歪在后院的秋千架上,吃吃喝喝!   赵美云瞧她脸色,关切道:“聂姑娘?”   聂青禾点点头:“挺好,真好,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要到了,就是很幸福的事儿,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赵美云扑哧笑起来,“你若是想进宫,那还不容易,只要你想……”   聂青禾吓得脸色都变了,“没,宝林切莫误会,我一点都没想。”   赵美云低声道:“是啊,贺将军那么爱你,对你那么专一,那就是最好的了,这世上多少人羡慕你呢。”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像贺驭爱聂青禾那样爱她,只要她一个,那她也可以托付终身不必进宫的,既然没有,那就嫁地位最高的男人,做最舒心的日子了。   聂青禾跟阿大会合以后,阿大看她有点没精打采,还以为宫里人欺负她了。   “谁欺负姑娘了?告诉我阿大。”管他谁,肯定给他好看!   聂青禾摇头:“没呢。”就是想贺驭了。   哎,这人跟她处了没几天,见了没几面,后劲儿倒是大得跟梨花白酒一样,让她时时刻刻都想起他。   她想想赵美云的话,如果自己找不到贺驭这样好的男人,那会如何打算?也进宫吗?   不,当然不!   她才不会进宫,她可以一心搞事业!她先建立自己的商业版图,然后造船,出海!哪怕葬身在大海的某个地方,也比在深宫里老去要适合自己。再不济,自己还可以跟前世一样,找个山里种花种菜做东西养老呢。   咋也轮不到和别人共用一个老男人。   当然她也尊重赵美云的选择,一个人的选择都是在衡量过自己的性格、条件,然后做出的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突然很想喝酒,便打马去了洛娘子家,还把阿大打发去玻璃厂了。   洛娘子家现在清清爽爽,因为三房和五房都搬出去了!   原本洛娘子还怕三伯和五叔死赖着不走,或者大街上卖惨,或者召集亲朋控诉她,到时候少不得一番恶战。哪里知道那些人只挺了不到一个月,拿不到这个月的供奉他们直接就软了手脚,根本硬气不起来。   如果老爷子在着,老爷子会心软心疼他们,可能还会由着他们闹腾。   可老爷子不在,老太太也没了,甚至洛将军都不在家,这个家现在摆明了洛娘子说了算。   她不同意,他们能如何?   不管是哭闹还是吵架,她不为所动,还有什么用?只能听她的啊。   唐风和阿大还背着她和聂青禾跟两家进行了谈判。   要么搬出去,要么饿死在这里,自己二选一。   废话,那当然是搬出去!总比饿死好!   搬出去的话,每个月照以前拿供奉,或者把铺子分给他们,自己经营,二选一。   三伯家选了要铺子自己经营,因为这样可以拿到更多钱!   五叔家却选了继续让掌柜们给经营,他们按月领钱。   不管如何选择,都白纸黑字写下来,摁手印,中人摁手印签名。   当然唐风也没把事情做绝,毕竟他们是洛将军的兄弟,他先让铺子帮忙把外债都平了,然后一家给一处院子。   为了让他们离洛娘子远一些,院子自然也要离洛阳侯府远一些。   两处院子都在京城的东北角。   两家搬过去以后,三伯家当天就闹翻了,儿子们闹着要分家。最后没有办法,三伯家把铺子兑出去,拿了银子又买了两处院子,然后分了家,再各自分些钱看着做点什么营生。   他们家口大,三伯毛病又多,吃喝嫖赌的,而他的儿子们有样学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多久手里的钱财不是被人合伙做生意骗走,就是自己去青楼挥霍了。   没钱了他们还想去找洛娘子要,结果被唐风一脚一个直接踹出去,谁都没留情,威胁他们若是再上门就官府见。   三伯一家没办法,又去伯爵府闹,大伯二伯虽然吝啬,却没有唐风那么狠那么干脆果决,所以倒是被他们赖上时不时地就去打秋风。   当然大伯也不傻,只管饭不给钱,吊着一家子饿不死就行。   五叔家搬出去以后,闺女和女婿一家自然也回自己宅子去,反正他们自己还有产业呢。   五叔就把那处大一些的宅子卖掉,然后去南城买了两处更大的院子,把临街的屋子改成铺面租出去,然后给儿子们一分。是靠收租子过活,还是自己做点什么生意,随自己便。至于唐风分给他们的铺子,则还是按月拿钱,那是五叔自己傍身养老的,至少不用儿子们出钱养他了。   他和三伯不一样,他没有不良嗜好,儿子们虽然没什么出息,却也没大毛病,都还读了几年书,如今当个账房什么的也能应付。   聂青禾就让玻璃厂把他们家几个识字的招了,去做书记员或者小账房,一个月给二两到四两银子,端看各人能力。   找了正儿八经的工作,他们一家倒是做得不错。   洛娘子看聂青禾虽然没晒黑,但是却清减不少,小脸巴掌大,下巴尖尖的,那双大眼今儿还带上了一抹轻愁,眼波流转间竟是带出几分勾魂摄魄的艳色。   洛娘子心头一跳,就觉得这丫头是真长大了,再也不是豆蔻初开的青涩小丫头了。   聂青禾说想喝酒,洛娘子就让厨下做了精致的小菜,还让唐风去找了适合女子喝的果酒来,清甜不醉人。   结果谁也没想到聂青禾突然任性了一把,把唐风的酒壶拿去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然后……就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唐风:“……”他看看洛娘子,“她是不是……难过了?”   洛娘子:“八成想贺驭呢,这臭小子也不说回来看看。”信倒是来得勤,可她和聂青禾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有些信是他之前写好的,并不是最新的。   唐风觉得新鲜,可没想到聂青禾这样的女孩子还会想男人,毕竟她平时冷静又稳重,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   洛娘子把聂青禾扶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房间里还特意熏了香,洛娘子守了一会儿,看她不吐也不怎么样就放心了,还让丫头在外间守着,若是聂青禾醒了有什么吩咐的只管照办。   洛娘子走后,聂青禾躺在偌大的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她只觉得心里好像有把火在烧,又好像有把火在小腹哪里烧,烧得她有些疼。   “贺驭……”她喃喃梦呓,然后心想事成,果真就看见他。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高大挺拔了,越发的沉稳内敛,剑眉星眸,英俊而凌厉。   他穿着那件旧的流云白衣,腰间戴着很不搭配的荷包和同心结,可他却浑然不觉,站在那里朝她笑,凌厉的俊容都变得温柔起来,是她最爱的模样。   她有些憋气,你笑什么啊,你还不赶紧过来!   她扑进他怀里,捶他咬他,气他这么久不回来,又气自己乱了心,可能以后他总不回来她就等不及他了。   他将她托抱起来,温柔地亲吻她,声音低沉磁性,苏得她耳朵都麻麻的,“原来你也会想我啊。”   是呀是啊,她一边说一边回吻他,还去咬他的喉结,扯他的衣服。   他起初有些拒绝,她就开始凶他,然后他就从了。   过程有些凌乱,因为她晕乎乎地很迷糊,当他覆上来的时候,她感觉一阵抽痛,疼得她踢了他一脚。   然后她就醒了。   贺驭是不存在的,周围只有清幽的熏香气息,很像她和他的定情香。   肚子疼是真的,疼得要命。   她……初潮来了。   这么说自己想贺驭还做梦,是因为激素飙升导致的?就说自己肯定没那么色!   聂青禾还是有些懵,还真是够晚的,有些女孩子十二岁就来了,结果她都十六了才来。这要是十四五岁就结婚,那她还没发育成年呢。   肚子一开始抽疼,然后坠坠地疼,不会痛经吧?那可麻烦了。   她招呼了一声外面的丫头,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那丫头一听忙去让人准备热水给聂青禾擦洗,再准备卫生用品,还得给聂青禾准备新的寝衣、被褥。   第二日一早,洛娘子听丫头说了就跑来恭喜聂青禾,又让人给聂青禾专门做红糖姜水鸡蛋,再做一些暖宫的食品。   洛娘子认识聂青禾这两年,走出抑郁以后也开始调理身体,如今已经不痛经,所以聂青禾痛也不怕,去找御医瞧瞧开个合适的方子,吃上个三五月就会好很多。   初潮不能劳累,需要在家里养着。   洛娘子就让人去请个御医来,再让唐风去玻璃厂说一声聂青禾这几日要静养哪里都不去,装玻璃的事情让阿大带头,反正工匠们都已经熟练了。   阿大不懂什么事儿,还以为聂青禾病了,急得不行。   唐风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两人跟对暗号一样你比划我猜的,最后还是穆道长说破,惹得俩大男人面红耳赤的。   这么一闹,连旁边给穆道长打下手的贺重都知道了,他也高兴得很,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反正就是高兴,老板更厉害了!   总之唐风帮聂青禾请个假的功夫,大家都知道她成年了,转而其他铺子的掌柜们老板们也知道了。   他们就开始琢磨给聂家送成年礼,恭喜聂老板成年,最后被柳大掌柜给阻止了。   他让他们可别整这些,你们只知道逮着点机会就巴结聂老板,你们是忘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吗?小姑娘不要面子不害羞的吗?说什么成年礼,人家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你们不是送过了吗?还藉机热闹了两天,这会儿再去送?   黄掌柜嗤了一声,“她会害羞?她要是会害羞我倒着走!”   现在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一个姓聂的女老板,整天骑着匹白马满京城蹿,御史都不弹劾她,因为是皇帝特许的!   她要是害羞他敢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作者有话要说:   贺驭:好家伙,我媳妇儿比我敢梦!!! 第130章 打架、碰瓷--你才混蛋,你不配!   这段时间聂青禾在旗舰店、美容中心、玻璃厂、皇宫等几处不停地转悠,间或的还得跑一次金台城。为了节省时间她就更加不耐烦坐马车,进进出出都是骑马。   聂父聂母担心,洛娘子也不放心,甚至连她那六家合作伙伴都不放心她每天这样东奔西跑的。   洛娘子总想让唐风护送聂青禾,柳大掌柜等人就想让秦宝宁给聂青禾当护卫,因为秦宝宁现在进了京城南城兵马司当差。   为了让他们安心,聂青禾便同意阿大和贺重轮流陪伴她出门,不管多近也带着他们当中的一个,如果出远门就俩人都带上。   九月里两家人又给贺驭和聂小力一起过了生辰,不过这一次贺驭不在家,聂青禾替他把长寿面吃了。过完生日,聂青禾带着贺重去国子监装玻璃,顺便送聂小力和聂红花回闫老先生家。   到目前为止,聂青禾他们终于把宫里有头脸之人的书房和卧房窗户换成了玻璃窗,让他们在冬日来临的时候可以坐在玻璃窗下晒太阳烤炉火,光线还能亮堂堂的。   装完了宫里,她就先给闫老先生家以及国子监装玻璃。当然并不是给所有的窗户都装,只是一些重要的建筑,比如老先生家的卧房书房,国子监一些重要建筑的重要窗户。   聂青禾带着贺重溜跶一圈,让他把需要换玻璃的窗户在图纸上标注一下。   快差不多的时候,聂青禾就让贺重跟她在一边的亭子里歇脚,这么一圈圈走下来,脚都酸疼了。她自己捶小腿,贺重就给她剥橘子吃。聂青禾看他站在笔直,像是不知道累一样,就拍拍自己旁边示意他,“坐下。”   贺重犹豫一下,在她旁边坐下,把橘子递给她。   聂青禾一边吃橘子,一边看图纸,脑子里就有了玻璃花样的计划。   国子监的玻璃不需要什么花样,但是有些礼仪性的建筑可以用彩玻璃设计一下,典雅大方即可。   两人正说话呢,贺重感觉有人偷窥,便扭头瞪过去,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相貌阴柔俊秀的少年躲在那边秋芙蓉后面,见他看过去那人便立刻走开了。   他觉得那人有点眼熟,看着像是安国侯家的那个小公子。   他扭头跟聂青禾说,聂青禾:“不用管他。”   歇了一会儿,他们去和工匠会合,却在路上遇到了熟人。   宋清远看到聂青禾跟贺重也是一愣,随即就恢复正常,他上前很自然地打招呼,声音温和清润,“青禾,要给国子监装玻璃了?”   聂青禾也很自然地和他见礼,只要他不再纠缠过去,肯往前看,那她自然也不会提那些扫兴的事儿,“是呢,清远哥哥住哪里?等装完闫老先生的住处,我去给你装上。”   宋清远微微摇头,“不用给我搞特殊,你按部就班便好。”   只要她不特意疏远遗漏他,他就已经很满足。   聂青禾也没特意躲着他,跟他寒暄一会儿,问问怎么来了国子监,宋母可好,宋伯伯可回来了等等。   宋清远也一一答了,宋父任满又迁去了外地,并没有回金台城。他今秋考取了举人,成绩不错,然后特到京城来拜名师指点,打算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因为秋闱成绩优秀,便有老师举荐他进了国子监,可以在这里免费吃住读书,还能听一些大儒讲课,让老师们指点文章。   聂青禾笑道:“清远哥哥读书自然是极好的,来年会试也一定会金榜题名。”   宋清远垂眼看她,深秋的凉风从树梢扫过来,轻拂着她鬓角的秀发,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帮她簪花的情形。只是从前随手可做的小事儿,现在已经再也做不得。   如今的聂青禾已经长大了,十六岁的她更加美丽清新,聪慧过人,他记忆里的那些娇憨、稚拙、撒娇的模样,也只能是记忆了,从她脸上再也看不见。   “谢谢,妹妹也会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康泰。”他跟聂青禾拱手一礼,不敢多停留,便告辞去找学监了。   离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贺重,如果不是确定贺驭不在京城,乍一看他还以为是贺驭戴了面罩呢,只是略矮一些。他看贺重,贺重也看他,两人眼神一触及分,宋清远便先走了。   贺重轻舒了一口气,不管对上谁,他都不能胆怯认输,这是做护卫的秘诀!阿大哥哥教他的。   宋清远走了几步,回头就看聂青禾带着那个贺重走远了,他不禁露出几分怅然的神色。   他悄悄打听过这个贺重,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爹是贺粱,在聂青禾的作坊里做师傅,颇有几分能耐,如今一个月能拿五两银子。   听说父子俩脸都坏了,所以都戴着面罩。   他胡思乱想了一瞬,转身要走,却见前方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挡住他的去路。少年郎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显然出身富贵之家,通身都是娇养出来的自信和跋扈之气。   他略一颔首,“借过。”   贺钊讥讽道:“那不是你的娃娃亲吗?你怎么见了不冷不热的?”   宋清远微微蹙眉,淡淡道:“这位同学切末乱讲,青禾是我妹妹,不是娃娃亲。”   贺钊根本不信,他都让人打探清楚了,聂青禾就是宋清远的娃娃亲,以前两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她根本就配不上贺驭!配不上安国侯府!她就是个攀附富贵、见利忘义、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看到贺驭比宋清远有权有势,就抛弃他勾搭了贺驭。   “难道你不难过,不生气吗?她抛弃你,搭上更富贵……”   “请你慎言!”宋清远面色愠恼,他向来和气温润,极少对人厉色,这会儿却脸色都发青,“不知道阁下为什么对我和青禾妹妹这么好奇,不过我要澄清一点,我和聂家大郎指腹,因为同为男孩儿只能做兄弟,没有娃娃亲的约定。若是阁下再乱说,我自然要请学监代为澄清的。”   贺钊没想到宋清远竟然这般正直,笑了笑,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抱歉,宋兄莫要生气,在下贺钊,安国侯二公子,贺驭是我大哥。”   宋清远凝眸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心里却有无数念头闪过。   贺钊叹了口气,“我大哥跟聂姑娘结亲,虽说是请了闫老先生去提亲,可他并未禀告爹娘和祖宗,哎,这亲事也不知道作不作数。”   宋清远下意识想知道更多关于贺驭的事儿,却又有些排斥。   贺钊:“宋兄若是不忙,不如我们去喝杯茶吧。”   宋清远略一思忖,便没拒绝。   聂青禾带着贺重和工匠们忙了一上午,晌午时分闫老太太让聂红花跑来请他们过去吃饭。   闫老先生有事出门了,他让聂小力跟着裴司业几个去参加学子宴。这是今年专门招待新生的宴会,其中还有宋清远、贺钊等人。   贺钊知道这是聂青禾的弟弟,自然想给个下马威,先是鄙视聂小力的出身,用那种很蔑视的眼神和语气,拖着调子不屑地哼哼,“一个匠户之子——”   聂小力虽然小,出身贫寒,但是却不卑不亢。加之有侯府世子、先锋将军当姐夫,家里现在又开了大铺子,姐姐还在皇帝皇后跟前做事情,而且不是那种卑微谨慎的伺候,而是能直着腰杆子说话的那种。   在聂青禾的耳濡目染下,现在的聂小力半点不会为自己的身份自卑。   当贺钊想用身份压制他的时候,他还有点纳闷,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居然鄙视我?我都不认识他,那他一定是嫉妒我比他年纪小,比他读书好,还比他眼睛大!   后来趁着大人们都在说话的时候,贺钊就凑近聂小力,讥讽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国子监?”   聂小力反问:“那你呢?”   贺钊:“我是侯府之子,勋贵门第,理应来国子监读书!”   聂小力傲然道:“我是孔夫子学生,以后要参加科举,是天子门生,更应该来国子监读书!”   贺钊:“你不要脸,你就靠着你姐姐……”   聂小力:“你更不要了,你专门给祖宗丢人!”   贺钊气得脸色发白,他想说聂小力不要脸,靠着姐姐勾搭男人才进国子监的,哪里知道聂小力话头比他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知道我是谁吗?”   聂小力:“你谁?你这么大年纪了,考上秀才了吗?”   贺钊:“……”你他娘的!   聂小力:“你穿得人模人样的,你怎么不说人话?”   贺钊:“……”脸都黑了。   他咬牙切齿:“你姐姐勾搭的男人是我大哥,我是安国侯二公子!”   聂小力立刻惊讶地看着他,瞪圆了眼睛左左右右地打量,“你、你是我长安哥哥的弟弟?不可能!我长安哥哥说他可怜得紧,他七岁的时候,他亲娘、他弟弟就难产死了!”   贺钊闻言,瞬间崩溃了,怒道:“混蛋!你才死了!是我娘难产,又不是我死了!”   聂小力叹了口气,小小声难过道:“哎,长安哥哥好可怜,长安哥哥的母亲好可怜,生了你这样一个混蛋!怪不得长安哥哥说他弟弟死了呢。”   他当时听洛娘子跟聂母说,并没有听仔细,只听说难产死了,他小小孩子也不懂事谁难产死了,只以为是长安哥哥的母亲和弟弟都难产死了呢。他还很为长安哥哥的母亲和弟弟难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暗暗祷祝了呢,希望长安哥哥的母亲和弟弟能在天上过得很好。   原来,那个难产的弟弟没死啊,还这么混蛋!他还敢骂自己姐姐!   他不配做长安哥哥的弟弟!   聂小力生气了!   这个混蛋不配做姐姐的小叔子!   不配不配不配!   气死他了!   宋清远一直留意着贺钊和聂小力,见他们两个在角落里便不和周围的人说话,而是悄悄退出来,恰好见贺钊抬脚朝聂小力心口踹过去。   贺钊已经十四岁,聂小力才八岁,两人个子差别巨大,贺钊一脚能把聂小力踹个半死!向来温润说话不大声的宋清远都急了,大喊一声:“不要打架!”   贺钊被他一喊,脚下就一顿,可对面的聂小力反应比他更快,顺势就迎上他的脚碰了一下,然后往后咕咚一倒。   聂小力和韩韶跟着穆道长学了两年功夫,虽然学得不扎实,但是要糊弄人却还是可以的。   他往地上一躺就身子蜷缩成一团,捂着心口开始惨叫。   贺钊一愣,骂道:“你混蛋!我根本就没踹上,我只是做样子吓唬你!”   聂小力捂着心口喊疼,他前天搬书的时候被书角顶着胸口,还弄出个红印子,昨天回家娘和姐姐还心疼说他细皮嫩肉的那么容易青紫,让他以后多加注意呢。   宋清远跪在他身边,忙解开他衣服查看,就见聂小力胸口偏左的位置一块淤青,顿时难受得不行,他抬眼怒视贺钊,“贺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嚣张跋扈,可是安国侯府的好规矩!”   在他这里,贺钊和贺驭是兄弟,两人一样跋扈,一个让人威胁自己毁容,一个一见面就把聂小力踢翻了。   贺钊被人冤枉,委屈得不行,跺脚发狠话,“我就踹死他能怎么的?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匠户……”   “住口!”国子监的裴司业是个正直刚硬的人,最见不到有人在读书人的清净之地抖威风,直接下了驱逐令,“贺钊,立刻回寝室反省!”   其他人还不知道情况,不过大部分靠着本身优秀才华来国子监读书的学生,虽然身份不如勋贵子弟,可他们在骨子里也是瞧不起那些米虫废物的。尤其那种只能靠着祖宗恩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大字都不识几个就会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的勋贵子弟。   聂小力虽然小,可他读书勤奋、聪明伶俐、成绩优秀,他那个漂亮聪慧的姐姐还送了他们很多口脂、面霜用。   学兄们个个都喜欢他。现在看他被人欺负,自然都偏心聂小力,甚至问都不问为什么。   这时候读书人抱团尤为厉害。   宋清远把聂小力抱起来,要送他回去休息。   聂小力以前对宋清远印象很好,只是因为那一次害姐姐生了一场大病,他就跟宋清远疏远了。   这会儿宋清远对他好,他又感激,只是他也知道轻重,因为爹娘他们在家说话他都听见了,也记住了。   他悄悄对宋清远道:“清远哥哥,不管你对我多好,你都不能当我姐夫啦。我姐姐和长安哥哥可好了。”   宋清远心口一滞,感觉被他生生捅了一刀似的,苦涩道:“我知道,我就算不做你姐夫,我也是你清远哥哥。一辈子都是。”   聂小力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不用去歇息,不想让姐姐担心,他又去跟裴司业说也不想追责贺钊,“司业,贺二公子还小,不懂事。我原谅他了。”   这样一个小孩子说比他大的人不懂事,让裴司业这样一个钢铁直男都心软得不行,看聂小力就越发稀罕。 第131章 决战、噩梦--凯旋   下午聂青禾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她去看聂小力,他已经和学兄们在读书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半点不见柔弱和受伤。她就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打算去找贺钊警告他一下,结果贺钊受不了委屈和羞辱,早就带小厮跑回家去了。   聂青禾就暂时没理睬了,继续盯着人换玻璃窗。   她让贺重盯着一处,她盯着一处,这样快一些。   工匠们换玻璃的时候,聂青禾先去明伦堂看看,明儿就做这一处。她正挨面窗子观察呢,突然“咕咚”一声,有人从窗户外摔了进来,摔在她脚下。   聂青禾:“……”   “别叫!”那人爬起来朝她作揖,然后愕然地看着她,“小美人?”   聂青禾往后退了一步,“沈知北?你这是做什么?偷东西?”   这时候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去哪里了?东面还是西面?”“会不会去明伦堂了?”   沈知北脸色一变趴在地上都没起来,直接跪着给聂青禾磕了个头,“求美人儿救命,让我躲躲,跟他们说我不在这里。”   说着他就直接爬到一边供案底下,还把桌布拉下来盖住,小声求聂青禾:“拜托你了,我真的不想读书了,再读下去我要被折磨死了。”   聂青禾刚想喊人进来,就见地上落了一本装订的本子,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竟然画了不少火器的图样。她话到嘴边改口问道:“这是你画的?”   沈知北:“对啊,我实在是不想读四书五经那些,就钻在藏书楼瞎看,这些东西好玩,看得不乏味。”   他爹是真狠心啊,让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裴司业也够狠的,就让人把他拘在国子监不许他踏出去一步,如果他跑出去一次,就把盯着他的人狠打一顿,那些人自然跟狼一样盯着他,甚至还自己花钱多雇了俩人轮班盯着他。   他能怎么办?   聂青禾看看本子,瞅瞅狼狈的沈知北,笑了笑,就对过来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公子的小厮摆手,“我在这里勘察窗户,要换玻璃呢,没人来过。”   等他们走后,聂青禾就问沈知北他还会什么,对什么有兴趣。   沈知北虽然狼狈却也不介意,就往地上一坐,正了正歪掉的发髻,“只要不读四书五经,不逼着我写八股文,做什么都行。我真的要疯了。”   他瞅瞅聂青禾,小美人比两年前更美了啊,现在都像大美人了,鲜艳明媚的真好看。他忍不住问她,“你跟那个贺驭什么关系?”   聂青禾随口道:“我们俩定亲了啊。”   沈知北:呵呵,就知道贺驭是公报私仇!   他好奇得很,“你俩是你拿捏了他,还是他强迫的你?”   在他的认知里贺驭是个冰块木头石头,是不会主动对女人动心的,投怀送抱爬床都没用!   那就是聂青禾手段厉害,给他拿捏住了。   要不就是贺驭突然抽风,喜欢女人了,然后强取豪夺,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正常讨女人欢心的。   聂青禾好奇地打量他,这人真是单纯得要命,虽然有点纨绔却也不坏。她道:“你若是不想读书,其实还有一条出路。”   沈知北:“捐官?不行的,我们家丢不起那人,沉寂就不会同意的。”   聂青禾:“你知道现在有个皇家玻璃厂吗?他们就招很多科举无望,但是于天文地理、算术农学、机械火器等其他方面有兴趣的读书人。听说以后还会成立一个皇家研究院,专门让人进去读书进修,谁若是做出了新东西,就能获得一大笔银子的奖励。”   沈知北:“你怎么知道?”   聂青禾:“因为我是负责人!”   沈知北:“……”你真能吹!你以为你和贺驭订了亲,你就跟贺驭一样厉害了?   这也不怪他,实在是他这两年被关着读书,正经书、不正经书,反正每天每夜都是这些,他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京城的巨大变化。   他倒是听人家说要换玻璃窗,惊讶这玻璃是个什么,然后就说想去看看。   结果他就趁机给溜了。   当然,以前他也这么溜过,可惜也只能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傍晚或者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回去,因为裴司业这人手黑、眼毒、耳目众多。他说沈知北不能离开国子监,那么国子监的猫猫狗狗都会帮他留意沈知北是不是溜出去。   溜出去再逮回来,惩罚更重,得不偿失,所以沈知北很多时候就是溜出自己家小厮的视线,然后躲在国子监某个角落里头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现在看着这个本来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美人,沈知北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颠覆。   一个梳头的小妆娘,怎么就……成了皇家玻璃厂的负责人?还是以后皇家研究院的院长?   吹吧!   聂青禾:“真没吹,以后大周会需要很多理工科的人才,你如果不喜欢读书写文章,那你就来学理工科。也许会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也会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不是她吹牛,而是时代的发展有时候根本不受人的控制,只要丢下了适量的种子,有了合适的土壤,那么不管快的还是慢的,这个世界就会慢慢地发生改变。   沈知北爬到窗下探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没人了,他也不怕在聂青禾跟前丢人,反正因为她他都被贺驭当众打板子了,还有什么丢人的?“那我能去玻璃厂吗?”   他听着这个玻璃厂比国子监有意思,他真的读够了四书五经,什么圣贤书,什么八股文,他真的脑子都要炸了。这两年在国子监的藏书楼,他看的也不是科举的正经书,多半还是闲书杂书。如果真的要让他正儿八经地读圣贤书,那他真的真的真的会死的。   聂青禾:“当然可以啊,你去找穆道长,他带你去研发组,只要你通过了方组长他们的考核就可以直接留在研发组。”   说起来方准是沉寂的姑父,那应该也是沈知北的姑父啊。   沈知北:“要是通不过呢?”   聂青禾:“那就当学徒,没工钱。”   研发组的人一个月最低三两银子,学徒就管饭没工钱。   沈知北一听,那也不错啊,他在国子监也没工钱啊!可他自己去不了,只怕出了国子监的大门没多一会儿,就能被裴司业给抓回来。   聂青禾看他是真心的,便道:“等给国子监装完玻璃,我会给闫老先生写一封信,玻璃厂要向国子监招生,希望那些对科举无望的监生可以去试试。”   国子监的学生可不都是即将参加乡试和会试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久考会试不中的落地举人,朝廷让他们在国子监一边教书一边读书,不过这样久考不中的只要不是被恶意针对,最后能考上的也就寥寥无几。   他们在国子监教书的俸禄很低,自然比不上去玻璃厂。   沈知北一听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正儿八经地给聂青禾施礼,“聂老板,以前是在下不对,在这里正式向您道歉。至于贺将军打我板子的事儿,也一笔勾销了。”   聂青禾笑了笑,你不拉倒还能怎的?你能打过贺驭啊还是能打他板子啊?   一连几日,聂青禾带人把国子监的玻璃装得差不多,然后就和闫老先生说招生的事儿。   老先生同意了,然后又亲自给皇帝写了一个汇报的折子。聂青禾跟朝廷要人用,这也不是第一次,她又有分寸从来不要那些仕途春风得意的,自然就不会起什么冲突,皇帝从来都是同意的。   沈知北也是正儿八经报名的,这一次裴司业都没拦着他,还支持他去呢。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传出一个消息,说聂青禾看上沈知北了,特意跟闫老先要他。   原本聂青禾一个极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当老板,还管着偌大的玻璃厂,就有很多好事者无事生非编八卦,这会儿有这么点事儿,他们更加捕风捉影直接就给安排了好几个版本的八卦。   一个说聂青禾跟沈知北在金台城就有一段私情,可惜沈知北纨绔浪荡子,辜负少女心,她一气之下就和更优秀的先锋将军订了亲。可她一直对浪荡子念念不忘,加上先锋将军常年在外,聂青禾闺房寂寞,于是又和沈知北旧情复燃。   否则,她为什么把他从国子监要到玻璃厂去?   一个说聂青禾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网络了一众俊秀小生,什么柳家兄弟,赵家兄弟,秦家兄弟,然后连国子监的监生们也不放过,她去国子监装玻璃顺便物色男人,看上沈知北就跟闫老先生要了他。   按照他们说的,玻璃厂就是聂青禾的温柔乡,她在那里藏了很多年轻俊美的男子。   坊间八卦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那些不想读书、不事劳作的青年男子,自诩长得有几分姿色,想去玻璃厂自荐枕席的。   结果被穆道长、阿大还有贺重等人一顿修理,直言谁要是再来胡说八道,直接把他们丢到玻璃炉里烧玻璃。   那些男人是不敢自荐枕席了,却越发笃定这个传言是真的,因为这些男人老的少的都各有姿色,看起来身体也好得很,的确不是他们能比的。   尤其他们还看着聂青禾去旗舰店的时候,是柳征和秦宝宁招待,去美容中心那边则是柳徽和另外几个年轻男子招待,他们就死活要坐实她是个风流倒采花的女流氓,仗着有几分权力就嫌弃他们!   聂青禾让身边的人都不必在意,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了解她的秉性知道她是什么人,没人会误会她。   而编造这些八卦谣言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些读书不成做生意也没用,想去玻璃厂又被考核刷掉不成的男人呗。   她不理会不代表纵容他们,而是让人悄悄摸底,争取找到造谣的源头。   找到源头,狠狠地惩罚一番,让他知道造谣也是会付出代价的就好了。   唐风突然给聂青禾带来一个消息,西北军要和漠西进行决战。   这一次决战如果胜利就会重创漠西部落,让他们如从前的匈奴、突厥等民族,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南下入侵大周。   同时大周也可以恢复对河西走廊的掌控,恢复与西域各国的经济政治往来。   当然决战不仅仅需要西北全体将士们视死如归,还得有充足的后勤供应,粮草、武器、衣物、鞋袜等等,这就不仅仅是一地官府和百姓能做到的,必须举全国之力方能办到。   西北军这些年在当地驻扎,除了操练、防守、出击之外,还要进行军垦屯田,尽量自给自足,能够减轻朝廷粮食供应的压力。   可一旦大决战,全体西北军出动,那粮草的消耗就是数倍增长的。   除了国库粮仓备有的粮食,其他各省、州府都要全力往西北运送粮草,甚至为了往边境运送粮草,朝廷还和盐商做交易。朝廷收缩盐引发放,如果盐商想获得更多盐引,就必须往西北边境运送粮食,然后靠着粮食的接收文件再去换取盐引。   聂青禾也想为西北军做点什么,不管是洛将军还是贺驭,还是为了支持大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她让玻璃厂的伙计们先停止做玻璃,做一大批蒸馏水和酒精,然后调配成医用酒精。   她还让研发组带人研究改良用于防箭的特殊甲衣,最里面是几层绗缝在一起的丝绸,然后一层皮甲一层丝绸,再一层棉甲一层丝绸,一层皮甲一层丝绸,再一层锁子甲,再用结实的粗棉布包裹住,最外面又是一层皮甲,最外层的皮甲要订铆钉。   这样的防箭甲衣要给最勇猛的将士配备,这是冲锋躲避箭矢伤害的有效防具。   就算没有这样考究的甲衣,其他的兵士甲衣内部也是要绑缠绗缝过的丝绸的。因为丝绸柔韧结实,被箭矢穿透的时候会裹着箭头一起被刺入肉中,而箭头都带有倒钩,如果直接拔箭头会破坏身体内的其他组织,有丝绸裹着取箭头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战场上的士兵很多都是死于箭伤,而大部分又是死于术后感染。   她自己钱财和材料有限,只能设计样品然后交给朝廷,让他们打开国库批量赶制。   等研发组做成了改良版,她也不出头,而是由沈知北、方准几个呈送工部,然后工部牵头加上兵部户部等,邀请皇帝做个现场测试,看看这改良甲是不是比现有的甲胄更能防止箭矢的伤害。   经过现场测试,的确比现有的甲胄更能防御箭矢的伤害,于是皇帝下令户部拿钱,工部和玻璃厂一起督造,不分日夜地赶制改良甲送去西北。   多做一件,就能少牺牲一个士兵的生命,而西北军人数不多,却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少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决战发生了寒冬腊月。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时节,是因为漠西草枯马瘦,人也畏战,而若是等来年风暖草青,那他们马蹄轻盈,战士贪婪凶残,那将是大周将士们的劲敌。   据唐风说这一次贺驭他们会兵分两路,洛将军在边境和敌人进行正面交锋,贺驭则带人带上粮食深入漠西内部。   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赢则大周五十年内都将和平。   聂青禾没有问如果输会如何,因为在她心里不做贺驭会输的假设。   而唐风也没告诉他们,洛将军和贺驭不会输,如果不能全面胜利,他们会血战到底,最后以他俩当中一人的性命来换取惨胜。   对于大周来说,结果是一样的。   聂青禾让玻璃厂多做一些镜子,交战的时候,镜子反射光线可以影响敌人的视觉,就能为大周将士多争取意思胜利的可能。她把用法都写在书信里,到时候一并交给贺驭。   等战争真的开始了,除了朝廷和聂青禾以及军户家属这些息息相关的,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千里之外的事情,距离自己太遥远,而普通人的日子,依然是每日的柴米油盐。   聂青禾依然很忙,毕竟现在她生意多得很,除了金台城和京城,他们的货还要销往苏杭、广州泉州等地,还得出海。   聂青禾之前忽悠的那批胡商已经返回大周,还带来了南洋、东洋的商人。他们很喜欢聂氏玻璃、护肤品、美妆品等,大批量地进行贸易,还给大周带来了不少珠宝、新种类的农作物、经济作物。   这一忙就到了年后二月,西北边频传捷报!   洛将军和贺驭在边境以及漠西境内与敌人对阵几十次,共斩敌四万五千八百四十九!   千里眼、医用酒精、改良甲、镜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因为千里眼的帮助,他们能及时发现潜伏在灌木层中的敌人。   因为改良甲的保护,受箭伤死亡的兵士比从前少了三分之一,而医用酒精的消毒效果,也让受伤的兵士们得到了更好的治疗,有效减少了死亡率。   洛将军亲自写了一份详细的战报,描写了贺驭是如此带队组成镜子阵,如何配合以少胜多大破敌人强悍的骑兵!   此战共斩敌八千七百五十六人,是斩敌最多的一次战事,也是此次战事彻底击垮了漠西联盟部落的骑兵。   在打散漠西联盟的主力以后,贺驭率队深入漠西,誓要将他们彻底赶出漠西境内,然后在漠西扶持不同的势力,让他们互相制衡。   三月份,皇帝下令让漠南回转的沉寂带领仪仗队和猪牛羊前去犒赏三军。   同时让西北军一半的兵士留在当地屯田,收成自给自足不必纳税,同时肩负巡守边境的任务。另外一半则随洛将军回京换防,回归京营。   洛将军带兵回京那天,皇帝命太子率领内阁百官前去永定门迎接。   大军归回京营,洛将军则带领众将领回京进宫受封。   进城之时,百姓们都挤在大路上夹道欢迎,纷纷往他们身上丢花儿、香帕子、香囊、荷包,甚至还有人丢绣球!   他们疯狂地喊着洛将军,贺将军,恨不得将他们的耳朵振聋。   聂青禾跟洛娘子在阿大和唐风几个的保护下,原本站在大明门附近的黄金位置,在这里不需要和人挤。可因为在这里要等很长时间,他们又转战玻璃厂那边的路口,打算去那里等。   当凯旋的将士们骑马过来的时候,百姓们的欢呼声潮水一样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聂青禾感觉自己耳朵已经暂时聋了,都听不见什么,只能努力地踮着脚张望。   等尖叫声像沸腾的水达到顶点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马上挺拔的洛将军,人到中年依然丰神俊朗。   洛娘子激动地喊起来,“爹,爹!”   洛将军原本面色严肃目视前方,这会儿转首目光正正地看到了他们几个。他微微勒马,停下来,其他人便也齐刷刷停下。   道路两旁负责秩序的兵士们立刻让看热闹的百姓靠后。   他们看着洛将军下马,朝着路旁几人走过去。   洛娘子喜极而泣,“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洛将军看着感情丰富又鲜活的女儿,不再是他走之前怏怏不乐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快乐,他心里安慰又感激。他张开双臂抱了抱自己的女儿,然后把女儿交给唐风,又看向旁边的聂青禾,“青禾?”   聂青禾忙见礼,口称见过大将军,心里却止不住地惶恐,贺驭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洛将军让她不要多礼,温和慈祥地道:“你和长安已经定亲,你也要叫我一声舅舅。”   聂青禾:“见过舅舅。”   洛将军笑了笑,“别担心,长安还有任务,过些日子定当回转的。”   他声音坚定有力,没有半点犹疑,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聂青禾看他,想从他眼神里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   洛将军虽然人到中年,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依然清澈沉静,没有半点浑浊,更没有半点轻浮犹豫,坚定得和他的人一样。   聂青禾的心稍稍定了定。   洛将军:“咱们一家人一起回去。”   立刻就有人牵马过来。   洛将军想说女孩子坐车。   这时候周边的百姓纷纷喊道:“聂老板骑马飒得很!给她马!”   聂青禾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些人怎么那么八卦呢,就没人不认识她吗?   洛将军却很高兴,让他们都上马一起回家。   皇帝让太子去城门迎接他们,可他们也不能直接进宫面圣,毕竟一个个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总要洗漱刮面捯饬得干净一些才行。   洛将军回家收拾一下,跟家人略说几句话就匆忙进宫。   洛娘子则把聂青禾一家甚至穆道长等人都请过来,到时候大家要一起热闹。   而且家里客人多,就算三伯他们告状,爹也不会太听他们的。   果然等洛将军回府以后,五叔三叔两家也都到了。   五叔一家还好,就说来给亲哥哥接风,多年不见甚是想念,而三伯一家则来哭诉卖惨兼告状的,想告侄女残害他们等等。   洛将军却面色微沉,让他们先安静,因为他要先跟贺驭岳父岳母说话。   他虽然是将军,却是自小读圣贤书的儒将,并非那种只会打仗没有情商的大老粗武夫。他跟聂父聂母聊天,让两人非常舒坦自在,就跟一家人一样。   洛将军:“长安那孩子表面是个冷情的性子,其实内心火热,认准的人和事儿就会坚持到底。他喜欢青禾,必然是等不及我回来提亲的,希望没有太过唐突冒昧。”   聂父不知道说啥,干脆就笑或者点头,话都留给聂母说。   聂母跟着闺女见多了大场面,这会儿也很会说了,“哪里哪里,那孩子可招人疼,他请了闫老先生提亲的,礼数周到得很。”   洛将军又问了聂红花和小力,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孩子,对他们和颜悦色,喜欢得很。   他看聂青禾面色沉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担忧,便开解她,“青禾,不必担心,长安不会有事的。他只是留下善后。”   可聂青禾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有一丝丝的焦虑,那声音在说洛将军骗人,贺驭肯定是出事了,可能没死但是可能失踪了?他这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他留下善后的。   否则以贺驭的性子,肯定会让洛将军帮忙转交书信的。   一方面她又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贺驭那么厉害,定然平安无事的,他可能真的是善后,想像漠南漠北那样建立新的贸易路径呢?   或者明天她去拜访沉寂,看看沉寂的表情,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结果晚上她就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贺驭身边去才好。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却也睡得不踏实。   半夜里她突然感觉身上有千斤重,呼吸困难,悚然惊醒。她瞪着黑暗,有些眩晕,动了动,旁边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缠上来,揽着她的腰轻轻地抚摸她的腹部。   聂青禾心里一阵狂喜,贺驭回来了!   随即她又觉得不对,气息不对,这不是贺驭的气息。   哪怕已经分开快三年,可她记性好,对贺驭的点点滴滴尤其记得清楚。   她立刻翻身坐起来,却有些困难,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鼓起来的!   聂青禾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这是做梦,做梦,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青禾,你怎么啦?”旁边响起略暗哑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聂青禾微微颤抖,“你、你是谁?”   男人低笑,似是宠溺又似乎无奈,“青禾,你半夜不睡就是为了逗我玩吗?”   宋清远?   聂青禾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刻转身下地,她胡乱抓了一个什么挡在自己身前。   宋清远下地,让人掌灯,他蹙眉看聂青禾,不悦道:“地上凉,别闹了,回来!”   聂青禾却不觉得凉,她只觉得恐惧和绝望,如果是做梦为什么醒不过来,还有眼前的宋清远为什么这样清晰?   不过他看起来和现实好像不一样,要更成熟更稳重一些,带着权臣们才有的那种上位者的自信和霸道之色。   聂青禾反而退远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这个动作显然惹得他更加不快,他伸出手,声音沉静却霸道地说:“青禾,你怀着身子呢,不要闹了,过来!”   怀……???   聂青禾不敢再摸自己的肚子,只要她不去碰,就不是真的,她冷冷道:“宋清远,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术,我根本就没嫁给你。”   她转身疾步往外走,她要去找贺驭,要找她的家人,让梦赶紧醒过来。   两个丫头忙拦住她,柔声劝导:“姨娘,快回去吧,别让大人生气了。”   姨娘????   聂青禾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混账东西,谁是姨娘?   两个丫头忙跪地求饶。   宋清远已经到了身后,直接把聂青禾抱起来,冷着脸:“不要再闹了!我以后都回来陪你,不会再去别处,你还不满意么?”   聂青禾挣扎,踢打他,“你放开,我要去找贺驭!我不是你的姨娘,我的夫君是贺驭!”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宋清远禁锢在床上,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是骇人的冷。   他冷笑:“原来你真的有个奸夫,他们说我不信,你却自己承认了。”   聂青禾骂他,“你才是奸夫,我从来没有嫁给你,我们早就一刀两断了!”   “你做梦!”   他禁锢着她的双手,冷眸阗黑,仿佛藏着嗜人的猛兽,冷酷道:“你怕是还不知道,这一场和漠西的决战,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贺驭,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聂青禾想醒醒不过来,又似乎沉浸在这个梦里,那种绝望挣扎不脱的感觉让她恼恨,开始口不择言。   既然是梦,那就去他的!   宋清远却在那里清算她什么时候和贺驭勾搭成奸的,他一桩桩地细数,难为他白日里公务繁忙居然还有精力记着她鸡毛蒜皮的事情。最后算来算去只有七个月前她闹脾气离家出走。那时候她和正室拌了几句嘴,别人已经让她了,她却不依不饶,最后惹得婆母大怒数落她一通,她受不了就离家出走。   他在衙门办公一连几日未归,回来听说她离家出走便立刻去寻她,虽然很快就找到她,可她还是在外面呆了足足三天四夜。   “我倒是想听听看,那么两天你是怎么勾搭上他的。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聂青禾才不管他说什么,偏要破罐子破摔,以求赶紧脱离这困境让噩梦醒过来。   她冷笑道:“他只是不喜欢别的女人!他只喜欢我一个!”   宋清远的眸中闪过一丝暗红,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冷沉,然后垂眼看她的肚子。   聂青禾立刻道:“对,孩子也是他的!”   突然,他笑了一下,“青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果然是……愚不可及了。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说这种话?”   聂青禾把心一横,“他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你快点掐死我吧,免得我得了机会毒死你!”   宋清远猛地掐住了她的下颌,迫她抬头看他,他眼神充血冷酷而无情,“你、到、底、是、谁?”   聂青禾却不怕他,冷冷地与他对视。梦里的宋清远居然这么可怕,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看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实则是个神经病!他都有正妻了,居然还让她做妾,而她怎么还答应了?对,不是她答应,估计是原主答应,原主那么爱他,他随便忽悠两下她就从了。   这个渣男,居然还诅咒她的贺驭!   她扑到他身上就咬他,让他滚开滚开,她要醒过来。   可眼前一转,却是缟素的灵堂,大大的奠字触目惊心。   宋清远攒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在棺椁上,“你好好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聂青禾就去扒拉棺椁中的人,他安静地躺在那里,那张俊美脱俗的脸如今惨白,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好地方,血似乎都流干了。聂青禾也不哭,她去找那个荷包和同心结,却什么都没找到。   这是梦,梦是反的。   他没死。他不会死的。   她想去亲亲他的唇,哪怕他死了,她也想亲亲他,让他走得不会孤独。   “青禾?”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低沉性感,能让她耳朵酥麻掉的声音。   “贺驭,贺驭!”她大声喊,“我在这里!”快带我回去!   宋清远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紧得让她几乎窒息。   聂青禾就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她看着宋清远怀里的自己睁开眼睛,茫然地问他,“清远哥哥,我怎么啦?”   宋清远抱着她,亲吻她,“没事,只是撞邪,已经好了。”   撞你祖宗了!   聂青禾骂了一句,然后一下子醒过来。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聂青禾寝衣湿透,她顾不得别的先摸摸自己肚子,平坦如昔。   这梦太可怕了!   她赶紧起床穿衣,她决定了最近这些日子什么也不干,就去城外等贺驭!   她非要把他等回来不可!   等他一回来,她就哭给他看! 第132章 婚前协议--休想在成亲前拿走我的清白,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   原本聂青禾以为那只是自己因为焦虑做的一个噩梦,可等第二次第三次持续梦到以后,她就发现这是一个连贯的、有着故事逻辑的梦。   在那个梦里聂青禾摔下泥坑以后大病一场,却没有被穿越而是越发深爱宋清远,爱得近乎失去自我的偏执,就好像付出了太多承受不起沉没成本一样。   而宋家大姑和宋母却是越来越瞧不起聂家,她们玩了阴阳手段,一边给宋清远压力让他和聂青禾分手,一边又给聂青禾洗脑她和聂家配不上宋清远,会连累他,不配做他的正妻只能做妾。   起初宋清远拒绝娶妻拒绝让聂青禾做妾,可宋母却以死相逼,还软硬兼施让聂青禾主动劝他成亲,不得已宋清远在中举以后,先娶妻后纳聂青禾过门为妾。   宋清远起初不肯和正妻圆房,但是架不住宋母宋大姑屡次耍弄手段,最后又是让聂青禾主动劝他,让他一碗水端平。   真等宋清远圆了房,她却又渐渐开始失衡,尤其等正妻有了身孕,婆母和大姑只关心正妻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依然每日里冷嘲热讽,让她每日备受煎熬。   在这样不舒心的环境里,她的第一个孩子掉了,宋母责怪她不懂事不小心,可她却觉得是正室害的,心里有了怨怼,若是宋清远去和正室说笑,她便要藉机闹事。   一来二去,她和宋清远也开始有嫌隙,她怪他不体贴,他则讽刺她求仁得仁,是她逼着他娶妻是她自己贬低非要做妾,是她逼着他圆房……   原本相爱的两人开始相爱相杀,加上有心人的设计和谣言,误会也越来越深。   就算两人误会渐深,彼此怨恨,他却死活不肯放手,她也死活不能原谅。   最后的结局自然不会好。她的大儿子被宋母和正室教养得对她不亲,二女儿被诬陷是她与人偷情所生。   她怀着身孕赌气要合离,宋清远却将她关在院子里让她反省。   正室和宋大姑趁着宋清远去衙门办公的时候,以宋清远的名义送她去城北的尼姑庵了此残生,再伪造她和人私奔出南城的假象。   宋清远怒不可遏地去追她,她却在尼姑庵心灰意冷熬了三个月,心力交瘁带着孩子去了。   她临死的时候发毒誓,惟愿从来没有嫁给宋清远,如果有来生宁愿和他陌路不相逢。   而宋清远却在她死后变得冷酷无情,阴暗偏执,他揭穿妻子和宋大姑合谋,诬陷聂青禾偷情以及逼死她的真相。   他休掉妻子,把她的孩子连同宋母一起送回老家,把宋大姑弄得被夫家休妻,贫穷潦倒冻死在路边。他还抓到前岳父贪墨的罪证,让其锒铛入狱,家产被抄没,女眷永为奴。而前妻跪在他脚下把头磕得鲜血直流,也不能让他心软半分,最后撞死在他家门前的拴马桩石上。   结局已定谁也无法挽回,爱人成了怨偶,徒留不可逆转的伤悲。   聂青禾无法评判谁对谁错,她只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折磨。这个虐恋情深的故事里,还有她真正关心的人,聂父聂母相继病死,兄弟姊妹也不幸福,贺驭弑父杀继母最后战死疆场,洛娘子病发跳河,唐风孤身远走大漠……   虽然这只是一个故事,可聂青禾一想到这可能是另外一个时空真正发生的事情,她就心疼得无法自已。   这个故事里的贺驭并不认识她,他沉默、阴郁,从来不笑,他深邃的眼神仿佛封冻着不见底的冰层。   她多想抱抱他,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希望他在那个世界死去的时候也不会太痛。   因着这些梦的折磨,聂青禾的心情不是很美好,身边的气压每天都是很低的,谁也不敢在她身边肆意说笑。   贺重每天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他们骑马跑半日的路程去南城外等候,然后再跑半日的路程回家。   有时候聂青禾任性一些,就跑多半日的路程,回来就只能歇在玻璃厂那边。   于是就有传言她是为了沈知北去的。   因为沈知北容貌俊美不输沉寂,那些偷摸八卦的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聂氏探花郎”,说沉寂是大周的探花郎,沈知北是聂青禾的探花郎。   听到这个外号的沈知北吓得赶紧滚去找沉寂,让他等贺驭回来的时候帮忙作证,自己既没有觊觎聂青禾,更没有什么私情。   他宁愿做和尚、做太监,也不敢和聂青禾有什么私情。   沉寂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如果贺将军真的……聂老板也需要一个男人,你知道,大周需要她。”   大周可以没有自己这个探花郎,却不能没有聂老板。   沈知北吓得差点魂飞了,难不成贺驭真的有危险?他怕自己在聂青禾跟前说漏嘴惹麻烦,直接躲去北边的火/药库研究火器去了。   聂青禾从春等到夏,从夏等到秋,为了方便她躲雨避风,县衙还跑去那边把十里亭、二十里亭给修成了屋子,于是聂青禾就能跑到三十里四十里去。   深秋路旁的白杨树拍着淡黄的叶子哗哗落下,秋霜染红了枫树林,如同晚霞一样绚烂。   聂青禾梳着男人的发型,穿着男人的衣裳,策马一路出了京城,又往南城门狂奔而去。等一天,他依然没有回来,她阴沉着脸,又快马奔回城里,贺重就紧紧跟在她后面。   快到正阳门的时候,一个拾马粪的老苍头朝她喊:“聂老板,贺将军回来啦!”   聂青禾委屈得想哭,心说明天不能再这样了,如果他再不回来,她就不等了。   可每一次她都这样说,可第二天第三天却还是去,除非他回来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就没有终点。   穿过正阳门的时候,守城官和兵士们都和她打招呼,给她打气,“聂老板,贺将军明天就回来了!”   聂青禾的眼泪终于掉出来,然后一下子被深秋的风给吹散了,她一声不吭地策马往家跑,她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还头重脚轻,怕是吹风感冒了。   马蹄得得,是水墨的,是贺重的,是……   她恍惚中听见了大枣的马蹄声,难道自己幻听了不成?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贺重发出了一声惊呼,同时她脑子晕了一下身体往旁边歪去。   预期的重重撞击地面的疼痛没有传来,一条强健有力的臂膀抄起了她,将她锁在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里。   聂青禾睁了睁眼,仿佛看到了贺驭,他依然俊美非凡,却更加成熟温柔,“贺驭?”她声音低低地几乎发不出来。   贺驭抱紧了她,将她整个兜在自己的披风里裹住,“嗯,是我,我回来晚了。”   聂青禾脑袋一歪,放心地在他怀里睡过去,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睡着睡着就要睁开眼看看,看到他在自己身边,她的手还攥着他一根手指头,她就放心继续睡,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最后她终于睡醒了。   这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傍晚,空气里沁着桂花的幽香,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落在贺驭的身上。   他坐在床前的垫子上,一手支头一手放在床边任由她攒着,这会儿正睡得深沉。   聂青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看起来比从前更帅了呢,整整三年了啊,他从十八岁长到了二十一岁。个子更高了,眉眼的轮廓也更加深邃明显,眼皮还是那样薄薄的,鼻梁又挺又直,人中明晰长度恰到好处,唇形优美,嘴唇红润厚薄适中,侧脸更加轮廓鲜明,依然是少年的模样。   皮肤还是那样冷白色调,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挺硬的。   她忍不住爬起来,轻轻地凑过去,想试试他胡茬的硬度。谁知道唇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唇角,然后探出舌尖轻轻地描摹他的唇形。他可能刚喝过银耳羹,甜甜的,还有桂花蜜的香气,让她有些上瘾。   她瞬间肚子咕咕叫起来,啊,好饿,她想去吃东西便悄悄撤离他的唇瓣。他却突然探身压了过来,撑着双臂将她罩在身下,密密地亲吻她,他吻得急切又霸道,好像要把她吃下去似的。   聂青禾承受不起这样激烈程度的亲吻,不一会儿就因为缺氧小脸通红,唔唔地推他。   贺驭撑起身体,抿着自己的唇,目不转睛地凝注她,一言不发,所有的深情都在他窅黑的眸子里。   聂青禾有些不好意思,他就算想要她,也得等她吃饱饭吧,她要饿死了,而且她还得去厕所,还得去洗漱洗澡呢。   原本还想等他回来哭给他看,跟他讲自己有多想他多担心他,可真的到了见面的这一刻,却统统忘却了,因为怎么都看不够。   这时候外面传来洛娘子的声音,“贺驭,青禾睡了一天一夜了,快让她起来吃点东西,该饿坏了。”   贺驭应了一声,却不动,又垂首亲她。   聂青禾被他胡茬扎疼了,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贺驭这才把她抱起来,要帮她穿鞋袜。   聂青禾哪里还等得及,她趿拉着绣花拖鞋就飞奔出去。   贺驭脸色一变,提醒她:“小心。”   果然,聂青禾双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幸亏贺驭及时捞住了她。   她这几个月就没好好吃饭睡觉,又睡了这么久,这会儿自然是头晕眼花的,她还想抬脚就跑,不跌跤才怪呢。   贺驭将她送去净室,在外面等她。   聂青禾出来洗脸洗手,“洛姐姐,做什么好吃的?我现在能吃一头牛!”她搓搓手,就见聂母和洛娘子亲自端着托盘过来。   聂母眼睛红红的,这肯定是高兴的泪水泡红的,因为之前贺驭没回来,聂青禾见天去城外等的时候,她都是不哭的,生怕自己一哭就让女儿更担心。   聂青禾趴在聂母的肩头抱了抱她,“娘,你女婿回来了,高兴不?”   聂母:“我们已经放过鞭炮、谢过菩萨和祖宗,就你不知道。”   洛娘子给聂青禾盛了山药枣粥,“快吃吧,肚子都饿扁了。”   聂母则又端了一些饭菜过来,有鱼有肉有虾有菜的。   聂青禾笑道:“娘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肉了?”这几个月她吃什么都没胃口,都要得厌食症了。   聂母却把她的筷子扒拉开,“这是给长安吃的。你睡了这一天一夜,害得他都没睡好没吃好。”   昨儿傍晚贺驭抱着聂青禾回来,给聂母又惊喜又惊吓,高兴贺驭回来,又担心女儿怎么了。还好聂青禾就是思虑劳累过度,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再吃点东西就没事。可贺驭抱着她不撒手,丫头又攒着人家手指头不撒手,聂母都不好说什么。   那句你俩还没成亲,最好不要睡一起的话她就没说出口,可人家贺驭是个好孩子懂分寸,为了陪聂青禾并没有睡她的床,而是在床踏上凑合一宿。   她又心疼贺驭那么累,就让他别管聂青禾先自己去睡,他却不肯。   聂母是看见了,贺驭但凡要把手拿回来,自家闺女就哼唧,她一哼唧贺驭就主动把手指头送给她攒了。   这一趟回来,就赶紧给他们把亲事办了。   聂青禾看看自己的粥,看看贺驭丰盛的饭菜,惊讶道:“娘,咱家吃不起饭了吗?就差我一口?”   洛娘子笑道:“瞎说,你最近胃口很差,都不好好吃饭,又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吃点清淡的,等明儿咱们再给贺驭接风。”   聂青禾喝了两口粥,“红花和小力呢?”   聂母:“他俩在家里叽叽喳喳的,我怕打扰你们休息,就让贺重那孩子带他们去请洛将军了。”   聂青禾:“那我爹呢?”   聂母:“洛将军和唐风过来了,你爹不得过去作陪啊?他们在前面玩儿呢。”   洛将军教聂父一套简单的拳脚功夫,让他每日练,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贺重则跟着阿大阿二功夫,小力和红花也来了劲儿跟着起哄呢。   聂青禾喝了半碗粥就不想吃了,推给贺驭。   贺驭也不拒绝,三两口就吃干净了。   聂青禾又说要洗澡,一想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之前两天都没洗澡,刚才还跟贺驭亲来亲去,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拍拍贺驭,“你也洗。”他赶路回来,比她干净不到哪里去。   贺驭的脸腾得红了,当着岳母的面,你这样说是不是太大胆了点?虽然他回来就要和她成亲,可现在还没呢。   聂母倒是没多想,因为闺女和贺驭向来守分寸,她道:“长安去用前院的浴桶洗。”那是阿大和贺重的。   贺驭看了聂青禾一眼,聂青禾也正看他呢,用眼神揶揄他谁说要和你一起洗了?   洗过澡以后,一家人都聚在正堂里说话叙旧,还加了洛将军和唐风,气氛就更加热闹。   洛将军回京以后就把兵符兵权都交了,现在兼着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负责训练京营以及皇帝的二十四卫。不过现在贺驭回来,洛将军估计皇帝会把二十四卫交给贺驭负责。   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给贺驭和聂青禾办婚礼的事儿上,聂父聂母和洛将军聊得火热。   聂青禾跟贺驭眉来眼去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诱惑,两人悄悄溜了出去。   贺重刚要跟着聂青禾就被聂红花和聂小力拉住了,让他继续跟他们玩儿双陆棋。   阿二下意识就要跟着贺驭,却被阿大拉住了,他小声道:“这是京城,没事。”   阿二板着脸:“公子身上有伤。”这一次受的伤尤为严重。   阿大:“没事,公子有数,你道他舍得不保重自己,撇下聂姑娘给别人吗?”   阿二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贺驭受伤时候的样子,那样重的伤,都觉得可能活不了了,可公子愣是自己撑过来,睁开眼第一句就是“我得赶紧回去娶我媳妇”,生怕回京晚了聂青禾被别人娶走。   他沉默了,没再跟上。   洛娘子和唐风见状也把洛将军丢给聂父聂母,他俩也溜了。   贺驭抱着聂青禾出门,低低吹了声口哨,正在马厩院吃草的大枣就自己咬着缰绳走了出来。   贺驭把聂青禾放在马背上,又用一件大披风将她裹住,然后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   聂青禾靠着他炙热的胸膛,小声问:“我们去哪里?”   贺驭:“跟着我,你怕么?”   聂青禾:“我才不怕!你不困么?”   贺驭:“不困。”我们追敌人的时候,一天就打个盹儿,能连着追十来天。他陪她的时候,趴在床沿上睡了好几觉呢,睡醒了看她,困了再睡,这会儿又精神又兴奋,感觉使不完的力气。   贺驭策马慢慢地往将军府去,突然后面一人骑马跑上来,嘻嘻哈哈地喊道:“聂老板又和沈公子夜游啊。”说完他发出一种暧昧猥琐的笑声打马跑远了。   贺驭蹙眉,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聂青禾。   聂青禾抓着他的手指,“你可得做好准备,我现在男人可多呢。”   贺驭:“……”   聂青禾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你是我的状元郎,沉寂是榜眼了,沈知北是探花,还有秦宝宁、柳征、柳徽什么的,都是一甲进士。反正啊,只要你不回来,但凡是个平头正脸的男人都可能是我的。”   贺驭:“……哼。”明儿进宫面圣之后,就去办这事儿!   他带着聂青禾悄悄去了自己的将军府……库房,他点了一盏灯笼自己拎着,对聂青禾道:“赶紧挑,带走当聘礼。”   最好现在挑,明天就成亲。   聂青禾忍不住笑:“你急什么,还有一年……”   贺驭垂眼看她,眼神无辜又委屈,“青禾,我不想再等一年了。”   要等也行,就让他代替贺重,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晚上也要住在一个房间里,时时刻刻能看见她摸到她。   聂青禾:“要成亲也不是不行。”   贺驭立刻笑起来,“快挑!明儿我进宫拜见陛下,定然还有赏赐。”他一直打仗没功夫亲自去弄新的聘礼,当然得皇帝补上了。   聂青禾笑道:“我得跟你约法三章,写个协议。”婚前协议,不管有没有效力,都要让贺驭重视,知道有这样一个协议。   贺驭没当回事,只以为女孩子撒娇,“行。你说怎么就怎么。”   两人正逛着呢,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大胆贼人,偷东西竟然偷到将军府了!”   贺驭忙道:“是我。”   管家惊喜交加,跪地磕头,“公子,您可回来啦!老天爷保佑,夫人保佑!舅夫人保佑!咱家夫人终于给您盼回来了。”   聂青禾的脸立刻烧得红扑扑的,这大管家怎么能这样呢,多不好意思啊。   贺驭憋笑,揽着她的腰,扬声道:“你且准备,查了日子就迎亲。”   大管家立刻喜不自禁,“公子,老奴已经把迎亲的准备都做好啦。大花轿、红地衣、大红花……全都备好啦!今晚您去迎亲都不慌的。”   公子不在家,他守着偌大的将军府,每日里不是准备迎亲的物件儿,就是去寻摸好东西,将来送给夫人和未来的小公子小小姐呢。   他连新房都布置好了!   聂青禾掐贺驭的腰,可他腰上没有一丝赘肉,精瘦结实,只得戳戳他胸膛,示意他赶紧把老管家打发了,要是看见她在这里多不好意思啊。   贺驭笑了笑,让管家自管睡觉去,他找点堪用的聘礼明儿用。   等管家走了,贺驭抱着聂青禾跟一袋子玉器回了自己房间,把她和玉器都放在大床上。   房间每天都有专人收拾,通风熏香,所以干净清爽,就跟一直有人住一样。   聂青禾躺在他的被褥上,把玩着一柄羊脂白玉的如意,翘着二郎腿,拿玉如意轻轻地拍拍经络,对贺驭道:“贺驭,咱们来写个婚前协议,我说你写。”   贺驭就去磨墨,还假模假式地把旁边一副摆着做样子的眼镜戴上,“说吧,准备着呢。”   聂青禾晃了晃脚尖,缓缓道:“第一条,假若合离,财产各归各的。”   贺驭刚要下笔,听她这句话顿时咬住了后槽牙,眼镜也掉下来还差点把笔管捏断,抿着唇没写。他又听聂青禾说:“第二,婚后假如无子,男方想要纳妾留后,女方必须大方合离允男方另娶。”   贺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笔走游龙,写道:第一,成亲后所有财物皆归女方。第二,男方不得纳妾!   聂青禾探头看他正在写,便继续道:“假如一方不再爱另一方,必须合离,不得勉强相爱相杀。”   梦里原主和宋清远的教训实在是太过骇人,那么相爱的两人,最后都能走到那一步,谁也不敢保证她和贺驭是不是能恩爱到老。   现在他还年轻,热血冲动,也许等他人到中年就会喜欢更年轻美丽的小姑娘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不是不爱你了,是我的审美一直没变,而你变了。   贺驭感觉胸口发闷,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漠北漠南漠西,一定是“心上人的不爱了”。   他闷声道:“不懂。”   聂青禾笑道:“怎么不懂呢?就是以后如果我不喜欢你了,或者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喜欢别人了,或者你喜欢别人了,那咱们就得合离了,不能做怨偶。”   贺驭唰唰几笔写下来:第三,男方要永远保持女方喜欢的样子。后面备注她喜欢的样子,高大挺拔,干净不邋遢,不能太胖不能太瘦,不能秃头不能……   聂青禾纳闷他奋笔疾书什么呢,自己就说这么点,他写那么多?   她提醒道:“你别乱写,只需要写明白如果我不爱你了,或者你爱上别人……”   “吧嗒”贺驭终于把笔管捏得裂开,笔头也被这股力道炸开,墨点溅得到处都是。他咬牙道:“放心,我永远都会是你喜欢的样子。”   聂青禾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也不是那么肤浅只喜欢你的脸啦。”   贺驭:“嗯,还有身材。”   她曾经挑逗他,说他的脸和身材一样都是顶尖极品,太好看了,怎么都看不够,还说什么背影杀、侧影杀的,都是他不懂的话。   聂青禾更不好意思了,她跳下地要过去看,“胡说,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和内涵。”   贺驭幽幽地问道:“如果我是个丑八怪,你还喜欢我?”   聂青禾理所当然道:“如果刚遇到你的时候,你是丑八怪,我当然不会喜欢你,可如果你以后变成丑八怪,那我还是一样喜欢你的。”她朝他笑了笑,伸出细白的手指去拿他写的婚前协议。   贺驭犹豫了一下,把写的备注撕下来,把上面一截给她。   聂青禾看得一怔,“你这样不行,不能只要求男方,女方也是有责任和义务的。”   贺驭握住她的手,“青禾,你看着我。”   聂青禾看他,“怎么?”   贺驭:“我好看吗?”   聂青禾笑:“好看啊,很好看。”   “你喜欢吗?”   聂青禾脸都红了,点点头。   贺驭:“喜欢吗?”   聂青禾:“喜欢。”   贺驭:“那请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然后每天检查对照,看看我还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聂青禾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原本不过是走个形式,弄个婚前协议,毕竟她那些已婚的同事和朋友们,都说婚前必须要有婚前协议,否则离婚的时候真是头大又麻烦,原本相爱的人都磨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仇人,让人心力交瘁。   她不想和贺驭变成那样,两个人的世界里一旦掺进一点点第三个人的气息,那感情就会最终破裂。   她爸妈如是,宋清远和原主也如是。   爱情是排他的,是独占的,是不讲道理的,是感性不理智的。   从前她以为她可以收放自如,控制好,可在等待贺驭的这几个月里,她突然发现她没有。   她其实和她妈妈一样,占有欲是极其强烈的,如果爱人背叛了她,那她必将视若仇敌,一生不得谅解。   可她同样害怕,害怕她和贺驭也是俗人,也不能避免俗世的爱情保鲜定律。   她怕一旦他不爱她了,她不能自如抽身退步,她会比原主和宋清远那般纠缠得更厉害,她可能也会忍不住想毁了他,或者毁了自己。   所以她要趁着还没有开始婚姻生活,抓住最后的一点理智和冷静,给自己划一道杠。   这道杠就是底线,他不爱她了,她就转身走开,不纠缠不怨怼。她不爱他了,她也走开,不欺骗不耍弄。   显然这时候的贺驭还没有办法接受她这样的理念,甚至有些受伤,可她还是要说清楚,跟他,也跟她自己。有一个预防措施在这里,一旦发生了这样的问题,就照章办事,不会乱了阵脚,更不会因为无法接受而歇斯底里。   贺驭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道:“青禾,你要这个,我就给你这个,可我还是要说清楚,除非你亲口跟我说不再要我,否则我不会放手,除非我亲口跟你说,否则你也不能放手。”   不要听别人说,不要让别人说。   这句话让聂青禾瞬间红了眼睛,原主和宋清远就是听太多别人说,宋母说,宋大姑说,正室说,下人说,不仅如此他们还让别人互相传话,然后越来越错。   她朝贺驭笑,双手环住他的颈,凑上去亲吻他,低声呢喃:“贺驭,我现在就想要你。”   贺驭把她亲得晕头转向,把自己弄得浑身滚烫,却用最大的自制力强行阻止聂青禾乱扯他衣服的手。他声音暗哑地道:“休想在成亲前拿走我的清白,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   聂青禾:“……”   作者有话要说:   贺驭:婚前协议差点给我气撅过去! 第133章 好玩--你欺负我的证据。   第二日贺驭先换了朝服进宫面圣,皇帝自然对他大加赞誉,赏赐丰厚,果如洛将军所料皇帝将上值二十四卫的训练交给他,又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同时赐封前军都督府佥事作为荣誉头衔儿。   实在是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战功赫赫,加官进爵的速度远超旁人,除了多赏赐奇珍异宝、珍贵药材之外也不能进爵太快。   离开皇宫以后贺驭骑马快速走了一圈各衙门,然后又去了县主府找媳妇儿。   诸多想要拜会他的武将、同僚都挤在将军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个个心焦得很。   管家也不说什么,只负责给他们续茶,这茶是找高人特意配置的——比别的茶水格外利尿。   客人们喝了几碗茶水就争相要去茅厕,不得已只能先告辞了。   他们总不好去县主府找人的,毕竟他们和聂青禾没交情,也不是一个体系的,说不上话儿。   别说贺驭,就连洛将军他们也找不到人影儿了,据说也在聂家,正跟聂家商量贺将军和聂老板的婚期呢。   就有那好事者开始编排,说沈知北正躲在无人处肝肠寸断,不敢见人,更不敢见贺将军,生怕贺将军打烂他的屁股。   “我和你们说,如今贺将军回来了,你们看吧,那些个男人们……”   “你先别说男人,之前不是说县主府没有下人,县主的爹娘亲自打扫院子吗?还说他们家舍不得吃肉,整天喝粥,这跟咱们有啥两样?那是县主府吗?”   “这你就不懂了,要不说久贫乍富不行呢,他们家不但不吃肉,听说老太太还让人在院子内外种菜呢,说偌大的院子空着可惜,还得洒扫不如种菜。”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家就住那一片儿,他们家自己吃不完还拿出来送人,我娘还得了一个大南瓜呢!”   很快话头就被县主娘种菜喝粥的种田话题给抢走,还想听县主男人们八卦的不干了,非要把话题给抢回来,就有人说到了宋清远。   “听说他是聂老板的娃娃亲。”   “不是,他和聂老板的哥哥是娃娃亲。”   “就是!在金台城的时候,他俩在府学卿卿我我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后来聂老板给宋秀才踹了,攀上了贺将军的高枝儿!”   “你纯粹放屁!聂老板多少男人,用得着攀高枝儿?踹了也是宋秀才不得她欢心了。”   “对对对,听说贺将军一回来,沈知北也失宠了,躲在火器局撒火赌气呢。”   “听说贺将军跟聂老板要成亲了,到时候谁能混进府里得点消息出来,咱们兄弟都敬他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   他们别说去将军府参加婚礼,就算去将军府扫地都够不着呢,至于他们说的这些也都是捕风捉影、自行意淫的而已。   县主府种菜分菜,这是真的,因为聂父聂母改不了以前的习惯,周围的人也知道。   可聂青禾的事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一个女孩子骑着大马东奔西走,和不同的男人打交道,他们就暗地里编排故事满足自己的意淫。时不时的,还有有心人给放点似是而非的消息,让他们知道沈知北、沉寂、柳徽、柳征等人的名字,然后这些香艳的故事就越发生动逼真。   他们既没有想过这样可能会给当事人造成什么危害,也没有想过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他们只想着打探新消息编新故事,然后吹牛打屁。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知道要为自己的贱嘴付出代价了。   正当他们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一群带刀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瞬间就将他们踹翻在地。   众人抖若筛糠,跪趴在地上喊饶命。   阿大捻了个响指,冷冷问:“谁是陈敏芝。”   之前高谈阔编造香艳故事的男人颤颤巍巍地举手,“草民。”   阿大挑了挑眉,又问:“谁是魏大海。”   另外一个说聂母种菜喝粥自己扫院子的男人动了动,“小、小的在。”   阿大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随即漫不经心地道:“背后诋毁贵人,该当何罪?”   一个锦衣卫上前,朗声道:“一:杖责八十。二:罚银五百两。三:徒三千里。”   几个人当场吓得失声痛哭,甚至有人尿了裤子。   锦衣卫们皱了皱鼻子,这窝囊废。   阿大扫了一眼,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的陈敏芝,轻蔑道:“你们以为躲在烂泥里编排天上的花,那花儿肯定不知道你是那一滩烂泥,是吧?”   陈敏芝哪里还敢说话,忙磕头求饶,“大人,草民不是诋毁贵人,实在是……”   是什么?他能说是自己隐秘的不能见光的心思吗?   看到那样一个女人张扬肆意,比他们这些男人活得还要耀眼,他肯定是嫉妒又艳羡的,甚至还有些垂涎。少不得要给她编排一些依靠男人、玩弄男人的香艳故事,因为这样就好像能把她从云端拉到泥淖中和他们一样,也是他们能够到的女人了。   这也是惯例,他们意淫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也没人知道是他们,也没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可谁知道这一次惹了大麻烦。   在阿大看来他们根本承受不来这么严厉的惩罚,这些人一个个就长了张嘴,杖责八十能直接要了小命,罚银五百两他们连五十两拿不出来,徒三千里还不够浪费押送差役费用的。   一个锦衣卫给阿大建议,“姬千户,也没说必须现在徒三千里,咱先打他二十板子,然后让他还钱,过段时间再打板子,继续让他们还钱,最后还完钱打完板子再说。”   阿大一听也是个办法,反正公子说给他们一个彻底的教训,让他们记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并没有要他们家破人亡的。   最后阿大就把这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弄到美容中心的杂物院儿去,让他们在那里写书!   美容中心除了药浴泡澡、美容按摩,还有说书唱曲表演歌舞魔术的,另外还有各种话本子给客人消磨时间。这话本子可得有人写,那是要花钱请人的。现在抓了这几个,就让他们不停地写,美容院管饭不给工钱,什么时候让他们还了那五百两银子再说。   这样一弄倒是没人再敢胡说八道了,沈知北也从火药局回到玻璃厂。他做成了带瞄准镜的火铳,这是根据千里眼琢磨出来的。   方准让火铳营的火铳手来试了试,比以前射击更准,的确是利器。测试之后,他们就请聂青禾和贺驭过去看看。   聂青禾想骑马过去,这样快,坐马车颠簸得腰酸屁股疼,她不喜欢。   贺驭怕她骑马受凉生病就让她坐车,为了不让她骑马他也跟着一起坐马车。   聂青禾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旁边的贺驭,他正襟危坐,半点不见放松。   他俩的亲事定在了一个月后,原本贺驭想尽快迎亲的,可洛将军不同意,觉得那样太草率对女方不够尊重。依着洛将军的规矩,遵循古礼那得等来年春天的。   来年春天?贺驭怎么等得及,他搬出闫老先生和礼部尚书来,请他们给舅舅讲讲,他和聂青禾已经定亲三年,是不是可以尽快成亲了。   最后老先生们说服洛将军,又请钦天监给查了日子,婚期就定在十月二十六。   洛将军又说婚前未婚夫妻不能再见面,免得影响婚姻。   贺驭就说那还是明天就成亲吧,别算日子了,他不信那个。   最后大家各退一步,一个月后成亲,婚前他可以跟聂青禾见面。   贺驭就高兴了,索性搬到聂青禾的县主府去住,美其名曰帮着未来媳妇儿孝敬岳父岳母。   他搬到县主府住,与安国侯府一道之隔,却一次也没登门拜访,给安国侯气得血压飙升,天天在家里喝汤药顺气。   贺驭压根就没搭理他,现在不打仗了,他把训练二十四卫的差事交给阿二去做,自己整天就围着媳妇儿转。聂青禾去铺子,他陪着,聂青禾去美容院他跟着,聂青禾去玻璃厂他寸步不离,聂青禾进宫他都跟着去。   反正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贺将军回来了,黏着他媳妇寸步不离,生怕被谁抢了去。   原本大小双儿会陪聂青禾出门的,这会儿换成了贺驭,大小双儿都不肯跟着了。   只要他俩在一起,别人都会退避三舍,不管地方多大都没别人的容身之地,实在是这俩人太腻歪了,眉来眼去情愫暗涌,谁在旁边谁能被撑死。   贺驭索性给聂青禾换了一个新车夫,是个没了一只手的老兵,一直在将军府赶车养马,算是养老。他把阿大也打发去操练场或者去忙别的事儿,再让贺重替聂青禾去铺子以及美容中心巡视,免得他们总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无非就是守着媳妇儿高兴点儿,笑什么笑?该干嘛干嘛去。   聂青禾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就离开自己的坐凳蹭过去,坐在贺驭腿上。   贺驭顺手抱住她,免得她被颠下去。   聂青禾亲亲他的脸颊,有淡淡的桂花香气,还有雪松的气息,是她特意为他调配的洗发水。   贺驭捉住了她故意点火的小手,淡淡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自从那天晚上她说要他没给,她就来劲了,卯着劲勾引他,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哼,就是仗着婚前他不敢碰她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贺驭嘴笨不会反击手上除了力气又没有别的绝活儿,还怕弄疼她只能自己忍,忍得是辛苦,好在定力更胜从前总也能撑住。   聂青禾就更来劲,总想看他忍不住的样子。   聂青禾轻轻地往他耳朵里吹气,小小声勾引他,“贺驭,你真的不想要我吗?你昨晚上没梦见我吗?我可梦见你了呢,你想不想知道梦里你做了什么?”   贺驭喉结滚动,大手掐着她的细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坐好,轻哼,谁没做过梦似的!   可他还是有些好奇她的梦什么样子。   聂青禾就开始讨价还价,她给他讲梦境,他要让她摸摸他的腹肌和胸膛。   贺驭:“……”就知道你早就觊觎我的身子!   他把衣襟紧了紧,淡声道:“非礼勿动,现在还不是你的。”他乜斜了聂青禾一眼,淡淡道:“婚前协议说的!”说到婚前协议他就肝儿颤,所以他在上面自己加了一条,成亲前女方不得占男方身体便宜。   至于占便宜的界定,那自然是他来判断的。   聂青禾憋着笑,她发现逗弄贺驭是非常好玩的事情,看他隐忍不发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脸上却努力保持平淡的神情,她就想看他破防的样子。   她开始说热,就把自己衣襟扯开,露出一小片雪白娇嫩的肌肤,精致的锁骨,还戴了一条黄金的锁骨链,中间镶嵌了一颗璀璨的红宝石,格外诱人。   贺驭耳朵一下子红了,脸上清冷的表情也维持不住,大手一挥就把她衣襟给掩好,手指却没忍住顺着她的锁骨描了一圈,最后捏了捏她白玉般的耳垂。   聂青禾就知道他被勾引到了,再接再厉,他肯定顶不住,她就开始笑。   贺驭感觉受了委屈,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拿出一支套了笔盖的炭笔,开始唰唰写什么。   聂青禾凑过去看,他却抬高手臂挡着不给她看,她只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面。   聂青禾:“你写什么?”   贺驭:“你欺负我的证据。”洞房那天开始跟你算!你等着的,你最好再嚣张一些。   聂青禾拿脚踢他硬邦邦的小腿,“贺长安,我发现你挺有心机啊。”   贺驭:“都是你逼的。”   聂青禾:“都要结婚了,婚前总该试一下合不合适嘛,万一……”有些女人不就是结婚后才发现老公不行的么?   贺驭轻哼,斜睨着她,有你哭的时候。   聂青禾受不了他明明没有办法对付她,却还一副得意占上风的样子,她挺了挺胸脯,“要不我们来交换啊?你让我摸一下,我也让你摸一下。”   贺驭闷哼一声,把她拽过去直接给她亲的浑身酥软,星眸含泪,软在他怀里起不来。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大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你确定要交换?”   聂青禾闭上眼睛,懒懒地道:“换啊,不过等回来的,这会儿换了不好见人。”   贺驭把她扶正,“嘴硬。”大手灵活地帮她把衣襟理好。   等快到玻璃厂的时候,聂青禾拿出手镜重新理了理头发,又擦了点口脂盖住被亲得有点红肿的唇,然后拿出腮红擦点。   贺驭:“不要擦了,你的脸够红了。”她脸颊这会儿红扑扑的,艳丽动人,再擦怕是要过了。   聂青禾嗔了他一眼,“我要是不擦,一会儿就不红了,那才惹人怀疑呢。”擦了腮红,谁要是怀疑她为什么脸红,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因为擦了腮红啊。   贺驭朝她笑了笑,眼神暧昧的很。   聂青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他俩独处,不管做没做什么,人家也指定认为他俩做了,更何况他俩真的做了什么,所以她这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咳嗽一声,脸颊都热了,赶紧让车夫停车,她得提前下去走走。   穆道长等人听说聂青禾跟贺驭来了,都出来迎接,直接请他们去测试场。   测试场就在寺庙后面,之前惹得几个大和尚不满,来玻璃厂抗议过。   方准就让人免费给他们装了玻璃窗,还送了他们玻璃灯罩,这样开着殿门和窗户也不会把油灯吹灭了。   这会儿大和尚们都好奇,只要玻璃厂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他们都趴在寺庙的院墙上看热闹。   今儿测试打靶,看看射击距离和准头是不是远超之前。   现在大周虽然有火铳营,但是缺少好的火铳手,而且火铳装填火药等都比较麻烦,射击速度也很慢,自然比不得刀枪来得快,所以并没有在战场上普及,如今的火药主要还是用于火炮。   贺驭没用过火铳,但是他学习能力很强,听沈知北讲了一遍就会了。   沈知北:“贺将军,火铳容易炸膛,所以要注意安全。”   贺驭:“那你装这个镜子就没用了,还是先提升火铳的安全度。”   沈知北:“这支没问题,不会炸膛的。”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自己出于好心提醒,可在贺驭耳朵里怕不是以为自己出言威胁呢?   聂青禾给贺驭讲了一下火铳的原理,还分部讲解了一下火铳各部分的作用,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在彻底安全之前,的确不适合大规模推广。不过听说海外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配备火器,咱们也不能不做准备。”   贺驭面色严肃起来,他看了聂青禾一眼,示意她躲远点。他没有急着去试试射击的感觉,而是先研究火铳的结构,甚至还拆分再重新组装一下,再看看火药捻子以及装填的火药等。   两刻钟以后他就可以把火铳拆开再组装起来了。   他没用瞄准镜,对着靶子射击了一枪,就见火光一亮,靶子被轰掉了一块。   沈知北:“贺将军威武,第一次射击就打中了靶子。”   贺驭把瞄准镜装上,按照沈知北的讲解瞄准了一下,轰又是一枪,打中了靶子画出来的大圆圈。   沈知北:“……”这是天生的吧。   这时候火铳不容易瞄准,因为打出来的就是大面积的散弹,造成的伤害也分散,威力自然也弱一些。不过沈知北有信心,只要他们不断地测试改进,那么火铳是可以威力巨大的。   贺驭微微颔首:“不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在他现在的感觉中,火铳装填火药太慢、射程不够远、伤害范围太散不够集中,反正目前来看不如弓箭手的杀伤力强。他的弓箭手都可以三支连射,可以连续有效开弓20到30次。   如果这样一队火铳手和他的弓箭手对上,火铳手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当然现在火铳技术很不成熟,而弓箭技术已经顶尖,如果火铳有很大的改进,那就不是弓箭能比的。   沈知北得了贺驭的肯定和鼓励,心里美滋滋的,又凑到聂青禾跟前让她签字,既要审批资金还得去拿材料。   聂青禾给他批了,又带着贺驭在玻璃厂四处参观一下。   最后她拿了几个玻璃片拉着贺驭去一片空地上。   贺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管跟着她,他知道她古灵精怪的脑袋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一次跟漠西决战,她和玻璃厂就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不但让他们缩减了战争时间,而且以少胜多取得了多次胜利。   改良甲让战士们少受箭矢之苦,酒精让受伤的战士们死亡率降低,镜子也给了很大的帮助不但干扰敌人视线,还能组成镜子阵破他们的骑兵,望远镜更是离不开的宝贝。   正午时分,阳光正艳,聂青禾把两片凸透镜叠起来对着阳光,然后把小光斑聚焦在一片枯叶上。   如果是夏天阳光毒辣的时候,没多久枯叶就会冒烟,这会儿么时间自然要长一点。   聂青禾又加了一片,调整了焦距,过了一会儿,枯叶开始冒烟,再过一会儿竟然烧起来了!   贺驭:“!!!!!!!”   聂青禾歪头看他,“好玩吧。”   贺驭:“好玩。”   聂青禾四下里瞅瞅,小声道:“你让我玩你,我就把这个送给你玩。”   贺驭耳朵带着脖子都红了,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本本开始记,一大张折叠起来的纸都要记满了,可见这段时间她欺负他的频率有多快。   聂青禾:“……”幼稚!   她把几个镜片放在他腿上,“免费送你了。”   贺驭立刻掏出手帕把镜片仔细包好,然后揣进怀里,避免被阳光晒到。   聂青禾逗他,“不用那么紧张,只要那个小光点没对着,就不会烧的。再说,还得看时间呢。不过我提醒你,千万别对着镜片看日头啊,会把眼睛看瞎的。”   贺驭:“……”难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他们在玻璃厂吃过饭,再待了一会儿便回家。   贺驭跳下车,撩着车帘子让聂青禾踩着凳子下来,她却勾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朝他坏笑。   贺驭便直接将她抱下来,放下地的时候他捏她的脸颊,低笑:“你怎么不害羞了呢?”   当初他把她托上马,她都能羞得脸红,还故意不看他。   聂青禾:“因为我喜欢看你害羞啊。”   在等待他回来的这几个月里,她已经把害羞判了无期徒刑,她就是喜欢他,有什么好害羞的呢?更何况他们已经定亲了,在她的认知里,他现在就是她的人了,可以随便调戏的那种。   两人低声私语的时候,贺驭感觉有人窥探便扭头看过去,就见贺钊站在安国侯府门前,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贺驭看着他,心境有些复杂,他握了握聂青禾的手让她先回去。   聂青禾也扭头去看贺钊,小声对贺驭道:“他看起来不单纯呢。”   贺驭:“没事。”   贺钊看他要过来和自己说话,反而一扭头哼了一声就跑回府里去了。   聂青禾:“他也十五岁了吧?”   贺驭:“嗯。”   聂青禾:“这么看和贺重一般大啊。”人家贺重又善良又上进,懂事得让人心疼,这个贺钊就招人厌,如果他不是贺驭的弟弟,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她牵着贺驭的手,“回家啦。”   贺驭便握紧了她的手,他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将有属于自己的家,是她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聂青禾:贺驭,你真好玩。   贺驭【记小本本】:你别后悔! 第134章 婚礼、洞房--欠的账,都是要还的。   等待迎亲的日子,贺驭除了去衙门,多半时间都陪着聂青禾。而聂青禾做正事的时候就无比正经,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待有空闲的时候她就无比不正经——调戏贺驭。   贺驭第二本小本本已经记满了她欺负他的证据,她却混不在意。那天还在美容院中心又欺负了他一回,把他勾引地差点失守,最后还是聂青禾心疼他身上的新伤忍不住哭起来他才抓住了最后一点理智。   他盘算一下迎亲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如果不想办法反击,小丫头怕是要尾巴翘上天了。   这日他跟阿大要一样东西。   阿大:“公子,您要什么?”   贺驭:“我听说你有一本秘籍。”   阿大纳闷:“公子,我有什么秘籍?哦,您是说那本剑谱吗?”   贺驭:“不是剑谱,是……”他耳朵红红的,尾音软软的,等着阿大自己意会。   阿大狐疑,抓着后脑勺想了想,噢~~明白了!这成亲前男人都得学几招,勋贵子弟一般十三四以后有通房,早就会了,自家公子没通房。像有些一般富家子弟,大人也会带他们去特殊场合体验体验,免得成亲那天手忙脚乱,自家公子洁身自好,自然不能去那些地方。   想来想去,可不就只有看书了呗。   阿大嘿嘿一笑,“公子您等着。”   阿大出去跑了一圈,第二日带回来好几本册子,神神秘秘地钻进县主府中贺驭的房间。   贺驭正从聂青禾房间出来,她今儿没出门,在家里洗头来着。她嫌头发长洗头累就让贺驭帮忙,他自然乐意,结果她不老实,洗个头不但把她自己弄湿,还把他都弄湿了,然后哼哼唧唧地让他帮忙换衣服。   这样的场合,他知道自己铁定把持不住,便把聂青禾推到屏风后面换衣服,他则跑了出来。   阿大朝他挤挤眼,“公子,躲着点人啊。”他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贺驭就做贼一样拎着布包找个无人的角落,最后找到花园一角的假山,猫在那里看书。   嗯,阿大办事利索,说找书就真的找书,又全面又专业。既有鉴赏篇,还有教姿势和技巧的,甚至还有道家房中术、密宗欢喜禅……   虽然这本子画得有些粗糙,人物走样,形体比例怪异,可氛围却极到位,尤其那些香词艳曲看得人面红心跳,呼吸不畅。   贺驭几次看不下去,想把书撕了挖坑埋起来,最后又忍不住硬着头皮继续看。   这书和练功的书可不一样,练功你一边看还能一边演练实践,这个只能脑补。   看到最后,贺驭感觉脑子里嗡嗡的,看到墙角一棵乌桕树上缠着一条藤,他脑子里都浮现出刚才看的香艳画面,甚至自发地配上一句香艳的诗词。   完了,他被毒害了。   他闭上眼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甩出去,结果什么“娇柔一捻,几番云雨”“温比玉,腻如膏”……   他看着手里的书,后悔看这劳什子了,他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单纯和淡定了。   “贺长安,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假山外面传来聂青禾清脆的声音。   她刚沐浴过,及腰的秀发擦得半干,就那么披散下来,越发衬得白玉般的脸蛋娇嫩如花。   贺驭心跳如鼓,不敢看她了,藏在身后的书也跟烧红的烙铁一样拿不得放不得。看着她扶着假山转过来,他刚才看过的那副后花园幽会图,突然就巨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涨红了脸,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潮湿,小心滑。”   聂青禾狐疑地看他,“这里潮湿你躲在这里干嘛?你声音怎么都哑了?你躲这里干什么坏事了?”   贺驭急中生智,立刻把书精准地丢在最高处,一般人都够不到的地方,然后上前拥着她往外走,“刚才内急,走了。”   聂青禾嫌弃道:“你居然——”   他向来讲卫生的,并不会这么随意,所以聂青禾有点惊讶。   贺驭半推半抱地给她弄走了,想着吃饭的时候再去把书埋了或者烧了,反正不能让她看见。   吃晌饭的时候,聂母对聂青禾道:“闺女,还有十来天就要出嫁了,咱就算不做全套嫁衣,总也得意思意思吧?”   别人出嫁从头到脚都是新娘子自己做的,还得做送给公婆、叔伯妯娌等人的礼物,自家和贺驭都不舍的青禾受累,自然不会让她做。可怎么的也得做一点意思一下,哪怕自己绣一条喜帕呢?   聂青禾笑道:“娘,我做了呢,我给他做了袜子帕子还有内衣呢。”   贺驭眼睛一亮,看向她,想让她早点送给自己,这样迎亲的时候就能穿了。   聂母:“这几天别出去忙了,就在家里歇歇,准备准备,你大哥和珍珠他们也快来了。”   因为聂青禾要出嫁,聂小力和聂红花也都回家陪姐姐了。   聂青禾都说好,按娘说的办。   聂母嗔道:“每次都好好好,是是是,回头又随自己的性子去了。”   吃过饭聂青禾给贺驭使眼色,让他跟自己走。   贺驭咳嗽一声,“我先回房一趟。”   聂青禾:“那我陪你。”   聂母几个看他们这么腻歪,都没眼看了,窃笑着打趣他俩。   聂青禾看着贺驭回房了,她笑了笑,小样儿跟她玩心眼儿?她就去贺驭之前去过的假山,抬头看到高处藏着的东西,自己却怎么都够不着,刚好贺重和聂小力过来。   “姐,你藏这里干嘛?”聂小力拉着贺重跑过来。   聂青禾瞅瞅贺重的身高,让他帮忙把东西拿出来。   贺重抬手也够不着,他便攀上假山把书拿出来。风吹过来把书页吹开,贺重不小心瞄到里面的图画,惊得他差点摔下来。他猛地把书页合上,顿时觉得摁着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一般紧张。   聂青禾兴奋道:“贺重,是什么?快拿给我。”   贺重要哭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她。   聂小力也好奇,“贺重哥哥,什么啊?拿来我看看!”   贺重想把这书扔到旁边的荷池里,谁也别看的好。他看了一眼都头晕目眩感觉中毒了。   他站得高看得远,恰好看到隔壁院子的阿大,立刻抠了块小石头弹过去。阿大看见他,诧异道:“贺重,你跟个猴子一样干嘛呢?”   贺重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阿大居然秒懂,他也不知道给公子的书怎么去了那个地方,还听见聂青禾跟聂小力的声音。   “造孽哟!”阿大一个飞奔跃上墙头,狸猫一样轻巧地翻下来,兔起鹘落到了跟前,纵身上了假山把书抢过去,“这是我的东西,贺重、县主,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呢?”   他动作太快,聂青禾跟聂小力都没反应过来。   聂青禾直觉反常,笑了笑,“别藏了,打量谁没看过呢。我看过更多更好的,保管你们没看过。”   贺重歪了歪,终于脚下一滑跃下来,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放哪里都不对。   阿大居高临下瞅瞅聂青禾,也不知道怎么办,聂老板哎,您就不能像个女人似的?谁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说这个啊?都是我的错!   聂青禾朝他伸手,“拿来给我看。”   阿大:……休想,我吃了也不给你看!   他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公子、公子看过了,姑娘想知道就跟公子问去吧。”他把几本书胡乱往怀里一塞,又一个翻身从假山跃到另外一边,一溜烟儿地跑了。   贺重见状,也扯扯聂小力,对聂青禾道:“我、我们、还有事。”他抄起聂小力也跑了。   贺重不知道这事儿是什么性质的,就觉得那书有毒不该看。   聂青禾望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抱着胳膊盘算,看起来她猜对了嘛,贺驭躲这里看小黄书呢。   她笑了笑,哼着歌儿去贺驭房间,却见床上留了一张纸,写得极其潦草:青禾,衙门有事,明儿再来。   聂青禾笑得直捶桌子,她一想贺驭猫在假山洞里看小黄书的样子就好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要是他在跟前,她非得笑破肚子不可。   及时溜出去躲避尴尬的贺驭和阿大,还听见聂青禾银铃般的笑声。   贺驭脸又红又严肃,对阿大道:“以后多读读正经书,别不务正业。”   阿大怀里还揣着那几本书呢,大凉天的,他脑门上都是汗,“公子,那我可烧啦。”   贺驭面色一本正经,“烧了吧,别让夫人看见。”   万一她觉得他这是看了别的女人,跟他闹腾怎么办?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既然出来他也不能闲逛,两人先去衙门走一圈,然后再去找沉寂,还得关注北边榷场交易情况。漠北漠南交易稳中有升,尤其聂氏产品更受欢迎,而大周买牛羊和牛乳羊乳的也多起来。交易稳定,漠北漠南各部落的生计也稳定,自然就没什么异样。   另外沉寂过几天要带人去漠西,他们要在那里和漠西各部落也建立榷场进行交易。漠西那边物产更加丰富,瓜果比大周更加高产甜美,很受欢迎。   聊完正事儿,沉寂又恭喜贺驭,“待将军娶亲之日,下官怕是不能到贺,特预备了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贺驭跟他也算有交情了,毕竟在草原上一起出生入死过,他看不是很贵重的礼物便都收了。   告辞以后他们回了将军府,管家说洛将军让人送了东西来。   贺驭便去看舅舅送的东西,不看则已,一看瞠目。   洛将军竟然送了他一匣子……那种书。   阿大强忍着笑,还找补呢,“公子,将军也是老父亲的心思,公子亲爹不作为,没人给公子讲这个,可公子即将成亲,该懂的还是得懂,否则岂不是……”   闹笑话还是其次的,万一影响了公子在夫人心中的形象,影响了夫妻和睦敦伦那就不好了。   就现行的笑话里,就有新婚夫妻洞房之夜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要是公子也这样……不能想,一想他要笑。   贺驭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让他把这些书都封存,反正他已经会了!   阿大忙亲自收拾,突然,他笑道:“公子,沈探花也怕公子没人教人伦之事,送了一本更精美的呢。”   不过沈探花送的没那么露骨,不但画面精美,诗词也更讲究意境,估计是此类书中的极品,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他自己所做。   贺驭脸都黑了!   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这事儿还用他们一个两个来教不成?   呵呵,吃饱了撑的!   他乜斜了一眼箱子里的书,对阿大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沈探花送我一本,我送他十本,去送!”让他带去漠西解闷。   阿大:“好勒!”   等阿大走后,贺驭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想去找聂青禾。   这一次在漠西受伤醒来的时候,他就想他把前半生献给了大周和黎民百姓,那这后半生就该随心所欲了。他不要功名利禄不要什么权势,他就想时时刻刻陪着她,大把大把地给她挥霍他的时光。   就看她睡觉他也能看一宿的那种。   于是,三更天贺驭回到县主府,洗漱一番又悄悄溜进聂青禾的房间。   自从他们定了婚期,聂父聂母就带着红花和小力搬去别的院子住,把正院留给她出嫁用。   聂青禾又不习惯用丫头,只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娘子在外面作陪,伺候茶水沐浴之类的。   房间的角落还燃着一盏小油灯,那是聂青禾的夜灯,屋子里昏暗却不至于一团漆黑。   贺驭也没惊动她们,他进了内室在床前打坐一会儿,起来看聂青禾睡得深沉,便拿了小剪刀又要剪她的小发辫。   他之前受伤,那支箭矢穿透荷包钉入他的身体,他能动以后就把荷包连同两人的发辫和断箭一起埋在那里了,算是一种告别和纪念。   这时候聂青禾醒了,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小剪刀上,再抬眼看他,软糯道:“你想干嘛?”   贺驭把小剪刀放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了两下,笑道:“修修指甲。”   聂青禾往里让了让,把他扯上床,“不睡觉瞎折腾。”   贺驭心虚就被她扯倒了,躺在她身边。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在她房间里,也不问他到底要干嘛,只管窝在他怀里手脚缠着他继续睡。   这下贺驭熬不住了。   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四处飞奔而去,白天看的本子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闪,虽然闭着眼却好像能把他闪瞎。   他睁开眼,鼻端是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就忍不住扭头看她,这一看那些画面就直接变成真的,每一个都是她的模样,每一眼都能勾他的魂魄。   他没忍住,亲了亲她的唇,又亲她尖尖的下颌,然后亲她白腻的一截颈项,再亲她的锁骨。他就跟中了蛊一样,被蛊惑着还想亲更多的地方,他想知一团莹软是怎么酿琼缪的,想知道……   他鼻息不知不觉加重,牙齿轻轻咬住她的衣襟,却又硬生生闭上眼默默忍了一会儿,然后躺回去。   聂青禾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伏在他胸口,水眸在昏暗的屋子里越发迷人,“贺驭,我们还有几天就成亲了,你不用忍得这么辛苦。成亲那天礼仪繁杂,还要陪客敬酒,到时候又累又繁琐,反而没什么兴趣了呢。”   贺驭:“我有!”   聂青禾:“来嘛,不要忍了,再忍会生病的。”   贺驭转个身背对她,“你不要勾引我。”   聂青禾缠着他,“那你吵醒我,我睡不着了,总得做点什么。”   鬼使神差的,贺驭脑子里就闪过一段话,还是那书上看来的,说女人取悦男人有很多种方法,男人取悦女人也有很多种。   他转身看她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大手便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你不待跑的。”   聂青禾仗着他自制力强且向来一言九鼎,相信他不会在洞房前破戒。贺驭的信守承诺不只是对别人,对他自己一样,凡是他自己定好的规矩,他从来都是第一个遵守且真的不会说话不算数。   她俏生生地笑,“你别跑就行!”   上一次在美容中心他就跑了!   她开始扯他的衣服。   贺驭捉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腰带不松不紧地绑住,却也让她挣不出来。   聂青禾眯了眯眼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他,哟,一会儿不见长本事了,还会玩这个。   “贺驭,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贺驭:“伤口有什么好看的?丑。”   聂青禾:“我想亲亲那里。”   贺驭:“成亲前你不能碰我的身体,这是婚前协议。”   聂青禾:“你耍赖。”   贺驭就用唇堵住了她的嘴,把她推在床上,开始学以致用。   聂青禾睁圆了大眼,想推开他,可她的手被他拉高制住根本无法做什么。   过了半晌,她水润的眸子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贺驭放在她唇间的香囊都要被她咬破了。   贺驭亲吻她的唇,把她眼角的泪珠也吮掉,低笑道:“还敢吗?”   聂青禾唔唔两声,低哑道:“贺驭,你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又不是没感觉到,他怕是要爆了。   贺驭捏了捏她的鼻尖,“第一次怕你受不住,看你挺能的咱继续。”   聂青禾摇头表示投降不要了,他却不接受。   他突然发现这招儿挺好使,看她意乱情迷的样子让他很有成就感。   过了一会儿,她软得如一汪水,再也无力跟他斗嘴了。   贺驭笑了笑,给她解开手上的束缚盖好被子要起身离开,却被聂青禾拽住了衣角。   她浑身都懒得动弹,就用一双美丽的眸子瞧着他,“你可以在这里的。”   让她看自己自渎?   贺驭被她这话和眼神刺激到了,垂首用力地吻她,亲得她透不过气来只能攀着他求饶。   他咬了咬她的唇,起身飞快地出去了。   等他再次神清气爽地回来,聂青禾早睡得酣甜。   之后每天晚上他都来陪她,把她哄睡着了自己却憋得要疯,可他第二天还来,乐此不疲。白天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去衙门或者进宫或者陪聂青禾去铺子。聂青禾若是在马车上撩他,他还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忍到晚上再换花样对付她。   他不敢在马车上反撩她,因为她自己不知道,他却清楚她情动的时候媚态横生是个什么样子,能让人疯。   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清纯美丽的小丫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变成了娇艳慑人的花朵,那种美丽让人沉迷。   终于,迎亲的日子到了。   钦天监给查的日子,暖阳当空,天蓝云淡,真真的好日子。   新郎官的心扑通扑通要飞,俊颜上不常见的笑容扎了根一样,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点缀。   满京城没急事的人都去看先锋将军娶聂老板,整条长安街都堵满了人,人山人海,这架势就和新科状元们跨马游街一样。   可在众人眼里,贺将军可比状元探花们俊多了,又俊又美,简直就是最理想的夫君。   两边楼上更是挤满了姑娘们,她们仗着别人看不见她们或者不认识她们,肆无忌惮地往下扔花儿和帕子、香囊。   迎亲的步骤勋贵之家基本都是一致的,按着规矩来。   聂大力早几天就来到京城要给妹子送嫁,聂青禾出阁自然得他背过去坐花轿的。   珍珠、大双儿几个要跟花轿,温娘子都来当娘家亲戚了。   只是聂青禾怎么也哭不出来的,毕竟两家离着不远,她想在将军府就住将军府,想回县主府就回县主府,还能把爹娘弟妹都接过去住,两家她都能做主,她就没糟心事,她有什么好哭的?   就算是风俗,她也挤不出眼泪来啊。   聂母急得不行,“青禾,你得哭两声。”   聂小力不懂,“娘,我姐嫁给姐夫,多高兴的事儿啊,为什么要哭啊?”   聂红花:“姐,你后婆婆他们在那里呢。”   聂青禾:“呜呜呜~~”   聂母拍了聂红花一下,“你这个丫头,净出损招儿。”   聂红花拉着聂小力,跟着贺重和聂大力往外跑。   她得去盯着点,别让贺钊那个阴险小人搞了什么破坏。就之前贺钊和聂小力冲突,之后他还几次找茬,都被聂红花带人挡回去了。   这一次聂青禾出嫁,家里人也是严阵以待的,表面开心轻松,可实际上也做了不少事情。   贺驭特意跟皇帝借了一百锦衣卫,就是怕有人弄么蛾子。   皇帝大方,直接让他调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哪怕从县主府五步一人也能排到将军府去。   有这么些人保护,想必贺瑾他们也不敢搞小动作,顶多嫉妒眼红说说风凉话罢了。   贺驭亲眼看着聂青禾上了花轿,然后他撩起袍摆跪地给岳父岳母磕头,再上马开路,后面是花轿,跟着十里红妆,在蓝天艳阳的映照下,红如火,美如霞,   他们一走,县主府就开流水席招待宾客,除了聂青禾那六家生意伙伴,还有玻璃厂等人,另外还有很多前来祝贺的,流水席估计要摆三天。   经过长安大街的时候,两边以及楼上的人更加疯狂了,有人大声喊:“聂老板,别太自私啦!这么好的夫君大家一起嫁咯!”   倒是没人喊让聂老板别忘记沈探花什么的了,因为编排她的都被阿大抓了,关在美容中心柴房院儿里写本子呢。   聂青禾坐在轿子里,听着耳边此起彼伏地喊声,起初听不清什么,慢慢地听清了,合着这么多人觊觎她夫君呢?   她敲了敲花轿,珍珠立刻凑上前,“夫人,有什么吩咐?”   聂青禾:“珍珠,你去跟将军说,我颠得腰疼。”   谁还不会绿茶呢?   珍珠跑去跟贺驭说了。   贺驭知道聂青禾不喜欢坐马车和轿子,因为轿子狭窄憋闷,而马车颠簸不舒服,这会儿路上堵满了人速度也慢,她肯定吃不消。他便下马大步走到轿子前,直接把聂青禾给抱出来,让她和自己一起骑马。   两边看热闹的人直接疯了,还没见过迎亲走到一半,新郎官直接把新娘子给抱走的呢。   他们就开始期待风把盖头吹下来,好让他们一睹新娘子的盛世美颜。   可惜人家贺将军把自己媳妇儿护得稳当当的,风也识趣得很,别说吹下来,就吹上去一个角都不可能的。   祝将军和聂老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此起彼伏,还有人让聂老板多做点新产品,一时间热闹非凡。   到了将军府依然是迎亲的那一套,便不一一赘述。   拜堂是在将军府大堂进行的,长辈则是洛将军和一块忠勇传家的御赐匾额,主婚人自然是闫老先生,而闫老太太则当了全福太太帮新娘子打点洞房事宜。   拜完天地送入洞房,聂青禾感觉脖子都僵硬了。虽然她戴的是改良过的轻版凤冠,可纯金镶嵌了各色宝石,那重量也是很可观的。   她还得坐得笔直,所以连同腰背都僵硬了。   贺驭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大手在她后背和腰上揉搓了一下,让她血气顺畅,身体就松快很多。   挤在旁边看新鲜的妇人们都咯咯笑,打趣贺驭:“新郎官不要急着洞房,先掀盖头再喝合卺酒。”   聂青禾躲在盖头下面笑得一抖一抖的,贺驭垂眼看她,去挑盖头的手也有点抖,是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激动。   虽然他已经对她熟悉至极,日日朝夕相对,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甚至身体的一分一寸他都熟悉至极,可当他把红艳艳的盖头掀下来的那一刻,她螓首低垂,长睫轻颤,俏挺的鼻尖凝着莹润的光,当她缓缓抬头和他对视,他就觉得那双黑宝石一般水亮的眸子,把他的魂魄都摄走了。   他站在她面前,垂首看她,温柔而深情,连一旁来看新妇的妇女和孩子们都下意识地跟着他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惊扰了这画一样的璧人。   聂青禾看着贺驭,见他一副看呆的样子,扑哧一笑,“傻样儿!”   “哈哈哈哈哈,”围观的众人发出善意的揶揄笑声,“新娘子好美啊,新郎官好俊啊!”   “也就咱们新娘子敢说新郎官傻了,哈哈。”   闫老太太帮忙结发,装在檀木匣子里,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之后就是合卺酒了。   结果捧出来的酒杯不是金杯玉盏,居然是一对葫芦瓢!   闫老太太哎哟一声,“了不得,这是哪个混小子给换了?”   八成是沈知北那几个耍混的,趁着新婚三日无大小报复贺驭呢。   洛娘子凑上前跟闫老太太嘀咕,“要不要换一对小点的?”   闫老太太摆手,“不成的,这对是压在新床下面的,就得用这对,新来的不好。”   得,为了以后婚姻长久幸福,贺驭也得喝了。   洛娘子就给贺驭暗暗鼓劲,他肯定不舍的青禾喝这两瓢,可不就得自己喝了?   外面还有人喊呢,“贺将军,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饮,对吧!哈哈哈哈。”   “这瓢够大吧?”   贺驭抿了抿唇角,眼风往边上扫去,新房他们当然检查过,之前从房梁上逮下来两个要闹洞房的,还特意检查过床底,只是没想到人赶出去了,合卺杯倒是被人给换了。   那边的阿大会意立刻拉着阿二去瞅瞅,看看谁这么能起哄,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未婚的,嘿嘿,这辈子你别成亲,否则十倍给你还回去。   贺重和聂红花、聂小力一起在外面,他们不知道新房里面的情况,三人担心得不行。   聂红花:“咱姐夫喝醉了怎么办?”   聂小力:“我刚才听他们说,这大个瓢!”他两只手在怀里搂了一下。   贺重:“我们去弄解酒药给将军吧。”   聂小力:“千里哥哥,你以后也得叫姐夫,我爹娘说你就是我们家的干儿子呢,这不让你跟大哥来送亲的么?”   贺重有些害羞,心里却吃了蜜一样甜,更得想办法帮帮姐姐和姐夫了。   沈知北、柳征和秦宝宁等人还猫在外面看戏呢,想看贺驭到底怎么对付那两瓢酒,这要是灌进去,还用洞房?一会儿还得出来酬谢宾客,也是要喝的呢。   新房里,聂青禾也被那两只瓢震住了,这就算是喝水也得把肚子涨坏了吧。   她瞅贺驭,他却面色从容淡定,没有半点害怕恼火的样子。   她小声道:“怎么办?”   这会儿她是彻底没辙,她酒量也就普通人,也没有宰相肚,真不行。   贺驭捏了捏她的手,“有我的。”似乎天塌下来有他就对了。   聂青禾就看闫老太太。   闫老太太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今儿她跟自己孩子成亲一样高兴,她让人搬起坛子倒酒,要是用小酒壶猴年马月倒满呢。她还笑呢,“金杯玉盏那是一辈子,用这大葫芦瓢喝酒,你俩起码能做十辈子的恩爱夫妻。”   贺驭眉毛立刻扬起来,俊眸清亮无比,喝!   聂青禾轻轻地戳他,让他别犯傻。   外面还有人在起哄呢,“贺将军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妻,过最恩爱的日子,可不能喝软绵绵的酒啊,那过日子也是软绵绵的不带劲!”   闫老太太扭头对他们道:“都给我吃糖,把嘴巴填满!成亲就得喝女儿红,谁还喝烧刀子啊?”   两只瓢中间连着红绳,分别倒满了女儿红。   聂青禾两只手捧着酒瓢几乎捧不住,那瓢大的呀比她的脸还大好一圈呢。   贺驭便一只手举着自己的一只手去帮她托一下。   洛娘子忙道:“我瞧着新人夫妇一体,两人共饮一瓢情比海深,咱们这些闹新房的也沾光,分点新人的喜气和恩爱,大家也都和和睦睦长长久久。”   闫老太太心道这是个招儿,虽然没有惯例,可只要说得通是好听的,那就成啊,总不能让贺驭合卺酒喝四五斤吧?   她把红绳从贺驭那一瓢上解开,挂在贺驭的食指上,让他们夫妻喝聂青禾那一大瓢,这一瓢众人分喝沾喜气。   那些看新娘的妇人们一听,立刻欢喜着上前分别抢着要喝。   “聂老板又美又聪慧,还有钱,咱们沾沾喜气喽!”   贺驭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就他俩这一瓢都得有两三斤。   聂青禾瞅着他笑,明波欲流,红唇欲滴。   贺驭看着对面的妻子,垂眼酒瓢里还有一个妻子,两个妻子都对他嫣然浅笑。   他就觉得自己醉了。   醉倒在她的笑靥里。   他低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让聂青禾喝一小口,他再喝一大口,聂青禾再喝一小口。   那边闫老太太捂着嘴偷笑,赶着看热闹地出去了,“入席了啊,都去吃喜酒去。”   珍珠、三个双儿把在门口,免得有混小子冲进来闹洞房。   屋里,聂青禾小声道:“你喝得完么?”   贺驭:“当然。”   他看人都出去了,便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上她红艳艳的唇,酒香混着清甜,是让他更加沉醉疯狂的滋味。   外面鞭炮声、笑闹声,声声入耳,还有人坏笑着喊:“新郎官儿出来陪客啦!”   贺驭放开她,一口气把一瓢酒都喝光,对聂青禾道:“我让人进来给你卸妆更衣,你先歇息,我去外面转一圈。”   聂青禾点点头。   珍珠几个跑进来,她们脸也红红的,都欢喜得很。   她们帮聂青禾把沉重的喜服换上轻便的娟衣,又端了精致可口的饭菜来给她吃。   吃过以后,她们再陪她说话解闷儿。   聂青禾:“珍珠,以后你留在京城吧,不回金台城了,那边的美妆楼交给梅娘子管着。”   珍珠笑道:“夫人说的算,我就留在京城。”   聂青禾:“那你就和双儿她们三姐妹一起,住在县主府,白天去美容中心晚上给我爹娘他们作伴,回头也都从家里出嫁。”   四个女孩子一起红了脸,“姑娘一嫁人就会打趣我们了。”   这时候贺驭从外面进来,他脚步倒是依然稳健,没有半点虚浮,可俊容仿若抹过胭脂,昳丽冷艳,竟然有夺魂摄魄之感。   珍珠她们不敢看他,都赶紧出去了。   他往喜床上一坐,看着聂青禾就笑,笑得十分得意。   聂青禾直觉不妙,这人这是妥妥地喝醉了。他喝醉了不耍酒疯,更不打人骂人,甚至看不出醉,可他的表情、行事作风却变个人似的。她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我让人给你拿醒酒汤呀。”   贺驭摇头,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青禾,咱们成亲了。”   聂青禾笑着点头,“对。”   贺驭:“那你就是我妻子了。媳妇,你喜欢我吗?”   聂青禾:“……”这人这一茬是过不去了吧。她肯定地给他答案,“喜欢,很喜欢。”   贺驭就笑,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那开始算账吧。”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装订在一起的小本子拍在她手里,“媳妇儿你好好看看吧,你婚前欺负我的,打今儿起我都要欺负回来。”   聂青禾:“!!!!!!!!”   他居然来真的!这个心机男!   好在外面有人喊新郎官送客,聂青禾便松了口气,推推他,“快去吧。”   贺驭抱着亲她,待外面喊声更大了他才放开她,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好好看啊。”   等他一走,聂青禾就把小本本往怀里一揣,立刻跳下地穿上鞋子,打算跑路了。   谁认账谁是傻子。   她刚推开后窗,窗下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哎呀,他们要泼水,快逃!”竟然是躲着听墙角的!   聂青禾:“……”   外面挂满了红双喜的大红灯笼,月光和灯光照得庭园亮堂堂的,浪漫而喜庆,躲在哪里的人自然也就看得见了。   她若想跳窗出去,只怕不用贺驭抓,就这些闹新房的都能给她堵回来。   最后她找了一个很大的装被褥的箱笼,这时候流行带孔眼的箱笼,用来装书和衣服被褥,通风透气不易发霉。她把一床锦被拿出去,自己钻进下面的被子里,头枕在边上,然后盖上盖子,贺驭指定找不到她。   结果她躺进去没一会儿就舒服服地睡着了。   后来她是热醒的,身下是厚厚的被褥,身体还被暖烘烘的什么锁着,直接把她热醒了。   新房里大红蜡烛已经烧了多半,依然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箱笼的盖子大开着,贺驭居然也躺在里面,还脱了衣服贴身缠着她,他腿太长几乎都搭在外面的箱笼上。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内衣,什么时候被他给脱了衣服都不知道!   她一动,贺驭就醒了,仿若一直在等待猎物的猎人一样。   “原来你想换个地方呀,那咱可有的换了。”他声音低哑性感,带着揶揄的笑。   聂青禾:“……”   他开始数她调戏过他的地方,床上,椅子上,书房里,铺子里,马车上,浴室里,马厩里,假山后,宴会上……   聂青禾:那时候她只是想调戏他罢了!   她小声道:“……去、去床上。”她可不想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在箱子里折腾,那得多怪的喜好啊。   贺驭起身,把她连同锦被一起抱出去,他之前沐浴过,黑亮的长发披散在结实白皙的背上,背影挺拔强劲有力。   他将她连同锦被一起压在床上,细密地亲吻她。   屋子里光线太亮,聂青禾想让他熄了蜡烛。   贺驭声音暗哑,鼻息渐渐沉重,“那可不行,要一直烧完。”   他看她羞得纤白的颈连着肩头都红了,低笑,然后把厚实的床帐拂下来,“你都睡醒了,咱们……”   红烛摇曳,映着鱼水之欢的大红床帐,映出交颈鸳鸯的剪影。   一夜不眠。 第135章 孕--惊喜   当外面天光亮起来的时候,红烛燃尽,便是洞房花烛夜圆圆满满。   聂青禾累得已经睁不开眼,嗓子哑得说不出求饶的话,就想着结婚可真累,贺驭他不是人,她等不到三日回门,她今儿就得回娘家躲躲清静。   贺驭却没有半点睡意,看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便放过她了,亲了亲她,用被子将她裹住让她睡个好觉。   管家在外面低声地提醒,“公子——公子——,得去拜见长辈,去家庙上香啦。”   贺驭怕他吵醒聂青禾,便翻身下地,掖好床帐,自己把衣服穿好出门,让管家别喊了。   洛将军已经等在正堂,等新人给敬茶呢,结果就他一个人过来。看他神采奕奕的,身边却不见聂青禾的身影,洛将军就朝他丢了一颗栗子,“你这匹野驹子。”   媳妇儿是用来疼的,可不是可着劲儿造的,要是累出好歹来,有你后悔不迭的时候。   贺驭跟洛将军说了几句话,“舅舅,我就不陪您用膳了,您要是闲着无事去军营溜跶溜跶,三日后我们回门,您和表姐一起去做客。”   洛将军:“我才不去军营,我这一辈子都在军营了,我要回去种菜。”   他看聂父聂母在县主府种菜,长得还挺好,便也动了心。   贺驭诧异道:“舅舅,这都快冬至月了,您种菜?”   洛将军:“那怎么的?我在玻璃房里种,外甥媳妇给我装了一个玻璃房,太阳一照,舒服着呢。”   那是聂青禾给洛娘子装得花房,洛将军觉得不错,就在里面折腾种菜,说要自给自足,以后都不用买菜了,洛娘子就随他去。   贺驭觉得好笑,就回去跟聂青禾说。   聂青禾现在哪里还搭理他,她睡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自己一直在腾云驾雾,去净室都飘飘欲飞了。   好不容易等她睡醒又黑天了,贺驭想陪她用膳,她却要去拜访舅舅和洛娘子,然后一起去洛阳侯府吃了晚餐。   她是巴不得洛娘子邀请她留宿的,结果贺驭酒足饭饱就跟人告辞,离了舅舅的视线抱起她就走。   早知道贺驭这么较真,拿着小本本一笔笔地算账,聂青禾婚前就不调戏他了。   她想穿回去把那个得意的自己摇醒,别得意了,都是要还的!   终于盼到三日回门,聂青禾头天晚上就一个劲地明示暗示贺驭,让他晚上不许太过分,否则明天起不来,她耽误了回娘家可就闹笑话了。   这家里没个长辈真不行,贺驭没有管教,就会为所欲为,白天晚上拉着她胡天胡地,端看她困不困有没有精神。   要长期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搬回县主府去住。   就这样昨晚上贺驭也没让她三更之前睡觉,他倒是还委屈呢,说自己已经很克制了,照这个速度她猴年马月才能还清账目呢。   洛将军等不及贺驭跟聂青禾,不知道他们小夫妻要腻歪到什么时候出门,人家一大早就骑马去聂家了,洛娘子和唐风见状索性也去聂家做客,大家一起更热闹。   家里人口简单就是好,说干嘛就干嘛,也没人管着这不许那不许的。   等贺驭跟聂青禾到了县主府,皇帝的口谕也到了,颁旨的是他跟前的大太监,传圣上口谕之前的郡主府悉数归清河县主所用。   贺驭亲自给了大太监红封,又送他出去,“这么说陛下也觉得我该入赘县主府?”   大太监笑得很和气:“这都是将军和县主的家事,您二位啊怎么玩都成,陛下只管赏赐。”   满天下能让皇帝这么没脾气的人,只怕也就贺驭了。当然那也是人家贺将军有本事、懂事,出则为将,入则为臣,不功高震主,不邀功夺宠,不贪名图利,不弄权作势。皇帝时常跟他感慨,要是大周的文武大臣们都有洛将军跟贺驭这觉悟,何愁不四海升平?   聂父聂母还有些不敢置信呢,“这么大的宅子,都给咱住了?”   聂红花笑道:“那得种多少菜啊,种不过来了吧?”   聂母:“可不咋滴,这么大的地方,种不过来。”她扭头对洛将军道:“大将军,要不您也来种?”虽然洛将军说他也在府里种菜呢,可洛娘子说了他根本不会种!   洛将军倒是乐意,自从和聂家亲近,想找他托关系的、拉拢他站队的都为难了,他也不用再为难那些争斗纷扰。   洛家有聂家人住的院子,聂家自然也要给他们准备,这样两家来来回回的好成一家。   聂青禾跟贺驭住东面正院的上房,为了约束贺驭她让爹娘住前面的院子。   贺驭也不拆穿她,就住东间西间楼上楼下他都不怕,何况是两个大院子呢。   将军府的管家一听公子夫人都去县主府住,他又被抛弃了,失落一阵子又欢喜,这说明很快就能伺候小公子小小姐了啊。他又把府里的粗使丫头和婆子打发几个去县主府伺候。   不是他不想打发年轻漂亮手巧伶俐的丫头,实在是将军府没有。将军从小在军营摔打,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呢,更别说丫头了。   聂青禾发现她的婚后生活其实也没有太大变化,身边还是爹娘兄弟姊妹以及亲朋好友们。   她把作坊搬到了京城,聂大力带了一半人过来主持,陈子健则负责金台城的。   贺粱也搬过来跟贺重团聚,一起住在县主府的外院。   跟她合作的六家如今依然合作得很好,他们甚至减缩了各家原本的生意,现在全力发展跟她有关的,大周各地、周边番邦、甚至海外都有他们的生意。   柳大掌柜已经从柳老板家脱出来,现在也拥有自己的干股,是聂氏美妆的中坚力量。   聂青禾隔两天就要去各大铺子、玻璃厂以及研发组转悠,虽然她不用做细节问题,可大局还是需要她来把握的。另外她也时常进宫,有时候皇帝会找她说说那些新奇的东西,有时候皇后公主的找她说说话聊聊天。   不同的就是身边多了个贺驭,只要他不去衙门不去办公,就围着她转。   白天围着她转,晚上则跟她玩花样儿,他脸皮厚了,乐此不疲地跟她研究那些小黄书,还想知道她看过什么更好的,因为那次她跟阿大吹牛看过更多更好的,他想看!   每当她吐槽贺驭是不是太色了,太沉迷床笫之欢,就有人跳出来力证贺将军不是那样的,他只是对自己媳妇儿太着迷了而已。   贺驭没跟聂青禾说过,但是阿二会跟阿大说,阿大就跟她说,公子去哪里哪里,谁家娘子、姑娘、小子的又勾引他了。得亏公子机警,武功又高,衣角都不会被人摸到一下的。   若是聂青禾问他,他则一脸清清白白的模样,“没有的事儿,我是有妇之夫,谁敢勾引我?”   他每日里不要太守夫德,眼里看的是她,心里想的是她,被窝里搂的还是她,压根就没留意别的什么人。   聂青禾就趁机拿捏他,“贺驭,你要是总这样不知节制也不行,你不累,我都要累死了。别人家如果男人需求太大,长辈就会塞通房的。”   贺驭:“舅舅不会的。”岳父岳母更不会。   聂青禾歪头瞅他。   贺驭蹙眉,“你在打什么歪主意?”他们可是有婚前协议的。   聂青禾就笑,不敢和他对视,他眼神太烫了,她努力一本正经谈正事的样子说:“你得节制一下,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为了我,天天这样我真的吃不消。”   要说为他,那他不会在意的,不过如果说她不行了,那他很是体恤的。   他嗯了一声,虽然不大乐意,却算同意了。   聂青禾:“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一直这样,等我有身孕,你憋得住么?”   贺驭:“你有身孕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睡了吗?”   聂青禾反而被他这样正经的语调闹了个大红脸,她捶了他一下,“反正刚有孕的时候不能同房。”   贺驭:“那这和不能同房不能一床睡可是两码事。”   聂青禾:……救命,他有时候真的很直男。   贺驭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除非他不在家或者死了,否则他都要和她一起睡觉,绝不分房!   不过他倒是真的考虑避免这么早怀孕的事儿了,他不想聂青禾这么早有孕。   当初他远在漠西,每日得空憧憬的是和聂青禾成亲组成自己的小家庭,然后生一双儿女过平安富足的日子。   可真当回来见到她,跟她成了亲,每日蜜里调油的,他的想法就变了。   他觉得聂青禾还年轻,现在生孩子太早,他内心深处有些怕,总觉得女人生孩子是非常可怕非常危险的事儿,他不想让聂青禾置身于危险之中。   再一个成亲以后他一天也不想和聂青禾分开,更何况她说怀孕就不能那什么,他就想那还是晚点时候再要孩子吧。   他还主动跟聂青禾商量怎么避孕。   聂青禾:结了婚的男人脸皮忒厚,再也不是看小黄书都藏着掖着的人了。   他是不想让聂青禾受伤的,所以那些服用水银、闻麝香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了。   聂青禾告诉他现在没有好的避孕方法,就顺其自然吧,怀孕了就生,她有准备的。不过看他那么积极,她就把安全期、排卵期这些生理知识告诉他,只是这种方法也不保险。   贺驭谨慎起见又去请教了御医,御医们也说每个月里妇人有更容易受孕的时间,还教他怎么算。   他还去请教穆道长。穆道长就给他炼几炉丹药作为新婚贺礼,有助兴的也有避孕效果的,都是草本丹药不含金属铅汞,可以说穆道长对贺驭跟聂青禾比对皇帝好多了。   聂青禾发现贺驭这人很有钻研精神,他如今已经算避孕小达人了。   他仗着自己是习武之人,从小修炼童子功,且内力精湛更容易自控,倒是琢磨出一点门道来,然后再配合上丹药,倒是真的没让聂青禾在短时间内怀孕,两人新婚蜜月享受得很。   反正禁欲是不可能的,他觉得自己愿意媳妇儿还不愿意呢。在他看来聂青禾无比觊觎自己的身体,每次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可第二天还是会向他伸出魔爪,把他吃干抹净以后再说不要。   甜蜜的日子过得特别快,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接连下了两场大雪,整个京城都是白茫茫一片。   聂青禾他们的铺子都放了假,大家各自回家过年。   皇帝把皇家温泉山庄赏赐了一处院子给贺驭和聂青禾,贺驭就带着大家去泡温泉,今儿晌天才回来。   聂大力让人送了几只草滩羊回来,这种羊肥嫩鲜美,不会太膻,他们打算做烤全羊,再冻一些肉切肉片煮火锅。   唐风、阿二刀功好,他们负责片肉,阿大和聂大力负责架烤架子,贺重则和聂红花、聂小力几个负责准备调料。   他们去后院准备,直接在雪地里烤。   洛将军则和聂父聂母去看他们玻璃房的小青菜长得如何,要是好的话,来年还能种青瓜之类的。   聂青禾挽着洛娘子的手,对他们喊道:“烤一些栗子和芋头。”   珍珠和双儿三姐妹就跑去烤栗子和芋头,家里顿时热热闹闹的。   贺驭让她们先回家,他带人把大车上的东西归置一下,然后还得去一趟宫里和锦衣卫指挥使司。   聂青禾朝他摆摆手,“早点回来吃烤肉啊。”   聂青禾跟洛娘子回家,她们先去换衣服梳洗一下,然后抱着暖炉去花园,他们在避风处烤肉呢。   一阵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聂青禾深吸一口气,“哇,好香!”   洛娘子却闻着恶心,捂着嘴跑去一边吐了。   聂青禾:“姐姐,怎么啦?吃坏肚子了?”   洛娘子:“他们是不是在这里杀羊了,我闻着好重的血腥气。”   聂青禾吸吸鼻子,周围只有腊梅花的浓郁香气以及烤羊肉的香气啊,“是不是外面冷,我们先回屋子去待一会儿。怕是泡温泉累着了。”   其实他们泡温泉也就是当沐浴,自然不会一直泡在里面,只是天然温泉里面有很多矿物质,也许洛娘子体质不同。   聂青禾陪她回屋待了一会儿,聂母捧着一把细细的小青菜过来给她们看,见状就问怎了了。   此时西北风一吹,那股烤羊肉的味道又飘过来,聂母刚夸了一句“真香啊”,然后洛娘子就又吐了。   聂母:“了不得,这是怎么啦?”   她忙喊人去叫大夫。   洛娘子说不用,就是有点累,这也怪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对夫妻之事并不怎么感兴趣,这几年心情好了看唐风就越看越喜欢。他是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可实际很敏感的男人,她的情绪变化他了若指掌,她越发喜欢他也让他喜不自禁。这样一来,他们夫妻的床笫之事就多了很多。   洛娘子想这都是被贺驭和聂青禾刺激的,这小夫妻俩新婚真是让人见识了什么叫如胶似漆,整日卿卿我我一点都不避人。就吃个橘子,他都能一瓣一瓣地喂她吃,要么就捧着她的脸学着给她画眉,不小心画成两根棍子还得让人夸美如天仙。   尤其大半夜,明明外面冷的很,他却用大氅抱着聂青禾偷偷去泡温泉!贺驭以为别人不知道,唐风都看见他们溜出房间往那边去了。   哎,唐风好好一个老实人,都被贺驭给教歪了。   洛娘子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有点出格,然后受风冻着了,“喝碗姜汤就好了。”   唐风听说洛娘子不舒服,羊也不烤了,让阿大和聂大力接手,他跑来看妻子。   聂红花也跑过来关心,看洛娘子吐的样子,她一拍手,“我知道啦,姐姐你这是有喜啦!”   聂母拍了她一巴掌,“混说。”   他们都知道洛娘子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生育,聂红花这么说这不是让她难受么?   洛娘子也一怔,随即摇头,有些失落。她现在其实很想要个孩子,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她甚至动过让唐风纳妾的念头,只是唐风压根不同意,她仔细一想也接受不了就作罢了。她就等着养聂青禾跟贺驭的孩子呢。   聂青禾看她神色,“也许是真的呢?万一大意了就麻烦了。”她让人赶紧去请大夫。   他们这附近就有医馆。   唐风也同意让大夫来看看。   等大夫来了一诊脉,立刻就喜笑颜开,“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什么?”洛娘子都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生怕他逗自己玩儿呢。   大夫捏着胡子笑道:“是真的,老夫诊脉从未出错。”   洛娘子一下子哭起来,她拉着唐风和聂青禾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谢谢,谢谢……”   如果不是聂青禾在金台城的时候救了她,如果不是后来聂青禾让荆大夫给她开了治痛经的药,还监督她一直喝着,如果不是唐风这些年对她不离不弃,她怎么可能有这一刻的幸福?   洛将军等人也听到消息,都挤到洛娘子的屋子里来,一个个惊喜得不行,纷纷恭喜洛将军和洛娘子夫妻。   聂青禾示意大家出去,把这里留给人家夫妻俩说甜蜜话。   他们刚来到院子里,聂小力就对聂青禾道:“姐,那你是不是也有小宝宝了?”   聂青禾:“你小孩子关心得倒是不少。当然没有。”   她可不想这么早怀孕,最好晚点再说。   聂小力却很憧憬:“要是我有了小外甥,我就可以教他读书识字啦。我给他启蒙,我绝对不待打他骂他的,我一定是个好先生。”   有先生脾气暴躁,总是骂学生是笨蛋,他看着可气了。   聂青禾:“……”为这还没受孕的小外甥提前道一声辛苦。   贺驭去了一趟宫里,干清宫气氛有些压抑,似乎是太子、六皇子等人发生了摩擦,皇帝给他们调解。贺驭不想掺和皇家的事情,外敌入侵,他可以为战奋不顾身,这是为了天下太平,可要让他帮助皇子们内斗,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骨子里对封侯拜相并不热衷,只想过太平日子。   至于谁当皇帝,他也并不在意,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不是昏君,谁做都一样。   再说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那都是皇帝的儿子,是他们的家事。他一个外臣,不管出于什么心理,等人家父子兄弟和睦了,还不得怪他多管闲事?   他自己的父子兄弟都一塌糊涂,可没脸去管别人。   皇帝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倒是也不多心,这样的臣子反而更让人安心,可以托付重任。   贺驭离开皇宫去了一趟衙门然后回将军府,把管家带上去吃烤全羊。   管家是他娘当初的旧仆,宫里出来的太监。他当年在宫里无意中得罪了一位宠妃,原本要被打死的,他娘恰好碰见就跟皇后求了个情,皇帝便把他打发出宫送给她当了家仆。   贺驭一回到府里,就有人跟他道喜,他心头突地一跳,“喜从何来?”   “表小姐有喜啦,您不高兴吗?”   贺驭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青禾有喜,他很为表姐有孕高兴,就对自己的管家道:“表姐有喜,你去让人在城外施粥三天。”   聂青禾听见他回来已经迎出来,挽着他的手臂,笑道:“我已经让人去了,你可别使唤人。”   人家刚过来,还没捞着吃烤肉呢。   她拉着贺驭去花园的亭子,亭子装了玻璃隔扇,挡风避雨,里面生了木炭炉子,暖融融的一点都不冷。   大家在亭子里喝酒吃烤羊肉,热闹得很。   洛娘子因为闻不得这味儿,已经和唐风回房间喝粥吃清淡小菜去了。   聂青禾逗贺驭:“姐夫为了姐姐,肉都不吃了,等我有身孕……”   贺驭略紧张道:“你还没吧?”按照她说的,要是怀孕那好日子就到头了。   聂青禾笑:“你是想还是不想啊。”   贺驭:“你还小,咱等你过几年再要。”   聂青禾悄悄道:“谁知道你那些方法有没有用啊。”   贺驭:“自然是很有用的。”   没见他们做的那么频繁,她都没有怀孕么,这就是有用的。   聂青禾看他小得意的样子,笑了笑,似乎有那么一个说法,做得太多也不易受孕呢。   反正她觉得他那些办法都不是百分百靠谱的。   聂母正好给他们送爽口的腌萝卜皮,听了一耳朵便道:“了不得,你们小年轻可别乱来,这多子多福,成了亲就要赶紧怀赶紧生,最好就是三年抱俩。”   这俩居然还在说什么过两年要,这是人话吗?哪有小夫妻不想当爹娘的呢?   聂青禾就赶紧笑:“我们说着玩儿呢,要是怀了就生,顺其自然嘛。”   聂母:“对,要生,你放心好了,咱家人都好生养。”   这话倒是把贺驭安慰到了,好生养就意味着聂青禾不会太受苦,不会有难产的风险。   夜里聂青禾躺在贺驭怀里,手在他身上摸索,一点点地分辨他身上那些伤疤。   起初他是不让她碰的,因为他觉得丑而且不想吓着她,可聂青禾坚持他自然就退让了。   聂青禾摸到哪里,就问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受伤的,贺驭有的说得清大部分都忘了。   每当这时候聂青禾就会很心疼他,主动去亲他,他就欢喜地抱紧她,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今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懒洋洋的没精神,看来昨晚儿真的累着了。   过了一会儿,她居然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贺驭:“……”难道我没有魅力了?   为了印证自己有没有魅力,他就开始撩拨她,她年轻明媚,身体健康,又深爱着他,对他的撩拨反应敏感得很。   贺驭便窃喜,断定她只是累了,不是厌倦自己了。   他去亲她的时候,聂青禾突然摁着胸口,蹙眉一副难受的样子。   她一把推开他,“别碰我,我恶心!”   贺驭如遭雷击,她嫌弃他了!   她不喜欢他了!   才成亲这么点时间,她就厌倦他了!!!   聂青禾爬起来赤脚冲向净室,吐了个稀里哗啦。   贺驭忙拿着她的鞋子和披肩过去给她穿上,他看她吐得难受,心疼道:“是不是吃了羊肉不克化?我去叫大夫来。”   聂青禾抓着他的手臂,摇摇头,“贺驭,怕是你好日子到头了。”   怀孕了?   贺驭这会儿早忘了自己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一心都是她吐了她难受,他们可能有宝宝了,他要当爹了,各种惊喜冲击过来。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赶紧塞回被窝去,又端了温水给她水口,再给她塞一颗话梅糖清清口,“我去叫大夫。”   聂青禾:“让别人去叫,你陪我。”   贺驭有点不敢碰她了,“你会不会又恶心我?”   聂青禾看他委屈小心的样子,笑道:“傻样儿,我又不是说你恶心,我那是肠胃里恶心。”   贺驭就开心了,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又去亲她的脸颊,看她并没有犯恶心才放心了。   家里人知道叫大夫,都纷纷过来问,等大夫来了一号脉,果然也是喜脉。   洛娘子拍手笑道:“这可好了。”   双喜临门!   大家都高兴得很。   聂母忙叮嘱道:“还不到三个月呢,不能随便告诉人,都鸟悄的,别瞎嚷嚷,快回去睡了。”   贺驭却担心聂青禾年纪小,会不会怀胎太累之类的,让大夫给开保胎药。   心里还想穆道长还是好好烧玻璃吧,炼丹那是浪费材料。   大夫却说脉象好,不用。   等送走大夫和众人,贺驭躺在聂青禾身边,突然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把聂青禾护在怀里,怜惜地亲吻她。   他的家,越来越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聂青禾:一顿操作猛如虎,避孕效果0.5。   贺驭:穆道长还是好好烧玻璃吧,炼丹那是浪费材料。 第136章 弟弟--报应一定会来。   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孕妇,人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聂母带着家里人准备过年的事宜都格外有劲,还把窗花又临时加了胖娃娃。   因为聂青禾也有身孕,贺驭连之前天不亮就早起打拳练剑的习惯都放下了,他要进宫去跟皇帝求秘方,就是能让孕妇不会太难熬的那种。   他听聂母说怀孕可能会吐得吃不下饭,还可能会有别的不舒服之处,他不想让聂青禾受罪。   一早贺驭去厨房自己吃了早餐,然后打算去宫里求秘方。   他牵着马出了县主府门口,却看到贺钊站在寒风里阴沉地瞪他。   腊月二十八,贺钊却穿了一件不甚合身的旧衣,也没有穿大氅,整个人在寒风里微微发抖,看起来有些可怜。   贺驭急着走不想搭理他,他却开始跺脚,看样子很生气,想和大哥说话又不肯服软的样子。   因为妻子怀孕即将做爹的贺驭,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儿,那是此生最痛,难以释怀的过去。   因为胎位不正母亲难产,生下弟弟她就撒手人寰。当时所有人都在哭,他震惊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事情,他看到包在襁褓里的弟弟,那么小、那么孱弱,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   可当他看着那个孱弱的婴孩用微弱的声音啼哭,蹬着并不算健壮的小脚丫,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他没有恨,只有心软和难过。   那是他的弟弟,血脉相连的弟弟,他们没有亲娘了。   他要好好地守护弟弟长大,不让人欺负他,不让他受苦受委屈。   那一刻,他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顽劣的孩子。   可他却还是把弟弟弄丢了,不,应该说被父亲和董绿眉抢走了。而这个弟弟忘记了他们血脉相连的事实,忘记了他失去母亲而啼哭的孱弱样子。   也许不是贺钊的错,毕竟当初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身不由己。   没有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爱,他想要父母双全的疼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自己不是也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吗?   哪怕有舅舅有表姐也不够,他想要聂青禾,想要和她组成新的家,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儿女,他会好好爱他们。   现在青禾已经有了身孕,他有了完整的家,也要放下过去和怨恨往前看。   他已经不再怨恨了,如今心底平和一片,只想把温柔和爱留给妻子和孩子。   他朝着贺钊走过去。   贺钊看他过来,立刻上了两阶台阶,他不想比贺驭矮太多。虽然这三年多他长高了不少,可贺驭也比以前更高了。他盯着走过来的贺驭,想从贺驭俊美的脸上找到什么端倪,大家都说贺驭的容貌更像先夫人,而他比较像侯爷,只是尖下巴像先夫人和贺驭。   他下意识把下巴抬了抬,想睥睨贺驭,发现这个高度做不到便哼了一声,“你成亲也不给亲爹磕头的吗?新妇都不敬茶的吗?”   贺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他不配。”   从他知道贺瑾和董绿眉早有首尾那一天起,他就不认贺瑾是自己的爹了,他甚至怀疑母亲难产,是不是因为知道这事儿被气的。   让聂青禾给贺瑾敬茶?他配么?他不配,董绿眉更不配!   贺钊脸色一变,下意识觉得他骂的是后娘,“……她、是个好人,她对我很好,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尊重一些吗?”   贺驭不想说董绿眉,这个罪臣之女,改头换面躲在贺家又当了贺瑾的外室,再堂而皇之地成了续弦。   贺瑾有十分错,她也起码得有八分。   他冷冷道:“你找我就说这些?”   贺钊看他对自己那么冷淡,对那个聂青禾、聂小力以及贺重却语笑晏晏,温柔得像亲哥哥,顿时堵得慌。   他没好气地讥讽道:“你觉得爹和继母不是好人,那聂青禾就是好人吗?满城的风言风语你听不见吗?她和沈知北未必是真的,可她和宋清远的事情却假不了。”   贺驭的俊颜越发清冷,眼神也锋利起来,他警告道:“我夫人的事情不用你来置喙,不要再让我听见你非议她。”   之前贺钊跟聂小力的冲突他早就知道,贺驭既不满贺钊非议聂青禾,又不屑贺钊对一个小孩子出手,半点男人样都没有。   都说外甥随舅,贺钊是一点都不像洛将军的,从相貌到秉性,一点都没。   贺钊被他的态度伤到了,气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大哥,你尽到一个大哥的责任了吗?别人欺负我,你不但不帮我,还威胁我,有你这样做大哥的吗?”   贺驭挑眉,讥诮道:“那你尽到为人子的本分了吗?”   贺钊脸色瞬间惨白,怨恨地瞪着贺驭,他咬牙切齿道:“你想让我如何?我生下来就没有了娘,是谁把我养大的?是谁哄我入睡,是谁教我说话走路?是谁对我嘘寒问暖?我要怎么尽本分,是不是我把命还给她,你就满意了?”   贺驭握紧了拳头,缓缓地退了一步,尽量心平气和道:“贺钊,你知道嘛,如果不是看在他们照顾你的份上,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你以为他们能活吗?”   他眼神凉薄而冷酷,没有半点在聂青禾跟前的温顺良善,看得贺钊浑身发麻如坠冰窟。   这是个疯子!   贺驭眉眼冰冷,“想必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你对她的作用,所以才对你视若己出。”   “你错了,你太狭隘了!你自私你就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自私吗?在你还没当将军的时候,她就对我好的很!她对我好,从来不求回报。”贺钊虽然害怕贺驭骇人的气势,却依然挺着胸膛跟他对峙。   他不能输给贺驭,这个家由他来守护!   贺驭懒得再和他说话,今儿说了这么多已经是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   贺钊看他居然丢下自己走了,跺跺脚,气道:“你们就会说好听的罢了,都不是真心待我!你和舅舅一次都没来看我!”   贺驭大步离去,再也不回应他,舅舅去看他?他可曾主动给舅舅请过安?关心过舅舅这些年怎么在边境苦熬过来的?   还是那句话,舅舅没有对付安国侯府,没有弄死贺瑾和董绿眉,就已经是给他最大的疼爱了。   他直接上马进宫去了,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以不再怨恨,但是不会原谅和接纳。   日头高高的时候,聂青禾才懒洋洋地从锦被里爬起来,怀里还抱着贺驭的寝衣呢,似乎是她扯着不许他起床他就把寝衣脱给她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做咸鱼的日子真好呀。   她瞅瞅自己的肚子,没有一点异样,除了脉象没有什么能证明她肚子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真是神奇!   这时候聂红花跑过来,先转圈看看她,见她和从前没有两样又笑,“我要当小姨啦。真好!”   姊妹俩说笑几句,聂青禾问洛姐姐。   聂红花这才告诉她贺钊那小崽子来了,“他说来给舅舅磕头的,又知道表姐有喜就特意恭贺,还带了好些东西……不是啥值钱的。”   估计他们平时没少躲在外面听县主府的墙角,洛姐姐好不容易有孕,家里高兴就去施粥估计被他们知道了。   聂青禾纳闷,“他突然这么好心?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聂红花猛点头:“姐,你说对了,保管是有算计的。”   今儿一大早她瞧见贺钊和姐夫说话,怕姐夫吃亏还偷听了一会儿呢,现在都告诉聂青禾。   聂青禾蹙眉,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刺痛,贺钊居然这样对贺驭,这分明就是拿刀捅他大哥。   她知道贺驭对贺钊的感情,虽然他不说,可他当初为什么对她和聂小力那么好,很大程度就是他喜欢聂小力这样的弟弟。有时候他看着聂小力,仿佛在看着另外的什么人,她就知道他其实很爱自己的弟弟。   她和红花去洛娘子院子,一进门就听见贺钊夸张的、虚伪的、故意热络的声音,而洛娘子和洛将军则不冷不热的,唐风更是一言不发。   哟,这是想曲线救国啊。   看到她进来,贺钊脸色一僵,原本还堆满笑容的脸立刻冷淡下来,他起身给洛将军和洛娘子拱手,“舅舅,表姐,我先回了,明儿再来请安。”   洛将军摆摆手,“不用了,你有这份心就行,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他知道贺钊的意思,怕是董绿眉或者贺瑾让他来的,想让自己这个舅舅主持公道,把安国侯府的爵位让给贺钊继承。   洛将军在聂家住久了,这一家子是典型的小富即安、知足常乐的人,不贪慕富贵权势,有钱有大宅子也还想自己劳作。而贺驭也是不眷恋权势的人,只想围着媳妇儿转,从来就没提过安国侯府爵位的事儿。在表姐怀孕以后,他还跟洛将军说以后洛阳侯的爵位,让姐姐的儿子继承也是一样的。   这都让洛将军有些忘记了残酷的现实,真实的世界是大家都重利益轻情意。   夫妻互相算计,男人看到年轻貌美的女人就想拉上床,女人只想把家里的钱财都攒在手里,眼里容不下非己出的孩子。   兄弟表面和气,却背后互相插刀,都为着抢夺利益而绞尽脑汁。   就连父子也不可靠,皇帝既想太子有出息成为一代明君,又提防他想篡位,太子既敬重父皇,又想早日取而代之,生怕父皇改弦更张立了其他弟弟。   一个爵位就让贺钊那个小白眼狼登门献媚了。   真是可悲,半点贺驭的影子都没有。   如果是贺驭,别说只是一个爵位,天大的好处他也不会登门的,让他低头弯腰的,只有他爱的人。   聂青禾便跟着贺钊出去。   贺钊几次要停下,却都被送行的家丁礼貌地催促着前行。   到了门口,贺钊终于忍不住,他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聂青禾,“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聂青禾:“你放心,一直得意一直爽。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做了我的夫君,我怎么能不得意呢?”   贺钊:“不要脸!”   聂青禾微微一笑,“呀,恼羞成怒了。不好意思,忘记了,那个最好的男人曾经是你大哥。”   贺钊被她气得白皙的脸通红,看着聂青禾就跟看这世上最恶毒最嚣张的女人一样,“你走着瞧,我大哥不会不管我的。”   聂青禾挑眉,讥讽道:“他管你做什么?你这么蠢,把鸠占鹊巢的后娘当亲娘。”   “你闭嘴!”贺钊气得都哆嗦了,如果不是在聂家门口,他真的要上去打她。   聂青禾却偏不闭嘴,就要气死他。   她冷冷道:“你后娘骗你,利用你,她自己不能生养,就把你当依仗。既能让你大哥不敢动她,还能让你给她当儿子巩固地位。”   她看贺钊气得脸色都青了,啧啧两声,不等他开口反击继续道:“你看你这德性,哪里有你大哥半点风采?为了讨好你,她事事顺从你,从来不违逆你的要求,有亲娘是这样教儿子的吗?惯子如杀子啊,她这分明是为了养废你,好拿捏你罢了。”   贺钊目眦欲裂:“你胡说!她才不是你这样恶毒的人。”   聂青禾嗤笑一声,“你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公子哥,哪里像侯府嫡子?说私生子还差不多呢。”   你敢欺负我丈夫,我就敢骂得你狗血淋头!气不死你!   她对贺钊本来就没好印象,他又跟贺驭说她坏话,还指责贺驭,那她还能对贺钊客气?   “你、你……”贺钊被她气得不知道要如何回击才好。   董绿眉原本就一直等在府门处,打贺钊去县主府她就提心吊胆,只是不敢上门,便躲在这里等着。现在听见聂青禾跟贺钊发生了冲突,她听了几句,见贺钊落了下风立刻就疾步出来。   她急切地朝他走来,心疼道:“钊儿,大冷天的在这里吹风作甚?快回家了。”   贺钊想到洛娘子和聂青禾说的,心里不痛快,闷声不吭地疾步往家走。   董绿眉跟在后面柔声劝他,“钊儿,咱别生气,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栗子糕,还有之前做的秃黄油,咱配着甜甜的果子酒,咱们……”   “你就会用好吃的哄我,你也不是真心对我,你只是拿我当盾牌保护你自己罢了。”他说完推开董绿眉就跑了。   董绿眉愕然地看着他跑开的背影,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她一来气忍不住回到县主府前,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聂青禾。   她想质问聂青禾为何要挑唆贺钊,又想先摆摆架子,“不管你多瞧不起我,我都是贺驭的继母,看在贺驭的份上,你也该给几分薄面。你们成亲这么久,你都不去府上敬茶,也实在是没有礼数。”   聂青禾冷冷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鸠占鹊巢的还能讲礼数呢。”   董绿眉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没料到看着那么和善娇俏的聂青禾居然这般毒舌,这无异于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让她浑身被扒光了一样难堪。   简直奇耻大辱。   过来找姐姐的聂红花还小声附和了一句,“就是,你若守礼数,就不会给人当外室,真是不知羞耻。”   知道别人有妻室,还上赶着给人当外室,这得什么人什么脸皮啊?   那一次洛娘子跟姐姐讲,她也听见了。   董绿眉捂着心口摇摇欲坠,泪珠滚滚而下,她颤巍巍地道:“你、你们、并不知道,当年却是……”   当年明明是她先和表哥好的,明明她是表哥真爱,是洛灵儿横刀夺爱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洛灵儿死了,她倒是成了鸠占鹊巢的罪人。   京城那些勋贵之家,为了巴结洛将军和贺驭,哪个不是对她退避三舍指指点点?   如今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都敢站在眼前指着鼻子骂她,她……   董绿眉说不出话,捂着心口一步步地往家走。   聂红花立刻道:“哎,你可别在我家门口装晕倒啊。”   原本正想“昏倒”的董绿眉身体晃了晃,愣是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也没觉得疼,侯府门子忙喊婆子们过来扶。   两个婆子蹬蹬跑出来,“夫人!”   董绿眉哎呀一声痛呼,整个人委顿在地。   俩婆子忙上前扶着她,急忙掐人中的,揉胸口的,门子又喊着让去请御医。   聂红花对聂青禾道:“姐姐,你看她装的,这边上就有医馆,还去叫御医,若是真有病等御医来都凉了。”   聂青禾笑了笑,弹了她一下,“你就仗着你姐夫好性子,以后不许这么跟人说话。”   聂红花:“姐,你放心吧,我知道的。我就看不惯他们那一家子,欺负我姐夫,我姐夫是好性子,一点都不像他外面看起来那么冷,否则也不会吃这些委屈了。”她挽着聂青禾的手臂,“姐,你可得对我姐夫好点,你看他多可怜啊,亲爹亲弟弟不和他一心,你若是再对他不好,他也太可怜了。”   聂青禾:“哎哟,我还要怎么对他好?不给他吃还是不给他穿还是让他睡地板了?”   聂红花:“反正我瞧着我姐夫可怕你了,说什么还得看看你脸色,要干什么还得跟你请示。现在你有宝宝了,我姐夫以后怕是更没地位了。”   聂青禾惊讶道:“有吗?你小丫头懂得倒是不少。”   聂红花:“那可不么,我这叫善于观察。”   聂青禾:“我看你是天生的居委会大妈。”   聂红花追着姐姐问什么是居委会大妈,她直觉不是好词,毕竟她才多大怎么能用大妈这个称呼?   这时候聂小力和贺重抱着一摞书跑来找聂青禾,“姐,我给外甥准备了书,你念给他听啊。”   聂青禾顿时头大,现在他才是颗受精卵,能听什么啊?她道:“不行,我现在看书头晕。”   聂小力自告奋勇:“没事,我来念。以后我早中晚都给他读。”   贺重也笑:“我也帮忙念!”   聂红花在弟弟脑袋上敲了一下,“念书有姐夫呀,你俩献什么慇勤啊?快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且说董绿眉被人抬回家,她面色苍白牙关紧闭,一副不成了的样子。   贺钊原本还在发脾气呢,听说她被气晕了立刻就跑去她床前,“娘,娘,你怎么了?”   那婆子就说是被聂青禾给气晕的。   贺钊抓起一个花瓶砸在了地上,“贱人!若是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她拼了!”   董绿眉这才幽幽转醒,微弱道:“钊儿、不要……别这样。不要为我大动干戈。”   贺钊握着她的手,心疼得浑身打颤,“我爹呢?”他扭头喊,“侯爷呢?快去叫他回来。咱家要被人毁了,他怎么还不回家?”   董绿眉一把抱住他,哭得肝肠寸断,“钊儿,我的钊儿,娘纵有千般错万般错,对你却是真心的,便是为了你去死,娘也心甘情愿。”   贺钊原本因为聂青禾那番讽刺的话产生的那点浮想,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抱着董绿眉也哭得很是真切。   他不懂大哥为什么不肯放下过去,亲娘已经去世那么久,他为什么要把亲情尘封在七岁那年不肯往前走?   难道他这个弟弟就不值得他在意吗?不值得他退让吗?   继母都能待他如亲生,大哥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改变?   他恨聂青禾,如果不是聂青禾,大哥也不会这样。   以前大哥也会来侯府,虽然大家不算愉快,却也不至于发脾气。三年前大哥回来,看到牌位就发火,怕不是被人挑唆的?那时候他就认识了聂青禾,原本是想让爹去帮他提亲的吧?   他居然为了一个聂青禾和家里人撕破脸,哪里还有半点亲情?   他想洛将军是自己的舅舅,贺驭是自己亲大哥,自己要想拉拢他们肯定容易,毕竟血浓于水,她聂青禾算什么!   结果等他第二天想去县主府献慇勤的时候,人家家丁却说贺将军带着两家子去洛阳侯府过年了。   贺钊顿时脸色很难看,有一种被人嫌弃的感觉,他们一定是故意躲着他的。兴许就是聂青禾挑唆的。   去洛阳侯府过年却是洛将军提议的,因为侯府离着太医院近,家里有两个孕妇,如果有什么需要看大夫的也方便。   他原本还怕聂父聂母不同意呢,谁知道夫妻俩乐意得很。对他们来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关键是一家人在一起。   不只是聂大力这些亲兄弟姊妹跟着,贺重、珍珠和三姐妹都一起去呢,大家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   贺钊烦闷至极,就不想回家,转身往能解闷的地方去。   临近年关,酒楼茶楼以及勾栏瓦肆却是生意红火的。   他不去那种地方,却喜欢去茶楼听说书的。因为聂氏美容中心的影响,现在茶楼说书的内容都跟着更新换代,越发勾人好听。   最近他们在说一个新的《侯爷金屋藏娇,外室鸠占鹊巢》,听者云集,都纷纷痛骂那不知道羞耻的外室。   他们向来是不骂男人的,因为如果自己的话也想藏着外室,可不耽误他们骂别的男人渣啊。   贺钊一听,脸直接绿了,当场就想发脾气。   可开在繁华地段的酒楼茶楼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生意,哪里是他一个小小侯府二公子能招惹的?   这京城地界和外地可不同,这里满地都是王公大臣。   贺钊却不管,他直接就给说书的把案桌掀了,还将人摁着一通揍,“说这么烂的书,还想要钱,你怕不是个傻子?”   “哎,你怎么打人呀,你谁啊!”   听众们不乐意了。   这里面自然也有自恃身份的,还有各家的纨绔浪荡哥,他们不认识贺钊,就跟他打起来。   贺钊虽然人高马大,可是被董绿眉养得俊美阴柔,半点其兄的气概也没,哪里是对手?   他被人打了,人家还要他找家人来,否则不放他回去。   他吐了一口唾沫,“我说出来,吓不死你!你只管去洛阳侯府,我舅舅是洛将军,我大哥是贺驭!你去叫啊!”   有人琢磨出来,“哎呀,这不是安国侯家的小公子吗?”还有人讥诮道:“怎么舍得丢下后娘自己出来溜跶了?”   贺钊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把他们通通杀了。   “行了,去将军府送信吧。”有人扯着调子让跑堂儿的去送信。   他们并不怕贺驭来给贺钊撑腰,因为满京城都知道贺驭三年前劈了安国侯府的祠堂,还火烧了大堂,安国侯还去告御状来着。   大家又不是傻子,谁不记得呢?   接到消息的时候贺驭正在给聂青禾和洛娘子捏核桃吃。   他们一大帮子人围着木炭炉子,里面烧着芋头、栗子,还烤着核桃、瓜子、红枣。   聂小力、贺重负责给大家读书听,珍珠和三姐妹几个却在勾小孩子鞋袜帽子和衣服。   聂大力在跟人对账目,洛将军和唐风下棋,时不时地喊贺驭过去支支招,聂父聂母围观喝彩,阿大阿二则在那里准备木料,想做两个小摇篮。   听人汇报贺钊在茶楼闹事被人扣了,要贺将军去出面讲情儿的时候大家还懵了一下。   贺钊是哪里来的脸觉得贺驭会去给他出头?   聂青禾拿眼瞅贺驭,那眼神写着你要是去我就生气。   贺驭亲了一下她唇角,柔声道:“放心,我哪里都不去。”   洛娘子搓搓自己的手背,“哎,你们注意点儿啊,我还在这里呢。”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真不管,否则贺钊还得折腾,看起来他是突然转性意识到贺驭的重要性,想赖上了。   以前避之不及,这会儿倒是想好事了。   聂青禾对阿大道:“阿大哥哥,你带着贺重去,告诉他将军没空搭理他。如果他想让我们管也行,就从安国侯府搬到将军府来,否则以后再有这事儿谁也不管。”   洛娘子朝着聂青禾竖起大拇指,高!   贺驭把一个西域来的大红枣烧热乎了,将枣皮剥掉,把里面的枣核捏出来,然后喂到聂青禾嘴里。   他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阿大就带着贺重过去,聂小力见状也跟上去。   贺钊敢骂姐夫,聂小力要去骂死他!   聂小力作为读书人,自然不会像乡野村夫那样粗鄙地骂人,可是他骂人不带脏字。直接就把贺钊不懂事,罔顾大哥的心意,忘记生他的亲娘只记得后娘等事儿,给说得清清楚楚。   要是不说清楚,贺钊还造谣贺驭不管他呢。   我姐夫都已经搬出府自立门户,把安国侯府留给你和你后娘,你们还不放过他。   他已经和我姐姐成家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还想搞破坏。   你们咋那么坏呢?   小白眼狼!   不配做姐夫的弟弟!   阿大都没说话,聂小力就把一切都说了。   最后聂小力站在椅子上泪汪汪地道:“我姐夫和姐姐说了,他们不想你一直不懂事,你若是还认这个哥哥和舅舅,你就搬到将军府去。以后你的前途自然有他们关照,学文你和我去国子监,学武自然有二十四卫教练场等着你。你若是不肯,你还有什么理由整天让他们给你出头?”   别不要脸了!   说完他就瞪着贺钊,让贺钊自己选。   不管贺钊选什么,对将军府都没害处。   贺钊选将军府那是最好不过的,说明他心里还有贺驭这个大哥,他选安国侯府那就拜拜了您内。   聂小力看贺钊还在那里犹豫,哼了一声,一拉阿大和贺重的手,“咱们走吧。”   贺钊突然伸手指向贺重,“他是谁?”   他早就注意到贺重了,这人看身量和个头跟他差不多,听他和聂小力说话相处的样子也不是个大人,整天戴着个面罩神秘兮兮的,他就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聂小力:“这是我二哥!”   贺重就垂眼朝他笑,握紧了他的手。   等聂小力三人走后,周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多的就是笑话贺钊的。   “这不是个傻子么?好好的荣华富贵拱手让给小舅子了。”   “对啊,我若是有贺将军那样的大哥,我祖宗都能不要,还管什么后娘?”   “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儿呢,想必那后娘手段高的很!”   “别是给他喂了什么听话药吧。我听说有那种上瘾的药,让人离不开。”   贺钊听得脸都黑了,他气呼呼地跑了。   贺驭已经派人来过,茶楼自然要给他面子,也不再阻拦贺钊。   可显然事情不像贺钊想的那么简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出门他就觉得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不是骂他白眼狼就是骂他有眼无珠,再不就是骂他傻子。   别人看他一眼,他就以为是在讥笑他,别人说笑他就以为人家再讥讽他。   甚至家里的下人说悄悄话,他都以为是再笑话他。   尤其县主府的那些下人,让贺钊感觉如芒在背。   聂家都去将军府、洛阳侯府了,管家那些人却还留在府里过年,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每天都会在府门口溜跶、赚钱,还挥手踹脚的。你要是活动筋骨,偌大的县主府不够你活动的,非要在大街上活动?   一边活动还一边说闲话,故意让他听见,不是故意的谁信?   贺钊可以确定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还说他一点都不像贺将军,不像一个爹娘生的。   贺钊一下子就怒了!   可他想去打人的时候,人家却火速回府了,根本不理睬他,一副他发疯找茬的样子。   在这种疑神疑鬼的环境里,贺钊戾气缠身,年都没过好。   大年初一初二拜年,原本贺驭应该回侯府的,可他面都没露,往年会来府上拜年的人家今年也没来,只送了薄礼,甚至有些人家帖子和薄礼都没送。   贺瑾因为生气喝得酩酊大醉,索性也不去走亲戚了,受不了这个冷落屈辱。   安国侯府从开府那天起都是被人追捧者、恭维着,门庭若市的,何曾有过眼下的冷遇?   如今的先锋将军府倒是有当年侯府的意思,拜访者不断,可偏偏贺驭没那个招待的心思,整日躲在妻子的房间里不串门。   贺瑾能不气?   原本新年给皇帝上贺年折子,可以一起请封家眷的,贺瑾今年也没请封,因为他听说贺驭上折子给媳妇儿请封了。   若是贺驭的准了,他的没准,那得多打脸?   如今聂青禾头上可两套行头呢,重得很,也不怕压折了脖子!   就这么着,贺瑾醉醺醺地醉到了元宵节,贺钊则一身阴郁戾气,家里大小事务都由董绿眉撑着。   可她一届女流,又不像聂青禾那样能四处跑,街面的事儿她一直没管过。   她把府里安顿好了,可对外的事务却疏忽得不行。   元宵节各勋贵之家是要扎花灯拿出去挂的,这也是身份地位和财力的展示。不是你做不做,是你必须要做,否则这个侯府就没存在感,别人就会忽略你。   董绿眉让人扎了,也只是照着往年的旧例,放在府里欣赏,外面的事情自有外面的管家弄。   可今年……乱套了。   街上人山人海,都是看花灯、祈福的。   县主府的花灯是美妆楼旗舰店扎出来的,有繁复的宫灯,有璀璨的玻璃灯,还有彩色琉璃灯,不怕风不怕雪,各式各样美轮美奂,引得周围的百姓们都来看。   “美妆楼还给长安街都装了玻璃灯呢,说是可以一直挂在那里当路灯,只要定时添油换灯芯就行。”   “听一位出宫的公公讲,皇上和皇后的宫里都用玻璃灯啦。”   “将军府和洛阳侯府也好看呢!”   “一道之隔,安国侯家也太寒酸抠门了,就不舍的扎几个灯笼给大家伙儿看看?”   “就是!”   各种风言风语刺得董绿眉心口剧痛无比,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哎,安国侯真的没落了啊,想当年那可是长安城一景啊。”   “是啊,先夫人在的时候,多好啊,夫人也美,灯也美,多少人为了看夫人和灯,大老远赶过来呢,那心善的夫人呀,还会请大家伙儿吃团圆儿呢。”   “县主也好啊,美得跟仙女儿一样,和先锋将军天造地设!”   “对对对,咱去看将军和夫人,问问给不给团圆儿吃。”   就在这时候,县主府的管家出来说让大家排队吃汤圆儿了,大家都说着吉祥话,祝福的话不要钱地送。   董绿眉委屈又难熬,心里还有一种郁结之气,她回身去找贺瑾,却找不到他。   她问了几个下人,让人去找,有个婆子支支吾吾的,说侯爷拉了翡翠去外书房。   董绿眉的脸一下子白了,手指掐进肉里。   贴身丫头忙扶着她坐下。   董绿眉却抬手扇了那丫头一巴掌,咬牙切齿道:“素日里我怎么待你们的?你们可好,就这样……”   她心口绞痛,说不出的屈辱和难堪,她向来卯着劲憋着气,要清高要尊严要贺瑾的尊重和宠爱。   不管外面怎么编排非议自己,她都咬牙忍着,只当不见,用自己不在乎不相干的人的眼光来安慰自己,用自己只在乎贺瑾和贺钊的感情来说服自己。   平日里她也会似真似假地试探贺瑾,找个漂亮的丫头放在他房里,可他似乎对美色并不热衷,还是只陪着她,她就有一种隐秘的得意。   或许是洛灵儿太美,贺瑾见过那样的美色,就不稀罕其他漂亮丫头,而他见过那样的美色,娶过那样的美妻,却还是回到自己身边,自己赢了洛灵儿。   自己才是胜利者,这种不能说出来的得意和爽快,才是支持她的力量。   可现在跟她说贺瑾睡了别的丫头?   她便觉得那屈辱是加倍的。 第137章 城府--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   她略冷静一下就带着人去找,结果只在外书房看到了正沐浴的翡翠。   是个鲜嫩漂亮的丫头,一身水做的肌骨,白得耀眼,小脸也惹人怜爱,冷不丁这么一看,甚至有两分……洛灵儿的样子?   董绿眉心头一跳,再仔细看过去,并没有。   洛灵儿从来不是这样妖娆妩媚的风格,洛灵儿像块有温度的冰,透明的玉,是她作为情敌也会喜欢的这种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抢同一个男人,董绿眉觉得自己会和洛灵儿做最好的姐妹。   看到董绿眉进来,翡翠吓得缩成一团,忙爬出来跪在地上,“夫人。”   董绿眉掐着手指,冷笑:“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你伺候爷是你的本分,早就该这样。”   虽然如是说,婆子却还是送上了避子汤。   避子汤并不是什么有效的避孕药,里面掺了水银和麝香等药材,副作用很大,对女人的身体伤害也很大,但是对这种低贱的奴婢谁会管呢?只要不生下儿子和自己争利益就行。   董绿眉亲眼看着翡翠喝了,这才问:“侯爷呢?”   翡翠摇头,之前贺瑾喝得似醉非醉,把她拉上榻,完事儿却又对着她哭,后来抹了一把泪就走了。   谁知道去哪里呢。   最后董绿眉在一棵腊梅树下找到坐在冷风冰雪里的贺瑾。   董绿眉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个府里原本属于洛灵儿的东西,被她一点点地不动声色的清理掉了,而且都是藉着贺瑾的手自己清理的。   就连洛灵儿的牌位最后也被贺驭拿走了。   这棵花园角落的腊梅却是洛灵儿当年亲手栽下的。   当初董绿眉根本没在意,这府里花草树木多得很,她也喜欢花木,而且贺瑾也没有对这个腊梅有丁点不一样的,所以她也并不在意。   他这会儿突然来这里做这个样子是给谁看呢?   怀念洛灵儿吗?   不觉得恶心吗?   难道和她做夫妻年月久了,又开始厌倦了,所以开始想念这个娇美灵动的小妻子了?   可惜她死了,死了,死了!   她走过去,跪坐在他身前的雪地里,柔声道:“表哥,你怎么了?”   贺瑾缓缓睁眼看向她,低温让他行动迟缓,大脑仿佛也不会运转了,他最近总是梦到从前,也许是因为贺驭,也许是自己长久的心慌心虚压不住了。   洛灵儿刚生下贺驭的时候,他是真心欢喜的。现在回头看,当初这种雀跃的心情是这辈子最欢喜的一次了。   他声音空洞道:“是我杀了她。”   董绿眉心头一跳,忙摇头,“不,表哥,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善良,宽厚,你真性情,她是难产死的。”   贺瑾摇头,“是我跟她讲我想把你接回府里,你也有了身孕,我想让你和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我想让两个孩子都有哥哥。”   董绿眉哭起来,抱着他,“表哥,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撑住,我不大出血早产就好了,是我错,我不该告诉你,我该瞒着你,不该让你生气……你是个善良宽厚的人,你受不了才会去质问她的。”   贺瑾呆呆地看着她,“其实她说,她同情你,她愿意让你进府做侧室,她说……”   董绿眉哀哀地看着他,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   贺瑾突然不想跟她说了,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以为洛灵儿知道自己养外室一定会大发雷霆,可能会杀了董绿眉,可能会和自己闹。   所以当董绿眉说有人买通了她身边的丫头,给她下了堕胎药,导致她大出血早产,她拚命生下孩子却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育的时候,他是信的。他立刻怒气勃发回家找洛灵儿算账,她恰好也发动要生产,他就故意跟她说这些话。   洛灵儿却说“贺瑾,虽然你对不起我,可你和她在先,她也是个可怜人,以后你好好跟他过。我有垚儿,现在还会有第二个孩子,我知足,不是非你不可。”   在他听到洛灵儿这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爱他,也许从前爱他,可这一刻她不爱他了,不会纠缠,更不会去难为董绿眉。   他不敢承认,多少年都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自欺欺人,可他知道,她就是不爱他。   因为这他反而更加愤怒,他觉得她不爱他,这她肯定是因为爱了别人,背叛自己,或者本身就是爱着别人才嫁给自己的。   他忍不住对她冷嘲热讽。   这时候年轻气盛,就想争一个输赢,他拂袖而出的时候,心里甚至还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如果她背叛自己想去找别人,这不如死了好。   然后她死了。   这么多年,他不敢面对这一点,总是用各种忙碌的借口来逃避自己的思绪。   现在他的脑子好像冻住一样,能够一点点地把这些念头放慢、放清晰,突然就一目了然。   董绿眉看他这样心寒透骨,却还是哭着安慰他,“表哥,你不要太自责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贺驭他出人头地,这也是你的血脉优秀。”   贺瑾睨了她一眼,“钊儿也是我的血脉。”   董绿眉浑身一震。   贺瑾缓缓道:“你告诉我,当年送孩子下乡的家仆,是怎么死的?”   董绿眉抽泣,寒冷让她浑身麻木,眼睛嘴巴都刺疼无比,“表哥,不是你安排的夫妻俩吗?他们去了山西,在这里遇到山匪受伤,孩子太幼小当场去了,这夫妻俩也受了伤,后来他们回了老家,一个得病死了,一个上山砍柴摔死了。你还派人去查证过的。”   贺瑾浑身麻木,嘴唇也不灵活,声音就钝钝的,“是了。孩子死了,便当时难过一阵子,以后就不会牵挂了。”   要是活着就总会想这个孩子怎么样了,他长大了吗?他什么模样?   大儿子不认他做爹,这个孩子死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贺钊身上。   他以为他会培养出一个重振家族的好儿子,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人最大的可悲就是在能拼的时候没拼,有余力转圜的时候没有留余地,等到真意识到问题,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和能力。   少年时候可以肆意挥霍,任性跋扈什么都不在乎,伤害了别人也不觉得错,自己错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英俊潇洒、出身名门,自己是天之骄子,自己……   他一直觉得,还有机会,还有大把的时光,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可一转眼,人到中年,他悚然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成。   尤其有这样一个成功的、名扬天下的、被自己放弃的儿子对比着,就显得他尤为窝囊。   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一事无成吗?   难道要让曾经名动天下的安国侯府毁在他手上吗?当年的父亲何等风光,意气风发?   贺驭倒是有祖父的模样,可他却不认自己这个爹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董绿眉嘤嘤地哭,最后摇摇欲坠声息越来越微弱,“侯爷,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是愿意给她和这个孩子偿命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仗着表哥宽厚善良,对我爱重,死皮赖脸赖在表哥身边,事情也不会这样。我就是放心不下钊儿。侯爷,你该振作,你是侯爷,你正当壮年,你还可以为钊儿拼一个未来的。”   贺瑾推开她,晃晃悠悠地想站起来,结果冻僵的腿没有感觉,让他再度摔在地上,他几次爬起几次跌倒。   董绿眉爬过去抱住他,哭道:“到底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难过,你若是后悔若是有怨恨,你哪怕打我骂我,哪怕让我去死,求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真的好心疼你。”   她认定是贺驭耍的手段,他一边放出羞辱她和贺瑾无媒苟合的消息,让这些人羞辱安国侯府,让贺瑾无脸出门。他还暗中搅弄风云,让安国侯的故交旧友都不来走动串门,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把安国侯府给孤立了,贺瑾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羞辱?   并不是过一个年才这样的,这不过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自从这一年贺驭劈了祠堂贺瑾就开始难过了。   尤其聂青禾这一家子来了京城以后,这个女人好手段,又是让人写书又是说书的,处处都在败坏安国侯府的声誉。   贺瑾却没有说贺驭,而是捶着自己的胸口,“总有个声音在这里跟我说,一直说,一直说……”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平庸,不敢承认自己配不上洛灵儿,不敢承认她不爱自己,不敢承认自己一事无成,不敢承认自己是个不肖子孙。   可他……就是……   他再度推开董绿眉,自己连爬带滚跌跌撞撞地走了。   董绿眉望着他的背影,偌大的院子,只有几盏灯笼在这里陪着她,天空被地面的花灯映得黑漆漆的,反而不见星月。   这天就好像一个倒扣的洞,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仿佛天罗地网一样要将她吞噬,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这侯府没有了意思,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她爱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当年这个神采飞扬、潇洒倜傥的小侯爷,他的心和魂儿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给她带来荣耀和富贵,他连个夫人的称号都给她请不来。   他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斗不过贺驭罢了,如果他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如果贺驭没有他风光,他岂会这样潦倒后悔?   现在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无非是想让贺驭知道,他后悔了他还怀念洛灵儿,想让贺驭心软罢了。   如果他们父子和好,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这侯府也不再是她当年向往的富贵、风光,人上人的模样,因为贺驭的存在谁都可以瞧不起她和钊儿。   侯府的爵位看样子是怎么也不会落在钊儿的头上,给不了她好处,这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男人的恩爱没了,侯府的身份地位没了,荣华富贵没了,这就剩下钱了。   董绿眉迅速收拾心情,她挣扎着回自己的院子,果然贺瑾依然去了外书房。   她打发亲信出去给人送信。   她能藉着贺瑾的力从泥淖里爬出来,就清楚这力量的重要性,也清楚她不能在贺瑾一棵树上吊死。   她要给自己和儿子打算。   没有了荣华富贵,他们还可以去过自己的富裕日子,不必受这屈辱。   她当然也有为自己物色其他的男人。   她知道要笼住一个男人为自己死心塌地的卖命不给甜头是不行的,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爱上她,也让他知道自己是爱他的。   贺钊睡到下半夜突然醒了,他这段时间一直都睡不踏实,整夜整夜的做恶梦。   他梦到一个一脸疤痕的少年来找他要东西,他吓得东躲西藏,有时候要被抓到的时候他一下子醒了。   今夜他又听见外间这让人不自在的声音,以往董绿眉和贺瑾夜里欢爱的时候,他也能听见。   他想从里间搬到厢房去住,可董绿眉总怕别人照顾不好他,或者带坏他,一定要让他住在这里。   后来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今天他们不是吵架了吗?爹不是宿在外院吗?   贺钊轻手轻脚地起身,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没有,估计都被打发出去了。   他站在里间通往外间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他们安静下来,他听见一个男人低声道:“好好的,干嘛要走?走了你可就不是侯夫人了。”   “我本来也不是侯夫人,你看他这样子会给我请来夫人的封号吗?他心里怕是在怪我,怪钊儿没贺驭优秀。如今侯府的光景你也看到了,就是个空壳子。既然名分没了,爵位也落不在钊儿的头上,我还耗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我们远走高飞过舒心日子去。”   董绿眉的声音凉薄又冷硬,是贺钊极少听到的样子,他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果然不是真心的,都只有算计吗?   男人:“这银子……”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手上不是有几个铺子,先变卖了,我再给你一些钱,你去广州等地先置办家业,等好了回来接我们娘俩。”   “钊儿?”   “我会跟他说的。”   “你别急着和他说,我怕孩子一时间受不了。”   “没事,到时候我就说想去外地散散心,让他陪我,路上慢慢跟他说。”   贺钊心跳如鼓,有一种好像要灭顶之灾扣下来的感觉,让他心慌的不行,却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想,他拒绝想,他忙又轻手轻脚地回去躺下。   他得好好想想。   他听着这个男人和董绿眉打情骂俏,听着他们不知羞耻,然后这个男人又悄悄溜走了。   贺钊浑身一阵滚烫一阵发冷,他很想追上去杀了这个人,却又手脚发软不能动弹。   他不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个聪明的人,从小就养在董绿眉身边,她看他的眼神,她跟他说话的神态,他如何不懂。   一开始他庆幸后娘对自己比亲娘还好,长大以后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他只是不敢想不去想而已。   可现在他需要想,如果不想未来可能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不能让别人掌控自己!   过了几天,他看到董绿眉让人出去送信,就知道自己这个三叔又要来了。   贺三叔是贺瑾庶出的兄弟,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早就分家单过。如今也帮侯府管着几家铺子,日常也会来给贺瑾和董绿眉请安,大家一起过节。   他就跟董绿眉说自己要搬到西厢去睡,耳房太闷了些。   董绿眉同意了,并没有多问他,只关心他吃得好不好就拉倒了。   贺钊知道她现在没空管他,这几天她忙着往外倒腾钱呢,想把银子都让三叔给运出去,他们打算去广州,这里可以做生意还能出海,贺瑾绝对抓不到他们。   翌日,他去贺瑾书房,见贺瑾歪在这里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他拧着眉头,做出一副任性撒娇的样子,“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昨晚上大半夜你咳嗽还吵到我了呢,怎么早上也不和我说话就走了。”   贺瑾眉头动了动,睁眼看他,“昨晚?”   贺钊笑道:“对啊。爹,你别生气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我们去给大哥道个歉吧,他消了气,就会原谅我们的。他自己有本事,他不会和我抢安国侯爵位的。”   贺瑾看着他,神色复杂,而后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冷冷道:“让老子给儿子道歉?做梦吧。”   贺钊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他甚至怀疑贺瑾是不是故意想把爵位给贺驭的?   他见贺瑾不理睬自己,便转身往外走,眼神却越来越冷,仿佛跟从前变了个人似的。   他暗中观察,果然贺瑾带人悄悄出门了,估计是去查家里的铺子和银钱出入了。   对,贺钊他不想走,不想去广州还是什么地方,他就要留在京城,就要做未来的安国侯!   已经正月底,原本贺驭还担心聂青禾会孕吐严重怀相不舒服,结果她什么事儿都没。倒是洛娘子反应厉害,聂母就自告奋勇去洛阳侯府照顾洛娘子了。   现在聂家众人包括聂父都有正事儿,家里没有闲人,而贺驭也要忙训练的事儿,不去训练就跟着聂青禾去铺子或者玻璃厂,也没有闲时候。   这导致贺钊几次想找他都没堵到。   这日贺驭在训练场刚操练了一批金吾卫和锦衣卫,因为他们本领不行挨个捶打了一遍,把他们操练得叫苦不迭。   终于抽了点空,大家都怂恿着互相想辙把贺将军支走。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他媳妇了,但是不能说媳妇儿有事儿,吓到贺将军这是找死,可以说他媳妇儿想吃啥,让他去给买。   于是就有人跟贺驭说家里有人送信,聂青禾想吃一种小点心,而这种点心就御膳房会做。   贺驭虽然知道他们搞鬼,却也没拆穿,只让阿大阿二狠狠操练他们,他也乐得借口去御膳房给聂青禾要好吃的。   聂青禾现在忙起来,虽然有身孕但是她怀相好,没什么反应胃口还好,所以一点都不耽误工作。   贺驭若是不忙训练的事儿也会去陪她的。   等他要了点心回县主府,结果聂青禾不在家,下人说去美容中心了,说是要跟几家商量开分店的事儿。   贺驭带了点心出门,却看到贺钊可怜兮兮地坐在县主府旁边的拴马石上。   见他出来,贺钊眼圈就红了,这袖子擦擦眼睛,瘪瘪嘴,“哥……”   贺驭顿住脚步,扭头看他,“有事?”   贺钊就知道贺驭心软,他不会不管自己的,自己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   他摇头,声音低低软软的,“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驭目光审视着他,片刻,他道:“如果你是为了爵位的事情,不用费心思了。我并不稀罕,给你就是。”   贺钊愕然地看他,贺驭居然真的……不贪恋侯府的爵位吗?他就真的这么轻易能放手吗?对他来说是不是只有聂青禾这些人才重要?   他又开始抹泪,摇头,“不……不是,爵位本来就是你的,我……我才不稀罕!”他倔强地扭头。   贺驭懒得猜他的心思,“这你想要什么?”   贺钊突然就趴在自己膝头上开始哭,“我……我要我亲娘,我要我亲哥哥,呜呜呜……”   贺驭一怔,这是受了委屈,知道后娘不亲了?   他道:“你如果在侯府待得不舒服,就去将军府吧,想去国子监也行,只是要好好跟聂小力相处。”   反正将军府也不多他一个,毕竟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看在亡母的面上,他也会照顾弟弟的。   不过贺驭却下意识地不想他和聂青禾住在同一屋檐下,毕竟他说过聂青禾的坏话,对聂青禾还有偏见和敌意。   贺钊抬头看他,泪眼婆娑的,眼前的大哥俊美超凡,是满京城都没人能匹敌的人物,自己以前为什么瞎了眼竟然把他推开?如果自己当初对他好一点,他就不至于因为孤独想要家人,而找了聂青禾这样一个匠户女。   他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就是爹现在病了,我……得照顾他些日子。等他好了,我就……搬出去。”   贺驭点点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尤其对男人。   相顾无言,贺驭就想走。   贺钊:“大哥……”   贺驭看他,“嗯?”   贺钊:“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贺驭:“俩大男人说什么话,你嫂子要吃点心,我先去给她送。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回头找贺重跟小力,他俩和你年纪相仿能说到一起。”   说完贺驭就大步走过去上马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贺钊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   他以为贺驭对亲弟弟的执念应该很深,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贺驭是怎么讨好他的。可惜这时候自己……太执拗,又因为继母说了不少话,他就觉得贺驭是想利用自己对付继母,他便一次次地拒绝贺驭。   现在想来真是蠢啊。   跟着董绿眉有什么好处?她自己连个正经夫人都求不来呢,还能给他弄到侯爷爵位?这不她都要跟奸夫私奔逃去广州了。自己若是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   而贺驭就不一样。如今贺驭位高权重,就算他自己不热衷权势,可皇帝、太子都重用他。在他的庇护下,自己还能做一辈子太平侯爷,风风光光的,不好吗?   他回家去了贺瑾的书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贺瑾道:“爹,我去找大哥了,他邀请我去将军府住。他还说,不会跟我争抢爵位的,所以您不必担心了。”   贺瑾狐疑地看他,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的感觉,这感觉让贺钊心头发冷。   贺钊和他对视,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这段时间贺瑾瘦了很多,自己把自己折磨得不像个样子。   是嫉妒吧,他嫉妒大哥,又无能为力,便只有这样折磨自己。   有什么用呢?既放不下骄傲,还想捞好处,怎么可能呢?   他故意道:“爹,大哥是个心软的人,你只要主动和他好好说话,他也会接受你的。”   贺瑾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小儿子,有些不认识似的。   贺钊就笑,“爹,你其实也想和大哥和好的,对吧?大哥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风光啊。”   “出去!”贺瑾把自己窝回躺椅上,不再说话了。   贺钊委屈得很,“我说错了吗?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干嘛非要闹得这么难看?我小时候不懂,都是你和继母说什么是什么,现在我大了,我也是个男人了!”   贺瑾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好似失去了所有斗志和情绪一样。   贺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下越发断定贺瑾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有怀疑和失望流露出来,就好似他已经不喜欢董绿眉了一样。   是对自己失望了吧,觉得自己永远都超越不了贺驭了。   这个被他推开的儿子,这么优秀,是他望尘莫及的,也是自己这个弟弟望尘莫及。   呵呵。   翌日贺钊又去拜访舅舅和表姐,虽然他们对他不甚热情,可他却做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既不痛骂继母骗了自己,也不抱怨什么,只说父亲病了他要侍疾,等父亲病好了他就能去将军府常住,以后大家离着近也就可以常请安了。   虽然他们没有立刻对他改观,可他知道只要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只要自己还是洛灵儿的儿子,是贺驭的亲弟弟,贺驭和舅舅就会重新接纳他。   这是迟早的事儿。   他不只是去洛阳侯府请安,他还专门等在县主府门前给聂青禾问好。   聂青禾从外面回来,他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拱拱手,“嫂嫂。”   聂青禾显然被他惊到了,瞪着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看他,眼神毫不掩饰地在说他是不是有病了,他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招儿。   贺钊把自己姿态放低,却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是给你道歉的,之前……是我不对,我偏听偏信,以后不会了。”   他知道聂青禾对他有怀疑,不会相信他突然地转变,所以他就故意散布一点消息出去,安国侯和董绿眉冷战分房了。   这么不管是舅舅还是贺驭、聂青禾,他们想必就会猜测他是因为知道了继母的真面目、知道自己不能依靠继母,所以才去讨好亲娘这边的关系。   自己就是一个被继母养废的、养坏的、娇宠骄纵的小公子,如今回头是岸,只要自己一直坚持乖巧懂事,他们终会接纳他,甚至都不需要接纳,只要他略表现得亲近贺驭,向着亲娘这边,贺驭就不会不管他,不会夺他的侯爵。   所以他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点改变,就可以稳赢,以前怎么这么蠢呢。   他承认贺驭是好人了,是个善良的人了,对付善良的人不需要阴谋阳谋,只需要你也做一个好人,哪怕装也装一个好人,就行了。   自己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就更行了。 第138章 暴露--回头无岸。   贺钊暗自观察,果然,因为他的改变,肉眼可见的,县主府的下人们不再说风凉话了。   外面那些说书的也不再说安国侯和外室那点桃色八卦了。   这些言语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对贺瑾跟董绿眉的伤害还是很大的。   贺钊就知道聂青禾这个女人不简单,他认定就是她安排的那些事儿。   可实际他真的小人之心了,聂青禾现在夫妻恩爱,家人和睦,事业有成,每日里小日子过得充实而舒服,整日价美美的,根本不会去理会安国侯府的事情。   那些所谓的宅斗,不过是有挣不开的束缚,舍不下的富贵,想要去抢去夺罢了,她本身就对安国侯府没有任何想法,又哪里会去跟他们斗?   至于那些说书的、闲话,自然是满城好事者说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被人编排得还少吗?   聂青禾对贺钊的改变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主动接洽的意思,不过她也不阻止贺驭照顾他。毕竟在她眼里贺钊怎么说也是贺驭的亲弟弟,贺驭对她弟弟都那么好,难道他照顾他弟弟她会不乐意?   没有的事儿。   只是她也不想让贺驭一开始就掏心掏肺,万一贺钊让他失望,那对他的伤害也太大了。   “他若真的想亲近你,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大家住得这样近,有个什么事儿也能互相帮衬。”聂青禾跟贺驭如是说。   就比如说聂老婆子突然说不关心聂耀宗要来心疼帮衬聂父了,可信吗?   这人的感情又不是一下子说变就变的。   贺钊一直把董绿眉当亲娘一般孝顺,现在突然转性来讨好贺驭了,要说没有什么原因,谁信?   反正聂青禾不信。虽然有消息说安国侯和董绿眉冷战分房,但是也没说董绿眉做了什么让安国侯、贺钊心寒的事儿。   贺驭虽然怀念母亲,对弟弟也有诸多想要照顾的心思,只是他生性独立,外冷内热,是不可能跟贺钊黏黏糊糊哥俩好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他也只是给贺钊承诺不要安国侯的爵位,允许贺钊去将军府,要想让他疼爱聂青禾和自己孩子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想疼爱贺钊,贺钊拒绝,如今他的满腔柔情已经找到了寄托和倾诉对象,贺钊对他的吸引力已经退却多半了。   贺钊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自从和贺驭改善关系以后,肉眼可见的安国侯府的待遇就好起来。   现在贺钊出门,绝对没人敢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说闲话,就算去茶楼那些人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他还去了一次国子监,裴司业虽然还是对他冷冷的,可聂小力那一群人对他却也客气。   这段时间他知道贺三叔的转移财产计划不是很顺利,先是被人坑了一笔钱,然后钱财转去广州买宅子和铺子的时候,又因为没有可靠的人打点,导致再次被人骗。   没办法他只好回来,想跟董绿眉合计商量,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个可靠的人帮忙。   这时候若要去外地发展,如果没有可靠的熟人帮衬,那简直寸步难行。   贺三叔虽然在京城附近的地面上有点手段,离了京城三百里他就没了耳目手脚,还有什么用?   可董绿眉却等不及了。   她发现这段时间贺钊开始和贺驭走得近了,她怕贺钊被贺驭拉拢走对自己不利。自己已然不能生育,这下半辈子只能指望贺钊。如果贺钊不认自己做母亲,哪怕他当侯爷对她也没有好处,尤其她更怕贺钊会被贺驭挑唆着和她变成仇人。   再者她感觉贺瑾可能觉察到了什么,因为他这个月居然过问了她的铺子,以及找后院不起眼的下人问过话。他们俩向来是贺瑾主外她主内的,侯府外面的产业归贺瑾管,后院的事儿归她管,另外他也给了她几家铺子收钱。   从前他极少越过她去问那几家铺子的事儿。   董绿眉觉得他就是怀疑什么,但是没有证据,可若是再查下去保不齐会露出什么马脚。   这日一早董绿眉就亲自收拾了屋里的细软,跟贺钊说要去通州舅舅家住些日子,带他一起去散散心,   贺钊知道她这是想跑了,他不乐意,“我舅舅是洛阳侯,我通州没有舅舅。”   董绿眉一怔,没想到他突然态度这样生硬,她柔声哄他,让他别任性,“你爹心情不好,让他在家里冷静冷静,我们过段时间……”   “我要去将军府住!”贺钊抽回自己的手,避开董绿眉的视线不肯对视,“大哥说过他不会和我抢爵位的,他只是……”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董绿眉,“大哥并不讨厌我,只要我愿意和他亲近,他就不会拒绝我。”   言下之意,他只是讨厌后娘罢了。   董绿眉顿时一阵慌乱,感觉要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她忙抓住贺钊的手,“钊儿,你不能……不能丢下娘。”   贺钊心烦意乱,甩开她的手,“你不是我娘,我娘是侯府的原配夫人!”   董绿眉瞬间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按捺着心头的恐慌,“钊儿,你……”   从他开始懂事起,她就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是贺钊亲娘的事情,他也巴不得自己是他亲娘,她一直以为私下里他们就是亲母子,出去才跟人演戏的。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想到贺钊竟然出口否认。   她嘴唇颤抖,忙让亲信的妈妈去门外守着。   “钊儿,娘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钊避着她的眼神,“你莫要告诉我你是我亲娘,我可不信。”说着他撒腿就往外跑。   门外的婆子忙堵着他,小声道:“公子,夫人说的是真的,您可是老奴亲手接生的。”   贺钊当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董绿眉的亲儿子。   有一次不记得因为什么,他对董绿眉态度不好,说她是后娘没有亲娘好。   那天晚上他就听见她对贺瑾说什么“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看到钊儿这样开心快乐,我就算死也值得的。”她又说她伤了身子的事儿,贺瑾就很心疼她。   而贺钊却零零星星地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自己是董绿眉和贺瑾的儿子,为了让他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他们就把他和原配的那个小孩子换了。   所以他一直做那个被人追着讨要东西的噩梦。   因为董绿眉说了这个,他后悔对她态度不好,再也不说要和大哥亲近的话,反而把董绿眉当最亲近的人了。因为她是他的亲娘,小时候他是非常开心的,只是不敢宣之于口,因为这会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不能告诉贺驭。   所以,他排斥贺驭,不敢和贺驭亲近,怕被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现在他大了,知道什么最重要,他不想再被人挟持摆布,首先就不能认这个亲娘。   “别说了!”贺钊阴沉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被我大哥知道,看他不活剐了你们,你们作死,可不要连累我!”   贺驭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弟弟,亲弟弟被换走了,他还能饶了安国侯府?那贺瑾和董绿眉还有活路?   自己这个弟弟恐怕也……   贺钊打了个寒战,他不可以失去荣华富贵,更不能失去性命。   董绿眉不曾想一直被自己掌控的儿子,没有被别人挑唆也没有被人抢走,一直和自己一心的儿子,这会儿突然不受掌控了。   他不认她了。   她突然被一种灭顶的绝望狠狠地攫住,这比意识到贺瑾不爱她不可靠还要让她恐惧。   儿子是她的命,是她的希望啊。   她已经不能再生育,就算带着金银财宝去了广州,如果没有儿子,那她还图什么呢?   她并不是真心爱贺三的,贺三虽然年轻时候迷恋她,现在也被她用权势财富拿捏着,可真等去了广州自己没了侯府做依仗,他又岂能一直对自己好?   她突然陷入了绝路。   她该怎么办?   原本她和贺瑾是一条藤上的瓜,他们一起努力让钊儿继承爵位和侯府,他们一起守着那么秘密,可贺瑾竟然不要她了。   可她不能等,贺瑾如果知道她和贺三的事儿,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对贺钊道:“钊儿,如果你想通了,就去通州府你舅舅家找娘。”   说完她就让婆子拿了包袱走人。   谁知道她们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贺瑾带着几个人押着贺三冲了进来,而她让守在院门口的婆子已经被捆了起来。   到了院中,贺瑾一脚将贺三踹翻在地,冷眼看着董绿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绿眉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随即跪在地上,“表哥,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瑾却好像已经过了盛怒的阶段,脸上没有多少愤怒,只余下凉薄,“你是说你们没在侯府偷情,还是没想私奔?”   董绿眉还想否认,贺瑾却让人直接把她关到屋里去看起来,他又让人把董绿眉的几个亲信婆子丫头都抓了关在柴房里去。   董绿眉哀求他,“表哥,表哥……”   贺三跪在地上,“大哥,我一直觊觎大嫂,我瞅着你最近不理睬大嫂,我就……我该死!”他啪啪扇自己巴掌。   贺瑾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挥挥手让人把他关到另外地方去。   贺瑾把贺三饿了两天,然后去审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贺瑾铁青着脸。   从贺钊说漏嘴那天起,他就让人暗中调查,发现贺三和董绿眉都在暗中卖铺子转移银钱,他还查到董绿眉经常带着贺钊出去看戏,其实是和贺三私会!   他当时就一股子火气得差点昏倒过去,只是为了调查清楚才强忍着没发作。   贺三饿得有气无力,还被打了几下,鼻青脸肿的十分难过。他本就不是强硬之人,只是有些小聪明又贪恋董绿眉的美色和钱财,一直被她拿捏罢了。   他这会儿就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第一次是在……在通州,你成亲的那天。”   贺瑾踹了他一脚,“我问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贺三倒在地上咻咻喘气,“……她、她家被抄,你、你给她赎回来养在府里,她时常让我帮忙买点小东西……”   贺瑾冷笑,她要什么小东西自己不能给她,还用得着老三,不过是故意吊着他罢了。   知道董绿眉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真的无法接受,不是多爱董绿眉,而是有一种被颠覆的痛苦。   他一直觉得董绿眉柔弱无助,只能菟丝花一样依赖自己活命。   每次想到她孤零零地在外宅里等他,把大好的青春消耗在等待他的恩宠上,他就觉得亏欠她,越发怜惜她。   这些年都是自己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董绿眉的一切,是她的天,她对他也是忠贞不二,谁都可能背叛自己,董绿眉不会。因为除了自己,她别无依靠!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棵菟丝花其实是有毒的,她不是菟丝花,她是一颗绞杀榕。   她毁了他,毁了他的婚姻,毁了他的家庭,还要毁了他的祖宗基业。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一直在欺骗他!   他提剑冲进董绿眉的房间里去找她算账。   董绿眉饿得头晕眼花,虚弱地哀求:“表哥,我错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就想给自己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我并不爱他,我只爱你一个,可你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这一辈子,命这么苦……”   贺瑾却不想再听她卖惨,她最会卖惨,让人同情她顺从她,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把他攒在手心里。   是他蠢!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给自己一剑。   他想回去给曾经的自己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蠢,也不会害死洛灵儿,不会把那个孩子换掉,不会把贺驭赶走。   “我问你,那个孩子呢。”他声音有些发颤。   董绿眉哭道:“我真的不……”   “毒妇!”贺瑾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踩住了她柔软瘦弱的身体,毫无怜惜,“还在骗我!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本就难产生下来的,咱们钊儿可是你用大把大把的银钱救回来的,那个孩子被人带走,风餐露宿,随便生点病就没了,哪里还用人害?”   她这话说出来,贺瑾就跟被人剜心一样疼。   是了,是他这个当爹的畜生,不配为人父。   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却厚此薄彼,明明都是难产生下来的,一个被他送走,一个却金山银山地吊命。   当初为什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董绿眉看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恨极,十五年了也不见你后悔自责,怎么的这会儿又要死要活?   你早干嘛去了?莫不是疯了?   她颤颤巍巍地道:“你若是现在后悔,你就杀了我给他抵命。我只求钊儿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贺瑾露出一抹惨笑,贺钊?他道:“他不是我的儿子。”   董绿眉原本有气无力的身体立刻激动起来,“钊儿是你的儿子,他是的!”   贺瑾轻蔑道:“谁知道他是你跟哪个生的。”   董绿眉一下子疯了,猛烈挣扎着:“贺瑾,你不能这样,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   哪怕做不了侯爷,可作为侯府的小公子,贺钊也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如果不是贺瑾的儿子,如果是她偷情生的儿子,那贺钊这辈子就完了。   他没有办法证明贺钊不是他的儿子,因为贺钊长得和他像!   虽然她也不知道贺钊到底是贺三的还是贺瑾的,可他和贺瑾很像,必然是贺瑾的。   贺瑾冷冷地看着她,无比厌弃:“不,只要是你生的,就不是我的。”   “不——”董绿眉疯狂地扯动着捆着自己的绳索,想从梁柱上扯断。   她看贺瑾那么绝情,便口不择言道:“他是你的儿子,你若是伤害他,就是伤害你自己。”   贺瑾:“那个孩子在哪里?”   他眼神冷酷,双目赤红,整个人近乎疯狂。   他们都疯了。   他不能对人言,这三年多来他几乎夜夜都在做恶梦,梦见洛灵儿问他要儿子,梦见那个小小的婴儿朝他啼哭,梦见七八岁的贺驭拿着剑追杀他。   那个梦的结局就是他一次次死在贺驭的剑下,以无数种姿势,在无数种地方,让他无处可逃,每次都是又惊又惧又痛地醒过来。   他如何不疯?   董绿眉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自己和儿子的保命符,可她不知道啊。   当初贺瑾派了他的一对心腹小夫妻,让他们带着银钱和孩子去山西老家。可她发现贺瑾那几天心不在焉,自然是在牵挂那个孩子,虽然他不承认,可她知道。   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如果他活着,就是自己儿子的威胁,万一贺瑾以后把他接回府,岂不是大隐患?   所以她一早就让自己的干哥哥栾五去追那对小夫妻,把孩子在半路上偷走,那夫妻俩丢了孩子也不敢回来说,又因为带了银钱在路上遇到强盗,两人好不容易逃到乡下去。后来贺瑾让人去问,他们只一口咬定孩子被害了,再后来夫妻俩也死了,这事儿也就没人知道。   而她的干哥哥当初把孩子偷走,按照她的吩咐带着孩子往南走,然后找个乱葬岗丢掉就好。为了发泄心头之恨,她还让他把孩子的脸毁掉,就算死了也不让他和洛灵儿相认。   总有一些夭折的孩子不能埋葬,都是丢在那里,谁又能分出是谁家的?   她干哥哥对她忠心,她也不吝啬银钱,可惜他好赌好色,早些年得花柳病死了,否则她如今何苦非要依靠贺三那个废物?   那个孩子到底被丢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但是为了不激怒贺瑾,她只能编。   她告诉贺瑾,当初栾五带了那孩子往南去的,到底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她也不知道,孩子到底送给谁她也不知道。   不过,他和洛灵儿的孩子肯定是极俊俏的,应该和贺驭有几分相似,沿着那边去找肯定能找到!   贺瑾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得董绿眉觉得他会拿剑杀了自己。   贺瑾转身走了,他让亲信去打探,同时去找那栾五的旧识打听当日的事儿。   过了几日,去找栾五旧识的人有消息回来。   贺瑾满脸期待:“找到了?”   那孩子应该有贺驭那样的个头和眉眼,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找到那个孩子,自己就不会再做那无休止的噩梦,哪怕死,也能解脱,也能给洛灵儿一个交代。   亲信却面色沉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贺瑾催他,“说啊。”   结果却是他不能承受的。   栾五当初在窑子有个相好的,他突然有了大把银钱把她给赎出去养在外面。这个相好的和他一起得了花柳病死了,但是她曾经跟要好的姐妹说过栾五的一些事儿。   栾五一次醉酒说过他这一大笔银子是哪里来的,因为他帮侯府把一个孩子弄死扔在了乱葬岗。   “啪”贺瑾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腿脚一软瘫在太师椅上,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侯爷,侯爷!”亲信帮掐他人中,又让人去喊大夫。   贺钊站在大门口看着贺瑾的人跑进跑出,他心里又惶恐又难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现在贺瑾住在书房院,专门有人守着不让人进,连他都不能进去。而董绿眉原本守着的内院,根本不堪一击,那些婆子丫头好干吗?只要董绿眉不行了,她们也都被关起来。   一时之间他像个多余的人似的。   府里的人还是叫他小公子,可他们对他却态度恭敬而疏离。   三叔被关在柴房,他不能去看,董绿眉被关在屋里,他也不能去。   难道他做错了吗?他隐约觉得是他告诉了贺瑾,贺瑾才弄出这一切的,以前贺瑾从来不怀疑董绿眉。   是他搬起自己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贺瑾连他也不要了吗?   他只是不想跟董绿眉和三叔走啊,他要留在侯府,要做未来的侯爷,有什么错?贺驭不稀罕这个侯府,给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此时聂青禾的马车从南边过来,赶车的依然是那个没了一只手的车夫,车旁却有人骑马护送,除了两个家丁,另外还有一个是贺重。   贺重一直戴着面罩,看不见什么模样,可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却很漂亮,当他冷冷射向自己的时候,让贺钊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他为什么戴着面罩?是脸坏了见不得人吗?   他看马车在县主府门前停下来,立刻跑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聂青禾被人扶着从车里出来,他便笑着问好,“嫂嫂回来啦。”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贺钊用他一惯的骄傲天真的语气道:“没事,就是给嫂嫂请安。你是我大哥的夫人,就是我嫂嫂。”   聂青禾又看他一眼,眼前的贺钊努力做出讨好人的表情,可他那笑却不达眼底,反而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身边真诚的人多,大家对她笑是什么样的,她很清楚。   她朝贺重道:“千里。”   贺重立刻朝她笑:“姐,什么事儿?”   聂青禾便扶着他的手臂,对贺钊道:“我们做了一些鲜花饼,你跟千里去吃吧。”   贺重见聂青禾给贺钊吃鲜花饼,顿时有些肉疼,他都舍不得吃,还要去给聂小力和聂红花送呢,还得给闫老先生他们送一些。   聂青禾示意他不用舍不得,这都三月了,花儿多得很,随时都能做。   贺钊便跟她道谢,欢喜地跟着贺重去了。   路上他问贺重:“你叫贺重,字千里?你是哪里人?”   贺重冷淡道:“无可奉告。”   贺钊气结,他抬眼看贺重,却恍惚地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大哥,吓得他一个激灵,自己一定是最近太害怕了。   他不能让大哥知道自己是董绿眉的儿子。   聂青禾在门口略站了站,周围有妇人看到她都跟她打招呼,询问今年有什么新品之类的。   说了几句话,聂青禾要回家的时候,却看到安国侯府出来两个大夫,他们拱手告别,面色凝重地告辞,然后安国侯府的人又骑马匆匆跑了。   聂青禾有些纳闷,最近安国侯府似乎有些奇怪。   为了避嫌,她平日里让家人少打听安国侯府的事儿,除非必须路过,他们也不会在人家门前逗留,免得惹非议。   而安国侯府似乎对他们也有忌惮,两家下人都不来往。   她和小双儿回家的时候,恰好在二门遇到了贺钊和贺重。   她就问贺钊:“府上谁病了?”   贺钊:“是父亲。他身体一直不舒服,有阵子了。”   聂青禾想起来之前贺驭的确说过,便也没多问。   且说贺驭今儿去了锦衣卫衙署,忙了一天,他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回家。   其实他日常不爱来锦衣卫的,只是今儿的事儿特殊,牵扯了皇子的事儿,指挥使就让他来商量。   他跟阿二骑马要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回来,其中一个黄千户见到贺驭想起一事儿忙道:“贺将军,下属有个事儿想跟您讲。”   贺驭看了他一眼,这里的人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不会随便找他求办事,既然说就是真有事。   他下马跟黄千户往边路走走。   黄千户道:“将军,我听下面几个人说,上个月安国侯府上不知道为何在卖铺子,还被人骗了钱。这几日吧他们又打听什么孩子栾五的。”   贺驭听得没有头绪:“什么孩子栾五?”   黄千户道:“说是安国侯让人悄悄打听一个孩子,那个栾五曾经帮大户人家丢过一个孩子,赚了好大一笔银钱。按说这事儿原本咱也不该管,就是牵扯了安国侯府,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怕连累将军。”   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很广,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们想管的事儿就能管,所以也知道很多豪门秘辛八卦。   一般只要没干系的,他们不会多嘴,可黄千户他们都想讨好贺驭,有用没用的自然要说一嘴,万一有用,那到时候贺将军也会记着他们的好儿不是?   他们都知道贺将军跟安国侯府的恩怨,貌合心不合的,别扭着呢。   可怎么说安国侯也是将军的亲爹,兴许人家只是对后娘有敌意,对亲爹没那么大怨恨呢?   贺驭想了想,就让黄千户把这个消息来源告诉他,他让人去查个清楚。   这么冷不丁一个没头没尾的消息,听着不正经。   黄千户立刻就答应了。   贺驭就让阿二跟着他,自己先回家。   等贺驭回家,聂青禾就跟他说安国侯可能病得厉害,今儿进进出出好几拨大夫,还请了御医呢。   她道:“你去瞧瞧吧。”   比邻而居,亲爹病了,他这个长子不去过问也不好。   贺驭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   门子看到贺驭过来,紧张得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都是被换过的,当初贺驭在家时候的旧人早就卖的卖走的走,大部分不知所踪了。   贺瑾躺在床上,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就跟打摆子一样。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睁眼闭眼都是洛灵儿管他要儿子,耳边都是婴儿的啼哭声。   “都是我的错,是我畜生,是我混蛋。”他嘴巴哆嗦着,一会儿哀求一会儿哭泣。   贺驭走到书房院,被门口的家丁拦住。   贺驭冷着脸:“起开!”   那家丁被他强大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一步。他们能对付董绿眉那些人,却哪里是贺驭的对手。   贺驭大步走了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贺瑾在那里哭。   “灵儿,灵儿……是我对不起你……”   贺驭猛地顿住脚步,心头涌上一阵厌恶。   他就不该来。   这时候贺瑾突然发出很痛苦的声音,似乎要窒息了。   贺驭快步进去,就见贺瑾疯了一样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得眼珠子都凸起来,双目布满了红血丝,眼底却青黑得厉害,他这是得了什么急症竟然病成这样?   他一把将贺瑾的手拉下来,又在他胸口和后心用力推拿了几下,贺瑾才顺过气来。   贺驭冷冷道:“你在搞什么?”   贺瑾看着眼前的贺驭,他高大挺拔,神态冷傲,眼神锋利,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就跟梦里一样。   他是来杀自己的吗?   “别……别……”别杀我。   贺驭拿了一旁的脉案来看,贺瑾竟然是急火攻心,有轻微中风之状,另外还有癔症?   作为一员武将,才多大年纪就中风?   贺驭皱眉,对贺瑾越发瞧不上了,这些年他可真是耽于享乐,都不习武了。   反正有御医,他也懒得管,转身就走了。   他出了书房院,却敏锐地感觉侯府有点不对劲,每一个门口都站了人守着。隐约的,他听见后面传来呼喊声,有女人有男人,还有人呵斥的声音。   看来这两天侯府发生了变故。   正月底的时候他听聂青禾说安国侯和董绿眉吵架冷战分房睡了,到底为什么不知道,他们也懒得打听。   贺驭本身就是个冷情的人,对别人的家事儿,尤其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儿半点兴趣也无,所以也没管。   今儿却觉得不对劲。   再想到黄千户说的那个什么孩子?   他心头突的一跳。   贺驭直接离开安国侯府,骑马去黄千户说的那个地方,结果在那里遇到了黄千户和阿二。   他们已经要离开。   阿二看了贺驭一眼,“公子,回去说吧。”   回到县主府已经是二更末了,阿大等在府外,看他们回来转身就跑回去给聂青禾报信了。贺驭也不打招呼就骑马出去,这是头一回,聂青禾直觉有事儿就让阿大等着呢。   贺驭就先去找聂青禾。   聂青禾已经让人给他摆了饭菜,关切地看他,“侯爷病得很厉害?”她以为贺驭是去给贺瑾找好的郎中了呢。   贺驭握了握她的手,“不轻,但是也没性命之虞。”他问聂青禾今儿怎么样,孩子有没有踢她。   聂青禾笑道:“还小呢,哪里会踢?”   四个多月,有明显的胎动,但是要踢腿还早呢。   贺驭露出一个笑容,快速吃完饭,他让聂青禾先休息,他去外院找阿二说点事儿。   聂青禾拉住他,“有什么事儿吗?”   贺驭俯首亲她,把她抱上床,低声道:“有点事,还在查,但是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你先睡,不用等我。”   聂青禾乖乖地闭上眼睛,“那我睡了。”   贺驭又亲了她一下,然后起身去了外院。   阿二已经等在那里。   贺驭:“查明白了吗?”   阿二:“公子,您……莫要生气伤心。”   贺驭:“嗯?”   阿二:“他们要找的孩子,应该是……小公子。”   贺驭蹙眉,“谁?”   阿二:“您的弟弟。”   卡嚓,天空有雷电窜过,映得书房亮如白昼,随即又恢复如初。   雨哗哗落下来。 第139章 审问--北镇抚司诏狱。   等贺驭冒雨回到后院的时候,聂青禾早就睡熟了。   他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转身在台阶坐下,努力平复消化阿二说的那个消息。   弟弟,他的弟弟,他记忆里那个蹬着小脚哭的弟弟不是贺钊。   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刚出生没两天就……   听明白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闯进安国侯府,把那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   就算他杀了他们,皇帝也不会问自己的罪,顶多就是不轻不重地罚一下。   可当他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心里却有什么在撕扯他,让他不能冲动。   不是不敢杀人,是……不想给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背负罪孽。   如果他的孩子以后听人家说自己的爹杀了爷爷,他会是什么感觉?   可是母亲、弟弟,沉甸甸地压在贺驭的心头,想要把他的心压碎。   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鼓动他,去杀了他们!是他们害死你的母亲和弟弟,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不报仇,你枉为人子!   他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拳头,与脑海里那个声音对抗,一念为人一念为魔。如果没有成亲、没有孩子,他想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去杀了他们,不管大周律法,不管人伦道义,杀了他们,以牙还牙,以命偿命。   可现在他不行。不可以。   等东方浮起鱼肚白,三月的天空是水洗一样的明净,映着庭园里明媚的花草,那样鲜活灵动。   贺驭昨夜淋湿的衣服和头发早就干透,他缓缓起身,推门进屋。   经过一夜的挣扎,他还是选择做人,他留恋红尘中的温柔,贪恋家里的烟火,舍不得她的笑容和孩子。   如果他真的自己动手杀了他们,虽然可以快意恩仇,却也把自己的心彻底抛弃,不复为人。   聂青禾醒了,正摸着旁边的被窝发愣,贺驭一晚上都没回来?   她正要问人呢,就见贺驭大步走进来,竟然还穿着昨儿的衣服,她问:“你昨夜出去忙了一宿?”   贺驭:“也没,太晚了在外院儿迷瞪了一会儿。”   聂青禾朝他伸手,“过来陪我再躺会儿。”   贺驭解开腰带把外衣脱了丢在旁边的衣架上,脱掉鞋袜过去搂着她重新躺下。   聂青禾就跟外间的娘子说,让她们只管吃早饭去,她和贺驭要再睡一会儿。   等她们走了,她枕在贺驭手臂上,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柔声道:“贺驭,我可不是玻璃人儿,只能享受你的关心和爱护,不能和你同担风雨。这是有幸遇到你,假若没有你,我这辈子也会过得好好的。”   听见她说假若没有他,贺驭的心就揪了一下,收拢手臂抱紧了她。   他摸索着她的肩头,“我不喜欢假若。我只喜欢你已经嫁给我。”   聂青禾支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啊,你有事就得告诉我,不能瞒着我,不能担心我知道了不好。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世上没有我接受不了的事儿。”   贺驭沉静地与她对视,是啊,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勇敢能干的小姑娘,怎么嫁给她以后他就把她当个碰不得的小人儿了呢?他的爱不由自主地在弱化她,想让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柔弱,一样依靠他。   这是他的不对了。   他立刻就检讨自己跟她道歉。   聂青禾笑了笑,亲亲他的下颌,再亲亲他的唇角,“说吧。”   她看着贺驭嘴唇动了动,眼圈却先红了。他是冷白皮,红眼圈的时候就格外明显。她一怔,忙捧着他的脸,“长安,是很难过的事儿吗?”   贺驭搂着她侧了个身,不想把自己脆弱的样子完全暴露在她眼前。他用很简短的,尽量不带感情的话把那件事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聂青禾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用力地回抱他,然后什么都不用说,就让他静静地感受她的支持和理解。   伤心了就可以哭,哭完了就可以倾诉,男人和女人一样,没必要强撑着。   他从前无人倾诉,只能自己憋着,像个铁人一样没有表达悲痛的权利。   现在有她,她给他宣泄的怀抱,让他哭,让他倾诉他的难过。   贺驭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生气难过的时候趴在母亲怀里哭一下就好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再也没有跟人流露过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他像野兽一样,自己舔舐伤口,自己吞咽痛苦。   如今他不用那么孤独了。   他抱紧她,谢谢。   半个时辰以后,贺驭已经恢复如初,他要去调查这件事,不管多难过都要调查清楚。   聂青禾也穿衣起来,她道:“你还是先进宫,跟陛下言明,然后让锦衣卫把安国侯府控制起来吧。”   贺驭没想到她会给自己提建议,他想了一下的确这样更好,他点点头,“好。”   聂青禾:“舅舅那里,我帮你说。”   贺驭:“嗯。”原本他是想先告诉舅舅的,既然如此他进宫,聂青禾去告诉舅舅也行。   他俩先去吃饭,他叮嘱她,“不要骑马,坐车去,慢一些也没关系。”   洛娘子怀相没有聂青禾好,为了离太医院近方便问诊,所以他们是搬回洛阳侯府的。洛将军自然要回去陪女儿,而聂父聂母也隔三差五过去。聂青禾这阵子忙新品,有几天没过去了,正好今儿过去看看。   贺驭带着阿二出门的时候,恰好贺钊正小跑着过来。   阿二很明显地感觉到贺驭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下来,就连他都想把这个……鸠占鹊巢的东西给摁死,整天笑滋滋地过来讨好卖乖要爵位,你也配?   “大哥,这么早就出门?”贺钊一副全然无事的样子。   贺驭冷冷地看着他,思忖着他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这关系着贺钊以后的处置问题。   他冷淡地点了一下头,便大步出去,上马疾驰而去。   阿二直接眼风都没给贺钊一个就紧随其后走了。   贺钊:我忍!   他进了县主府,恰好在外院看到贺重在打拳,便跑过去,“千里,以后我们一起练拳吧。”   贺重虽然不知道昨天贺驭和阿二说的事儿,可他不喜欢贺钊,因为他见过贺钊看聂青禾的眼神。   凡是觊觎聂青禾的,他不喜欢。   凡是敌视聂青禾的,他更不喜欢。   贺重淡淡道:“我怕你不抗揍。”   他跟着贺粱的时候,性格跟贺粱有些像,善良单纯而畏缩,跟着聂青禾、阿大以后,就受贺驭阿大阿二的影响,不由自主地就挺起腰板,眼神也变得锋利,面对自家人柔软得跟猫儿一样,面对外人尤其是不友好的人,他就跟狼崽子似的。   贺钊闻言却不服气,自己也是跟著名师学过的,会不如贺重?   这时候贺粱从屋里出来,他在家里习惯性地不戴面罩,袒露着下半张脸上的伤疤。   贺钊看见,惊呼一声,“你的脸?”   贺粱看了他一眼,忙拱手:“抱歉吓到您了。”   贺钊就问是怎么回事。   贺重:“你打不打拳了?”   贺粱忙道:“小千里,不能打架啊,对客人要客气些。”   贺钊又问贺重,“你的脸戴着面罩,也和他一样吗?”   “砰”,贺钊一拳打在了贺钊的脸上,把贺钊打得一个踉跄。   他怒道:“你干嘛偷袭?”   贺重撇了撇嘴角,那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随即勾了勾手指,“该你出招了!”   贺钊大喝一声,一拳朝着他面门捣过去,他早就看这个贺重不顺眼了,今儿就好好教训他。   想像太美好,现实总是不如意。   贺重虽然比他学功夫晚,可先跟穆道长学扎马步、练吐纳,后来跟着阿大喂招,挨多了打就进步神速。   阿大都夸他很有学武的天赋,那进步的速度也就比贺驭差一些,比他和阿二都强。   贺重还有个特点,他特别专一,他就学拳脚功夫,连刀剑都没学过。   他的拳头速度和力量结合得都很好,贺驭都夸他有前途。   贺钊虽然从小习武,可贪图安逸害怕辛苦,加上董绿眉舍不得他受伤,所以学了个花架子,也就比聂小力好点。   他和贺重过招,每一招都被打,每一招都躲不开,而他攻击的每一招都被贺重反打。   他一拳砸向贺重的时候,贺重便以拳头碰拳,直接把贺钊的拳头打回去,疼得贺钊感觉手腕都断了一样似的。   “不打了,不打了!”贺钊立刻跳去一边,他脸上身上胳膊腿的,被打得不轻。   聂青禾在后院听人家说贺重和贺钊打架,问要不要阻止的时候,她直接说小孩子闹着玩,切磋的,随便他们。   贺钊那种纨绔怎么可能是贺重的对手。   贺驭进宫跟皇帝陈述,皇帝听完以后都久久不能言语。   这事已经是明摆着的,贺瑾和董绿眉决裂,他派亲信去找那个孩子,单凭这个就可以把安国侯府翻个底朝天了。   皇帝跟贺瑾还是熟悉的,虽然年轻时候他不是很看得上贺瑾,可毕竟是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子。   哪里知道……他答应了贺驭的请求,让他调动锦衣卫,并且给了贺驭一道圣旨。这道圣旨可以让贺驭盘问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人,包括贺瑾、以及其他与之相关的勋贵之家。   就在贺钊回府擦药发脾气过了没多久,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门了,将安国侯府各出口守住。   贺钊急了,怒喝道:“你们,你们干嘛?你们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黄千户冷哼,“咱只知道执行上官的命令!”他一挥手,“把相关人员都拿下!”   锦衣卫们冲进去把把董绿眉、贺三以及他们的心腹,还有贺瑾的心腹全都缉拿去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负责处理皇命下的诏狱,不必经过刑部和御史台的同意,直接勾拿、审理要犯而进入北镇抚司的,就没有能全须全尾活着出去的。   贺钊:“你们不能这样!不可以!”   黄千户扬了扬下巴示意把贺钊也带走。   贺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安国侯二公子,你们不能抓我,我大哥是贺驭,是先锋将军!”   几个锦衣卫鄙夷地嗤了一声,直接把贺钊给押走。   贺钊还想反抗踢打,结果一个锦衣卫“啪”的一声,雁翎刀的刀鞘狠狠地砸在贺钊的小腿上,当时就疼得贺钊蹲下去,一条腿都不利索了。   两个锦衣卫直接把他拖走丢上车。   黄千户亲自去了贺瑾的书房。   贺瑾经过御医的汤药、针灸以及推拿治疗,这会儿精神又好了一些,意识也清醒着,不再是之前癫疯的模样。   只是他到底是有些中风的迹象,左脚不利索,左手直哆嗦,口眼还有些歪斜。   如果好好将养治疗,两三年还是可以养回来的。   他被噩梦折磨了三年多,从一开始的故意压制不去想,到后来心惊胆战,继而后悔做下那样的事儿,到如今他已经是濒临崩溃,时常发癔症。   今儿他听着锦衣卫上门,突然之间心定了。   就好似做了一件坏事,总怕被人知晓,东躲西藏战战兢兢,寝食难安,然后终于事情败露被人找上门来,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现在,他再也不用恐惧被人知道。   只是他一说话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歪斜,这是让他万分羞耻难堪的事情。他向来注重自己的外形样貌,不管何时都要收拾得英俊贵气,现在口眼歪斜让他深觉羞辱,没了体面和得意的外貌。   黄千户:“安国侯,有个案子想请您配合询问,请上车吧。”   贺瑾歪着头看着黄千户,又看他身后,努力不歪嘴,“贺驭呢?”   黄千户:“您去了北镇抚司,自然会见到我们大人。”   北镇抚司?贺瑾眼皮猛地一跳,为何去哪里?不是该去大理寺吗?   不能、不能被人知道,不能丢安国侯府的体面!贺瑾急得满头大汗,不能丢了安国侯府的体面。   他想见贺驭,贺驭却不想见他,让他去北镇抚司见。   这就是要公事公办。   很快,安国侯府一干人都被装车拉去北镇抚司,一路上围观的老百姓们指指点点。   “听说是儿子审老子!”   “听说是安国侯跟外室合谋害死了侯夫人?”   “怪不得皇帝一直不给继室赐封呢,皇帝英明!”   “我早就说这个后娘有问题!”   贺瑾是坐着马车去的,并不是囚车,可路人们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还是让他难堪至极。   到了北镇抚司下车以后,他拄着拐杖四下张望看贺驭在哪里。   终于,他在大堂上看到了贺驭,那是他的儿子,英俊神武,犹如天神,跟他爹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驭儿~”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朝贺驭呼喊。   贺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半点温情。   贺瑾到现在才感觉到之前贺驭对自己还是有父子之情的。   原本四年前贺驭刀劈贺家祠堂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还是愤怒指责的,那时候他以为贺驭这个不孝子,跟自己已经全无父子之情了。   可现在贺驭看自己的眼神,冷漠凉薄,却没有半点愤怒,他就知道此时贺驭对自己才是真的没有了父子之情。   不,这是他的儿子,这个优秀的令人骄傲的贺驭是他的儿子,他死了也能跟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贺驭,不管怎么说,”贺瑾哆嗦着,再也控制不住歪斜的嘴角和眼睛,“这是我们的家事,不该拿到北镇抚司这种地方,这……这是对侯府的羞辱。咱、咱回家自己关起门来慢慢说,随便你审。”   他还是怀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不能让人知道侯府这些秘辛丑闻,否则安国侯府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贺驭,这侯府以后……总归是你的,你、你也不忍心,看它这样吧?等你做了侯爷,你也不想别人指指点点吧?”   贺瑾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还以为贺驭肯定会顾全大局。   贺驭唇角抿直,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一抬眼就如锋利的刀刃射向贺瑾,让他下意识后仰了一下。   贺驭拆穿他,“你只是怕世人知道你的行径,对你指指点点,遗臭万年罢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的时候不怕人指指点点,现在东窗事发,倒怕家丑外扬了?   他扭头吩咐道:“请安国侯在此旁听,务必保持安静!”   “是!”几个锦衣卫领命。   贺驭则走到隔壁审讯室去审问董绿眉和贺三。   贺三根本连问都不用问,吓得当场尿裤子,竹筒倒豆子一样知道什么说什么,他和董绿眉何时认识、他如何觊觎她,她如何勾搭他,他为她做过什么事儿,一五一十生怕交代的不详细。   贺驭让人把贺三押下去再带董绿眉进来。   她跪爬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高座上的男人,想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获得一丝怜惜。   董绿眉不是那种明艳绝伦的相貌,而是柔弱清纯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看人的时候专注而含情脉脉,让对方下意识觉得她看重自己,对她毫不设防,进而心生怜惜。这也是她在知道自己的优势以后,多年勤加练习的成果。   只要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个人,哪怕是女人都会对她心生怜惜。   贺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旁边的黄千户怒斥:“再敢直视长官,刺目!”   董绿眉吓得立刻俯首求饶,再也不敢盯着贺驭看。   贺驭先问她孩子在哪里,董绿眉又把对付贺瑾那一套拿出来,先说孩子难产生的本就不易养活,路上便死了,具体细节她也不知道,因为当初送孩子的夫妻俩也早死了。   那夫妻俩不是别人害死的,就是一个病死一个摔死,在乡下是常见的事儿,她浑然不怕。   贺驭又抛出栾五。   董绿眉哆嗦了一下,没想到贺瑾已经告诉了贺驭。她让栾五去杀孩子,她谁都没告诉,只最近被贺瑾逼问才说的。   她并不怕告诉贺瑾,她和贺瑾是一条藤上的瓜,她知道贺瑾对她余情未了,否则他不会提剑抓奸而是会直接杀了她俩灭口。   她低着头飞快地想对策,如果贺驭知道自己让栾五杀了孩子,他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如果只是换孩子,是贺瑾做的,贺驭也只能迁怒自己,却不能定自己是主犯。   所以她必须咬死自己只是因为身世凄苦,需要表哥庇护所以才一直留在他身边,她没有害过任何人,包括那个孩子和洛灵儿,甚至进府续弦也是贺瑾主动开口说的。   贺驭冷眸如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伎俩,给了黄千户一个眼神。   黄千户立刻让人给她上拶刑,十指连心,除非那些真的是被冤枉的,凭着意志格外坚定的女人才能熬住。不过能被带来北镇抚司的女人,自然是没有冤枉的,因为大部分女犯都会去京兆尹衙门,升级的再去大理寺、刑部,能进北镇抚司的都是有了确凿证据,又不想走流程的大案关键人物。   锦衣卫们的拶刑和其他衙门的又不同,因为上面浸泡了药水,除了疼还有诸多感觉让人生不如死。   “啊——”   董绿眉惨叫起来。   隔壁的贺瑾浑身哆嗦,他一下子站起来,“贺——”,话没出口就被旁边的锦衣卫给捂了嘴,让他保持肃静。   贺瑾眼睁睁地看着董绿眉受刑,虽然他也打骂了董绿眉,可她是他的女人,若是由别人上刑就让他无法接受,看不得她受苦是一方面,又觉得贺驭不该对继母上刑那是对自己的羞辱和打脸。   上完刑,董绿眉疼得蜷缩成一团,她越发坚定要咬死不承认让人杀害那孩子的事儿了。   她告诉贺瑾栾五把孩子送走,至于到底是杀了还是送人,那都是栾五做的,跟自己无关。   她不想死,不能死……   贺驭挥了一下手,一盆冷水直接泼到董绿眉身上,刺激得她又是一阵惨叫。   贺驭却不再问孩子的事儿,“把你当初怎么进侯府的一一招来。”   董绿眉这会儿又冷又疼,脑子都麻木了,除了事实其他的想编都编不囫囵。哪怕是她之前编好的,欺骗了贺瑾千百次的,现在也被贺驭直接抓到漏洞,她要想回答贺驭的质疑就得再编谎,自然就会有明显的破绽,破绽被人抓住就是不老实,便再动刑泼冷水。   董绿眉瘫软在地,期间几次交代不下去,都被冷水泼醒,这样断断续续倒是把那些事儿也交代了差不多。   当初她家被抄,她和母亲、姊妹等都被抄没入教坊司做了官奴,其实就是官妓。她说服姊妹对长官主动献身,然后让人给贺瑾送了书信求他垂怜相救。   隔壁的贺瑾听着,从来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是母亲先打探到消息联络上她们,然后才送信给他的。   当初她那封信写得哀婉动人,把自己凄苦的命运寄托于他,给了他做英雄一样的热血体验,他毫不犹豫地就想保护她的周全,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而罪臣之女只要被抄没入官的,如果有人肯花钱赎买自是可以的。只是她一生都脱不开一个罪字,不得与良家子婚配,不得入豪门为妾更不得为妻。   她起初谨守本分,无微不至地照顾服侍他,然后甘愿做他的通房。后来贺瑾要成亲的时候,她又甘愿做妾,只求侯府给她一片容身之地,哪里知道洛将军不肯妹子受委屈,不许贺瑾有任何通房妾室,便是有也只能成亲后正妻给他安排。   侯府只能将她送走。   她使出浑身解数让贺瑾心疼她。贺瑾就给她改名换姓,藏在通州,还赎买了当年她在娘家的好些旧仆照顾她。   在贺瑾新婚的时候,她就把贺三勾引上床了,她知道他早就垂涎他,而她也早就通过一些小手段把他捏在掌心。   “我、我认罪,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董绿眉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除了贺三,我、我还拜了几个干哥哥,和他们都、都上过床……”她为了活命宁可把所有偷情的、耍心机争宠的事情都说出来,也不能承认杀人。   隔壁的贺瑾气得直翻白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蠢货竟然是自己。他一直觉得表妹柔弱可怜,单纯善良,对他忠贞不二,就算最近抓到她偷情也以为是他不要她,她心灰意冷才找贺三,却不料……他颤抖着,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40章 最重的惩罚--让其不得好死,亦不得好活。   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贺驭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是如何破坏小侯爷跟夫人的感情的?”   在他小时候父母的感情还是很好的,虽然时而会闹闹脾气,却并不是那种没有感情相看两厌,以至于让贺瑾做出换子的畜生行径来。   董绿眉说她日日夜夜盼着贺瑾去和她相会,可他新婚燕尔似乎把她忘了。她又妒又恨,便开始谋划夺宠。   早在侯府的时候,她表面是贺瑾的远房表妹,实际却是他的通房,她利用感情、金钱以及贺瑾的权势拉拢了不少人,更把他身边的嬷嬷以及小厮都收买。   于是在贺瑾婚后,她指使他们尽量给小夫妻制造矛盾。   洛灵儿被养的本性纯良但是性情直率并不太温柔,且是将军之女行事作风也颇为大开大合,少不得会跟其他人发生摩擦。   而贺驭小时候有些顽皮,崇拜舅舅对自己父亲反而不感冒。   那几个嬷嬷和小厮见缝插针地,在贺瑾面前说洛灵儿的不是,她挑唆儿子亲洛家不亲贺家,对老夫人不敬重,在外不把安国侯府放在首位却总是用洛阳侯府踩夫家云云。   贺瑾听多了心里就有芥蒂,等遇到什么具体的事儿自然就表现出来。   贺三也没少推波助澜,他一直巴结奉承贺瑾以此拿好处,帮着管家里的几家铺子。贺三还故意对洛灵儿暧昧,虽然她没理睬,可他背后故意做给贺瑾看。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儿积累起来,贺瑾就和洛灵儿有了龃龉。夫妻闹小矛盾,嬷嬷再在贺瑾耳边嘀咕一二,他就又想起表小姐的好来。   董绿眉自然不会放过拉拢他的机会,她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尝到做男人的甜头,给他洛灵儿给不了的小意温柔,让他感觉自己是她的天,是神,而在洛灵儿面前他只是个男人,还是个不如她哥哥优秀的男人。   隔壁的贺瑾听她这样说,气得牙关咯咯作响,他以为的全身心爱恋,原来不过是一场谎言,是一场利用!   这个贱人!他要杀了她!   动刑,大刑伺候!   贺瑾依然注意不到自己这会儿口眼歪斜地厉害,只哆嗦着手想狠狠地收拾董绿眉。   那时候董绿眉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就让贺瑾配合演了一出他受伤她相救的戏码,为以后能够进府做铺垫。   她不想一直呆在外面做外室,她要进侯府,哪怕先做妾再扶正!   随后他把她接回京城安置在外宅,他时常藉机出去和她厮混,而每当他和洛灵儿的感情要升温的时候,她就会从中作梗。   她看得出贺瑾喜欢洛灵儿但是对洛家不满,而洛灵儿维护娘家,所以会迁怒于洛灵儿。   她之前和贺瑾有一个小女儿,却因为冲上马路被马踩踏,当场不治身亡。   而当时御马的就是洛将军的属下。   虽然洛家赔了很多银子给她,可贺瑾却对洛家越发不满,进而对洛灵儿也不满,夫妻两人经常争吵。   贺瑾指责洛家跋扈,纵奴行凶,踩死了民间小儿。洛灵儿却维护娘家,说已经有人前面开路,骑兵送信百姓退避,大家都退到路旁,约束自己孩子,可那小女孩的家人却没看护好孩子,让她冲到马蹄下面,谁能预料?那家仆也不是故意要踩踏她的。   女儿死后,贺瑾对董绿眉越发怜惜,感情的天平彻底倾向董绿眉,因为他觉得洛灵儿是个冷血、跋扈、没有人性的千金小姐。   董绿眉趴在地上,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贺驭看了黄千户一眼,黄千户立刻让人给她灌醒神提气的汤药,反正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的。   一旦停下让她歇息一宿半天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能编出其他的东西来。   贺瑾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放屁,放屁,不是那样的。他从来没有那么以为过洛灵儿,他只是……他只是怜惜董绿眉,她失去了女儿,而他对那个女儿也心存内疚,因为他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子,觉得她不是男孩子,可有可无,她死了他才觉得内疚。   贺驭一针见血地问:“孩子是自己冲过去的吗?”   向来乖巧的女孩子,见了骑马跨刀的男人,只会害怕畏惧躲起来,哪里会冲去马蹄下?   黄千户怒喝:“说!”   董绿眉浑身哆嗦起来,她不能承认,不可以承认。   黄千户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这就是要上刑。   董绿眉顿时浑身都疼起来,她立刻道:“是我……我把她喜欢的珠花丢出去,她……”   贺瑾不喜欢女孩子,她自然也不会多倾注感情,只是会在贺瑾面前表现得疼孩子而已。   向来不得她疼爱的女孩子,小小年纪便乖巧懂事讨好她,爹来了要努力讨好爹,见到爹给的珠花被丢出去,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抢回来。   “畜生、畜生、毒妇!”贺瑾喉咙里骂着,却发不出声音来,也不知道是骂董绿眉还是骂自己。   他离开椅子跌坐在地上,也没人去扶他。   他突然意识到贺驭让自己来旁听,不是旁听的,而是羞辱他、审判他、将他彻彻底底扒光的。   天哪,他原来竟是这般不堪么?   那边贺驭还在逼问董绿眉,让她继续讲,根本不给她喘息胡编的机会。   董绿眉说她还是低估了洛灵儿的魅力,贺瑾不可避免地被洛灵儿吸引,他们夫妻再度复合。   后来她和洛灵儿都有身孕,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进侯府,她开始提前谋划。   那时候洛将军不在京城,而洛家其他人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她知道洛灵儿不会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府,所以她只能依靠贺瑾。   她想营造洛灵儿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派人给自己下毒的假象,她吃了药提前发动,生下儿子又大出血,大夫说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   等贺瑾赶来的时候,意识到有人下毒,立刻就把身边的人给控制起来仔细盘查,有个丫头怕被上刑直接撞死了。   “那个丫头是自己死的吗?”黄千户喝问。   董绿眉砰砰磕头,“是……是,是她自己,犯妇、没、没杀人……”   贺驭:“去,派人找那丫头的家人。提审那个董婆子和她的儿子媳妇。”   董婆子是董绿眉身边的亲信婆子,很多事情都是她帮忙做的。   黄千户让人先把董绿眉押下去,然后提审董婆子和她家人。   董婆子倒是有骨气,为了保董绿眉不想说,可她儿子媳妇却争先恐后的交代,生怕晚了就把罪名扣在自家头上。   董婆子让丫头认下这个罪名,夫人得了荣华富贵,还会厚葬她,给她爹娘哥哥一大笔银钱,先给一半等她死后再给另一半。   那丫头知道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主子找她做这事儿,不做也知道了秘密,不死也得死。所以她在侯爷知道有人下毒的时候,为了避免上刑自己熬不住就直接撞死了。   那丫头的家人也被找来,她爹娘已死,还有两个哥哥。当年她是因为家里没钱给儿子娶媳妇才发卖的,跟着董绿眉以后死心塌地的。   她的家人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她是为了保护主子死的,所以得了一大笔赏钱,只是主子不让他们声张免得惹人眼红,还让他们帮她管庄子。   后来董绿眉进了侯府,他们就成了她的家仆,在府里听使唤。   隔壁的贺瑾心痛如绞,当时那个丫头一死,他调查都不调查就直接扣在洛灵儿头上,他回去质问她,结果她胎位不正难产,拼尽全力生下儿子以后就去了。   “灵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贺瑾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却没人来劝导他。   隔壁的贺驭继续发问:“说吧,你们是怎么换了孩子的。”   这一场审讯,日夜不休,董绿眉已经没了精气神,只靠汤药撑着。   “我跟他哭钊儿可怜,这般孱弱又不能见光,这辈子怕是见不得人了。他……就想了办法,要把孩子带进府去当嫡子抚养,我就说我愿意抚养那个孩子,发誓当亲生的养他。他却说……说打发一对心腹小夫妻,带着奶娘把孩子带去山西乡下,在那里养着就行。”   “我、我不能让那孩子在他眼皮底下,否则侯爷会一直惦记他,时间久了就会愧对他,就会成为钊儿的威胁……我、我就让栾五把他偷走,送人养……”   董绿眉瘫软在地上,这一次死活不肯承认让栾五杀了孩子。即便孩子死了,也是栾五杀的,跟她无关。   反正栾五死了,死无对证。   她可以杀任何人,独独不能杀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杀了女儿杀了丫头,都不算杀人,不能判她死罪,可杀了贺驭的弟弟,不但自己得死,钊儿怕是也不能活了。   贺驭大手狠狠地抓着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捏死她。   像董绿眉这样狠毒的人,怎么会给那个孩子一个活路?   栾五跟相好的说他帮侯府杀了个孩子抛尸乱葬岗,那么孱弱的一个孩子,何须杀?饿两天,捏两下,怕是都活不成的。   思及此,贺驭心如刀绞。   怪不得这个女人在他想照顾弟弟的时候,就挑唆贺瑾推开他,因为怕他发现端倪,怕他伤害贺钊,就挑唆贺瑾也疏远他。   现在看来这样正好,因为她的防备,他对贺钊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是怀念亡母,心疼自己的弟弟,如今知道他不是那个孩子,那份对亲弟弟的心疼和怜爱,瞬间就从贺钊身上剥离了。   贺驭冷冷道:“你放心,你怎么对我弟弟的,我就会怎么对你儿子。”   董绿眉趴在地上尖叫着,可惜没了力气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她看着前方椅子上高大冷酷的男人,朝他伸手,“求、求你……”   她不要自己的儿子被人划烂脸被掐死丢在乱葬岗……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她不能说这个。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她不能说,说了贺驭一定会杀了钊儿的。   贺驭坐在那里,近乎麻木,他听阿二说过一遍那个孩子的遭遇,在这里又听董绿眉说了一遍,还有他母亲的种种过去。   如果她当初嫁给别人,这一生是不是会幸福美满,到现在儿孙满堂共享天伦?   贺瑾根本不配娶她!   他看着地上的董绿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这样一个女人却把两个侯府搅得一团糟。   不,不是她本事大,是贺瑾对洛家存着怨言,才会一次次顺着董绿眉的推动走。他不过是找个借口,通过和母亲吵架斗气,来发泄对洛家的不满。   董绿眉不得好死,他贺瑾也别想好活!   贺驭又去了一趟宫里,跟皇帝请了处分贺瑾的旨意。   他回到北镇抚司诏狱,走到贺瑾所在的审问室,看着瘫在地上的贺瑾,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俊美风流的侯爷样子?   记忆里的父亲,也被贺驭生生剜出去丢弃了。   他用冰冷的声音宣布:“贺瑾,你以生父之手偷梁换柱害死自己的幼子,不配为人父!你以罪臣之女为妻,罔顾国法不配为人臣!陛下准剥夺你的官身和爵位,从此刻起你不再是安国侯!”   贺瑾跪在地上,撑起上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贺驭,你不能这样报复我,我是你的父亲!这安国侯的爵位早晚我会给你的,你要让我……”   你要给我一个善终,让我进行自然传承!   不可以这样剥夺我的尊严!   贺驭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砸下更重的一击,“贺瑾,陛下准奏,让我母亲洛灵儿休了你!她依然是安国侯夫人,而你不再是安国侯!”   不再是合离,而是休夫!比休妻还羞辱百倍的结果。   贺瑾“嗷”一声,“不——”他膝行几步,想要抓住贺驭的腿,想让贺驭可怜可怜他,不要这样将他逼入绝地。   贺驭却不为所动,在他的心里贺瑾已经不是贺瑾,不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宁愿没有这样的父亲。他冷冷道:“你不配做贺家子孙,我贺驭以贺家族长的身份告知你,从这一刻起,你被贺家除名。生不得以贺姓示人,死不得以贺姓做鬼。”   如果方才被褫夺爵位,是对他尊严和体面的撕扯,那洛灵儿休夫,就是他不能接受的奇耻大辱,现在被贺家除名才是对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的重击。   一个人被他的家族除名,那他就没了来处,没了祖宗,也没有香火。他就是这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生不如死,死无可依。   现在的人事死如事生,对死后的香火传承看得比天大,就是因为想死后有人供奉,因为他们信有来生。   没了供奉,就没了来生!   “噗——”贺瑾直接喷出一口压抑在胸臆间的鲜血,整个人猛烈地抽搐着,而后趴在那里烂泥一样动弹不得。 第141章 游街--一个求死无门,一个死不瞑目。   他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路过一片监牢,贺三看见他,朝他伸手哀求,“大侄子,大侄子,求求你放了三叔吧。三叔什么也没做,三叔就是贪财好色被蒙蔽了。”   贺驭瞥了他一眼,眼神又冷又厉,没有半点温情。   死么,不是太容易了吗?   这北镇抚司的诏狱多好,又阴冷又潮湿,还有水牢,还有那一排排的刑具。   他以前不屑这些,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军人都是在战场上拚杀,在其他地方不随便断人生死。   可是这会儿,他觉得有些人就合适住在这诏狱里,每天吓得尿裤子才对得起他的“什么都没做”。   他特意去了一趟贺钊所在的牢房。   为了方便查案,贺驭让人把贺瑾跟董绿眉相关的人都带来,分批关押分批审理,不相干的就放他们回去随时等候传唤,有关系的则看押起来等候审判。   贺钊没有明显的罪责,但是贺驭也没放他。   贺驭站在外面不远处,看着贺钊在发脾气。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大哥!”   没有一个守卫去理睬他的,随便他喊破喉咙。   这时候贺钊看到了贺驭,他扑到牢门上,嚎啕大哭,“大哥,大哥,你救救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   贺驭淡淡道:“我不是你大哥。”   贺钊痛哭流涕:“你是,你是我大哥,你是我亲大哥……”   贺驭冷哼了一声。   贺钊顿住,他知道贺驭肯定知道了自己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现在无比懊悔,小时候为什么要把大哥推开,如果那时候他缠着贺驭,跟贺驭好,让贺驭对他有手足之情,那么现在就算董绿眉和贺瑾有错,贺驭也不会对他太坏。   他喃喃道:“大哥,就算……我们也是兄弟啊。”至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庶出的或者继室生的,也是兄弟啊。   贺驭看着他,发现褪去了自己强加的那一层亡母遗子的感情,他对贺钊没有丝毫亲近之意,不说比起聂小力差得远,就跟贺重比都差得远。   他对贺钊是真的没有兄弟之情啊。   他确认了自己的态度,心里就定了,“贺钊,你未必是贺瑾的儿子。”   “不、不!”贺钊矢口否认,他一定是贺瑾的儿子,是贺驭的兄弟,绝对不会是董绿眉偷情生的孽种。   贺驭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贺瑾,已经被贺氏除名,贺家再无贺瑾。”   那么你想做除名的儿子还是做贺三的儿子,自己选。   这也是看在最后的兄弟情分上能给你的自由选择。   贺钊顿时呆若木鸡。   贺驭:“放他走。”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   转眼夏日来临,今夏的京城雨水较多,所以大街小巷时有泥泞,再加上马牛骡等牲口沿途便溺,所以委实不怎么美观。   皇家玻璃厂又上奏朝廷申请城建京城街道绿化工作,皇帝准!   于是聂青禾跟皇家研究院擅长建筑、园林等方面的人才一起规划设计了京城的一些街道布局。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先把东西南北那些通畅的大街给重新铺设路面,避免夏天连绵的雨水、冬天长期的积雪,把路面泡透泥泞,扯着一压全然没法走。   有些路面倒是有大车压出来的车辙,大家来往遵循即可,可一旦有个什么变化,那就更麻烦。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必须的。   玻璃厂号召京城市民们把家里的煤渣不要乱丢,每天都集中倒在指定的地点,到时候全部用来铺路。   同时玻璃厂联合了五城兵马司,在京城大街小巷修建公共厕所,再不允许谁家大人孩子沿街便溺。   而公共厕所的清扫处理工作,则交给那些服刑犯,比如贺三之流,还有那些街头的混混,仗着有点关系就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一旦被抓便判去清扫公厕。   贺三虽然助纣为虐,但是罪不至死,抄没靠着侯府作威作福聚敛的财富,杖责八十,在北镇抚司服苦役两年。   然后就被城建司要来一起挖粪了。   公厕的粪便则卖给城郊的菜农,让他们每日拉回去沤肥。   街道工作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预计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功才行。   但是因为给出了明确的规定,京城市民渐渐地也就开始遵守,道路也就越来越干净,环境也越来越美观。   大路边种上了各色时令花卉,就在各家门口,看得赏心悦目。还没来得及绿化的街道,大家也有样学样,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把各家门前道旁打扮得花团锦簇。   人人参与,人人有责,连小儿都知道监督不能破坏花木。   众人正忙着栽花木呢,就听见远处传来马嘶声,还有响亮的马鞭开道的声音。   “犯人游街,退避躲让——”   “犯人游街,引以为戒——”   人们就见一队雄赳赳的骑兵押着几辆囚车过来,那些兵士们穿戴整齐,有的配着长刀,有的挎着火铳,甚是威严肃杀。   老百姓们却不怕,一听说游街了,纷纷喊着,“哎呀,我攒了一筐烂菜叶子呢!”“我攒了是个臭鸡蛋了!”“我家里也有……”   女人孩子地往家跑,要去拿武器,免得错过了打坏人的环节。   他们最喜欢看坏人游街,有人讲坏人的劣迹罪行,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边骂一边啐。   这两个月游街的犯人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董绿眉!   她穿着灰色的囚衣,头发乱糟糟的,还秃了好几块,那是被人揪的。   “烂人,呸!”有妇人啐她一口,“真是个狠毒的人!对自己儿子疼,就那么作践别人的儿子!活该!”   一人开头,瞬间烂菜叶子臭鸡蛋就朝着董绿眉,辟里啪啦下雨一样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骂:“黑心肝的玩意儿,这要不是人家贺将军厉害,指不定也被你给害死了还没人给伸冤!”   小孩子们也追着骂,还有人编了儿歌唱着骂她,如今董绿眉这个恶毒后娘的形象深入人心,很多说书的、唱戏的都把恶毒后娘描述成她的模样。   董绿眉一脸痛苦,她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不敢听。   虽然已经两个月,可她每天都活在这种羞辱中,感觉比被人扒光了示众还要羞辱一万倍。   她不知道原来还有比死更加恐怖的事情,那就是等死,然后遗臭后世。   “你们杀了我吧,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她蜷缩在囚车里,只求一个痛快,可惜却没人会帮她。   一个妇人骂道:“你想死,自己咬舌自尽、撞死、绝食,怎么还不能死?就是舍不得死!呸!怕死鬼!狠心肠!”   董绿眉发出压抑绝望的嚎叫声,却没人同情她。   她身上有直接的或者间接的一共有五条人命,按律审结便可斩立决,贺驭却跟大理寺、刑部商讨以后判了她一个斩监候。   斩监候,类似死缓。   如果是被冤枉的,在这期间可以翻案,被救,如果是有苦衷的,这段时间表现良好也是可以减罪的。   董绿眉开始听见是斩监候不是斩立决的时候,自己还松了口气,以为贺瑾不舍的她死跟贺驭给她求了情。   她怕死,她不想死。   可她的斩监候并没有说明候到什么时候,那就是悬在头顶上的铡刀,让她活着的每分每秒都在恐惧死亡何时降临。   入睡的时候,不是高兴自己还没死,而是恐惧是否半夜时分或者凌晨时分,就要被砍头。   睁开眼睛,不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而是恐惧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被砍头。   她会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中,不得解脱!   她不但经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她还被当成了犯人典型每日要去游街,警示众人。   因为董绿眉是罪臣之女改头换面,入侯府续弦,这在京城勋贵官宦之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哪怕好色之徒都为之不齿,因为这是把整个家族都置于羞辱之下。   皇帝更是下了严令,严查官宦、勋贵、士绅等家妻妾身份,如有避罪改名换姓、以贱充贵、宠妾灭妻、良贱通婚等事实,统统严查。   很快,就全国掀起来对上位者的道德良俗审查、自查行动,一时间整个大周官员和勋贵之家的后院为之一清。   京城百姓们也乐意看着,那个曾经风光却心狠手辣的安国侯续弦,被押解在囚车里,顺着京城的大街一圈一圈地转,他们则见一次骂一次。   直到她死去。她没有勇气自杀,就只能用这样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的方式来赎罪。   现在她发现,这样的活着她宁愿死!   求求谁杀了她!   当囚车转弯的时候,她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了拄着拐杖的贺瑾。   他高大的身材已经弯曲了,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变得花白,俊美的脸变得口眼歪斜,嘴角还有口水不断地滴落。他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一步一寸艰难地往前挪,他努力地兜着嘴唇,似乎要过来跟她说话。   董绿眉心痛如绞:“表哥,表哥——”   有个妇人正在栽花,一坨烂泥砸了董绿眉一脸,“呸,臭不要脸的,还想着勾搭男人呢!”   董绿眉抹了一把眼睛,拚命地去看贺瑾。   贺瑾终于嘟起了嘴巴,“呸——”他做了个唾弃的动作。   董绿眉彻底崩溃,撕心裂肺地痛哭不已。   自从被抓以后她就没见过贺瑾,她没想到两个月后再见竟然是这样光景。   钊儿,钊儿,我的钊儿怎么样了。   贺瑾彻底抛弃她,她还有儿子,她拚命生下的儿子。   贺瑾望着囚车远去,连连呸了好几下才停下,这样却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腿脚一软就跌在地上了。   他两个月前被褫夺了爵位、被贺氏除名,没了官身和爵位只能从侯府搬出去。   贺驭倒是也没赶尽杀绝,还允许他带走私人衣物用品财物。   当时侯府的下人有罪的论罪判刑,斩首的、流放充军的,其他轻罪的无罪的全归新主人处置。   贺驭让无罪的自己选择是离开还留下,除了离开的其他全部送到下面田庄上去种地,然后从军户中招了一批身有残疾、旧伤不便重体力劳作的进府做事。   贺瑾虽然在当丈夫和爹上渣贱,可做主子倒是不坏,所以府里没有罪责被遣散的家仆,有几个愿意照顾他后半生,给他养老送终。   他们就住在这边一个略便宜的宅子里。   过了好久,有个仆人去栽花回来,看到他瘫在地上忙把他扶起来,“老爷怎么出来了?就在院子里动动好了。”   贺瑾说不出话,想摇头也只有很小幅度的动作,他看着家仆,满眼期待。   那家仆知道他的意思,是想问县主府有没有消息出来。   当初尽管贺驭他们从栾五相关人员那里查出来的消息,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可他们还是怀着希望没有放弃。   他让人沿着京城南下,顺着水路和陆路找,找遍方圆五百里的每一个村落。凡是十五六岁左右,长相和他或者贺瑾有一丁点相似的,都登记造册带来将军府等待验证。   除了找活人,他们也让人顺着西和南两个方向,在一定范围内搜寻过去十几年的乱葬岗,把里面的尸骸分类收敛安葬,尤其把婴孩的尸骨妥善安葬。   收集出来的婴孩尸骨也有三百之多,没有先进的基因验证技术,自然也无法断定哪一具是自家的。   这样做也只当做善事,为那个孩子祈福。   贺瑾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渴望那个孩子还活着。   他罪行暴露,心里觉得是一大解脱,被褫夺爵位、被贺家除名,让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是个干净人。   可他对不起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活着,他就可以彻底解脱。   心无愧疚地死去。   家仆给他扶进去,让他在躺椅上躺着,“老爷,小人打听过了,有不少人去将军府认亲,可都是想骗富贵的,不是真的。其实,他们这样找,也就是寻个安慰罢了。”   董绿眉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让那个孩子活着?栾五那样的莽夫,又怎么可能有耐心照顾一个孩子?更何况董绿眉身边的董婆子也交代过,当初董绿眉是让栾五把孩子杀死的。   可除非找到骸骨,否则就不想死心。   他们不想承认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一直找,也只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希望,永远找不到,就是永远有希望。   贺瑾却急得不行,他嘴角歪着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家仆:“老爷,您也不必再自责啦,小公子肯定早就去了,早就和先夫人团聚啦。”   贺瑾就开始呜呜啦啦地哭,他手指在家仆的肩上划着,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急得要命。   家仆正想跟他好好说说,这时候贺钊从外面进来。   贺钊无罪,所以贺驭当时就给他放了,却也赶出侯府。   贺钊走的时候也带了自己的物品和财物,还有两个贴身小厮,可惜他没贺瑾那运气,俩小厮偷了他的财物就跑了。   贺钊求告无门,只能去贺三家。可贺三被判了刑,还在扫公厕呢,哪里管得了他?贺三倒是想让家里管他,可他坐牢服刑,家里靠着侯府弄来的铺子田庄都被贺驭收回,仅有的就是他妻子的嫁妆。   他犯了这样的事儿,他妻子为了不被连累就直接合离,当然还住在原来的分家得的宅子里,那个是分家得的贺驭并没有没收。   贺钊去找三婶想住下,结果被打出来,想要钱,直接被臭骂一顿。   如果不是他和董绿眉,他们家何须被连累至此?   没办法,贺钊就去找贺瑾。   贺瑾都那样了,自己都养不活生活不能自理,哪里还管他?   几个家仆是贺瑾的人,原本就和董绿眉不对盘,之前也是看在贺瑾的面上对贺钊好,如今贺钊可能是贺三的儿子,他们自然也不肯管他。   现在都是被侯府赶出来的,谁也别充大爷!   贺钊这俩月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去给人教书没人用,只能去不认识他的偏僻地方摆摊儿写字,可他当娇少爷习惯了,被董绿眉养出一身富贵病,哪里受得了普通人的琐碎和埋怨?   他已经两天多没吃饭,还是在寺庙里偷了点供奉吃掉。   “爹——”贺钊一屁股坐在贺瑾旁边,“我要饿死了。”   家仆看他那窝囊样子,便去拿了一个窝头丢给他。   贺钊一边嫌弃喂狗的,一边大口大口吞进肚子里去,吃得太急,噎得他直伸脖子翻白眼。   贺瑾斜着眼睛看他,因为口眼歪斜,只能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报应啊!   当初风光得意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贺驭被董绿眉那么算计,被他那么忽略,却能9岁偷跑去军营,终成一代名将。   而这个贺钊,却……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吧。   他好似又看见了洛灵儿,她说“我不让你纳妾,是因为我不想后院争斗,我懒得斗,也不屑于斗,所以我要找个没有妾室通房的男人,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不成亲,你也不用强求”。   是他自己说没有妾室通房,以后也不会有的。那时候他是满心欢喜,真心说没有的,真心想和她过一辈子的。   是他配不上她呀。   是夜,贺瑾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痛苦了一夜,凌晨时分瞪着眼睛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求死无门,一个死不瞑目。   横批:登对。 第142章 那个孩子好消息不断!   这日,聂青禾和洛娘子正在安国侯府,商量出版新书的事儿呢,洛娘子孕反应不厉害的时候又开始写书配画。这一次画的是适合幼儿教育的绘本,打算以后给她们的孩子看。   她们坐在八角琉璃凉亭里歇息说话,洛娘子:“我今儿跟爹说算了吧,别找了,我爹却不肯放弃。哎,估计只要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吧。”   聂青禾:“也是个希望和念想。”她就没劝贺驭放弃,做点什么才会让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一些。   洛娘子:“我跟唐风说,再有来冒充骗人的,就打断腿,一家子永远不许读书科举!”   聂青禾笑道:“姐姐好办法,我支持。”   溜跶一会儿她们回正院,刚在廊下坐定就看到贺重跟着贺驭一被从院门进来。   两人都是高大挺拔型的,贺重毕竟才十六岁,比贺驭矮一点也略纤细一些,但是单看身影已经非常养眼。   是个帅气挺拔的小伙子了呢。   聂青禾歪头瞅瞅,对洛娘子道:“姐姐,你瞧他俩是不是有点像?”   洛娘子:“你别说,这么打眼一瞅还真有点像,不过帅哥么身材都差不多。”   唐风是比他们都魁梧一些,但是阿二和阿大身材跟贺驭也差不多,只是个头略矮一点,尤其阿二连走路姿势跟贺驭都如出一辙,蒙着脸说兄弟俩更像呢。   聂青禾:“可是你看,我觉得贺重的脸型和长安也有点像呢。”   他俩都是尖下颌。   不过贺驭的眼睛属于长而秀的凤眼,内勾外挑自带气势,贺重的眼睛就更大一些,比凤眼亲切比桃花眼更带气势。   洛娘子看向聂青禾,“你的意思……”   聂青禾:“我就是欣赏一下。”   人家贺重是贺粱的儿子,贺重和贺驭像也只是小孩子善于模仿罢了。记得之前贺重跟聂小力接触多,还学了聂小力的口头禅、手势,笑起来都眼睛弯弯的呢。现在聂小力在国子监读书,贺重跟着贺驭多,那气势也就学上了。   她招呼两人过来坐下,让人端果盘来。   她问贺驭怎么样。   贺驭摇头,“那些骗人的我让人把带他们来的打一顿都丢出去了,倒是有两个模样有点像。我让人给他们捯饬一下,明儿送他们来给你们看看。”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她们俩选人呢。   聂青禾握着他的手,“行,要是看着像就都留在侯府,让他们读书进研究院也行。”   年轻轻的只要不傻不懒,总能学点什么,哪怕不是贺驭的弟弟,也能让大家心里好受点。   贺驭朝她抱歉地笑笑。   聂青禾对贺重道:“千里,你能……摘下面罩给我瞧瞧吗?”   贺重听她这样说,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面罩摘下来了。   哪怕早就见过,洛娘子还是惊得心头一跳,不是嫌弃和害怕,而是对自己人遭受过这种虐待的心疼和愤怒。   聂青禾看看贺重再看看贺驭,要说像脸型的确像的。   只是贺重的脸皮被破坏的严重,已经不能看出脸颊的细微表情。   她亲自给贺重把面罩戴上。   贺重顿时脸红了,忙说自己来,他面对聂青禾的亲近有点手足无措,毕竟是大小伙子了,会害羞。   这时候下人说贺先生来了。   贺重扬声道:“爹,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贺粱:“我不找你,我跟侯爷和夫人说话呢。”   贺重就跑过去把他扶过来。   贺粱哈哈笑道:“我还没老呢,可别把我当个老头子。”   贺粱本来是那种温润书生类型的帅哥,可惜早年不得志,后来脸摔坏了,所以一直自卑得很。这会儿当了研究组的组长,还有聂青禾给的干股,一年有好些银子入账,人也就自信开朗舒展了很多。   多少人给他说亲,还有很多美丽富有的千金小姐都要嫁给他,不过他觉得自己容貌有损就拒绝了。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贺粱对贺驭和聂青禾道:“侯爷,夫人,我有个重要的事儿爹和你们汇报。当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贺重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有点激动地打断他,“爹?”   贺粱拍拍他的胳膊,“千里啊,你不要多想,爹呢还是你爹,就是这个事儿呢,咱得说清楚。”   聂青禾心头一跳,难道真如他猜得一样?说实话贺重和贺粱这对父子,她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贺粱懦弱温柔宽厚几乎不会生气,可贺重在温柔的表象下,其实是有脾气的,而且发作起来还不小。   另外贺重喜欢的东西和贺粱相差甚远,半点没有受到父亲遗传和影响。   贺重的脑袋就耷拉下来了,有些颓然。   洛娘子就让贺粱赶紧说什么事儿。   聂青禾下意识地抓紧了贺驭的手,贺驭就立刻握住。   贺粱就把贺重是自己捡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其实早就该说,是千里这孩子不让说,他怕人家说他是弃儿,现在说又怕大家觉得他想好事儿有什么图谋。”   贺重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洛娘子拍了他一下,“你这个小子,青禾都把你当亲弟弟了,你还怕我们说你有什么图谋?”   贺粱就把当初捡到贺重的事儿说了一下,在金台城北边,定兴往北不到涿州的一个河边捡到的。当时孩子奄奄一息,小脸还被人划伤了,他花光了所有身上的银钱,还求爷爷告奶奶让附近村里奶孩子的妇女,帮忙喂养了一段时间。   他搂着贺重的腰,抹泪,“说起来真是这孩子命大,老天爷保佑,就那样……别说那么小,就再大的孩子,也是活不了的。”   贺重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掉泪,把自己的裤子都打湿了。   贺驭握紧了聂青禾的手,洛娘子也紧张得不行,“是……什么时间捡到的?”   贺粱仔细想了想,“是新帝即位第三年的初秋,七月十四,因为第二天就是七月半我还想着要早点找地方借宿来着。”   聂青禾看贺驭。   贺驭缓缓道:“我娘是五月初十没的。”   那孩子就是五月初十出生的,出生还不到两天就被贺瑾给换走了。他找了奶娘先把孩子在外院养了阵子,然后才让小夫妻带着奶娘一起回山西乡下。栾五一路尾随他们,路上偷了孩子,小夫妻和奶娘也不敢声张只当孩子还在。可能想的是再找个孩子顶替,谁知道又遭到劫匪,奶娘被杀,小夫妻逃命,回去以后索性就说奶娘跟孩子被杀了。   而栾五带着孩子往南走,他可能过了涿州才停下,丢了孩子然后回转京城,只是他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贺驭回忆卷宗,他道:“董绿眉和董婆子交代,栾五是七月十三回京的。”   他当时亲自审问,每个问题都尽可能详细记录。栾五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的,回来说了什么都有记录。虽然年头久远,可能略有模糊,但是大差不差。   栾五只说把孩子做掉丢在大南边的乱葬岗,没说毁容,也没具体说哪里。   可贺粱在七月十四捡到孩子,地点是河边,而且还靠近村落并不是乱葬岗,另外卷宗没说毁容,这么看信息对不上。   要么说明贺重不是那个孩子,要么说明有人把孩子从栾五手里带走过,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丢弃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栾五也没有跟董绿眉说实话。   聂青禾就问贺驭,弟弟有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比如哪里有个痣、胎记之类的,很多电视剧里孩子丢失不都是靠着信物或者胎记之类找回来的。   贺驭:“没,他干干净净的。”   很多人出生的时候身上一点瑕疵都没,是以后才开始长痣的,所以他没法靠这个判断。   聂青禾道:“我瞧着贺重和你身量、脸型都像,他习武也和你一样有天分,也姓贺,倒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贺驭笑了笑,看向贺重的目光都比从前温柔几分,“我瞧着也好。”   贺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怎么……说说的,他就是侯爷的弟弟了?他哪里有那么好,能是侯爷的弟弟?   他喏喏道:“我……我……不……”   聂青禾笑道:“不什么?有什么不行的不配的?我们都觉得你很好。”   贺驭是不想做这个侯爷的,因为皇帝是有意赐封他西北侯新爵位的。如果找到弟弟,安国侯的爵位由弟弟继承,贺驭就是新的西北侯。   贺重脖子都红了,他真的觉得自己不配,他从来没想过这些。   洛娘子又开始说贺瑾的错,“可真是个无情的,要把孩子送走,也不说做个记号。”   聂青禾:“姐姐你倒是冤枉他了,要把孩子送到乡下去,想着以后还能去看他,会想着给孩子做个记号怕丢了?这也不是要送给不相识的,或者丢在大街上寺庙里的。”   洛娘子一想也是,只有要把孩子真的丢在哪里,以后不相见才可能做个记号,贺瑾是送到知道的乡下地盘,以后想去看的自然不会给孩子做记号。   贺驭对几人道:“现在我们让人去查当年在南边和栾五接触过的人,只要有蛛丝马迹就可以查出点什么来。”   他握着聂青禾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如果这条线断了查不出,那贺重就是我弟弟。”   他要给这件事画一个结局,不会无休止地下去。   聂青禾点点头,“去跟舅舅说。”   洛娘子:“我爹肯定同意,就是到时候贺重可能得跟他去学习了。”   她颇为同情地看了贺重一眼,跟着爹可就没这舒服小日子过了,就贺驭那么优秀的孩子,还被打得屁股几乎开花呢。   因为贺粱的消息,大家都很高兴,不管贺重是不是贺驭的弟弟,他们已经把他当成了真的。   如果不是贺重那个孩子肯定已经不在了,如果是贺重就皆大欢喜。   贺驭让阿大阿二带了人亲自去查这件事,把贺重的事儿告诉他们,让他们有目标的查。   到了晚上,贺瑾的家仆跑来侯府门外跪报:贺瑾死了。   家仆哭得泪水涟涟的,“侯爷,小的知道没有颜面见您,只是人死为大,老爷已经死了,小的就得转告他的遗愿。”   贺驭虽然厌恶贺瑾,却也不会为难一个下人,“你说。”   家仆:“老爷说如果侯爷找到小公子,还请……还请烧个纸上个香告诉他一声。”   贺驭轻哼,让他烧纸上香?做梦吧。他淡淡道:“若是小公子回府,必是将来的安国侯。”   家仆晓得,这是贺驭的回答了,贺驭不会再认贺瑾为父,一生都不会原谅,若找到小公子就把侯爷爵位给弟弟,到时候自己就知道也能给老爷上香告知了。   他磕了三个响头,掩面离去,走到府门口的时候,管家给了他一包银子,是丧葬费。   家仆便哭得很大声,再三谢恩这才走了。   过了几日,黄千户告诉董绿眉贺瑾死了,她突然说要求见侯爷,她想起了关于孩子的重要线索。   贺驭没有晾着她,直接就去了北镇抚司诏狱见到了董绿眉。   因为贺驭要见她,所以今儿董绿眉没去游街,她难得地享受了这片刻的安宁,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安静的气息。   她趴在地上仰望着贺驭,“钊儿……”   贺驭冷冷道:“说吧。”   董绿眉:“我要和你交换一个条件。”   贺驭冷哼,“我又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不……我宁愿死,我宁愿你杀了我。我不要换我活命,我要换你保钊儿平安。”   贺驭:“抱歉,我做不到。”   贺钊已经离开侯府,自力更生,活成什么样是否平安那看他自己的本事。   这京城里每天都有人死呢。   董绿眉嘶声道:“难道、你不想找到你弟弟吗?你不想吗?你答应我让钊儿好好活着,让我去死,我就告诉你呀!”   贺驭:“贺钊活得很好,自由自在,没人会害他。”   董绿眉还有些不信,贺驭转身就走。   董绿眉又开始苦苦哀求,“我信,我信,我告诉你,你能不能让我去死?”   贺驭冷眼看着她,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我没有耐心。”   董绿眉知道自己耗不过他,这个男人太强大太冷酷无情,哪怕是他关心的人,他也可以不急不躁。   她嚎叫着喊:“我让栾五划烂了他的脸,就怕他死后会和洛灵儿团聚——”她不知道是为了掩饰恐惧还是什么,撕心裂肺地喊,随即嗓子就哑了,发不出声来。   贺驭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所以贺重就是他的亲弟弟,根本不用再查。   他一字一顿:“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活着,让你每天去街上看看京城的变化,看看安国侯府的容华。”   从今以后,你活着的作用只有一个,用来警醒世人!   说完他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不——”董绿眉拼尽全力嘶喊,却发不出一个声音,不,不要丢下她,让她死,让她死……   贺驭回到家里,就飞鸽传书让阿大阿二回来,说不必再找,贺重就是自己的弟弟。   虽然有些细节信息不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但是时间、地点都差不多,有出入也可能是栾五没对董绿眉说实话,而毁容这个却百分百地对上了。   在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心狠手辣地,对那么脆弱娇嫩的婴儿下手,划破他的脸?   真要杀了他,那么脆弱的婴孩,随便怎么都能要他的小命,何必这样残忍?   左右不过是董绿眉的狠毒心肠罢了。   阿大和阿二却也找到了线索,他们风尘仆仆地往回赶。   一进门阿大就急着去给侯爷夫人报信。   阿二一把将他丢在身后,自己抢进去,“我来说!”   他把那个坏消息告诉的侯爷,也该他把好消息再告诉侯爷。   ………   这一趟他们南下查询,拿着洛娘子和聂青禾画的栾五的肖像,在各大客栈询问。   他们还贴出了重金悬赏的告示,让人提供任何关于栾五的线索。   结果很快就有了回信。   涿州一家客栈的老掌柜,说当年的确有个自称栾五爷的,带着一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小媳妇。   她抱着一个出满月模样的孩子,他俩自称一家三口,看起来恩恩爱爱的。   两人在客栈住了七八日。   结果突然就有一行人拿着小媳妇的画像来找,说她是良乡大户人家逃走的丫头,要拿她和奸夫回去问罪。   很快那个叫倪二丫的小媳妇,也主动前来诉说当年的事情。   倪二丫原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家里活不下去就把她卖给了良乡大户,谁知道那家老爷是个变态,太太也是个善妒心黑的,家里已经祸害死三个丫头。   她被老爷糟蹋怀了身孕,太太则见缝插针磋磨她,孩子生下来半个月就夭折了。   那天家里来客,她就不管不顾地逃了出去,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栾五。   他当时抱着个孩子,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样子,她就上去说自己可以奶孩子。   栾五是个好色的,见她有几分姿色,立刻就编谎话骗她一起南下。   倪二丫为了逃命只能答应,两人扮作夫妻带着孩子往南走到了涿州。   一路上她也百般讨好栾五,只求他能给自己一个归宿,她愿意给他好好养孩子,谁知他却说要把孩子掐死,他们生自己的。   倪二丫吓得不轻,才意识到这是他偷来的孩子,她的孩子没了,她看到这么大的孩子爱得不行,就想偷走不拘哪里先躲起来。   哪里知道不等她走,良乡主家就找来了,她哀求栾五带着她逃走,她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他。   栾五带着她和孩子往南跑,他们逃到一条河边,眼瞅着逃不掉了,他便一脚将她踢翻,把孩子抢过去划了几刀顺手丢进河里想溺死,自己则跳河跑了。   他太过慌乱,只把孩子丢在河边的芦苇丛,并没有全丢进去,可如果没人管那孩子肯定会滑下去溺死。   她养了孩子这些时日,舍不得他被淹死就把他拖回岸上,看他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被栾五那混蛋给划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把那孩子放在河边,若是有人捡了他,是他的造化,若是没人那就只能死了,反正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蝼蚁命?   她往另外小道跑,就被良乡主家抓回去,打得死去活来的。   后来因为太太一个姊妹找奶娘,太太就把她送去当奶娘才逃过一命。   新主家是和善人家,从不打骂她,她就死心塌地地住下来照顾小少爷。   几年后原主家的男人马上风死了,再过两年那女主人也打骂下人的时候中了风瘫痪在床,没半年就死了。   倪二丫心里的恐惧终于没了,等她自由一些的时候,还藉着新主家南下的机会,在那附近悄悄打听过那孩子,听说被人救了,附近的人都知道那个脸坏了的命很大的孩子,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听了也就放了心,再也不用牵挂。   没想到时隔十六年居然还有人去寻那个孩子。   这三个月贺驭的人在各地贴告示、重金悬赏线索、让乡里三老里正们转告村民,所以几乎是人尽皆知京城侯府要找一个十六岁的俊俏小少年,不少人还想搏一把富贵去冒充了。   她听自己奶大的少爷说了这事儿,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年那孩子身上呢。只是人家寻的是十五六岁的俊俏少爷,那个孩子脸都被划坏了自然不会俊俏,估计不是找他的。再说她也不知道那孩子的最终下落,再乱讲惹来麻烦,所以她一直没敢吭声。   结果这几天阿大他们又去重金寻求栾五的消息,还打探一个孩子的下落,她的心一下子就热了。   那个孩子的家人终于来寻他了!   她这才悄悄地揭了告示,跟着去给长官们说事,阿大阿二一听有人知道立刻马不停蹄地见了她。   听完她的故事以后,他们就笃定贺重就是她当初奶过的那个孩子!   简直太好了!   这时候他们也收到了贺驭的飞鸽传书,便快马加鞭回京覆命。   聂青禾听完以后激动得不行,她抓着贺驭的手,兴奋地蹦了一下,“长安,是真的,千里真的是你弟弟!”   贺驭早就有了判断,原想让大家不用找了,贺重就是他弟弟,谁知道阿大他们有了好消息,他也就没有多说。   他看聂青禾那么激动,忙揽住她的腰提醒她仔细些,这么重的身子还蹦跶呢。   聂青禾一边笑一边哭,“我、我可太激动了,那个孩子没死,长安,他还活得好好的。”她扭头吩咐人,“快,快去放鞭炮,把大家都通知一遍。”她又问阿大阿二:“你们可把那位奶妈接回来了?”   倪二丫没有再婚,自然没有孩子,以后就把她养在侯府,让贺重给她养老照顾她。   阿大笑道:“奶妈和她奶大的那个小少爷都来了,他们坐马车慢,我们快马加鞭回来跟公子和夫人汇报呢。”   很快洛将军、洛娘子夫妻、聂父聂母、贺重、贺粱等人都知道了,聂母还打发人赶紧去国子监,把聂小力和聂红花接回来,这可真是大喜事!   他们必须得好好庆祝!   一向节俭的聂母都嚷嚷着要大肆庆祝一下,要去京城的几大寺庙都给菩萨捐一大笔香火钱!   安国侯府、县主府和洛阳侯府足足热闹了好几天,庆祝他们找回了小公子,新的安国侯!   就连聂氏十几家店铺,都齐齐地搞了庆祝优惠大酬宾活动,满城莫不欢天喜地,同喜同贺,这样的优惠多多益善啊。   贺驭上书皇帝,把安国侯的爵位让给弟弟继承,他则被赐封西北侯。   贺驭让贺重拜倪二丫为干娘,把她当奶嬷嬷养在府里,以后就在侯府养老送终。   甚至因为现在的主家陈家对她和善照顾有加,也跟着得了好处,成了侯府的干亲,让当亲戚走动着。   倪二丫怎么也没想到,因为怀念自己夭折的孩子移情于那个孩子,奶了几天,竟然就得了这天大的造化和福气,她都有些不敢接受。   毕竟自己一直是个下人,哪里妄想过当这等好事?   可周围的人都对她敬重有加,聂母更是妹妹长妹妹短地称呼她,还教她织毛衣,跟她请教怎么种菜。   说种菜那倪二丫就来劲了,她擅长!   于是,火速融入了这一大家子,过上了滋润富足的晚年生活。   倒是贺粱住不惯侯府,不是住不惯,而是不习惯人家叫他老爷,他是哪门子老爷啊,他是研究员!!!   所以他火速躲去玻璃厂皇家研究院,跟穆道长等人作伴去了,时不时地回府来吃饭热闹热闹。   贺重跟做梦一样,一连好些天都轻飘飘的,有些不踏实,不会一觉醒来,自己还是被孙大嫚儿打骂的那个小野种吧?   哦,说起孙大嫚儿,她的确跑来京城找贺粱和贺重,想以安国侯府老太太的身份住进去来着,结果被聂青禾直接派人抓去和贺三作伴——打扫茅房去了!   也算给她个正经工作养活她自己。   八月初五,聂青禾生下一个健康白胖的女儿,八月初十,洛娘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整个八月,满京城都在过节庆祝,尤其是聂氏大酬宾,简直让他们比过年还开心。   聂青禾坐月子的时候也不肯闲着,她让贺驭帮她写折子。   她要扩大皇家玻璃厂研究院的招生,这一拨专攻造船技术以及海上火器的运用。   她要准备几年后的出海事宜。如果不提早准备,万一海外列强起来,到时候他们坚船利炮一起过来,那大周没有应对也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武装起来!   她跟皇帝要通州皇家船厂的管理权,打算建造更大更坚固的大船,同时让京城火器营配合,训练海上火铳手和火炮手。   皇上自然无不应允。   那些科举不顺的学子们也有了出路,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往皇家研究院挤。   最后皇帝直接指示内阁,让他们在科举考试的时候加一个理工考试,从全国范围们专门为研究院选拔学生。   同时拨款在贡院附近修建皇家研究院的专用校舍。   一年后,皇家研究院挂牌授课,第一任校长是西北侯,教务主任清河县主,一共五位教授,十位讲师,上课的学生除了上课还得跟着做实验,反正全都是理论应用于实践的教学模式。所有的知识,都要在研究室里得到验证。   两年后,第一批学生全部毕业,成为研究院的新生力量。   从此,大周理工科人才辈出,巨轮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未来不可预知。   此时船厂的巨型大船也终于造好! 第143章 扬帆远航我们的爱,没有尽头~~~~   又过了三年,船队终于悉数造好,妥妥的坚船利炮,定然可以横行海域。   聂青禾决定趁着风向合适的时候出海!   原本她打算让贺驭守在家里,她先带人出去探路,三两年回来以后再带他去冒险的。   贺驭哪里肯!   她这行为在他眼里无异于想抛弃他,跟负心女差不多!   聂青禾:“你要是也走了,那咱女儿和儿子怎么办?”   就他俩一个小腹黑一个小天然呆,谁能管得了?主要是谁舍得管?   可了不得,他家这俩加上洛娘子跟唐风那仨,凑一堆儿真是让聂青禾都说好家伙。   倒不是说熊孩子,她和贺驭的女儿吧,整一个小精明,还会装,小小年纪就透着茶气,他们那个儿子吧,就整一个傻白甜,真是让姐姐卖了都还得给姐姐拍手叫好。   洛娘子家那三个,大儿子倒是很正常,只是喜欢当聂青禾家闺女的跟班,对她崇拜得不行,剩下那俩是双胞胎儿子,就喜欢互殴。   就很迷,小小年纪的俩孩子,谁也想不到他们最热衷的事情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你啃我一口,我啃你一口。   各自分开吧,也还行,但是两家大人喜欢凑堆啊。   洛将军带人看那三个孩子,聂父聂母加上倪二丫、温娘子看这边这俩,他们还喜欢住一起,于是天天跟上幼儿园一样碰头。   家里的蔬菜花草鸡鸡鸭鸭,还有珍珠等人家的孩子就得遭殃。   有一天小霸王闺女还领着几个小孩子上了屋顶,谁能想到那么高的屋顶怎么上去的?   给恰好看到的贺重吓得差点魂儿飞了。   只有聂青禾跟贺驭能镇住他们,因为他俩不心软,不吃他们那一套。   其他人洛将军教育贺驭和贺重,动辄板子伺候,到了隔辈就说什么“孩子能打吗?孩子得教育,你得爱他们。”   聂父聂母不用说,简直要当孩子奴。   原本聂红花这个姨还能管教一二,结果去国子监几年被个会做饭会吃,还富有冒险精神的小白脸拐走了。结婚以后夫妻俩说要四处游玩吃好吃的,过些年再回来。   夫妻俩当了个时髦的背包客,嗯,当代徐霞客。   原本指望聂小力这个少年秀才舅舅,拿出一点威严,结果他妥妥的一个孩子王。   在府学是端方矜持的头名秀才,到了家里他能穿著书生服和孩子们一起钻泥地里打滚,还跟他们比赛挖虫子!   贺重倒是大了,越发成熟稳重,还带上了锋芒,可他那是对外人的。   对家里人,算了,跟聂小力一样的。   阿大阿二更不用想了,他俩自己就叛逆得很,到如今也不肯结婚,都把给家里传宗接代的任务抛给对方,全然不管自己已经老了。   不是说养儿防老么?他们不需要防老,他们有人养啊。   反正他们是一定要跟着贺驭和聂青禾的。   贺驭看聂青禾为难,抱住她,“很好解决。”   聂青禾:“请个厉害的师父?”   贺驭:“把咱宝贝闺女带上就行了。”没了她,别人都好对付。   聂青禾又犹豫了,第一次出海,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海上无常,要是真的遇到危险的话,她不希望贺驭和女儿跟着自己涉险。   贺驭一眼就看穿她了,抱紧了她,轻轻地咬她的耳朵尖,声音带上两分清冷,“你就是想抛下我。”   聂青禾被他磨得痒,笑着缩在他怀里,“不是啦。”   夫妻俩正闹呢,下人来说宋探花来了。   宋清远?   贺驭面色一沉,他来干嘛?   宋清远四年前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入翰林院做编修观政,如今在户部轮职,做户部侍郎沉寂的副手。   聂青禾判断等沉寂入主内阁以后,他晚两年也能进去,也算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聂青禾拍拍贺驭的手让他正经点。   宋清远到了凉亭外面,拱手施礼,“见过侯爷、县主。”   聂青禾让他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宋清远站在亭下却不肯上前,而是对聂青禾道:“青禾,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贺驭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立刻严肃起来,冷冷地扫了宋清远一眼。   虽然他们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两人没有太多交集。   聂青禾看向他,见宋清远眉宇间似乎凝结着深重的愁绪,让原本俊秀潇洒的探花郎看着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用手肘轻轻地碰碰贺驭,让他大气一些,就是说个话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驭挑了挑眉,什么话还不许我听,哼,难不成你不让我听,我媳妇儿就不告诉我?这时候贺重过来找贺驭跟聂青禾,说船上装武器的事儿,贺驭就借口先走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还看了聂青禾一眼,那眼神就委屈得很。   他惯会跟她不动声色地撒娇。   聂青禾差点没憋住笑,她请宋清远进亭子喝茶。   宋清远走到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一样。   聂青禾蹙眉,“宋大人?”   宋清远:“……青禾。”   聂青禾:“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清远:“我做了一个梦。”   聂青禾笑:“哟,谁还不做梦呢?”   “我梦见我们……”他顿住,似乎犹豫该不该说,垂下眼睫,缓缓道:“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的青禾妹妹。”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问这句话。   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居然娶了别人做妻子,而青禾是他的妾室,那是一个撕心裂肺的梦,足以撕碎他的心。   醒来以后他庆幸,这只是梦。   可他也意识到梦里的青禾是他熟悉的青禾,是他的青禾,和现实中嫁给贺驭的那个聂青禾,似乎完全不同。   聂青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不怕他知道秘密,也不怕别人说什么,更不怕别人怀疑,她只是不想再生事端。   宋清远不是一个坏人,他这些年兢兢业业一直守着原主的感情,她对他没有不满了。   让他知道真相,他会不会绝望?   宋清远低声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我都受得住,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也绝对不会对第三个人吐露半个字。”   聂青禾:“不是怕你说,我是……”她叹了口气,“几年前在金台我说的是真的,你的青禾妹妹……我不是她。”   宋清远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似是要晕倒又努力站定,“是……那场大雨吗?”   聂青禾点点头:“是的,你去了京城,她等了你一天,暴雨,跌进……”   宋清远猛地闭上眼睛,心口一片钝痛,他缓了缓,“后来、你还见过她吗?”   聂青禾抬眼看他,“你的梦,是什么结局?”   宋清远满目悲伤,梦里有爱有恨,相爱相杀,他的梦停留在都说她有奸情,他不肯相信。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聂青禾说,只得简短概述一二。   聂青禾:“你放心,你和她有一个很好的结局,你只要相信她,她就会相信你的爱,她会想明白会重新变回过去的青禾的。”   宋清远悲凉一笑,“我信,我当然信,只是……那只是一个梦,我信又有什么意义?”   哪怕在梦里,他也希望他们有个好的结局。   梦里的他变得偏执冷酷,梦里的她变得歇斯底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爱那般互相折磨。   聂青禾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有意义的。你既然能梦到,就说明是有很大的意义的。谁又知道,我们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宋清远心头一震,怔怔地看着她。   对呀,庄周迷蝶,到底谁是谁的梦?   他声音颤抖,眼圈通红,“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   是不是没人再记得原来那个俏皮的小丫头,聂父聂母,她的兄弟姊妹,都不记得她。   聂青禾:“我会永远记得,你也会,不是吗?”   宋清远点点头,是的,他会永远记得,他的人生看似在前进,可他的感情已经尘封在那年最后一次见她的光景。   她笑得梨涡若隐若现,“清远哥哥,明儿是端午节,我要包粽子哟。”   他知道她想让他说“那我过去吃”可他为了逗弄她,故意不说,就想着明儿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他被大姑接去京城,见一位好不容易求到的先生。   他还让人给她留话,因为他知道她会忍不住来找她。   聂青禾看他神色悲伤,轻声道:“宋清远,对不住,虽然……我知道你们相爱,可我……不能把她还给你。抱歉。”   她用了原主的身体,爱上了贺驭,注定不会跟宋清远有结局。   宋清远却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真心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他缓缓后退了两步,然后慢慢地离开,一步步地走远,背影萧索孤寂,似乎要化在风里去了。   聂青禾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这时候贺驭从一旁跃上凉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我的夫人,回神了。”   看别的男人看得出神,当他是野的么?   聂青禾看他吃醋的样子,这个贺驭,他俩结婚这都多少年了,孩子都俩了,结果吃醋越来越厉害了呢。   那次他不知道怎么听说秦宝宁似乎喜欢过她,可给他醋得不轻,因为他不在家那阵子都是秦宝宁给她做护卫的。   天知道,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他就当真吃醋,简直是个醋坛子转世了。   哎,还是告诉他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哄哄他了。   她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道:“贺驭,我要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贺驭亲她,“什么?”   聂青禾:“我其实……不是真的聂青禾。”   贺驭立刻紧张地盯着她,看了一瞬,随即道:“只要一直是我的聂青禾就行。”   管你是不是别人的真的!   聂青禾就笑:“你不好奇我从哪里来吗?”   贺驭戒备地看着她,一副生怕她会突然消失的样子,“我一点不好奇你从哪里来,我只关心你到哪里去,这辈子还有九辈子,你都要做我的妻子,和我在一起。”   他们喝过最大瓢的交杯酒,要过十辈子!   他一点不想知道她从哪里来,是不是爱过别的男人,嫁过别的男人,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啊啊啊啊啊啊,他好嫉妒!!!!!那些男人对她好不好,她还记不记得他们,爱不爱他们?   聂青禾看贺驭的俊容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委屈,倒像是女儿撒娇骗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她心都要化了,实在是受不住了,赶紧勾着他的颈送上一吻,主动道:“贺驭,你最好了。上辈子,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一个,只有你一个男人呀。”   哗啦!   那是万花齐开的声音!   那是醋坛子终于被蜜水灌满的幸福声音!   那是他爱她一日比一日浓的终极回响。   对,他爱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聂青禾笑得依然如少女一样甜美,“贺驭,我们一起出海,我们一起去横渡太平洋,去往新大陆,去那里跑马圈地!我们还可以横渡大西洋,越过好望角,再横穿印度洋,穿过马六甲,然后回到大周来!”   “遇到岛屿我们就停歇去补给,你要小心那里的毒蛇猛兽还有食人族,当然你还得抵御那些热情美女的勾引,哈哈……”   “我们横渡大洋的时候,可能会遇到猛烈的暴风雨,如果不幸的话我们就抱在一起最后一起来一场壮烈的海葬……”   “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地观察季风的方向,争取带你平安周游世界……”   “贺驭,我爱你,一如既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