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暴戾太子后我跑了》 作者:田园泡   文案:   苏枝儿穿进了一本小说里,变成了里面的恶毒女配,不仅毒,而且蠢,因为作死去勾引太子,所以被那个暴戾疯太子做成了人皮灯笼高高挂。   苏枝儿:……抱紧自己的皮。   苏枝儿穿越过去的时候一切还没发生,她安分守己的待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伺候,努力规避剧情。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苏枝儿甚至还谈了个地下小男朋友。   肤白貌美爱撒娇,就是有时候眼神黑沉沉的让她觉得发憷。   没关系,男孩不坏,女人不爱。   直到有一天,苏枝儿发现了小男朋友的真实身份……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   .   前些日子,死气沉沉的东宫内气氛突然和缓,那位动不动就喜欢杀人的太子殿下突然变得不那么爱杀人了。   可过了一段日子,太子殿下故态萌发,甚至比之前还恐怖,还出动了锦衣卫说要抓什么忤逆贼党。   .   周湛然疯了半辈子,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么疯下去,却不想碰到了那个小女人。   会亲他,抱他,说爱他,还会给他做好吃的。   可是有一天,她跑了。   她的承诺,她的誓言,她说的话都是骗他的!他最恨别人骗他了。   .   他终于抓住了她,他要杀了她。   可当她捏着他的衣角垂眸泪目之时,他又犹豫了。   过段时间再杀吧。   .   被抓到后,苏枝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开始自暴自弃的胡吃海塞,只为了做个饱死鬼。   没想到……她成了东宫救火员?甚至还一不小心干翻了男女主,变成了……皇后?   暴戾疯太子兼职纵火者x咸鱼娇美人兼职救火员   女主吃吃喝喝登上人生巅峰,有些人呀就是运气好。   原女主重生(22章修,建议重看。)   慢热。   会不定时修文,感谢理解。   内容标签:宅斗 励志人生 甜文 穿书   主角:苏枝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跑呀跑呀跑,他追呀追呀追。   立意:随遇而安,幸福自来 第1章   盛夏酷暑,老太太的主院里早置办好了冰鉴,一大早,承恩侯府内的两位公子都十分有孝心的过来请安。   院子里头十五岁上下的年轻小丫鬟们忙不迭地奔出去偷窥,只有苏枝儿挂在房廊下的美人靠上避日头,并偏着头往微微虚开的竹帘子边凑,企图蹭到几丝凉爽的风。   两位公子顶着大日头,穿过甬道入廊。   大公子郑峰淡漠俊朗。   二公子郑濂风流倜傥。   挂着竹帘子的正堂门口已有丫鬟守着,羞红着脸抬手将帘子打起,两位公子前后而入,二公子郑濂在撩袍偏头进入时不着痕迹的往一侧轻瞥,双眸轻轻眯起。   隔着不远,一位身着桃粉色裙衫的少女懒洋洋地趴在美人靠上,衣衫是新制的夏衫,被她扶趴的动作勾勒出柔嫩的水蛇腰。青丝被尽数挽起,又挽得松散凌乱,显出脖颈后头浸着一层薄薄的香汗。   她偏着头,露出薄薄一片下颌,全身上下没有饰物,偏生容颜明丽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起狐媚子,狐狸精这样的词。   隔着一层竹帘,丫鬟们开始热烈讨论两位公子,只有苏枝儿不吱声。   因为她是穿书者。   三天前,苏枝儿穿进了这本书里。   书的名字叫《丫鬟皇后》。   顾名思义,就是女主从丫鬟到皇后的逆天改命。   虽然很土,但是架不住它有爆点。   在小妾文学流行的现代,“不想当姨娘的通房不是好丫鬟”这种思想贯彻丫鬟心,让众丫鬟们纷纷蠢蠢欲动。   当然,最后只有女主成功了。   女主瑶雪作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上辈子暗恋男主不成被他老婆打死了,灵魂飘荡数年,看到男主郑峰死了老婆后登上人生巅峰当了皇帝,心中一激动,就重生了。   重生后的女主一心奔着男主而来,她按照灵魂记忆,努力干翻了男主的原配正妻,被男主扶正,最后一路跟着男主造反,当上了皇后。   可谓是古代励志典范。   而苏枝儿,她好死不死穿成了一个背景板丫鬟。   原文中对苏枝儿的描写是,爱慕虚荣的蠢毒草包美人,就是她,因为嫉妒女主长得好看,比她受公子们欢迎,所以处处为难女主。甚至野心勃勃的在某次宴会上觊觎太子,企图勾引,然后被那只暴戾太子扒了皮做成了人皮灯笼高高挂。   灵魂干饭人苏枝儿:……好累,不想爱了。   豪门不是那么好入了,尤其是宫门,一不小心就变成灯笼了。   苏枝儿抱紧自己的皮。   -   按照正常逻辑,有点野心的人已经开始着手“飞上枝头变凤凰”计划,可苏枝儿是条没有野心的咸鱼,也不想被铁锅炖咸鱼。   老太太这里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干活少,每月固定工资,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有小丫鬟可以使唤,完全就是一间倒找你钱的顶级养老会所,傻子才会想往外蹦。   苏枝儿看一眼周围一圈跃跃欲试的傻子,更加坐稳了自己的屁股。   她已经想好了,既然穿书了,既来之则安之,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然后找个憨厚可靠的小厮,平平淡淡,柴米油盐的过完平淡的一生。   完美。   -   天气实在太热,苏枝儿捣鼓捣鼓给自己梳了个兔子头。   身为幼稚园老师,苏枝儿虽然懒,但胜在心灵手巧。兔子头的好处是,能把头发全部梳上去。   原身苏枝儿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性子骄纵,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她,可却不敢撕破脸,表面上依旧是姐姐妹妹的亲热,只因为她那老母亲是管园门的。   管园门这个活计虽算不上什么体面活,但却人人都要用到。这后宅子里头的丫鬟、婆子,哪个不从园门处偷摸着传递些东西?有的甚至还偷渡些人进来。   “苏枝儿,你这个是什么头啊?”   有丫鬟看到她的发型,忍不住上前询问。   苏枝儿道:“兔子头。”   丫鬟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能不能帮我也梳一个?”   “哦。”   苏枝儿只答应了一个人,可最后却梳了十几个人。   她就算是穿越了,也逃不过幼稚园老师的职业噩梦吗?   老太太睡得早,醒得早,难得趁着今日阴天想出来遛个弯,就看到满院子的……兔子头。   “这成何体统!”老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拧紧了眉,非常不喜。   老太太却摆摆手,一脸的慈祥和蔼。   “这样挺好,看着有朝气。”   老太太是个好老太太,不然也不会放任这满院子的兔子头到处蹦跶。   赵嬷嬷消息灵通,稍微问一下就知道这兔子头的始作俑者是苏枝儿。提到苏枝儿,赵嬷嬷忍不住皱眉,“老太太,那素来不是个安分的主,您就任由她折腾?”   老太太眸色深了深,虽什么话都没说,但赵嬷嬷已经深知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能成为宅斗冠军,自然不是一位表面看着如此慈祥和善的老人。现在没整治只是因为还没触及底线,一旦触及底线,苏枝儿这小贱蹄子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   “瑶雪姐姐,你不去吗?”   檐下挂着一个鸟笼,一身素色裙衫的柔美女子正在喂鸟,她身边的小丫鬟摸着头上的兔子头跟她说话。   瑶雪摇了摇头,视线瞥过某个正在不断生产兔子头的发廊屋,“不用了。”   小丫鬟靠近她,“瑶雪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苏枝儿有点奇怪?好相处了不少。还有呀,我从前总觉得她长得太艳俗,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看她看得移不开眼,外院的都说她是咱们院子里最好看……”   小丫鬟说到这里,看一眼瑶雪,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瑶雪姐姐你跟苏枝儿不一样,你们两个都长得很好看……”   瑶雪无奈一笑,“快去干活吧,省得等一会儿又被赵嬷嬷骂。”   小丫鬟赶紧跑了。   瑶雪转头望向被小丫鬟们包围着的苏枝儿,神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   苏枝儿一边趴在美人靠上蹭着凉风,一边想,现在的女主应该还没重生,可就算是重生了,她跟女主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不挑事,女主应该不会特意来搞她吧?   “苏枝儿,大公子来了。”说女主,女主到。   瑶雪生得温婉清丽,跟原身站在一起就像是空谷中的幽兰和搔首弄姿的人间富贵花,对比强烈至极。   在大周地界,尤其是文化汇聚中心金陵城,流行像女主一样风吹人倒的书香黛玉,而不是像苏枝儿这样一看就是专门哄骗唐僧进洞的小妖精。   原身虽然是个小妖精,每天不好好干活总想着勾引公子们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也是身怀绝技的。   比如泡茶。   整个承恩侯府里就她泡的茶最好喝,就连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大公子郑峰都喜欢原身泡的茶。   可是苏枝儿她……不会泡茶QAQ。   “哦。”苏枝儿起身,去了茶室。   大公子作为一个孝顺的大公子,每日里都会风雨无阻的来给老太太请安,他生得挺拔俊朗,性格尤其淡漠清冷,苏枝儿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以为看到了一台移动空调。   虽然在大夏天的时候移动空调很受欢迎,但如果温度太低也是会被冻伤的,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公子他……是!男!主!   对,没错,就是他,看似冷峻淡薄,实则野心勃勃,背地里不知道干着什么勾当准备干翻大周皇帝。   苏枝儿往茶壶里抓了一把茶叶,然后盯着面前一排又一排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想了想,又随便乱抓了一点扔进去。   等了半柱香时辰,茶开了,她倒出一碗递给等在外头的瑶雪。   原身为了防止自己的泡茶技术被别人学会,尤其是瑶雪,所以泡茶的时候茶室内一个人都不让进。   至于为什么原身不自己去给大公子送茶,还能在大公子面前搏个脸,原因是老太太不允许。   原身的意图太明显,老太太虽没有拆穿,但却总是隔着她跟公子们接触,一副“你这个小妖精别带坏了我家的乖孩子”的表情。   放到别人家,像苏枝儿这样的狐媚子是要被打死的。   不过幸好,老太太性格仁善,原身也知道分寸,除了暗搓搓抛抛媚眼外,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留她到今天。   送茶的活一向是瑶雪负责。   瑶雪接过苏枝儿递给她的茶,闻到一股浓郁的古怪茶香。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觉得这茶似乎跟以往苏枝儿泡的都不一样。   “这是新品种。”苏枝儿解释道。   “哦。”瑶雪虽然疑虑,但还是捧着茶去了。   屋内,郑峰坐在老太太下首处,沉默地听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年纪大了,每天念叨的只有一件事,“你也成婚三载了,绸儿那边还是没动静吗?”   “不急。”郑峰声音淡漠。   “怎么能不急?你看看隔壁庆国公家,那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老太太急啊,急着抱曾孙子。   郑峰如老僧入定般抬手接过瑶雪手里的茶,照常打开,还没喝,就被扑过来的茶香熏了一脸。   茶碗里,那茶水浓郁到几近泛出黑色。   郑峰:……老太太这是抱不到曾孙子就要毒死他吗?   郑峰把茶盏放下,抬眸朝瑶雪看一眼。   他是觉得茶水古怪才会多看瑶雪一眼,不想这一眼却被老太太看到了。   老太太露出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安定,你屋子里是不是也该添人了?”   安定是郑峰的字。   郑峰没说话。   老太太继续道:“你如果不嫌弃,我这老婆子就给你挑几个送过去?”   郑峰站起来,“绸儿近日里身子不好,怕是要闹。”   郑峰的老婆叫李绸儿,同样出生定远侯府,是定远侯的掌上明珠。因为从小身子弱,所以家人宠爱至极。   就算是嫁入了承恩侯府,也依旧保持着那副骄纵脾气,有一点小事就喜欢责打下人,并且只要发现有什么小丫鬟对郑峰有意,便想着法儿的折磨人。   女主瑶雪在成为郑峰的小妾后着实吃过她的苦,最后是在郑峰的授意下换了给李绸儿的药,然后才让李绸儿“因病去世”了。   郑峰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妻子,他娶她只是政治联姻关系,他需要定远侯府的兵权。   等他将兵权拿到手,定远侯府没用了,李绸儿自然也没用了。   是死,是活,跟他自然没有关系了。   狠,真狠。   一日夫妻百日恩,日日床头睡床尾滚的,还能眼不眨的说一句,“天凉了,李氏该喝药了。”   女主瑶雪也狠,而且还聪明。   十分明白的拿捏住了男主对定远侯府的心思,在被李绸儿欺负的时候忍气吞声,在发现男主造反的事情后又能镇定自若的跳出来替他搭好踏板,解决李绸儿。   啧啧啧,太狠了,这两个人,真是配谁都不对,只有你们两个在一起才是绝配!   面对这样的狠人,苏枝儿选择敬而远之。   -   老太太深知李绸儿的脾气,虽然她知道郑峰是故意把李绸儿搬出来的,但也没办法。   这件事只有郑峰自己想通了,要纳了,小丫头才能真正入他的院子。   因为只要郑峰自己点头答应了,就算李绸儿再闹,孙猴子也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闹不出风浪来。   最关键的是,老太太看出来郑峰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算了。   不过老太太还是存着私心的,她对瑶雪说,“外头天热,你拿把伞送送安定。”   “是。”瑶雪去取了伞送郑峰出门。   女子一袭浅绿夏衫,脸上只施淡妆,夏日炎热之际,身上却半点汗也没有出,冰肌玉骨,清丽惑人。   她素手执伞,走在郑峰半步远后,略吃力的替他撑着。   因为郑峰实在是太高了,走路又快,所以瑶雪不得不小碎步跑着跟,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你回去吧。”郑峰抬手接过瑶雪手里的伞柄。   瑶雪神色一顿,白皙面颊上浮出一点因为小跑步所以透出来的红晕。   “可是老太太让奴婢送您到翠竹轩……”   翠竹轩是郑峰住的地方。   “不必了。”郑峰转身,背对着瑶雪,“天气热,回去吧,别晒伤了。”   男人语气冷淡,瑶雪面颊上的薄红却突然更上一层楼。   她站在那里盯着郑峰高大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唇。   这样年轻有为又身份高贵,还挺拔俊朗的大公子哪个丫鬟不芳心暗许,白日做梦呢? 第2章   第二天傍晚时分,苏枝儿开开心心的准备恰晚饭,就被瑶雪逮住了。   “苏枝儿,赵嬷嬷让我们出去采买些过几日荷花宴要用到的东西。”   过几天就是承恩侯府一年一度的荷花宴,大家都忙得飞起,作为院子里头的大丫鬟,苏枝儿和瑶雪也是很忙。   这些贵夫人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折腾点什么雅集、宴会的。   “哦。”苏枝儿懒洋洋起身,临走前把盘子里的懒宅美食绿豆糕用油纸包了准备带在身上吃。   老太太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克化不动,侯府夫人为了表示孝心就特地在这座院子里开辟了一个小厨房。   苏枝儿有闲钱,总是去小厨房溜达,给点小钱,让师傅们做点好吃的。   像这个绿豆糕就是她去求的,这绿豆糕跟她们平时吃的没什么不同,只在光秃秃的糕面上用朱砂画了点东西。   瑶雪不知道那是什么,两点,一曲线,看着像是一个笑脸,另外还有哭脸,愁脸,怒脸什么的。   因为新奇,所以小丫鬟们喜欢的紧,争着抢着吃,就连因为夏日炎热不怎么吃东西的老太太也跟着吃了好几块,如果不是赵嬷嬷劝着不让用,怕积食,老太太估计能一个人干掉一整盘。   没有吃晚饭,就只能带点绿豆糕了。   -   苏枝儿跟瑶雪一起出了府。   白日里太热,街上都没什么人,到了晚间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出来摆摊,乘凉。   苏枝儿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集市,她新奇至极,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   瑶雪看着一会儿买个冰糖葫芦,一会儿往自己身上挂个小首饰的苏枝儿,黛眉越皱越深,“我在这里取首饰,你去那边拿衣裳吧,是老太太常去的长意阁。”   长意阁是金陵城内有名的连锁成衣铺子,遍布整个大周,类似于现代的私人订制,没有点门路的人是约不到的。   “哦。”苏枝儿也逛得差不多了,她顺着瑶雪手指方向走进暗巷。   金陵城内暗巷很多,又窄又小,曲曲绕绕,不熟悉地形的人一定会被绕晕,比如苏枝儿。   苏枝儿站在黑乎乎的暗巷里叹气。   她忘记了,原身知道路,可是她不知道路,谁知道这个巷子有这么多分叉路,她凭着感觉走了一段路,不仅没走出去,反而越来越深。   苏枝儿蹲在地上吃完了一串冰糖葫芦,正准备再找找路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音。   她眼前一亮,“有人吗?”   终于能出去了。   苏枝儿朝着声源走去,因为巷子里实在太黑,所以她根本就看不清眼前那堆东西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垃圾?垃圾后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什么?   “狗吗?”苏枝儿眯眼努力的看,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坨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叫了出来,“汪汪汪……”   “原来真的是狗啊。”苏枝儿嘟囔了一句,在身上摸索起来,什么都没摸到,只摸到一块绿豆糕。   “狗儿,我把绿豆糕给你,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好不好?”   苏枝儿没养过狗,不过她朋友养过,听她朋友说,她的狗聪明至极,不仅听得懂人话,还能用宠物交流按键跟她沟通,简直就是成精了!   郑峰受了伤,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躲在暗巷里。   暗巷内不通风,他身后是个卖酒的铺子,酒香四溢,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气。他只等着外面搜查的人过去了再说,不想竟听到有人过来。   脚步沉重,晃晃悠悠,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   只是路过。   郑峰这样想着,手里的匕首却依旧握得很紧。   巷子里太黑,郑峰看不清她的面容,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他缓慢放松自己的呼吸,他听到少女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一股夏日里独有的慵懒气息,有点熟悉,想不起来。   少女凑近,身上甜腻腻的满是糕点的味道。   “狗儿,狗儿,狗儿?”少女一叠声的叫他,郑峰沉默了一会儿,又汪一声。   “呐,往我左边走你就叫一声,往我右边走你就叫两声。”少女晃悠着手里的绿豆糕。   郑峰:……她还真以为狗能听懂人话。   “往左边,还是右边!”   郑峰叫了两声。   “右边呀!”少女欣喜不已,把绿豆糕朝他一扔,就朝右边跑了。   郑峰:……真的信吗?   -   苏枝儿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她成功找到了铺子,还拿到了私人订制。   “你怎么这么慢。”虽然如此,但女主瑶雪还是不满意苏枝儿的消极怠工。   “巷子里太暗,我迷路了。”苏枝儿抱着布匹,嘴里嚼着新买的蜜饯,“幸好我在巷子里碰到一只认识路的狗,它给我指了路。”   瑶雪:……   “你要不要去巷子里看看它?”   瑶雪:……   瑶雪没有搭理苏枝儿的胡言乱语,两人一道回了府。   -   瑶雪作为一只勤劳女主,对老太太的事情非常上心,甚至可以说做到了事必躬亲。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去不远的花园里替老太太收集露水。   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要吃药,需要用什么清晨的露水啦,几年的雪水啦制药。苏枝儿反正是搞不懂的,不过瑶雪都将其一一记在心上,把老太太伺候的比自己老母亲都好。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太太才会格外看中瑶雪,在想着给郑峰弄个小妾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瑶雪。   虽然舍不得如此乖巧贴心的瑶雪,但老太太更希望瑶雪能为郑峰诞下子嗣,让她抱上曾孙子。   瑶雪拿着瓶子在花园里收集晨露,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一偏头,正看到郑峰踉跄着翻墙而入。   “大公子?”瑶雪面露吃惊。   郑峰一顿,他显然没想到这里有人。   “你……”瑶雪闻到郑峰身上的血腥气,她的面色霎时白了,“您受伤了?”   郑峰站直身体,摇头,“没事。”   瑶雪咬唇,上前一步,鼓起勇气,“我送您回去吧。”   郑峰偏头看她,小娘子拿着玉瓶站在那里,正抬头看他。   男人视线下移,看到她手里的玉瓶。   “这个是……”   “是老太太制药的晨露。”   郑峰颔首,“你有心了,”顿了顿,他又道:“别告诉别人。”   瑶雪聪明,当然明白郑峰的意思。   她郑重点头。   -   今日,孝顺的大公子照旧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是面色有点白。   苏枝儿照旧要给大公子煮茶,她随便抓了几把扔进去,把煮好的茶递给瑶雪。   瑶雪端着茶过去正堂,时不时偷偷瞧郑峰一眼。   郑峰第二次看到这古怪的茶,皱眉,忍住,没喝。然后一偏头,看到老太太身旁摆着的绿豆糕,神色一顿。   那绿豆糕上有古怪的符号。   “那个是……”郑峰一向话少,更别说是主动问话了。   老太太兴奋道:“你说这个?是个小丫鬟想出来的,我瞧着新奇,就多吃了几日。”   “哪个小丫鬟?”郑峰状似不经意的问。   老太太笑了笑。   她本来没说苏枝儿的名字就是怕这安分了几日的小妮子故态萌发,没曾想自家这个沉默寡言,就连她这个做奶奶的都看不透心意的大孙子居然会感兴趣。   老太太视线一转,看到站在旁边的瑶雪,抬手道:“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瑶雪微微睁大了眼,她绞着一双手站在那,却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头。   郑峰看向她,淡淡点头,似乎失了兴趣,“哦。”   -   这日探望过后,极希望抱曾孙子的老太太又让瑶雪出来送郑峰。   瑶雪跟在郑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   突然,走在前面的郑峰问她,“喜欢狗吗?”   瑶雪一愣,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温婉笑容,“我,我怕狗,小时候被狗咬过。”   “哦。”郑峰点头,不再说话。   马上要出老太太的院子,瑶雪突然近前几步,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塞给郑峰,然后鼓起勇气道:“大公子,这是回春堂的金疮药。”   回春堂是金陵城内最有名的药堂。   郑峰面色变了变,却很快恢复,他颔首,说出来的话却让瑶雪瞬间白了脸,“下次不必做这样的事。”   瑶雪多聪明一个人啊,立刻明白了郑峰的意思。   郑峰在做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瑶雪虽然不知道郑峰在做什么,但她明白,她触到了他的禁地。   “……是。”在郑峰冰冷的视线下,瑶雪低头,小脸惨白。   -   苏枝儿正在吃老太太剩下的枣泥山药糕。   天气太热,这枣泥山药糕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了。老太太觉得浪费,就让小丫鬟们分着吃了。   苏枝儿坐在美人靠上吃糕点,远远看到瑶雪白着一张小脸回来。   嗯?不是去送情郎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瑶雪姐姐,我替你留了两块。”有小丫鬟平日里跟瑶雪关系好,专门替她留了两块枣泥山药糕。   瑶雪摇头,“你自己吃吧。”说完,瑶雪突然抬头朝苏枝儿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就回了自己屋。   苏枝儿不明所以。   她得罪女主了?没有吧?难道就因为她吃了三块枣泥糕,女主却只有两块?不会这么小气吧?   -   吃完了枣泥糕,苏枝儿正准备吃晚饭,就被她妈叫了出来。   为什么每次都不能等她把饭吃了再说?你们书里人就不用吃饭喝水拉屎了吗?   “枝儿呀,成了。”老母亲抓着苏枝儿的手两眼放光。   苏枝儿:???   这是院内僻静一角,灯色昏暗,如果不是别人告诉她这是原身的老母亲,苏枝儿差点认不出来。   主要是太不像了。   老母亲生得很普通,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从脸骨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姿色平平。   真的不像,原身是像她爸吧?   一般来说都是女肖父。   苏枝儿赞同地点头,就见面前的老母亲眸中光色更甚,“今晚丑时,我替你留门。”说完,老母亲就急匆匆走了,仿佛只是一个来告诉她任务的NPC,完全没有一点属于母女之间的亲情展示。   苏枝儿:……到底要让她干什么?还有丑时是什么时辰?   学渣苏枝儿一脸迷茫,然后决定不搭理这个NPC,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没办法,又没有手机,而且承恩侯府作为豪门贵族,作风严谨,一定不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因此,苏枝儿除了吃,就是睡,还能干嘛呢?   -   苏枝儿打着哈欠起身,照旧挂在美人靠上蹭主屋里吹出来的凉风。   那边,孝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又来请安了。   只不过,二公子郑濂那张风流倜傥的脸上红红点点的全部都是被蚊子咬出来的包。   郑濂生得俊美,跟郑峰不是一个类型,他既会说话,又舍得花钱,活还好,深受小丫鬟们的喜爱。   可现在,他这张脸居然跟猪头没什么区别。   啧啧啧,真可怜,大概是昨天晚上不知道又跟哪个貌美小丫鬟钻了草丛吧。   郑濂作为古代海王,池塘里养了很多鱼。除了承恩侯府的,还有外头的。什么青楼妓馆,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等等。   他胡闹惯了,老太太一直就想着要给他娶个能耐的正妻管着。   这个想法盘旋在脑中多月,今日乍然一看到郑濂的猪头脸,老太太立刻就怒了,“你又去哪里鬼滚了!”   郑濂赶忙告饶,“老祖宗冤枉啊!孙儿这是半夜去替您采莲藕,被蚊子咬的。”   老太太皱眉,不太相信。   郑濂赶紧让自己的小厮把新鲜莲藕端上来。   那小厮一本正经,“这是我家公子给老太太连夜挖的藕。”   老太太半信半疑。   郑濂指天发誓。   郑濂并没有说谎,这还真是他挖的藕。   昨夜,郑濂按时赴约,等了一个时辰却没等到娇俏小娘子,反而被蚊子咬成了猪头。   二公子怒从心中起,暴走之际不甚跌入荷花池,好不容易爬上来,发现手里拽着半截藕。   “难得你有孝心。”老太太让赵嬷嬷将藕收起来,然后又提起让郑濂娶正妻的事。   郑濂哪里舍得自己的单身贵族生活,连连摆手就逃了,留下郑峰一个人独自面对老太太的催曾孙子紧箍咒。   -   大公子来了,苏枝儿照旧要煮茶。   其实她也好奇的尝过一口自己煮的茶,太他妈难喝了,也不知道这大公子是不是受虐狂。   苏枝儿煮茶一直是一个人,郑濂看到守在茶室门口的瑶雪,避开她,从窗户翻了进去。   苏枝儿正在等茶开,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害得我好苦啊!”   苏枝儿一扭头,看到一张凑近的猪脸,吓得花容失色,“猪啊!”   郑濂:……   瑶雪听到里面的声音,问,“苏枝儿,怎么了?”   “没事。”   瑶雪并不想管苏枝儿,她还在想着昨天的事。   她似乎是惹了大公子厌恶……   -   茶室内,苏枝儿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想起来这位是二公子。   “您,要喝茶?”   “喝茶?”因为外面有人,所以郑濂说话的时候也压低了嗓音,“你觉得我现在喝得下茶吗?”   喝不下茶?苏枝儿想了想,把身旁装着绿豆糕的盘子递给他,“那要不,吃点绿豆糕?”   “苏枝儿。”男人恨得咬牙,“女人欲擒故纵确实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可如果过了,反而会得不偿失。”   苏枝儿:???她就给个绿豆糕,怎么就欲擒故纵了?还得不偿失了?她还舍不得给呢。   苏枝儿自己塞了一块绿豆糕进嘴。   郑濂看她吃得面颊鼓起,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明艳至极,忍不住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正好茶好了,苏枝儿倒了一碗出来。   外头的瑶雪算好时辰敲门。   苏枝儿朝郑濂看一眼,郑濂要脸,恶狠狠瞪她一眼,“本公子再给你一个机会,今晚还是老地方。”话罢,郑濂一把抢过她的盘子,拿着那盘绿豆糕翻窗走了。   苏枝儿:……   她似乎有点懂了,这位二公子居然是她的……偷情对象吗?   -   今日的茶照旧古怪至极,郑峰没喝,出来的时候碰到自家弃兄先逃的二弟郑濂,正拿着一盘绿豆糕在吃。   郑峰随意瞥一眼,双眸瞬时顿住。   上面的符号让他觉得熟悉至极。   “哪里拿的?”   “茶室。”郑濂话罢,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郑峰一向知道郑濂的荒唐,他皱眉道:“是该找个人管管你了。”   “大哥,”郑濂不服,“怎么连你也这样。”   郑峰目不斜视往外去,郑濂跟上来,瞥到痴痴望着郑峰的瑶雪,脸上露出笑来,“大哥,这么一个大美人倾心于你,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初见到瑶雪时,郑濂很是感兴趣,甚至于他没有拒绝苏枝儿贴上来,就是因为想着这小丫头能替他将瑶雪约出来,却不想……郑濂眯了眯眼。   现在,郑濂对瑶雪已经一点都不感兴趣了,他要先收拾这个小妖精!   那边,郑峰皱眉,“别坏了姑娘家名声。”   郑濂嗤一声,“一个丫鬟罢了。”   有什么名声。   郑濂又想起茶室里那个明媚的小妖精,哼,以为欲擒故纵这样的把戏对他有用吗?   真是幼稚。 第3章   苏枝儿没有攀高枝的念想,尤其那个人还是个海王。也没有安全措施,谁知道会不会有病啊,咦~   苏枝儿赶紧把茶室消了消毒,然后一日三餐加下午茶,晚上安安稳稳躺上自己的小床床睡觉觉。   翌日,整整熬了两夜,还喂了整整两夜野蚊子的郑濂脚步虚浮的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皱眉看他,“又去挖藕了?”   郑濂:……   老太太又问,“藕呢?”   郑濂说,“吃了。”   老太太:……   老太太当然不信郑濂是去挖藕了,她觉得这个二孙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定要管管了。   老太太决定上强硬措施,开始给二孙子找对象。   那边,郑濂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安排终身大事,他盯住了苏枝儿。   “本公子突然想吃藕,你,去给我挖。”刚刚煮好茶的苏枝儿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吃块糕点,就被郑濂给堵住了。   苏枝儿歪头,“二公子,我是老太太的丫鬟。”   “所以呢?”郑濂冷笑一声,“你一个奴婢,敢不听我的话?”   苏枝儿:……这该死的封建主义堪比奴隶制社会。   行吧。   “奴婢去吩咐厨房做……”   “不。”郑濂阴测测的打断苏枝儿的话,“我要你亲手挖。”   苏枝儿:……   明白了,她的情夫来为难她了。   而且看起来非常像是欲求不满。   “苏枝儿,是你先撩的我,现在却又不想了?呵,本公子是你想撩就撩,想抛就抛的吗?这世上只有本公子甩别人,还没有人敢甩本公子呢!”郑濂猛地逼近她,阴沉着脸说出这番话。   苏枝儿忍住,没说,“你看,现在不就有了吗?”这句话。   面对封建邪恶势力,她选择屈服。   -   夏天日头极大,幸好那个荷塘旁边有树。   苏枝儿挽起裤脚,踩着绣鞋,就那么下了水。   二公子领着一众小妾、丫鬟,搬了一张躺椅坐在那,悠闲地看着苏枝儿挖藕。   苏枝儿:……腐败的资本主义。   郑濂看着在池塘里热得香汗淋漓,小脸被晒得通红的苏枝儿露出快意的笑。   一旁的小妾贴心的替他喂过来一颗葡萄。   郑濂潇洒地摇着折扇,张嘴,把葡萄吞进去,然后……卡住了。   小妾还在柔情似水的给郑濂剥下一颗葡萄,一抬头,发现自家二公子面色涨得跟猪肝一样,配上那满脸蚊子包,更像猪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怎么了?”   郑濂伸手去抓喉咙,又使劲拍胸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动静太大,苏枝儿扭头看去,看到郑濂的样子。   小妾哭着嚷,“二公子被葡萄噎住了!”   噎住了?   苏枝儿看着二公子周围的小妾、丫鬟们乱作一团,却没有一个人会海姆立克急救法……好吧,这是古代,没有这种东西。   苏枝儿淌着泥水从荷花池里出来,努力地拨开人群。   眼尖的小妾看到苏枝儿,赶紧把她拦住,“你要干什么?”   苏枝儿没理她,却不想这小妾猛地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这小妾是故意的,她就是看不惯苏枝儿的狐媚样。   苏枝儿皱眉,一把甩开那小妾,快速走到郑濂身后,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抱住他。   “快放开二公子,你要干什么!”   众人围拢过来,苏枝儿赶紧下手。   郑濂一怔,还没反应,只觉腹部被重击几下,他猛地咳嗽,喉咙里的葡萄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苏枝儿也被这些小娘子们拽开了。   “住手!”郑濂嘶哑着嗓子把苏枝儿从女人堆里捞出来,他看到她脸上被抓出的血痕,还有胳膊上的掐痕。   苏枝儿肌肤白,又嫩,平日里磕着碰着都显得清晰,更别说是别人故意虐待。   郑濂成日里厮混女人堆,哪里不明白这些女人的招数。   他只是不喜欢管而已,再说了,看一堆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也挺快意。   可现在,他却真的生气了。   “二公子,你看看她,把人家抓得好痛。”那个领头的小妾柔弱无骨地攀附到郑濂身边。   郑濂神色平静地低头看她,捏起她的胳膊。   小妾得意的朝苏枝儿看去,脸上笑容还没完全舒展,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胳膊就断了。   小妾的面色瞬时惨白,她惊声尖叫起来,“啊!”   苏枝儿也被吓到了。   她后退一步,想走,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还被郑濂的另外一只手拽着。   “就是这只手喂的葡萄?”郑濂笑着,神色却是冷的。他抬脚,把小妾踹进了荷花池子里。   瞬时,剩下的小妾和丫鬟们都惨白着脸闭上了嘴,谁都不敢再多话,甚至恨不能把呼吸都闭起来。   苏枝儿看着在荷花池里挣扎的那个貌美小妾,突然想起来了。   郑濂虽然看似是个风流公子,但身为承恩侯府的二公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风流公子?   他的阴毒,比起郑峰来只多不少。   而且不巧,这个人还是个男二。   作为男二,自然是为女主痴,为女主狂,为女主“哐哐哐”的撞白墙。   夏天日头大,苏枝儿折腾了一晌午,再加上被郑濂这一手徒手掰断小细胳膊吓到,只觉眼前发黑,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郑濂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朝身旁的丫鬟们横一眼,“还不快去请大夫!”   -   苏枝儿是在一个陌生房间里醒过来的。   屋内被装饰的很漂亮,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什么花瓶,挂件,屏风一堆叫不出来名字,一看就知道能拍卖出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东西。   这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房间。   “你醒了?”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枝儿立刻警惕起来。   郑濂从屏风后绕出来,穿了件墨绿色的绸子衫,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地摇着扇子,看向苏枝儿的眼神复杂又饶有兴趣。   苏枝儿分明在他眼中看出了一句话。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苏枝儿:……大事不妙。   “时辰不早,奴婢该回去了。”苏枝儿起身,套上自己的绣鞋就要走,不想却被郑濂用扇子拦住。   上好的象牙骨扇,抵着苏枝儿的细腰,成功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倾身过来,似笑非笑,“你救了我的命,就不想要一些赏赐吗?”   苏枝儿咽了咽喉咙,偷偷看一眼郑濂风流出色的脸,“想。”   郑濂脸上笑意变淡,眸中厌恶之色顿出。   他就知道,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   “要什么?”郑濂收回了自己的扇子,语气冷淡下来。   苏枝儿赶紧道:“想让您离我远一点。”   郑濂:……   郑濂看到满脸诚恳之色的苏枝儿,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幻听了。   “你再说一遍。”   苏枝儿叹息一声,“二公子,从前是我年纪轻,不懂事,我现在明白了,您高高在上,就是那天上的天鹅,我就是那池塘里头的淤泥,我配不上您。”苏枝儿觉得自己十分诚恳的祈求这位腹黑男二远离自己,奔向属于他的女主。   可是男二不愿意,他甚至因为惊奇,所以差点发出夹子音。   “你再说一遍。”   苏枝儿:……这位二公子是鹦鹉吗?   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   苏枝儿最后总结,“二公子,奴婢高攀不上您。”说完,苏枝儿赶紧提裙跑了,就像身后有狼在追。   郑濂:……   郑濂真是第一次碰到在自己面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女人了。   哪个女人看到他不急吼吼地贴上来?   郑濂越想越气,一转头看到桌子上的葡萄,想起今天少女从后面抱住自己的温暖。   郑濂早就身经百战,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今天的拥抱格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他也说不上来。   就是……不一样。   -   苏枝儿觉得很糟,非常糟,糟糕透顶了。   郑濂似乎看上她了。   时不时就让自己身边的丫鬟给她送贵重的珍宝首饰,虽然苏枝儿都没要,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苏枝儿知道,这是郑濂最常用的追人手段,就跟现代有钱人追小女朋友一样,不都喜欢送包包,送别墅,送车车什么的嘛。   糖衣炮弹是永远的神。   而面对对糖衣炮弹完全不感兴趣的苏枝儿,郑濂的兴趣更加大了。   他看着眼前一件件被送回来的珍稀物品,冷笑一声。   如果不答应,那一定是钱花的还不够多!   除了糖衣炮弹,郑濂每天还对苏枝儿进行精神压迫。每日过来请安的时候一定要特意路过茶室看她一眼。   苏枝儿:……她脸上又没花。   因为郑濂的“偏爱”,所以最近不仅众人看她的视线变了,就连老太太都对她产生了明显的敌意。   “听说是苏枝儿不知廉耻,自己勾引的二公子的。”   “是啊,我听说那天晚上她从二公子院子里头出来,连身上的衣裳都换了呢。”   那日里,苏枝儿晕过去后,在郑濂的院子里醒过来,身上的衣裳确实被人换了。   对于这件事,苏枝儿也是如鲠在喉,不过鲠着鲠着她就不在意了。   。   作为一名有思想的新女性,肉体只是皮囊,精神属于灵魂。   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这样一想,苏枝儿心情又舒畅了,再多吃一点肉吧,最近厨房里做的樱桃肉实在是好吃的一绝啊!   作为南方人,她实在是爱甜肉爱得痴迷。尤其是那种甜肘子,就算是饭量不大的她一顿也能干完。   -   最近后院里关于苏枝儿和郑濂的风言风语特别多,郑濂不是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在等苏枝儿自己憋不住来找他。   可他一连“路过”茶室好几日,那人就跟没看到他似得。终于,郑濂自己先憋不住了。   他站在茶室边的房廊下,透过大开的窗户朝苏枝儿看去。   少女正在煮茶,炉火边她的脸被热得透出几分绯红,汗湿的乌发贴着面颊,露出一双眼。那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偏瞳仁又黑,平添楚楚稚气。小巧的鼻翼,丰润的唇,鹅蛋尖的下巴,莹白的肌肤,好一个绝色佳人。   郑濂不记得从前的苏枝儿长什么模样,她总是带很浓的妆容,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可眼前的少女未施粉黛,却一眼让他看入了神。   郑濂不禁看得有点久。   苏枝儿煮完茶,一起身,就看到了身后的木头人。   苏枝儿:……   “二公子?”见到主人家,还是打个招呼吧。   苏枝儿越坦荡,郑濂就越心闷。   “你,”他盯着少女身上轻薄的夏衫,恶意突起,“你知道那日晚间,是谁给你换的衣裳吗?”   “哦,是谁?”苏枝儿微扬了扬眉。   郑濂脸上笑意更甚,“是本公子。”   “哦。”苏枝儿毫无反应,只是点头。   郑濂被她噎住。   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反应吗?   “你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郑濂咬牙。   为了给她脸,他特意挑了没人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她却半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家名声!   浪荡!   她听到了,她又不是聋子。   “苏枝儿,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郑濂见过太多的女人,他认为这是苏枝儿的手段,可偏偏,偏偏他被她影响了。   苏枝儿懒懒看他一眼,“不在意。”   郑濂气得攥紧手中折扇,怒极反笑,“很好,苏枝儿,你会后悔的。”话罢,男人转身朝前走。   他路过立在茶室前的瑶雪。   瑶雪垂眸行礼,郑濂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看到她。   瑶雪看着郑濂怒气冲冲的背影,面色有点难看。   她是不喜这位风流二公子的,只不过郑濂却似乎对她颇有意思,还派小丫鬟来打听,虽然中途被苏枝儿截了胡。   瑶雪对这件事本来并不在意,可现在……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嫉妒。   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郑濂本来应该是围着她转的。 第4章   郑濂的报复来的很快。   这一日,苏枝儿正准备用晚膳,就被老太太身边的赵嬷嬷喊了过去。   赵嬷嬷虽然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但这次明显还怀揣了敌意。   苏枝儿看着今天晚上的鸡腿饭,有点舍不得。   为什么总是在她吃晚饭前喊她,就不能再慢一点吗?   “快点。”赵嬷嬷催促。   苏枝儿最后望一眼鸡腿饭,跟了上去。   老太太坐在罗汉塌上吃茶,看到苏枝儿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慢悠悠的继续吃茶。   苏枝儿站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脚都站酸了。   她小心翼翼的偷偷动了动脚,没想到刚刚一动,老太太就突然抬头看她。   苏枝儿赶紧低头站好,就跟看到了幼稚园园长一样。她隐约觉得,自己这养老院怕是待不下去了。   “你跟隐思的事我都知道了。”老太太慢悠悠开口。   隐思是郑濂的字。   “你愿意到他那去吗?”   “不愿意!”老太太话音刚落,苏枝儿就立刻接上,因为声音太大,所以唬的老太太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打翻。   苏枝儿略尴尬地咳了一声。   老太太年纪大了,确实禁不住吓。   “为什么不愿意?”幸好,老太太十分稳得住。   苏枝儿一脸迷惘的反问,“为什么要愿意?”   老太太被问住了。   她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不愿意去。   本来嘛,老太太觉得这小蹄子整日里勾搭公子们,让她很是厌恶,想着若是她应承了,郑濂那边也确实想要的话,那就送过去吧。   她是了解自家二孙子的,图个新鲜罢了。   可没想到这小娘子拒绝的这么彻底。   这下子,老太太有点不淡定了。   “你是觉得我家隐思配不上你?”   苏枝儿:……   “奴婢不是,奴婢没有。”   “哼。”老太太心气顺了,又问一遍,“你真的不去?”   苏枝儿坚定摇头,“不去。”   老太太朝她摆手,“罢了。”   苏枝儿赶紧在赵嬷嬷的瞪视下溜了。   赵嬷嬷看着苏枝儿那小腰扭得跟水蛇一样,再看那张狐媚子脸,心中不喜,“老太太,留着这丫头始终是个祸害,她不愿意去二公子那,难不成是打着大公子的主意?”   老太太却道:“郑峰那边她若是能打上主意,我倒还真是要谢谢她呢。”   -   自从苏枝儿在老太太处明确拒绝了给郑濂当第不知道第多少房小妾后,后院里的风言风语终于渐渐止住了。   可另外一拨流言又随之而起。   说苏枝儿看不上二公子,看上大公子了。   苏枝儿:……她不是,她没有,你们血口喷人!她连那位大公子眼睛、鼻子都没看清楚呢!   在苏枝儿用力的申辩下,流言变成了,“苏枝儿觉得大公子的眼睛、鼻子尤其好看。”   苏枝儿:……累了,毁灭吧。   -   “大哥,听说老祖宗院子里头有个小娘子看上你了?”郑濂摇着扇子,语气里难掩一股酸气,“还说你的眼睛、鼻子特别好看。”   哪里好看了?像这样不知道疼人的冰块脸,有他好吗?他腆着脸去问老祖宗要人,居然被她拒了!   郑峰从来不关心这种风月之事,只道:“那位要从皇庙里出来了。”   郑濂面色微变,坐直身体,“他的病好了?”   “不知道。”郑峰皱眉,手里拿着刚刚收集到的情报,“他去年入的皇庙,这十八年来一直住在东宫内,除了东宫和皇庙里面的人,谁也没见过他。”   “圣人孩子多数夭折,只剩下这么一个,自然爱护的很。”顿了顿,郑濂神色略沉,“我听说他脾气暴戾,比起圣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郑峰嗤笑一声,“毕竟是父子。”   “我们此次荷花宴可要请这位太子爷来?”   “请自然是要请的,只是来不来却不知道了。”   “圣人年纪大了,太子也已经十八了,是时候该入手朝堂之事了,圣人不可能将这位太子殿下藏一辈子,大哥,你说对不对?”   “嗯。”郑峰低低颔首,眸色阴沉。   -   明日就是承恩侯府一年一度的荷花盛宴,齐聚金陵城内名门望族,皇亲国戚。   老太太的院子里头也忙碌的紧,小丫鬟、老婆子们都忙得脚不点地,只有苏枝儿一个人趴在美人靠上发呆。   赵嬷嬷素来看不惯她,当即过去呵斥,没想到这小蹄子猛地把脸转过来,把赵嬷嬷差点吓出心脏病。   “苏枝儿,你的脸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苏枝儿摇头,一脸苦涩。   只见她原本白嫩面颊之上遍布小红疙瘩,密密麻麻,挤得跟芝麻大饼似得,完全看不出昔日那份妖娆妩媚。   赵嬷嬷第一眼震惊,第二眼幸灾乐祸,“哟,你这不会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吧?”不知道想起什么,赵嬷嬷突然皱眉,“你吃苹果了?”   苹果?   “吃了。”苏枝儿点头。   赵嬷嬷震惊地瞪大眼,“你对苹果过敏,你忘了?”   常日里苏枝儿有多爱美就有多厌恶苹果,为了她,老太太这个院子里头基本没出现过苹果这种东西。   虽然老太太也不爱吃就是了,毕竟苏枝儿一个丫鬟也没这么大的脸。   过敏?她不知道啊!每天一个小苹果不是营养标配吗?难道她前几天身上开始起小疹子不是因为夏天太热起了湿疹,而是因为苹果过敏!!!   “你这……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苏枝儿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个?”   苏枝儿摇头,“一篮子。”   每天一个小苹果,可不就要一篮子吗?   赵嬷嬷:……   怪不得发的这么厉害,居然整整一篮子!   “你虽然是过敏,但这副模样也不能伺候老太太了,先去把病养好,我让你老子娘来领你回去。”   赵嬷嬷巴不得苏枝儿赶紧走,立刻就让小丫鬟去把苏枝儿的老子娘喊了来。   她老子娘跟另外一个老嬷嬷轮班当守门人,正睡得憨实的时候被小丫鬟带过来,说让她领苏枝儿回去。   老子娘一脸懵逼的被领过去,一眼看到苏枝儿的脸,吓得魂飞魄散。   “谁,谁把你害成这样,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苏枝儿:……她只是过敏,又不是过世。   -   经过一番解释,她这不是被人谋害,而是自己作死后,苏枝儿终于跟着她的npc老子娘回去了。   她老子娘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住在侯府下人房里,环境跟老太太的顶级养老院当然是不能比的。   “你说说你,荷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却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有呀,我听说二公子亲自去跟老太太要的人,你怎么不应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难不成还想着那位大公子呢?”   “大公子是什么人物,哪里是你能高攀上的。”   老子娘一路走,一路絮叨,苏枝儿大概听明白了。   原身活成这样,也有一大部分是因为她老子娘的家庭教育吧。   “你知道这次荷花宴上会来多少达官显贵吗?我可是听说连那位太子爷都要过来!”   太子爷是什么概念呢?大概就是总统他儿子吧。   她这老子娘也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让她的丫鬟女儿,一个奴籍女婢去勾搭太子爷。   好吧,这是在小说里,反派总是显得智商不足。   “你看看,我连药都给你买好了。”老子娘关上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一脸的遗憾。   药?什么药?不会是……那种药吧!   苏枝儿冷不丁想起她的结局,就是在荷花宴上勾引太子,然后被做成了人皮灯笼。   不是吧!!!幸亏她干了一篮子苹果,不然就要被剥皮了!感谢贪嘴,救我狗命。   “你说说,现在你这张脸还能干什么?”老子娘嫌弃的上下打量苏枝儿,突然话锋一转,“其实这药吃了后神志不清,看不清脸也没关系,关了灯嘛,女人都一样。”   苏枝儿:……我感谢您八辈子祖宗。   哦,不对,现在也是她祖宗了。我感谢我八辈子祖宗。   “娘,我想通了。”苏枝儿一把握住她娘的手,“我想嫁个老实人。”   对不起老实人。   “你说什么?”王氏没听清楚。   苏枝儿解释道:“娘,我想通了,您替我找一个小厮嫁了吧。不用大富大贵,只要人好,能吃饱饭就行。”   苏枝儿知道,她被郑濂看上了,郑濂此人虽然喜好美人,但从来不碰有夫之妇。虽然苏枝儿还想多当几年单身贵族,但形势比人强,她现在只能选择早早嫁人,避开这只腹黑男二。   她不知道郑濂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按照原剧情,这位男二为了女主可没少干缺德事。   “枝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为难你?”王氏一脸的不可置信,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利欲熏心,一心攀附富贵的女儿突然变身高洁靓女,要走寻常路了。   “我,累了。”苏枝儿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只觉坑坑洼洼仿佛月球表面。   王氏却因为苏枝儿的这三个字和这张月球表面的脸联想到一串溜的阴谋诡计,猛地一下抱住苏枝儿大哭起来,“都怪你爹死的早,娘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谁都欺负咱们娘俩。”   “你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娘知道,你都是为了争口气。枝儿呀,你过得太苦了,娘也是不忍心,可每每劝你都不听,如今你能想开,娘很高兴。”   苏枝儿望着王氏哭红的眼,心尖霍然一疼。   她想,疼的是苏枝儿,不是她。原来苏枝儿变成这样,是因为小时受到太多欺辱和白眼,所以才会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的吗?   她嫉妒女主也是因为女主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虽坏,但也可怜。   “嗯,娘,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的。”代替苏枝儿。   -   老太太心善,念着苏枝儿,让赵嬷嬷替她请了承恩侯府的医士来看。   那医士给苏枝儿包了药,让她每日煎服吃两次,还有外敷的粉末,用水和了糊在脸上。   其实苏枝儿不止是脸,身上也是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晚间,她褪了衣衫,只剩下小衣,让王氏将外敷的灰色粉末混了水抹在身上,那粉末干涸之后窸窸窣窣往下掉。   虽然麻烦,但效果不错。   翌日清醒,苏枝儿身上的红疙瘩消退下去一些,虽然依旧很严重,但起码在好转。   我大中医,永远的神。   -   闷在屋子里一天,苏枝儿有点受不住了,主要是王氏做的东西太难吃了。   苏枝儿万分想念老太太的小厨房。   “枝儿呀,今日是荷花宴,娘当值,你自个儿待在屋子里头别乱跑。”   “哦。”苏枝儿答应了,等王氏一走,立刻揣着自己的小私库绕去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头打牙祭。   今日荷花宴,老太太不在院子里,就连瑶雪一等大丫鬟都去了宴上伺候。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小丫鬟,还有看管小厨房的嬷嬷。   嬷嬷与苏枝儿相熟,跟她的银子更熟。   “这脸还没好?”嬷嬷低头瞧她。   苏枝儿用面纱蒙了脸,生恐大半夜的把人吓到。   “唔,”她含糊应一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在小厨房里头看开了。   那嬷嬷笑了,“要吃什么?”   苏枝儿想了想,问,“嬷嬷你会烧烤吗?”   嬷嬷:……这小妮子这段时间惯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折腾她这把老骨头。   嬷嬷把厨房留给了苏枝儿,自己去补觉了。   苏枝儿:……行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枝儿当然不会这么大胆的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烧烤,她拿了必备的调料和新鲜蔬果肉食,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   这个地方是苏枝儿最近在承恩侯府内找到的非常偏僻的一块地皮,从上面杂草丛生的程度上来说,起码已经几个月没有人来过了。   苏枝儿熟练的架起烧烤架,开始烧烤。   所谓的烧烤架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炉子而已,里面放了碳火,上面置了个镂空的铁架子,就变成了烧烤架。   夏夜,烧烤,啤酒……没有啤酒。   一点都不完美。   苏枝儿想了想,起身出了小天地去拿酒。   有时候人类的口腹之欲就是这么让人无法理解,就是现在,非常想喝酒!   -   承恩侯府大宴正盛,各处都很忙,苏枝儿本来想走近路,却不想忘记了自己并非原装货这件重要的事   她,又,迷,路,了!   大家都在前头帮忙,这里鲜少有人,苏枝儿左右转转,突然看到前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穿了件素净的白衣,卷曲的黑发披散到腰间,背对着她立在房廊中,头顶是一盏新制的红纱笼灯,飘出氤氲光色,照亮一角。   苏枝儿略走近一些,看到那人脚边凝聚着的一滩血。   那滩血大概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蔓延在两脚之间。   那人低着头,依旧有血珠子不停地砸在那滩血上面。   受伤了?   苏枝儿绕过去,走到那人侧边,先是注意到他极瘦的身躯,再看到他掩在黑发之下那极白的肌肤。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淌,滴滴答答,一小部分浸入雪白的衣襟,一大部分砸在地上。   那是一个少年,青丝遮了半边脸,面庞笼在暗色里,虽如此,但依旧能看到他俊秀立体的五官。   他睁着眼,细长的眼睫往上翘,视线盯着那滩血,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   有夏风起,吹起少年身上轻薄的衫子,那宽大的袖摆下,少年胳膊细瘦,上面遍布青紫痕迹。   苏枝儿一愣,再想仔细看,那宽袖却已经落下。   虽然只看了那么一眼,但苏枝儿已然确定少年身上有淤青。承恩侯府虽是高门大户,但除了李绸儿骄纵些,其余主子一般都不会随意苛责下人。   苏枝儿猜测,这少年难不成是今日荷花宴上某位贵人带过来的下人?   那些有钱有势的就喜欢折腾人,尤其是像这样貌美的小仙男。   苏枝儿自顾自的替少年圈上被虐待儿童的符号后,心中顿时母爱泛滥。再者,就算是作为一个纯路人,看到有人陷入困境,上前礼貌的问候一句也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因此,苏枝儿提裙上前,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神色怔忪,像是陷入了某中幻想癔症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枝儿。   “喂?”苏枝儿轻唤他。   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被自己的鼻血吓傻了?   苏枝儿微微踮脚,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少年的两侧鼻翼。   呼吸突然被堵住,少年猛地抬眸,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落到她脸上。   少女戴着面纱,从头顶罩下,尽数遮住肌肤,只能隐约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刷着黑乌乌的眼睫正在看他。   “啪”的一声,苏枝儿的手被少年拍开。   她吃痛收回手,少年挺直背脊站在那里,黑发贴在脸上,配上这身白衣和头顶的灯笼,整个人显得阴气森森。   苏枝儿却不在意,受虐小可怜有点警惕性是很正常的咩。   “你看,你不流鼻血了。”少女声音甜软娇俏,隔着一层面纱,更显得朦胧而温软,半点没有攻击性。   鼻血似乎真的止住了。   少年呆呆的,缓慢伸手,手背擦过鼻下。   那殷红的血被擦开,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像晕开的朱砂红。   “我有帕子。”苏枝儿取出帕子递给少年。   少年没接,苏枝儿恍然大悟,“前面有水,你跟我来。”说完,她率先走出两步,回头一看,少年还在盯着地上的血滩看。   那双眼一眨不眨,连带着眸子似乎都被印成了红色。   “走嘛。”她伸手牵住少年的宽袖,轻轻一扯,带着他往前面去。   少年很瘦,轻飘飘的像一朵云。苏枝儿带着他穿过房廊,走了一段路后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天地。   这里有个活泉眼,很小一滩,从石头里冒出来,年常日久,打磨出一个凹陷进去的石盆。   苏枝儿将人带到石盆边,把帕子打湿递给他。   少年蹲在那里,盯着石盆里面的水看。   怎么有点傻?   苏枝儿索性替他把脸擦了……职业性又犯了。   湿漉漉的帕子按在脸上,少年动了动眼睫,却没有反抗,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伺候。   苏枝儿尽职尽责的替少年把脸擦干净,借着自己插在石盆旁边的一盏小灯笼,终于看清楚少年的脸。   这是一张高级厌世脸。   皮肤苍白,睫毛卷翘,下眼睑颜色略重,像抹了一层阴影。因为瞳孔的孔仁比正常人小一些,所以眼神比正常人看起来更有攻击性,也使得整张脸透出一股生人勿近之感,带着天然凛冽的气质。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枝儿才发现刚才她以为被光色影响的少年的眸子,居然真的有点红。   难道眼睛都被打充血了?   苏枝儿心里一惊,脸上便露出三分怜悯。   -   周湛然的头很疼,从他看到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又来了。   第一滴血落下,顺着唇瓣往下淌,滑过脖颈,浸入衣襟。   第二滴血落下,砸在房廊的地砖上。   随后是第三滴血,第四滴血……周围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下,周湛然虽然神思混沌,但他能清晰看到他们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恐。   就好像看到了人间恶鬼。   他的身体开始僵硬,潜藏在心底的暴虐之气跟着那血,像泄开了的洪,马上就要爆发。   突然,有人叫他,“喂。”   听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碰他?别碰他!   “前面有水。”   什么水……他被人扯住了,拉着往前走。   发病前,他总有一段时间的恍惚,在这段时间里,那些伺候他的老奴们就会赶紧消失,谁也不敢出现,谁也不会出现。   湿漉漉的帕子被按在脸上,冰凉的水顺着脖颈往下淌,一直凉到了心间。   周湛然心中那股无法控制的毁灭欲突然销声匿迹。   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擦好了。”   周湛然低头,看到泛着水晕的石盆,他的脸被打散,看不清轮廓。 第5章   苏枝儿真心觉得这个被自己牵过来的少年有点傻,虽然长得贼拉好看,但就是真的特别傻。   等一下,难道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老实人?   没错,没错,男人傻点才可爱,尤其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傻点才不会被人惦记,也不会惦记别人,比如女主。   这不是苏枝儿危言耸听,在这本小说里,但凡是个齐头正脸的,没有人不会被女主的万人迷属性吸引。   什么年轻首辅,清俊竹马兼职王侯女婿,一剑封喉锦衣卫之类的,反正都会变成女主的裙下臣,为了女主成为皇后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甘心备胎。   苏枝儿如醍醐灌顶,觉得此少年乃天降甘霖。   看装扮……苏枝儿看不懂。   看脸!她知道,超好看!她可!   如果苏枝儿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会把现在垂涎美色,分不清人跟狗的自己暴打一顿,然后扯着自己的耳朵使劲吼,“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爸爸!”可惜,苏枝儿在爱心泛滥的同时早已色欲熏心。   “你,吃了吗?”心态改变了,苏枝儿面对少年的态度也更加和蔼亲切。   她选择了国人最喜欢的打招呼方式来开始彼此的零距离交流。   少年偏头瞧她,半张脸遮在黑发中,看不清脸上神色。   苏枝儿取出自己私藏的绿豆糕递给他,“吃绿豆糕吗?”   “这是笑脸。”她把绿豆糕一字排开,“这是哭脸,怒脸,哀脸。”   苏枝儿只带了四块,喜怒哀乐。   少年没见过,略显惊奇,他伸出纤白的手,慢吞吞拿了一块,也不吃,就那么放在手里把玩,白细指尖戳着那绿豆糕上的笑脸。这种动作配上他的高级厌世脸,由他做出来,有股诡异的萌感。   不过少年戳了很久,也没吃。   “你不喜欢吃绿豆糕吗?我还带了其它的。”苏枝儿觉得自己跟老妈子一样。   不过没关系,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老祖宗是不会骗她的!   “这是土豆蔬菜丸子。”正宗的婴儿辅食……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吃就行了!   “你尝一个。”苏枝儿将油纸包递给他。   少年歪头,神色古怪地看她,像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一样的人。   哦,确实从来没有。   那些人只会怕他,怕他发疯,怕他杀人,从来也不会对他笑。   仿佛他是怪兽,魔鬼,恶犬。   少年双眸之中沁出一股猩红,那红占据眼白,更衬得那对瞳仁漆黑幽深,犹如淬毒的蛇目。   “尝一个嘛。”小娘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在撒娇。   那小丸子被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少年身体略僵,被硬塞开了嘴。   丸子小小的,按照标准,一口一个的量。   少年张嘴,咬一口,小小的,斯文秀气,像女孩子似得那么轻轻一抿。   土豆丸子香糯的口感在口腔里流连,少年颤了颤眼睫,然后又咬一口,这口就比较大了,不过也只是吃了这么两口,他就不吃了。   挑食?   苏枝儿顿时觉得这小孩这么瘦的第二原因是挑食。   被人虐待还挑食!你都被人虐待了你就不要挑食了啊喂!好吧,这是人家的自由。   她就是觉得……好娇气。   不过看在脸的份上,忍了。   说到脸,苏枝儿看着少年这一头黑发,有点忍不了,她的职业病又开始犯了。   少年的黑发披散下来,卷卷的,像海藻。这就是传说中海藻般的黑发吗?可如果不是她提前点了灯笼,怕是要被他这副鬼模样吓到。作为她班上的小盆友,绝对不允许你披头散发!   “我给你梳发吧?”苏枝儿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梳子。   笑话,小仙女当然要时刻保持自己的美貌了。   她的强迫症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的脑袋里已经冒出几百种发型了!   怕少年拒绝,苏枝儿立刻凑上去抓住了他的头发。   早起鸟儿有虫吃,主动的女人有小仙男泡。   她明显感觉到少年身体微僵。   害羞了,嘻嘻嘻。   她也有点害羞。   苏枝儿其实是个母胎单身狗,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撩汉这种事情网络上那么多攻略,她看的那么多言情小说都是假的吗?苏枝儿本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他,好像是,嗯……一见钟情了?   少女娇羞JPG。   少年的头发又细又软,跟她班上的小盆友一样。   苏枝儿先替他梳通,梳的时候犯了职业病,哼起了小儿歌。毕竟有小宝宝不是那么喜欢梳头发的,这个时候的苏枝儿为了哄人就会唱歌。   幸好,她未来的老公比小盆友好哄多了,除了身体有点僵硬外不吵不闹,非常乖巧。   苏枝儿发挥了自己幼稚园老师的职业特性,给少年编了一个灯笼辫,然后将剩下的一股脑束成马尾。   侧边的灯笼辫五股梳到马尾上,更显出周花花的少年气质,也让他多了几分飒爽英气,比起之前孱弱阴沉的样子不知道好看多少。   少年人还是要有点精神面貌才招人疼的嘛。   “好了。”苏枝儿梳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摸完才发现自己又职业病犯了。   这是你未来老公,不是你未来小孩。   克制,克制。   “没带镜子,不过真的很好看。”苏枝儿非常满意地点头。   其实主要还是少年脸生得好,不管怎么梳都好看。   “好看?”少年声音微哑的接话。   这是苏枝儿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淡色的少年音,耳朵都要怀孕了!   “对啊,你现在很好看。”苏枝儿声音清脆悦耳,比林子里的鸟叫声都让人觉得舒心。   少年伸手去摸头发,有点呆呆的样子。他五指纤细,白玉一般,细瘦腕子上的佛珠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晃悠。   不仅是头顶,似乎就连发丝都沾染上了少女温暖甜腻的气息。   一根一根,顺着青丝钻入他的肌肤。   苏枝儿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红了脸,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爷青回!   这种相貌,放在现代,妥妥的校园男神,娱乐圈颜值天花板啊!   为了避免自己的如狼似虎把人吓到,苏枝儿决定给彼此一点空间,正好时辰不早,她娘要换班回来了,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看少年还站在那里,便跟他道:“荷花宴要连开三日,这三日我都在这里。”偷懒。   “你想要吃的,可以来找我。”   -   苏枝儿走后,有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奔过来,一眼看到少年,终于松下一口气,白着脸战战兢兢道:“公子,您怎么来这了?”说完,中年男人突然发现少年的发型,下意识睁大了眼。   他伺候少年十五年,最了解他不过。   他这位主子最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头发。今日晨间宫娥给他梳发,这位主子不知道为何又心情不好,只斜斜瞧了那宫娥一眼,宫娥便吓得跪地磕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都是老宫娥了,手法都是一样的,捏着那头发丝就跟捏着自己的命似得,从来不敢出错,可架不住自家主子脾气不好。   阴晴不定的,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中年男人走近,发现这发梳得怪异,虽怪,但配上自家主子这张脸却是难得的好看。   “这是哪位巧手……”   少年拿着手里的绿豆糕举到中年男人面前,成功将中年男人剩下的话止住了。   只见那绿豆糕上面的笑脸被戳得多了一个坑,少年屈膝,单臂抱着膝盖坐在大石上,空落落的衣裳被夜风轻吹起,他将脸搁在膝盖上,歪头跟中年男人,道:“笑。”   中年男人:……   男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少年皱眉,“丑。”   中年男人:……对着您,谁要是能笑出来,不是傻子就是智障。   不不不,就算是傻子跟智障瞧见您都得吓得尿裤子。 第6章   苏枝儿回到屋子,她娘正换班回来,还给她带了好吃的,并跟她说今天自己听到的八卦。   “今日荷花宴来了许多金陵城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过呀,最厉害的还是那位太子殿下!那可是太子殿下呀,居然亲自来了咱们承恩侯府,你娘我是没福气见到了,不过听说生得眉星剑目,俊朗非常。”   苏枝儿听着她娘的絮叨,直觉大夏天的自己身上冷的紧。她用力抱紧了自己的皮,并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口大鸡腿。   她死也不会跟那种疯子粘上关系的。   她可是要嫁给老实人的。   她娘还在畅想如果自己年轻个二十岁,一定要趁着这种好时候嫁入豪门。畅想完,她看到一眼苏枝儿的脸,又开始叹息。   苏枝儿哪里不明白她娘还怀揣着几分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意思,可惜她自己没意思了,她娘也没有强求。   苏枝儿吃饱喝足就去睡了,她一向随遇而安惯了,一沾枕头就睡。   第二日,外头闹哄哄的,几个小丫鬟缩在一处说话,言语间满是惊慌恐惧。   苏枝儿捧着半个大西瓜靠窗听八卦,就听那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   “听说昨晚上,吴府门前都被挂上了好几件人皮,血淋淋的流了满石阶……”   “是谁干的呀?天子脚下,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能是谁,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小丫鬟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他哪里怕别人知道,他就怕别人不知道,一大早上就让锦衣卫挂去了。”   苏枝儿突然觉得嘴里的西瓜不香了。   “还有呢,还有呢,我还听说那人是锦衣卫当场就地剥的,嘴也没堵,就那么生嚎着被……”小丫鬟自己说着,吓白了脸。   苏枝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西瓜,再也吃不下了。   “那圣人不管吗?”   “管!怎么不管,圣人说定是吴府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直接就把吴府给抄了……”   熊孩子都是被狗家长溺爱出来的,这位太子殿下变成这样跟这位圣人脱不了关系。   苏枝儿听完八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在屋子里坐了一早上,中午按时午睡。   这次,她虽然睡着了,但梦里却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白皮灯笼,被挂在一座清冷肃穆的殿门前,有宫女、太监在她下面来来回回的走,头也不敢抬。   苏枝儿想,如果是她,她也不敢抬头,谁知道会看到什么呢。   一觉睡醒,苏枝儿满头大汗,她觉得是自己在梦里挂太久,累到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梦里的样子,雪白朦胧,漂亮极了。   虽然她死了,还被做成了灯笼,但她依旧是一盏美人灯。   -   苏枝儿难得有点忧愁,连饭都少吃了一碗。   她娘王氏道:“你是该少吃点,都胖了。”   苏枝儿:……   苏枝儿低头看自己,虽然才十五,但身段却是极好的。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   这苛刻的世界呀,就算到了古代也没有逃脱减肥的命运吗?   为了逃避这可怕的世界,苏枝儿晚上又去了她的小天地,等她的小仙男。   她到的时候,少年还没来,苏枝儿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了一会儿,四周虫鸟鸣叫,她将脸贴在膝盖上,静静的等。   她想着,他会不会是不来了?为什么突然有点惆怅呢?   少年顶着昨天晚上苏枝儿替他梳好的头发,悄无声息的出现时,苏枝儿正准备回去。   苏枝儿:……吓她一跳,大半夜的就不能换件粉衣服吗?非要穿白的?   “坐嘛。”苏枝儿又高兴起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大石头。   少年慢条斯理地坐过来,然后掏出那四块绿豆糕,其中那块笑脸已经被戳没了。   少年把笑脸绿豆糕递给她。   苏枝儿:……笑脸修复员吗?您今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块绿豆糕吧?   隔了夜,这么热的天,绿豆糕已经不能吃了。苏枝儿随手摘了一根草,捏出三点,按在绿豆糕上,又是一个新笑脸。   少年拿过去,继续戳。   苏枝儿:……她的老实人兼小仙男不会是有自闭症吧?   “你是做什么的?”苏枝儿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小心试探。   少年手里拿着那块绿豆糕,心情似乎不错,愿意搭理她的样子,“养大猫。”   哦,养猫的,畜牧业?   “在哪里养猫?”   “锦衣卫。”   哦,她未来老公是在锦衣卫养猫的,也算是……铁饭碗?   “你爹娘就你一个孩子吗?”   “嗯。”   独生子,不错不错。   “家里……穷吗?”她是不是太直白了?   “嗯。”   没关系,没关系,有这张脸在,就算是倒插门也没关系。   “我们承恩侯府对待下人一向宽厚,如果你那边呆不惯,我让我娘问问管事,帮你在侯府里找份差事,你觉得怎么样?”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真是太机智了!   说完,苏枝儿突然发现自己的花痴心理暴露的太明显,她生怕吓到小仙男,赶紧补充,“我娘一向乐于助人惯了,就看不惯别人受苦。”   尤其是像你一样的小仙男。   “哦。”少年点头,同意了。   苏枝儿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你,相信我?”   听到少女这么问,少年却反而透出几分无辜的迷惘,“相信?”   “对啊。”   少年眉眼轻动,呢喃自语,“相信,相信……”   真的有点傻……算了,就冲着这张脸她都能多吃三碗饭!再说了,傻成这样,她要不接盘,还指不定便宜了谁呢!   虽然大部分都是苏枝儿在说,但她却难得觉得惬意。   她仿佛突然被打开的话匣子,面对着这个不知道底细,素不相识的少年,她对着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你知道太子吗?”   少年戳着绿豆糕的手一顿,“嗯?”   “就是那个太子,剥人皮的那个……”苏枝儿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开始冒冷汗,“他杀人就杀人,直接杀就是了,居然剥皮……我跟你说,我今天下午睡觉的时候做梦,自己被剥了皮挂在一个什么宫殿门口……”   四周黑漆漆的,苏枝儿说着就害怕,往少年身边靠。   少年体虚,身子凉寒,苏枝儿被冻得一哆嗦,然后又觉得好爽。   这就是夏天的自冷空调吗?   “剥皮,不好吗?”少年居然冒出这样的话。   “又不是猪!剥什么皮!不对不对,猪也不剥皮。”苏枝儿当即差点跳起来,说出来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我不行,反正我不行,我绝对不行。”她极力否定,还要说三遍强调。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吐出一个音,“哦。”   少年不喜欢说话,苏枝儿平日里也少话,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有一堆话要说。   她把自己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的生活流程都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伸手摸到自己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这脸坏得真不是时候。   “其实我,长得很漂亮的。”也不是苏枝儿自夸,原身确实长得漂亮。不过在穿书前,她也长得不差。   少年看她一眼,敷衍道:“漂亮。”   苏枝儿:……   苏枝儿选择转移话题。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多久,直到苏枝儿被蚊子咬得不行不行的了,她才恋恋不舍的表示要走了。   她又掏出一样东西塞给少年,“这是药油,涂伤口的,你多揉揉。”   少女虽戴面纱,露出的肌肤上面也像是小红人似得一片疙瘩,但胜在一双桃花眼魅惑动人,犹如夜空灿星。   “那个,明天你还来吗?”少女扭捏娇羞。   少年捏着绿豆糕,指尖戳到那个笑脸,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来。”   苏枝儿笑了,觉得自己的池塘里终于入了一条鱼。 第7章   第三日,荷花宴继续。   苏枝儿她娘回来的时候看到苏枝儿那张脸,登时又是一声叹。   “你知道老太太身边那个大丫鬟瑶雪吗?”   当然知道。   苏枝儿点头。   她娘继续,“那个丫头呀,光昨日就有好几个公子的小厮来问我,让我帮着打听情况呢。”   正常,万人迷光环嘛。   “枝儿呀,你真的只是想嫁个普通小厮?”王氏再次试探。   其实苏枝儿能理解王氏的意思,虽然她确实希望自己女儿好,但她也希望女儿能给她争气。   瑶雪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她被诸多公子哥瞧上,难免引起旁人的嫉妒之心。或许有比瑶雪更幸运的,可瑶雪却是离王氏和苏枝儿最近的那个最幸运。   陌生人的幸运,王氏和原身或许还能扯个笑脸,酸溜溜的说句羡慕,然后照常过自己的日子,反正他们也瞧不见。   可瑶雪的幸运却让他们觉得打脸,那种近在咫尺的攀比和变化,让他们心中生恶。   可怕的不是陌生人的幸运,而是身边人的幸运,那种不由自主产生的恶,你恐惧它,你害怕它,你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它依旧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折磨着你。   原身没有斗过自己心中的恶,她被这股恶控制住了,她变得不像自己,狰狞可怖犹如一只怪物。   幸好,苏枝儿是个没心没肺,特别喜欢随遇而安的人物。   “嗯。”她点头,非常郑重的跟王氏道:“是的。”   她只要小仙男就好了。   -   天热,苏枝儿装了两个梅子饭团,剁碎的梅子肉被捏在白嫩嫩的饭团里,里面塞了一点油条,上面撒了一点脆芝麻。   一共三个,她偷吃了一个,味道很不错。   苏枝儿揣着饭团准备去找她的小仙男,为了早点到达,她选择了走近路。   那里是个园子,略偏僻,略荒败,平日里没什么人,可偏偏今天不巧,她碰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濂。   郑濂一身酒气,拽着苏枝儿的腕子将她拉到了假山石内。   那假山石蜿蜒一片,里头是挖空的,还置了一全套石头圆桌矮墩,苏枝儿就这样被郑濂掐着腰放到了那石桌上,双腿悬空,一脸惊愕。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男人说话的时候不住喷着酒气,脸上泛起明显酒晕,一袭紫色长袍,更衬得整个人风姿玉朗,翩翩风度。   “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苏枝儿努力伸手想隔开郑濂,却不想男人手劲极大,掐着她的腰怎么都不肯放。   “芙蕖,你的腰真细。”男人凑上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苏枝儿:……借酒装疯?   别人不知道,苏枝儿可知道这位二公子是个千杯不醉,常日里装得喝不了几盅酒,实际是在伪装,为的是尽职尽责的将自己好色浪荡的名声传播出去。   “二公子,奴婢不是芙蕖。”苏枝儿只得解释,可男子根本不信。   “怎么蒙着脸?给二公子瞧瞧。”   好吧,给你瞧瞧。   男人伸手去扯苏枝儿挂在脸上的面纱。   这个面纱是她自制的,跟发饰连在一起,扯不下来,能掀上去,并且掀上去后就跟头纱似得很漂亮。   “往上。”苏枝儿生恐这位二公子把她面纱弄坏了,赶紧自己撩开了。   看到小娘子如此主动,郑濂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定睛一看,愣了。   面前这张麻子脸是真的吗?   郑濂不信,他伸手使劲地擦拭苏枝儿的脸,尤其是小红疙瘩聚集的地方。   苏枝儿的面颊被他擦得火辣辣的疼,小娘子没忍住,叫了一声,“疼。”   不是装的,竟是真的!   “你以为做到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男人突然发怒。   苏枝儿真是不知道他怒从何来,她长一脸小红疙瘩都惹到您了?   其实让郑濂恼怒的是她非在欲擒故纵,而是她竟真的不愿意给自己做妾,甚至自愿折磨到如此地步!   男人的面色阴沉下来,在苏枝儿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道带着酒气和胭脂香的宽袖遮住了她的脸,然后将她使劲往下一推。   苏枝儿有点懵,不知道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呵,”隔着一层宽袖,她听到郑濂的轻笑声,虽是调笑的语气,但仿佛带着无限冷意,“芙蕖,今日二公子跟你玩些不一样的。”   苏枝儿:……她大概看出郑濂的计划了,他想墙上?   苏枝儿脸上被盖上了宽袖,那宽袖极大,几乎遮蔽半个身体。   而她上本身被按倒在石桌上,她的眼前黑乎乎一片,她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看不到脸都一样吗?她要不要反抗一下?正常人都会反抗一下的吧?可人家是二公子,不管她反抗不反抗结局都是一样的吧?   正在苏枝儿纠结的时候,那边郑濂却是什么都没干。   他看着被自己盖着宽袖遮住面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女人,突然就没了兴致。   “你……为什么不反抗?”   郑濂心中有太多疑问,而这些疑问被指向一点,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或许都是苏枝儿的阴谋,她的野心太大了,她不只是想要当他的妾,她还要他的心!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男人突然间想明白了少女的野心,他松开她,脸上又添厌恶。   苏枝儿一愣,脸上的宽袖滑开,她恍惚睁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郑濂。   假山石内太黑,郑濂负手站在那里,苏枝儿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   好懵。   苏枝儿呆呆坐起来,问郑濂,“二公子,你结束了?”她把面纱放下来,“好快哦。”   郑濂:……   “苏枝儿,你一定会让你来求着我做妾的。”男人眯眼威胁。   苏枝儿惊讶,“呀,二公子,你认得我了?”   郑濂:……   男人甩袖而走,怒气冲冲,甚至还踩踏了园子里不少花花草草。   苏枝儿:……花花草草又没惹你。   男人走了,苏枝儿赶紧从石桌子上蹦下来,刚刚绕出假山石,突听得前面传来狗吠之声。   狗!   苏枝儿怕狗,尤其是大型犬。   虽然她朋友养了狗,但她确实是怕的,每次只敢稍微逗逗,连摸一下都不敢。她总是觉得狗的眼神很可怕,长满了锋利牙齿的嘴巴也很可怕,那种属于动物的凶性在苏枝儿的幻想中放大,导致她自我产生了恐惧。   苏枝儿的身体一瞬僵硬起来。   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正奔来一条尖脸长耳,腰细腿长的狗,脖子上套了个项圈,跟哮天犬似得浑身漆黑,矫健非常。   苏枝儿想跑,可是她知道不能跑。   如果她跑起来了,这狗一定会跟着她跑,它会以为她在跟它玩。   怎么办?   等一下,这狗好像在追什么人?   苏枝儿正想仔细看的时候,那个被狗追得从房廊拐角处出来的人影突然朝她扑了过来。   像是慌不择路的那种。   苏枝儿被扑倒在地上,那个人影压着她,她还没看到扑倒她的人是谁,就见那只狗四蹄乱飞,猛地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   “不不不,你你你,别别别……”苏枝儿吓得嘴都瓢了,她巨怕狗!感觉那狗嘴一张就能给她咬断一条腿。   苏枝儿吓得不行,抬手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然后自己就地一滚。   那狗从两人中间穿过,因为没有控制住势头,所以在地上连滚十几圈,“咚”的一下撞到墙上。   苏枝儿:……劫后余生JPG。   “旺财!”一道娇俏女声传来。   苏枝儿想,原来全天下的狗真的大部分都叫旺财啊。   “呜呜呜……”旺财委屈的呜咽,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女主人瘦弱的怀抱里哭泣。   苏枝儿从地上爬起来,身边的人也跟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她这才发现,刚才朝她扑过来的人是瑶雪。   那边,少女牵着尚在嘤嘤嘤哭泣的狗过来。她穿了件鹅黄色的衫子,因为面色不好,所以那衫子衬得肤色有些许泛黄。   “你是谁?”好事被人搅了,李绸儿很是不爽。   “奴婢苏枝儿,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苏枝儿行万福礼。   “原来是你。”李绸儿上下打量用头纱遮脸的苏枝儿,冷笑一声,“两个贱蹄子。”   苏枝儿:……   虽然苏枝儿不认得这位口出脏言的小姐是谁,但她感觉到了天然的敌意和气势,再看瑶雪那副眼眸含泪,欲落未落却不敢反抗的小白花模样,这位小姐明显身份地位不低。   “来人。”小姐一挥手,四周突然窜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人一个,把苏枝儿和瑶雪给提了起来。   “带回翠竹轩。”   -   翠竹轩,顾名思义,就是很多竹子的院子。   古人欣赏竹子高洁,因此很是喜欢这种碧翠碧翠,凤尾森森的感觉。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夏天蚊虫太多了吗?   苏枝儿和瑶雪一齐跪在院子里,她的膝盖磕在硬实的地砖上。那地砖大概是白日里晒多了,烫呼烫呼的。周围还有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蚊子,幸好,她有面纱。   “我早听说老太太院子里头有个叫瑶雪的,生得楚楚动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李绸儿手里拿着鞭子,绕着瑶雪走了一圈。那鞭子抵在瑶雪脸上,轻轻磨蹭。   女主的肌肤一般都吹弹可破,稍微碰一下就能红肿青紫数日。瑶雪也不例外,那粗糙的鞭子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且很快红肿起来。   苏枝儿下意识抽了抽脸,觉得脸疼。   她现在大概知道这位小姐是谁了,翠竹轩,养狗,旺财,女主子,这不就是男主郑峰那位被药死的前妻李绸儿吗?   炮灰相见,分外亲切。   苏枝儿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平心而论,李绸儿是好看的,只是因为常年服药,所以身子亏欠,显得面色不好。若是身子康健,定然也是一枚明艳少妇。   不是说喝药不好,而是她喝的是毒药啊!□□,平日里看不出来,日积月累,却能让身体越来越亏的那种。   从李绸儿入承恩侯府那日起,她的药中就被加入了这么一味毒。至于此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就不多说了,当然只能是野心勃勃的男主了。   而女主瑶雪给她的那碗药,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怜呐可怜。   苏枝儿不禁摇头,那边,李绸儿本没注意到苏枝儿,突然见她摇头,便伸手一把扯开了她的面纱,然后用灯笼一照。   苏枝儿被近在咫尺的灯笼照花了眼,她下意识闭眼,再睁眼,就听到身边李绸儿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丑?”   苏枝儿:……是的,玷污您的眼了。   李绸儿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苏枝儿,可看到她这张脸后,立刻就将全部火力都聚集到了瑶雪身上。   一个丑丫鬟,一个漂亮丫鬟,就算是炮灰女配也知道选谁糟蹋。   苏枝儿再次感谢那一篮子苹果。   李绸儿身为郑峰的妻子,在承恩侯府内也有一点眼线。最近,她的眼线报告,郑峰与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一个叫瑶雪的丫鬟十分亲近,老太太还说要把瑶雪送给郑峰做妾。   这还得了!没有一个狐媚子能逃脱李绸儿的魔爪。   李绸儿立刻要抓人,不过她还有点脑子,知道寻找合适的时机。   她趁着荷花宴这样的时候,郑峰一等人要陪客无法脱身,而她仗着身体不好,不用出席,就牵着狗出来作恶……啊呸,抓小妖精了。   李绸儿瞄准的是瑶雪,苏枝儿是顺带。   李绸儿也听说过苏枝儿,那些流言什么的,说她喜欢郑峰的眼睛、鼻子。   虽然这种事情在承恩侯府内很常见,只是证明了她老公的魅力四射,但李绸儿不喜欢那么多人惦记她老公,她把苏枝儿一起抓过来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旺财没有被拴起来,它围着苏枝儿左左右右地转。   苏枝儿害怕,往瑶雪身边靠。   瑶雪作为林黛玉身体类娇弱女主,虽然跟苏枝儿跪的时间一样长,但她似乎马上就要晕倒了。   旺财不住的朝苏枝儿拱,“你身上藏了什么?”李绸儿眼尖,一把扯过苏枝儿挂在腰间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布包,里面藏着两个饭团。   李绸儿打开,率先闻到一股梅子香味,酸酸的,在夏天这种炎热到没胃口的时候光光只是闻到就觉得非常开胃。   入了夏后,李绸儿就没有胃口,整日里最多只能吃上两碗粥和一点瓜果,其它的就不想碰。   身体不好,还不想吃,怎么不要病?   可这会儿,李绸儿看着手里的两个饭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汪汪汪!”旺财前爪跳跃,十分想吃。   李绸儿看一眼苏枝儿,掰开饭团,递了一半给她,“你吃!”   苏枝儿:……   她伸手,接过饭团咬一口。   李绸儿见她吃了,自己也咬上一口。   夏天的冷饭团,不甜不腻不油,里面还夹着开胃的梅子。李绸儿一口气吃完,然后把剩下的那个也吃了。   苏枝儿吃得慢,李绸儿吃完后还盯着她手里的那点子饭团。   苏枝儿:……   “小姐,您怎么敢乱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从小伺候李绸儿的奶嬷嬷非常着急。   李绸儿舔了舔唇,又吃上一口小丫鬟递过来的热茶润喉,吩咐嬷嬷道:“让她们跪着,我不说起,谁也不能起。”   苏枝儿觉得自己这一个半饭团大抵是喂了狗。   -   不知道跪了多久,苏枝儿的膝盖和双腿都没了知觉。   她想动一动,站在她身边的嬷嬷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并警告性地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苏枝儿妥协了,怂了。   可她身边的瑶雪却倒了下去。   嗯?   “唰”的一声,逮住机会的嬷嬷手里的鞭子立刻朝瑶雪挥了过去,表情狰狞堪比容嬷嬷。   苏枝儿赶紧避开,生恐扫到鞭子尾巴。   不是她没有同事爱,实在是她爱不来,女主是她能爱的吗?不是!只有女主娇娇弱弱身处险境,男主才会出现对她实施史上最玛丽苏英雄救美啊!她就不要瞎掺和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低哑声音响起,穿透半座庭院,隐藏着怒气。   来了!   苏枝儿赶紧端正跪好,努力的当一名没有存在感的吃瓜群众。   院子门口,男人身穿靛蓝长袍,神色隐怒,大踏步行来。郑峰本就面容俊朗,因此这股怒色更显得他整个人威势逼人。   苏枝儿明显感觉自己身边的嚣张嬷嬷们都缩了脖子,开始表示恐惧。   英雄救美的场面终于要出现了吗?   男主回来了!她有救……啊不对,女主有救了!能不能顺便救救她?   “大公子。”那拿着鞭子的嬷嬷没想到郑峰会突然回来,她镇定的对身旁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小丫鬟赶紧奔进了主屋。操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苏枝儿再看瑶雪,刚才那嬷嬷一鞭子着实没有留力气,瑶雪素白的衣衫上明晃晃留下一道血痕,几乎能看到绽开的雪白皮肉。   太狠了吧。   幸亏刚才没扫到她。   苏枝儿心有余悸,悄悄往后面躲了躲。   吃瓜也要保证自身安全。   别人有男主熏疼,她可没有。别人有女主光环,挨一鞭子有上等好药,作者一句话就能丝滑不留疤,她也没有,呜呜呜。   女主伏在地上,清泪缀在清丽面庞之上,冷汗几乎浸湿衣衫,她惨白着一张脸咬紧唇瓣,下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好一朵倔强小白花。   “安定,”那边,李绸儿娇笑着出来。她明显上了妆,将憔悴的面色掩盖过去,衬出十分娇俏明媚来。   她上前挽住郑峰的胳膊,仿佛没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夫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郑峰立在苏枝儿和瑶雪身后,视线略过两人,没回答李绸儿的话,反而询问道:“怎么回事?”   平常李绸儿教训丫鬟,郑峰从不插嘴,可这次他不仅插嘴、插手,似乎还是抛下宴会专门回来的。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李绸儿的面色变了变,眼神不着痕迹的沉下来。   “什么怎么回事?”李绸儿装傻。   “你这是在干什么?”郑峰低头看向李绸儿,满脸冰霜。   李绸儿翘了翘唇,“教训丫鬟呀。”   “他们是老祖宗的丫鬟,若是犯了错,理当由老祖宗教训。”郑峰说完,他身后跟出来一个嬷嬷,不是别人,正是赵嬷嬷。   苏枝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嬷嬷去把这位大公子请了过来。   “老祖宗年纪大了,有些事情难免力不从心,我只是代管一下。”李绸儿不肯松口,视线如刀子一般从瑶雪身上划过,“怎么,夫君不会是心疼了吧?”李绸儿仰头看向郑峰,神色倔强之余能看到眸中隐隐闪动的泪花。   作为一名痴迷炮灰人设,李绸儿是爱郑峰的,不然她也不会要嫁给他。毕竟按照她的身份和定远侯府的地位,现在无名无分,大概只是继承一个侯府爵位的郑峰于她来说,除了表面身份的匹配和那张脸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   因此,李绸儿是下嫁。   虽然是下嫁,但因为郑峰不爱她,所以她过得很不高兴。   可作为痴情人设,李绸儿就算不开心,也要抱着,“我只要能嫁给他,我自己就觉得幸福”的傻逼人设兀自欢喜。   “你是孙媳,不可逾越。”郑峰虽强硬,但还是给李绸儿留了几分脸面。   这肯定不是看在莫须有的夫妻情分上,而是定远侯府的面子上。毕竟为了爽感,炮灰就是用来打脸的,男主也只会对女主特殊相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绸儿也知道今日这件事不能善了。她垂眸朝苏枝儿和瑶雪看一眼,脸上突兀显出笑来。   苏枝儿心尖一抖,觉得这笑怎么都不怀好意。   “夫君,你只能带一个走。”李绸儿伸出一根手指,从郑峰眼前转到苏枝儿和瑶雪面前。   来了,经典的二选一吗?她这只炮灰何德何能居然能跟女主二选一!   苏枝儿被悲伤淹没,跟女主二选一,她还能有活路吗?不对不对,按照虐文剧情,男主一般都会选女二。等一下,她是女二吗?不是,她只是个炮灰。   男主会选女二,可是他会选炮灰吗?不会,炮灰只是用来当垫脚石的。   苏枝儿顿觉悲伤逆流成河。   恰好,她一抬头,就见那条旺财不知道什么溜到了她身边,努力的嗅闻,可能是在找梅子饭团。   “啊!”苏枝儿被旺财巨大的狗脸吓了一跳,猛地跪爬几步抱住一根柱子,瑟瑟发抖。   嗯?等一下,柱子?庭院里怎么会有柱子的?   苏枝儿抬头,正对上郑峰那双冷冽寒冰似得眸子。再低头,发现自己抱的哪里是什么柱子,分明是一条粗大腿。   男主的腿相当于老虎的屁股,是只有女主能抱的。   苏枝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松开。   一旁的李绸儿气得推搡她一把,并大骂,“狐媚子。”   苏枝儿摔在地上,委屈,苏枝儿不哭。   “你怕狗?”郑峰突然开口。   苏枝儿一愣,这是在跟她说话?少女悄悄看人,朦胧的面纱遮住面庞,只一双眼似雾非雾,声音轻细道:“怕。”   说完话,不知道为什么,苏枝儿只觉周身寒意更甚,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着自己这也没得罪男主吧?怎么就突然低温了呢?   “选她。”郑峰嗓音突冷,像是突然凝了一股怒气,他抬手朝前一指。 第8章   夏夜庭院内,男人眉眼阴戾地指向伏在地上的那只娇弱小白花女主。   李绸儿脸上的笑再遮不住眼神之中的嫉妒之色。   赵嬷嬷差点喜极而泣,赶紧上前把瑶雪扶起来。   瑶雪素衣贴身,冷汗涔涔,那道血痕一直从背部蜿蜒,几乎是从肩胛骨到了腰。血花从衣衫里渗透出来,轻薄的衣料被撕扯开一道极长的口子,一动便会露出莹润肌肤。   赵嬷嬷褪了衣衫替瑶雪披在身上,吃力的将人扶起。   那边,苏枝儿看着被赵嬷嬷扶走的瑶雪流下羡慕的泪水。   她就说嘛,炮灰怎么跟女主比,嘤嘤嘤。   -   郑峰来去匆匆,仿佛只是顺便英雄救美。虽然最后临走时的眼神让苏枝儿觉得自己可能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她想破自己的小脑瓜也想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男主了。   美走了,英雄也走了,院子里只留下苏枝儿和李绸儿,哦,还有一群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和那条口水流成河的旺财。   苏枝儿看着李绸儿手里的鞭子和她那副怒气冲冲明显要把她当成发泄对象的表情,赶紧伸手掀开脸上面纱,露出自己的芝麻脸,并怯生生道:“大奶奶,吃梅子饭团吗?”   李绸儿扬起的鞭子顿在半空中。   苏枝儿继续,“奴婢还会做肉酱乌冬面,红豆冰山,荷叶冬瓜汤……”   李绸儿咽了咽口水。   这人……改天再打也行吧?   -   苏枝儿万万没想到,她的职业救了她。   身为幼儿园老师,你虽然可以不会做饭,但技多不压身。她喜欢小孩,会自己钻研食物,也开了一个直播号教授各种可爱食物的制作方法。   粉丝们很喜欢她,夸她是仙女。   哪里有她烟火气这么重的仙女,她只是个灶台罢了。可现在,就是她这个灶台功能救了她的小命,感谢灶王爷。   “大奶奶,肉酱乌冬面,红豆冰山,荷叶冬瓜汤。”苏枝儿先把自己说的做了,然后又去给李绸儿熬绿豆汤。   夏天嘛,最好喝的就是绿豆汤了。   她熬好了绿豆汤端过去,就见李绸儿面前摆着三个空空的碟子。   嘛,吃得真干净,如果是她班上的小盆友的话,一定是要奖励一下的。   “看什么?”见苏枝儿盯着空盘子看,李绸儿拧眉瞪她,“你做的一点都不好吃!”耳朵却悄悄红了。   苏枝儿:……这位大小姐还是个傲娇属性?   “大奶奶,绿豆汤。”苏枝儿把绿豆汤端过去。   浓郁的绿豆汤上漂浮着白色的百合花,里面还加了薄荷叶、白糯米、红糯米之类的小东西。   这是苏式绿豆汤的做法。   “小姐,你可不能再吃了。”陪嫁过来伺候李绸儿的奶嬷嬷上前阻止,并用力瞪了苏枝儿一眼,显然是感觉到了强烈的职业危机。   苏枝儿表示她可没有当你家小姐奶嬷嬷的特殊嗜好。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吃药了。”奶嬷嬷将自己亲手熬的汤药给李绸儿端来。   李绸儿虽然很不想喝,但她知道,她必须喝,这样她才能把身体养好,给郑峰生下孩子。   李绸儿皱着脸,喝下了那苦涩的汤药。   苏枝儿站在一旁看着,突然想起一段剧情来。   李绸儿的药一向是她的奶嬷嬷熬的,最后端药给她的也是她的奶嬷嬷。那药里被瑶雪做了手脚,她的奶嬷嬷不知道吗?   知道。   奶嬷嬷毕竟只是一个奶嬷嬷,她还有自己的儿子,那个沉迷赌博的败家子。为了救自己那个废物儿子,奶嬷嬷选择了接受瑶雪的一千两银子,替她下了药。   “小姐真乖。”奶嬷嬷伸手摸了摸李绸儿的脸,动作亲昵。   此刻的疼爱或许是真,可真到了抉择的时候,却又是那么决绝。   这就是人性。   苏枝儿再看李绸儿。   李绸儿从小没了娘亲,是奶嬷嬷带大的,她将她视作亲娘。奶嬷嬷深受李绸儿信任,手上有了一点权势的奴婢就喜欢仗势欺人。若有什么收拾不了的,还会变着法儿的让李绸儿出面。   自从李绸儿嫁入承恩侯府,奶嬷嬷也是各种为她出谋划策,李绸儿养成如今的性子跟这位奶嬷嬷脱不了干系。   那时,李绸儿濒死之际,发现药有问题,她第一时间不是寻找真凶,而是想去找她的奶嬷嬷。   她的奶嬷嬷却跪在地上跟她磕头。   那一刻,李绸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是她的娘啊,她视作亲娘的女人,就这么将她杀了。   “小姐,你不要恨我……”   骄纵了一辈子的李绸儿本该是爱恨分明的性格,可她却说,“不恨。”真的不恨,只是无力。   无能为力。   李绸儿或许都明白,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苏枝儿想,如果作者能给李绸儿写一本重生文的话,像她这样出身高贵的女主一定要脚踢前渣男,拔除自己的恋爱脑,努力经营事业,护住定远侯府一门忠烈。   是的,定远侯府虽手握重兵,但对皇帝却是绝对的忠心,至于它最后为什么会反,主要还是因为李绸儿。   前面说了,李绸儿是定远侯府的掌心宝。李绸儿死后,定远侯府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郑峰这个奸诈狡猾的男人居然诽谤说是那个疯太子对李绸儿行不轨,李绸儿受到惊吓后卧床不起,才会郁结于心,香消玉殒。   翻译过来就是,李绸儿是因为那个疯太子才死的。   痛失爱女,至此,定远侯府才终于决定反击。   虽然这本书是以男女主视觉为主线进行的,但苏枝儿也难免要为那个疯太子抱不平。   咋的反派诬陷就是卑鄙,你们正派诬陷就是惊天好计谋了?   -   奶嬷嬷端着药碗走了。   苏枝儿看着李绸儿喝完药后的痛苦面具,想着这位大小姐虽骄纵跋扈,无法无天,但到底并未伤及无辜性命,只是走歪了路。   她思索良久,沉默了一会儿后决定撒一个小小的谎。   “大奶奶瞧我的脸。”   李绸儿被她吸引了目光,苏枝儿继续道:“我的脸前些日子用了药,没什么用,后来不管它了,它倒反而自己好起来了。我想着这人大抵身体康健,若药治不好,不如让它自愈试试。”   小娘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李绸儿却是嗤笑一声,“你这脸都要烂了吧。”   苏枝儿:……她是吕洞宾。   “回去吧,看到你就烦。”李绸儿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是困了。   苏枝儿看着自己面前光溜溜的几个盘子,垂着脑袋出去了。   -   她回去的时候她娘已经回来了,屋内点一盏油灯,她娘就坐在那油灯边上,大开着门,静等她回来。   “娘?”苏枝儿一个字刚出口,她娘猛地起身脱下绣鞋就朝她砸过来,“你还知道回来!”然后王氏跳着脚一把拧住苏枝儿的小耳朵,“这大半夜的,你出去干什么了?嗯?”   “我,我出去……”   “进来说。”为了苏枝儿的名声,王氏一把关上门。   进了屋,王氏依旧没有松开苏枝儿的小耳朵,而是将她拖到了榻旁。屋内桌子上摆置着王氏从厨房拿回来的剩菜剩饭。说是剩菜剩饭,其实不然,都是贵人们没碰过一下的好东西。   苏枝儿瞟了一眼,肚子开始咕咕叫。   她给李绸儿做了好几个时辰的东西,自己却没吃上一口。之前因为太过忧虑自己的性命,所以没什么心思饿,现在性命无忧,回过神就饿了。   “我被大奶奶叫过去做饭了。”苏枝儿一边努力摆脱王氏,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糕点。   那红豆糕看着真好吃的样子,裹在里面的红豆颗颗分明,咬下去一定会爆浆的!   “做饭?大奶奶那要你做什么饭?”王氏显然不信。   也不怪王氏,她只是一个管园子门的,消息滞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没那么快知道。   “大奶奶胃口不好,听说我做饭好吃就从老太太那把我要过去做饭。”苏枝儿睁眼说瞎话,好吧也不是瞎话,她真是给李绸儿做饭了。   王氏虽然不信,但自家女儿全须全尾,衣裳整洁,她也就放下了一半心,可还是警告她说,“女儿家贞洁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拴住男人的心靠的就是这,你可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哄骗了去,知道吗?”   如果是现代有人跟苏枝儿说这些话,她一定会翻一个巨大的白眼给她。   可现在是古代,贞洁对于女子来说确实重要,甚至就算她只是跟男子说了一两句话,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如此一来,真就嫁不出去,要啃老了。   “嗯。”苏枝儿点头,一口咬下红豆糕。   果然!酥香软糯的红豆在口中爆开,甜软有度,并不是那种煮烂糊的,而是粒粒分明的,简直是太好吃了!   “你晚上没吃?”王氏瞧见苏枝儿的馋样,忍不住笑了。   苏枝儿道:“吃了个梅子饭团……”等一下,她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什么了,她把小仙男忘了!!!   “娘啊,”苏枝儿咽下红豆糕,“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王氏立刻变脸,神色警惕至极。   苏枝儿本来想说去见你未来女婿,可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她这样出去只会被别人说是私会,然后抓起来打死。   “消食。”苏枝儿伸手摸了摸自己平扁扁,根本一点都没有饱腹感的小腹。   “行,我陪着你在院子里溜达。”   苏枝儿:“……我不想消了,我想睡了。”   “好啊,今夜我陪着你睡。”   苏枝儿觉得她娘实在是太小心了,就她这张脸还能去哪里鬼混呢?就连郑濂那个风流公子都嫌弃她。   可王氏似乎是铁了心认为苏枝儿在春心荡漾,根本就不给她独处的机会。   -   入了夜,大办三日的承恩侯府的荷花宴渐渐散了。   苏枝儿听着外头的人声,想着她的小仙男不会已经走了吧?   王氏似乎是睡了,她睡在床榻外头,苏枝儿睡在床榻里头,她用身体挡住了苏枝儿出去的路。   苏枝儿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凑过去听了听。   王氏的呼噜非常有规律,三长一短,明显是睡了。   苏枝儿小心起身,伸着胳膊先从王氏身上过去,再跨腿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耳朵一紧。   “去哪?”   苏枝儿欲哭无泪,“起夜,尿尿。”   “我陪你去。”   “娘,我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尿尿。”   “外头天黑,娘担忧你。”   苏枝儿抗议无效,被王氏跟着一起出去,憋在茅厕里许久,终于是憋了几滴出来,然后灰溜溜的跟着王氏回去了。   算了,睡吧,只是一次爽约,下次好好解释就行了。   她是有不可抗力因素的!   -   苏枝儿一觉睡到自然醒,她娘正好去换班。   王氏虽担忧苏枝儿春心萌动,但想着青天白日的,她女儿也是有分寸的,便自个儿出门了。   苏枝儿眼盯着她娘出门后,赶紧也跟着出去了。   她一路奔到自己的小天地,只见那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剩下一块大石头上面摆着的一个绿豆糕。   苏枝儿弯腰把它捡起来。   绿豆糕都硬了,上面的脸也硬了,更显得僵硬而难看。   只有上面的怒脸依旧委屈巴巴的扭曲着,显示出了主人的情绪。   生气了? 第9章   苏枝儿心情郁闷的回去了,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她娘却突然回来了。   “嗯?娘你不是值班?”苏枝儿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还是要吃饭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王氏显然是带着情绪回来的。   “传什么?”她不知道。   “说你昨天晚上去勾引大公子,被大奶奶抓住了!”   苏枝儿:……她怎么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去勾引大公子了?不过她被李绸儿抓住这件事倒是真的。   “瑶雪姑娘还被大奶奶打的去了半条命,就是因为受你牵连。”   苏枝儿震惊了!冤枉啊!窦娥都没她冤枉!她昨天晚上明明只是路过,然后被瑶雪牵连了好吗?   可是现在就算苏枝儿有十张嘴,甚至站在黄浦江里面说都说不出去了。   因为流言人类只相信流言,他们根本就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苏枝儿连午饭都没吃上,就被赵嬷嬷带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坐在榻上,手里端着茶,面色阴沉,显然情绪极度不好。   苏枝儿昨晚跪得膝盖红肿,因为不敢让王氏发现,所以连药油都没上,睡了一觉后肿胀更加明显,连走路都带瘸,可现在她却依旧要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老太太发落。   老太太缓慢开口,“苏枝儿,你昨晚上在哪?”   苏枝儿低着小脑袋,道:“在给大奶奶做饭。”   “做饭?做饭之前呢?”   “在屋子里睡觉。”苏枝儿当然不能说她被郑濂按在假山石洞里墙咚加桌咚了。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那是您老眼昏花,老年痴呆了。   “老太太,就不必跟这小蹄子费劲了。家生子,打死都无事。”赵嬷嬷表情阴狠,仿佛只是在说打死一条猫猫狗狗。   哦,不,猫猫狗狗也是生命,可奴婢的性命在他们看来比猫猫狗狗都不值钱吧?   赵嬷嬷半个主子当久了,几乎都已经忘记,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罢了。   “老祖宗,”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小丫鬟的声音,“大奶奶身边的奶嬷嬷来了。”   李绸儿跟老太太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昨日她罚了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两个丫鬟。   老太太深知李绸儿身份地位,就算是她,也要给这孙媳几分薄面。   因此,她和缓了几分面色,道:“请进来吧。”   奶嬷嬷由小丫鬟引着入内,上前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一低头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枝儿,便与老太太道:“我家小姐昨日里吃了这奴婢做的东西,胃口大开,今日还想要吃,便想请老太太割爱,把人要过去。”   开口要奴婢,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时候过来要人,难免惹人猜忌。   老太太笑了笑,“这奴婢犯了错,规矩不好,不太合适。”   “无妨,我家小姐最会教规矩了。”   两人你来我往,火星子十足。   苏枝儿却觉得这李绸儿有些过分古怪了,她让她过去真的只是单纯做饭?没有一点别的念想?鬼才信。   “既然老太太不肯割爱,不如换个别的丫鬟?”奶嬷嬷突然转口。   苏枝儿恍然大悟,这才是重点。   李绸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冲着瑶雪来的!安心了。   只可怜她煮的东西果然是喂狗了。   老太太当然也明白了李绸儿的企图,可她更明白李绸儿的狠毒,瑶雪这小丫鬟若是落到她手里哪还有好果子吃。   “我这里倒正好有个贴心的,难得绸儿开明,过几日我就给安定送去。”   李绸儿来要的是丫鬟,老太太给的却是通房。   奶嬷嬷面色立刻变了,“老太太,我们小姐缺的是伺候自个儿的丫鬟。”   “我可是记得绸儿院子里头的丫鬟是最多的。”老太太神色淡然,“你回去告诉绸儿,若是要从我这里要人,送过去的必是给安定的。”   这话强硬至极,可以算是正面杠了。   苏枝儿不管奶嬷嬷锅底灰一样的脸色,自己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她这个小妖精去给郑峰做通房的,如此一来,这奶嬷嬷必也是带不走她的。   在这个承恩侯府里,还真是没有比老太太这里更适合她的地方。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老太太又道:“就算是苏枝儿也是一样的。”   一样?一样什么?   “老祖宗,这一大早上的,又怎么了?”   作者可能觉得现在还不够乱,正巧两位孝顺的大孙子又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郑濂摇着扇子,视线轻飘飘从苏枝儿身上略过,收回之际似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嗤声,仿佛是在嘲笑她有小妾不当,偏偏要跪在这里当奴婢。   也可能是听说了昨夜的风言风语,认为苏枝儿心高的很,看不上当他小妾的原因是要给他的大哥当姨娘。   对比起郑濂的情绪外露,郑峰就镇定多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苏枝儿。   老太太朝郑濂和郑峰各看一眼,开口道:“绸儿说想要个丫鬟过去,瞧中了她,现正跟我要人呢。”   “哦?”郑濂似笑非笑地看苏枝儿一眼,撩袍坐下。   苏枝儿觉得自己仿佛被几座大山压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奶嬷嬷是非常不喜欢苏枝儿的,她虽没见过苏枝儿脸好的模样,但就这副狐媚身子,定然也是觊觎自家大公子的小骚货。   对此,苏枝儿只想说,你们都当金勃勃的玩意在我眼里就是一坨粑粑!   想到此,苏枝儿朝那坨粑粑看了一眼,眼里的意思是,管管你媳妇和奶奶吧!可这一眼却被误认为了少女思春,含羞带怯。   苏枝儿已经忘记了她有一双不管怎么看人都非常像是在抛媚眼的高配版招桃花眼了。   郑濂暗自握紧手中折扇,觉得这女人真是不知廉耻!   粑粑郑峰顶着一张冰块脸坐在那里,突然也将视线抛向苏枝儿。他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且明显思量了很久的样子。并且在这样的气氛中,他突然开口问她,“你怕狗?”   这个问题昨天不是问过了吗?   苏枝儿正想回答,突然灵光一闪,面色瞬时发白。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不该得意忘形。   郑峰在做的大事只要出一丝差错,那就要赔上全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因此,他的手上必会粘血,即使有些血是那么无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郑峰不是个善良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去除他认为威胁到自己的东西。   比如,那天路过暗巷的小丫鬟。   不管是否无辜,只要他觉得有一丝威胁,便会下手。   那日里,苏枝儿努力撇清自己的关系,甚至表现出极其无所谓的样子,可只有她知道,当她看到那反光匕首的瞬间,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苏枝儿垂着头跪在那里,脑中快速转动。   她被发现了?等一下,不一定,这或许只是郑峰的试探。   那日里她提前警惕,连声音都变了。而且巷子那么黑,如果说郑峰看到了她的脸,就不可能还让她逍遥自在那么久。   是了,他在诈她!   或许他也曾诈过其它的丫鬟,比如瑶雪。   现在的郑峰手还没有那么长,他只能算是刚刚露头的乳虎,现在的他需要的是积累实力,避免暴露。这样算来,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丫鬟而大肆寻找,浪费人力。   “是,是的,奴婢怕狗,不敢去翠竹轩。”   这就是回绝了奶嬷嬷,也回绝了老太太。   奶嬷嬷巴不得苏枝儿不去了,也不敢让其他任何丫鬟过来,当即就跟老太太说回去复命。   奶嬷嬷走了,还剩下三个难缠的主儿。   郑峰低头看她,面色似乎又沉了沉。他坐在那里,低头吃茶,在看到那清澈寡淡的茶水时又忍不住皱眉,将茶盏放下了。   老太太看到郑峰的动作,心疼大孙子占了大头,跟苏枝儿道:“先去给大公子沏茶。”   老太太年纪大了,见不得血,如此说来大概就是放过她了。   苏枝儿一身冷汗的退出去。   那边,郑峰听到老太太的话,下意识抬头,仿佛第一次知道他每次吃的茶都是苏枝儿煮的。   因为端茶的是瑶雪,所以郑峰一直以为茶是瑶雪煮的。   苏枝儿去茶室煮茶,虽然她也不会,但狗命要紧,煮茶就煮茶吧。   -   正屋内,老太太打发了苏枝儿,跟郑峰说起瑶雪的事,“瑶雪这个小丫头身子本来就弱,那一鞭子力道可不轻。”   “是。”郑峰站起身,朝老太太拱手道:“今日是来给老祖宗赔礼的。”说着话,郑峰就要下跪,老太太赶紧让身边的赵嬷嬷把人扶了起来。   “你总是替她背锅,这几年都不知道背了多少锅了。不过这次受委屈的是瑶雪,你还是跟瑶雪赔礼去吧。”   一个主子当然不可能跟丫鬟赔礼,老太太这是在制造机会。在她看来,郑峰对瑶雪颇有几分偏待,老太太为了抱曾孙子,就想往这个上头使劲。   兴致来了,她连苏枝儿都不想搭理了。当然,老太太本也不是非要苛责苏枝儿,只是外头风言风语那么厉害,她总要做做样子。   老太太还巴不得苏枝儿能把她这冰块大孙子勾搭上,给她生个曾孙子出来呢。   郑峰颔首应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枝儿端着茶水过来了。   “怎么只有大哥的?”郑濂盯着那碗茶,面色不愉。   苏枝儿怯生生道:“老太太说让我给大公子沏茶……”   瑶雪不在,煮茶、端茶的活计就全落到了苏枝儿身上。   “呵。”郑濂冷笑一声,身旁的大哥将那茶盏往他身侧一推,“你喝吧。”   “那就多谢大哥了。”郑濂挑衅地看一眼苏枝儿,端起茶盏猛吃一口,然后“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   咦,好脏。   幸亏她躲得远。   郑峰看着自己被喷湿了一半的袍子,面色难看。   “怎么,可是烫到了?”老太太面露焦急。   郑濂摇头,“喝急了。”   太他妈难喝了。   郑濂偏头看向他大哥四平八稳的脸。   这就是他大哥的口味?   郑峰一次都没喝过这茶,现在看到郑濂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突然,外头奔来一个急赤白脸的大丫鬟,“老祖宗,大公子,二公子,太子殿下来了!”大丫鬟跪在地上,气喘吁吁,“侯爷和夫人已经去迎了,让老祖宗赶紧领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出来拜见殿下。” 第10章   太子殿下突然驾临承恩侯府,上下忙作一团,纷纷穿戴整齐出来叩拜迎接。   苏枝儿作为内院的丫鬟,身份如此卑微,是不必出去迎接的,可她听到了消息,说太子殿下是来承恩侯府借住的。   “太子殿下说上次来参加荷花宴,瞧着我们侯府风景好,要来住一段日子。”   “怎么提前没有听说?”   “太子殿下也是临时起意。”   这位太子殿下自由惯了,身为太子,招呼也不打一声,浩浩荡荡带着自己的家当就住到臣子家里去了。真是随性之至,哪里管臣子诚惶诚恐的急着藏掖。   是的,没错,这位太子殿下直接住进了造反地集中营。   谁能想到猎物会堂而皇之的住进猎手的巢穴里呢?承恩侯府作为男主的根据地,各种造反小帮手都会来这里递送消息,在侯府下面的地洞里集合。这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目前来说,因为男主光环的原因,所以太子还不知道这是造反集中营。承恩侯府对外一直是处于中立状态,只忠于陛下的忠臣形象。   “太子殿下说看中了咱们侯府的某处偏院,那个院子都半年没人住了。”   后头的话苏枝儿就不听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仙男。   太子殿下是带着锦衣卫来的,既然锦衣卫来了,那养大猫的也会跟着吧?   苏枝儿没忍住,被赵嬷嬷赶回去后没回家找她娘,而是去了她的小天地。   原本生僻的一条路,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许多小丫鬟。   苏枝儿有点奇怪,正疑惑间,听到前面传来铠甲撞击剑鞘的声音。   “太子殿下来了。”不知谁唤了一声,周围的人纷纷下跪。   苏枝儿也赶紧伏跪下来,饱受摧残的膝盖发出悲鸣的痛呼声,让苏枝儿好一阵龇牙咧嘴。   太子殿下隔着一段距离,从前面的房廊下走过。   苏枝儿等人过去了,才稍稍放缓几分呼吸,悄悄瞥上一眼。   她只看到一个转身的侧颜。   房廊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穿玄色长袍,束玉冠,系玉带,面容冷峻而阴寒,像一柄尚未出鞘便已让人察觉到煞气的刀。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吗?   果然气势非凡啊!   太子殿下过去了,苏枝儿赶紧爬起来要去她的小天地,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枝儿?”苏枝儿转身,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位大爷。   是的,没错,大爷。   “给大公子请安。”苏枝儿毕恭毕敬。   大爷依旧是那张冰块脸,他颔首道:“带我去找……”   找什么?   苏枝儿睁着大眼睛,一脸迷惘。   “那个被抽了一鞭子的……”又卡住了。   苏枝儿:“……瑶雪?”   “嗯。”   -   苏枝儿变成了领路人,她猜测这位大爷应该是刚刚从太子殿下那边回来,正巧路上碰到她,想起老太太的嘱托,顺路去看看女主。   不对不对,怎么能是顺路呢?   苏枝儿摇头。   女主才是本书重点所在!   郑峰跟在苏枝儿身后,看这小丫鬟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起今日她跪在地上,说“怕狗”的样子。   纤瘦的身体瑟缩在那里,毕竟是十五岁,属于少女的娇俏感半分不缺,而那张掩藏在面纱之下的脸能看到隐约轮廓,浅浅的,薄薄的,像一弯勾人的月。   “大公子,到了。”苏枝儿将人领到,觉得自己能功成身退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一热。   大夏天,稍微站得近些,你便能感觉到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郑峰平日里看着冰冷的像块冰,身体却格外的热。   他微微倾身,像是在伸手开门,他的脸从身后探过来,气息拂过苏枝儿的面颊。   苏枝儿的身体瞬时僵硬。   郑峰闻到一股很浓烈的,极其苦涩的药味。   郑峰:……   男人立刻直起身,推开门进去。   这是一处小院,住了几个大丫鬟,是老太太专门僻出来给丫鬟们住的,这种待遇,就算是侯府也是少有的。   苏枝儿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正准备开溜,却听郑峰道:“在这等着。”   苏枝儿:……她是导盲犬吗?   -   瑶雪身上的伤已经结疤,只是她肌肤细嫩,所以看着格外可怖。   医士说这伤一定会留疤。   瑶雪身为女子,自然是介意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小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梳发,动作时牵动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啪嗒,啪嗒……”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瑶雪转身,从半开的窗子里看到了郑峰。   她眼前一亮,赶紧起身去开了门。   郑峰正走到门口,他不知道哪个屋子是瑶雪住的,不想,眼前的房门突然打开,露出瑶雪那张出尘的面容。   “大公子。”小娘子眸中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郑峰的反应却很平淡,他站在那里,也不进去,只跟瑶雪道:“老太太让我来看看你。”   瑶雪眼中的光稍微暗了一点,可脸上笑容依旧灿烂,“我很好。”   “嗯。”郑峰点头。   随后,就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瑶雪略显局促,她想请大公子进屋坐坐,可又觉得不妥当,毕竟是女子闺房……正踌躇间,瑶雪注意到郑峰的眼神。   他正看着某一处。   瑶雪顺着郑峰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粉衣少女,头戴面纱,正在打哈欠,懒洋洋的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   瑶雪心间一紧,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猛地涌上来,那是独属于女人的危机感。   “你……”郑峰突然转头。   “是,大公子。”瑶雪立刻摆上笑脸。   “没事。”郑峰又将话咽了回去。   那日里,从老太太院子里头出府的只两个丫鬟。   一个是瑶雪,一个是苏枝儿。   如果不是瑶雪,那就是苏枝儿。   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在说谎。   郑峰想起之前在李绸儿院子里看到的那副场面,苏枝儿怕狗似乎是真的。   那说谎的这个人……就是瑶雪了?   瑶雪看着面前男人陡然阴暗下来的视线,不知所措地瑟缩了一下,可她依旧鼓起勇气回视。   昨夜的事情一直盘踞在瑶雪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起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伸手选了她时的冷峻模样。   他垂眸看她,那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一刻,瑶雪心中是充满了感激的,可随后,就是无休止的愤怒。   在被李绸儿鞭打的时候,瑶雪心中也充满了愤怒。是的,愤怒,她一生为婢,看着那些官家小姐穿绸带金,趾高气昂。   她最讨厌那些官家小姐了,可偏偏郑峰娶了这样的人。   李绸儿是那些官家侯门小姐里的翘楚,骄纵之名整个金陵城都知道。   本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可当瑶雪看到李绸儿那么顺其自然地挽住郑峰的胳膊,与他平等的对话时,瑶雪心中的愤怒就涨发到了一个极点。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她站在郑峰身边,就因为她卑贱的出生吗?所以她只能伏在地上被人鞭打!   她也要,她也想成为人上人!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   “大公子,您的伤好些了吗?”瑶雪柔声开口。   郑峰原本就晦暗的视线瞬时一沉,他低头看她。   小娘子与他对视,眸色清明。她生得好看,尤其是用这种角度微微仰头看人时,更显出温柔良善来,仿佛这世间的一切苦难都能被她抚平。   “我伤在哪里?”他问。   瑶雪回想了一下那日晨间看到的郑峰,他的血迹是在腹部蔓延的,那伤到的就应该是腹部了。   “是腹部。”瑶雪红了脸,声音渐小。   -   导盲犬苏枝儿站在院子门口晃悠,时不时踢一下石子儿,蹂躏一下侧边的花花草草。   那日里,她确实草率了。   可她也是真吓到了。   偶遇受伤男主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女主的标配吗?像她这样的炮灰何德何能获得如此殊荣?   女主出现,那是玛丽苏剧场的开始,可她出现,那就是凶杀现场了。   苏枝儿当时其实是懵的,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做的不错,但她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绿豆糕。   承恩侯府的绿豆糕用料肯定跟普通人家的不一样,再者,往绿豆糕上贴笑怒哀乐脸的事情,也只有承恩侯府内老太太的院子里有。   如此一来,范围快速缩小。   苏枝儿真是想把自己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水吗?   好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就只能想办法补救了。如今看来,她补救的还算不错。   郑峰还没找到她头上。   之前,苏枝儿也害怕郑峰会因为她的关系滥杀无辜,可现在她发现是她多虑了。郑峰根基未稳,根本不敢露出一丝破绽被人抓住,他巴不得创造自己的好名声,为自己造反造势,怎么可能会随意处杀丫鬟,落人话柄呢。   “走。”   郑峰从里面出来了,苏枝儿赶紧在前头给他领路。   这一路回去,男人倒是一个字都没说,苏枝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果然,男主的毛只有女主能撸平!   “不必跟着我。”男人冷冷看她。   “是。”   导盲犬下班了。   -   苏枝儿劫后余生,刚刚准备庆祝一下,一路回到屋子里时,就觉得那些小丫鬟们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或嘲讽或鄙夷,还有的善良一点,透露出几分怜悯。   苏枝儿:???   “枝儿,进来!”   老娘王氏将苏枝儿一把拽进来。   苏枝儿一脸懵逼。   “你知道吗?”王氏表情古怪,愤怒中带着悲怆,悲怆中带着怜惜,怜惜中又带回了愤怒。   她不知道。   “大公子在老太太那里要了瑶雪!”   苏枝儿:……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剧情就是这样发展的啊。小白花女主用自己坚强不屈的善良征服了野心勃勃系男主,成为了他晦暗生命中的唯一一束光。   有什么问题吗?   哦,有。问题是女主似乎还没到重生的点,男主却已经觉得“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吗”?   王氏见苏枝儿呆呆的,怕她想不开,赶紧安慰道:“枝儿,你别伤心,娘一定替你找个好的,当然了,像大公子一样身世的是找不到了。”   苏枝儿:……   她明白了,敢情连她娘都觉得她去勾引大公子未遂,连累瑶雪,然后转头大公子又把瑶雪要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就是被群嘲的对象!还是那种飞不上枝头却想要使劲往上蹦跶的那种,送上门都没人要,反而人家瑶雪清清白白啥都没干,虽然被误伤,但偏偏被大公子看上了!   这就是福气!   虽然被误伤的明明是她。   面对她老娘担忧的眼神,苏枝儿想辩解说她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可她老娘明显不相信。   苏枝儿:……累了,干饭吧。 第11章   瑶雪被大公子要走这件事着实在承恩侯府内掀起不小的风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小丫鬟们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前程问题。   太子殿下住进来时带上了一批高贵的侍从。除了贴身侍卫,还有一队锦衣卫。   锦衣卫,那是什么概念?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除了圣人,无人敢管的疯狗。   这些人大多草根出生,混到如今地位,虽只是一个锦衣卫,但耐不住圣人喜欢,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此,便有许多丫鬟生出了心思。   除了一部分对太子殿下带来的锦衣卫感兴趣的,还有一部分则对大公子那边生了心思。   大公子能要一个瑶雪,会不会再要一个瑶霜,瑶冰?说不定她们就是那个瑶霜,瑶冰!   苏枝儿摸着自己坑坑洼洼的脸,看着周围跃跃欲试的小丫鬟们,脸上露出老奶奶笑容。   你们就折腾吧,男主永远是女主的,他是你们得不到的男人!   除此之外,男二、男四、五、六、七彩虹桥也都是女主的!你们连看一眼都没资格!这就是独属于万人迷女主的爽度吧?   “瑶雪姐姐人美心善,除了她,我还真想不到有谁能配得上大公子呢。”   院子里,小丫鬟们聚在一起说话。   苏枝儿透过窗子看一眼,那是女主小团体。   瑶雪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素来有人美心善的名号,就算是走了,她的女主光环也会继续发光发热,让她的小团体来折磨打脸反派炮灰女配,比如苏枝儿。   苏枝儿啃了一口西瓜,明白外面这些人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她们说这话真的不怕找打吗?如果只有瑶雪配得上大公子,那么大奶奶又是什么呢?   苏枝儿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她们,因为被面纱遮盖,所以小丫鬟们以为苏枝儿被她们的话影响到才会这样看她们。她们以为自己成功刺激到了她,脸上纷纷露出得意的笑。   苏枝儿又啃了一口西瓜,然后听着这些小丫鬟站在那里用她刚刚好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赞美女主瑶雪。大概赞美了一炷香的时辰,那边突然冲进来一群膀大腰圆的嬷嬷,直接一手一个给这些小丫鬟脸上每人来了一巴掌。   苏枝儿手一抖,赶紧把窗子关上。   外面的小丫鬟们被打的哭天抢地。   “我们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你们是谁?凭什么打我们?”有不服的小丫鬟呛声。   “你们这群没有规矩的贱蹄子!”老嬷嬷凶狠至极,连话都不多说,撸起袖子就干。   苏枝儿大概明白这些人是谁的手下了,看那身型,看那气势,当然是李绸儿的人了。   郑峰要了瑶雪这件事一定对李绸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李绸儿心里憋着气,估计已经跟郑峰闹过一次,现在正撒第二波气。   她当然不敢拿老太太开刀,不过老太太手底下的小丫鬟们却无法幸免于难。   嬷嬷们抽大耳瓜子的声音充斥在庭院里,苏枝儿仔细观察自己的窗户有没有关紧。   终于,外面的声音消停了,只剩下小丫鬟们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小心我把你们舌头给拔了!”果然是李绸儿的作风,连她手底下的嬷嬷们都学得一模一样。   嬷嬷们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苏枝儿小心翼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小丫鬟们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嘤嘤嘤,那一张张青春活泼的小脸蛋都肿成了猪头,尤其是那个呛声的,更是肿得不能看。   如此一对比,她这张坑坑洼洼的小脸蛋居然变得还能看了?   -   在李绸儿的强力镇压下,那些小丫鬟们对郑峰的心思歇了大半,大部分丫鬟队伍开始向锦衣卫靠拢。   苏枝儿对这些没有兴趣,她烦恼的是瑶雪走了以后,她孝敬老太太做的那些事情都落到了她头上。   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苏枝儿一大早就被她娘拎起来去给老太太收集露水,希望她继承瑶雪的美好品德,成为下一个瑶雪,最好能靠着老太太的宠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苏枝儿:……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只是大夏天的,哪里来的露嘛。   好吧,还真有,就是要够早!   天刚蒙蒙亮,苏枝儿哈欠连天,好不容易收集好一罐露水,赶紧要回去补觉。   因为露水不多,所以苏枝儿走的比较远。   太早了,周围都没有人,苏枝儿绕了近路想早点回去。晨间的夏日空气凉爽,没有憋闷感,其实难得起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挺好的。   苏枝儿正闭眼享受着,不想后背被人狠推了一把。   正巧,她身边就是一个垂满了枝桠的池塘。   这个池子可不浅,足够能淹死人。   苏枝儿猛地一下摔进去,浑噩的水混杂着水草迅速淹没上来,她努力挣扎着冒出头,一抬眼,就见岸上一个丫鬟的背影急匆匆离开。   草……一种植物。   苏枝儿暗骂一句,第一反应是她收集的露水泡汤了,第二反应是幸好她会游泳。   她摆动着四肢,艰难的用蛙泳游动起来,可让苏枝儿万万没想到的是,水下有人在拽她的腿!   “咕噜噜……唔,救,救命……”   苏枝儿已经抓住池塘边的一根树枝,可那树枝太细,根本就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更关键的是下面拽着她的那股力道也实在太大,根本无法脱身。   她不会死在这吧?   苏枝儿不想再体会一次死亡,她胡乱抓住枝桠,使劲往上爬。   枝桠一根根的断,苏枝儿的身体越来越往下滑,她几乎就要绝望。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依旧是那身古怪的白衣,他披散着长发站在那里,面容被黑发遮掩,苏枝儿只能隐约看到他一只眼,衬着池塘水的黑沉,像夏日浓不开的夜。   “救我……”   苏枝儿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少年弯腰,抬手。   他看着瘦弱,力气却极大。   他伸手握住苏枝儿的小臂,直接两手往上一拔,就把她从水里拎了起来,就跟拔藕似得。   她被他拉着胳膊,两脚离地,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猫儿。   “谢,谢谢……放,放我……”苏枝儿劫后余生,用力喘气,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少年道:“你没来。”   嗯?苏枝儿的脑袋还是混乱的。   “我生气了。”   苏枝儿:……   苏枝儿感觉拉着自己的那双手霍然收紧,像是要把她的小臂捏碎。   好疼……   苏枝儿开始挣扎,挣扎间,她腰带松落,荷包掉下来,露出里面半块被水泡烂糊的绿豆糕。   绿豆糕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再加上荷包系得紧,因此只进了一点水,绿豆糕上面那张怒脸有点融化开,不过依旧能看清楚。   少年看到那东西,神色一顿,掐着苏枝儿小臂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苏枝儿踉跄落地,眼眸含泪,委屈极了,勉强压抑着情绪解释道:“那日里我有事耽搁了,后来去找你,你已经不在了。”   刚刚被人推进池子,又被少年莫名其妙发了一顿脾气,或许这池子下面还有要杀她的人!   苏枝儿又气又怕,她忍住恐惧往池子里看。   池子的水从浑浊渐渐归于平静,下面是一片漆黑的水草,没有人影浮动的迹象。   难道刚才缠住她的是水草?   有了这个想法,苏枝儿心中那股恐惧也渐渐散去,她一转头看到少年,又忍不住有了小脾气,“你如果不愿意跟我做朋友,那我们就不做朋友好了,以后都不要讲话了,再见面也装作不认识!”   说完,苏枝儿扭头就走。   四周寂静,只闻虫鸣鸟叫。   她气冲冲走了一段路,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有动静。   一转身,就看到少年手里拿着那块绿豆糕跟着,他的表情有点懵懂,似乎不明白苏枝儿是在干什么。   当然,谁会对他发脾气,谁又敢对他发脾气呢?   少年黑发散乱,因为夏天热,所以走出了一身汗,那些头发黏在他身上,更显出他七分可怜。再加上刚才为了捞苏枝儿,他的宽袖和前襟被打湿,此刻正湿漉漉地贴着身体,便显出胳膊上的青紫痕迹。   苏枝儿忍不住心一软,她知道是自己迁怒了。   她爽约了,少年发发脾气是正常的。只是有点没分清楚场合……不对,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晨泳吧?   苏枝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愚蠢到了。   她走到少年面前,小臂还在疼得颤抖,她跟他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原谅?”少年声音嘶哑的开口。   “对啊,朋友之间生气了彼此原谅不是很正常的吗?”   少年捏着手里的绿豆糕,似乎想了很久,才对苏枝儿说,“我原谅你了。”   苏枝儿:……行吧,皆大欢喜。   此刻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死神的镰刀上跳舞。   -   浑身都湿漉漉的,苏枝儿没有心思跟少年说话,只跟他道:“我们今天晚上在上次碰面的地方见?”   少年盯着她,极其缓慢地点头,“你要来。”   “不出意外,我一定会来。”   约定好后,苏枝儿就赶回去换衣裳了。   她沐浴完毕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脚踝。   她的脚踝又细又白,一掌能握,此刻,上面清晰印出一个红色的掐痕。   手指印,是人!   没错,池子下面真的有人,有人要杀她!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苏枝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僵在那里,浑身发寒。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   脑中思绪万千,不知道僵坐了多久,苏枝儿才在惊慌失措中恍惚间意识到一件事。   少年救了她一命。 第12章   苏枝儿走后,周湛然甩着湿漉漉的宽袖,一路行到小天地,然后坐上了大石。   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夏天的日头慢慢出现,炙热的阳光笼罩下来,更衬得他那身苍白的肌肤冷白到透明。   身上的衣服被阳光烤干,少年歪下身体躺在滚烫的石头上,他的影子渐渐从长变短,冷白的肌肤也被晒得通红。   少年似乎终于觉得热了,慢吞吞起身换了一个阴凉地继续躺着。   “公子。”一道黑影落下,男人一袭深色长衫立于少年身边,拱手请安。他身量很高,腰间的绣春刀在光下耀出冷光。   少年闭着眼动了动眼睫,卷翘睫毛缓慢掀开,露出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眸子。   “我的大猫呢?”他问。   男人神色微僵,“带,带来了。”   “哦。”少年又闭上了眼。   -   苏枝儿没有将自己落水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待在屋子里,努力的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甚至得罪到要让他杀了自己的地步。   “咔哒”一声,门边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苏枝儿神色一凛,紧张地起身。她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躲到门后,看着那扇门上的门栓被推得“哐当”作响。   突然,门不动了。   苏枝儿的心被吊起来,她用力捏紧手里的茶壶,冷汗从额角滑落。   会是谁?来杀她的人吗?一次不成功,这么快就来第二次了?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苏枝儿的肩膀,苏枝儿惊叫一声,手里的茶壶朝身后扔去。   “哐当”一声,茶壶落地,苏枝儿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过去。   “只差一点,本公子就要被你这个丫头砸死了!”郑濂伸手擦了擦半湿的衣衫,显然也是被苏枝儿吓了一跳。   “你,刚才推门的是你?”   “是啊,你知道有人推门怎么不开?害得本公子爬窗。”郑濂的衣服上都是茶水,还沾着茶叶,“本公子这衣裳可值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说着话,郑濂将外衫脱了,扔给苏枝儿,“替本公子洗干净。”   被罩了一脸的苏枝儿:……   苏枝儿随手将这衣裳往旁边一扔,心中疑窦顿生。   “二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怎么,本公子不能来找你?”   这倒也不是,一个公子来找一个丫鬟还要什么理由?当然是贪恋她的美色了。   苏枝儿透过不远处的铜镜看到自己坑坑洼洼的脸,觉得郑濂的品味实在是有待提高。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到底哪里吸引他了,他的人设不是非美人不爱的吗?   她记得原著中有这么一段故事,一位美人因为脸蛋上被蚊子咬了一口,所以郑濂就将她抛弃了。   是的,没错,就因为一个蚊子包。   苏枝儿一度以为这位腹黑男二身上有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除了像女主这样处处完美的女人能入他的眼,其余美人都无法走入他的心。可现在,他却好像跟自己杠上了。   “能,您坐。”   苏枝儿随手拉过一个墩子。   郑濂撩袍……袍子已经脱了。他拿着折扇坐下,四处打量苏枝儿住的屋子,然后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你就住这?”   “是的,二公子。”面对郑濂“你就住在这样的猪窝”里的表情,苏枝儿表情平静的把自己脸上的面纱放下了。   “连杯茶也没有?”郑濂说完,一齐跟苏枝儿看向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茶壶。   行吧,是真没有。   “奴婢去煮?”   “不用了,我走了。”   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是非常让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等一下,二公子。”苏枝儿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拽住郑濂的宽袖。   男人垂眸看向她捏着自己袖子的手,轻轻勾了勾唇,发出一个骚包的音,“嗯?”男人打开折扇,声音低沉,朝她凑近,“你是不是想通了?”   “二公子,请您往这边走。”苏枝儿把郑濂推到了后窗前。   这里是一片竹林地,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走,也就不会有人看到郑濂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什么意思?”郑濂面色扭曲。   苏枝儿道:“这边走快,近。”   郑濂冷哼一声。他哪里不明白这小妮子的意思,她是怕自己从她屋子里出来毁了她的名声,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早就有人看到了。   呵。真蠢。   男人冷哼一声,单手撑着窗户要跳过去,发现窗沿太高,有点难度。苏枝儿赶紧把墩子搬过来,“二公子,您请。”   郑濂:……   郑濂表情狰狞地踩着凳子翻窗出去了,临走前他盯着苏枝儿,阴测测地笑,“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啪嗒”一声,回应郑濂的是响亮的关窗声。   郑濂:……   苏枝儿将门窗关好,看着那件被甩在桌子上的外衫,实在是不知道郑濂过来干嘛的。   -   郑濂甩着湿漉漉的宽袖穿过竹林,往翠竹轩去。他原本尚带笑意的脸在进入翠竹轩后瞬时收敛,面无表情的让人觉得阴沉。   翠竹轩的丫鬟们本来看到二公子过来还着实兴奋了一下,二公子最会哄小丫鬟们开心了。每次来都会带点小东西送人,什么荷包呀,香囊呀,胭脂水粉什么的。   小丫鬟们兴奋的围拢过来,可当她们靠近后看到郑濂那张脸,登时被吓住。   二公子怎么这副表情?太吓人了。   小丫鬟们下意识避开往旁边去,郑濂一路无视她们,行到郑峰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挂上芦帘后遮蔽了视线。郑濂猛地一下将书房的门推得大开。   书房内,郑峰单手执书,身侧立着位素衣美人,正在与他磨墨。   “你出去。”平常,郑濂一定不会这么对丫鬟,可今日他心气不爽,哪里还摆的出那张假面具来。   瑶雪下意识看向郑峰,郑峰朝她颔首。   瑶雪抿唇,躬身退下。她从郑濂身侧路过,美人幽香阵阵,二公子却无半点旖旎之心,甚至根本就没有认出瑶雪来。   待瑶雪走了,书房周围也无他人,郑濂才走到郑峰面前,阴沉着脸道:“苏枝儿是你派人去杀的?”   郑峰翻过一页书,慢悠悠道:“不是还活着。”   这就是承认了。   “她到底哪里惹你了?”郑濂实在是不知道一个丫鬟到底哪里惹到了他这位大哥。   郑峰拿着书籍的手微微收紧,面上表情不变。   郑濂没注意到郑峰的表情,只继续道:“我看那丫头胆子都没老鼠大,也从来不爱扎堆看什么热闹,也不喜欢凑什么堆儿。我说大哥,你跟她过不去做什么?”郑濂委实是急了,不然也不会抓着他大哥说出这番话来。   郑峰却依旧是不说话,只是唇角下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我要杀的人,自然有我的道理。”   “如果我不准呢?”   郑峰抬头看向郑濂,男人虽然是坐着的,但气势一点都不比站着的郑濂差。   “那你就去保她。”   郑濂看着郑峰冷酷无情的模样,面色更加难看,“那小丫头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这个人如此冷酷无情没有心,到底哪一点好?什么鼻子、眼好看,难看死了!”   郑峰听到此话,暗自皱了皱眉。   “我早就该将她掳到我的院子里头去!”扔下这句话,郑濂甩袖而去。   郑峰坐在原位,低头看书,那些字却再也入不得他的眼。   喜欢他的鼻子和眼睛?   郑峰的书房里没有镜子,他微微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长剑。   男人起身走到长剑边将其取下,然后“唰”的一声抽开。   长剑上印出郑峰那张俊朗面容,淡漠如墨,无情无心,只余下骨子里隐藏的野性。   “啪”的一声,郑峰将长剑合上,眸中露出凶色。   他在干什么?   那个丫鬟必须死。 第13章   一开始,郑峰更怀疑那天的人是瑶雪,他先对瑶雪下手。瑶雪被他从老太太处要了过来,郑峰假作亲近,李绸儿果然吃醋,三番四次对瑶雪下手,像瑶雪这般的性子,估计会自寻短见。   可不久他就发现,苏枝儿的嫌疑更大。   瑶雪是位美人,还是位极其讲究的美人。她最不喜欢身上沾染油烟之气,就算是不巧路过厨房都要回去沐浴一番,换身衣裳,还是那种用了熏料的衣裳。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带着满身的糕点甜腻味出门?   呵,兜兜转转,竟差点真的被那个小骗子忽悠过去。   -   苏枝儿晚上去寻小仙男的时候心中踌躇又害怕,她拿上了家里唯一的武器:一个榔头。   这是一个铁制的小榔头,苏枝儿把它握在手里,走到哪块太黑的地方就挥舞几下。一路过来,她神经紧绷,活像个疯子。   好不容易来到小天地,苏枝儿一眼看到那个躺在大石上的少年,赶紧奔过去。   “我来了。”少女气喘吁吁,手里还举着榔头。   少年眨了眨眼,缓慢坐起来。   苏枝儿赶紧把榔头收好,借口道:“家里修椅子,忘记放好了。”   “哦。”少年慢吞吞点头。   “你的头发怎么又没梳?”苏枝儿习惯性地掏出梳子,替少年梳了一个马尾,侧边一个编发。她从身上找出一个带子,替他拴住马尾。   长发被梳起,少年身上的阴沉气质顿时消散,露出精致的轮廓眉眼。   苏枝儿重新坐到他身边,然后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装着的东西递给他,“喏,这是我今天自己做的。”   少年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猪猪形状的巨大版馒头,一个顶三个那种。猪猪做的很可爱,两个耳朵,两个黑豆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一点红艳艳的小嘴儿。   “里面是豆沙馅。”苏枝儿不知道少年吃不吃甜,但猪猪嘛,一般都是奶黄馅,她没有奶黄,就只能用豆沙代替了。   猪猪还是热的,苏枝儿原本想催促少年快吃,可看着他仔细观察猪的样子,又觉得急什么呢。   她人都要死了,还急什么呢?急着去投胎?   苏枝儿想,她能幸运第一次,可不会幸运第二次了。   穿书对于她来说是获得第二次生命,可人嘛,好运气是会用尽的,她觉得如果这次她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苏枝儿悲从心中来,她呢喃一声,“我可能……要死了。”   少年捏着猪猪包的手一顿,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人要杀我。”苏枝儿不敢跟王氏说,因为她知道王氏也帮不上忙,她也不敢跟其他人说,因为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就是那个要杀她的人。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在面对生死之时当然会害怕。   苏枝儿看向今日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那股藏在心里的委屈和恐惧再压抑不住,她忍不住哭了,“你说,你说我做什么了呀,就,就要杀我,你们,你们古代人怎么动不动就杀人……”   后面那句话因为苏枝儿哭得抽噎,所以少年没有听清楚,他只听到了前面的话。   “做什么了?”他问。   “我,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明明,明明是他自己学的狗叫……”苏枝儿一边哭,一边抹泪,哭得面纱都湿了,可她却不敢将面纱掀上去。   因为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很丑,哭起来肯定更丑。   苏枝儿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觉得想杀她的人是郑峰。   因为郑峰表现的太怪异了,他一直问她,“你怕狗吗?”   一个男主,会故意跟炮灰搭话吗?当然不会,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剧情,并且说明,她要死了。   “一个男人,怎么心眼那么小。”苏枝儿最后总结,并诅咒道:“我诅咒他吃饭米不熟,永远吃到小石子!”   少年:……   真是好恶毒的诅咒。   少年慢吞吞捏着猪,一直在听苏枝儿哭诉,却一句话都没说。他纤细白皙的指尖戳着猪鼻子,他歪头看苏枝儿一眼,然后再看一眼猪。   苏枝儿注意到他的动作,面色瞬时燥红起来。她止住了哭腔,站起来道:“我以后可能都不能来找你了。”   她不能连累他守寡。   啊不对,现代男人死了老婆都能立刻在老婆的葬礼上另娶,古代男人当然选择范围更宽松,老婆没死的时候都能娶上一二三四五六七。   苏枝儿越想越伤心,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跟她隔着一层膜,她就站在那层膜外头,看着里面的人欢声笑语,而自己永远都是孤单一人。   被孤单淹没的感觉真的不好。   “我走了。”苏枝儿蔫了吧唧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少年。   少年还坐在大石头上戳猪。   戳戳戳,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戳!戳死你算了!   苏枝儿怒而奔走。   -   少女走了,少年终于停住了戳猪行为。   夏夜的风带着暖意,融化在肌肤上。少年眯起眼,身侧被打理好的长发被轻轻吹动,发尾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暖的触觉。   “公子。”黑影一闪,有人落地。   少年盘腿坐在大石上,身形单薄至极。他轻启薄唇,开口道:“白天躲在池子里的人,找出来。”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抬眸,赫然就是白日来寻过少年的那人。   “公子,我们在承恩侯府内行动恐怕……”   “做不到吗?”少年歪头看他,漆黑的眸色在夜色之中浸出一股猩红。   男人低头,冷汗从额角滑落,“做得到。”   “嗯。”少年终于收回目光,他撩袍起身,跃下大石,动作轻巧至极,像只猫儿。   他立在男人跟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俯身凑上前去问他,“你看我的头发,好看吗?”   少年靠近之际,男人能闻到少年身上被晒化的干燥阳光味道,可男人知道,少年是从黑暗中滋生出来,从未沾染阳光的一个人。   一个由黑暗组成的怪物,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阳光的味道呢?   “好看。”   “你低着头,怎么看得到?”   男人深吸一口气,缓慢抬头。   少年身上的白衣松垮垂落,黑发被梳成一股马尾,耳侧上方有像麻绳一般的发束装饰。随着少年微微侧身的动作,男人看到他马尾白布条上的立体娃娃。   那娃娃做工粗糙,像个摊开的鸡蛋,四肢只是椭圆长柱型,根本没有手指和脚趾,就连脑袋也只是一个圆。不过脑袋上用黑线缝了眼睛和嘴巴,没有鼻子。眼睛也只是两点黑豆大小,嘴巴却高高扬起,笑得很是开心。   此刻正竖立在马尾根部,像是站起来了。   看了这笑脸娃娃,再看少年这张脸,男人顿觉反差巨大,更添恐惧。   “好看吗?”少年又问了一遍。   男人赶紧点头,“好看。”   “嗯。”少年终于满意了,像个炫耀完宝贝的孩子一般捏着猪走了。   男人身体一垮,几乎要倒在地上,幸好,他是个坚强的男人,他勇敢的站了起来。   勇敢男人,不怕困难!   -   苏枝儿觉得,躲是躲不过去的,她一个弱女子,别人就算是想杀她,总能找到十万种方法杀死她。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拥有男主光环的郑峰。   因此,及时行乐才是重点。   苏枝儿狂吃了一个大西瓜,然后抱着自己鼓囊囊的西瓜肚睡觉去了。   她一觉睡醒,赶紧狂奔厕所,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到小丫鬟们正在议论昨天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呀,听说连侯爷都惊动了,现在池塘已经被封了,还说要把池塘填了呢。”   苏枝儿本来对八卦没有兴趣,可她听到了一个词:池塘。   池塘?池塘怎么了?   苏枝儿凑了上去。   那个小丫鬟没注意到她,只继续道:“听说在池塘里泡了一晚上,捞上来的时候都肿得跟猪一样了。”   “认出来是谁了吗?”   “听说是大公子院子里头的一个小厮。”   “就这么死了吗?大公子怎么说?”   “大公子说昨夜是那小厮生辰,他给那小厮放了假,还给了一壶酒,似乎是吃醉了,不小心跌进去淹死了。”   “真可怜。”   “是呀,大公子也说呢,吩咐管家要好好安葬,还给了那小厮家里许多银钱。”   苏枝儿听明白了,有人在池塘里淹死了。她赶紧回了屋子,躲在床铺上蜷缩成蚕蛹。   苏枝儿知道,郑峰要杀她,她等着。可她没想到,死的不是她,而是他的小厮。   那小厮一定不是郑峰杀的,为了她一个无用的丫鬟牺牲一个有用的小厮,不值得。那这个小厮是怎么死的?   不管怎么死的,这个小厮的账怕是要算到她头上。   苏枝儿惶惶不安起来,不安了一会儿后觉得反正她要死了,怕什么?好吧,还是怕的。   苏枝儿一边怕,一边又干了三个馒头配鸭脖。   吃完馒头配鸭脖,苏枝儿还没休息一会儿,她娘就兴冲冲的回来了。   “儿呀,你的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见阎王爷的机会?   “太子那边要从咱们承恩侯府里挑几个丫鬟伺候,娘已经替你报名了。”   “噗,咳咳咳……”苏枝儿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还要让个疯子插一脚? 第14章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太子那边要丫鬟不是用来伺候自己的,而是用来喂猫儿的。   “听说养猫那个院子旁边就住着锦衣卫。”   王氏当然不指望苏枝儿去勾搭太子了,她只盼着苏枝儿能跟锦衣卫这种皇家公务员喜结良缘,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苏枝儿刚想拒绝,王氏突然红了眼。   “儿啊,娘没本事,娘自己一辈子做奴婢没关系,你一定要有出息,不要再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了。”   虽然承恩侯府内没有苛责下人的事情,但奴婢就是奴婢。   苏枝儿冷不丁想起前段日子赵嬷嬷对着老太太说要把她打死的话,心里微凉,瞬时明白了王氏的苦楚。   身为新时代被解放的女性,苏枝儿一开始根本就接受不了成为奴婢这件事。可形势比人强,不当奴婢就要死,她屈服了。   奴婢是贱籍,如果想脱离,大概就一条路,主人家放还卖身契。可王氏是承恩侯府的奴婢,奴婢生的孩子依旧是奴婢,苏枝儿有什么能力去求主人家放还卖身契呢?   没有。   因此,她只能走一条路,嫁人。   嫁个地位高的人,替她实现脱离奴籍的愿望。   先前,苏枝儿没想到这一点,可被王氏一点拨后,她突然就明白了原身那么拼命挣扎的原因了。   如果是以前,苏枝儿或许会尝试一下这个方法,可现在不行,她已经被郑峰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现在的她保命要紧,哪里还有空想男人。   虽然她不想要男人,但太子那边却可以去!如果说,有谁能跟男主抗衡的话,那就只有太子这个熬到最后的大反派了。   苏枝儿不必成为太子的人,她只要悄悄躲到太子的保护伞下,就能让男主有所忌惮,也能让她有时候想一想脱身的法子。   “好的,娘,我去。”   -   想要参加这项养猫工作的小丫鬟们有很多,大部分应该都是抱着跟王氏一个想法去的。   苏枝儿站在丫鬟堆里,看着前面身穿宽袍太监服的中年男人翻看名册,一个一个的点名。   点到苏枝儿的时候她站出来,那老太监看她一眼,神色一顿,问,“你脸上的面纱怎么回事?”   苏枝儿道:“过敏。”她的过敏好的很慢,当然,这也有苏枝儿故意不喝药的原因在。   “掀开我看看。”   苏枝儿犹豫了一下,然后掀开。   周围没见过她“毁容”后样子的小丫鬟们纷纷捂嘴。   小丫鬟们年纪小,规矩不足,有些开始窃窃私语,“就这样的怎么还敢来这?真是吓都要吓死了。”   “对呀,长得真难看。”   “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侯府丫鬟的。”   有些小丫鬟是从老太太院子里来的,她们虽然见过苏枝儿从前漂亮时候的样子,但现在这个时候她们显然也不会站出来为她说话,毕竟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老太监也被苏枝儿的脸吓了一跳,他本来瞧着这小丫头身段不错,想着脸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竟然丑成这样。   “你被淘汰了。”老太监直接在苏枝儿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x。   苏枝儿:……这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大人,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可会喂猫了。奴婢以前就养过猫儿,家里好几十只呢。”   苏枝儿说谎了,她虽然养过猫,但就一只,还是路边捡的。她不仅怕狗,还怕猫,唯一不怕的就是自家那只猫儿。   老太监明显不买她的账,当即就要她走人,正在这时,外头行来一个男人,身穿红色飞鱼服,腰间挂绣春刀,一看就是高级人。   “肖副使?”老太监微微挑眉,朝那大人稍拱了拱手。   肖楚耀傲慢回礼后,视线在小丫鬟们身上一转,露出一个豪爽的笑,“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带她们去见见咱们锦衣卫的那只猫儿,让猫儿自己挑喜欢谁吧。”   让一只猫自己挑喜欢谁,还真是爱猫人士的表现。   苏枝儿只盼着那猫儿是只体型小一点,可爱一点的奶猫儿。并非她猫歧视,而是她真的怕大型猫。   虽然她家那只体型也不小,但她家那只不一样,具体要说为什么不一样呢,大概就是感情不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吧。   老太监平时显然也是领导级别,在众人面前被肖楚耀下了面子,当然很难接受。   可肖楚耀下面这句话却让他成功止住了声。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顶头大boss的意思,老太监哪里敢违抗,赶紧连手里的名册都一并扔给了肖楚耀。   -   就这样,肖楚耀的一句话,把这群小丫鬟们带到了所谓的猫儿院。   苏枝儿路过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挂在院子上头的匾额,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猫儿院。   还真是“猫儿院”啊!真是通俗易懂接地气。   小丫鬟们偷偷瞧走在最前面的肖楚耀,她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人,穿着火红色的飞鱼服,耀眼夺目至极,满身都是男人气概。   虽然苏枝儿被老太监画了x,但她依旧厚脸皮的跟了上去,反正也没人阻止她。   肖楚耀拿着名册,带着小丫鬟们到隔壁院子里。   苏枝儿站在最后面踮脚张望。   这个院子是新收拾出来的,院子中空空荡荡的,只有几棵被晒得蔫不拉几的树。   肖楚耀站在一个用红绸布遮住的,巨大的,类似于长方形的东西前。   “来,带大家看一看我们锦衣卫的猫儿。”   苏枝儿记得她的小仙男说他是养猫的,她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如果她能顺利留在这里,是不是还能跟他再相见?   不不不,她不能拖累一个无辜的小仙男。   小丫鬟们一拥而上,紧盯住那个被红绸子盖住的东西。   苏枝儿却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一只猫儿需要用这么大的东西装着?这么大的笼子,那都是放在动物园里关老虎用的……   “刷拉”一声,在肖楚耀不怀好意的笑容下,红绸布被掀开,露出里面那只正在打盹的大猫。   似乎是因为受到了惊扰,所以大猫很不高兴的发出了一道吼声。   “吼……”   “啊啊啊啊啊!”聚在最前面的小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有些竟然直接晕倒了。   幸好苏枝儿离得比较远,甚至在红绸布揭开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在真正看到那只老虎的时候,除了面部表情僵硬,肢体动作不协调外,还算正常。   好吧,她是被吓得有点走不动了。   “啊啊啊啊!”   耳边还萦绕着小丫鬟们的惨叫声,一小部分直接转身逃了出去。   除却逃掉的一些,只剩下寥寥几个。   苏枝儿想,跟她一样僵的动不了的大概还占多数吧。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居然缓慢朝那只大猫儿靠近了一点。苏枝儿觉得自己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个胆大的小丫鬟就是那日里在自己窗户前赞扬瑶雪,然后被李绸儿的奶嬷嬷狠扇了一顿,变成猪头的女主小团体成员之一。   肖楚耀看到这胆大的小丫鬟也是稍吃了一惊。   “我可以。”那小丫鬟鼓起勇气,即使颤抖的厉害,依旧想得到这份工作。   要钱不要命啊。   相比起这个小丫鬟,苏枝儿觉得自己被郑峰杀和被老虎咬死本质上其实都是死,没有太大的区别。   因此,她也就站在原处没动了。   “现在想走的可以走。”   肖楚耀给了小丫鬟们机会,又走了好几个,只剩下五个。   肖楚耀看着这些小丫鬟们,脸上又露出跟刚才一样的笑。苏枝儿顿觉大事不好,只听他道:“现在你们可以依次进去给大猫喂食了。”   喂食?进去?什么进去?   苏枝儿眼睁睁看着肖楚耀将笼子的门打!开!了!   大哥,从肚子里开始就将老虎驯化的动物园也不敢这么干啊!   “啊啊啊!”果然,又被吓跑了三个。   最后,只剩下苏枝儿和那个小丫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大老虎伸展了一下健壮的身体。   苏枝儿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吓傻了,她想的是,这只老虎的身材真的好棒棒。   -   “看来两位都是勇者。”肖楚耀走到苏枝儿和那个丫鬟前面,他问那小丫鬟,“你叫什么?”   “清月。”   “你呢?”   “苏枝儿。”   “那你们,谁先来?”肖楚耀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生肉。   苏枝儿闻到那生肉的味道,觉得有点恶心。大夏天的,又没有空调,站在这大太阳底下,她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油腻的味道。   谁先来?先来的那个必然吃亏。   肖楚耀似乎也明白她们二人的顾虑,当即便道:“先来的那个若是喂成功了,后面那个也就不用喂了。”   意思就是,前面的成功了,后面的成功与否都不重要了,因为前面的已经被录取了,就看你敢不敢赌这一把,能不能承受得住风险。   清月面色惨白,明显是强撑着的。   苏枝儿被晒得头晕眼花,盯着那白乎乎的肉想吐。   肖楚耀看着二人,又问了一遍,“你们谁先来?” 第15章   大暑的季候,院子里没有遮阳的地方,苏枝儿和清月就站在那里,面庞被晒得通红。   两人身上不止流着热汗,还有被老虎吓出来的冷汗。   她们互相看一眼,谁都迈不出那个脚。   终于,清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边肖楚耀却突然道:“开玩笑的,你们隔着笼子喂就行了。大猫吃得多,打理起来麻烦,我们本来就准备要两个丫鬟。”   说着话,肖楚耀将笼子门关上了。   而那只大虎就那么软绵绵地趴着,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苏枝儿眼尖的看到虎脖子上的铁链子,因为被毛发遮掩,再加上极细,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发现。   肖楚耀顺着苏枝儿的视线看到那根链子,解释道:“别看这链子细,却是玄铁打造,很难断。”   很难断也不是不能断啊。   作为一只正常人,苏枝儿表示自己依旧不能完全克服心理恐惧。   不过按照这个肖副使的意思,她跟清月是一起留下来了?   清月本来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小丫鬟,比苏枝儿小一岁。因为此次太子殿下要人,所以侯爷吩咐整个承恩侯府的丫鬟都可参与。   肖楚耀道:“大猫是太子殿下的心爱之物,你们可要小心伺候。”   “是。”苏枝儿和清月应声。   肖楚耀顿了顿又道:“这里还有一个驯猫的人,你们……”肖楚耀想了很久,最终只能憋出来四个字,“好好相处。”   苏枝儿猜测,这个驯猫人估计就是她的小仙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行了,你们自己分配时辰吧。”肖楚耀挥一挥手,挎着刀就走了。   -   苏枝儿和清月一起留了下来,轮流值班看护大猫。   初来被太子殿下圈起来的这块曾经属于承恩侯府,两人却都不熟悉的地方,苏枝儿和清月被安排住在了这座猫儿院。   早上听虎叫,晚上听虎叫,都不用付动物园门票,苏枝儿看着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蔫啦吧唧的老虎,流下了快乐的眼泪。   她曾经在新闻上看到过某某国家会驯养老虎、狮子、黑熊这样的生物,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撸到虎。   这是不花钱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是,花命就可以了。   苏枝儿完全不敢靠近它。   “苏枝儿,我们来猜拳吧,谁输了就将今日的肉去喂了。”清月突然跟她开口。   苏枝儿觉得这个方法倒是挺公平的,就跟清月猜拳了。   三局两胜制度,苏枝儿……三局全输……摔!死作者说好的她运气好呢!   清月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跟苏枝儿说自己要回去收拾衣物。   清月一走,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苏枝儿和一只虎。   “阿吼……”虎饿了,站起来在笼子里兜兜转转。   苏枝儿看着虎健硕的身躯,忍不住用力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一顿不吃,虎饿不饿。   “阿吼……”   苏枝儿被虎的口气熏到,她想,还是饿的吧。   她正想着要去哪里替虎拿肉的时候,原本暴躁不安的虎突然蹲坐了下来,像只猫儿一般乖巧盯住苏枝儿身后。   苏枝儿转身往后看,只见少年一袭白衣,手里拎着一块不知道什么肉,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那肉极大,几乎拖地,还带着新鲜血迹。   “你怎么来了!”虽然肉很腥,但苏枝儿脸上的喜悦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喂肉。”少年走到笼子前,打开,然后将肉抛进去。   虎扑上去,开心的吃。   苏枝儿也忍不住开心的笑。   她站在少年身后,探头探脑的看。   少年单手把笼子关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猪猪包,递到苏枝儿跟前。   苏枝儿看一眼,表情瞬时僵住。   猪猪包一口没吃,光被捏了,上面两个手指印明显至极。   因为苏枝儿用料实在,所以这只猪猪包里面的豆沙从猪猪的鼻孔里流了出来,虽然现在已经干涸,但粘在猪猪包上就像是猪猪正在猛流豆沙色的鼻涕。   “坏了。”少年皱眉,有点苦恼。   苏枝儿:……   所以拿给她干什么?修猪达人吗?   苏枝儿拒绝接受这个称呼,并警告少年道:“这是用来吃的,你再这样捏,我下次就不给你做了。”   少年盯着猪猪包看了一会儿,漂亮的眉头皱起,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然后才缓慢张口,朝猪猪包咬去。   苏枝儿赶紧阻止,“你别……这都馊了吧?”美少女叹气,“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一定要吃啊。”   “嗯。”少年点头,继续捏猪。   苏枝儿:……这到底是有什么执念啊,真的那么好捏吗?   她看一眼软绵绵的猪猪包,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也有点痒,似乎真的非常解压的样子。   啊,她也好想捏捏捏……克制!她是成年人了。   -   两人排排坐在石阶上,苏枝儿才恍惚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少年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作为以后一起共事的同事,还是要知道一下名字的。   “你真的想知道?”少年突然转头看她,眼神古怪。   苏枝儿一愣,“啊?嗯啊。”   名字而已,怎么了?她还能扎小人骂你?   “琼花。”   “啊?”   少年又重复一遍,眼眸深邃,“琼花。”   苏枝儿:……   少女看着少年洁白无瑕的冷白面孔,想着琼花这个名字虽然俗气,但却很配他。   奴才嘛,名字都奇奇怪怪的。   “那我,叫你小花?”   “哦。”小花继续去捏已经流不出红豆沙的猪猪包。   苏枝儿道:“我叫苏枝儿。”她努力避开那只虎儿,跟少年坐在石阶上,“本来还想让我娘给你在承恩侯府找份工作的,我现在看着你过得比我好多了。”说到这里,苏枝儿又想到自己坎坷的命运,忍不住一声叹息。   谁能想到呢,她居然被男主盯上了,并且马上就能死了。   “掉了。”   “嗯?”苏枝儿转头,看到少年单手去撩自己的头发,手腕上除了挂着一串佛珠,还有一个发绳,上面是个微笑小人。   “哦,头发呀,我帮你绑。”苏枝儿掏出随身小梳子,替少年梳好以后随口道:“你怎么总是披头散发的?”   “不会绑。”   “很简单的啊……”苏枝儿本来想说女孩子都会,然后又一想,小花也不是女的,可古代男人一头长发,这种技能也应该能自己学会吧?   算了,自己有生之年帮美少男绑绑头发也没什么,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嘻嘻嘻,摸一把软绵绵的头发丝。   摸完头发丝,苏枝儿问少年,“这虎叫什么呀?”   “大猫。”   “哦,这大猫叫什么名字?”   “大猫。”   苏枝儿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跟小花鸡同鸭讲,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小花的意思是,这只老虎就叫大猫。   怪不得,刚才那锦衣卫也一直大猫大猫的叫。   “你养它多久了?”   “三年。”   “哦,挺久了,我看它很听你的话,你不怕它吗?”   “不怕。”   两人坐在院子里聊天,苏枝儿一边说话,一边无聊地吹着自己眼前的面纱。   面纱飘飘忽忽,隐隐绰绰露出她白细的脖颈。   面纱虽然薄,但大夏天的也够受。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面纱,然后轻轻往上一掀。   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想挡脸,少年却凑了上来,道:“好看。”   好看?哪里好看了?   苏枝儿面色微红,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是少年漆黑如夜的眸子,眸色深邃,仿若暗藏乾坤。   苏枝儿眨了眨眼,下意识垂眸,避开少年的视线。   少年的指尖抚上她的脸,苏枝儿原本只是微微羞红的面颊顿时火红一片,看着就像是一块被烧红的芝麻饼。   “这个。”少年指尖的冷感还残留在面颊上,苏枝儿看着他将一根草从她鬓角处取下。   苏枝儿:……所以她一直顶着这根草?   美少女沉默。   “对了,有一件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锦衣卫打的吧?”苏枝儿选择转移话题,当然,她也是真的很关心这个话题。   少年捏着猪猪包的手一顿,然后缓慢点头,“嗯。”   苏枝儿立刻一阵心疼,“疼吗?”   少年转头看她,眼眸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说,“疼。”   太无耻了!居然连孩子都打!   虽然苏枝儿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五,但她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了,面对少年可不就像是对着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吗?   女人被激素支配,拥有天生的母性,苏枝儿看着少年白瘦的身体,心中母性光辉开始照耀。   好吧,除了母性的光辉,她还有私心。   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磕了呜呜呜。   “我给你的药油呢,你用了吗?”   少年想了想,从宽袖内掏出那个药油。   满满当当一瓶,没用过。   “涂上去揉一下,把淤青揉开。”   苏枝儿指了指少年的袖子,少年却没动。   苏枝儿有点急,“我不会骗你的,真的很好用。”   “不会……骗我?”少年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中。   “嗯。”苏枝儿郑重点头,“真的很好用。”   少年垂眸,眼睫如扇影般坠下,遮住眸中神色,他慢条斯理地拉开袖子。   他肌肤很白,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因为这份白,所以他身上的伤口显得更加可怖。   苏枝儿看着都忍不住红了眼。   禽兽!   在心中怒斥锦衣卫们的苏枝儿只看到了少年身上的青青紫紫,却没看到某些锦衣卫身上的伤筋动骨,甚至还有在死亡边缘反复挣扎的。   少年打开瓶塞,倒出一点在自己的胳膊上。   药油往下淌,滴滴答答浸湿了少年的宽袖。   苏枝儿赶紧兜住,“你少倒点。”   她的手上满是药油,苏枝儿怕浪费,赶紧往小花身上抹。抹了一半神色一怔,立时收回手。   虽然现代没有那么多讲究,但这里是古代,就算她对少年有意思,也一定要矜持!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能害了人家。   不过最让苏枝儿感觉到诧异的是,少年看着瘦,身上的肉却格外紧实,硬邦邦的像石头。   “你手好滑。”   正在苏枝儿努力摒弃自己的小畜生作风,不想玷污高贵纯洁的小仙男时,耳边冷不丁听到这句话。 第16章   苏枝儿僵硬了,那一瞬间,她觉得仿佛两只小畜生一起坐在了石阶上。   她慢吞吞地扭头看向小花,小花正在揉他身上的淤青,注意到苏枝儿的视线,便抬起自己也满是药油的手道:“我的手也好滑。”   她是畜牲,她想歪了,她满脑子颜色废料。   又聊了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两人散伙。   少年站在院中,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他才慢吞吞朝外走。   门口,肖楚耀正站在那里,他看到少年出来,赶紧上前,“主子,承恩侯府虽名义上保持中立,但如今人心险恶,咱们刚刚回到金陵城,不得不防。”   周湛然抬手,宽大的袖摆向下滑落,他盯着自己满是药油的手,缓慢开口道:“手上无茧,并非习武之人。”一个少年,一双眸本该澄澈单纯,可现在这双眸子却如死水般毫无波动,过分阴沉。   肖楚耀一愣,心中激荡。   是他多话了。   主子是何许人也?不疯的时候需要他多话吗?   “而且她说,她不会骗我。”少年说这话时,似乎是轻扯了扯唇角。   肖楚耀有点懵。   刚才他家主子是笑了吗?   笑!了!吗!   天呐,有生之年,他居然能看到自家主子笑!虽然笑得很恐怖就是了。   等一下,那个她……不会就是里头那丫头吧?   -   苏枝儿跟清月轮流喂了了两天的虎,她正在努力适应的时候,那边肖楚耀传话说,今日太子殿下要过来看大猫。   苏枝儿冷不丁想起曾经的一面之缘……好吧,是她单方面对那位太子殿下的一面之缘。   那个人冷得像一把刀,这就是传说中反派大boss的气质吗?果然不同凡响。   为了迎接这位太子殿下,苏枝儿和清月一大早上就开始打扫院子,笼子,还有……虎。   谁敢进去打扫虎啊喂!   平时这种事情都是小花处理的,可白日里总看不到小花,他最喜欢在晚上出现。一身白衣,裹挟着夜色,手里拖着一大块生肉,抛给大猫。   没办法,只能自力更生。   苏枝儿用竹竿自制了一个长刷子,准备替大猫将身上的灰尘扫扫干净,可还不等杆子靠近,就被大猫咬成了两段。   苏枝儿吓得浑身一抖,直觉心脏都快出来了,仿佛那大猫咬断的不是竹竿子,而是她的脑袋。   太凶残了……果然跟她家里的那只不是一个品种的。   “要不,我们就这样放着吧?”苏枝儿询问清月。   清月刚刚把院子扫干净,她也怕大猫,甚至比苏枝儿更怕。苏枝儿好歹有个小花能壮胆,清月却没有。   “不行,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清月非常尽职尽责,她拿过苏枝儿手里的竹竿子用布条接上,怼进笼子里,然后被大猫咬成三段。   清月,“……放着也挺好。”   苏枝儿:……   -   虽然一开始苏枝儿跟清月不合,但自从两个人住到一个院子里后,脾气渐渐磨合,意外相处的还不错。   清月的名字虽然听着风轻云淡,但脾气又急又臭。   “我以为你是个贱人呢。”清月心直口快,“没想到人还不错。”   苏枝儿:……你这样说话怪不得李绸儿的奶嬷嬷要把你扇成猪头。   苏枝儿回道:“彼此彼此。”   清月:……   两人胡侃了一会儿,那边急奔来一个中年男人,不是上次在花名册上给她名字画xx的老太监又是谁。   老太监换了一身太监服,苏枝儿不认得颜色品阶,只觉得光线靓丽极了,衬得老太监肤色都好了很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靠衣装?   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一把手当然不会是什么低等级,老太监跟着身后奔出一大堆小太监,默不作声地冲入院子里,照着甬道两侧站立,脑袋垂得低低的,双手交叠腹前,看不出一丝鲜活人气。   阵仗好大,难道是太子殿下来了?   苏枝儿和清月也赶紧乖乖的垂首站到一侧。   “啪嗒,啪嗒……”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苏枝儿跟着众人一齐下跪。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枝儿眼前走过一双穿着长靴的脚。   她低着头不敢动,直到有人唤她,“苏枝儿,清月?”   苏枝儿和清月在老太监的呼喊声中赶紧起身。   老太监与身侧的男人道:“殿下,就是她们在伺候大猫。”   “嗯。”男人嗓音低沉,像刀锋摩擦过剑鞘的声音。   “吼!”大猫突然发出低沉的吼声,苏枝儿有点奇怪。   虽然才相处了几天,但苏枝儿大概能明白大猫此刻的意思,是威胁和警告。嗯?这大猫不是太子殿下亲养的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的不亲呢?   太子殿下站在那里,盯着笼子里的大猫看,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   “殿下,您该喂猫了。”肖楚耀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块肉。   那位被称为太子殿下的男人身体略僵,他转头看肖楚耀一眼。   肖楚耀道:“殿下,您是开着笼子喂,还是关着笼子喂?”   “关着。”太子殿下的声音居然有点迫不及待。   “哦,那您进去,我把笼子关上。”   苏枝儿觉得这位太子殿下虽然看着硬汉一般不解柔情,但实在是太贴心了!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肖楚耀。   肖楚耀把手里的肉交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随手一扔,肉就卡在了笼子口。   肖楚耀赶紧道:“殿下急什么,笼子门还没开呢。”   “不必了。”太子殿下阻止肖楚耀,并突然转头朝苏枝儿看过来。   苏枝儿神色一凛,暗自叫苦。   不会是让她进去喂吧!   “那个……”太子殿下手指向苏枝儿,苏枝儿浑身鸡皮疙瘩尽数炸起。   “杆子给我。”   哦,原来是杆子。   苏枝儿轻轻喘出一口气,正准备去拿杆子,清月却比她快一步,赶紧几步上前将饱受摧残的杆子递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接过杆子,远远的将肉戳进去,大猫嘴一张,开始按在地上撕咬。   终于,太子殿下的喂猫任务顺利完成。   太子殿下似乎真的只是来喂猫的,根本没有半分温存和柔情,喂完就走,仿佛付了钱后提上裤子就走的那种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从苏枝儿的角度,能看到跪在自己身边的清月正微微仰头盯着那位太子殿下的背影看。仿佛被什么魔怔住了,痴痴望着,紧紧黏着,怎么都不肯放。   -   太子殿下从猫儿院出来,径直往另外一侧院落而去。   这处院落乃太子下榻之处,四周围满了站岗的锦衣卫,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轮班,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太子殿下从正门去,老太监抬手挥停身后的小太监们,只点了几个,一起跟着太子殿下往里去。   肖楚耀则守在了院门口。   太子殿下一路入内,穿过房廊跨过圆形拱门,最后走到正院前。   大敞敞的院子里,夏天日头肆虐,却在正中间摆了一张凉榻,此时,正有一位白衣少年仰面躺在上头。   他黑发未梳,尽数披散,即使是被这样的大日头晒着,身上的皮肤也没有半分发黑的感觉,反而白亮的几乎透明。   院子里有几个小太监正在打扫,他们提着水桶,给地面降温,皆匍匐于地,低垂着头,不敢往院中看一眼。   少年听到动静,他微掀了掀眼皮,看到走来的人是谁后终于慵懒地动了动身体,支撑着从凉榻上坐了起来。   轻薄的白衣落地,少年赤足起身,立在滚烫的地面上。   他身形单薄纤细,阳光下似能看到他掩藏在肌肤中的青色血脉。   那位太子殿下走到他跟前,刚刚抬手,少年突然一动。他猛地一下抽出太子殿下挂在腰间的刀,然后朝前砍去。   那柄极锋利的刀砍进了匍匐在地的,小太监的身体里,斜插入他的脖颈内。   小太监一刀毙命。   周围连呼吸都静止了。   其余跟在老太监身后的小太监们都吓傻了,纷纷跪地。   老太监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神色惊惶的朝少年看去,“殿,殿下……”   少年拔出刀,扔给那位在他拔刀的同时跪倒在地的“太子殿下”手中。   男人接过刀,低头之时看到小太监藏在宽袖里的匕首。那匕首上有一层浅亮的白,一看就知道是被涂抹了毒药。   “飞进来一只苍蝇。”少年低头,一边皱眉看到自己沾染上了血渍的衣襟和黑发,一边声音沙哑的开口。说完,他赤足往屋内去,吩咐道:“备水,沐浴。”   老太监赶忙让小太监去准备。   跪在地上的男人起身,吩咐院子里头正在洒扫的小太监将尸体处理了。   小太监们上前,轻车熟路的处理起来。   晌午时分,阳光更盛,如此仔细一看,地面上薄薄淌着的不是水,而是被水层覆盖着的血迹。   这些小太监们刚才也不是在洒水降温,而是在清理院子里的血迹。   老太监看着紧闭的屋门,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承恩侯府内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到处都是漏洞。”   这死去的小太监是刚才跟着老太监一起进去的。   天气太热,小太监们低着头,老太监按照习惯随手点了几个跟的紧的,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幸好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错没有怪罪。   “蒋指挥使,您觉不觉得最近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虽然杀人的手法依旧如此干净利落,但明显柔和了很多。看看这死状,终于像个人了。   蒋文樟没接话,只道:“管好你的人。”   老太监面上露出几丝不愉快,可也不敢得罪他。   蒋文樟是圣人放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心腹之人,锦衣卫指挥使,圣人身边的狗,不是他一个太监能抗衡的。   小太监们已经将尸体处理干净,只余下被稀释的血液顺着院子里面的砖石缝隙浸润进去。   几乎要将这块地染红。 第17章   最近天气不错,虽然有一点淅淅沥沥的雨,但在大夏天也难得凉爽。苏枝儿在猫儿院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事,她除了喂大猫外就是跟小花儿聊天。   虽然小花儿话少的可怜,但胜在他长得好看。   从前,苏枝儿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只颜狗,现在看来,她只是还没碰到适合自己狗的颜罢了。不过她看看就好了,她是一个半只脚迈进了棺材里的人,可不能耽误人家小青年。   还有就是小花身上不断出现的淤青,实在是让苏枝儿非常担忧,可是那些人是锦衣卫,苏枝儿就算有心也无力,只能继续给小花儿带药油擦伤口了。   惆怅了一会儿,看着天气不错,最近也没有人来为难她,苏枝儿觉得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猫儿院里不出去,她准备回去看看王氏。   今天正好轮到清月值白班,苏枝儿收拾收拾就出了猫儿院。   虽然她只是个丫鬟,但因为猫儿院工作清闲,上头也没有专门管束的人,所以时间上来说非常自由。   只要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平时自由时间做什么,锦衣卫那些人是不会管的。   苏枝儿出了猫儿院,也没乱逛,直接就往王氏住的下人房去。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苏枝儿还特意挑人多的地方走,一路顺顺畅畅回到了家。   王氏一直在等苏枝儿回来,上次苏枝儿被选上去照料猫儿,急匆匆拿了衣服就走了。王氏虽然担心,但也不能过去看她。这次回来,王氏先是上下打量人,然后又问近况。   “挺好的,猫很乖。”苏枝儿睁眼说瞎话。   王氏信了,认为苏枝儿真的找到一份好工作。她开始给苏枝儿洗脑,“我上次冷不丁瞧见那肖副使从园子那边路过,哎呦,那长得呀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好福气的人。”   说着话,王氏又看一眼苏枝儿,似乎是正在掂量这块猪肉值多少钱,能不能配上肖楚耀那块上等菲力牛排。   虽然对肖楚耀不感兴趣,但苏枝儿依旧挺起自己的胸膛,“我也长得美若天仙。”   对于苏枝儿的自夸,王氏已经听腻了。   “人家是锦衣卫副指挥使。”   “那又怎么了?”苏枝儿仰起白细下颌,“我差他哪了?大家的灵魂都是平等的!”苏枝儿更想高声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怕被贴上大逆不道的造反标签,因此放弃了。   惜命惜命。   王氏:……   “行了,别说傻话了,多吃点吧。”从前的苏枝儿不会说这种话,她只会自怨自艾自己的出生,甚至有时候还会怪王氏,为什么王氏是个丫鬟,而不是像人家高门大户里头的夫人一般。   这样她生下来就是小姐了,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也不用处处背负骂名,被人说是狐狸精。   王氏的想法其实跟原身的想法很相似,毕竟是母女,原生家庭在白纸上的第一笔涂抹是逃不开的。   王氏也怨恨自己的身份,怨恨自己是个女子,这股怨气代代相传,因此原身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恨意,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嫁人,嫁一个有身份的人,则是最轻松,最容易成功的一条路。   “娘啊,”虽然知道王氏听不进去,但苏枝儿还是忍不住劝告她,“身份地位固然重要,可三观更重要。”   封建制度下的生活方式自然跟现代不一样,可比起灵魂腐朽,苏枝儿更宁愿身体腐烂。她虽然穿进了这本书,变成了一个古代人,可她的灵魂依旧属于自己。   王氏看着苏枝儿那双闪着光的眸子,忍不住一怔,而后摇头。   谁没在年轻的时候做过梦呢?有些事情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才会知道空谈美梦,不如金银钱财,身份权势。   想到这里,王氏又忍不住劝,“你年纪小不懂,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知道哪些东西是真的重要,哪些东西是不值得的。枝儿呀,你听娘的话,人心复杂,你不能指望着一个人的良心值多少钱,自己攥在手里的才最安全。”   王氏在教授苏枝儿做人的道理,这是她几十年来摸爬滚打学到的东西。王氏像一头殷切的母狮一般,竭力想将自己的经验告诉稚嫩的幼狮,让她避开人生路上的坑洞。   可苏枝儿不是幼狮,她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有人格的人。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人生的坑洞千千万,避是避不开的。   你需要的是掉入坑洞后爬出来的勇气和经验,而不是畏惧于每一次尝试后的失败。   她明白王氏觉得那条路是真的好,可她觉得好的路不一定适合她。   苏枝儿无法想象自己坐在一个院子里,跟一堆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变得歇斯底里,疯狂无助。   如果她从小生长在这里,那么她或许会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可她不是,她是来自现代的苏枝儿。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没空想这些东西,她的小命还被男主惦记着呢。   -   苏枝儿被王氏拉扯着多说了一些话,这一耽误就到了晚上。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表示自己要走了。   虽然苏枝儿不想走夜路,但架不住她晚上还要值夜,负责大猫的夜点心。如果不把大猫喂饱,它的下一顿夜点心就轮到她了。   苏枝儿想着应该没有那么倒霉,自己就碰上什么杀人凶怪了吧?   她提着小灯笼出门,带着王氏给她收拾好的一大包东西,里面都是苏枝儿爱吃的。   从前的苏枝儿为了保持身段一直吃得很少,王氏看在眼里心疼坏了,可也没办法。毕竟自家女儿是要当姨娘的,不能吃胖了,吃胖就不好看了。   苏枝儿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小女孩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多吃点呢。   自从苏枝儿坦言要嫁给老实人后敞开了吃,王氏也就开始变着法儿的给她弄吃的,虽然都很不好吃就是了。   咳。   猫儿院那边吃的实在是简单至极,大块肉,大盘素,反正就是填饱肚子为主。毕竟都是一群大老粗,吃的精细不如吃得饱。   苏枝儿不行,水果是每天标配,还有新鲜的菜叶子,再加一点点肉和快乐碳水,这样才能皮肤水当当,身体棒棒棒。   王氏做的东西不好吃,她也知道,因此这次她替苏枝儿从大厨房拿了许多材料,让她自己做了吃。   苏枝儿在王氏这做了几个低配版三明治,用滚了鸡蛋液煎好的面包片配上菜叶子和熏肉,再从瓦罐里拿了一点小菜,什么菜梗,腌黄瓜之类的,不止能配着一起吃,平时才能开开胃拌饭。   “娘,我走了。”   小包袱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苏枝儿用一根竹竿挑着它,搭在肩膀上,背着往外去,竹竿前面还挂着一块她娘死活要让她带上的大腌肉。   啊,好熏,好重。   “去吧,去吧。”王氏倚在门框上,看着苏枝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夏日寂静,王氏转身回到屋内,脸上露出几许落寞之色。突然间就觉得屋子里太过空荡,静的像是连心都跟着空了一大块。   -   苏枝儿一手小灯笼,一手小包袱,穿梭在房廊小道内。   临出门前,王氏将自己舍不得吃的一个大西瓜搬了出来,给苏枝儿切了半个。苏枝儿用力吃完了一大半,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王氏才将剩下的西瓜自己吃了,并分给了外头其它的小丫鬟们。   距离猫儿院还有一段距离,苏枝儿却是实在忍不住了。   西瓜这东西实在是太利尿了。   她左右看看,记得这处有一个茅厕。苏枝儿绕进竹林子里,想着这里应该是有一个小茅厕的,平日里没什么人用,不过打扫的还算干净整洁。   晚上的竹子似乎比白日里更密集些,那些竖着的竹竿子,横着的竹叶子,被清浅的风吹得簌簌作响。   苏枝儿左右转转,觉得这晚上的路怎么好像跟白天不一样?她越转越觉得奇怪,自己好像在里面打转?   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苏枝儿忍不住浑身一抖,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小灯笼,努力辨别路。   嗯,用小石子做记号吧。她记得这片竹子林很小的,她怎么会走不出去呢?   苏枝儿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摆石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隐隐绰绰看到前面有两盏红色的灯笼暗影。她想着自己大概是寻到地方了,只是这茅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上了?难道不是一个小竹屋吗?现在怎么不仅扩建了,还挂了这么两大盏灯笼?   茅厕不等人,苏枝儿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奔了过去。   眼前的竹子慢慢往两侧稀疏开,苏枝儿绕过几块古怪的大石,直奔向大门。   她急的不行,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只猛地伸手推开竹屋的大门,幻想中一边男,一边女的厕所门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大堆人坐在竹屋里,围着一张长方形的竹制桌子排排坐。   坐在正中间c位的男人分明就是男主:郑峰。   与此同时,在门打开的瞬间,苏枝儿似乎还听到了几句口号。   诸如什么“推翻暴政”、“重整朝纲”之类的,大逆不道的话。   苏枝儿:……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哑瞎。   苏枝儿僵在门口,面对面的跟郑峰寒冰似的视线对上,她心里一个咯噔,手腕一抖,竹竿子前面挂着的腌肉掉到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土坑。   屋子里众人的视线正紧盯着她,他们的视线跟着腌肉一坠,然后又警惕的回到苏枝儿脸上。   少女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有手里的小灯笼微微颤抖。   小灯笼是苏枝儿上街的时候看着好玩买的兔子灯。   因为不是元宵之类的节日,所以兔子灯便宜,苏枝儿买了一盏小的,平日里摆着看,今天晚上瞧见它的时候想着小花或许会喜欢,因此显摆的拿了出来用。   兔子晃晃悠悠的,一双眼睛红溜溜,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火光闪烁。   苏枝儿悄悄后退一步,她想,如果她说自己是来找厕所的,他们信吗?显然是不信的。如果没有认识的人,苏枝儿或许还能装装智障,可正对面用力锁定她的c位男人分明认识她。   坐在里面的显然还有习武之人,他们腰间的刀被推出几寸,露出白色锋芒。   苏枝儿冷汗滚满全身,头脑混乱之际,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身体,一只手搭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往前面推了推,并朗声道:“怎么跑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了。”   她扭头往身侧看,郑濂一边摆着扇子,一边笑眯眯地低头瞅她,意外的风流帅气。   虽然苏枝儿不喜欢郑濂,但此刻,她觉得他头顶上挂着的那盏大红灯笼洒下来的光就是独属于天使的光辉,她都能看到他身后闪耀着的天使翅膀!!!   郑濂搭在苏枝儿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带着她往里面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跟我闹了点小脾气。”   “大家别误会,这是自己人。”   虽然不是自己人,但现在可以是自己人。   苏枝儿乖巧的闭嘴,她知道,现在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她的小脑袋就能从自己的脖子上滚下来。   正等苏枝儿跟着郑濂往里面去的时候,坐在c位的男主突然开口,“等一下。” 第18章   苏枝儿僵硬在那里,郑峰的视线从她脸上缓慢往下落,仔仔细细将她通身扫了一遍,最后落到她身后的那个小包袱上。   “里面装着什么?”   苏枝儿艰难扭头,将自己的杆子转过来。   杆子大概有一米五长度的样子,苏枝儿稍稍往前一伸,就递到了郑峰跟前。   包袱有点重,苏枝儿只捏住一点杆子脚,那杆子一晃,往下一坠,包袱就掉到了郑峰面前的桌子上。   小包袱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除了王氏替苏枝儿收拾好的那些吃食,用物外,还有苏枝儿自己带的一点东西。   什么睡觉抱用小布偶、玩偶发带、自制面膜等等等等。   哦,最重要的是那一盒表情包红豆糕。   苏枝儿觉得小花似乎很喜欢表情包,她就给他做了一盒表情包红豆糕。她用尽毕生所学,努力想到了所有的表情包,大概有二十五块,都包在了油纸包里。   郑峰一眼扫过桌子上的东西,注意到那个油纸包,打开,正看到那二十五块奇奇怪怪的表情包红豆糕跟他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可爱的,搞怪的,愤怒生气的,撒娇卖萌的,应有尽有。   小娘子手巧的很,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表情包的意思。   郑峰眉头轻动了动,他朝苏枝儿看去。   小娘子躲在郑濂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一点轻薄的面纱遮住肌肤,素手绞在一起,拧得袖子都有花了。   郑峰抬手将小包袱收起来,朝郑濂道:“坐。”   郑濂单手揽着苏枝儿坐到椅上。   因为就只有一个椅子,所以苏枝儿就被迫跟郑濂坐到了一起,她是……坐在了郑濂腿上。   没关系,没关系,若为性命故,贞操皆可抛。再说了,不过就是坐坐大腿,像郑濂这种经验丰富,长相风雅的古典款男模没有个一千块估计都摸不到小手。   如此一想,苏枝儿顿时释然。   郑濂揽住小娘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微微倾身就能闻到小娘子身上甜腻的糕饼香。   他轻轻嗅了嗅,恨不能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头发里。   “我得到消息说,现在住在承恩侯府内的那位太子殿下并非真正的太子殿下。”   苏枝儿诧异地瞪大眼,有些惶惶。   她是不是应该回避?她一点都不感兴趣你们的造反计划。   “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那真正的太子殿下在哪里?”有人问。   郑峰道:“或许混迹在那位假太子殿下周围,也或许根本就没来承恩侯府。”   “不在承恩侯府,那在哪里?东宫?”   “不排除,可东宫内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混进去,不能轻易暴露。”郑峰话罢,又继续,“我们现在最容易侵入的地方就是承恩侯府内的别院。”   那里是太子殿下住的地方。   “我已经安插了人手进去,只是肖楚耀太谨慎,前几日又死了一个。”说到这里,郑峰眉头皱起,然后转头看一眼正在绕着苏枝儿发丝玩的郑濂,“隐思,你怎么看?”   郑濂回神,笑眯眯道:“都听大哥的。”   “那好,那就让她去查那位真正的太子殿下吧。”郑峰抬手指向苏枝儿,苏枝儿吓得要站起来,被郑濂一把按住。   郑濂假笑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枝儿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是啊是啊,她柔弱不能自理,走一步就要晕倒了!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怕死啊!不管真太子,假太子,都是一刀一条命的疯子,她哪里敢去当什么卧底女间谍!   “对,大家都是为了大周。”突然,同桌一位武士拍案而起,“我赞同!”   “我也赞同!”   “俺也是。”   这位大哥您东北人啊?千里迢迢来金陵就是为了造反?   一大溜人站起来表示赞同,一桌子的人只有郑濂沉下了脸,还有无辜至极的苏枝儿。   她能不能反对?正在苏枝儿蠢蠢欲动想举手力排众议反对的时候,郑濂突然开口,“大哥,何必呢?”   说完,他盯着众人看了一圈后又转头去看郑峰,依旧挂上了一副笑脸。   郑峰却一丝不苟,表情严肃至极,“多一个人,多一分成功。我们做的事没有退路,该用的人也都该用上,如此,才能不留遗憾。”   “对,没错。”   “大公子所言极是。”   你们捧哏出生呢?要不要给你们报名参加德云社啊?   苏枝儿气得直咬牙,敢情去当间谍的又不是你们!豁出命去给那个太子玩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就起劲是吧!   “既然如此,那好吧。”一直跟苏枝儿站在同一战线的郑濂突然反水。   苏枝儿差点又要跳起来,郑峰突然瞥向她,人模狗样的假意民主道:“枝儿姑娘,意下如何?”   她当然不会同意了!苏枝儿举起小拳头,后槽牙都要磨平了,“推翻暴君,人人有责!”还是先把命保住吧。   苏枝儿痛哭。   “好!这位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日后必定名留青史,为后人敬仰!”专业捧哏选手出场。   “俺也是!”   苏枝儿:……   大家决定了苏枝儿的去向,然后各自散场,各自找妈。   苏枝儿呆呆坐在郑濂腿上,隔着面纱的脸上是一片生无可恋。   等人散尽,郑濂才凑到她耳朵边上道:“你人走了,谁还管得着你做什么。”   是啊!苏枝儿眼前一亮。   虽然她被强按上了一个女间谍的身份,但如果她不做,或许假装任务很失败,谁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原来郑濂打的是这个主意,苏枝儿明白了,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腹黑男二。   “二公子,能放开我了吗?”   郑濂不舍得地松开苏枝儿,“我救了你,你不谢谢我?”   苏枝儿却仰头看他,隔着面纱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二公子,你为什么会在我身后?”   郑濂脸上闪过几丝尴尬之色,“就是碰巧而已。”   “哦。”苏枝儿点头,“那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郑濂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走吧,我带你出去,这里都是阵法,很容易迷路的。”   苏枝儿跟在郑濂身后,等出了竹林,她才笑眯眯的问郑濂道:“这阵法这么复杂,我居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的进去了,实在是太巧了,对不对啊,二公子?”   小娘子声音清脆,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郑濂听不出来她是另有意思,还是只是单纯在夸赞阵法玄妙和自己的坏运气。   “嗯……是挺巧的。时辰不早了,你去吧。”话罢,郑濂率先自己扬着折扇走了。   苏枝儿站在那里,手里只剩下一盏兔子灯。   她面色微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郑峰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他按照习惯去书房。书房内亮着灯,有一道纤细倩影落到窗户上。   郑峰抬手推开门,瑶雪正在点灯,她看到男人,赶紧垂眸行礼,“大公子。”   “嗯,你回去休息吧。”   瑶雪轻轻咬住唇。   她是被大公子从老太太那里要过来的,她被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赵嬷嬷也都跟她讲过了。   她以为大公子是喜欢她的,才特地从老太太那里将她要了过来,可她来这里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大公子只是让她平日里伺候,却并没有做其它的事情。   瑶雪垂眸盯住面前轻轻晃动的笔架。   她脸上抹了胭脂,身上也换了今年夏天的新衣。大公子院子里头多有小厮,看到她今日的装扮都看愣了神,瑶雪也是满心欢喜的在书房里等着大公子回来。   可是……他却连正眼都没看她。   郑峰坐到书桌后,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那个小包袱放到书桌上。   小包袱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一点,瑶雪略看一眼,觉得有点熟悉。   “你说上次那些绿豆糕是你做的?”男人突然开口。   瑶雪眼前一亮,柔声道:“大公子想吃绿豆糕吗?奴婢去替您做。”   “不必。”郑峰抬手阻止她,“我觉得上面的图案很是有趣,你再给我画二十四个出来。”   二十四个……图案?   虽然瑶雪看到过苏枝儿画的那些绿豆糕,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匆匆一瞥就算了。   “怎么,画不出来?”   “我,我试试。”   瑶雪上前,走到郑峰身边。她取过一支毛笔,沾了墨汁,微微倾身,发丝垂落,挨着郑峰的胳膊像绸缎一般落下。   少女肤白赛雪,皓腕凝霜,垂眸作画之际露出娇柔侧颜。   郑峰却半点没有那种旖旎心思,他垂眸盯住瑶雪画出来的东西,眉头越皱越深。   瑶雪凭借着记忆画着绿豆糕上面的那些东西,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因此即使能依葫芦画瓢出来,可意向完全不同。   “行了。”郑峰打断瑶雪,神色微冷,“你出去吧。”   瑶雪捏着毛笔不知所措,“大公子……”   “出去。”男人声音又冷一度。   “……是。”   瑶雪走后,郑峰取出那盒红豆糕来,将上面的表情包跟纸张上的对比。   完全不像。   他又被骗了。   红豆糕被捏烂了,上面古灵精怪的表情稀碎。   -   苏枝儿回到猫儿院,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自己的性命飘飘浮浮,像那池塘子里的浮萍,仿佛从来不在自己手上。她叹息一声,盯着兔子灯想了想,然后顿时释然。   想那么多干什么,起码她现在还活着,不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吃点,多喝点,多享受点,不是很吃亏?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钱没花完。   对于苏枝儿来说,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东西没吃完。   -   兔子灯摇摇晃晃,苏枝儿累得直打哈欠。   突然,她眼前扑过来一团黑影,伴随着巨大的腥臭气。   “阿吼……”   “啊啊啊啊!”妈妈呀!   苏枝儿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巨疼。   与此同时,她眼前出现一道纯白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铁链子,单手就将大猫牵制住了。   大猫乖巧坐到地上,可在苏枝儿看来,它依旧犹如一只庞然大物一般,只要一张嘴,就能把她的小脑袋咬下来。   连汁带水的那种QAQ。   苏枝儿心有余悸,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的小心脏从嘴里蹦出来。   “你去哪了?”少年背着光,苏枝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去,回去找我妈了。”苏枝儿磕磕绊绊,两眼呆滞。   “哦,”少年转身,声音极淡,“我溜猫。” 第19章   溜猫?大半夜的溜猫?   苏枝儿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吓尿了……啊,她肚子好疼,真的要上厕所。   “你,你让大猫走远点……”苏枝儿几乎要缩到门缝里。   少年单手绕着铁链子,将大猫牵远。   苏枝儿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她通体舒畅的回来,就看到少年拿着那盏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兔子灯玩。   大猫似乎也对兔子灯也感兴趣,少年却不给它碰。他站在高高窄窄的美人靠的靠背上,那靠背浅浅一根木条,根本就站不住人。   可他却站得很稳,像纸一般轻飘飘的就落了上去。   少年苍白纤细的手腕微微低垂,腕子上的佛珠宽松地落下来。他拎着那盏散发出幽暗光芒的兔子灯,白衣如雪,仿佛仙男下凡。   如果忽略他面前那只大张着嘴,正努力挥舞着蒲扇般的大爪子,把兔子灯当逗猫棒的大猫的话。   啊,逗猫棒!   苏枝儿灵机一动。   因为家里养猫,所以苏枝儿对小动物就比普通人更多出一份心疼。她每次看到大猫百无聊赖地趴在笼子里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可怜。   当然,如果大猫能随意出来的话,那可怜的就是她了。   “小花,我们给大猫做点玩具吧。”苏枝儿走过去提议。   “玩具?”少年歪头,身型轻动,就灵巧地跳到了苏枝儿面前。   少年倾身朝她看过来,然后突然眉头轻轻一皱。他俯身,把脸凑到她脖颈处。   苏枝儿下意识往后靠,可她身后就是美人靠,将她去路挡住。她无奈只得忍受着少年轻嗅的动作……   少年并非贴近,只是轻轻嗅了嗅,像猫儿似得,然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有味道。”少年皱眉,不仅满脸嫌弃,似乎连鼻头都蹙了起来。在兔子灯的印照下,苏枝儿仿佛看到了他双眸之中散发出来的猩红之色。   味道?   苏枝儿自己闻了闻,没有味道啊?难道是夏天出汗多,她臭了?   小娘子红了面颊,刚想说自己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见少年站直身体,“熏香的味道。”   熏香?苏枝儿从不用熏香。如果说她今日接触到的喜欢用熏香的人……郑濂?   这只男二很骚包,最喜欢用各种各样的香,浓郁的就像是往身上喷了半瓶香水。   啊,这确实会留下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苏枝儿睁眼说瞎话。   她可不能将今日的惊险刺激告诉纯洁无辜的小仙男,万一小仙男被她牵连了呢?   等一下!提起今日的惊险刺激,苏枝儿就想起了今天郑峰说的那些话,她整理出了两条线索。   一:现在太子殿下的人里有内鬼。   二:现在的太子殿下可能不是真的太子殿下,而真的太子殿下不知道在哪里。   苏枝儿面色深沉地想了想,然后又摇头。   关她什么事?哈哈哈,玩猫。   -   大猫也是猫,苏枝儿虽然一开始很害怕,但有小花在身边,大猫一向无比乖巧。   苏枝儿用枯树枝绑了丝带,模仿逗猫棒,站在美人靠上逗着大猫玩。   她真是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逗老虎。   虽然黑暗中,老虎的眼睛阴森森的吓人,但其实看习惯了你就会明白,有些猫天生面瘫,不像是狗那样能做出许许多多类似于人类一般能表达出情绪的表情来。   想到这里,苏枝儿突然又想到小花。   虽然她跟小花相处了一段日子,但其实好像……并不熟?   确实不太熟悉,起码她连笑都没看到小花笑过。   虽然苏枝儿知道小花过的挺惨,让他在这么惨的状态下笑出来也很残忍,但她又怕小花一不小心想不开。   现代工作压力大,古代工作压力也不轻,而且危及生命,苏枝儿都怕小花得抑郁症。   现代人将抑郁症称为“时髦病”,苏枝儿认为像这种精神上的病症比起肉体的折磨更加恐怖。   它直接摧毁的是你的灵魂。   因此,保持心情舒畅,吃喝玩乐,随遇而安才应该是人生常态。好吧,是她的人生常态。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想不开的结。   -   苏枝儿生怕小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这些日子,她竭力想让他开心起来,可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兴趣缺缺,像只到了夏日里,只会慵懒躺在那里的猫儿。   苏枝儿看向小花,他正牵着大猫的铁链子站在一旁,脸上一惯没有什么表情,年纪轻轻就像一波被圈禁的死水。   苏枝儿略有些郁闷,不过让她觉得较为开心的一件事是,小花身体上的淤青在逐渐痊愈的同时,并没有增加。   这是一件好事。   正在她恍神的时候,手里的“逗猫棒”就被大猫抓住了。大猫猛地跃起,然后使劲往下一咬。   巨大的猫头张开大嘴,喷出腥臭的口气,苏枝儿呼吸一窒,踉跄了一下后伸手扶住美人靠站稳。   大猫叼着嘴里断成两截的逗猫棒,还在用爪子扒拉,苏枝儿生气的“喂”了一声。   大猫虽是虎,但它能听懂人类的语气。   像这样就是生气了。   大猫看一眼苏枝儿,它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忙过来蹭苏枝儿。   苏枝儿是怕它的,她慌忙往后退,大猫半颗脑袋蹭在美人靠上,半颗蹭在她腰腹处。   毛刺刺的感觉……苏枝儿身体微微僵硬,她低头看一眼大猫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没有忍受住诱惑,终于伸手,第一次撸到了大猫的脑袋。   啊啊啊啊!她摸到虎脑袋了!   苏枝儿兴奋至极,大猫突然呜咽一声,被少年扯了回去。   少年站得离苏枝儿也比较近,她高兴的顺手也撸了一下小花的脑袋。   软绵绵,毛绒绒,比大猫的脑袋软和多了!   少年一愣,偏头,躲开她的手。   苏枝儿只是顺手为之,没想到少年居然会躲开。她平时给他梳头也没见他嫌弃自己啊!   因为少年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所以苏枝儿难得有点尴尬……还有点生气。   好吧,她能理解少年的戒备心理,虽然理解,但还是有点生气,一点点而已!   大猫蹲在一旁,苏枝儿依旧站在美人靠上,少年站在大猫身边,指腹摸过大猫的脑袋。   “为什么摸我?”少年低垂着头,苏枝儿又站得高,因此她看不到小花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比平日低了几度的声音。   “我,没有摸你,就是……”苏枝儿陡然臊红了脸,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哑了。   她忘记了,这里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草!”啊呸,“你头上有草,我替你拿掉而已……”苏枝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心虚。   幸好,有面纱遮挡,再加上天色暗,小花应该看不到。   “哦。”又是淡淡一声,少年终于松开抚着大猫脑袋的手,然后抬眸看她,“你说谎。”   苏枝儿:……平时觉得傻呆呆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开窍了?   “我没骗你……”苏枝儿从指尖拿出一根草,“真的有草……”摸也是真的摸。   “你不会骗我?”少年近前一步,站到苏枝儿身下。   美人靠略高,少年要仰头才能看到她。   周湛然从来没仰头看过别人,都是别人匍匐在地仰头看他。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他看到少女的身影在昏暗灯色下竟闪出微光来,像落入凡尘的仙。   有风起,微微吹起少女的面纱,露出白皙纤瘦的下颌和脖颈。   “嗯,不会的。”苏枝儿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耳熟,她点头,“我不会骗你。”   少年目光黑沉沉地盯着她,突然轻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又不像。   -   雪洞一般简单的屋内木施上挂了一盏兔子灯,散出幽幽的光,四周寂暗无声。   周湛然站在镜前,伸手在摸自己的头发。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外掠入,径直跪在周湛然身后道:“主子,刚刚得到消息,猫儿院里头新来的那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内鬼。”   少年捏着黑发的手一顿,镜中的脸仿佛瞬时扭曲了起来。   肖楚耀继续道:“主子,要都抓起来吗?”   按照自家主子一惯的粗蛮作风,这两个丫鬟怕是都逃不过去。可这次却出乎肖楚耀意料,少年立在镜子前,背对着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肖楚耀沉默了一会儿后,从身后取出一物,双手递送到周湛然面前,“主子,这是在苏枝儿和王氏一起居住的屋内搜到的衣物。”   少年终于动了,他微微偏头看向肖楚耀。   兔子灯在侧,灯色下,少年的脸阴沉微暗,像是六月压着黑云的天。   肖楚耀不敢抬头,只将衣物抖开。   这是一件骚包的男式外衫,抖开之时还能闻到一股胭脂熏料味。   闻到这个味道,少年原本就阴冷的脸更显出阴鸷之色。   “谁的?”   “承恩侯府二公子郑濂的。”肖楚耀的头垂得更低。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肖楚耀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贴到地皮上。   “还有呢?”少年看似平静地转身,他慢条斯理向前几步走到兔子灯前,动作优雅地撕开上面的浆糊纸,露出里头正在摇曳的灯火烛光。   “还有,我们的人看到有一天晚上,苏枝儿跟郑濂一起从侯府内一处偏僻竹林里出来……承恩侯府虽保持中立,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也不干净。”   如此一来,内鬼是谁,一切似乎已经清晰。   灯光中,少年的脸变得晦暗不明。   “哔啵,哔啵……”蜡烛发出轻微的细响,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手指细长,轻轻捏住那簇烛火。   烛火在周湛然指尖烧灼,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慢条斯理地捏着那烛芯。   “她说,不会骗我。”   晕黄色的烛光,透过指尖肌肤印入少年眼中。那晦暗的黄被浸染,变成了血色的红,从他眸中溢出。   “可她还是骗了我。”   话音落,烛芯被捻灭,兔子灯仿佛一瞬被抽出了灵魂,屋内猛地一下归于寂暗。   肖楚耀伏跪在地,身为习武之人,他明显感觉到了周围升腾而起的……杀意。   曾经那个欺骗主子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肖楚耀根本不敢回想。 第20章   回到猫儿院,苏枝儿继续开始自己的饲养员日常。   她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再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大猫。她寻到麻绳将枯树缠上,把院子里仅有的那几棵秃毛树变成了猫抓板。   这不止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院子里的苏枝儿看着自己辛勤了一天的劳作结果,觉得这几棵树实在是有点可怜,估计是活不了了,大夏天的居然光秃秃的,幸好被她废物利用变成了猫抓板。   大猫的猫抓板有了,苏枝儿又去替它做了一个巨大型的逗猫棒。就是在一根木棍上缠了一些……鸡毛。   鸡毛是她去厨房要的,都是新鲜带鸡味的,大猫远远闻到就激动的不行,以为自己今天能吃鸡了。   差不多收拾好了,夕阳已落,苏枝儿就坐在阴凉处等着小花过来给大猫送肉吃,顺便放出来玩玩她新做的猫抓板和逗猫棒。   可很奇怪,到了小花来的时间点,她却没看到人。   “怎么回事?”苏枝儿嘟囔了一句,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拍上了她的肩膀。   苏枝儿转身,就见清月拎着一壶酒站在她身后。   “清月?”苏枝儿见清月脸色不好,就问她,“你是不是病了?”   清月摇头,她拿着酒坐到苏枝儿身边,问她,“你知道太子吗?”   苏枝儿用力点头,“知道知道。”   “呵,”清月冷笑一声,“那种人就不应该存活于世,就是因为他,所以才会民不聊生。”   苏枝儿:……这关太子什么事?现在管事的不是皇帝吗?   而且虽然大周圣人是个老疯子,但大周也不至于民不聊生,反而因为严苛的铁律,所以不聊生的是官员。   老疯子动不动就喜欢砍当官的人头,堪比翻版朱元璋。   至于太子那个小疯子,虽然完美承袭了他爹喜欢杀人的习惯,但大多杀的也都是官。   贪污,杀。   贱淫,杀。   结党,杀。   轻罪用重刑,让那些当官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长此以往下来,当官的心存不满,虽未敢表现,但总在暗搓搓琢磨什么。   当然,像男主郑峰这样作为正义的一方来说,皇帝这个老疯子就是一个滥杀无辜,不识贤臣,不辨忠奸的烂货、庸君了。不过人嘛,立场不同,自然理解也就不同了。   因为老疯子太疯,所以没人敢规劝。   毕竟敢规劝的都被杀了。   想起这事苏枝儿就觉得那些愤青一样的谏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咋专门挑人家发疯的时候蹦上去呢?现代疯子杀人都不用负法律责任,你这古代更不用说了啊。   再说了,你虽然是个谏官,但你也要注意说话的艺术。   任谁被指着鼻子骂都不会开心的,尤其是皇帝,还是个疯子。   谏官作为高危职业,如果不是子承父业,从小洗脑教育的话,估计没一个人愿意去选这门牺牲率为百分之99%的专业吧。   “君不君,国不国,国将亡也!”清月陡然压低嗓音,说出了一句十分有内涵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苏枝儿在清月身上看到了愤青的影子。   等一下,作为一个丫鬟你担忧的难道不是今天应该穿什么花衣裳,明天应该梳什么漂亮发型,后天应该勾搭哪家公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为什么会成为愤青属性的革命者?   苏枝儿微微凑近,闻到清月身上的酒味。   啊,原来是喝了酒啊。   不过喝了酒也不能解释你属性的突然变异啊喂!   “我去睡了。”突然,清月站起来。   苏枝儿仰头,看着她站在自己身边,遥遥望一眼天上,喃喃一句,“好久没看到星星了。”然后转身,入了房。   苏枝儿:???   算了,干个夜宵吧。   -   今天晚上是苏枝儿值夜班,干完夜宵,她单手撑着下颌等小花。   晚上一两点是最难熬的时候,困意袭来,苏枝儿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大眼睛搭拢下来,开始打瞌睡。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大猫也开始疯狂吼叫,那声声吼叫,将苏枝儿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率先印入眼帘的是天际处那一片火光。   “走水了,着火了!”   有人在喊。   苏枝儿赶紧起身,她提裙站到美人靠上,扶着柱子望。   着火的地方是距离太子住的主院不远的侧院,跟猫儿院虽有一段距离,但夏天干燥,火势蔓延的很快。   清月!   苏枝儿去拍清月的房门,拍了很久也没人回应。   喝醉了?苏枝儿猛地想起这件事,赶紧走到窗户边,推开虚掩的窗户门,然后提裙跳了进去。   猫儿院大,因为只有苏枝儿和清月两个人伺候,所以她们是一人一个房间的。   屋子格局摆设都是一样的,苏枝儿进去又径直寻到床榻边。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根本就没人。   没人?   “清月!清月!”苏枝儿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   不在。   苏枝儿走到门边,发现门是反锁的,可人却不在,古怪。   情况紧急,苏枝儿也来不及细想,只推开门,去看院子里的大猫。   大猫焦躁的在笼子里来回踱步。   她不敢开笼子。   虽然苏枝儿跟大猫相处了一段时日,但只有小花在的时候她才敢稍微逗弄一下。   现在小花不在,苏枝儿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打开笼子将它放出来。而且因为今天小花没来喂食,所以大猫现在是饿着肚子的。   苏枝儿想,现在的她在大猫眼里估计就是一块行走的猪肉。   猪肉苏枝儿进退两难,她又奔到门口去看火势。   似乎要烧到这儿了,又似乎并没有要烧到这儿。   苏枝儿返回去,拿起逗猫棒塞进笼子里,大猫猛地一口咬断。   不行,太凶了,嘤嘤嘤。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赤足奔出来,他一进院子就将大猫放了出来,然后牵着它往外去。   苏枝儿赶紧跟上,“小花,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外面怎么突然着火了?你没事吧?”   苏枝儿一叠声问了许多问题,小花却一个都没回答。   他牵着大猫往外去,大猫乖顺极了,一点都没有刚才在苏枝儿跟前耀武扬威的凶残样子。   终于,两人一虎出了院子,正遇到一拨人逃,一拨人去救火。   “保护太子殿下!”锦衣卫们身穿笔挺飞鱼服,腰挎长刀,面无表情的从苏枝儿和周湛然身边路过,跟他们背道而驰。   苏枝儿看着他们隐藏在飞鱼服下面的八块腹肌,突然感觉贼有安全感。   -   住在太子这边的人都知道太子在锦衣卫所里养了一只虎,可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有人溜虎。   面对这种天然的凶霸之物,众人都避之不及。   “那是什么?老虎吗?”   “是太子殿下的老虎,听说从小吃人肉长大的!”   苏枝儿:……她看得很清楚,吃过猪肉、羊肉、鸡肉、鸭肉,就是没有吃过人肉好吗?这年头连老虎的谣言都有人传?   “快走,快走,听说被它看一眼就会被盯上,然后咬死!”言语间都是对未知的恐惧。   苏枝儿:……那被看了几千眼的她现在应该是一块千疮百孔,被戳烂的豆腐了?   朋友啊,眼界啊!   好吧,虽然她从前也这么想,但现在她……也这么想QAQ。   孩怕。   -   苏枝儿一路跟着小花来到一处院子,她认出来这里分明就是她第一次见面带小花来的地方。   杂草、大石,就连大石上面凹陷进去的清泉眼都一模一样。   好清静。   两人一虎待在院子里,那边救火队的纷繁杂乱渐渐被窸窸窣窣的草吹风声,蟋蟀蛙叫所掩盖。   那么多人救火,不少她一个拖后腿的吧?   苏枝儿这样想着,视线一顿,看到小花被烧掉了一只袖子的胳膊。   “你胳膊怎么了?”苏枝儿忍不住喊出声,她面露担忧地蹙眉,掀开脸上的面纱企图更看清楚小花胳膊上的伤,却被小花侧身避开。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对于觉得跟小花较为熟稔了的苏枝儿来说却有点受伤。   好吧,看在你被烧伤了的份上,她就暂且原谅你了。   苏枝儿凑近些,看到小花原本白皙的胳膊上被烧伤一大块,就像是他用胳膊强行抵挡住什么,然后被灼烧了。   看着好严重!!!   “你不疼吗?”苏枝儿心疼极了。   这样的伤,就算是陌生人看到都会心惊,更别说是对小花有好感的苏枝儿了。   少年微微低头,看到自己红肿灼烧,拱起一大块的胳膊。因为他是冷白皮,就算是一个蚊子块都非常明显,所以像这样的伤口,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了。   听到少女的话,少年表情寡淡至极,好像这只手不是他的。   “你过来。”苏枝儿已经忘记了少年刚才的躲避,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   她把他扯到那个泉眼边,用手捧着泉水,哆嗦着指尖,小心翼翼的朝他伤口浇去。   因为紧张,所以苏枝儿一边试探的让泉水淅淅沥沥的往下淌,一边观察少年的表情。   少年连眉头都没皱,他只是用那张漂亮的脸看着她,眉宇间泛着冷意。   似乎有什么矛盾的东西从他眸中溢出,甚至晕染出几分嫣红之色,惹得少年终于轻微皱了皱。   苏枝儿看不懂那是什么,她看惯了少年这张高级厌世脸,并不觉得害怕,只一心担忧他的伤,看到他皱眉,还以为是疼的,赶紧轻轻的朝他伤口吹了几口气,并问,“疼吗?”   疼?   周湛然看着自己的胳膊,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苏枝儿却以为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并且因为少年人的倔强,所以在硬撑。   更心疼了!她的宝儿啊!   -   这样严重的烧伤,为了减少疼痛,首先要用清水冲洗降温。   苏枝儿只知道简单的护理知识,现在外面那么忙,一定找不到医士,也拿不到药。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捧起泉水替少年浇下去。   她记得好像要浇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   石碗那么大的泉水眼,根本就不能把胳膊放进去,苏枝儿只能不断的替少年浇上去。   重复这个动作半个小时,苏枝儿的胳膊开始打颤。胳膊累了,手抖了,她还在坚持。   “你哭了。”少年突然开口。   少女遍布小红疙瘩印子的脸上是清晰分明的两条泪痕。   她,她哭了吗?   好像是的。   苏枝儿有点丢脸,她抬手把面纱放了下去,并吸了吸鼻子。   其实她的小红疙瘩都快要好了,可经历了上次造反俱乐部事件,她清晰明白的发现郑濂对她居然还有意思!   好吧,只能将过敏进行到底了。她就不相信郑濂能对着她这张丑到爆的脸产生长时间的兴趣!   “为什么哭?”少年用那只完好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苏枝儿的面颊。表情虽冷,但眸中的困惑却是真的。   那里的面纱被眼泪浸湿,水渍汪汪一片。   少年轻轻往旁偏移,拨开面纱一侧,露出少女一只眼。   苏枝儿颤了颤眼睫,正巧一滴泪滚到少年指尖。那手指又长又细,看着像漫画手。少女的眼也是明亮而朦胧,黑白分明中蕴着泪珠,粘在眼睫上,鲛人珠般圆润晶莹。   “因为……”少女声音很轻,她说,“怕你疼。”   空气一瞬安静下来,少年原本毫无感觉的胳膊突然开始剧烈疼痛,像是被打破了某种屏障一样,疼得撕心裂肺,挖骨抽筋。   胳膊上那一大片水燎泡又红又肿,像层叠的蚕蛹,臃肿的被烫坏的肌肤与旁边正常的冷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的嗓音也变得嘶哑,他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为什么怕我疼?”   被周湛然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住,苏枝儿顿觉心尖一跳。她垂下眼帘,掩饰住心中的异样感,“作,作为朋友,当然是因为关心你。”   “关心。”少年喃喃自语,他半阖起眼,眼睫下垂,露出缱绻之态。   疼了,就是关心。   少年抽开自己被苏枝儿捏在手里的袖子,绕过她,慢吞吞往前走。   大猫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走出几步回头看一眼苏枝儿。   少女呆愣愣站在那里,手还放在半空中,像是要抓取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到。   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苏枝儿的视线里,她才恍惚回神,心中产生一股懊恼。   她是不是……越界了?惹他生气了?   -   这场火烧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终于被众人齐心协力的扑灭。   外面闹哄哄的正在收拾残局,屋内悄静无声,只有一少年垂落着一只被烫伤的胳膊靠坐到榻上。   他身后扶趴着一只虎,乖顺的将两只巨大的爪子垫在脑袋下面,露出健美的身段和柔顺的皮毛,让少年仰身靠下去。   少年闭着眼,有血从胳膊伤口处蜿蜒而下。   大虎盯着少年的胳膊舔了舔唇,它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香喷喷的烤肉味。   “主子。”有人推门进来。   屋内昏暗一片,连一盏灯都没点,只大虎一双在暗中散出发澄澈幽光的眼,浸着十足的野性,让人望一眼就遍体生寒,不敢靠近。   少年却一点都不怕那恶虎,甚至还偏头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进来的肖楚耀跪在地上,道:“抓住了。”   -   一个身形纤细的丫鬟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她的面前就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虎头。   老虎趴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伸了一个漂亮的懒腰。那颗虎头正巧凑到榻旁,跟清月对了个正眼。   清月被堵住了嘴,全身无法动弹,她被虎头吓了一跳,然后蚕茧似得扭曲着抬头,脖子仰出一个古怪而诡异的弧度,看到了虎头旁边的少年。   是他!竟然是他!   清月被堵住了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就似老人一般浓重的喘息声。   少年单手撑着下颌,黑发落下,神色极淡,“外面的火灭了吗?”   “是。”肖楚耀道:“这丫鬟不肯招供是谁指使,这把火烧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说到这里,肖楚耀脸上露出怒色。   周湛然却依旧是那副冷漠表情,他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那就蒸了吧。”   蒸!   肖楚耀霍然抬眸看向周湛然,脸上露出些许不可置信。   少年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看一眼,然后起身下榻,走到清月身边。   他虽高,但瘦,俯身望看过来时眉眼阴丽。他嗓音很淡,带了一股与世无争的慵懒之色,可说出来的话却诡异至极,“受伤了就会有人关心,你高兴吗?”   清月是从小受训的杀手,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为的只有一个。   杀人。   她杀过很多人,眼前这个疯太子是她的最终目标,可她失败了。   不过幸好,她已经留下线索,主人很快就会知道谁是那个真太子。   清月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   少年却直起身,甩着胳膊道:“我很高兴。”   -   承恩侯府入夜的这场大火迅速传遍整座金陵城。   “听说锦衣卫已经抓住纵火的人了,是咱们承恩侯府内的一个丫鬟。”   “一个丫鬟为什么纵火呀?她难道跟太子殿下还有深仇大恨?”   “那位殿下是个疯子,杀人无数,仇人遍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与那丫鬟扯上什么关系了。”   “才不是呢,我听说是那丫鬟晚间偷吃酒,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才引起的大火。”   各种说法非常多,苏枝儿却知道这场火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回想起之前清月那夜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想到一个可能性,清月或许是郑峰那边的人。   郑峰此人,手段毒辣,心肠冷硬。   像清月这般年纪轻轻就被买回来,在暗地里培养起来,然后再被四处安插的卧底间谍,在他手里不计其数,甚至可以说是遍布整个金陵城。   可现在郑峰根基未稳,一般来说是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暴露自己的实力的,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对不对,疯太子的敌人那么多,也不一定是男主。   苏枝儿想的头疼,隧决定不想。   关她什么事?干饭去。   “快快快!锦衣卫在正院里架起了一口大锅,说是要蒸人。”有老婆子惊恐奔来,四处相告。   胆子大的一道跟着去看,胆子小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苏枝儿属于胆子小的,她立刻就躲进了自己的猫儿院,连饭都不干了。   在昨夜那场火势中,猫儿院并未受损。   苏枝儿躲在自己的被窝里,想着清月那张脸,然后又想到一口硕大无比的铁锅……好吓人。   而且指不定这下一个蒸的就是她!   是啊,她虽然不是真的郑峰那边的间谍,但她跟郑峰也脱不了关系。   苏枝儿这样一想就被吓病了。   大夏天的,她硬生生冷得出奇,浑身凉汗,浸湿了被褥,躺在床上全身虚软。   -   苏枝儿做了个噩梦,她梦到自己被放到了蒸笼里,就跟蒸大馒头的那种大蒸笼似得,她被套了麻袋,脖子上被收紧口勒住,蜷缩着横放在里面。白烟蒸腾而起,她的眼前渐渐被白雾灼伤……好冷!   等一下,冷?被蒸不是会热吗?   苏枝儿猛地一下睁开眼,就见自己床边坐了一个白乎乎的人影,跟刚刚出炉的包子似得浑身雪白。   他收回自己点在苏枝儿脖颈处的那只冰冷的手,然后举起自己另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跟她说,“疼。”   苏枝儿惊魂未定,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吓得不轻。   她起身点灯,身体沉重。   苏枝儿用清水净面,勉强恢复神智,就着那盏琉璃灯看到少年胳膊上的伤,似乎有越发严重的趋势,那些燎泡涨得鼓鼓,像喝饱了水似的。   “你有药吗?”她蹙眉问。   少年摇头。   那这可怎么办?像他们这样做奴才的,平日里病了都是借着主子们的福分才能请府内的医士看看的。   当然,还有其它的一些小方法,就是拿出自己的小金库,去找医士们暗地里买些药。   苏枝儿背着少年,取出自己的小金库,让少年在她屋里等着,然后自己去外头买药。   虽然苏枝儿去的早,但等她到药房,发现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   原来昨夜受伤的人不在少数。   “侯爷吩咐,最近几日只要是看病、拿药的,一律免费救治,不可暗地收取钱财。”   苏枝儿的小金库终于保住了。   烫伤药供不应求,苏枝儿本是条咸鱼,奈何一想到少年的伤,就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挤。   “最后一盒……”   “我的!”   两只手一起按到那盒子上,苏枝儿扭头,就跟一小厮对上了眼。   那小厮嚣张道:“我是来替我们家二公子取药的。”   二公子这个名头一报出来,周围的人顿时后退三步,丫鬟哪里敢跟主子争。   “原来是二公子呀。”苏枝儿声音轻软,带着一股明显的柔顺,“对了,这位小哥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   苏枝儿继续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说完,她猛地一把抢过那最后一盒烫伤药,然后拔腿就跑。   小厮:……   众人:……   小厮呆在那里,半天才回神追出去,然后就见那丫鬟早已跑得没影了。   小厮气得仰天长啸,“到底是谁!”   -   猫儿院里,少年乖巧地坐在苏枝儿床榻边,鼻息间嗅到的都是她的味道。   大猫正在院子里玩猫抓板,猫儿院的大门紧闭,怕大猫随意乱跑。虽然大猫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但难免出现意外。   “啪嗒”一声,窗户被人打开,肖楚耀翻身跃入。   “主子。”   少年垂眸瞥他一眼。   虽然肖楚耀是个男人,但对于这位主子,他却有着非一般的细心。毕竟不细心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当场去世了。   虽然自家主子受伤了,但肖楚耀却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心情不错。作为一名尽职尽责尽忠的好下属,肖楚耀回来禀告,“人蒸好了。”   那语气,仿佛蒸好的是一笼包子。   “嗯。”少年正在捏苏枝儿自己做的一只布娃娃。   那是一只肚子圆滚滚,体型不大,也就两个巴掌一般大的,类似于大白的布娃娃。葫芦身体,微笑脸,因为手感极好,所以苏枝儿总是喜欢抱着它睡,最最喜欢的就是把脸埋进去蹭,现在被少年看中了。   肖楚耀见上头长久的没有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窥了一眼。   只见少年黑发垂肩,眼眸低垂,正慢条斯理捏着怀里的布娃娃玩,腕子上的佛珠莹润圆滑,散着一股佛系之光,看起来格外的乖顺,哪里有平日里那股骇人的疯劲。   肖楚耀知道这是谁的屋子,也知道自家主子跟住在这屋子里头的小丫鬟走得很近。   肖楚耀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主子,那苏枝儿现在看来虽并非奸细,但却跟郑濂走的近,屋内还有郑濂的外衫……”   肖楚耀跪在地上,话说到一半,又下意识抬头瞧一眼周湛然。   少年抱着布娃娃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微微倾身看他,双眸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绪。   肖楚耀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将下面那句话说了出来,“那就是……有私情。” 第21章   小厮很是生气,自己要去给二公子拿的药膏居然被一个小丫鬟抢走了!他一定要去找二公子告状!   “怎么了?气呼呼的?”郑濂正在书房里画美人图。   作为一名风流公子,他前几日去青楼,被他爹发现了,已经在院子里被关了好几日。他的院子离太子住的别院又远,因此郑濂并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小厮正要吐槽,低头一看郑濂笔下的美人画,顿时惊了。   “二公子,你怎么知道今日就是这丫头抢了你的药!”   郑濂:???   白纸上赫然就是一位头戴面纱,身穿粉衣的美人。因为面纱遮脸,所以五官不清,但从郑濂那着笔的姿势和陶醉的神态来说,这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过小厮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走入他家二公子的花花内心世界。小厮为了发泄心中怨气,将今日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   不仅点化了阶级矛盾,还将苏枝儿的泼辣阴狠诉说的淋漓尽致!   当他正准备再往苏枝儿身上抹点黑的时候,郑濂手中毛笔落下,“你说……她受伤了?”   小厮:???他说了吗?没有啊。   “她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的?”郑濂一把拽住小厮,“去,去查查。”   “是,是。”   小厮疾奔出去,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去告状的啊?等一下,自家二公子这么紧张,难不成……这丫鬟是他的第不知道多少房姨娘主子?   -   小厮查探清楚,回去将事情告诉了郑濂。   “昨夜太子住的别院那里突遭大火,有不少丫鬟、小厮受了伤。”   郑濂面色一瞬凝重。   他大概知道那场火因何而起。   “出门。”   “公子,您要去哪啊?侯爷还在关您禁闭呢。”   区区一个小小的禁闭当然关不住郑濂,男人翻窗而出,然后突然一顿。   小厮见状赶忙迎上去,“公子?”公子一定是想开了要去教训那丫鬟了,他早就知道他家公子是没有心的浪子。   “去厨房拿盘上好的糕点。”   小厮困惑,“公子你要拿糕点砸人?”   郑濂使劲用手里的折扇捶他,“老子是要献殷勤!”   -   苏枝儿拿了药,立刻就奔回了自己的屋子,可她一推开门,少年却不在里面。   苏枝儿想去找小花,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小花住在哪里。   算了,随便找找吧。胳膊伤的那么严重,如果不治疗,废了怎么办!!!那么好看的胳膊怎么能留下如此狰狞可怕的伤疤!   苏枝儿认为,锦衣卫内肯定有认识小花的人,她问一下就成了。   没曾想,刚刚出门,还没迈出几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又重新拉回了屋里。   清月已经被强制进入极乐世界,而且是蒸着去的,现在的苏枝儿就如同那太阳下的雪,稍微吓一吓就散了。   她惊恐地瞪大眼,攥紧手里的烫伤膏,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枝儿,你没事吧?”   嗯?   苏枝儿扭头,看到了郑濂。   苏枝儿:……差点被吓死。   “我听说你受伤了。”郑濂满脸担忧,不似作假……呸!你个海王!领子上面的口脂印子还在呢!   其实这是苏枝儿冤枉郑濂了,郑濂被禁闭多日,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立刻就被几名眼尖的通房看到了,好一通纠缠,刚刚才脱身。   “给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我听说昨天晚上那场火烧得……”男人人高马大,倾身过来,差点把苏枝儿挤到门缝里。   苏枝儿惊恐躲避。   显然,郑濂也注意到了此刻两人的暧昧动作。他心中浪荡又起,忍不住故意倾身更凑上来一点,只要再挪动一分,就能亲到苏枝儿戴着面纱的脸。   苏枝儿吓到嘴拐弯,“啪”的一声,抬手打开郑濂去撩她袖子的手。   她实在是受不了郑濂这三番两次的性骚扰了!   如果是现代,她一定要让他牢底坐穿!让他知道那里面有多快乐!可古代不行,像这种有权有势的封建上流社会,她指不定刚刚把官告了,下一刻那府衙就能把她绑起来送到郑濂的床上。   苏枝儿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按照剧情,谁能打过男二?当然是男主了。   “其实有一件事,我不知应不应当跟二公子你说。”   郑濂的手背被打得通红,作为一名贵族公子哥,哪个丫鬟不巴结?也就只有这个不识相的……郑濂脸上隐隐露出怒色,他终于规矩了,双眸微眯,“你说。”   苏枝儿迅速伸手,摆出捧心状,“奴,心悦大公子已久,不能做大公子的人,就做大公子的鬼。”   郑濂大惊,连愤怒都忘记了。   “你居然真的喜欢大哥!”   “大哥光风霁月,英俊清冷……”苏枝儿假作脸红……哦,虽然她戴着面纱,什么也看不到,但毕竟她是有专业素养的。   郑濂气得双眸通红,猛地一下握拳砸到苏枝儿背后的门板上,然后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糕点往地上一砸。   “贪慕虚荣!”   男人握拳的手疯狂抖动,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得。   没错,没错,你说得对。   苏枝儿内心疯狂点头,面上却神色悲愤,怒斥郑濂侮辱她纯洁的爱,视线落在地上的糕点上打转。   “我是真心喜欢大公子的,我只要默默的喜欢他就好了。我甚至不奢望能留在他身边,我只要能远远的守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比如给他守墓什么的这种清闲活。   啊,香喷喷的红豆糕,可惜了。   “你……”郑濂看向苏枝儿的眼神陡然复杂起来。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个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可如今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小娘子心思虽多,但也单纯。虽生得浓艳似芍药牡丹,但性子却坚韧干净如蒲柳芙蕖。   比如,她对大哥的喜欢。   苏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郑濂心中的形象已经变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我知道了。”郑濂突然平静下来,他缓慢走到门边。   苏枝儿看着他即将消失的背影,激动的忍不住雀跃之心,她以为自己终于摆脱这只腹黑男二了。   突然,男人一顿,又转头。   苏枝儿赶紧立刻摆出思考者状态,悲伤至极,仿佛一名痴情少女。   “上次,你的衣裳是嬷嬷换的。”   苏枝儿一愣,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以为她会感动吗?不!这是一个男性对女性最起码的尊重!不然放在现代你是要坐牢的啊喂!   -   窗外隐蔽处,正站着两个人。   少年单手拎着怀里娃娃的一只胳膊,那只娃娃可怜兮兮的倒挂着,圆圆的肚子鼓出来,原本的笑脸变成了拱形,显出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肖楚耀站在少年身边,从他的角度隐约可见少年向下弯去的唇角,夕阳下,少年的眼被天际的霞光染红,透出几分跟他年龄不符的锋利阴寒。   肖楚耀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丫鬟不一般,可他不知道这个不一般到底有多不一般。   主子发起疯来时,六亲不认,仿佛入了魔。眼睛通红,像被泼进了一碟子朱砂,就如同现在一般。   肖楚耀下意识后退一步,额上有冷汗沁出。   少年年纪虽小,但从小习武,就算是十几个锦衣卫围攻于他,他也能从中拼杀出来。   锦衣卫们之前或有留手,可后来却不敢留手,因为你一留手,就会直面死亡的恐惧。   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盯住屋内的少女,五指掐进娃娃饱满的腹部,硬生生在上面撕开五个窟窿眼。   肖楚耀顿觉头皮发麻,冷汗如浆。   作为资深老干部,他明白现在唯一的退路就是:跑!   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回头妄图拯救一个发疯的主子!不然你就会死的非常惨!   肖楚耀是锦衣卫副使,武功自然了得,只几个轻点就没了踪迹。   少年一个人站在窗户后面,半张脸被夕阳余晖照得仿佛上了一层薄色胭脂,乍一看透出几分羞红的娇艳,仔细一看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阴恻恻地站在那里,能看到冷白肌肤下跳动的青色经络。   太阳穴开始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蹦出来。   周湛然猛地伸手按住窗口,声音巨大,折断了半边窗框。   窗宽戳出来,细碎的木屑扎进掌心,刺麻麻的疼。   疼,他疼。   苏枝儿听到动静,这才看到站在窗口的少年。   窗户隐蔽,虽然能从外面看到里面,但里面的人却不能一眼看到外头,再加上细薄芦帘的遮挡,更是将苏枝儿本是狭窄的视线挡得一干二净。   “小花?”   苏枝儿上前撩开芦帘,正对上那半截窗框。   坏了?   苏枝儿低头,看到少年被刺伤的手掌。   “怎么回事?你又受伤了?”苏枝儿的声音忍不住拔高。   少年的双耳嗡嗡作响,似有什么东西在敲击骨膜,让他几乎听不清楚苏枝儿在说些什么。   他半垂下眼帘,呼吸之际闻到一股甜腻而清冽的味道。   那是属于少女身上的体香,似乎还有一点淡淡的奶味。   少年滚动喉结,抬起手,跟她说,“疼。”声音嘶哑,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股破碎之音。   -   小仙男撒娇,一般人都扛不住,更不用说是像苏枝儿这样别有用心的女人了。   她赶紧把人拉进来,看到少年手里破破烂烂的娃娃,怔了怔,也没空管,赶紧摊开他的手掌替他将掌心的木刺挑出来。   掌心的伤口不深,只是木刺难挑,苏枝儿花了很久才给少年挑干净。   在这个时间段里,少年就坐在那里,歪头盯着她看,呼吸略沉,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好了……”苏枝儿刚刚直起身,少年突然倾身过来,并未碰到,只是在她脖颈处嗅了嗅。   少女的脖颈柔软纤细,虽戴了面纱,但并未遮住耳后那块优美漂亮的弧度。因为天热,所以青丝汗湿,贴在脖颈肌肤之上,更衬得那皮肤奶玉。   少年倾身过来时,苏枝儿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比这天都还要烫。   等一下,炙热?小花不是天然小冷库吗?怎么会热?   苏枝儿伸手按住他额头。   少年乖巧眨了眨眼,面颊上泛出两抹浅红的云。   “你发烧了?”苏枝儿微微瞪大眼。   少年却好像突然停止了思考能力,只会说一个词,“疼。”   疼了,就有人关心了。   -   因为清月提前去世了,所以猫儿院里只有苏枝儿一个人和一只虎。   小花躺在苏枝儿的床铺上,冷白的脸烧得通红。   苏枝儿不断替他换湿帕子,可温度似乎没有降下来的意思。   苏枝儿有点害怕,这么高的温度,不会烧成傻子吧?她站起来,想去药房替小花拿点退烧草药,可不想自己的手被少年紧紧拽着。   苏枝儿一动,他就醒,原本黑沉沉的眸子因为发烧所以变得波光潋滟犹如黑珍珠入了水,教人看一眼就心软。   绯红的颜色蔓延在面颊上,往上延伸。湿润发红的眼尾,浸着湿汗的额头脖颈,还有少年紧抿着的,苍白的唇。   “我去替你拿药,马上就回来了。”苏枝儿这么解释着。   少年却执拗地拉着她,眼神霍然深谙下来,“你要去找郑峰?”   苏枝儿:……   还是被看到了吗?也是,又不是演电视剧或者写小说,就站在窗口怎么可能跟睁眼瞎一样什么都没看到。   “我不是,那是……”苏枝儿压低声音,“那是骗人的。”   听到“骗”这个字,少年原本半阖着的眼霍然睁大,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也猛地收紧。   从前,苏枝儿并不觉得少年力气有多大,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   “我根本就不喜欢大公子,也不喜欢二公子,我只是觉得他们太烦了。”   谁能想到呢,做一条咸鱼也是如此的困难。   “小花,你别生气,我是不会骗你的。”   哄孩子的语气,却对少年格外有用。周湛然渐渐松开自己攥着苏枝儿手腕的手,熬了一夜的他,终于在少女轻柔的嗓音中缓慢闭上了眼。   -   那边,郑濂从猫儿院出来,径直去往郑峰的院子。   郑峰正在书房,郑濂推开迎上来的小厮,直接撩袍跨了进去,并道:“清月死了。”   男人正在看书,表情冷漠,无动于衷,仿佛郑濂只是进门说了一句“今日好热。”   确实很热,盛暑三伏天,郑濂身上的衣衫被热汗浸湿,外头的蝉鸣扰得人脑仁疼,可这一切都比不过郑峰脸上的平静。   “大哥,我说人死了。”郑濂走近,单手撑到郑峰的书桌上,表情略有些狰狞。   郑峰终于开口,他道:“死的人还少吗?”   郑濂一怔。   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抬头看他,“推翻暴政,进行革命,必会流血,历史会记住他们的。”   郑濂神色僵硬,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苏枝儿或许也会死,或许她已经被发现了。”   郑峰拿着书卷的手一顿,“无名之辈虽不会被载入史册,但我们会记住他们的牺牲。”   “大哥半点不在乎她?她好歹,好歹……”郑濂酝酿许久,才将下面这句话说出来,“好歹她喜欢你。”   郑峰落在书卷上的视线顿住,身边的郑濂还在继续说,“大哥忘记了吗?她说你眼睛、鼻子生的好。大哥难道不想想,她一个弱女子也不像清月一般是自小训练出来的杀手,为什么会愿意去当卧底?”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她是喜欢你,是为了你。”郑濂深沉地吐出一口气,“我真是不知道她喜欢你这个冷清冷性的人哪里,还要为了你这样的人丢了性命。”   话罢,郑濂盯着看郑峰的反应,男人却另开话题,“清月死前传了消息出来,确有真假太子,那真太子的胳膊上被她用烧红的铁棍砸伤,我们只要找到胳膊上有伤的人,他就是大周太子。”   顿了顿,郑峰又添一句,“将清月之死推到暮王头上。”   郑濂呼吸一窒,愤怒到达顶点,“大哥,我在跟你说苏枝儿的事情!”   郑峰抬眸看向郑濂,“她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单纯。”   郑濂却只觉得这是郑峰的借口,他拂袖而去,独留郑峰盯着书卷,一言不发。   书房门口又传来脚步声,郑峰抬眸看去,瑶雪端着茶水站在那里,小声询问,“大公子?”   郑峰皱眉,却没有说话。   瑶雪提裙进来,将茶水置到桌上,衣袖翩翩,露出一截皓腕,上面是明显的鞭打红痕。   郑峰看到了,却只是皱眉,没有管。   瑶雪在郑峰淡漠的视线下,双眸越来越黯淡。   她送完茶出了书房。   书房外热浪席卷,瑶雪下意识眯了眯眼,然后又睁开。耳边传来丫鬟们讥诮的嘲讽之声,“你瞧瞧,大公子根本就不正眼看她。”   “是呀,还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呢。”   这院子里一半是李绸儿的丫鬟,一半是承恩侯府的。承恩侯府的这些丫鬟们平日里被李绸儿教训惯了,鹌鹑似得缩着,这次来了一位瑶雪姑娘,还是大公子亲自去问老太太要的。   得到这个消息,她们一下炸了窝,对瑶雪极不友好。这就是所谓的,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要别人得到,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一开始,她们还忌惮着大公子,可见大公子对瑶雪并没有区别对待,丫鬟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瑶雪已经习惯被当作集体攻击目标了,她默不作声地绕过她们准备离开。   -   书房不远就是正屋,奶嬷嬷端着新熬好的药来给李绸儿喝。   “放着吧,我等会儿喝。”李绸儿道。   “凉了就没效果了,这药要趁热喝。”奶嬷嬷劝道。   “我知道了。”李绸儿略有点不耐,她催促奶嬷嬷出去后,端起药碗,熟练的往盆栽里一倒。   已经数日没吃药,身体的力气竟真的在渐渐恢复。一开始李绸儿还以为是幻觉,可当她听见那些小丫鬟私底下讨论说她的气色越发好了时,李绸儿才相信,有些病,你若不治,它还真的能自己好。   那丫鬟倒有些用处。   这事李绸儿谁也没告诉,包括奶嬷嬷。   李绸儿倒完药,神清气爽的走出屋门,正看到瑶雪从书房里出来,她冷笑一声,唤住她道:“过来替我牵马。”   瑶雪站在那里没动,李绸儿继续冷笑,“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   瑶雪垂首走到李绸儿身边。   李绸儿领着她往前头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爹前几日新得了匹好马,我弟弟要了许多天也没给他。爹爹知道我喜欢马,今日一大早上就差人替我送来了。现在正在马厩,你去替我牵来。”   言语之间皆是被宠溺出来的骄纵。   瑶雪微微抬头看向李绸儿,她不过是有一个好爹罢了,她根本就配不上大公子。   论美貌,论才情,她哪里差了?她只是差了一个爹。心中的嫉妒陡然升起,瑶雪脱口而出,“可大公子一点都不喜欢你。”   走在前面的李绸儿脚步一顿,她偏头看向瑶雪,眸子瞪得极大,“你说什么?”   李绸儿手里的鞭子疾风骤雨般袭来,瑶雪除了尖叫着躲闪,却做不了任何事。   -   夕阳斜落,猫儿院内悄静无声。   周湛然从未睡过如此沉的觉,仿佛飘在云端一般让他身心皆放松了下来。可那个人却依旧不肯放过他,一定要出来搅弄他。   噩梦。   又是这个噩梦。   一个看着大概才七八岁的小少年穿着白色的小衣裳站在空荡荡的殿中。   四周都是明亮的烛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小孩神色呆木,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美妇在殿中翩翩起舞。   这是一个疯子,被关在这座殿里的疯子。小孩却知道她是谁,她是他的母亲。   小孩虽小,但却清晰的明白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她应该抱着他,给他唱歌,喂他吃饭。母亲的怀抱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最舒适,最能抛却烦恼、苦闷、绝望的希望之地。   可他从未感受过那种温暖,记忆是空白的,反之,充斥着尖锐而古怪的大笑和嘲讽阴毒的视线。   小孩不懂,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妇人跳舞。   妇人跳完舞,猛地一下注意到身边的孩子。她看到他的脸,那么熟悉,那么稚嫩的一张脸。   她突然开始疯狂大笑,笑得面目狰狞,声音尖锐,仿若要刺破云霄。   “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都无法信任任何人,一辈子都没有人关心!一辈子都没有人爱!”   来自母亲的诅咒。   女人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脖颈,有血流下来,跟女人身上的红衣染成一体。   -   周湛然从梦中惊醒,他感觉到手边的温暖。   少年微微偏头,就看到了趴在自己床榻边睡着的少女。因为姿势不舒服,所以少女睡得似乎不是很熟。   她侧着脸,鼻子往上是只娃娃,挡住眼睛,似乎是用来挡光的。面纱微微掀起,露出下颌线。   那只娃娃的肚子已经补好,五个窟窿眼变成了五只黄澄澄的小鸡崽子。   少年伸出手,五指轻轻按住那五只小鸡崽子。   崽子被他戳得凹陷下去,变得嘴大肚小,显出一股萌感来。   娃娃被戳歪了,苏枝儿露出一只眼来。半梦半醒间,她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戳她。   小孩子就是调皮。   苏枝儿仿佛回到了在幼稚园的时候,她胡乱伸出手往前一摸,摸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使劲揉了揉,含糊着安慰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宝贝儿……”   唱了一句,苏枝儿脑袋混沌,似乎又睡过去,然后又像是条件反射似得又接上一句,“睡着了就不饿了……”   身为幼稚园老师,自编自导儿歌和舞蹈已经成为常态。   信手捏来,非常熟练。   苏枝儿还闭着眼替孩子盖好小肚子,怕感冒。   只是孩子太大,小被子往上一拉,孩子的脚就露了出来。   周湛然睁着眼看她。   窗户半开,夕阳只剩下一点光,似乎都在这一刻聚拢到了少女身上。   她周身绒绒的,像是渡了一层光。 第22章   夜深了,只有太子别院处的家仆们紧锣密鼓的修葺被烧毁的院子。   瑶雪从翠竹轩出来,一人失魂落魄的行走在房廊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四周灯火通明,却也寂寥无声,明亮的光色变得冷漠到窒息和压抑,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人。   身上疼痛不已,那是斑驳的鞭打痕迹。   一开始被郑峰要过去的时候,瑶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她是喜欢郑峰的,这样的一个男人,相貌英俊,身份加持,天生就会让人产生一种爱慕之心。   可这么多日子了,他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不,别说是碰了,就连一个正眼都没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要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因为他,她从人人羡慕变成了人人嘲讽。   瑶雪面白如纸,她站在美人靠边,微微倾身看到下面氤氲荡漾的水面。水面上燃起一盏又一盏红纱笼灯,那是挂在房廊上头的。   瑶雪看到自己黑色的影子,被河水缓慢吞没。   那黑漆漆的水面,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往她身上笼罩过来。   等瑶雪反应过来,她已站上美人靠。   她神色恍惚地盯着水面,整个人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她双手按着美人靠,缓慢倾身。   李绸儿视她为眼中钉,郑峰对她不闻不问,父母、兄弟、姊妹音信全无,一身无靠,前途渺茫,瑶雪一想到这些便觉心如死灰。   美人一袭白衣,从美人靠上翩然而落。   夏日的水带着柔和的风将瑶雪的身体包裹起来,瑶雪沉入水中,窒息感涌上来,她的身体下意识产生反抗,被她硬生生抑制住。   美人沉浮于水中,呼吸暂停。   突然,瑶雪猛地睁开眼,不会水的她突然就会了水。   -   “咳咳咳……”瑶雪从水中爬出来,她一身湿漉衣衫坐在岸边大石上使劲喘息。   湿漉水渍漫延开来,瑶雪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的,不是在做梦。   她仰头四顾,发现这居然是承恩侯府的房廊。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明明已经死了,被李绸儿打死了。   李绸儿是个妒妇,这侯府内若是有哪个丫鬟敢对大公子表露出半丝情意,便会被她打骂一顿后发卖出去。好的出去再寻一户人家或是遣送回家,坏的便会沦落在花街柳巷,一辈子被人糟蹋。   瑶雪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之人,可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位丰神俊朗的大公子时,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   可郑峰没有心,他的心中只有他的大业。   这是瑶雪灵魂飘荡十几年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恋爱脑。   瑶雪垂眸看着自己终于变成实体的手,神思恍惚。   “瑶雪姐姐?”突然,一旁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她看到浑身狼狈的瑶雪,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瑶雪恍如隔世,踉跄着站起来。   她看着小丫鬟熟悉又陌生的脸,问她,“现在是什么年号?”   小丫鬟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道:“阳嘉二十年。”   瑶雪的猛地跳动起来。   阳嘉二十年,不是延光三年?   郑峰登基后便将年号从阳嘉改成了延光。   瑶雪想起那个端坐九五之尊帝位的男人,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她回到了阳嘉二十年,被李绸儿打死的那一年。   “现在是几月?”瑶雪又问。   小丫鬟道:“七月。”   七月?上辈子,她是在八月被郑峰从老太太院中要过去,并直接成为郑峰的妾的,并且在半个月后被李绸儿打死。   事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瑶雪伸手揉了揉额头,两世记忆的重叠让她异常疲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她是投水自尽了。   瑶雪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水面,赶紧后退三步远离。   夏日凉风侵袭,吹得瑶雪精神一震。   不管如何,她重生了。   上天定是看她可怜,让她重来一回。   这一次,她一定会报仇,并且得到他。   或许,她还可以成为一国之母,皇后!   瑶雪的心脏疯狂抽动起来,她的呼吸又开始变得不稳,可这次却是因为兴奋。   若是她能成为皇后,所有欺负她的,看不起她的,都会被她踩在脚下,都会跪下来仰视她!   瑶雪痴痴笑出声,眼中显出疯狂之色。   小丫鬟被她吓到,下意识松了手。   瑶雪立刻恢复平日里的表情,温柔道:“我没事。”   -   少年的烧终于退了,苏枝儿想,这应该跟少年自己体质好有关系。   唉,年轻就是好啊……等一下,她也非常年轻,真是赚翻了。   苏枝儿趁着少年熟睡,回家去把王氏的小锅和一个炉子带了过来。猫儿院那么大,她辟出一间屋子用来当厨房。   其实她有心想要在猫儿院里种点蔬菜之类的东西,毕竟中国人嘛,看到地就想种点东西,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不能太嚣张。   苏枝儿给小花炖了一锅粥,她舀出一碗等它凉了,端进屋子。   少年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抱着娃娃发呆,看到苏枝儿进来,黑沉的眸子不可见的微微亮了亮。   苏枝儿把粥碗递给他,“喏。”   少年低头闻了闻,是米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拿着勺子拨弄,半天没有吃一口,苏枝儿蹙眉,“快点喝,我熬了一个时辰呢。”   少年终于张嘴,轻轻抿了一口,眼睫轻颤,“是甜的。”   “嗯,我放了糖。”苏枝儿眯眼微笑,透过薄薄的面纱能看到她模糊的五官轮廓。   小娘子唇瓣绵薄,分明是那么纤细的一个人,唇却很是饱满,颜色也极好看,殷红的像樱桃。只可惜,现在少年看不到。   吃完了粥,苏枝儿拿出自己煮好的鸡蛋,剥了壳,用帕子剥了,给小花滚伤口。   这是昨天她无意中发现的,除了烧伤,小花身上还有淤青,遍布在烧伤口。苏枝儿猜测这片烧伤不是普通的烧伤,倒像是有人用什么滚烫的东西打了上去。   中间被烫伤,周围是淤青,看着就觉可怖。   “滚一滚,痛痛飞走啦。”   呸呸呸,职业病,职业病。   滚完鸡蛋,苏枝儿站起来,突然感觉一阵头重脚轻,身子不可控的往旁边倒去。   她扑向小花,少年坐在那里,身形一偏,完美躲过。   苏枝儿:……   狗!男!人!   苏枝儿迅速伸手一把拽住小花的胳膊,正巧是受伤的那只,少年身形一晃,被苏枝儿带着往床榻上摔去。   少年闷哼一声,苏枝儿矫揉造作,“你没事吧?”   狗男人!要不是她辛辛苦苦照料他这么多天,他能好的那么快吗?指不定已经烧成傻子了!他居然还敢避!开!她!虽然是床,但万一她磕坏了呢!   “疼。”少年含糊出声。   苏枝儿爬起来,看到有血从小花白色的袖摆上印出来,“我压到你伤口了?对不起,我忘记了。”   苏枝儿面露懊恼,她赶紧去扶小花,少年被她拉着坐起来。   她揭开少年的伤口看了一眼,上面的药都被她压糊了。   苏枝儿重新给小花上药,小脸绷得紧紧,满脸歉意之余还是有点生气吗,“谁让你都不知道扶我一下,我是为了谁才会这么辛苦的啊?”   少年闷不吭声。   苏枝儿更加生气,“你自己弄吧!又不是残废了!”   小娘子把药膏一扔,转身就走。   少年坐在屋内,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懵。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起身,拦住苏枝儿,道:“下次,给你抱。”   苏枝儿:……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谁谁谁谁要给你抱!臭流氓!”小娘子恼羞成怒,脸蛋变成了猴屁股,更加生气了。   小花:懵JPG。   -   粥不甜了。   药需要自己换了。   床也没的睡了,被赶到了其它没人住的屋子里。   空荡荡的小屋子里,周湛然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神色呆呆地抱着怀里的娃娃。   肖楚耀跪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朝不远处亮着灯的屋子里瞥一眼,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回来。   “粥不甜了。”少年呢喃一声。   肖楚耀跪得脚麻。   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十几遍了,在这半个时辰里。肖楚耀是来汇报工作的,可他刚刚跪下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听到自家主子在这里念这句话,然后断断续续,在他马上就要开口的时候,又念一遍,完整掐住了他开口的时间点,让他硬生生跪在这里半个时辰。   怀里的娃娃被揪得变形,肖楚耀想着这粥不甜了加点糖不就行了吗?可他没敢说,因为他怕死。   “你过来。”突然,周湛然将目光投向肖楚耀。   肖楚耀浑身一僵,哑巴似得发出一个音,“啊?”   少年捏着娃娃,慢条斯理站起来,然后朝肖楚耀伸出双臂道:“抱我。”   -   如果一位青春美少年站在你面前,求你抱抱,还是不用付钱的那种,你会抱吗?   “肖副使?你的胳膊怎么断了?”锦衣卫小哥正要去换班,在门口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   “练剑。”肖楚耀面无表情。   “可是你断的是两只胳膊。”锦衣卫小哥不解。   “我练了两把剑,不行吗?”顶头上司愤怒。   行,特别行。   询问的锦衣卫选择闭嘴,正欲离开,突然被肖楚耀喊住。   肖副使迅速变脸,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加满目憎恨变成了满脸笑容加非常和蔼,“今夜你轮到你值班?”   这位锦衣卫挠头,“是啊。”   肖副使笑容放大,“很好!”   -   苏枝儿以为自从上次之后,郑濂不会再来寻她,没想到……他!又!来!了!   受虐狂吗?   幸好,郑濂也知道避嫌,扯着她躲在院子那扇大门后,那是一个旮旯犄角处,一扇大门一挡,基本就遮严实了。   “你最近可看到这里有什么男人胳膊受伤了?”郑濂一过来就直奔主题。   “胳膊?”苏枝儿点头,“有啊。”   郑濂神色紧张道:“哪里?”   苏枝儿抬手一指大门缝隙,能从缝隙里看到院子口正巧过去的一队锦衣卫,“喏,你看。”   一队锦衣卫,胳膊全部都挂起来了,而且基本都是两只,一只的少有。   “这是怎么回事?”郑濂大惊。   “不知道啊。”苏枝儿摇头。   可能最近流行吧,什么古代cosplay木乃伊之类的。   好吧,像锦衣卫这样的工作,没有五险一金的保证,高风险,高回报。哪里像她的猫儿院,简直就是养鱼部门公务员,不仅工资高了,还有每日福利,只要是她去找那个老公公,基本有求必应。   郑濂的表情古怪而扭曲,他道:“反正,你若是遇到伤了胳膊的就离远一点。”   苏枝儿也不傻,当然知道郑濂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定然含有深意。她点头道:“哦。”   她巴不得远离漩涡中心,做条最开心的咸鱼呢。   说完话,郑濂却还没走,他敲着手里的扇子,上下打量苏枝儿。   少女一袭宝蓝色裙衫,更衬得那肌肤白到发光,只可惜脸上过敏没好,不过蒙着面纱倒也看不见脸,只瞧身段便会让人觉得是位美人。   “听说你最近跟猫儿院里头的一个小奴走的很近?”   苏枝儿猛地想起自己的痴情人设,赶忙狡辩,“他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郑濂,“……据我所知,王氏不是只生了你一个吗?”   “其实是我看他可怜,他……”苏枝儿左右看看,见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他被锦衣卫欺负,每日里淤青不断。”   郑濂稍稍点头,他对这些被欺负的奴才没什么兴趣,对苏枝儿的兴趣更大,他语气中稍微带上了几分笑,“你倒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人心嘛,都是肉长的。”   郑濂听罢这话,却不知想到什么,讽刺地勾了勾唇。   那可未必。   这金陵城内牛鬼蛇神多了去了。   其实他倒也不是怀疑苏枝儿会跟那小奴有牵扯,毕竟一个是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一个是看管老虎的小奴,选谁,就算是傻子都知道。   “你放心,大哥那边我会替你去说,到时候……”话说到这里,郑濂一顿,“到时候你得偿所愿,别忘了我就好。”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郑濂说完话,脸上难免流露出一点挫败和伤心,他正欲要走,不想小娘子拉住了他的宽袖,“二公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大哥吗?我去替你……”   “不用!”苏枝儿猛地扬高声音,在看到郑濂一脸复杂的表情后立刻回神,掩面道:“我现在这副容貌,哪里配得上大公子。”   郑濂想了想,“确实有点丑,不过我大哥素来不注重这些,若是我开口,你必能到他身边伺候。行了,难得二公子我大发慈悲,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再说了……”   郑濂想到清月一事就觉得不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苏枝儿去他大哥那边。他意味深长道:“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话罢,郑濂扯开苏枝儿的手,转身离开。   苏枝儿呆愣愣站在那里,半响后才张开自己的嘴,对着自己的脑袋使劲一顿搓揉。   她留在哪里都危险!   -   郑濂从苏枝儿那得到消息就去寻了郑峰。   虽然两人之前闹了一点不愉快,但在大事上,郑濂一向也是不含糊的,不然怎么是亲兄弟呢。   “我去看了,那边的锦衣卫们大多都吊着胳膊。我想太子一定是猜到了,而且说不定已经回东宫去了。”   郑峰却不同意,“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突然来到承恩侯府的意图?”   郑濂努力想了想,然后回答,“那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能有什么意图?”   “就算是疯子也有脑子,他能活到现在难道靠的是运气?既然他的意图没有达成,那么就不会回东宫。”   “那他的意图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最好的方法是先按兵不动,将这件事甩给暮王。暮王手上有暮家军,如果不趁早铲除或收为己用,日后势必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郑濂心不在蔫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提到了苏枝儿,“她,大哥,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想法?”   “是啊,那小丫头不是喜欢你嘛。放在太子那边多危险啊,你如果想要,让把她要回来呗。”   郑峰却不回答,只冷嘲道:“你什么时候生出这么一副怜香惜玉的好心肠了?”   郑濂被噎住,“我一向怜香惜玉。”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行吧。”郑濂还以为郑峰同意了,他临走前道:“其实我跟她没关系,上次是我引她入的竹林密地,我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惹出这样的祸事了。大哥,真的不关她的事,她就是一小丫头。”   “嗯。”郑峰淡淡应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郑濂摸了摸鼻子,走了,他看着外头热辣的太阳,只觉心中有些许惆怅,不过也不多就是了。   书房内,郑峰的眉头明显皱起。   郑濂不知内情,自作聪明的将苏枝儿引入竹林,成为了自己人,救了这小丫鬟一命。   既然暴露,那人也不必杀,可郑峰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他将苏枝儿与清月一道送入太子别院。   清月是他从小养的傀儡,不会背叛。   从清月的观察来看,苏枝儿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那么……她是真的喜欢他?   -   苏枝儿毫无形象地瘫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好热,又好冷。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有点低烧。   今天中午厨房送来了包子,苏枝儿没碰。   清月那件事后,她现在都吃不了包子了。苏枝儿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往屋子里走,也不知道是为清月伤心,还是为包子伤心。   身体实在不舒服,苏枝儿连大猫都懒得管了,反正小花会喂肉,隔壁那院子断胳膊断腿的锦衣卫最近也没少往猫儿院里来躲人……听说最近那位太子殿下又疯了,到处找人……抱?   不对,一定是她发低烧,耳朵嗡嗡嗡的听错了。   应该是到处找人揍。   没错,就是这样的。   苏枝儿躺在凉席上睡觉,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糊了一层水面粉。   好热……又好难受。   耳朵边上有人说话……嗡嗡嗡的好吵。   “主子,只是低烧。”   少年立在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少女,双目猩红。让跪在起身后的肖楚耀忍不住暗暗往后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   少年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脖颈。   那里是人类最脆弱的命脉,也是最生机的地方。   颈动脉跳动着,昭示着小娘子只是睡了过去。   少年指尖冰冷,少女瑟缩了一下后又觉得舒服,轻轻蹭了蹭。   苏枝儿脸上滚烫,那热度从指尖传递,少年微微蹙眉,却并不觉得厌烦,心中有一股自己从未体验会的感觉。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别人。   可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不知道。   “好烫。”少年轻轻眯起双眸。   睡梦中的苏枝儿抖了抖,无意识呓语,“汤……鸽子汤、排骨汤、鸡汤……”阿巴阿巴……   周湛然:……   “粥,去煮粥。”   “是。”肖楚耀赶忙脚底抹油的跑。   -   苏枝儿睡梦间觉得有人在往她身上浇水。她努力睁开眼,迎面就落下来一块帕子。   帕子没拧,湿漉漉的像瀑布一样滴水,直接就把苏枝儿给干懵了。   水从面颊往下淌,浸湿了衣襟,也将苏枝儿原本就汗湿的头发打得通透。   苏枝儿伸手,揭开帕子,看到站在床边的少年。   “喝粥。”少年还端了粥来,他把碗递到苏枝儿面前。   苏枝儿:……她以为有人要来谋害她,比如用湿帕子把她捂死什么的。   她把湿漉漉的帕子扔到旁边的盆里,伸手接过粥碗,感动地吃上一口……呕,齁甜……这是在糖里放了粥吗?   “这是你自己做的?”苏枝儿硬生生把嘴里的糖粥咽下去,就好像吃了一大块凝结的糖块。   少年皱眉,“不好吃?”   “也不是……挺好吃的。”面对少年那双真诚的眸子,苏枝儿选择妥协。   其实这粥不是周湛然做的,他只是往里面放了糖……一罐子。   事情是这样的。   当身残志坚的肖楚耀颤抖着胳膊把粥端进来,战战兢兢的亲自递给自家主子后,他家主子先是拿起勺子自己尝了一口,然后皱眉,“不甜。”   肖楚耀心领神会,赶紧去抱了个糖罐子过来,然后就看到他家主子把一罐子糖倒了进去……了进去……进去……去!   -   虽然之前苏枝儿还在跟小花生气,但现在少年过来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再大的气也消了。   虽然他不照顾自己可能会好的更快QAQ,可面对少年真诚的目光,她这只颜狗怎么忍心拒绝呢?   小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冰块,屋子里凉爽多了。苏枝儿舒服地干了一碗汤,直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不过为什么有这么多汤?鸽子汤、排骨汤、鸡汤……她又不是猪。啊,想吃烤猪肉了。最好要那种五花肉,烤出来油滋滋往上面撒一层孜然粉,阿嘶……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少年扬起自己的胳膊,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或许会留疤。   “能好就行。”苏枝儿安慰他,“男孩子身上带点疤痕,是英雄的勋章。对了,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砸的。”   “那天火灾?”   “嗯。”   也是,那天那么乱,火那么大,时不时有什么东西烧断了砸下来也是正常,苏枝儿感叹道:“幸好砸到的是你的胳膊。”而不是你的脑袋,像他们这样的炮灰小透明可没有男女主的不死光环。   身体实在太累,苏枝儿喝了一肚子汤,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少年就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睡,身体坐得笔直,像只小母鸡一般盯着老母鸡不肯动。   苏枝儿的呼吸变得很浅,少年突然一动,他伸手去探苏枝儿的鼻息。   有气,还活着。   少年收回手,然后每过半个时辰就去探少女的鼻息,直触到那温热的气息才放心的重新坐回去。   -   苏枝儿年纪轻,一觉睡醒身体好了大半,只是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床边摆了一圈……馒头?仿佛是给她的头七贡品,场面诡异惊悚之余还有点……好笑?   苏枝儿抱着自己的小被子,颤巍巍地指向那圈馒头,“怎么回事?”   馒头白白胖胖,看起来刚刚出锅不久,软绵绵,糯叽叽的,似乎还有热气。   “你做梦在喊馒头。”少年手里捏着一只馒头,那馒头散发着热气,苏枝儿能闻到面粉香气。   那是碳水的快乐,可她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可我做的是噩梦啊。”   周湛然:……   “为什么做噩梦?”少年捏着馒头的手指顿住。   苏枝儿急需要跟别人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苦闷,她发了一身汗,身体轻快不少,赶紧坐起来,“就是,就是上次制造火灾的清月,你知道吧?”   少年歪头。   “就是跟我一起住在猫儿院里面的那个人。”   “唔。”   “她不是被太子给,给……”苏枝儿指了指馒头,根本就说不出那个字。   “蒸了?”   “别说别说!”苏枝儿去捂小花的嘴。   小花下意识后仰,苏枝儿捂了个空。   少女把手收回来,两人之间又开始弥漫出先前的那股尴尬……好吧,尴尬的似乎只有苏枝儿。   郁闷感又回来了。   “你不开心?”   “谁会开心啊,我觉得害怕。那个太子殿下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呢……”苏枝儿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因为她知道太子有疯病,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如果清醒的时候也滥杀无辜的话……她接受不了。   “虽然我知道清月她……”苏枝儿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   清月是奸细这件事还是先对小花保密吧,不然如果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如果火真是清月放的,她确实逃脱不了死罪。”苏枝儿说着又颓废下去,“太子做的也没错。”好像是她矫情了。   如果将这件事放到现代,一个人放火烧了一座大商场,大商场里面还有男男女女几百人。   这个纵火者会怎么样?当然是以命抵命了。   把人烧死了,就让纵火者尝尝被烧死的滋味……其实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清月,而在于苏枝儿自己的心结。她身为穿书人,并未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她对他们的了解仅仅限于作者给的人物设定。   可从郑濂对她的反应来看,人物设定也是会变的。   他们作为有血有肉的人,拥有独自的思想和行动。   苏枝儿不想去干预别人,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保命,可却意外卷进了男主的造反阴谋中,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男主摘掉了脑袋。   好烦。   她只是想安安心心做条咸鱼,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多。   小娘子颓废下去,整个人都蔫吧了。   少年坐在旁边,手里的胖馒头捏成了瘦馒头,原本平和的心绪也跟着暴躁起来。   她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空气静默下来,小娘子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呆呆的。   突然,眼前压来一片黑影,少年宽大的袖摆略过苏枝儿的手背,将她半身包裹起来。   耳畔处传来少年音色,“给你抱。”   苏枝儿呆滞了一会儿,猛地手脚并用把人推开。   “你你你,我我我……”舌头和牙齿打架,苏枝儿还把舌尖咬破了,她红了眼,带着哭腔道:“不合适。”   哭了。   少年眉头紧锁,这也不是,那也不要。   真娇气。   -   自从那日,厨房里再没有出现过馒头或者包子这种食物。   苏枝儿觉得真是天可怜她,她现在真的吃不下这些玩意。   空荡的太子别院内,肖楚耀吊着两只胳膊,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主子,假扮太子的事应该已经被泄露。”   周湛然皱着眉头坐在榻上。   他依旧是一件白衣,黑发垂落,白肤红唇,一双眸子尤其黑沉,像嵌在白玉上的黑色珍珠石。   面对尽职尽责的员工,老板却在神游天外。   馒头?噩梦?   馒头没了。   剩下噩梦。   “做噩梦了会不高兴吗?”老板询问。   面对老板真诚的目光,肖楚耀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会的吧。”   周湛然沉默了一会儿,“那就……”   最早脱离身残志坚队伍的肖楚耀倾身聆听老板指示。   “少杀点人吧。”   肖楚耀:!!!   是少杀点人,而不是鸡鸭鹅对吧?   “仔细查查那个纵火之人的来历。”少年伸手按住疼痛的太阳穴。   肖楚耀道:“已经查过了,是……暮王的人。”   暮王乃异姓王,曾助当今圣人夺位,待圣人朝权巩固后自请镇守云南边境。云南边境处骚扰不断,圣人特许暮王可自建军队,以抵边境之患。   暮王多年驻守边境,手握重兵大权,他拥兵自重,狼子野心之词不断传入金陵城内,传到圣人耳中。还有甚者说其于金陵城内结党,意欲谋反。   “再查。”少年双眸微红,语气阴戾,“查查她为何要推苏枝儿入水。”   那日里的事,周湛然看到了。他留下一条线,就是在等现在。   如果是以前的周湛然碰到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动脑子,直接就把暮王干了。只要是死人能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   可现在的周湛然因为病痛轻缓了许多,所以愿意动一点脑子了,他本就是个聪明人,以前不愿意动脑子是因为会头疼,现在不怎么疼了,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看出了端倪。   “这……可能就是丫鬟间相互嫉妒吧……”肖楚耀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是啊,若是纵火暗杀者,怎么可能会没有命令而去杀人?杀的还是一个小丫鬟。   难道是暮王跟苏枝儿有仇?不可能,苏枝儿身世干干净净,就是个……咳,喜欢攀龙附凤的小丫头,能跟远在千里之外的暮王有什么仇?既然不是跟暮王有仇,那就是跟别人有仇了。   既然是跟别人有仇,那暮王的人为何要去杀她?   真相只有一个!   清月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他家主子果然是天纵奇疯! 第23章   瑶雪终于明白郑峰为何会将她从老太太那处要过来,原来是因为他以为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郑峰的秘密,她从前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   他正在筹谋造反。   瑶雪坐在床榻之上,按照她灵魂飘荡中存留的记忆,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发现了郑峰成功路上最重要的三个转折点。   一是暮王之死,二是礼王之死,三是李绸儿之死。   呵,李绸儿终归会死,不急,留着她还有用处,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暮王。   如果她想要获得成功,就必须要成为对郑峰有用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暮王那位新招的女婿就是她的青梅竹马顾磊尧。   她的这位竹马出现的时机很巧,在瑶雪上辈子的记忆中,她与他偶然相遇后,她就被郑峰要过去做妾了。   等一下,脑中突然闪过什么,瑶雪拼命抓住。   她一直以为郑峰是对她有意才会将她要过去,可现在看来却不是。他为什么会在她跟顾磊尧相遇后将她要过去?他的目的是什么?   瑶雪蹙眉思索,猛地恍然。   郑峰想要利用她影响顾磊尧,继而获得暮王兵权。   是啊,果然如此。   瑶雪心中并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反而充满了兴奋。   上辈子的自己太过愚蠢,没有发现这点。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对郑峰的用处,只要好好把握这点,她一定能成为真正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那么现在,她要如何才能插手进这件事里,帮助郑峰呢?   -   再过半月就是当今圣人的生日,为了这件事,承恩侯府上下也是忙碌非常。   这边小的在家中肆意妄为,承恩侯敢怒不敢言,还要供着,那边还要给老子贺寿。   苏枝儿一边啃着桃儿,一边替承恩侯默哀。   身为年轻人,苏枝儿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因为这段日子吃吃喝喝不运动,所以她的身体素质明显下降。   现在的苏枝儿觉得自己出去外头吹一吹风就要倒了。   身体素质这个东西跟免疫功能挂钩,一个人的免疫系统如果崩溃,那可是大事。   由此想着,苏枝儿立刻决定要运动!   健康运动才是长寿的秘诀。   立下这个宏图大志后,苏枝儿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表。   早上六点起床跑步,然后做一套广播体操,吃早饭。   中午吃完饭后午睡,晚上吃完饭后再去跑一圈。   苏枝儿看着上面的一日三餐点头,真是完美的一天。   虽然她现在还没弄清楚古代时辰表,但她已经学会看太阳分辨大致时间点了。   第三天,苏枝儿努力睁开一只眼。啊,好困,等一下再起。   等她睡醒,外面已经传来饭香。   苏枝儿:……先吃午饭吧,浪费了一顿早饭。好吧,身为年轻人,基本都是不吃早饭的。   其实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她都是吃早饭的,可自从来了猫儿院这个养老院,没人管她,她就开始肆无忌惮,生物钟紊乱。   这也不怪她,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除了吃就是睡,还能干什么嘛……哦,偷窥颜值小仙男,不过最近小仙男突然消失了,按照肖楚耀的说法是休假回家探亲了。   是啊,人人都有家,当然要常回家看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枝儿突然惆怅起来,忍不住唱了一首歌来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   “门前游过一群鸭,嘎嘎嘎嘎嘎,快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到底有几只……”   站在门外偷窥的肖楚耀一边皱眉,一边快速用小本本记下:今日唱歌一首,提到七只鸭。   肖楚耀想了想,加入了一点自己的理解。   枝儿姑娘想吃鸭了。   他真是贴心的好下属,为不懂情爱的主子如此操心。   写完,母胎单身狗肖楚耀将纸从小本本上撕下来,然后抬手招来暗卫。   杀人不眨眼的绝顶暗卫,如今沦落到充当人形通讯工具,揣着宽袖暗袋里今日攒的几十张纸条,代替白鸽子角色,面无表情的踏上了入宫之旅。   翌日,苏枝儿吃上了一顿全鸭宴。   鸭肝、鸭肠、鸭舌、鸭掌、炖鸭、烤鸭、鸭脖子。   一顿吃不下的苏枝儿:……yue。   -   因为圣人寿诞,四方来朝,所以太子殿下需要回东宫认亲戚。   唉,就算是皇二代都不能避免类似于春节认亲被催婚的尴尬场面吗?即使这位皇二代是个疯子。苏枝儿躺在凉榻上,突然有点心疼这位疯太子,都疯了还要早起假笑陪聊,真惨。   疯太子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半锦衣卫,剩下一小半留在这里看猫。   小花几天没有出现,大猫都是由肖楚耀喂的。   苏枝儿看着这位壮士战战兢兢的用铁钩子给大猫喂肉,心中感激至极,发自肺腑的称赞他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肖楚耀:……   肖楚耀生得不差,又是锦衣卫副使,平日里也算平易近人,这不,太子一走,就有小丫鬟来送温暖了。   什么花篮、水果、帕子、香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丫鬟们送不到。   等一下,古代人不是很保守的吗?好吧,那都是谣传。   古代也是有猛女的,诸如现在疯狂暗恋明恋肖楚耀一众锦衣卫的丫鬟们。   这些丫鬟们难得混进这座别院,本来她们还对别院里唯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苏枝儿很不友好,可当苏枝儿撩开自己的面纱露出那张惨绝人寰的脸时,丫鬟们立刻跟她亲亲热热好姐妹。   苏枝儿:……这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枝儿呀,肖副使都喜欢什么呀?”   她怎么知道?   “我明天替你问问。”   “枝儿你最好了,这是我给你带的红豆糕。”   不错不错。   “哎呀,枝儿,这是我给你带的西瓜,你说帮我去问问肖副使喜欢什么香料呗?”   苏枝儿抱着纯天然无污染的硕大西瓜笑得痴呆。   好说好说。   “别挤我,枝儿你去帮我问问肖副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呗。”   “还有我,还有我……”   苏枝儿享受完被簇拥的一天,终于带着自己收受的贿赂找到隔壁院子的肖楚耀。   隔壁的锦衣卫院,都是男人,八块腹肌,肱二头肌强壮的那种,苏枝儿虽然想看,但还是没进去,她是个矜持的小娘子。   矜持的小娘子在外头踮脚,锦衣卫院子里有锦衣卫起哄,“肖副使,又是来找你的?”   肖楚耀转头一看苏枝儿,登时吓得汗如浆,一把捂住那乱说话的锦衣卫的嘴。   “再乱说,头给你敲掉。”   威胁完,肖副使急忙奔出去,“枝儿姑娘,怎么了?”   虽然苏枝儿觉得这位肖副使平易近人,但她却觉得他对她似乎太好了一点,已经不是用舔狗能形容的了,简直就快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   菩萨苏枝儿掏出一份调查问卷递给肖楚耀,“明天早上……中午给我。”   熬夜的崽,早上起不来。   肖楚耀双手接过,手指触到苏枝儿的指尖,一抖,调查问卷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长长一条,堪比不小心掉落于地,滚出十几米远的卫生纸。   “那个什么,我先走了。”苏枝儿有点心虚,赶紧告辞。   肖楚耀:……   熬夜奋战JPG,让他想起了被锦衣卫考试支配的恐惧。   -   因为四面八方来拜访承恩侯的贵人太多,所以承恩侯府主院太忙,丫鬟们来的少了,苏枝儿的贡品也少了,她忍不住开始对着肖楚耀叹气。   肖楚耀:???   “听说今日来的是那个暮王女婿。”肖楚耀坐在苏枝儿身边啃桃子。   苏枝儿正抱着半个西瓜吃,夏天就是要恰西瓜呀。   皮薄肉多,甜度爆表,除了有籽外简直完美。   苏枝儿塞了一口西瓜点头。   虽然她看过《丫鬟皇后》,但又不是天才,怎么能记住那个多剧情。她不会去阻碍女主成功,也希望女主管好男主不要再找她的麻烦了。   -   夜幕降临,侯府后花园内,美人一袭素衣掩于暗色之中,身形略有些狼狈。   瑶雪立在顾磊尧必经之路处静等待着,等男子从宴中出来。   她站在蚊子堆里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了。   男人一袭玄色长袍,仿佛于黑暗中割裂而至。   瑶雪深吸一口气,提裙冲出,站到美人靠上。   她虽侧对男人站着,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着他,等男子近了,瑶雪深吸一口气,倾身跃下。   美人如折翼的蝴蝶般翩然而落,马上就要香消玉殒,突然,一人踏水而来,将水中的瑶雪拉拽出来,然后单手攀上美人靠上,往上一跃,重回房廊。   水花飞溅,河面浸着灯色波光艳起。   瑶雪瘫软在地,裙衫浸湿,双眸紧闭,不知生死。男人抱着她,伸手去掐她的人中,美人毫无反应。   男人又赶紧将她放平,按压胸口。   数十次后,瑶雪终于吐出嘴里的水,缓慢苏醒过来。她坐在地上,神色恍惚地抬头,看到一张英挺的脸。   说极好看是算不上的,胜在气质出众,透着一股正气凛然之感。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瑶雪声音嘶哑虚弱,倾身之时露出脖颈、肩颈处的大片鞭痕淤青。她衣衫半湿,抬手捂脸时露出一截香肩,能清楚看到莹白肌肤之上是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男人双眸骤然一缩。   “你是……丫蛋?”   瑶雪:……   是了,没错。在被卖之前,她叫……丫蛋。进了承恩侯府后才被老太太改了瑶雪这个漂亮的名字。   “你是……”瑶雪忍住心中对原名的嫌弃,神色悲切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健朗男子。   男子道:“我是石头哥哥,丫蛋,你不记得了吗?”   瑶雪没忍住,她道:“我现在唤瑶雪,当年家中灾荒,吃不起饭,爹将我卖入金陵城,我几经辗转,来到了承恩侯府。石头哥哥,你呢?”言语间是止不住的惊喜之色。   “我……”顾磊尧略有踌躇,眼神之中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也有尴尬的羞愧之色。   “顾将军,你怎么在这?”一道男声突然插进来,瑶雪抬头望去,只见郑峰一袭深色长袍,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人十步远处。   “啊,这……”顾磊尧神色慌张,“我出来寻茅厕的路上迷了路,正巧碰到这位……”   “是我院子里的丫鬟。”郑峰一边说话,一边朝瑶雪走过来道:“摔了?”   瑶雪裙衫半湿,郑峰却好似没有看到。   她垂着眉眼,自己从地上起来,娇娇弱弱如弱柳扶风,那刻意画的裸妆初恋脸配上素净的裙衫和勒紧的细腰,湿漉漉地站在那里,黑发贴面,眸色水润,不仅让人心驰荡漾,还让人想到了从前种种。   顾磊尧的目光落在瑶雪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是奴婢不小心,惊扰了……顾将军。”瑶雪背对郑峰而站,面对顾磊尧,说话间抬眸朝他看一眼,脸上满是凄楚之色。   能被称为顾将军的此次宴会上有几人?只有一人,那就是暮王之婿。   “顾将军,我带你去吧。”郑峰走到顾磊尧身侧,并与瑶雪道:“你先回去。”   “是。”瑶雪躬身退下,转身离开,灯色下,她脸上的凄凉之色一扫而光,唇角轻轻翘起。   -   顾磊尧跟郑峰解决完生理问题,两人一齐往宴会上去。   男子左右四顾,心神不宁。   郑峰单手负于后,他偏头看人一眼,无意道:“方才我那女婢莽撞,冒犯了顾将军。”   “无事,无事。”顾磊尧连忙摆手,趁机询问,“那个,我刚才见她身上似有伤痕。”   “嗯。”郑峰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我夫人性子骄纵,不太喜欢我院子里面的丫鬟。”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此事解释清楚了。   顾磊尧想到瑶雪那张纯欲脸,那副纤弱身段,还有两人的美好回忆,再联想到少女面如死灰倾身跃入水中的模样,顿时心如刀割,愧疚不已。   郑峰冷眼看着顾磊尧脸上完全掩饰不住的表情,眸中显出思虑之色。   -   郑峰终于开始正眼看她。   瑶雪压抑心中喜悦,心平气和的将自己跟顾磊尧的旧情说了。   “我与石头哥哥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也有……婚约在身。当年家乡闹饥荒,我被卖了,这么多年不见石头哥哥,他居然已是暮王之婿。”说到这里,瑶雪红了眼。   郑峰从书桌后起身,他站在瑶雪面前,抬手,指尖抚过她发红的眼尾,然后顺势拨到鬓角处的一缕青丝。   动作轻柔之中带着一股怜惜的宠溺之情。   什么都没说,却似乎什么都说了。   “真是可怜。”他道。   瑶雪忍住心中激荡,“从前旧事只是旧事,现在奴婢心中,唯大公子一人。奴婢虽不知大公子在做什么,但若是大公子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做。”   眼前的女子是个聪明人,她或许猜到了什么,在对自己投诚。   郑峰的眸中闪过危险之色,可当他想起瑶雪跟顾磊尧的旧情时,又将那股异色压了回去。   这个女人,可以利用。   郑峰开始觉得自己将她要到身边是件正确的事。   可看着瑶雪这般上赶着,郑峰却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什么都不做,甚至避他唯恐不及的苏枝儿。   男人的眸色一瞬冷淡下来,他收回手,不再说话。   瑶雪心中的激动之情被削减一半。   她猜测,一定是她做的还不够多。   没关系,她会让郑峰看到她的诚意。   -   圣人为了表示对四方来朝之贵客的关心,并展示他们大周的待客之道,决定进行一场夏猎。   本来嘛,这种事情是根本不会跟苏枝儿扯上关系的,可坏就坏在她现在是猫儿院阵营,远在皇宫的太子殿下一句“要大猫”,就将苏枝儿从猫儿院并大猫一起拎到了狩猎场。   苏枝儿:……   为了此次出行,苏枝儿准备了三个大包袱,结束的时候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虚了,根本就背不动,要是有行李箱就好了……行李箱?她可以让别人做一个啊!   苏枝儿画了个简易版行李箱,兴冲冲的去找肖楚耀。   肖楚耀看一眼,吐出两个字,“书箱?”   书箱?啊,确实是有点像,不过她这个是有轮子的。   “轮子。”苏枝儿指了指纸上那两个四个圆溜溜。   肖楚耀了然,“居然能想到在箱子上装轮子。”   苏枝儿骄傲地抬起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   临行前,肖楚耀替苏枝儿搬来了她的行李箱,重的一批,别说举了,她连拖都拖不起来。   能不重吗?纯实木打造,精心上漆,下头还有四个铁轮子。   毁灭吧。   苏枝儿最终还是灰溜溜的选择了她的小包袱。   -   这是一场皇家围猎友谊赛,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标准,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就差直接动手。   这是苏枝儿从各路带来的,主子不合,丫鬟、小厮、侍卫更不合的现象中分析出来的。   不像她,一方面代表承恩侯府,另外一方面又代表太子,如此尊崇的地位,苏枝儿狐假虎威,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狩猎场是一块被圈起来的地方,苏枝儿不知道它有多大,但绝对不小,骑马估计要逛上个好几天才能绕着它走上半圈。   大猫拥有单独帐子,苏枝儿作为饲养员被安排跟大猫住在了一个帐篷里。   幸好帐篷大,不然苏枝儿每天对着大猫那双黄澄澄的野兽眼,不是被吓死,就是被吓死。   大猫所住的帐篷有些偏僻,听说是怕打扰到贵客们歇息。   因为太过偏僻,所以连茅厕都没有。   肖楚耀按照惯例过来喂食,当听到苏枝儿这个问题时他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后面有沟。”   沟?沟!   你就让青春美少女提着裙子去沟里上厕所吗?   好吧,憋不住了,先将就一下吧。   苏枝儿把大猫交给肖楚耀就自己出了帐篷。   帐篷周围是有灯的,可是苏枝儿没找到沟,不知不觉,她越走越远,直至四周昏黑才意识到她可能是走太远了。   随便上一下吧。   苏枝儿这样想着,刚刚要蹲下来,突然看到前面有个素色身影。   有人?难道也是出来上厕所的吗?一起啊,一起啊!苏枝儿兴奋地招手,刚刚要喊,突然发现前面背对着她的小伙伴已经有小伙伴,只是因为天色太黑,所以她没看到。   不知道三人行,行不行。   苏枝儿眯眼,前面分明是一男一女。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夭寿,她似乎撞破了奸情现场。   距离不远,苏枝儿明显认出那个人是瑶雪。另外那个男的她不知道是谁,但明显不是男主。   瑶雪作为女主在小说中跟诸多男士有过亲密接触,苏枝儿不知道这是男几号,反正撞到就不会有好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咸鱼遁!   苏枝儿赶忙要遁,不想一转头,又看到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男人,幽幽盯住她,满目杀意。   苏枝儿:!!!跑啊!   身体比行动更快,苏枝儿甩开膀子就跑。   身后有动静追过来,苏枝儿闷头往前跑。潜力突然爆发,她直觉自己奔出好远好远,手脚虚软无力,马上就要栽倒,身后猛地扑过来一具男性身体,一把掐住了她的后脖颈子。   草!作者救我咸鱼命!   “咔嚓,轰隆……”苏枝儿脚下一空,连带着身后的男人也一起摔进了坑洞里。   掉下来的那一刻,苏枝儿想,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沟吗?是不是有点深了?   -   这不是沟,而是一个设置在林子里的捕猎陷阱,不知道是哪家贵人偷懒挖的。   洞里倒插着一根削尖的竹子,苏枝儿运气好,掉下去的时候正卡在那竹子旁边,没伤到身体,她身边的男人运气就不好了,那竹子正插在他腰腹间。   苏枝儿爬起来,她借着一点朦胧月色,认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峰。   小娘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戳腰子上了?”   郑峰:……   他腹部本就有旧伤未愈,现在又添新伤,幸好竹子插的不深。   郑峰深吸一口气,猛地按着伤口起身,竹子应声而出,喷溅出的血糊了苏枝儿一脸。   苏枝儿吓得一哆嗦,往后一靠,用力抹脸,越抹越可怕,满嘴的腥味。   呕……   男人踉跄着倒在地上,单手按住腹部,有血从他的伤口溢出。   郑峰努力喘息,朝苏枝儿道:“过来。”   苏枝儿努力摇头,“不过来。”   你当她傻吗?   后脖颈子处被掐住的感觉挥之不去,苏枝儿仰头看向头顶。   好深,她能爬出去吗?   她伸手去摸内壁,好光滑,是故意弄得这么光滑,为了防止野兽爬出去吗?   “苏枝儿。”男人神色阴冷地叫她一声。   苏枝儿转头看去,郑峰唇色苍白,按压在伤口处的手上血迹已停。男人支撑着起身,朝她走过来。   苏枝儿面色大惊,在郑峰伸手过来时迅速往旁边一躲。   哎,你没抓着!   男人的脸色又阴沉几分,他继续伸手,苏枝儿继续躲。   哎,你还是没碰到。   转了半圈,换了位置,两人依旧是面对面,在圆形里保持最大距离。   男人似乎放弃了,他瘫坐在那里,捂着伤口仿佛要死过去。   苏枝儿却不敢管他,郑峰就是那条蛇,她不想当农夫。   “你看到了。”男人低低开口。   苏枝儿装傻,“大公子,你在说什么?”   “呵,”郑峰冷笑一声,“刚才你就站在瑶雪身后。”   苏枝儿沉默下来,然后又笑道:“大公子,你在说什么?”   郑峰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隐思说,你喜欢我,要来伺候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   “大大大大公子龙章凤姿,天神下凡,奴婢不配。”苏枝儿迅速撇清关系。   “不配?我看你配的很。”男人霍然起身,上前一步,猛地一把伸手掐住苏枝儿的脖颈,“那日暗巷内,你知道是我,却偏故意把我叫作狗,嗯?”   危险危险危险!   原来刚才男人不是要死了,而是在积蓄力气,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暗巷的事情他发现了,并且要杀了她!   脖子上的手越掐越紧,苏枝儿面颊涨得青紫,她仰头看到黑黝黝的天,想着自己难道要命丧于此吗?   “噗嗤”一声,一柄尖锐的小刀扎进郑峰伤口。   男人闷哼一声,手劲一松,苏枝儿赶紧逃开。   “咳咳咳……”她弯腰用力咳嗽。   感恩她为了保持自己的丑陋,每天一片小苹果,并且随身携带水果刀。   水果刀并不锋利,再加上苏枝儿力气又小,如果是平时,估计也就掉点血皮,可她扎的位置好。   她扎在了郑峰的伤口上,也就是他的腰子。   哦豁。   男人疼得皱眉,面色煞白,半跪在地上起不来身。   苏枝儿觉得自己暂时安全了,她哆哆嗦嗦捧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咔嚓,咔嚓……”缓解一下焦虑情绪。   -   现在双方对峙,男人明显不能移动,可如果苏枝儿攻过去,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先死。   “等到明日一早,我们被人发现的时候,你的匕首就会成为杀我的证据。”郑峰按着苏枝儿那柄水果刀,眸色阴寒至极。   “你太阴险了!”苏枝儿脱口而出,“明明是你要杀我!是你自己要学狗叫的,又不是我逼你的,大不了我还给你嘛,汪汪汪汪!”   郑峰:……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苏枝儿叫完,觉得自己离死神更近了。   她看着郑峰的黑脸,闭上了嘴。   猪脑子,呜呜呜……   “吼……”突然,寂静的山林没传来一声虎啸。   苏枝儿神色一凛,“大猫?大猫!”她疯狂的喊,蹦蹦跳跳,满脸热泪。   一颗虎头从洞口上方伸进来,并用厚爪子扒拉了一下。   “大猫,大猫!”苏枝儿喜极而泣。   大猫的脑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森白的脸。   “小花,小花,小花!”苏枝儿手舞足蹈,重获新生。   小花扔下来一根绳子,苏枝儿把它绑在身上,终于脱离深洞。   “别救他。”上来之后,苏枝儿第一句就是这。   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说完,她发现小花已经牵着大猫走出三米远。   好吧,真听话,她还没说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苏枝儿低头朝坑洞里看一眼,郑峰正仰头看她,面色苍白又难看。   苏枝儿冷笑一声,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   -   四周黑黝黝,参天大树随风舞动,犹如野兽凶袭。   猎场内的动物都被筛选过,夜间也无虫鸣鸟叫之声,寂静裹挟着黑暗扑面而来,仿佛深渊巨口撑在脑袋上。   脚踩在濡湿落叶上的声音“噗嗤噗嗤”的响,被放大百倍。刚刚才经历了生死大劫的苏枝儿紧跑几步,站到少年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少年虽然走得慢悠悠,但脚步大,苏枝儿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大猫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是一夜未眠,困得慌。   苏枝儿心有余悸,看着前方少年的身影,总不自觉的往身后看。身后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   可她还是怕。   少年宽袖摇曳,随着他的摆动而略过苏枝儿的小臂。   少女犹豫着,小心翼翼伸手扯住他的宽袖。   走在前面的少年顿了顿,转身,低头,盯住苏枝儿的手。他沉默了一会儿,将胳膊往后拽。   苏枝儿用力捏紧袖子。   少年往外扯。   两方对峙,苏枝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表情狰狞,那边少年脸上表情毫无变化。   苏枝儿努力扯住,用力扯住,扯着扯着就哭了。   “呜呜呜,我好疼,我一晚上没睡,手还划伤了,你还这样对我……”连个袖子都不给她扯。   苏枝儿委屈极了,心中满溢出恐惧,刚才的故作坚强在此刻尽数崩塌。   刚才的经历对于她来说就好比一直生活在光明社会中的大好青年无意间闯入了杀人魔的地狱那般的恐惧。   少年半睁开眼看她,眸子黑亮,白日里总是懒洋洋耷拉着,直到晚间才圆溜溜地睁大,像猫儿似得。   “你瞪我,你居然瞪我!”苏.窝里横.无理取闹.冒着鼻涕泡.枝儿。   周湛然:……   少年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缓慢而犹豫着,牵住了苏枝儿的手。   他像是个第一次做这件事的孩童,生疏且僵硬。   小花的手冰冷薄腻,指腹处有厚厚的茧,跟他这个纤瘦薄相的人完全不一样。   苏枝儿眸色微怔,指尖颤抖,轻轻扣住这只冰凉的手,渐渐消了哭腔,心中的恐惧也在这份冰冷的抚慰下缓慢沉淀下去。   黑暗中,少年左手一只大猫,右手一只苏枝枝,消失在从天际中破开的晨曦之色内。 第24章   苏枝儿的手被水果刀划伤了。   她刚才情急之下从小包里掏出水果刀的时候,因为太紧张,所以不小心自己先摸到了尖锐的一头。   鲜血登时涌出,几乎浸染半只手。她忍着痛,扎了郑峰一匕首的同时,自己的手也疼得要命。不过那个时候她紧张大过疼痛。直到现在,那股被压抑的疼痛才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朝她奔腾而来,把她踩哭了。   少年坐在苏枝儿面前,看着她哭湿的脸。   好娇气。   小娘子脸上红疙瘩没有好,虽然看着不好看,但那双眼睛尤其漂亮,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似乎涵盖了世间所有的纯善和美好。   现在里面都是委屈。   小娘子掌心细嫩,那道伤口几乎横向贯穿整个手掌,看着不深,但血流了许多,上面还沾着污泥、石屑、草屑之类的东西,混合着血迹往下淌。   少年洗净了手,用湿帕子替她擦拭,表情阴沉。   殷红的血往下滴落,缓慢晕开在周湛然纯白的袖口上,少年的视线被这抹红色占据,整个人的神色开始变得古怪,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掐在苏枝儿腕子的手不自禁收紧。   “疼!”   少女娇声一喊,周湛然瞬时回神。   他浓密的眼睫往下落,遮盖住眸中猩红之色。松开手后,少女腕子上赫然就是一圈红色掐痕。   他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苏枝儿养尊处优,天天咸鱼养肉,不见光日,把自己养得肥嫩白胖。   少年抬眸,苏枝儿双眸涟涟,几乎看不到眸中光彩。   帐篷内未点灯,只掀开的挂帘一角浸出几缕晨曦光色,少年的脸一半浸在黑暗中,一半露在晨曦下,显出几分诡异阴暗之色。   他伸手扣住她的腕子,少年的胳膊也是细的,可他的是劲瘦纤长的细,而少女的是软绵绵的细瘦,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在他掌中折断。   少年腕上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他沉着眼倾身凑上前去,似在压抑着什么,嗓音嘶哑,“你不乖。”   苏枝儿疼得抽泣,“你的破帕子滴水,呜呜呜……”说完,苏枝儿气得用小拳拳捶打少年胸口,企图通过这种行为减轻一点自己的疼痛,可惜,没有用,呜呜呜呜,捶得小手手都痛了。   周.十指不沾阳春水.人形沙袋.湛然:……   少年移开帕子,垂首,用自己干净的内袖替她擦拭。   小娘子一直疼,一直哭,哭得眼睫湿漉,满脸潮湿。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枝儿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根本就不敢看自己的伤口,只得偏头躲开,哆嗦着唇让小花替她收拾。好像很深的样子,不用缝针吗?呜呜呜……   小娘子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是疼得太厉害。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轻薄的白色宽袖,苏枝儿泪眼朦胧间听到小花的声音,“给你牵。”   苏枝儿抽噎了一下,带着哭腔道:“不要。”   听着小娘子的哭泣声,少年略显烦躁地收回宽袖,满心怒气无处发泄。他盯着她的侧脸,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往自己胸前一按。   宽大的袖子遮住苏枝儿的脑袋,她像是被护进了一个纯白色的天然保护圈,耳畔是少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原本急促的心跳也跟着平静和缓下来。   苏枝儿的手轻轻揪紧了周湛然的衣摆。   怀中少女的抽泣声渐消,少年也心绪也缓慢平和下来。   周湛然没处理过这种伤,可他看人处理过。   初开始他跟锦衣卫打架时,没少受伤,看着看着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尤其是像这种刀伤。   不过看过猪跑不等于自己会,头一次干这种事,尤其小娘子还娇气的很,重一点不行,轻一点还弄不干净。   等收拾好,外头已经大亮。   少年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少女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他低头,苏枝儿揪着他的衣摆,闭着眼,早已酣然入睡。   胸前濡湿一片,那是少女的泪。   光线变强,苏枝儿歪头躲避阳光,露出自己一截纤细脖颈。衣领往旁边松落,属于男人的掌印就那么清晰的印入周湛然眼帘。   这是郑峰掐出来的。   一股滔天怒气瞬时充斥周湛然满身,那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的烦躁厌恶感。   除却愤怒,少年竟还隐隐感觉到一丝恐惧。   他是个疯子,一个情绪化的疯子,可他又偏偏不认识自己的情绪。   恐惧?这就是恐惧吗?他在恐惧什么?   只有得到了才会因为失去而恐惧。   周湛然低头,手指抚上苏枝儿的脖颈,那股熟悉的烦躁又涌上来。   这个女人,很古怪。   让他变得古怪。   -   帐篷外面似有人影闪动,大猫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帐篷口,肖楚耀听到警告声一顿,他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一颗头,在看到床榻之上相拥在一起的男女时立刻又把自己的脑袋收了回来。   差一点这门帘子就变成狗头铡,把他的狗头铡下来了。   “进来。”里面传出声音。   肖楚耀赶紧撩开门帘进来。   光线一瞬大亮,苏枝儿睡得迷糊,更把脸埋进了小花怀里。   少年伸手挡光,眉头一皱。   肖楚耀赶忙放下帘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伤药。”少年的声音冷下几度。   肖楚耀赶紧取出伤药,刚刚踏前一步,少年的眉头又是一拧。   肖楚耀立刻踮脚,蹑手蹑脚的进来。   堂堂锦衣卫副使,活得像个小偷。   “主子,伤药。”肖楚耀用气音回答。   周湛然接过伤药,拿在手里,问他,“疼吗?”   肖楚耀想了想,“主子,您之前用的一直都是这款呀。”疼不疼您自己应该知道呀。   “嗯。”   不疼的。   -   “这是什么?”苏枝儿一觉睡醒,小花正坐在她身边。   帐篷内外头的光照亮,她看到少年如玉透明肌肤。呜呜呜,果然还是她的小仙男最好。   “上药。”周湛然拿出药,抬起苏枝儿的手。   其实苏枝儿也没睡多久,掌心疼得她睡不着。   “疼吗?”她面露担忧。   “不疼。”周湛然道。   “哦。”苏枝儿相信了,然后……“啊!我不要用了!”苏枝儿疼得浑身冒冷汗,手抖得跟鸡爪子一样。   “骗子,呜呜呜,大骗子……”苏枝儿声泪俱下的控诉,身体疼得扭成麻花,手腕却还被少年捏在手里。   周湛然眸中露出困惑之色,他一边手不抖的倒药,一边慢吞吞道:“不疼的。”   “不疼你个铲铲,你自己试试!”苏枝儿气得舌头打架。   “试过,不疼。”   白色的粉末被尽数倒到伤口上,仿佛热油浇筑过来,最高浓度的盐水顺着血入了经脉。   苏枝儿觉得自己要炸了,可少年箍着她不让动,让她想把药粉抖掉都不行。   “啊呼呼呼……噗噗噗……”手不能抖,嘴还能用,苏枝儿用力吹了三下,白色的小粉末飘起来,糊了少年一脸。   周湛然:……   苏枝儿还在努力的吹,太疼了,吹掉一点是一点。   突然,她的后衣领子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榻上一按。   “唔唔唔……”   “不疼的。”   “唔唔唔!!!”   我砍你一刀你试试疼不疼!   -   这次,苏枝儿哭得比上次收拾伤口还要凶,她哭得脱力了,不止脱力,她还觉得自己要脱水了。   单手抱着水壶喝了半壶水,苏枝儿又饱又饿。   水喝饱了,小肚子晃一晃还能听到波浪声,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吃,饿是真饿。   “我想吃南瓜饼。”   少年歪头。   苏枝儿解释,“就是把蒸烂的南瓜揉进面粉里做成一个个小扁饼,然后把饼放进油锅里炸,炸完之后出锅撒点糖。”苏枝儿一边描述着,一边展示了一下撒盐哥的手势。   少年点头,表示了解。   苏枝儿坐在原地开心的等。   为了防止伤口沾水,她的手被紧紧包裹住数层,然后用一根白布条挂在胸前。   吃饱了就睡的发育少女苏枝儿明显感觉自己似乎……胖了?   她身上换了件粉色的夏衫,轻薄显白,粉嫩可爱,这种颜色不遮肉,也很显身材,苏枝儿往一旁铜镜里一瞥,一股纯欲之风扑面而来。   哦,先要忽略她的脸。   -   苏枝儿等了很久,小花都没回来,她肚子饿的不行,就准备自己出门。   不想刚刚走到帐篷门口,就看到不远处小花正在跟肖楚耀说话。   少年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她只能看到肖楚耀盯着食盒的严肃表情。   难道是偷吃被抓到了?这可真是天大的事!   “主子,已经查明,那日纵火的丫鬟是郑峰的人。”话罢,肖楚耀突然看到苏枝儿。   苏枝儿正朝着两人急忙慌地奔过来,那只挂着的胳膊都快飞起来了。   肖楚耀立刻闭嘴。   苏枝儿紧急刹车,站到小花身边,朝着肖楚耀笑眯眯道:“肖副使,怎么了?”小娘子声音甜甜,带着讨好。   肖楚耀伸手摸鼻子,“路,路过。”   “好的,走好。”   肖楚耀:……   肖副使走了,苏枝儿松下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小花,少年站在那里,眼睛都红了。   哎呦,可怜见的,她再晚点来,小花估计都要被吓哭了。   可不是嘛,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而且还是一群时常欺负小花的锦衣卫!!!   “没关系的,肖副使人还挺好的。”苏枝儿安慰他。   “人好?”少年缓慢转头,眼瞳之中的猩红被光色覆盖,他捕捉到关键词。   苏枝儿突然扭捏,“我觉得他可能喜欢我。”不然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唉,她就算是毁容了,也挡不住自己发光的人格魅力,偏有这么多男人飞蛾扑火。   “都怪我,太有魅力了。”   周湛然:……   “走吧,回去了。”苏枝儿喜滋滋的往前走,得意于自己的女性魅力,突然脚下一滑,马上就要恶狠狠地摔下去,一只手从后伸出,稳稳地接住她。   嗯?   苏枝儿仰头看去,少年正垂眸看来。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苏枝儿眯眼,光线太强,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少年的手揽在她胳肢窝下,手指纤细,轻轻朝里压着。   苏枝儿突然面色臊红,猛地起身把人推开,然后使劲扇风,“哈,哈哈,今天天气好热啊,我,我先进去了。”   假装无事发生JPG。   少年神色懵懂,像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身上软绵绵的……”   苏枝儿:!!!   你这玩意不懂这种事情就应该表现的像她一样成熟并且假装无事发生吗?   少年继续,“好弱。”   苏枝儿:……难道你还指望有一大块胸肌吗!傻消音!再见!   -   苏枝儿表示自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讨好的人,除非你……嗯?好香!   阿巴阿巴。   周湛然单手将食盒放到桌上,刚刚揭开一条缝,那只鼓着脸的苏枝儿就闻味而来了。   一个个圆滚滚的南瓜饼被炸得通体金黄,上面还冒着油酥,被放置在通体白色的三个盘子里。   炸南瓜饼虽然是一道很简单的食物,但油炸食品的美味和快乐是无法替代的。   苏枝儿迫不及待地伸手,被烫了一个哆嗦。   “啊呼,啊呼,好烫。”   她看到旁边的筷子,赶紧拿起来夹了一个。   南瓜饼软糯酥脆,一口咬下去里面居然还有馅!是绿豆!不是那种糊烂的绿豆泥,而是颗颗分明的绿豆。   等一下,特地分三个盘子,难道是里面的馅料不一样?不会还有红豆吧?   苏枝儿又挑一个,果然吃到红豆。   唔,油炸食品,还拉丝!糯叽叽的!太幸福了吧也!   苏枝儿一连吃了三个,才想起来身边站着的小花,跟着她折腾了那么久也没吃。   一个绿豆,一个红豆,一个什么馅料也没有的。   “一起吃啊。”苏枝儿招呼他,把没有馅料的推给他。   哼,记仇。   少年坐在苏枝儿对面,他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罐子。   苏枝儿一心扑在南瓜饼上,没注意到食盒里还有罐子。罐子被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糖。   “哗啦……”半罐子糖被倒进一盘南瓜饼上,就像堆砌出来了一座小雪山。   苏枝儿:……   少年却对此很是满意,甚至邀请苏枝儿一起品尝。   苏枝儿用力摆手。   一口一个糖尿病啊亲。   “你,喜欢吃甜食?”苏枝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花用他的纤纤玉手小心翼翼端起一块南瓜饼,上面还堆着一座小雪山。   少年往那小雪山上舔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个很细微的笑。   苏枝儿:……看来是真的非常喜欢了,可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糖吃多了不好的,会牙疼。”   少年的脸上露出迷惑,他道:“不疼。”   那是你还没开始疼。   苏枝儿的眼神就像是幼稚园阿姨看着不乖的小孩一样。   她记得小花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又好看,都可以直接去拍牙膏广告了,这么好的牙齿怎么能被这么糟蹋呢?   “不行。”她阻止道:“糖不是这么放的。”   苏枝儿把那盘南瓜饼拿到自己面前,另外拿出一盘,并用指尖小小那么捏了一撮糖。   “咳,看好了啊。”   苏枝儿站起来,回忆了一下曾经的撒盐哥。   虽然她还吊着一只胳膊,但气势不能输!   晶莹剔透的细糖被洒在南瓜饼上,就像秋日落叶上被落了一层雪。   “只能吃这么一点点。”   少年盯着南瓜饼上窸窸窣窣的糖渣子,再抬头看一眼苏枝儿,缓慢开口道:“你没洗手。”   苏枝儿:……   她自己吃!全部都她自己吃!一口都不分给你这个坏小孩!   -   直至晌午,才有人在坑洞里发现了郑峰。   苏枝儿万分好奇,身为男主,郑峰的腰子到底坏没坏呢?当然,这种问题自己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还是让女主去实地体验吧。   小花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苏枝儿吊着一只胳膊,在肖楚耀的纵容下放起了工伤假期。   那边,隔了数百米远的太子营帐内,少年盘腿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个布娃娃,面前是今日的午膳。   太子殿下吃的用的东西当然都是极好的,荤素搭配,还有饭后甜品。可惜,这是一位挑食的太子殿下。   周湛然单手敲了敲面前的白粥,然后打开手旁的糖罐子,正要往里倒,想起苏枝儿,犹豫了一下。   榻旁站着另外一个男子,正是假扮太子殿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蒋文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糖罐。   最近,自家主子吃饭总离不开那个糖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怪癖,不管是粥,还是饭,总喜欢往里拌,但总算愿意好好吃饭。   周湛然学着苏枝儿的样子,捏起一点糖,站起来,撒在白粥上。   蒋文樟:???   撒完,他转头跟蒋文樟说话,也似乎不是在跟他说话,“糖吃多了,不好。”   蒋文樟:???   “是,是不太好。”蒋文樟呐呐。   “嗯。”周湛然终于心满意足,捏起勺子开始喝粥,目光依旧没有从那个糖罐子上挪开。   蒋文樟:……堂堂太子殿下,谁还能拦着您,谁还敢拦着您吃糖呢?   “主子。”肖楚耀悄无声息的进来,“郑峰被救出来了。”   周湛然纤长眼睫下垂,他慢条斯理地搅弄白粥,表情淡薄。   “主子,我们已然查明那个纵火的丫鬟是郑峰的人,您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他杀了?”   郑峰不会想到像苏枝儿这种内宅里头的丫鬟会跟太子扯上关系。   他之前让清月推苏枝儿入水,又在水下埋伏小厮,小厮是处置了,清月却还没处置,正巧此次任务是个丧命的死局,便废物利用让清月去了,也算让她走的有价值一些。   可他没想到,就是这次废物利用让他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让肖楚耀顺着这根线查到了端倪。   昨夜,郑峰突然遇难,谁也没有料到,肖楚耀知道自家主子寻了一夜才找到人。那段时间,能救人,也能杀人,郑峰身受重伤,如此天赐良机,自家主子怎么会错过?   肖楚耀想不通。   周湛然不说话,那边蒋文樟道:“承恩侯府手里捏着户部,还有定远侯府这管束着巡防营的亲家,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轻举妄动。牵一发动全身,现在朝廷一片混乱,死了一个郑峰没关系,最主要的是要利用郑峰将他背后的势力一道挖出来。”   听完蒋文樟的解释,肖楚耀顿时露出崇拜之色。   果然是他家主子。   这样想着,他转头,正见自家主子拿起糖罐子,倒了一半进白粥里。   肖楚耀:……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算了,算了,吃点糖总比发疯的好。   “暮王那里如何了?”吃了半碗糖粥,少年的心情明显好转,正在捏娃娃。   那娃娃白胖胖,软绵绵,乖巧的被少年捏着肚子。   肖楚耀道:“没有动静。”   周湛然双眸微眯。   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动静。   大老板表情阴郁,肖楚耀和蒋文樟都不敢说话。   突然,少年停止了自己蹂,躏娃娃的手,蹙眉,仿佛极不满意。   手感好差。 第25章   早安,休假的打工人。   苏枝儿坐在帐篷里,盯着眼前的镜子,伸长脖子仔细看。   脖子上的掐痕在白腻的肌肤上十分明显,青紫蔓延一片,显得十分恐怖。不过因为苏枝儿长得美艳,所以竟还透出一股凌虐美来。   苏枝儿挂着眼袋,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恍如昨日。这是杀人未遂啊!杀人未遂!可作为男主,郑峰就是那狂徒张三,永远能游离于法律之外。   苏枝儿深深地叹息,苟过一天是一天吧。   她抖了抖自己吊着的胳膊想,今天干点什么好呢?   “苏姑娘?”帐篷门口传来肖楚耀的声音,莫名显得十分恭谨。   最近小花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反而是肖楚耀找她找的很勤快。烈女怕缠郎,苏枝儿怕小花再不出现她就要移情别恋了,毕竟她是一个正常的异性恋,而肖楚耀不管是地位、工资都比小花强。   小花除了颜值一无是处。   这种颜值男放在婚恋市场上连硬性条件都不过关,就别说软条件了。最关键的是像小花这样的,明显就是要被富婆看上并包养的命,而她不是富婆,她只是一介打工人。   是她配不上小花QAQ。   想着想着就突然忧伤的苏枝儿吊着胳膊出去,就见肖楚耀拎着一只兔子站在她帐篷门口,笑眯眯道:“这是今日刚刚猎到的野兔。”   看到这野兔,苏枝儿忍不住想起一大早上听到的传说。   “太子殿下神勇至极,打到了一只野兔。”   苏枝儿:……真神勇。   一只野兔子而已,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这就是属于男人的自信吗?   当然,苏枝儿可不会认为眼前这只野兔会跟那位太子殿下打到的野兔子有什么共同特征……嗯,特征应该就都是兔子吧。   她盯着眼前的兔子,莫名觉出一点野营的味道来。   不如烤个肉?   说干就干,苏枝儿试探性的询问肖楚耀有没有烤肉用的东西。比如架子、碳火、调料之类的。   肖楚耀想了想,跟苏枝儿说,“等一下。”然后就把她要的东西都找齐了。   简直就是肖.哆唻爱梦.楚耀!   -   今天正好是阴天,前面的贵人们在举行狩猎活动并下午茶活动,像苏枝儿这种无关紧要的负伤背景人物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她准备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架起烤肉架子来一次野餐。   正巧她的帐篷处于偏地,稍微走走就能找到一处比较不错的野餐佳地。   路上,大家都在谈论这次前来参加狩猎的贵人。   女子嘛,大多喜欢谈论容貌。   “听说那位暮王府的长宁郡主生得黑壮如牛,不堪入目。”   另外一位贵人嗤之以鼻的附和,“那可不,乡野荒蛮之地过来的,能漂亮到哪去?”   苏枝儿表示这就是你们地域歧视了。   不知道云南出美女,尤其是少数民族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长宁郡主可是少有的美人。   当然,像她这种背景板丫鬟是没有资格发表自己的见解的。   苏枝儿寻到一处风水宝地,一只兔儿当然是不够吃的,她用树枝做了三个钓鱼竿,穿上从土里刨出来的胖蚯蚓,插在岸边,开始钓鱼。   一边钓鱼,一边她也没闲着,肖楚耀已经替苏枝儿把兔儿收拾好了,她只要把它放到架子上去烤就行了。   兔儿味道香喷喷,苏枝儿看着它滋滋冒油,赶紧替它翻了个身,享受全身烧烤按摩,然后去小溪边洗菜,准备一会儿包着肉吃,解腻。   “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苏枝儿蹲在小溪边,一边唱歌,一边吊着一只胳膊洗菜,洗完一转身,正准备来一口香喷喷的兔儿肉,就见架子上的兔儿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嗯?兔头呢?   可怜的兔儿没了兔头,张开四肢躺在那里油滋滋。   掉下去了?没有啊。   苏枝儿左右转了转,没有在架子下面发现兔头的踪迹。不会是灵异事件吧?   等一下,难道是刚才被她吃了?   苏枝儿舔了舔嘴唇,并没有尝到兔儿的味道,而且就算她吃了,也应该会吐出骨头来吧?难道她年纪轻轻就青年痴呆了吗?   苏枝儿呆呆站了一会儿,小溪边传来响声,是鱼上钩了!她赶紧去抓鱼。   小溪里鱼儿多,鲜嫩肥美至极,苏枝儿一把将其提上来,在看到那鱼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十几种烹饪它的方式。   嗷呜。   苏枝儿喜滋滋的把鱼放到桶里,起身准备再去给兔儿翻个身,不想一看,兔儿又缺了一只腿。   苏枝儿:……   不是她吃的,也不是架子吃的,更不是鱼吃的,那是谁吃的呢?鬼吗?   苏枝儿看一眼头顶被乌云遮蔽的日头,想着难道因为没太阳,所以某些鬼大白天的也能出来了?   小溪边插着三根自制鱼竿,又有响动,苏枝儿转身去拿鱼,她刚刚走出三步,猛地一回头,只见烤肉架旁边正站着一位宫装美人,因为没料到苏枝儿会突然转身,所以她没来得及跑,只来得及用手中团扇遮住自己绝美的面容。   看气质,端庄大方。   看装扮,精致无比。   看容貌,沉鱼落雁。   只可惜,扇面薄,苏枝儿能清楚的看到美人鼓涨起来的仓鼠嘴,还露着半只兔儿腿。   苏枝儿:……   宫装美人:……   大型社死现场。   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偷她兔儿呢?   最终,还是苏枝儿决定打破僵局,她道:“还没加调料。”   宫装美人用力咽下嘴里的兔肉,吐出一根完整的兔儿腿骨,问,“会更好吃吗?”   真不要脸。   苏枝儿,“……会。”   美人娇羞一笑,半点都不社恐(划掉)不要脸,“那我就再吃一点点。”   苏枝儿低头,终于在疯长的草地里看到了她脚边的兔头,两根腿骨……这他妈是一点点!你大象啊!一点点!   -   最后的结果是美人吃完了一只兔儿并三条鱼,苏枝儿啃了半颗菜。   委屈QAQ。   美人的宫装将腰勒得很细,她努力憋着气坐在苏枝儿身边,像只在瓜田里吃撑了跑不动的猹。   苏枝儿:……   “你是哪家的?做的东西真好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原始的味道了。”吃人嘴短,美人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美人真的很美,不是像金陵城内那种流行的纤细柔弱的美,她的身上透着一股野劲,只是因为穿上了束缚的宫装,所以显出一股类似于金陵美人的柔软风雅之色。   当然,当她捧着肚子滚在苏枝儿身边的时候,那股气质立时烟消云散。   “承恩侯府。”苏枝儿道。   “哦。”美人想了想,点头,脸上一片迷惘。   苏枝儿:……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喂!   “对了,这个给你。”美人找遍全身,只找到一块玉佩,她犹豫了一下递给苏枝儿,“饭钱。”   苏枝儿婉拒,“不用了,就一只兔子和三条鱼。”   “不行,我从来不会欠人情。”美人斩钉截铁,然后突然卑微,“你先替我保管,我明天就来找你拿回来,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弄丢了。”   苏枝儿:……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确定要抵押给我?   “要不你还是拿回去……”   “不行!”美人把玉佩往苏枝儿怀里一塞。   苏枝儿捏着那光滑圆润的玉佩在日光底下照了照,她也不懂好不好,值不值钱,反正看这位美人的穿戴,身上的东西应该都不便宜,就像是某些百万奢侈品物。   这种东西像她这种打工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而有钱人却能将它们扔在水里听响。   好想变成有钱人,不用打工也能活。   苏咸鱼如是想完,又开始了打工人的自觉。   天色不早,她起身,把架子收拾了,那边的美人也过来搭把手。   苏枝儿略显吃惊,按照传统观念,这些皇亲国戚难道不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站在旁边看的吗?   “怎么了?”美人问她。   苏枝儿摇头,“帮我把那边的桶提过来。”   桶里三条鱼都进了美人的肚子,现在里面空空,美人单手提起来递给苏枝儿。   比起金陵城内风一吹就倒的白幼瘦美人,这位美人似乎力气还挺大?   苏枝儿收拾完毕,准备离开,不防有人急匆匆奔过来,一眼看到美人,开口便是责备,“你怎么跑这来了?别人家夫人都在帐篷里品茶,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美人刚才跟苏枝儿席地而坐,身上漂亮的裙子确实弄脏了。   “我闷得慌,出来走走。”   “快点跟我回去。”那男子伸手抓住美人,连看都没看苏枝儿一眼就走了。   苏枝儿却盯着他没动。   男人长得不差,穿了一身笔挺的袍子,油中带着一点清秀,清秀里又带着一点油,反正就是……有点油。   长相有点熟悉,可苏枝儿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算了,收摊回家,今日进账:玉佩一枚,get。   -   苏枝儿喜滋滋的往帐篷处走,走到一半路过一片黑漆漆很适合干坏事的小树林,突然一拍脑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男子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跟瑶雪面对面的男人?   苏枝儿举起手中玉佩,看到上面雕刻着的狼头图腾,终于想起来一个人。   暮王。   暮王的暮家军使用的旗帜就是这种狼头图腾。   那么这位美人是谁?苏枝儿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她记得原著中暮王之女,长宁郡主的赘婿顾磊尧就是女主瑶雪的青梅竹马,他会被瑶雪蛊惑,为她杀妻夺权,成为暮家军的主人。   然后在顾磊尧意欲跟男主郑峰抗衡的时候,被女主劝退,心甘情愿的成为郑峰的左膀,为男主郑峰的成功奠定坚实的军事基础。   苏枝儿忍不住开始焦躁起来。   虽然她不太记得原书了,但暮王之死作为男主的一个巨大转折点来说,也是那位太子殿下覆灭的开始。   苏枝儿并不是担心那位太子殿下,而是担忧小花。   小花作为锦衣卫一员,虽然吃的是皇家饭,但归属于太子殿下。如果太子殿下倒台了,锦衣卫会怎么样?   苏枝儿记得,锦衣卫会被男主屠杀殆尽。   因为他们是反派太子最忠心的一批人,不投便杀,没有商量的余地。   -   顾磊尧牵着长宁郡主的手重新回到营地,在进入营地后,他的面色瞬时从耷拉的死人脸变得文质彬彬,跟路过的每一位身份地位高贵的人物打招呼。   “长宁郡主?你怎么更衣去了这么久?”   长宁郡主借口尿遁逃出贵夫人下午茶,等到她被顾磊尧抓回来,贵人小团体吹嘘聚会已经结束。   “拉肚子。”长宁郡主团扇遮面,吐出这三个字。   对面的贵人脸上露出几丝鄙夷之色,不欲多言,走了。   顾磊尧的面色又拉下去,他转头跟她道:“这里是金陵,不是你的云南,你能不能注意点?”   长宁郡主垂眸,推开顾磊尧的手,“我想回云南。”   “长宁,”男人叹息一声,“等到圣人的寿诞过了,我们就能回去了。你就不能懂点事吗?你辛苦,我也辛苦,我每天陪着那些皇亲国戚赔笑,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云南。”   长宁被说动了,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有事就不回来了。”   “又有事?”长宁皱眉。   顾磊尧点头,“现在我们暮王府是什么形式你应该也知道,还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意思,我不能放松,必须打听清楚。”   “嗯。”长宁面露担忧,“那你去吧。”   顾磊尧握了握长宁的手,转身去了。   长宁站在那里,目送着男人离开。   -   顾磊尧确实是去赔笑周旋了,不过一等到晚间,他就找到了郑峰的营帐。   他是悄悄去的,营帐内,郑峰躺在榻上,身边的瑶雪正在伺候他换药。那根竹子插的不深,匕首也不深,只是他旧伤未愈,这下更是崩裂开来,撕心裂肺的疼。   “大公子,您忍一忍。”瑶雪满脸心疼。   郑峰靠在榻上微微颔首。   顾磊尧站在一旁,看到瑶雪这副体贴模样,心中只觉不喜。   那边,听到消息的郑濂也过来了,他看到郑峰狰狞的伤口,忍不住道:“这下手的人是谁?这么狠?”   郑峰微微掀开眼帘,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那匕首小巧普通,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普通到郑峰把它拿到手里都觉得没档次。   “洞中竹竿上刻有太子殿下的痕迹……”郑峰深沉地吐出一口气,可依旧掩不住满脸怒色。   “太子殿下?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郑濂的面色瞬时一凛,可片刻后他突然发现了bug,“不对啊,大哥,太子殿下怎么知道你这大半夜的要往那条路走?又怎么正好让你掉进陷阱里去的?”   如此一番话下来,突然就显得郑峰很蠢。   郑峰:……   可郑峰的自尊心不允许暴露出他想要杀死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儿,却跟兔儿一起跌入陷阱,然后被兔儿反咬了一口的事实。   因此,他只能承认自己很蠢的事实,并咬牙道:“不小心。”   郑濂叹息,“大哥,那你也太不小心了,猎场内陷阱众多,你下次出去可要注意了。”难得逮住自家大哥犯错,郑濂挺起腰板就是一顿教训,然后在自家大哥“杀了你哦”的视线中渐渐消音。   -   被咬过的伤口疼得几乎戳肺,郑峰脸上阴狠之色更浓。   “顾将军,我跟二弟还有事相商。瑶雪,送送顾将军。”天色擦黑,郑峰开口让瑶雪送人。   瑶雪拎着手里的灯笼领顾磊尧出去。   顾磊尧的面色也不好看。   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被一个丫鬟看到了,他虽并没有跟瑶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约在小树林里,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任凭谁听到了都要说一声“狗男女”。   这个丫鬟不能留。   “雪儿……”顾磊尧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瑶雪,轻轻开口。   瑶雪却像是有心事似的,并没有搭理他,送出几步后便与他道:“顾将军,天黑路滑,当心。”说完,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   顾磊尧的指尖划过瑶雪的手,心中忍不住一阵激荡,他猛地上前一把握住那双柔荑,“雪儿,我并不喜欢长宁郡主,这些年我的心中一直都装着你。”   “装着我?”面对顾磊尧的激情表白,瑶雪却是冷笑一声,“石头哥哥,你已经成婚了,那位还是郡主,听说等暮王退了,暮王府就是你的了,你舍得吗?”   江山和美人,他要哪个?   顾磊尧面色变了变,但瞬时他脑中产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为什么不能都要?   顾磊尧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可随即汹涌而来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是啊,江山美人何不同得?   “雪儿,你等我,我一定会风风光光,正大光明的迎娶你做的我正妻。”话罢,顾磊尧提着灯笼恋恋不舍走了。   瑶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难免产生几丝涟漪,可很快就被淹没,因为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峰。   男人与她一齐看着顾磊尧消失的方向。   “大公子。”瑶雪面色微白。   郑峰却好似没事人似得道:“顾将军是你旧时好友,你们多年未见,多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太平静了。   虽然瑶雪重生了,但她依旧摸不准郑峰。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他能忍辱负重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侯府之子成为一国之君,必然心思诡谲。   这样的男人,瑶雪看不透。   男人站在她身边,指腹摩挲过手里的匕首,连看都不看一眼她。   “大公子怎么知道我与石头哥哥……顾将军是旧友?”   郑峰笑道:“这世上我不知道的事不少,知道的事却也不少。”   这就是中国话的魅力。   瑶雪垂眸,“我与石头哥哥……顾将军早已是陌路人。”   “这倒也是不必,我瞧他对你……倒是颇有几分情意。”郑峰伸手抚上瑶雪的脸,替她将粘在面颊上的碎发拨开。   男人高大帅气,动作轻柔,瑶雪忍不住红了面颊。   是的,这才是她的男人,称霸天下的男人,而她也会成为他的皇后。   他命定的皇后。   上天一定就是这样安排的,不然怎么会让她重活一世?   “大公子说笑了,奴婢怎么配得上。”瑶雪心中所想跟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不一样。   “自古英雄配美人,就看那位能不能成为英雄了。”郑峰话罢欲走。   瑶雪却是一愣,她忍不住抬脚一把拽住郑峰的宽袖,男人垂眸看来,她道:“奴婢的英雄只大公子一人。”   这是一句实话,也是发自肺腑的。   郑峰勾出一笑,手中匕首一转,推开瑶雪的手继续朝前走。   瑶雪盯着郑峰的背影,暗自咬牙。   她一定要证明给他看,只有她才能帮他登上帝位。   瑶雪视线微垂,又注意到郑峰手上的匕首。   这柄匕首是谁的?   瑶雪心中突然涌出这个问题。   郑濂不知道,她却知道,郑峰的伤口除了被竹子扎了之外,还被他手上的这柄小刀扎了。   郑峰会自己扎自己吗?他又不是自虐狂,当然不会,那么,到底是谁伤到了他?   “大公子,这柄匕首……”瑶雪追上去,忍不住开口。   郑峰回头看她,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不该问的别问。”   瑶雪被郑峰陡然深谙下来的神色惊到,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晚上,瑶雪躺在床上,努力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她看着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嘴角露出满足的笑。   这一世,她一定要走出不一样的路。   成为那个人的皇后。   -   帐篷里,夜色黑漆漆,苏枝儿一边养伤,一边担忧。   她捅了男主一刀,结局怕是不会太好。   如果男女主是那种圣母类型的,她或许还能苟活。坏就坏在他们不是,不仅不是,而且还凶狠的紧。   苏枝儿已经想象到自己被郑峰捅成筛子的样子了。   苏枝儿愁的不行,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无解。   她愁啊,愁得晚上睡不着,眼睛瞪得跟大灯泡似得,大半夜还跑到大猫的笼子旁边蹲着碎碎念,把正在睡觉的大猫整不会了。   苏枝儿:“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大猫:???   苏枝儿见大猫一脸的懵逼,顿时发出感叹,“对虎弹琴,不知所谓!”   大猫:???   突然,原本还一脸睡眼惺忪跟苏枝儿对视的大猫猛地一下坐起身朝她身后望。   苏枝儿扭头,就见几日未见的小花提着一篮子好吃的过来了。   阿巴阿巴。   因为忧愁,所以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干饭的苏枝儿顿时开始分泌唾液。   虽然说晚上吃夜宵容易长胖,但她还在发育,这是必须的营养!   好香啊。   果然大自然的味道不是盖的,纯天然生长起来的野味真好恰。   苏枝儿跟小花排排坐在笼子旁边恰饭。   大猫瞪着眼蹲在两人身后盯着兔头看。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苏枝儿觉得自己好像跟小花隔了三个秋天。   呜呜呜,好寂寞啊。   人在寂寞的时候就难免有点黏人,苏咸鱼的心中爆发出一个想法来。   既然她救不了所有人,那就救一个,没关系吧?小花是炮灰,她也是炮灰,炮灰之间就应该互帮互助嘛。   有了这个想法,苏枝儿的眼神瞬时亮了。   几天没有看到小花,她本来憋了一肚子话,可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她盯着手里的兔腿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只打到了一只野兔子还要弄得人尽皆知?哈哈哈,别人为了不超过他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就只能去打田鼠了?哈哈哈,他真的是不行啊……”   苏枝儿自己觉得很是好笑,说完后她盯着小花看,却发现小花的表情很是古怪,就像她是在说他一样。   没错,太子殿下是小花主子的主子,当然就是大领导,大boss。   可苏枝儿说这些也是有目的的,她想让小花跳槽。   太子作为反派,自然会败给男主郑峰。   她记得那时候,只要是太子那边的人郑峰一个都没放过,包括锦衣卫门口看门的那条狗。   小花不是狗,是人,既然是人那就更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没认识小花前,苏枝儿还能咸鱼的想反正她只是一介智商平平的炮灰,负担不起拯救任务,可现在熟悉了以后,她就难免觉得伤心。   她能看到他们的命运,却莫可奈何。   像小花,肖楚耀一等人,他们坏吗?不是,他们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而且男主那群人就是好的吗?不是,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人心都是偏的,苏枝儿跟小花和肖楚耀一等人熟悉,自然会往他们这边偏,更何况她现在跟郑峰的关系势如水火,当然更希望小花好。   唉,可惜只能想想,就算是救小花,她都觉得够呛。   “太子他,不好吗?”小花缓慢开口,“他已经……很少杀人了。”   果然,虽然只是一介小小虎奴,但小花对于这位天花板大boss明显表示出了绝对的忠诚。   苏枝儿陷入了更大的忧伤之中。   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呢?难道要她说即使太子殿下突然变成明君也斗不过主角光环吗?   “对,我觉得他不好!”苏枝儿只能斩钉截铁的告诉小花。   少年的眸色似乎暗了暗,他的嗓音微哑,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是反派?会死?   苏枝儿嚼着兔儿,灵光一闪,“他杀兔兔!” 第26章   周围的空气寂静下来,苏枝儿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嘴里的兔儿。   好没说服力……傻子才会信。   “不杀兔子,就行了吗?”少年坐在苏枝儿身边呢喃一句。   苏枝儿:……   她转头看他,少年蹙着眉头像是在沉思。   不会吧,真的信了?少年你三岁吧?   苏枝儿小心翼翼的,硬着头皮,“对。”先答应下来吧,反正那只太子殿下只杀的了兔子。不可能她答应了,明天那只太子殿下就突然不杀兔子了吧?   “哦。”少年微微颔首,表情寡淡。   苏枝儿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是有多扯,可再扯也比她告诉少年说,“你现在是在一本书里,你效忠的太子殿下马上就要死了,你也要死了”的之类的扯。   帐篷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厚实的帐帘被人打开,肖楚耀突然出现。   他原本是昂首挺胸的进来,在看到坐在苏枝儿身边的小花时,立刻就像一朵被暴雨台风打蔫吧了的娇花。   “在,在呢?”   苏枝儿看看小花,再看看肖楚耀,道:“哦,在。”   少年掀开眼帘朝肖楚耀看一眼,双眸漆黑暗沉,神色平静无波。   苏枝儿还记得上次肖楚耀跟小花有点小过节,她赶紧侧身替小花挡了挡,并道:“肖副使,有什么事吗?”   肖副使道:“明日最后一场狩猎,太子殿下要带着大猫一起去。”   “哦。”苏枝儿点头,“大猫挺好的,”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小花,“小花,你也要去吗?”   少年被苏枝儿纤瘦的身体挡在身后,虽然她根本就挡不住他,但依旧站在了他身前。   他盯着她纤白的脖颈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肖楚耀赶紧接话道:“当然啊。”   “嗯。”小花慢半拍地点头。   肖楚耀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道:“虎奴要去,苏姑娘你也要去。”   苏枝儿露出一脸懵逼之色,小花去就算了,他能驭虎,她去干什么?当大猫的活物储备粮吗?还是伤了一只胳膊的活物储备粮?   虽然苏枝儿心有不满,但作为底层炮灰,哪里有资格跟顶层反派相抗衡呢?   去就去吧,就当是野餐了。   反正不去也不行。   为了明天的野餐环节,苏枝儿等肖楚耀一走,她就忙活开了。   听说这最后一次狩猎是严格按照两天一夜形势进行的,苏枝儿虽然有伤在身,但并不妨碍她享受生活。   小娘子吭哧吭哧捣鼓开了,小花依旧坐在那里,他偏头朝她看去,苏枝儿解释道:“狩猎这么危险,吃饱点好上路。”   周湛然:……   -   作为一名记忆力普通的普通人,苏枝儿并不知道这场狩猎会发生什么,她只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除了在野餐前细心挑选自己野餐时要穿的衣服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野心和计划。   不过……苏枝儿偷偷看小花。   嘻嘻嘻,这好像是她单独第一次跟小花出去玩?那这……算不算是约会啊?   小仙女兴奋。   苏枝儿稍稍偏头,就能看到小花蹲在笼子边逗大猫。   他手里拿着的是苏枝儿用兔毛做成的一根逗猫棒,白绒绒,细软软的透着一股兔儿味。大猫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就咬秃了。   少年露出的侧颜漂亮的不像话,轮廓完美的都能直接上杂志封面了。   啊,这幸亏是在古代,如果是在现代,她哪里还能碰到这么漂亮的小仙男呀,美貌的清纯少年不是交给国家就是交给娱乐圈和富婆了。   苏枝儿感叹完,觉得小花这么好看,她也不能丢面子。   其实她这次出来没带多少衣服,因为她想着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没想到突然就要跟小花出去约会了。   苏枝儿翻出自己的小包袱,看着自己简朴的裙子有点犯愁,只得拿出了一条勉强还算可以的。   这是一条水绿色的裙,最衬肤色。   苏枝儿努力的套上去之后吸腹,吸腹,再吸腹……这是原身留下来的旧裙子,以前她穿是正正好,腰部或许还会松一点,可是现在……憋……感觉裙子要炸开了。   “肉。”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先是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苏枝儿腰上被裙子勒出来的一点小肚子,然后似乎是觉得质感不错,又伸出一根手指,用两根手指上下捏了捏。   苏枝儿:……你当你捏泥人呢?   “捏你自己的去!”女孩子都不希望被人说胖,尤其还是漂亮的小仙男!   少年听话地低头,隔着一层白色袍子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然后遗憾道:“没有。”   苏枝儿:……骗人!过分!男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小肚子!女孩子才没有小肚子呢!   苏枝儿一边努力吸气,一边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捏小花的腰。   没,没有?真的没有?   “你不能憋气!”苏枝儿发出警告。   少年一脸茫然。   苏枝儿不信邪,猛地一下掀开少年的袍子,然后看到了八块整整齐齐的腹肌and人鱼线。   苏枝儿:……   年纪轻轻的,身材怎么这么好?   最关键的是,因为小花肌肤白,所以那八块腹肌和人鱼线一点都不油,看上去漂亮极了。   “时辰差不多了,该……”不懂敲门礼仪的肖副使突然出现,在看到里面的场面后又突然消失。   苏枝儿眼疾手快的把小花的袍子放下,可还不等她说出一句解释的话,武艺高强的肖副使就遁走了。   苏枝儿的尔康手停留在半空中。   像她这样水性杨花,白日宣yin的女人不会被拉去浸猪笼吧?不是吧,不是吧,肖副使不会这么无聊吧?等一下,肖副使是不是喜欢她来着?他不会因爱生恨折磨小花吧?   虽然只短短几秒,但苏枝儿却脑补了一场大戏,她甚至还想象到了小花的悲惨结局……嗯?为什么肚子痒痒的?   苏枝儿低头,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捏住了她的小肚子。   苏枝儿:……   她再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喊让他去捏自己的小肚子了,因为他没有,呜呜呜哭泣。   苏枝儿的悲伤逆流成河,她猛地一下拍开小花的手。   少年蹙眉,原本平静的面色陡然阴暗下来。   帐篷里有一瞬安静,苏枝儿明显发现少年似乎有点生气。   你捏人家你还有理了?告你性骚扰哦!   刚才还友好的气氛一下急转直下,黎明晨光之中,少年的眸色微微沁出血色。   苏枝儿眨了眨眼,突然被少年的另外一个地方吸引。   小花眼神凶凶的,虽然挺可怕的,但是他……   “你有奶膘耶。”苏枝儿指着少年的面颊一脸惊奇。   她怎么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的?   周湛然不知道奶膘是什么,不过小娘子声音惊喜,似乎很是喜欢。   他的眸色颤了颤,那股血色被晨光融化。   少年倾身过去,献上自己的脸,“给你捏。”   苏枝儿害羞,“可以吗?”   “嗯,你也给我捏。”少年垂眸,目光亮晶晶地盯住苏枝儿忘记吸腹后露出的小肚子。   苏枝儿:……用力吸腹并把某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奶膘的玩意“请”出了帐篷。   我们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小肚子啊!!!   -   辰时,天光大亮,万里无云,最后一场两天一夜的狩猎活动正式开始。   苏枝儿跟着大部队进入狩猎区,身边的小花牵着大虎,一路上收到了诸多围观。   因为是夏天,所以苏枝儿依旧带着面纱,不仅是遮丑,也是遮太阳。她也给小花做了一顶简易版遮阳帽,长长的帽檐下,少年的脸更似玉雕般漂亮。   作为比赛,圣人还设置了奖励。   虽然大家都懂,像这样的比赛是不能拔头筹的,但还是需要做做样子的。   不过这个样子很难做就是了,因为他们的太子殿下只会猎兔子,而半个时辰后大家得到消息,太子殿下连兔子都猎不到了,急得大家赶紧把手里的兔子给扔了。   苏枝儿:……这太子殿下也太菜了吧。   大家分开行动的时候,苏枝儿就跟小花一组了。   队伍拉的很长,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可因为猎场太大,所以一群人进去就像是融入了河海的小鱼,只一瞬间就被吞没了。   苏枝儿和小花周围全部都是树,在众人战战兢兢努力奋斗的时候,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是时候吃午饭了。   “小花,我们吃午饭吧?”   苏枝儿虽然懒,但比起睡觉,她更喜欢吃饭,因此这次野餐她带了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又重又沉,苏枝儿把主意打到了大猫头上。   懵懵懂懂的大猫就这样被她和小花合谋,变成了交通运输工具猫。   如果不是大早上就把大猫喂饱了,猫该是要不高兴了吧?   苏枝儿看着大猫懒洋洋地趴在树底下躲太阳,就问小花,“大猫是太子殿下猎到的吗?”   “捡的。”小花正在帮助苏枝儿卸货,“母的死了。”   “哦。”这个答案出乎苏枝儿的意料。   按照人设,这位太子殿下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他偏偏就做了。   “那他其实,心肠还挺好的。”苏枝儿嘟囔了一句,小花卸货的动作一顿,纤长眼睫垂落,脸上表情似乎变了变。   -   蓝白色的餐桌布被铺在草地上,苏枝儿还兴奋地采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装饰。   蓝天白云,清风流水,像一幅清新无敌野餐约会古风油彩画。   美人一袭水色长裙,露出纤白肌肤,少年依旧一身白衣,若仙若雾。   遮阴处,双方坐好,苏枝儿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小花。   “喏,这个叫披萨。”   苏枝儿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一人份小披萨拆开展示。   她本来是做了一个整圆披萨的,不过因为不好带,所以就被她切成三角小块了。   因为条件粗陋,所以它的材料也比较简单,就是一点肉类腊肠加新鲜蔬菜鸡蛋等物铺叠而成。   苏枝儿有点可惜,没有芝士,不然就能拉丝了。   小花是个挑食鬼,他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内拿出一个密封的罐头,打开,往披萨里倒糖。   苏枝儿:……   苏枝儿一把抢过那罐头,用力瞪他,“不行,要健康饮食。”   少年眼巴巴盯着糖罐子看,似乎是妥协了。   他垂着眼帘,慢吞吞地咬一口披萨,不知道是吃到了什么,漂亮的眉眼皱起来,似乎觉得很不合口味。   苏枝儿觉得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她拿出自己提前蒸好带出来的白米饭,去往小溪处洗干净手,然后开始给小花捏饭团。   饭团里什么也不加,只加一点糖。   “喏。”小巧的饭团被少女捧在掌心,胖嘟嘟一个。   少年接过,咬一口,眉宇稍微舒展了一点,然后评价道:“不甜。”   苏枝儿:……   “你别吃了。”她倾身去抢少年手里咬了一口的饭团,少年没有防备,还真被她抢了过去。   当然,这天底下有谁敢抢他的东西呢?   苏枝儿“嗷呜”一口把饭团全部塞进嘴里,“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谁也不知道塞满了饭团的苏枝儿在说什么话。   “唔唔唔……”苏枝儿被饭团噎得直翻白眼,她赶紧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米饭带的不多,剩下的苏枝儿准备晚上吃。   矫情的小花已经失去了再次得到一个甜饭团的机会。   少年皱着眉头吃完了那个简易版披萨,坐在草地上看苏枝儿忙着摘……蘑菇。   是了,作为一片美丽的大森林,漂亮的蘑菇实在是太多了。   苏枝儿不知道能不能吃,她只能摘一些看上去被虫子咬过的,似乎能吃的吧?   突然,她注意到一种蘑菇。   白色的杆子,红色的伞盖……嗯?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   有毒,x,不能吃。   苏枝儿采得起劲,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采蘑菇的小姑娘。   “嗯哼哼哼哼……采蘑菇的小姑娘……”苏枝儿拿着的小布包,一边穿梭在蘑菇群里一边高兴的唱歌。   突然,她脚下一滑,“啪叽”一下摔在蘑菇群里,压倒一大片蘑菇。   苏枝儿:……好疼。   这就是传说中的得意忘形吗?   “摔倒了。”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站在苏枝儿头顶处,俯身低头看她。   “嗯。”苏枝儿委屈,她伸出手想让少年把她扶起来,不想少年自顾自地站起来,揉着自己的腰,说,“好疼。”然后就走?走了?   苏枝儿目瞪口呆。   什么玩意?狗男人!   -   苏枝儿确定了,小花这朵小气巴拉的娇气花正在为了那一个饭团生气。   他居然为了一个饭团在跟自己生气!连她摔倒了都没有扶她!   苏枝儿气得咬牙切齿,扛着小包袱追在少年身后用力踩他的影子。   踩着踩着就觉得尿急。   吃多了。   少年慢吞吞朝前走,苏枝儿正在跟他冷战,当然不可能喊住他。   哼,让你晚上饿肚子去吧!   苏枝儿摸了摸自己藏在小包袱里的蒸米饭和糖罐子,骄傲地转身去上露天厕所。   苏枝儿自认为像这片狩猎区不会有任何危险,毕竟太子殿下在嘛,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受到一丝丝威胁呢?最凶残的大概也就是小白兔了吧?哦哦,还有小灰兔,小黑兔。   阿叭叭,都很好吃。   -   苏枝儿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刚刚解决完提上裤子,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   危机感迫使她迅速下沉躲进草丛里。   透过草丛缝隙,苏枝儿看到不远处就是一张熟悉的男主脸。   流年不利!居然碰到这瘟神!   苏枝儿一方面害怕颤抖,一方面想着幸好自己已经提上裤子可以跑了。   等一下,她现在是跑,还是不跑?是跑被发现的几率大,还是不跑被发现的几率大?   苏枝儿想到苹果匕首之仇,愁得都快哭了。   如果她说她只是想给大公子削个苹果吃,大公子信不信呀?呸!你当人家傻子呢!   苏枝儿越紧张,身体就抖得越厉害,周围的草就抖得更厉害。   稳住,稳住,草,稳住!   苏枝儿用力扒拉草,没想到自己的手抖得最厉害,那草原本只是随风微荡,现在就真的是疯狂乱抖了。   苏枝儿赶紧把手松开,也就是那一瞬间,一支箭矢擦过她的面颊,箭风带起她的面纱,“嘣”的一声,将她的面纱一角射到了身后的古树上。   锋利的箭矢就在自己面颊边,还在微微颤抖。苏枝儿吓得瘫软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边,郑峰身骑白马,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身上背着弓箭,腰上挂着水囊,就那么牵引着马儿走到苏枝儿跟前,然后用手里的箭矢拨开眼前半人高的杂草,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苏枝儿。   男人勾唇嘲讽一笑。   “抓到了一只咬人的兔儿。”   -   郑峰本来真的以为那里是只兔子,没想到竟然藏着一只苏枝儿。   小娘子明显是被吓住了,浑身抖的跟筛漏似得。   郑峰想,胆子如此之小,她到底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敢用那些错漏百出的谎话诓骗自己的?   郑峰并未下马,只是骑到苏枝儿身边,那马蹄子都快贴到她脸了。   可惜,苏枝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男主会杀人啊!会杀人啊!这是狂徒张三啊!   郑峰收好弓箭,从宽袖内取出一柄匕首。   苏枝儿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少年近视的话,这柄匕首明明就是她的水果刀。   千里送水果刀,她实在是太感动了。   “你说,这柄刀应该扎在你哪里呢?”郑峰说话的时候视线在苏枝儿身上移动,好似真的在考虑往她哪里扎。   “撕拉”一声,苏枝儿终于哆嗦着手把自己的面纱从箭矢上扯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似乎没有受伤。   “大,大公子说笑了。”   “说笑?你觉得我是在与你说笑?”男人脸上笑意猛地褪去,连眸色都阴沉了起来。   苏枝儿冷汗直冒,突然,她扬高声音,“我知道了,大公子,你是来拉屎的吧?这块地方特好,真的,奴婢这就让给你。”话还没说完,苏枝儿立刻撒开脚丫子跑。   可惜,她两只腿,怎么跑得过人家四只蹄儿。   敢问这匹白龙马,您能不能不要跑这么快?   苏枝儿被郑峰一把扯住后衣领子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横放到了马背上。   “呕……”勒着胃了。   苏枝儿忍受着恶心,开始努力自救。   “大公子,奴对你真心一片,你既然真心要杀奴,那奴也无话可说。”   “真心一片?”郑峰冷笑一声,反扭住苏枝儿的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   “这里的伤可还没愈合呢。”   苏枝儿被扭得胳膊疼,“那日里,我,其实是想请大公子吃苹果来着……呃……”   男人猛地一下掐住她的脖子,苏枝儿的脸已经贴到马上,一股骚热之气扑鼻而来。她努力地转头,脸埋到了郑峰腿上。   又掐她脖子!   “鬼话连篇。”   后脖子上的手逐渐加重,苏枝儿觉得他可能是想把自己的脖子掐断,然后扔在某处。   反正一个丫鬟而已,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苏枝儿疼得眼冒金星,她憋着一股气,颤抖着朝郑峰伸出了一根中指。   郑峰:……   “什么意思?”暗号?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操你祖宗的意思!   “呕……”苏枝儿还没放出硬话,胃部一阵颠簸,彻底开盘,“哗啦啦”吐了郑峰一裤子。   郑峰:……   苏枝儿:……   完了,这下更要死了。   -   中午吃的披萨和饭团尽数贡献给了男主私人订制,手工缝制的贵裤子,苏枝儿明显感觉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一顿,然后猛地加重力道!   “呕……”苏枝儿没忍住,又给郑峰来了一次温柔的洗礼。   郑峰:……已经透心凉。   突然,地面震颤,郑峰意识到什么,侧身往旁边一避,一只体型硕大的虎从他身侧略过,发出响彻天际的吼叫声。   “吼……”   万兽之王的吼叫声,一般马都挡不住。   郑峰胯下的白马猛地甩头腿软,他下意识松开了对苏枝儿的牵制去控制马儿。   不防,虎又来了。   它身形矫健的从树上蹿下,一口叼住苏枝儿,然后几个起跃,将人放到地上。   苏枝儿劫后重生,看到近在咫尺的虎头,感动不已,痛哭流涕。   少年从树下走出,头上的遮阳帽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殷红的唇和极白的脖颈下颌线条。   郑峰终于控制住马,他转身看向少年。   树风猎猎,少年白衣如仙,他虽站在地上,但气势却半点不输湿了裤子的郑峰。   年纪轻轻的少年,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摄人的上位者气息。   “你是太子殿下的虎奴?”   作为正规狩猎场,像老虎这种拥有大型杀伤力的猛兽当然是不能出现的。因此,郑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子殿下的爱宠,大猫。   “吼……”少年没有说话,反而是大猫警告性的嘶吼一声。   白龙马啼儿颤颤,竟又开始不受控制。   郑峰努力的想控制住它,不想被它带的东倒西歪。   苏枝儿新仇旧恨加起来,她捡起地上的石头使劲朝郑峰扔过去。   “啪啪啪!”中了几颗,不中的居多。   打死你!   “啪!”的一声,其中一颗石子打中挂在三人头上的马蜂窝,与此同时,郑峰被惊慌失措的马颠簸地摔下马去。   他似乎是想自救,在半空中帅气的翻腾了一下,没想到正面着陆的时候那里正巧有一颗被苏枝儿砸过去的石子。   尚未痊愈的伤口就那么嵌在了那颗尖石子上,男主资本再次受创。   “唔……”   郑峰闷哼一声,扶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看背部颤抖的线条痕迹,想是疼得不轻。   苏枝儿这边看着头顶的马蜂窝,再看一眼趴在地上的郑峰,突然抬手使劲砸向马蜂窝。   因为力气不足,所以只砸得马蜂窝从树上掉下来一块。   她迅速弯腰,随手从地上拽起一把野花朝郑峰扔过去。   蜜蜂喜欢花,祝福你。   “跑啊!”苏枝儿一把拉过小花跑。   尔等炮灰如何跟男主这种高质量男性抗衡。   马蜂嗡嗡嗡地围绕着掉在地上的一块蜂窝转,郑峰勉强支撑起身体,觉得耳边吵吵,随手一挥,将那块马蜂窝往旁边推了推。   这下好了,马蜂怒了,盯住郑峰就开始蜇。   郑峰一手捂着伤口,一手褪下外衫挥舞,企图逼退马蜂,不想这马蜂毒的很,追着他跑。   郑峰想骑马逃跑,左右一看,自己的马也不见了。   他单手用长衫兜住头脸,阴沉着脸,一头扎进旁边的河道里。   -   苏枝儿跟小花跑出一大段路,见身后确实没有人,也没有蜜蜂,她这才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撕心裂肺的疼,她努力调整呼吸,身上香汗淋漓。   少年的手被少女霍然松开,掌心一片濡湿水渍。   那是苏枝儿的汗。   她的汗炙热而滚烫,带着淡淡的甜香,跟她身上天然的体香如出一辙。   周湛然蜷缩了一下指尖,那滴汗爬到指尖,再坠落于地,烫得他一顿。   他想起刚才少女奔跑的时候青丝跳动,那乌黑绸缎般的长发落在周湛然眼前,几乎迷了他的眼。   这是第一次,有人带他逃跑。   她的身上照着阳光,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光。   眼前似乎有什么昏暗的颜色被拨开了,填入少女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   苏枝儿坐在草地上大喘气,“捡回一条命。”她呢喃一声,拨开粘在脖颈处的湿发。   小花脸不红气不喘,视线缓慢落到苏枝儿乌青的后颈上,他指尖有尖锐而锋利的白光闪烁,少年开口道:“捡回一条命。”   声音嘶哑,意有所指。 第27章   此次狩猎,瑶雪恳求郑峰让她女扮男装一起进入。   她知道,就是在这场狩猎中,那位太子殿下在郑峰的一步步引导下将暮王杀死了。   暮王之死,拉开了郑峰获得无上权力的第一步。   像这般重要的事情,瑶雪知道自己一定要参加。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想成为人上人,怎么能在意这么一点小小的危险呢?更何况,她只有切切实实帮助了郑峰,才能在他面前搏得一份位置。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配站在他身边,李绸儿都不能。   瑶雪背着包袱坐在帐篷前等郑峰回来。   刚才郑峰去打猎,叮嘱她守在这里。   “雪儿。”一道男声响起。   瑶雪转头看去,只见顾磊尧拨开野草丛走到她面前。   他换了一身利落骑装,正微笑着看她。   在瑶雪的强烈要求下,顾磊尧终于将“丫蛋”改成了“雪儿”。   “顾将军?”瑶雪站起身看他。   顾磊尧眉头微皱,“雪儿,你怎么不叫我石头哥哥了?”   “顾将军,奴婢不配。”   瑶雪说出“奴婢不配”这四个字的时候,顾磊尧直觉眼前一震,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他卑贱的过去。   瑶雪的出现,除了体现了小时那些美好的记忆外,还完美的回放出了他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那些低劣、卑贱的过去。   即使现在他已经是人上人,可在暮王面前,他依旧是那个贫民窟里的乞丐。   卑贱,刻在了顾磊尧的骨子里。   他因为这份卑贱而愤怒、发狂,这股撕扯的力量吞噬着他,他仇视着一切拥有权势的人,可却也沉溺于权势带来的快感之中。   这么多年,他掩盖的很好,直至碰到瑶雪。   瑶雪撕开了这层掩饰,让顾磊尧原形毕露,也让他看清了自己没有终点的欲望。   他被欲望驱使着,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沾染了赌瘾的狂徒,认为自己终有翻盘的一天。   如果他成功了,别说是让承恩侯府放一个丫鬟,就算是让侯府夫人嫁给自己,承恩侯定然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雪儿,你放心,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一定会娶你。”   瑶雪看着眼前顾磊尧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他对她还有几分情意?他对她说的话不过就是一个做事的借口罢了。   顾磊尧希望释放心中的野兽,可他没有找到理由,而瑶雪给了他理由。   暮王一直戒备着他,从不将他视为自己人。   那些暮家军表面尊重他,实际上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就因为他卑劣的出生。   “石头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瑶雪假装焦急,“你不要为我做些不该做的事。”   “没有什么不该做的事,雪儿,那都是我们该得的。凭什么他们天生尊贵,我们就天生卑贱。”   顾磊尧这最后一句话说进了瑶雪心里。   是啊,凭什么他们天生尊贵,我们就天生卑贱?   顾磊尧能替她带来荣华富贵吗?能,可是不够,她要的更多。她不仅要郑峰,还要成为这天下之后。   顾磊尧只是一块踏板,一块跟她怀揣着同样心思,却注定无法成功的配角。   “雪儿,你是为了我才进入猎场的吗?”顾磊尧看着她的女扮男装,那纤细窄瘦的腰,漂亮的鹅蛋面庞,黛眉红唇,杏眸娇态,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   其实带女子入猎场的贵族们也不再少数,郑峰并不算特殊,不过因为他在外有君子如玉的美称,所以才需要遮掩一下。   顾磊尧盯着瑶雪咽了咽口水,他忍不住伸手握住瑶雪的手。   柔荑软白,引得人心神荡漾。   “石头哥哥……”瑶雪伸手推他,没有推动。   顾磊尧呼吸略重,他面颊潮红,满是兴奋,“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瑶雪艰难隔开自己跟顾磊尧的距离,问他,“石头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磊尧倾身凑上去,对着她的耳朵道:“杀长宁。”   -   顾磊尧刚走,郑峰就从旁边出现了。   瑶雪赶紧整理了一下被顾磊尧弄乱的头发。   虽然顾磊尧什么都没做,但他倾身贴上来的时候,瑶雪还是紧张不已。即使重生,她也依旧是个清白女子,并且她从心底认为,顾磊尧根本就配不上她。   瑶雪看着眼前的郑峰,面上一喜,还没说话,就看到了他的状况。   男人侧身站着,满身狼狈,他虽然侥幸逃脱蜜蜂的追捕,但身上难免被叼了几口。衣裳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更让郑峰的暴躁度极限上升。   他看到了瑶雪跟顾磊尧的亲密,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愤怒,可这愤怒并非是对着瑶雪和顾磊尧的,而是对着苏枝儿。   男人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捏着的一捧野花。   那是刚才苏枝儿跟那个虎奴逃跑的时候扔到他身边的。   郑峰以为是暗器,下意识用手接住,没想到竟是一捧野花。   野花沾了水,湿漉漉的蔫吧了,根茎被郑峰捏烂,软绵绵趴着。   郑峰猛地将它扔到地上,然后使劲踩上三脚,咬牙切齿道:“苏枝儿!”   坐在另外一边的瑶雪神色一怔。   苏枝儿?为什么郑峰会提到苏枝儿?   瑶雪敛住心神,她急切地走到郑峰身边,伸手扶住他,“大公子,怎么了?”   “没事。”郑峰侧身避开她,伸手捂着自己的旧伤口。   瑶雪注意到他的动作,“大公子,您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不要多管闲事。”郑峰阴冷地看她。   瑶雪面色霎时一白,心凉了半截。   她沉默着跟在郑峰身后,觉得自己应该要扳回一城。   “大公子,刚才顾将军来找我,说要去杀长宁郡主。”   郑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瑶雪知道,这才是郑峰关心的。   她的脸上重新露出笑,“我虽然劝过顾将军,但他执意如此做。”   郑峰的情绪缓慢平稳下来。   是了,现在重要的是暮王府,而不是苏枝儿。   原本郑峰还在烦恼太子那边居然会对暮王视而不见,现在看来,不必太子真正出手,只要暮王死了,他借机将暮王之死推到太子头上,那么事态依旧会如他计划的那般进行。   “过来扶我一下。”郑峰朝瑶雪伸出了手。   瑶雪脸上笑容扩大,她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粗糙而温厚,跟他给人感觉大相径庭。像郑峰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那团飞蛾扑向的火。   -   苏枝儿认为,郑峰一击未中,一定会寻到机会再来第二次。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苟住!   身上脏兮兮,脸上脏兮兮,幸好小包袱没有丢。苏枝儿紧张的拿出花朵形状的肥皂洗洗手,然后把花朵肥皂递给小花。   “洗一下手,我们准备早点吃晚饭。”   虽然在逃命,但干饭也不能忘。这样就算是突然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   比起紧张的苏枝儿,少年明显十分悠闲,他甚至还蹲在那里研究苏枝儿的花朵肥皂。   小小的五瓣花,透明粉,可爱圆润又漂亮,就像是她一样。   捏在手里滑溜溜的,也像她一样。   想咬一口。   少年洗完手,私自扣留了小花肥皂。   苏枝儿也没记得要回来,她正在烦恼晚饭吃什么。   像这种逃命的危机时刻,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不会想着要吃一顿好的,甚至都不会想着要吃东西。   可苏枝儿不一样,她觉得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难道还没有资格在死前顿顿都吃好吗?   那也太亏了吧!   刚才逃跑的时候苏枝儿把身上重的东西都扔了,只剩下半盒饭。   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大自然了。   苏枝儿指挥小花去掏了鸟窝,自己把中午采摘好的蘑菇洗洗涮涮。   如果有只鸡就好了,小鸡炖蘑菇。   苏枝儿吸溜了一下口水,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放弃了。   晚饭虽简单,但有荤有素,尤其是那蘑菇,好吃的不得了。不过小花似乎不喜欢吃,大部分都进了苏枝儿嘴里。   “真好吃。”   苏枝儿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菌类了,不仅嚼起来好吃,还有一股清甜的香味。   越吃越上瘾,越吃越爽。   天色渐暗,苏枝儿吃饱喝足准备休息。   为了防备郑峰,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分工合作。   “我先睡,你警惕,等我睡醒了就换班。”   苏枝儿看着少年瘦弱又懵懂的表情,猜想他一心养猫,从小受虐,一定没见过像今日这般的大场面。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苏枝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少年眨了眨眼,歪头,“保护我?”   “嗯。”苏枝儿道:“别害怕,虽然我们打不过他,但我们可以逃啊。”   “你带着我逃?保护我?”少年语气微微扬高,甚至连那总是平直或下垂的嘴角都往上扬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明显的不可置信。   “对,保护你。”苏枝儿已经保证过很多遍了,可少年似乎不相信她能保护他……好吧,她自己都觉得悬乎,也不怪小花不相信她。   可现在除了她,还有谁能保护这么柔弱漂亮的小炮灰呢?   当然是身为大炮灰的她了!   “呐,拉钩。”苏枝儿拿出了哄小孩神器。   少年不知道拉钩是什么,苏枝儿用小手指勾起他的小手指晃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盖章,这样就一百年都不会变了。”   苏枝儿用自己的大拇指抠出小花的大拇指,按住!   拉钩,盖章。   少年的心情似得变得很好,连那双总是黑沉沉的眉眼都带上了一点光。   他上前一步,“你要保护我一百年?”   呃……这其中好像有点误会。   苏枝儿看着少年那双难得微亮起来的眸子,选择了点头,“嗯,如果我能活到一百零十五岁的话。”   -   哄完小孩,吃完饱饭,苏枝儿就准备睡了。   她拿出准备好的吊床拴在两棵树之间,然后又拿出准备好的轻薄一次性版本被套放上去,等一下人再往里一钻。   完美。   野外生存get。   少年站在她的简易睡袋旁边,一双眼始终落在她身上。   自从盖完章以后小花就变成这样了,眼睛都快黏在她脸上了。   苏枝儿严重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她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只有一手的小红疙瘩。   如果不是脸上沾了东西,那就是小花突然从她美丽的外貌下看到了她更美丽的内心,从而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苏枝儿摸着脸歪歪,然后又摸到一脸疙瘩,放弃了。   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就算小花跟她日久生情,那也得是一张正常的脸吧?   苏枝儿颓废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嗡嗡道:“我睡了,你乖乖站岗,等一下我换你。”   “嗯。”少年非常听话地点头,让苏枝儿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脑袋。   忍住,忍住。   苏枝儿转身,往前走两步,然后又向后倒三步。   嗯?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飘?   一只小人,两只小人……苏枝儿觉得自己有点晕,她径直摔进小花怀里。   少年身板硬实,苏枝儿觉得后背像是砸上了一块钢筋水泥板。   她努力地蹭了蹭,企图让这块板变得柔软一点,可无济于事,这块板似乎还有越来越刚的趋势。   苏枝儿站立不稳,眼前五光十色仿佛正在开一场野外蹦迪趴。   小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跳舞。   她转身,八爪鱼似得攀着少年,然后看到少年身后绽开的光。   菩萨!菩萨下凡了!   苏枝儿激动极了,她想发财,求菩萨成全。   等一下,菩萨管发财吗?她不如还是求个能发财的老公?   少年伸手揽住她的腰,垂眸之时倾身望过来,正望入少女那双水雾雾的眸。昏暗夜色之中,少女肌肤上的红疙瘩似乎被自动忽略了,她两瓣纤长眼睫下落,似敛入万丈星光。   “菩萨,他们好吵。”小娘子委屈极了,她要睡了,那边却有人在她脑子里蹦迪。   面对小娘子的告状,少年眨了眨眼,没动。   苏枝儿努力睁开眼,地面上突然冒出无数只小人手,她吓得嘤嘤嘤,一边踩,一边攀着少年的肩膀,神智越发不清晰,“抱我。”菩萨。   只有菩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妖魔鬼怪退去!   少女声音软绵绵还带着哭腔,像是在撒娇。   少年站在那里,伸出的手箍紧她的腰,然后猛地一下将苏枝儿从地上拔了起来。   苏枝儿:……虽然神志不清,但总算感觉哪里不对。   少年站在那里微微向后仰着腰,苏枝儿她就像是一个巨大型的布偶,还是僵直直的那种。   时间静默了许久,苏枝儿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主要是太不舒服了。   小人还在晃悠,苏枝儿适应了一点后开始说话,“不是这种……”   那是哪种?   周湛然不明白,他蹙眉想了想,一只手放到苏枝儿腋下,一只手搭着她的腿,然后直接就把她扛到了肩膀上。   肖楚耀就是这么干的……背尸体的时候。   头朝下跟小人面对面,甚至还被小人扯住了头发的苏枝儿很委屈。   她想告诉菩萨这样更不对了,可因为姿势不太好,所以说不出话来。   她想让菩萨用莲花座托着她的。   少年扛着人,朝苏枝儿准备好的睡袋走去。   他想把人塞进睡袋里,少女却伸手扯着他的领子不肯放。   挣扎间,苏枝儿猛地一扯,直接就把少年的衣襟扯开一道口子。   “别走,陪我睡。”苏枝儿使出了吃奶的劲,想把他拖进睡袋里。可少年依旧秤砣似得站在那里。   她急哭了,指着睡袋骂,“里面有鬼,长得好丑!”   如果长得帅就算了,长的那么丑她不要。   周湛然:……   少女胡搅蛮缠,跟个疯婆子一样。   周湛然知道,她中毒了。   那些蘑菇吃了以后会让人产生一些幻象,看苏枝儿的身体状态,只是轻微的,应该没有大碍。   睡袋不大,苏枝儿硬要小花一起挤进来把丑鬼赶跑,她还在形容那只鬼有多丑,多吓人。   “它的脑袋毛绒绒的,两只眼睛灯笼一样大,身上花花绿绿的,一块黑,一块黄,它的牙齿有这么长……”   少年看一眼趴在旁边的大猫,再看一眼苏枝儿,他闷不吭声打开了睡袋,把人塞进去,然后在苏枝儿期盼的目光下也跟着睡了进来。   小花进来了,不堪重负的树枝晃悠一下,睡袋往下沉了沉。   少女趴在他胸口,面颊贴着他扯开的衣襟,突然呢喃一声。   少年顿了顿,凑上去听。   “动次打次咚咚咚……”   周湛然:……   少年垂眸,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按住她的唇。   古代人当然不能明白现代优秀的音乐节奏,苏枝儿听着少年的心跳声,一边自己伴奏,一边酣然入睡。   这是周湛然第一次抱着人入睡,还是一个女人。   他不喜欢人,尤其是女人。   可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依旧说不上来。   他能抱她,闻她。   少年闭上眼,侧头去嗅她的脖颈,淡淡的体香。   少女似得是痒,往旁边躲了躲,径直埋入少年的脖颈中。   脖颈,是人最致命之处。   周湛然动了动指尖,压抑住那股杀戮的冲动。他的手抬起,放下,置于她的后颈。   那里有被郑峰掐出来的痕迹。   好嫩。   苍白骨感的手,轻轻戳着那里的软肉。   按下去,一个洞,再弹起来,再按下去,又是一个坑。   -   周围一瞬安静下来,只剩下小娘子逐渐变得平稳清浅的呼吸声。   周湛然躺在睡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黑乎乎的发顶。他似乎也睡了,又似乎没有。   睡袋拱了拱,扬起一层浅薄的弧度,是少女的身躯,紧贴着他,连头发丝都狡猾的钻进了他的衣领里。   少年伸出一只手,挂着佛珠的手腕捏住佛珠,缓慢转动,似在平复什么焦躁。   突然,少年身后的古树上跃下一个人影。   肖楚耀单膝跪地,拱手与周湛然道:“主子,郑峰那边的人跟顾磊尧的人接上头了。”   自家主子虽然聪明,但不爱动脑子,因为一动脑子就疼,就疯。按照习惯,一般都是直接杀了。   管你什么阴谋、阳谋,好人、坏人,在疯子眼里都是麻烦事,麻烦人。   少年眸色微深,“暂时先别杀。”   肖楚耀面露吃惊,要知道,平日里得罪了自家主子的人哪个不是连第二天的日头都没见着?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肖楚耀不自觉就将心里面想的话说了出来。   他立刻捂住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微微偏头看他,怀里抱着某只,黑发卷曲贴着面颊,更显出五官轮廓的精致漂亮。   他的声音很轻,眼睫遮住眸色,“她说,会保护我。”   -   苏枝儿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种萝卜,按下去一个坑,然后放一只苏枝儿进去。   再按下去一个坑,然后再放一只苏枝儿进去。   苏枝儿心急如焚,自己已经被种了九十九次了!难道要种到一百次她才会醒吗?   带着这样的怨念,苏枝儿终于在种到一百次的时候醒了。   她恍惚着睁开眼,就觉得自己后脖颈子酸麻肿胀,就像那一百只苏枝儿就种在了她的后脖颈子上。   该死的郑峰,她下一次一定要在他身上种一百根萝卜!   等一下,天怎么亮了?她忘记跟小花换班了!   苏枝儿猛地一下诈尸,疯子抬头,就看到小花站在她身边,苍白肌肤之上是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罪过,都是她的错,小仙男的盛世美颜才会打上折扣。   “那个,我……”苏枝儿很心虚,自己一觉睡到一大天亮,可怜的小花站了一晚上的岗。   她摸着自己有点疼,又有点酸的后脖颈子跟小花说,“我给你炒个蘑菇?”   周湛然:……   少年单手盘着佛珠,目光从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衣领处滑过,然后快速收回。   少女团坐在睡袋上,身上的一次性被套滑落,露出一身松散裙装。   白日朝霞之下,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有压出来的轻微红痕,昨夜,少女的身段藤蔓一般柔软,紧紧缠着他……   周湛然手中的佛珠顿时转得更快了。 第28章   虽然苏枝儿昨天晚上神志不清,但她还是依稀记得自己的脑子昨天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支配了。   “中毒,蘑菇。”小花言简意赅的指了指不远处那片茂密的小蘑菇。   苏枝儿恍然大悟,“原来我是中毒了?那个蘑菇有毒?”   “嗯。”少年点头。   “那我现在没事了吧?”   周湛然看她一眼,少女带上了自制防晒帽,双手正隔着面纱摸脸,摸完脸又去碰身体,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平安。   她的手又软又细,从面颊抚到下颌,伸长的脖子掩在轻薄面纱之下,微微掀开一条缝,泄露出莹玉肌肤。   少年偏头,转着佛珠往前走出三步,目光游离。   苏枝儿抱着小包袱追上来,“我昨天晚上没做什么事吧?”   少年眨了眨眼,“有。”   苏枝儿立刻绷起神经。   “流口水。”周湛然的指尖虚点了点苏枝儿的唇角,然后又点了点自己的锁骨。   那里的布料果然氤氲出一片湿意。   苏枝儿:……你凉了,美少女的事少管!   苏枝儿心虚的视线落到小花轻薄的外衫上,那里的衣领慵懒地敞开着,除却那片濡湿痕迹,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两片养鱼锁骨。   吸溜。   真好看。   又白又滑又有弧度。   男色惑人,男色惑人。   苏枝儿摇头晃脑,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小花身上移开,开始讲正事。   “我有一个计划,我们去投靠太子殿下吧?”   周湛然脚步一顿,说了一句大实话,“你不喜欢他。”   苏枝儿承认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确实存在偏见,可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刻,只有太子殿下才能保护她跟小花平安啊。   “你是太子殿下的虎奴,我是喂虎的,我们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的人,现在我们去找太子殿下是融入队伍,跟喜欢不喜欢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喜欢资本家老板的打工人吗?那不是打工人,那是受虐狂。   面对小花的沉默,苏枝儿认为这是默认,因此,两人踏上了寻找太子殿下的道路。   -   “好热……”虽然美人香汗淋漓很好看,但也很黏糊就是了。   苏枝儿跟小花走出一段路,身娇体弱,四肢不勤的她很快就不行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好想洗澡。   苏枝儿刚刚产生这个想法,就见前头竟真的出现了一条河。   她真是欧皇锦鲤。   阳光下,河面波光粼粼,红烧烤鱼四窜。   “小花,你热不热?”   少年垂眸看她。   苏枝儿道:“要不要下水去抓个烤鱼?”   暗示的如此明显,少年自然能懂。   苏枝儿已经迫不及待,虽然不能洗澡,但能洗个脸啥的。   她揭开面纱,捧起水,对着脸就是一顿搓。   啊,好凉爽。   苏枝儿抽出帕子,擦脸,擦水,擦胳膊。   轻薄的衣袖被挽起,露出一截藕臂,白的发光。   虽然不能穿上比基尼来一场泳池派对,但脱个鞋子洗个脚没问题吧?   苏枝儿刚刚这样想完,小花就过来了,她脱鞋的动作卡在那里。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算了吧。   “我去捡点树枝。”擦洗过后身体舒服不少,苏枝儿起身去捡树枝。   河里肥鱼很多,少年蹙着眉,下了水。   他单手拎起一条往岸上一扔,然后又拎起一条往岸上一扔。   “啪啪啪”肥鱼甩着尾巴乱跳。   突然,少年动作微顿,他身后传来一道男声,“美人出浴……”   美人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郑濂。   郑濂摇着扇子,盯着阳光下少年这张漂亮的脸,顿了顿,面色有瞬间的扭曲。   虽然好看,但明显是个男人,而且并不是苏枝儿。   奇怪,他明明看到苏枝儿朝这边走过来的。   “树枝差不多捡好……”苏枝儿从一旁的草丛堆里站起来,怀着抱着一堆小树枝。   她一起身,正对上郑濂盯着小花的那张猥琐的脸。   河中,少年抬臂,踩着水,缓慢朝上走,八块腹肌下是藏在水下深邃苍白的人鱼线……水珠从手臂滚落,滴滴答答的像颗颗分明的珍珠。   那水本来在少年胸下腰上,少年每走一步那水就往下漫一点。   苏枝儿睁大了眼,甚至咽着口水把面纱掀了起来。   郑濂:……   “唰”的一声,一柄扇子挡住了苏枝儿的视线。   苏枝儿踮脚,那扇子跟着往上。   苏枝儿下蹲,那扇子跟着往下。   苏枝儿气急败坏,正要骂,扇子突然消失,出现在苏枝儿眼前的就是穿着湿裤子的小花。   苏枝儿脸上难掩失望。   抓鱼嘛,怎么可能脱裤子。   -   郑濂也参加了此次狩猎,不过他是来打酱油的,甚至还带来了打酱油部队,他的小妾。   小妾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美人扇,嫌弃这里脏,那里乱。   苏枝儿正在烤鱼,她偷偷往那小妾脸上瞧一眼,然后再瞧一眼。   这小妾似乎有点眼熟?   “觉得眼熟吗?”郑濂当然注意到了苏枝儿的视线,他从正蹲在河边梳理打扮的小妾身边走过来,倾身凑到她耳畔处道:“小蠢货,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苏枝儿:!!!好恶心心!   苏枝儿手一抖,烤鱼就掉进了灰渣渣里。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身边洋洋得意的郑濂。   怪不得眼熟,原来这个小妾长得像她……呸,原身。   郑濂自觉自己已经震慑住了苏枝儿,便慢吞吞的朝那小妾走去。   小妾梳洗完毕,柔弱无骨地趴进郑濂怀里,郑濂抬起她的下颌,亲上她红艳的唇。   旁若无人,肆意妄为。   苏枝儿:……   没眼看。   因为侧脸更像了。   没眼看的苏枝儿继续专心致志的烤鱼,不想一扭头,就见小花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濂和那个小妾看。   苏枝儿:!!!教坏小盆友啊!   苏枝儿手忙脚乱的去捂小花的眼睛,不想那边郑濂正巧结束,小妾面色潮红,急促喘气,更加的柔肉无骨。   “她怎么了?”少年不耻下问。   单纯!太单纯了!难道古代没有小黄书的吗?有吧。   苏枝儿面露怀疑,然后突然想到小花从小出生凄苦,小小年纪就当了虎奴,整天跟老虎在一起,还要受到锦衣卫的欺负,哪里有空,哪里有钱去买小黄书!   “她,高兴。”苏枝儿板着脸,哽咽着喉咙吐出这三个字。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名正对着青春美少年科普成年知识的老教师。看着青春美少年单纯的视线,无从下嘴。讲不出口啊!污秽啊!玷污啊!   “高兴。”少年呢喃一句,脸上露出些许懵懂之色。   苏枝儿选择转移话题,“快吃快吃。”她把烤鱼递给小花。   那边郑濂厚脸皮的过来,大拇指的指腹意有所指的擦过自己濡湿的唇,“枝儿,没有我的吗?”   苏枝儿把那条掉进渣渣里的烤鱼递给他。   吃渣渣吧你!   郑濂:……   -   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至于大猫,小花让它出去自己找食物吃了。   “你们要去哪?”郑濂左手搂着美人,右手摇着扇子,不像是来打猎的,更像是来郊游的。   苏枝儿道:“去找太子殿下。”   怕了吧?滚了吧?   “正好,一起去吧。”郑濂施施然道:“我也趁机拜会一下太子殿下。”   兴许是苏枝儿跟郑濂话太多,惹得他怀里的替身小姐不满了。   “二公子,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可是个疯子。”   苏枝儿:……童言无忌啊姐妹,你声音这么大,不怕被那只疯子听见把你咔咔了?   小花走在苏枝儿身边,听到这句话,他缓慢抬眸朝那小妾看了一眼。   那小妾本来就注意到了少年,毕竟如此姿色的少年郎世间少有,若非他只是一个虎奴,这小妾怕是早已情根深种。   只是姿色再好又有什么用,没权没势依旧任人宰割。   小妾看不起小花,可在对上少年那双眸时却下意识一怔。   他长得高,朝她看过来时耷拉着眉眼,阴森森的透着一股诡谲。   小妾浑身一抖,直觉大夏天的身上打了无数个寒颤,她赶紧扒紧了郑濂。   郑濂摇着扇子,虽说是在逗着苏枝儿说话,但那双眼却不自觉的也朝小花看了过去。   他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少年,视线流连在他的胳膊上,看到那串佛珠,再往上又看一遍脸,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   苏枝儿突然觉得周围有点静,是郑濂这个话痨不说话了。   她顺着郑濂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小花那张漂亮的花瓶脸蛋,冷淡而平静。因为刚才的折腾,所以一头黑长卷披散下来,活脱脱一个冷淡系高贵大美人。   苏枝儿顿时心惊。   不会吧!郑濂还是个双!   苏枝儿赶紧把小花拉到自己身侧,远离郑濂。   那小妾还以为郑濂在看苏枝儿,赶忙又开始撒娇,“二公子,人家好渴。”话罢,那小妾便抬手指向苏枝儿道:“你去给我打水来。”   郑濂带着这小妾过来本就是想治治苏枝儿,故此也没有阻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小妾见状,更加肆无忌惮,“我要最上头的。”   不远处正是一片小型瀑布,苏枝儿顺着这位替身小姐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里水势汹涌,根本就没有上去的地方。就算能上去,水势这么大,石头这么滑,一定会摔成傻瓜。   “好啊。”苏枝儿却一口答应,然后朝小花道:“小花,你跟我一起去。”   小妾得意洋洋,郑濂微微眯起眼。   半个时辰后,这里只剩下渴得喉咙冒烟的小妾和黑着一张脸的郑濂。   -   苏枝儿把郑濂和那位替身小姐一起甩掉之后浑身清爽。   她不确定郑濂是来干嘛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追求自己,但如果他是来杀她的呢?   不能冒这个险。   而且郑濂看小花的眼神太不对劲了!更不能冒险了!   虽然苏枝儿只是为了甩开郑濂,但她确实爬了一点坡度,为了找到那位太子殿下。   果然。   身为太子殿下,身后一定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苏枝儿爬上坡后一眼就看到了。   “在那里!”   苏枝儿赶紧招呼小花追随上大部队,不想刚刚走出一段路,就被黑脸郑濂给堵住了。   苏枝儿:……流年不利,明年烧香。   她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掰下三根树枝对着郑濂恶狠狠地拜上三拜,只求他远离自己。   “我还当你掉进里头淹死了呢!”替身小姐渴得嗓子冒烟,实在没办法只能喝了几口下面的瀑布水,现在她看到苏枝儿就生气。   面对小妾的冷嘲热讽,苏枝儿满脸同情。   她真是何德何能让这位腹黑男二做到这种地步?她当初就应该让他噎死。   于是,又变成了四人行。   郑濂使劲摇着扇子,连替身小姐也不搂了,只恶狠狠地凑到苏枝儿耳畔道:“你赢了。我决定,要娶你为妻。”   苏枝儿:……   “我拒绝。”   达咩达咩。   郑濂的笑凝固在脸上,“苏枝儿,欲擒故纵已经够了,错过这次机会,你永远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那真是谢谢二公子了。”   摊牌了,不装了。   郑濂:……   “正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承恩侯府的二奶奶。”郑濂再次强调,生怕苏枝儿是个聋子。   她不聋,听的很清楚。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地位,那就是妥妥的灰姑娘嫁入豪门,如果她答应了,那一定会震惊金陵名流圈,成为第一手热门八卦。   “二公子,请问您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少女突然停住,隔着面纱,她微微抬头,声音很轻很软,却带着某股坚定之色。   “如果我嫁人,那么这个人必须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只宠我一个,只疼我一个,我们不止身体相伴,更能灵魂相依。二公子,您能做到吗?”   少女的嗓音是柔美的,语气却竟有些咄咄逼人。   郑濂被震慑住了,“一辈子那么长……”   而且,什么是灵魂相依?   “你看,你做不到吧,二公子。”少女叹息一声,“我们真的不合适。”   -   从出生开始,郑濂第一次被拒绝了,还是被一个丫鬟。   不对,他已经被这个丫鬟拒绝很多次了。   呵,呵呵。   没错,郑濂确实对苏枝儿感兴趣,可那跟占有欲和征服欲有关,不过现在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苏枝儿拒绝完郑濂,赶紧跑到小花身边待着了。   说实话她挺害怕的。   如果郑濂用强,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一定干不过他。   其实能做郑濂的正妻也不错,起码是真的嫁入豪门了,可她不愿意跟郑濂那堆小妾抢男人,更不愿意每天面对郑峰这个时时刻刻想杀她的狂徒张三。   最关键的是,她真不喜欢他。   虽然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苏枝儿认为让她跟郑濂培养感情,还不如让她跟他的那堆小妾培养来的更舒服。   毕竟郑濂的眼光还是可以的,都是美女。   美女嘛,谁都爱看。   郑濂站在那里,表情古怪,突然,他朝她走过来。   苏枝儿吓得往小花身后躲,躲到一半想起小花是朵娇花,没办法,只能又自己站出来。   郑濂靠近了,苏枝儿紧张的屏息以待。   突然,一只手从旁伸出。少年抬手,抓住苏枝儿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目光阴沉沉地盯住郑濂。   郑濂脚步一顿,他看着少年,神色不明。   突然,郑濂笑一声,抬手,往后退了退。   他有一个猜测,不知真假。   苏枝儿被小花拉到身边,她的脸擦着他的胳膊过去,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   很淡的一股味道,有点像是血腥气,可没有那么腥,也或许是被山林之气冲淡了。   不难闻。   她贴着他,鼓噪的心跳缓慢沉静下来,像恢复正常的心电图。   -   走了一段路,四人一齐融入太子大部队。   太子正在休息,硕大一片空地上搭了个帐篷。   周围的锦衣卫们正在轮流巡逻。   “听说太子殿下这两日什么都没打到。”   苏枝儿听着这些轮班换下来的锦衣卫们的八卦,对这位连兔子逮不住了的太子殿下表示同情。   真惨。   以太子帐篷为中心,拉出一块太子圈。一号c位是太子,二号是锦衣卫,三号是各种狗腿贵族,四号才轮到他们这些打工人。   苏枝儿一等人身份卑贱,待在靶子最外圈。   虽然郑濂被苏枝儿拒绝了,但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简直就是癞皮膏药。   苏枝儿看着郑濂从三号圈子里蹦跶出来,扬着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朝她走过来,心中顿觉不妙。   果然,男人摇着折扇,笑眯眯道:“差点被你这丫鬟糊弄过去,你不就是想独占本公子一人吗?”   苏枝儿:……   “你若是想这样,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拴住本公子了……”   “没有。”郑濂话还没说完,苏枝儿果断摇头。   郑濂:……   现在差不多下午一两点的样子,正是最热的时候,苏枝儿虽找了处阴凉地,但其实也没凉快多少。   郑濂站在她面前,完全把那细微的凉风都遮挡住了。   苏枝儿忍不住朝郑濂凑了凑。   郑濂眼前一亮,还没说话,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把装逼摇摆的扇子往左边挪了挪,苏枝儿那颗小脑袋跟着往左边去。   他把装逼摇摆的扇子往右边挪了挪,苏枝儿那颗小脑袋跟着往右边去。   郑濂:……   郑濂深吸一口气,继续摇着扇子。   他想起刚才这一路上苏枝儿跟那虎奴亲密的样子,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那个虎奴是谁吗?”   “知道啊,小花嘛。”苏枝儿享受着蹭来的凉风,正对上郑濂的视线。   郑濂盯了苏枝儿一会儿,突然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朝太子圈的c位帐篷努了努嘴,“你知道为何位太子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吗?”   郑濂满脸的不怀好意。   苏枝儿顿时觉得“不近女色”这四个字成了贬义词。   “我不想……”听。   “他,不,举。”   苏枝儿:……   少女瞪圆了眼,赶紧摸摸自己的小脑袋还在不在了。   虽然她看过小说,但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位疯太子,主要还是作者在他身上花的笔墨太少,并没有过多描述过这位疯太子,因此不举这种事情她是真不知道。   夭寿了!这属于机密了吧?今天晚上那位太子殿下的暗卫不会就把她给咔嚓了吧!   等一下,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不举的?是生理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再等一下,她为什么会关心太子殿下举不举?这关她什么事?举起来了又不是给她用。   苏枝儿想起那位太子殿下刚毅的面庞和健硕的身材,觉得委实可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   “太子殿下十四成人,在十六的时候被安排了宫娥,那宫娥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面目全非。”郑濂除了十分善解人衣外也十分“善解人意”,他完全不顾苏枝儿“我不想听,我一点都不想听”的抗拒表情,一定要把这件事讲给她听。   “闭嘴。”苏枝儿大声呵斥。   郑濂迅速变脸。   呃,苏枝儿怂道:“我说的是,请闭嘴。”   生长在社会主义自由光环下,苏枝儿差点忘记她现在卑贱的奴隶身份了。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奴隶主,苏枝儿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郑濂笑着朝苏枝儿身后看一眼,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眼帘微微掀起,撑开一条狭长的黑。   郑濂的视线落到他腕上的佛珠处,然后弯唇一笑,“只是想跟你说。”   鬼信。   “哦哦。”苏枝儿点头,然后继续用自己的丑脸盯着郑濂。   “你说吧。”   郑濂:……   “说完了。”话罢,郑濂转身离开。   苏枝儿:???   她都豁出去小命要听了,你居然就说完了?   虽然很惊悚,但八卦的力量害死猫。苏枝儿一扭头看到小花,赶紧跑过去将这个震惊的消息告诉他。   “有个八卦你听不听?”   少年缓慢收回自己落在郑濂身上的视线,手里的佛珠缓慢转动。   沉默就是默认,苏枝儿自己憋不住,“太子他不举!”   周湛然:……   -   少女满脸的兴奋和恐惧,就像是在玩一个恐怖游戏。   用那种又怕又想玩的心情跟他说这件事。   不举。   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十四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湿了被褥,有宫人过来教授他男女之事,被他厌恶的赶了出去。   十六岁时,圣人觉得是时候让他一个女子练练手了,便挑了一个宫娥过来伺候。   周湛然永远记得那一日,恶心。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那个宫娥偏偏还穿了一身红衣,跟那个女人死去时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太恶心了!   他猩红着眼将那宫娥踹下床榻,宫娥吓得哆嗦,连滚带爬出了宫门,不小心摔倒,从冗长的白玉石阶上滚下去。   猩红的一片血,那宫娥都来不及擦,拖曳着一地红在雪地里跑了。   周湛然就站在门口,头疼欲裂的他陷入那片无止境的幻境里。   那个女人在诅咒他,用生命诅咒他。   她的诅咒生长在他的骨血里,让他长成了一个怪物。   阴凉处,少年的眸色缓慢沁出阴沉的红暗色,他单手扶住身边的树,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排解的焦躁。   想破坏点什么,想杀戮点什么,如此才能拯救自己,将他从那片暴躁的阴霾里拉扯出来。   “你脸好红,中暑了吗?”少女踮脚,她轻轻凑上来,柔软的手抚上周湛然冒着冷汗的面颊。   “别碰我!”少年猛地打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三步。   苏枝儿愣在那里。   这样的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可她以为,她以为她跟他已经是朋友了。   “不管你了!”苏枝儿气得转身就走。   少年伸手扶住额头,萦绕在周身的馨甜香气随风飘散。面颊上还残留着那股柔软的触感,可不消片刻就被冷汗覆盖。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可他依旧努力睁开想要看清楚前方那个马上就要消失的纤弱背影。   好疼。   “好疼……”少年呢喃出声。   -   苏枝儿生了一会儿气,又想起小花那张惨白的脸。   算了,还是回去看看他,中暑可是会要人命的。   她又转了回去。   还是那个地方,少年单手捂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可怜那颀长高挑的身段,都快给缩成鹌鹑了。   他身上的白衣也被污泥沾染,变得很脏。   苏枝儿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   她伸手扶起少年,周湛然靠在她肩膀上,恍惚间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像奶狗儿似得往前拱。   “你别动,我去给你找水……”苏枝儿伸手去摸他的脸,摸到一手的汗。   少年却不让她走,死死拽着她的手,就差给她现场截肢了。   苏枝儿没办法,左右看看,这里处于太子势力范围的最外围圈,根本就没有人。   “小花,小花?”苏枝儿轻轻拍着少年的脸。   少年缓慢睁开眸子。   视线中,少女覆着面纱,隐约可见容貌轮廓。   他伸出手,掀开她脸上的面纱,就如同揭开新娘脸上的头纱,然后倾身胡乱吻了上去。 第29章   自从红衣宫娥事件之后,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种事,也没有人敢对他产生那样的想法。   周湛然厌恶这种事情,甚至宫中开始流传起他不举的消息来。   他无所谓。   可现在,他捧着少女的面颊,指尖落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他掌控着她,纤瘦五指插入她的发。   他学着郑濂的样子弄湿她的唇。   少女面颊潮红地推开他,踉跄起身,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周湛然的双眸之中沁出猩红,他将少女拉回来,按在树上。   苏枝儿心脏狂跳,耳朵里面都是“咚咚咚”的声音,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少年一手攥着她的手腕,一手按在她肩膀上。   表情冷静,语气更平静,只是细听下来却能发现他压抑在胸腔内的暴躁。   “我想让你高兴。”他声音略低,带几分困惑。   苏枝儿突然想起今天郑濂跟替身小姐的表演,当时少年神色懵懂的问她这两个人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嘴快说了一句高兴。   不是吧!他居然以为这样她就会不生气了?她就会高兴了?   苏枝儿蹲坐在那里,眼睫迅速抖动,唇瓣却连抿一下都不敢。她总觉得那里的肌肤麻麻的,像是被重新覆上了一层皮,而那层皮是属于小花的。   少年紧紧拉着她,甚至还想要来亲她,吓得苏枝儿赶忙大叫,满脸惊恐,“我很高兴,非常高兴,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了!”   苏枝儿觉得,这世界上的初吻会这么给出去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了吧?   单身狗好绝望,初吻难道不应该在浪漫的樱花树下被小心翼翼地亲亲吗?   少年的手深入面纱之内,他沾着冷汗的微凉手掌抚过她的眉眼,双眸深谙,冷静到极致,“真的高兴了吗?”   苏枝儿用力点头,然后指向一旁的小河道:“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去清醒一下?”   少年点头,乖巧地走到河边去洗脸。   苏枝儿颤抖着手,先是碰了碰唇,然后又擦了擦嘴,面色更加涨红,俨然就是一块烧红的芝麻小饼。   -   小花洗完脸回来了。   苏枝儿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好像教给了小孩不好的东西。   不!不是她,是郑濂!   苏枝儿一转头,就能看到小花渐次褪去猩红之色,显露出黑琉璃般纯净之色的眸子。   他的脸是极白的,唇却又是极红的,这就使得苏枝儿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少年的唇上瞥。   薄薄两片,微微抿着,好像总是不高兴的样子,连唇角都是天然下压的。   只是他的唇色却又是热艳的颜色,贴上来时带着温热,跟他浑身上下的冷凝肌肤不一样,这或许是他身上最热的一块地方了。   苏枝儿红着脸,立刻收回自己的回忆畅想。   注意到苏枝儿的视线,男人勾唇,很淡的一个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苏枝儿臊得扭头,面颊滚烫,都能煮鸡蛋了。   她用力扇着手,轻轻吐气。   突然,苏枝儿扇风的那只手被人握住,微凉的手指纠缠上来,轻轻按住她的,然后就是少年挨靠过来的身影。   苏枝儿反应极大的要站起来,不想少年倾身揽住她的腰,几乎将半个身体挂到她身上。   苏枝儿:!!!   怎么肥事!   苏枝儿僵硬地坐在那里,木头似的用自己仿佛一下子进了水的脑袋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那位替身小姐好像就是这么搂着郑濂的。   苏枝儿顿时泪流满面。   果然,就不应该给小孩子看这种成人画面,你看嘛,这都变态了。   苏枝儿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少年的一根手指,企图把他黏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亲?”少年刚刚洗完脸,脸上还滚着水珠子,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中暑中回神,听人说话只听最后一个字。   “不是亲,我不是,我没有说!”苏枝儿急得捂住自己的嘴。   少年凑上前,黑亮的眸子在苏枝儿眼前放大,大到她能隐约看到一双玻璃眼珠子里头的自己。   “不高兴就亲,亲了就高兴。”   苏枝儿:……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歪理!   “我可高兴了。”苏枝儿觉得从这次以后,她每次碰到小花,需要将大中华的经典开口问候语“今天你吃了吗?”硬生生改成了“今天咱真高兴。”   -   小花的中暑似乎是好了,苏枝儿看着他这张滴着水的盛世美颜,觉得是时候跟孩子科普一下,即使是像他这样的美少年随便亲别人也是猥亵罪,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最重要的是,他如果去亲别人怎么办!!!   “不能随便亲别人……”她就算了,她大度,毕竟谁占便宜还说不准呢。   “这是犯法……”苏枝儿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就蹙眉,满脸厌恶道:“不会。”   他连别人一根头发丝都不想碰。   说完,少年又盯住她,“你不一样。”   她一愣,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是她想的那个不一样吗?   苏枝儿的心绪莫名紧张起来,这是一种突然从麻麻粉转变成女友粉的感觉。   一手带大的孩子突然长大,变成了拥有八块腹肌和奶膘的美少年,然后荷尔蒙这种东西也跟着飞速成长,譬如现在,苏枝儿就觉得自己有点激素过剩。   “哈,天气好热,”苏枝儿站起来胡乱扇了扇,“我去睡个午觉。”说完,小娘子赶紧溜了。   太子殿下是个大方的主子,即使是像苏枝儿这样的奴婢也有专门的小帐篷睡觉。   她躺在自己的小帐篷里,想着今天小花跟她说的话。   他们现在是突然进入了暧,暧昧期吗?   苏枝儿的小嘴巴差点咧到耳后根,她抱着娃娃在床上滚,滚了三遍后还是睡不着,她决定出去散散热……不,散散心。   -   苏枝儿发誓,她真的是出来散步的,只是走的有点远,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会碰到这群智障。   大白天的穿一身黑还蒙面,傻子都知道你们不是好人啊!   “看这玉佩,她是长宁郡主!”苏枝儿低头,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   那是上次小溪边烤鱼时那位宫装美人给她的,那么贵重的东西她怕丢了,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不是……唔唔唔……”还不等苏枝儿好好解释,她就被麻袋套住了。   整天不是绑架,就是被掐,苏枝儿开始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只是一条咸鱼啊!放过鱼吧!   还有她喜欢粉红色,下次麻烦换粉红色的麻袋。   -   郑峰原本要对暮王动手,可瑶雪却告诉他,她已经鼓动顾磊尧去杀长宁了。   这比直接杀死暮王更好。   他可以将长宁之死推到太子头上,暮王爱女如命,定然不会放过太子,到时候暮王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箭双雕,实在是妙哉。   郑峰估摸着时辰,这个时候顾磊尧已经抓住了长宁,现在的长宁应该会被穿上红衣,扔到太子帐篷里。   传说这位太子殿下最厌恶身穿红衣的女子,只要看到了,必会发疯。   他笃定,被下了药的长宁绝对逃不过那个疯子的剑。   -   苏枝儿先被转移到了顾磊尧的帐篷里。   顾磊尧一看到这个麻袋,登时变了面色,“不是让你们直接套上红衣扔进太子的帐篷里吗?”   那黑衣人道:“将军,我们想着让您瞧瞧……”   “瞧什么!都跟你们说了,她腰间挂了一块跟我一模一样的玉佩!”顾磊尧指了指自己腰间。   其实如果顾磊尧对长宁上点心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定情信玉已经在郡主大人的腰间消失数日了。   原因是郡主大人忘记跟苏枝儿预约下次见面时间,而凭借苏枝儿的身份地位想见一位郡主,当然是难比登天。   “赶紧送过去。”顾磊尧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黑衣人们是顾磊尧安插在金陵城内的心腹,他们没见过长宁郡主,自然认不出来,只听吩咐办事。   “等一下,别忘了喂药。”   “是。”   -   苏枝儿又被转移了,中途她被放出来塞了几口药,然后浑身就开始软绵绵。   她被套上一件红衣,扔上了一张床。   她躺在那里,第一反应就是,床真软。   感觉也挺大的。   虽然身上没力气,但苏枝儿的脑子还算清醒。她记得刚才那个黑衣人叫了一声“将军”。   将军,再联想到玉佩,这些黑衣人难道以为她的长宁郡主?抓错了,抓错了啊!   苏枝儿急得翻白眼,可现在她除了翻白眼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该死的顾磊尧!渣男!不仅要杀他老婆,还误伤她!   -   顾磊尧坐在帐篷里吃茶,吃着吃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呀?”一道女声从帐篷门口传来。   顾磊尧,“当然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老婆???“郡主?”他猛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茶碗都摔到了地上。   长宁郡主看一眼那茶碗,奇怪道:“怎么看到我这么惊讶?我难道不是跟你一起来参加狩猎的?哦,我知道了,你是看到我猎的兔子了?”长宁郡主朝顾磊尧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兔子,“放心,有你一份。”   顾磊尧神色惊惧的上下打量她,视线落到她腰间,惊恐问,“你的玉佩呢?”   “玉佩?哦,上次给了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哪个小丫鬟?”顾磊尧激动起来。   长宁郡主神色古怪地看他,“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顾磊尧跌坐回椅子上,面色难看。   错了,错了!   算了,一个小丫鬟而已,只是浪费了他的这番心血。   -   苏枝儿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作为一条废物鱼,现在事实既定,无法改变,不如睡觉……啊呸,养精蓄锐。   床真软,阿巴阿巴……   周湛然站在帐篷门口,他察觉到里面有一股气息。   少年眯眼,撩开帐子进去。   他走入三步,一眼就能看到那垂下的透明床幔内隐约显出的红衣身影。   从身段来看,是个女子。   红衣,女子。   这两个词冲入周湛然脑中,他霍然咬牙,面色狰狞,疾步上前一把扯开帐子。   银勾玉佩相撞,烈马轰雷般衬托出太子殿下的怒气。可少年的手伸到一半,马上就要掐到她的脖子,硬生生顿住。   床幔内,少女戴着面纱,呼吸平稳,睡着了。   天色渐暗,帐篷内悄静无声。   恶心的红在她身上都变得柔和了。   周湛然狰狞到青筋暴怒的面色硬是刹了回来,他单手拽住银勾,不顾自己被刺痛的掌心,只让神智回归。   “肖楚耀。”少年低低唤一声。   肖楚耀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红衣女子,呼吸一窒,差点飞出去。可再定睛一看,自家主子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并没有发疯。   怎么回事?他家主子不是最见不得红衣女子了?哪次不是需要血流成河一次?难道这女子不一样?   肖楚耀踮脚,看到了戴着面纱的少女。   哦,原来是这位主子。   “谁干的。”少年坐在床沿边,背脊挺拔,单手搭在膝盖上。他并没有因为坐下而显得气势不足,反而在抬眸时露出森冷的眼白,更显得整个人气势睥睨。   “属下马上去查。”肖楚耀面色发白的退出去。   他察觉到了自家主子阴冷的怒气。   真是,惹谁不好,偏去惹这位小主子。   太子圈里发生的事很快就能查清楚,果然,不消片刻,肖楚耀就带来了消息。   “是顾磊尧。”   “红衣女子”踩住了周湛然的底线。   周湛然本来就是个疯子,踩到疯子底线的后果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   顾磊尧正在焦虑计划没成功,他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长宁。   正巧,太子居然说要将狩猎延迟一日,顾磊尧生怕自己的阴谋暴露,越发急切,他直接端了一壶毒酒去找长宁。   长宁郡主正蹲在帐篷里烤兔子,她看到顾磊尧过来,勾唇轻笑了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输了比赛对着你哭鼻子,你就烤兔子哄我。”   长宁郡主一边烤兔子,一边伸手拨弄自己垂落的辫子。   她换上了一套云南骑装,这是她特地从云南带回来的,也是她初见顾磊尧时穿的。她还梳了那个时候的发饰,那是少女时期的发饰,由现在已为妇人的长宁郡主梳起来却半点不显违和。   她依旧鲜亮如初,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用烤兔子哄他的男人了。   “正好你烤了兔子,我带了酒。”顾磊尧朝长宁扬了扬手里的白玉酒壶,笑得洒脱。   只是这里面有几分真洒脱就不得而知了。   长宁郡主眉眼下垂,沉默了一会儿后起身,朝顾磊尧笑道:“真的要喝吗?”   顾磊尧奇怪,“你不是最喜欢喝酒了?”   “可你不是说女孩子不能多吃酒吗?对身体不好。”   顾磊尧一噎,“难得的。”   长宁郡主坐了下来,她看着眼前黄澄澄的酒,酒面上倒映出她精心画了妆面的脸。   “啪嗒”一声,泪水滴入酒中。   “来,喝一杯。”顾磊尧并没有察觉到长宁的情绪。   长宁仰头,双眸微红,她说,“好。”   一杯酒水下肚,顾磊尧笑看长宁。突然,他感觉眼前有点模糊,男人站起来摇晃了两下,面色突变,他指着长宁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登时不省人事。   长宁吐掉嘴里的酒,轻轻叹息一声。   “不是毒酒,只是一点蒙汗药。”   -   蒋文樟按照正常流程进入帐篷,刚刚走近几步突然感觉不对劲。   床上似乎有什么人。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猛地一下掀开绸被,正对上顾磊尧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可现在却因为被浓妆艳抹,所以完全失去了清秀只剩下油腻的脸。   蒋文樟:……   面对如此巨大的惊喜,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正准备去禀告自家主子,不想面前突然出现一队人,是肖楚耀领着锦衣卫走了进来。   “哟,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呢?”   蒋文樟:“……不是。”   “那一定是刺客了吧?”肖楚耀挑眉。   正巧,躺在床上的顾磊尧醒了,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肖楚耀笑道:“戏开场了。”   -   苏枝儿是在自己的小帐篷里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时候小花正坐在她身边玩她的娃娃。   苏枝儿觉得自己全身都好累,因为太累,所以也就忽略了自己的娃娃被少年蹂,躏的事实。她神色懵懂的四顾,“我,怎么在这?”   少年低头看她,把娃娃放到她面颊旁边,“你一直在这。”   “啊?是吗?”苏枝儿产生了错觉。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不是红色的。   怎么回事?   “做噩梦了。”一道少年音传来,蛊惑似得飘进苏枝儿脑中。   苏枝儿下意识点头,没错,一定是做噩梦了。   “我梦到自己穿了件红衣,被扔进太子殿下的帐篷里了。”   苏枝儿刚刚神秘兮兮的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嘈杂声。   “不好了,有刺客!”   刺客?   “是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   红衣服的男人?   “是顾将军!”   顾将军!   苏枝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强撑着站起来,“我要看八卦。”   -   苏枝儿身体有点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噩梦后遗症。再加上她这觉睡得舒服,刚刚起床嘛,难免腿脚虚软一点。   可这点困难怎么打得倒她看八卦的激情呢!   “真的,我真的梦到了自己穿着红衣……”苏枝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帐篷外面拿着剑跑过的顾磊尧震惊到了。   顾磊尧一袭不合身的红衣硬是被套到了身上,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硬是塞上了一件小孩的衣服。   他绷着那件红衣,行动不便的拿着剑跟锦衣卫打斗。   锦衣卫们悠悠闲闲的,并没有使出全力,反而像是在逗他。   顾磊尧脸上还被化了妆,也不知道是哪位巧手,简直是化神奇为腐朽,硬生生搞出了红衣女鬼的架势。   那脸抹得比纸人还白,那嘴涂得比血都红,简直就是高质量男性女鬼的诞生。   “有人要刺杀太子殿下!”   “顾将军要刺杀太子殿下!”   锦衣卫们对着群众喊话,就像是面对面强制安利发传单的那种。   不一会儿,就连苏枝儿的脑子里都被塞满了“顾将军要刺杀太子殿下”这句话。   真是洗脑。   正在混乱之际,顾磊尧见势不妙,猛地扎入深林之中。   苏枝儿作为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正想着要不要追的时候,顾磊尧被人从深林里逼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宁郡主。   “顾磊尧,我暮王府到底哪里对不起你?”长宁郡主显然已经在那里看了挺久,她手里提着一柄剑,神色与苏枝儿初见时锋利不少。   顾磊尧当然不可能把瑶雪供出来,他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从来就只是你们暮王府的一条狗而已。”   “呵,”长宁苦笑一声,“狗?你要是狗,那我是什么?”   如果她当他是狗,她还会嫁给他吗?   顾磊尧听到此话,表情微妙,可很快,当他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瑶雪时目光又坚定起来。   “谁不喜欢权势?谁不想成为人上人?长宁郡主,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什么?”   长宁嗓子微哑,她红着眼看他,问,“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这泼天富贵呀。”顾磊尧脸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之色。   有时候,男人现实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长宁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哭。   茫茫暗林之中,她的笑声显得越发凄凉。   她是真心喜欢顾磊尧的,初见他时,他沉默温雅,虽出生草莽,但老实可靠,武艺又不错,被父亲看上,提拔到身边当护卫。后屡立军功,升职做将,由父亲保媒,与她成婚。   她一心向他,却不想他根本就把她当成了一架攀云梯。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笑话。   说开了,顾磊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许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苏枝儿站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不就是凤凰男和孔雀女的故事吗?   凤凰男的自卑和对权势的野心与孔雀女的单纯与对爱情的向往相碰撞,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关于凤凰男如何实现迎娶白富美的野心棋局。   恍惚间,苏枝儿突然想起原书中关于顾磊尧的一点番外。   那是他跟长宁郡主的初遇。   云南马赛上,长宁郡主女扮男装跟顾磊尧来了一场抢球大赛,并被顾磊尧打败。   从那一刻起,长宁郡主便芳心暗许。   原书中说,当顾磊尧看到长宁郡主褪下男装,身着女装站在他面前时,他着实被惊艳了一把。或许顾磊尧是有点喜欢长宁郡主的,只是那一点感情终归磨不过他心中的自卑和自负。   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早已葬送在云南那片马场上。   “顾磊尧,拔剑吧。”   “等一下!”苏枝儿突然喊停,在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时她小小声道:“你要不要先写个休夫书什么的?”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休!夫!书!   从古至今,哪里有什么休夫书!   “没错,是该恩断义绝才是,省得牵连我暮王府。”长宁郡主大手一挥,立刻割断自己的一截衣袖,然后划开手掌,写下一封和离书。   苏枝儿看到那和离书顿觉可惜。   要不是休夫书没有法律意义,哪里还轮得到你这和离书。   “今日,你顾磊尧跟我暮王府再无瓜葛。”血色的和离书往前一掷,长宁郡主泛红的眼眸顿时凌厉起来。   “你要跟我打?呵,长宁,你忘了,你从未赢过我一次。”顾磊尧虽神色惊惶,但他强制镇定。   长宁郡主不再说话,只是猛地出招。   苏枝儿不懂武,可她分明看到顾磊尧被长宁逼得连连后退。   这是“从未赢过一次?”   长宁单脚踩住顾磊尧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不能赢,只是不想赢,可惜,你不懂。”   一腔真心喂了狗。   好在,高傲的孔雀公主终于重新昂起了头颅,将这条狗打爆了。   苏枝儿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男人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可还不等她把这句话喊出来,长宁郡主眸色狠戾地扬起手中长剑,直直刺入顾磊尧心脏处。   苏枝儿愣在了那里。   小花皱眉,看到苏枝儿的表情,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   太子殿下在狩猎场内遇刺,刺客居然是暮王女婿,而斩杀刺客的人居然还是长宁郡主。   精彩,实在是精彩。   在后续极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场内卷之战一度成为金陵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而关于暮王府狼子野心,欲谋朝篡位一事也在长宁郡主强悍弑夫的镇压下不了了之。   这女人连老公都敢杀,还有哪个不敢杀的?一时间,朝廷之上关于暮王的事都被收了口,一大部分人是怕长宁郡主的剑,一小部分人是中立派。   圣人寿诞未开,暮王就先送了贺礼,并说云南有要事要先回去了。   圣人听到这话,先是生气,又是释然。   这是暮王在避嫌。   御书房内,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坐在案后,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额角,脖颈处青筋迸出,蔓延至额前,看起来格外可怖。   中年男人抬头看一眼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周湛然,少年一身玄色长袍,单手摩挲佛珠,他眉目微敛,表情冷淡,仿佛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偶人,没有半分生气。   “暮王的事,你怎么看?”中年男人缓慢开口,声音嘶哑至极,他跟周湛然长得并不像,除了一双眼。   此刻,中年男人那双眼中布满深暗的红色血丝,像是陈年累积起来的暗纹。他抬眸看人时眼白被血丝覆盖,如此,周湛然只能看到漆黑的瞳孔和那片氤氲开的血色。   少年抿了抿唇,转着佛珠的手下意识加快。   “暮王没有野心,是有人在捣鬼。”   中年男人更加用力地揉着太阳穴,“朕本来想都杀了。”   这位圣人是个疯子,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个小疯子,他们有一套如出一辙的处理方式。   杀人。   把不听话的人都杀光,那剩下的就听话了。   如果是从前,周湛然一定不会管这种事,杀光算了,可他想到少女那双明媚的眸子,她牵住他的手,跟他说她害怕杀人时的模样。   周湛然心跳开始紊乱,他张嘴,捏住佛珠道:“这件事,我来查。”   “那你去查吧。”说完,疯子圣人翻开面前的奏折,却根本就看不进去,只随手一挥,直接让太监搬入内阁。   内阁势力越大,除了有圣人纵容的结果外,还有他们自身苦心经营的原因在。   -   长宁郡主弑夫之后,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   在狩猎活动结束前,直面了杀夫现场的苏枝儿战战兢兢的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她。   长宁淡笑一声,“你的烤兔子真的很好吃,是我第二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兔子。”   苏枝儿道:“我烤一只你路上带着吃?”   长宁郡主:……   郡主拿着玉佩,突然朝前一抛。   玉佩跌进小溪里,磕到石头,裂成两半。   “我从小随父亲上战场,可父亲却说女子只该待在闺房之内,成为一位贤妻良母。我听他的话,努力端庄贤淑,也希望能获得自己的幸福,可到头来,一切却都是一场空。”   苏枝儿不能理解长宁郡主的惆怅,她选择沉默。   好在,长宁郡主也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她似乎只是想找人倾诉一下而已。说完了,就好了,也或许在她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后会有期。”长宁郡主跟苏枝儿道。   “兔子真的不要吗?”苏枝儿问。   长宁郡主,“……要。” 第30章   失败了,怎么会失败的?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到底哪里出了错?   瑶雪颤抖着站在郑峰面前,面色惨白。   郑峰坐在帐篷里,手里把玩着那柄小匕首,表情深沉,带着明显的不悦。   到手的鸭子都能飞。   “大公子……”   “你知道,我一向不留没有用的人。”男人捏着匕首,那尖锐的匕首尖端对准瑶雪。   瑶雪浑身一颤,急忙下跪,“大公子,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再出错的。”   帐篷里安静下来,瑶雪跪在那里,一身的冷汗。   郑峰长久的审视她,似乎是觉得尚且有几分利用价值,终于,他收起了匕首,闭上眼,跟瑶雪道:“收拾东西,准备回承恩侯府。”   “是。”瑶雪赶忙应下,在郑峰起身去写信的时候收拾行李。   她将木施上挂着的衣物取下来置到榻上,指尖触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是那柄匕首。   瑶雪偷看一眼郑峰,见男人没注意到她这里,赶忙拿起匕首细看。   小匕首上刻着一个很浅的字,“枝”。   在承恩侯府内,人多眼杂,丫鬟们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自己的标志,以此来表明这是自己的东西。   瑶雪刻的是“瑶”字,而这个“枝”字。   难道是苏枝儿吗?   瑶雪面色苍白地盯着这匕首,想到这几日郑峰一直拿着它把玩的模样。她是个女人,还是个极其敏感的女人,她当然知道男人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郑峰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苏枝儿已然有了质的变化态度。   不可能,不对,好像哪里出问题了。   瑶雪白着脸使劲想,终于,她想到一件事,按照她的记忆,苏枝儿不是早就应该在荷花宴的时候因为勾引太子,所以被太子做成了人皮灯笼吗?那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不仅活着,甚至得到了郑峰的另眼相待?   瑶雪脑中闪过无数想法,终于,她最后确信,苏枝儿或许也如她一般,重活了一世。   哈,竟是如此?   对,没错的。   瑶雪拿着匕首,神色疯狂。   如果苏枝儿没有重生,怎么舍得放弃勾引太子一等贵人的想法,去攀附郑峰?   瑶雪一下就想通了。   苏枝儿抱着跟她一样的想法,重活了一世。   呵,蠢货,像她这样的蠢货就算是重活一世也斗不过她!   是了,没错。她会失败全部都是因为苏枝儿这个意外,没关系,只要将这个意外解决掉就好了。   她不是想要攀附郑峰,攀附承恩侯府吗?   她就如她所愿,让她成为郑濂的女人。   瑶雪太了解郑濂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从不会为任何女人停留,尤其是像苏枝儿这样自己送上门去的女人。最关键的是,只要郑濂碰了苏枝儿,郑峰一定不会再对她产生任何想法。   郑峰最讨厌脏东西了,也包括女人。   -   狩猎活动结束了,太子要回东宫,苏枝儿又会被送回到承恩侯府,外面的人都在收拾行李,只有苏枝儿一只战战兢兢的躲在小帐篷里害怕地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郑峰会怎么对付她?要不她跳槽吧?啊不对,她是家生子,跳不了槽。   那要怎么办?除了嫁人真的只有嫁人了。   她老子娘是承恩侯府的奴才,她如果想要从承恩侯府出来就必须要嫁出去。她之前想的是随便找个老实可靠的小厮,用已婚妇人这个身份避开郑濂。可现在她要避开的不只是郑濂,还有郑峰。   这位法外狂徒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已婚妇人,一定会照杀不误。   因此苏枝儿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命,而她想到的保命法子还是嫁人,只是这人不能随便嫁,必须要嫁给郑峰手伸不到的人,那哪里是郑峰的手暂时伸不到的地方呢?   当然是太子殿下这里。   可她要嫁给谁呢?   小花那张脸出现在苏枝儿脑中,小娘子立刻摇头。   单纯如小仙男,她不能玷污他。   正在苏枝儿焦躁间,肖楚耀突然出现在她的帐篷门口,给她带来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太子殿下听说苏姑娘照料大猫照顾的好,让苏姑娘跟着去东宫。”   东宫!   那个大型墓地?直面那位最大尸体制造商?   不行不行不行,她能在分公司跟着反派大boss苟命,却不敢跟大老板住在一千平米的同一屋檐下。   要知道在流行火葬场的言情小说里,东宫可是真火葬场。   直接把你烧成灰的那种。   “能不能不去?”苏枝儿小心询问。   肖楚耀抓了下脑袋,“能吗?”   苏枝儿:……   其实肖楚耀是真的在询问,可苏枝儿以为他在反问。   “我想写封信给我娘。”   虽然苏枝儿更想直接去见一面王氏,但时间不允许。   “好。”肖楚耀同意了,并大方道:“你写好了我让人替你送去。”   -   苏枝儿写完了信,把它送去给肖楚耀,回来的时候帐篷里却突然出现一个人。   看着郑濂,苏枝儿心中警铃大作,她伸出小拳头,小小声的喊出口号,“推翻暴政,重整朝纲!”   郑濂:……   男人当然看出了小娘子的敷衍,他轻笑一声,“在你离开承恩侯府去东宫前,我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办。”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挂名女间谍,万万没想到还有出任务的一天。   “那个虎奴,叫小花的。”郑濂从宽袖内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苏枝儿掌心。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指尖,语气轻柔,“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苏枝儿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被郑濂使劲握住。   “这这这个是什么?”她结结巴巴。   “你知道的。”郑濂一笑。   苏枝儿扯了扯唇角,努力挣扎,“奴婢不知道。”   “是毒药。”   苏枝儿使劲想抽手,可郑濂握得很紧。   “你们为什么要杀小花?他还是个孩子啊!”苏枝儿气愤。   郑濂:……   男人叹息一声,缓慢吐出一个字,“蠢。”   “是啊,你们怎么那么蠢,去杀一个孩子干什么呢?”苏枝儿表示同意,用力点着小脑瓜。   郑濂:……   郑濂气急败坏,“我说你蠢!你知道这个小花是谁吗?”   是她摸得着得不到的老公。   苏枝儿面露沮丧,然后看到那瓶毒药,觉得更沮丧了。   现在可能要变成她英年早逝的未来老公了。   “他就是太子殿下。”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枝儿平缓的呼吸声,她眨了眨眼看向郑濂,“二公子,你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呢?   “你不信?”郑濂开始给苏枝儿讲道理,摆事实,“在承恩侯府太子别院火灾后我跟你说过,让你留意一个胳膊上有伤的人。”   “那是太子?”苏枝儿总算反应过来。   “那天我看到他在河里洗澡……”   “他是在摸鱼。”苏枝儿纠正。   郑濂:……   “那天,我看到他在河里摸鱼,露出了胳膊上面的伤,还有他手腕上戴着的佛珠,你知道那佛珠是谁的吗?我曾经在济源大师的手上看到过,暗紫色的佛珠,这世上只有一串,听说济源大师为了压制太子身上的戾气,便将自己的这串佛珠给了他。”   暗紫色的佛珠?苏枝儿没有注意过。   因为她不懂行情。   “太子从小生活在皇庙里,日积月累,身上还沾染了佛香。”   佛香……苏枝儿确实闻到过,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是佛香,她只是觉得挺好闻的,让人感觉心情愉悦平和。   苏枝儿又想起来她蘑菇中毒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把小花认成了菩萨。现在想来,或许这并不是梦。   就是因为这佛香吗?   “这位太子虐杀成性,如果让这样的人成为帝王,大周危矣。”郑濂用力把药瓶塞到苏枝儿手里。   苏枝儿盯着手里的药瓶。   何为正?何为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日落之前,所有人都会搬移狩猎场。   苏枝儿心乱的很,好想把这瓶毒酒怼进郑濂的嘴里。   “怎么了,舍不得?”   苏枝儿恍惚抬头,“你还没走啊?”   郑濂:……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如我帮你一把?”   帮我去世?   苏枝儿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郑濂捏住了鼻子。   嗯?   苏枝儿想呼吸,可她立刻就看到了郑濂捏在手指尖上的一颗麦丽素。   “张嘴。”   傻子才张嘴!这腹黑男二真的要让她当场去世不成!   苏枝儿努力憋气,直把自己憋成仓鼠嘴,河豚包,憋得面色涨红,差点就要背过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   她只是想小小呼吸那么一下,却没想到郑濂手速极快,只在苏枝儿张开一条缝的时候就把这颗麦丽素塞进了她嘴里。   你是毒药批发商吗!!!   “唔……咳咳咳……”   麦丽素入口即溶,苏枝儿赶忙去扣嗓子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放心,虽然它是毒药,但有解药。只要太子殿下死了,我就把解药给你。一命换一命,合算吧?”   苏枝儿实在抠不出来,直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手上一松,药瓶摔到地上。   “啪嗒”一声,瓶子碎了,白色粉末铺开在地上。   苏枝儿愣了愣,抬头看向郑濂,“你有备份吗?”   郑濂眯眼,警告性威胁,“苏枝儿,你是故意的?”   苏枝儿慌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给你捡起来。”   她弯腰去捡,喉咙被口水卡住,猛地咳嗽一声,随着咳嗽声的响起,白色粉末飘起来,郑濂立刻用宽袖捂住嘴。   苏枝儿傻呆呆地吸进去一点,又开始疯狂咳嗽,“咳咳咳……”   “快吐出来!”   妈的,吐不出来,都融化了。   苏枝儿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了,“反正刚才你也给我吃毒药了。”   “你那颗是糖!”   “呕……”苏枝儿立刻又开始抠嗓子眼,差点把胃酸都吐出来。   -   郑濂去给她拿解药了,苏枝儿觉得等郑濂把解药带过来她可能已经死了。   “你的解药不随身携带吗?”   “谁知道你会自己吃!”   苏枝儿:……   郑濂临走前告诉她多喝水。   苏枝儿自动翻译成,想吃什么吃什么。   苏枝儿喉咙里还流淌着毒药的味道,她咳嗽一声,觉得有点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郑濂不带着自己一起去拿解药?这样她才能早点吃上啊!   临死之前,苏枝儿智商爆棚,赶紧跟了出去。   她头脑子糊糊迷迷,出去走了一段路,也没有看到郑濂。   苏枝儿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   大部队已经撤离,只剩下零星几人。   苏枝儿摸了摸自己开始发烫的身体。   这毒药是要把她烤焦,然后致死吗?真神奇。   -   郑濂着急忙慌的奔回自己的帐篷,他打开自己私藏的小药箱,里面除了毒药以外还有常备的跌打损伤药物。   突然,郑濂注意到不对劲。   他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分明就是那毒药!   等一下,毒药在这里,那他带给苏枝儿的那瓶是什么?   有人换了他的药!   郑濂又奔回苏枝儿的帐篷里,却发现帐篷里空空如也。   -   瑶雪本来的计划是让苏枝儿跟郑濂做出丑事,也算是圆了苏枝儿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愿望。   可当她无意中听到郑峰和郑濂的计划时,她又改变主意了。   郑濂在跟郑峰的交谈中,竟透露出想要娶苏枝儿为正妻的意思。   正妻!承恩侯府二公子的正妻!堂堂正正的二奶奶!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瑶雪气得浑身发抖,并且很快反应过来,如果苏枝儿跟郑濂发生关系,郑濂真要顶着整个承恩侯府和金陵城的压力娶苏枝儿为正妻怎么办?   不可能,她不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怎么会如苏枝儿所愿呢?   瑶雪知道郑濂要让苏枝儿给一虎奴下药。   虎奴,低贱的虎奴。   哈,多好的机会呀。   瑶雪知道,同郑峰一样,郑濂也喜欢干净的女子。   是呀,她何必替苏枝儿做嫁衣,像她这样低贱的人跟虎奴才是最相配的。   因此,她趁机换了郑濂的药。   她不知道郑濂要杀一虎奴做什么,反正一个虎奴而已,哪里有把苏枝儿压入淤泥里来得畅快。   -   苏枝儿好渴,又好热。   她一边扯着衣衫,一边迷迷糊糊地走。   她要去哪来着?哦,找小花。   不对不对,苏枝儿摇头,小花不是小花,也不是路边的野花,他是东宫里的霸王花,啊呜一口要吃人的那种。   越想越惆怅。   苏枝儿踉踉跄跄寻到一处废弃的帐篷,里面放着很多药草。   她猜测这应该就是此次围猎的医务后勤部。   少女左摸摸,右摸摸,找到一个正方形的小布包一样的东西。   她低头嗅了嗅,一股古怪的味道直充脑门。   虽然古怪,但意外的缓解了一下她身上的燥热,不过也让她变得更晕了。   苏枝儿努力辨认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个东西是古代麻药。   那个时候她的手掌疼得受不了,小花就给她拿了这个东西过来续命。   疼的时候就磕一下麻药,然后飘飘欲仙,立刻昏睡。   好东西啊,等到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就磕一下,争取在睡梦中安详去世。   苏枝儿把麻药包抱在怀里,继续出门寻找郑濂。   她走出一段路,觉得热的时候就磕一口麻药,晕眩感袭来,热意降低。   就这样一路磕,一路晕,苏枝儿晕进一座存着冰的帐篷。   这帐篷下头被挖空了,专门用来保持温度存放冰块,供贵人们使用,人走的差不多了,这个存冰块的帐篷却没有人收拾。   苏枝儿热的不行,一头扎进去,贴着冰块降温。   啊,好舒服。   这毒药真奇怪。   苏枝儿闭上眼,抱着冰块和麻药不放。   她也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像只马上就要被烧红的虾米。贴完正面贴反面,贴完反面贴正面,反正就是贴贴贴。   贴了一会儿后觉得不得劲,苏枝儿又开始抱着冰块啃。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牙齿好冰,休息一会儿。   “唔……”   苏枝儿发出一串不耐热的声音,突然,一只手划过她的面颊,惹得她浑身一个颤栗。   少女勉强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白衣少年。   小仙男……不对,大魔王。   苏枝儿的神智有一瞬间的清晰,她躲开少年的手,默默拖着硕大的冰块往后挪了挪。   少年蹙眉,似乎是没想到少女会躲。   为了存冰块,洞挖得很深,头顶挂着的那盏琉璃灯因为没有让加灯油,所以忽明忽暗,暗的时候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线条。   周湛然对于少女躲避自己的动作十分不喜,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少女身上烫得吓人,即使是滚在冰块里也难掩那股炙热。   她轻轻喘着气,指尖触碰到一串硬物。   那是少年的佛珠。   身体太难受了,苏枝儿的眼泪聚在眼眶里,在少年触碰到她的时候如冲破了钳制的堤坝,猛地一下涌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从少女眸中滚落,她看着眼前的小花,想起郑濂说的话。   苏枝儿哆嗦着伸手撩开他的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伤口,然后又去摸他腕上戴着的佛珠。   太暗了,看不清。   “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什么颜色的?”小娘子急哭了,就差把自己的眼睛贴上去。   她拽着少年的手,努力地看。   呼吸出来的热意几乎将两人的肌肤一起烧得滚烫。   她落下来的泪又大又热,顺着少年的指缝往里去。周湛然被烫地心脏霍然一疼,他的眸中带上几许阴暗之色。   少年伸手,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头顶的琉璃灯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灭了。   帐篷里陷入昏暗,少年掐住少女的下颌。   因为用力,所以直接就把她软白的面颊挤到了一起。   “不要哭。”   苏枝儿无法停止哭泣,她的身体太过奇怪,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浆糊,可她依旧十分执着的问少年,佛珠是什么颜色的。   少年把佛珠套到她的手腕上。   苏枝儿握着那佛珠,拎到跟前,终于在琉璃灯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际看清楚了。   “是暗紫色的……”   少女崩溃大哭。   给她整不会了。   -   面前的少女哭得不能自抑,周湛然十分烦躁。   这股烦躁跟他平常发疯的时候那股烦躁又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只想要宣泄,用任何一种方式,尤其是使用暴戾杀虐来安抚自己无法宣泄的情绪。   可现在,他只想要她不哭。   他掐着她的脸,胡乱亲上她的唇。   湿润润的都是咸湿的泪水。   后面是冰块,前面是少年。   冰火两重天的苏枝儿被胡乱亲着,眼泪几乎浇湿了两个人的脸。   她的脑子不允许自己产生奇怪的想法,可身体却非常诚实的想跟少年贴贴。   不能贴了,再贴就要焦了。   “小……小花。”苏枝儿异常艰涩的说出这两个字。   现在她的处境就像是每天照面的小弟突然变成了拥有加长林肯和劳斯莱斯的喜欢发疯疯的总统儿子,而她依旧是那个靠捡垃圾度日的废物。   废物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她问少年,“清,清月是怎么去世的?”   少年想了想,“蒸的。”   “呜呜呜……”苏枝儿哭得更凶了。   她好害怕,她不想变成苏馒头。   “如果,如果我骗了你,你,你会怎么办?”苏枝儿结结巴巴。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杀掉。”   呜呜呜呜……大魔王,大魔王,大魔王!   女孩子本来就是口是心非的小可爱,偶尔说说小谎话怎么了嘛,这也不是为了哄你们男人嘛。   苏枝儿哆哆嗦嗦地跪坐到旁边,旁边就是冰块,她没跪稳,猛地一下往下滑,撞到少年的脸。   面颊相碰,少年嘴里尝到血腥味。   好恶心。   他伸手捂住嘴,唇角有血溢出来。   “怎,怎么了?”   “疼。”   疼?疼?   苏枝儿身上的热度在冰块的帮助下渐渐消退,她摸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是麻药。   “我,我帮你?”   “唔。”   少年应一声,恍惚间,苏枝儿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苍白沉默又听话的小仙男……可立刻,她的脑子里又闪现出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黑衣,手持长剑。   那长剑本来是银白色的,可因为杀了太多人,所以被血色染红,就像是刚刚从染缸里拎出来一样。   在男人身下,是堆叠的尸体。   他就坐在尸体上,黑长卷披散下来,五官轮廓分明,苍白肌肤之上是沾染的血色,眼神淡漠而麻木,没有半点人性。   这是原书中的一段描写。   苏枝儿忍住心中恐惧,颤抖着把手里的麻药包按在了少年脸上。   黑暗中,少年盯着她,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时间应该没过多久,可苏枝儿却觉得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突然,周湛然猛地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到极致,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苏枝儿下意识一个重手。   黑暗中,少年的眸色一瞬间睁大,然后又脱力似得闭上。   苏枝儿惊得一颤,下意识松手。   她利用了他的信任,把他弄晕了。   帐篷里安静极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苏枝儿伸手去测少年的呼吸,很平稳。   然后她去摸少年的眼睛,太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闭上了。   苏枝儿伸手帮他闭上。   她猜测,现在的小花应该是面露安详的吧?   好了,现在要怎么办呢?她好像没死,可马上就要死了。或许之前还能苟活,可是在她用麻包把大魔王弄晕后,她就已经在东宫火葬场的焚化炉名单上了。   虽然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加入过造反俱乐部,但明显这是个黑色俱乐部,喜欢强买强卖,而她眼前这只大魔王又是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   就算是现在不杀,凭借她跟郑濂和郑峰的关系,发起疯疯来的大魔王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苏枝儿知道,他是没有感情的。   作为反派人物,本就是工具人一样的存在,原书作者为了突显这只大魔王的冷酷无情,还给他设定了一段杀母往事。   弑母。   无情。   杀戮机器。   这不是她的小花,她的小花永远都回不来了。   在苏枝儿看来,她对小花的感情就像是在一段陌生旅途中,于陌生之地遇到了一起旅行的人。   他们之间或许会产生荷尔蒙,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简单的眷恋之情都会被时间冲散。   更何况他们之间并没有太过强大的羁绊。   少年的世界太过扭曲,苏枝儿无法介入,也不敢介入。   她是条惜命的咸鱼。   苏枝儿留下了一袋钱,那是她的全部财产,作为赔礼。   虽然他们只是亲了几口,但按照市价……应该差不多了吧?   -   周湛然在冰帐里醒来,头顶的琉璃灯已经被加入新灯油,肖楚耀站在旁边,面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冰块上的自家主子。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色绯红,嘴唇肿肿。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本性,肖楚耀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位被蹂,躏了一晚上的良家妇男。   少年坐起来,眸色黑得吓人。   肖楚耀僵硬在那里,完全不敢动。   “人呢?”   肖楚耀四下看看,小小声问,“谁?”   “她。”少年嗓音嘶哑,头疼欲裂,“苏枝儿。”   肖楚耀心中一惊,竟是那位祖宗?   “主子,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苏姑娘似乎是郑峰那边的人。”   帐篷里的温度瞬间阴冷下来,本来就是冰库,现在晋升为冰窟。   “郑峰已经知晓您的身份,属下刚才路过苏姑娘的帐篷,听到郑濂拿了毒药给苏姑娘,让她来……杀您。”   肖楚耀艰难的把话说完,连头都不敢抬。   少年单手按着冰块,五指硬生生在冰块上抓出五指抓痕。   “刺啦啦”的声音冲击着耳膜,肖楚耀听到一道极冷,极阴寒的声音,“人呢?”   “好,好像是……不见了。”   肖楚耀急着去调度人手,等安排好人一路寻到冰帐,确实没看到人。   少年阴沉着脸,呼吸之际残存着那股麻药味。   她骗了他,她说的话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她接近他就是有目的的。   周湛然伸手扶住额头,双眸瞬时猩红。   压抑不住的暴虐之气在此刻尽数发散,他抬脚一踹,硕大的冰块顿时四分五裂。   飞裂的冰块四散,划破少年的脸。   肖楚耀的身上被削出多数伤口,他却连动没动,只默默咬牙忍受。   少年急促喘息,踢到一袋钱。   丁零当啷,除了一点碎银,还有几颗漂亮的小石头,装在抽拉的小布包里,小小一只,巴掌大,上面绣了一个可爱的笑脸,还有一个硕大的粉红色蝴蝶结。   周湛然颤抖着指尖拉扯那个蝴蝶结,把笑脸扯得变了形。   肖楚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少年走到他面前,拎着那袋钱,不通人情世故且没有半点人性思想的疯疯子问道:“什么意思?”   肖楚耀深沉地想了想,最后不怕死的表示,“主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嫖资?” 第31章   苏枝儿慌不择路,一路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吗?   她跑得太猛,踉跄着向前跌倒,刚刚准备爬起来,脚踝突然被人握住。   “啊!”苏枝儿惊叫一声,抬脚去踹。   “唔……”一道闷哼声响起,她的脚踝被松开。   苏枝儿惊魂未定,神色慌张的定睛一看,面前正趴着一个奶奶白发色的人。   “大爷,您碰瓷啊?”头发太白,以至于苏枝儿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脸,直接就以发色定人了。   她欲哭无泪,都这么惨了,怎么还能撞见碰瓷的?   大爷:……   大爷伸出颤抖的手,点了点不远处的一支香烟大小的竹简子,“拉,拉……”   “大爷,您拉裤兜了?”   大爷:……   在大爷坚持不懈的暗示下,苏枝儿终于明白过来,她捡起那个竹简子,拉了一下上面的白色绳子。   “咻”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青天白日硬生生在天上炸开一朵小礼花。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急匆匆奔过来,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大爷,赶紧取出一颗麦丽素塞进他嘴里续命。   苏枝儿终于爬了起来,她就站在旁边看着,看那大爷吃了一颗麦丽素后呼吸逐渐平缓,原本惨白的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这么神奇?   其实大爷并非大爷,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帅比,只是一头白发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多谢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大帅比由黑衣男人搀扶着站起来。   苏枝儿赶忙摆手,“没事我就先走了。”确定不是碰瓷的吧?   “姑娘有心事?”白发男人突然开口。   苏枝儿脚步一顿,“这么明显吗?”   男人道:“很明显。”   他走到苏枝儿面前,苏枝儿这才发现这白发男人确实长得很帅。不仅帅,而且高。身材比例完美,身高腿长,堪比杂志模特。   “我刚才心疾发作,多亏了姑娘的救命之恩,不如姑娘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姑娘的忙。”   他虽一头银丝,但五官分明,容貌清俊,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放到现代还是一枝花。气质儒雅斐然,说话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的,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好感。   苏枝儿看这大爷……大哥气度非凡,想是非一般人。   “请问您是……”   “这位是礼王殿下。”帅大叔身边的黑衣男人道。   苏枝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第二个冤大头。   暮王之死后,礼王会成为男主第二块踏脚板,就暂且叫他冤大头二号吧。   二号看着苏枝儿,一脸的和蔼可亲,“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苏枝儿小心道:“那我就说了?”   “请。”礼王绅士手示意。   苏枝儿双手合十,“救救我。”   礼王:……   苏枝儿记得原书中说,礼王殿下虽没有实权,但他从小作为天才出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天下名士之师,拥有非常高的刷脸技能。   但凡是个叫得出名字的才子,基本都是从他名下出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廷之内大半当官的都是他的学生。   明面上无权,暗地里其实早已手握朝廷大半命脉。除了这些,礼王还拥有一套极其完备的情报网,比起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网罗天下之事,堪比现代黑客技术。   只需要一根网线,就算你躲进撒哈拉也能把你揪出来。   苏枝儿简单说道:“我是承恩侯府的逃奴,那位二公子要我做妾,我不肯。”   她当然不会透露自己跟太子、郑峰一等人的关系,虽然苏枝儿觉得按照这位礼王殿下的情报网实力,他或许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事件,但既然没说开,就捂着吧。   “虽然我不插手朝廷事,但此事也不算朝廷事。”礼王呢喃一句,然后又问苏枝儿,“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苏枝儿摇头,“我不知道。”   礼王深思熟虑片刻,道:“如果姑娘不嫌弃,本王倒是有一个主意,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   阳嘉二十年夏,金陵大乱,草木皆兵。   大周疯太子派锦衣卫倾巢而出,捉拿忤逆贼党。   时至今日,半年有余,已经烧毁无数青楼茶馆,抓了无数眼线,只差把郑峰的老底掀上来。   “站住。”守门的士兵拿着画像,抬手拦住面前的马车。   这是一架十分华丽的马车,雕龙画凤,金箔玉钩,袅袅而行之际能嗅到淡淡幽香,还有风铃相伴。   “礼王府的马车你们也拦?”一个圆脸丫鬟撩开马车帘子探出半颗头来说话,马车檐角风铃叮咚,随风撞击。   听到礼王府的名号,那士兵憷了憷,他身后却走出一名锦衣卫,接过士兵手上的画像,绷着一张脸道:“上头有令,就算是皇家公主的马车都拦。”   圆脸丫鬟被气坏了,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少女。   少女一袭桃粉小袄衣,掐住窈窕身段,她头戴帷帽,歪斜着躺在马车厢里睡觉。马车颠簸,她却睡得酣熟,怀里抱着个古怪的娃娃,面前置着……一盒火辣辣的叫什么小型火锅的东西。   珍珠不懂,那东西还在冒着烟儿。   “这是礼王府的长乐郡主,乃圣人亲封。”圆脸丫鬟再次提醒自家郡主身份尊贵。   那锦衣卫却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只道:“劳烦郡主撩开帷帽,让属下看看。”   圆脸丫鬟气得不行,苏枝儿也被吵醒,她打了一个哈欠,还以为是自己的火锅煮好了,不想一抬头,隐隐约约看到前头男人身上的飞鱼服。   又是查岗?都习惯了,只是今天如此嚣张,原来是锦衣卫。   少女身姿婀娜,缓缓起身,抬起素手撩开帷帽,露出那张明艳妩媚的脸。   金陵城中多美人,可因为风气的缘故,所以大家都喜欢装柔弱,扮姿态,到处可见楚楚可怜,温婉淑慧的女子,她们三顿并一顿,饿得面色苍白活似辟谷,就连说话都恨不能掐着一口气,一句话断成三截。   可眼前的少女跟那些女郎们都不一样,她的美温暖而活力,明明生了张狐媚子一般的皮囊,可偏偏眸色黑白分明,纯净至极。   这是一位极欲又极纯的美人。   锦衣卫一愣,低头看一眼画像。   苏枝儿也跟着低头,只见那画像上是……一张芝麻饼。   看破红尘JPG。   她在大魔王心中就是一张芝麻饼……等一下,小花不会以为她就长这样吧?   苏枝儿:……   怪不得锦衣卫找了半年都一无所获,怪不得礼王从来不限制她出门,怪不得,怪不得。   苏枝儿一边摇头,一边放下帷帽。   圆脸丫鬟哼道:“看够了吗?”   “得罪了。”锦衣卫让道。   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礼王府。   礼王是圣人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现年三十五,没有娶妻,没有生子,因为什么都不管,所以有逍遥王之称。除了她这个半年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养女外,他就是一孤家寡人。   圆脸丫鬟名唤珍珠,她跟在苏枝儿身后,小声谈论八卦,“那个女贼党都抓了半年了,怎么还没抓到。奴婢听说那女贼党生得有两丈那么高,眼睛跟灯笼那么大,还会飞檐走壁,排山倒海!”   苏枝儿:……你当她是郭芙蓉?还排山倒海?   “对了对了,奴婢还听说前几日寻到一具尸首,说是那女贼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了,如果是真的,现在锦衣卫怎么可能还堵在城门口排查?”苏枝儿摇头。   珍珠一脸崇拜,“郡主,你好厉害呀。”   苏枝儿骄傲地昂起小脑袋,进入自己的富贵小窝窝。   半年前,她救了礼王一命,礼王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改名换姓,成为了礼王府的养女,长乐郡主。   “郡主回来了?”苏枝儿一回府,就有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氏。   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王妈妈了。   是礼王养女长乐郡主的奶妈妈。   礼王是个厉害人物,他依靠铺天盖地的情报网,不仅把苏枝儿从承恩侯府里捞了出来,还顺便把王氏也一起捞了出来。   不仅悄无声息,还把一切痕迹抹去。   “妈妈。”苏枝儿唤王氏一声,甜滋滋的。   王氏挽着她的手走进院子,“今天这么冷,你出去干什么?我给你做了雪梨炖燕窝,赶紧趁热喝。”   半年了,唯一不变的就是王氏那手糟糕的厨艺。   “我出去游湖了,城外新开了一家饭馆,做的糖醋鱼很好吃。”苏枝儿舔了舔唇回忆了一下,然后把身边的珍珠推出去,“珍珠没吃饱,雪梨炖燕窝就留给她吧。”   珍珠:???原来我的体型就是这么来的?   -   自从当上郡主之后,苏枝儿才真正过上了咸鱼生活。   她躺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大床上,每天一睁眼就有十几个丫鬟过来伺候,差点弄得她生活不能自理。   虽然她现在也差不多已经到瘫痪在床的程度了,但幸好她还有点自制力。   晨曦光色从窗户里透过来,苏枝儿伸了一个懒腰,开始一天的美好生活。   只有拥有健康的作息,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   起床,吃早餐,舒展身体沐浴阳光……啊,冬天的暖阳真舒服。   苏枝儿懒在院子里那张躺椅上,手边放着一壶水果茶,还有一碟小点心。   她拿出昨天没看完的话本子。   她发现古人要不就很开放,要不就非常开放,简直到了开放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瞧瞧这是什么?   《太子殿下与那女贼党的风花雪月》、《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贼党》……小说类目之多,基本都可以概括为“扒一扒疯子跟贼子之间的二三事”。   啧啧啧,真是不怕死的小说家。   苏枝儿翻开昨天看到的部分,聚精会神。   嗯?没有肉?不看了。   放弃了的苏枝儿把书本往脸上一盖,沐浴在阳光下咸鱼瘫。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才在浑身暖融融的氛围下清醒过来。   书本滑落,苏枝儿懵懵地伸手去接,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郡主,时辰差不多了,该练字了。”   魔鬼教师。   苏枝儿下意识弹跳起来,瞌睡虫都不见了。   男人一身青衣,风清月朗地站在苏枝儿身边,他的背脊永远挺拔,像一株怎么折都折不断的青竹。   苏枝儿惊讶道:“先生今日怎么没戴我送你的绿帽子?”   云清朗:……   “昨日郡主的字写的太差,今日加练十五张。”   苏枝儿:……   云清朗年纪轻轻入主内阁,父亲是著名内阁首辅云景,书香世家出生,古板教条,可因为他长得齐头正脸,所以依旧败在了女主的白裙之下。   可惜了。   苏枝儿一度想丑化一下这位男四号,让他逃离被女主控制的命运,不过男四号并不接受她的改造。   就比如她前天送他的绿帽子,纯手工打造,无公害添加,昨天这位未来首辅还戴在脑袋上,虽然被苏枝儿闷闷憋笑了一天,但今天就不戴了。   唉,没有乐趣了。   苏枝儿垂头丧气的进入小书房,趴到自己的小书桌后面,云清朗跟进来,一眼看到她的坐姿,顿时眉心一皱,“郡主,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苏枝儿缓慢地直起自己的身体,犹如一个百岁老媪。   云清朗:……   云清朗是很不愿意搭理这位只知道吃吃喝喝,不好好学习的郡主的,可无奈,他的师傅,也就是礼王,硬是要让他给这位吃喝郡主作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好好照料。   虽是养女,但有郡主头衔。   金枝玉叶,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供着。   “先生,我写好了。”   云清朗拿过来一看,额头青筋迸出。他努力安慰自己,不错了,比起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位郡主的字,他简直认不出来那是字!那不是字,那是他的命!   “先生,是不是进步神速?”   云清朗放下纸,问苏枝儿,“郡主知道进步神速是什么意思吗?”   苏枝儿道:“就是聪明的天才。”   云清朗:……   云清朗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碰到如此不要脸的……郡主。而让他坚持执教的原因,除了他心中的信念和承诺,更多的就是……“郡主,饼干烤好了。”丫鬟珍珠端着烤盘,蹦蹦跳跳的进来。   云清朗咽了咽口水。   他的小熊饼干好了吗?哦,今天是兔子饼干。   哎,别颠散了,这胖墩丫鬟。   这位郡主痴迷吃喝玩乐,也拥有一手好厨艺,总是能做出一些稀奇古怪,可十分美味的食物来。   苏枝儿让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土灶版烤箱,虽然比不上现代烤箱,但勉强能用。   那胖墩墩的土灶版烤箱就被置在院子角落,在云清朗教书的时候,每次都能飘出阵阵甜香。   “先生,吃小饼干吗?”   “尝一块吧。”先生非常矜持,然后在苏枝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干完了半盆小饼干。   苏枝儿:……您是干饼干王转世?   兔子饼干只有形状,虽然可爱,但干巴巴的,苏枝儿看着面前的毛笔架子,跟珍珠道:“去拿果酱来。”   厨房放着苏枝儿存好的果酱,珍珠问,“郡主要什么味道的?”   苏枝儿想了想,“苹果的吧。”   “郡主不是过敏吗?”   “没事,我不吃。”   云清朗喜欢吃苹果味道的果酱,这是苏枝儿偶然一次发现的。珍珠领命去了,苏枝儿趴在书桌上朝云清朗卖萌,“先生,今日还要加练十五张吗?”   先生是铁面无私的先生,“不用。”除了在苹果酱面前。   嘻嘻嘻。   又是胜利的一天。   慈师多败徒,苏枝儿的字总是练不好也跟沾了苹果酱的小饼干有关系。   -   苹果酱拿过来了,苏枝儿拿出一只干净毛笔,开始在小饼干上雕龙画凤。   云清朗看一眼,这郡主虽然字写得丑,但画画却不错。   寥寥几笔倒是传神。   苏枝儿也不会画太精细好看的,她只会一点简笔画,胜在可爱。   “先生能不能在饼干上写小字?”   “这有何难?”   云清朗提起,沾了果酱就要写,苏枝儿道:“先生就写:你算哪块小饼干。”   云清朗:……   -   快乐的教学时光总是非常短暂,正在苏枝儿学习的如痴如醉的时候,她的爸爸来了。   礼王一身流畅银白袍子,头上束玉冠,将那头奶奶白长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看着她爸爸这头银发,苏枝儿忍不住想起少年那头细软的黑长卷……呸呸呸,人要向前看,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甜!下一个更奶!   “长乐,圣人要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责令金陵城内三品以上的官员,只要家中有适婚年纪的女儿,就要将画像呈上去。”   苏枝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现在十五,等过了年就是十六,算适婚吗?   “刚才已经有太监过来通知要你的画像了。”   苏枝儿手里的小饼干掉到了地上。   她一脸惊恐的问她爸爸,“给了吗?”   “府内没有你的画像,要现画,宫里派了画师过来。”礼王话音刚落,管家就领了画师过来。   那画师胡子一大把,苏枝儿都怀疑他已经老眼昏花。   “请郡主上座。”老画师道。   苏枝儿在礼王的颔首下坐到了院子里。   冬日暖阳融融,苏枝儿紧张极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歪着脑袋,半个身子几乎要滑下椅子。   站在一旁的云清朗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扶,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礼王伸手托住苏枝儿的面庞,将她的半个身子靠到身上。   画像需要半个时辰,苏枝儿睡了半个时辰,等她醒过来,就看到礼王白色袖子上那濡湿一片的水渍。   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唇角。   怪她睡得太死。   这位逍遥王也是很注重仪表和卫生的。   果然,礼王皱眉看着自己的宽袖,目光之中有些许苛责,“都半年了,你怎么还没学会礼仪?”   苏枝儿心虚至极,赶紧跑进书房里拿小饼干贿赂礼王。   礼王低头朝那小饼干上瞅一眼。   小饼干:你算哪块小饼干?   礼王:……   苏枝儿:???   她也看了一眼自己拿在手里的小饼干,她怎么好巧不巧拿了这块?甩锅,甩锅,赶紧甩锅。   “是先生写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云清朗:……   -   小饼干风波暂时告一段落,背了黑锅的云清朗面色难看。   礼王换了一块小饼干吃,并跟苏枝儿道:“你若是不愿入东宫选秀,我就跟皇兄说你身子不适,让你去皇庙修养个几日,推脱了此事。”   苏枝儿忙不迭点头。   假爸爸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苏枝儿就带着珍珠并一群妈妈、嬷嬷、侍卫踏上了去皇庙的路。   皇庙不算近,也不算远。   苏枝儿懒在自己华丽的马车内,想起珍珠说皇庙里的素斋非常好吃,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流口水了。   好想恰。   -   东宫内,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路,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东宫书房里坐着一个人。   他黑发披散,白衣凌乱,双眸之中布满红色血丝。周湛然头疼欲裂,他抬眸朝面前的太监总管看一眼。   那太监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是他碰上了这项苦差事。   “这是各家送来的画像……”因为太害怕,所以那太监身子一抖,手里的画像就掉到了地上。   画像四散开,正中间就是一幅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的画像。虽然好看,但眼睛总像是后画上去并且杜撰出来的。   可不是嘛,睡得睡眼惺忪的,能杜撰出来就不错了,还自加美颜给放大了一倍呢。   少年拧着眉,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嘶哑低沉,“滚。”   太监连滚带爬地滚了。   东宫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外头如此好的暖阳都无法融化。   肖楚耀一身血腥的回来,脸上还沾着血迹,他深深下跪,“主子。”   “人呢?”   肖楚耀咽了咽喉咙,“还是没有消息。”   周湛然起身,白色的袍子跟着晃动,他本来就瘦,这半年来又不知瘦了多少,整个人更添阴森可怖之气,尤其是垂眸看人时,那股子阴狠戾气如凌迟的斩刀般直逼咽喉。   周围浸出杀意,肖楚耀额上的冷汗滴落于地。   他正跪在一堆画像上。   他记得圣人说过要给自家主子找一位太子妃。   只是东宫多死人,这样的活墓地,谁敢把女儿送进来?没有人自愿,只能强逼了。   圣人让贴身大太监带着画师,一家一家去画,一家一家去找,终于收集来这么多美人。   “主子,您几日未眠,不如去皇庙内歇养三日吧?”肖楚耀大着胆子提议。   只有在皇庙内,自家主子才能稍得片刻宁静。   周湛然闭着眼坐在那里,黑发遮面,完全看不清神色。因为长久的浸yin黑暗,所以他的肌肤从冷白到苍白,都能看到里面流动的青色经脉。   主子的病越发严重,已到了不能入眠的程度,就算是睡,也只是浅眠。   因为无法入眠,所以病情重上加重,浑身的戾气无法发泄,周湛然便时常出入昭狱,亲自审问犯人,用来宣泄那些压抑的暴虐情绪。   他的手段越来越狠,双眸越来越冷,好像失去了暖融春夏的秋冬,只剩下萧瑟的孤寂。   周湛然没说话,他身上从小浸染出来的佛香只半年时间便被浓郁的血腥气所覆盖,整个人修罗一般,与他那位父亲越来越像。   “嗯。”少年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 第32章   皇家度假大酒店……啊呸,皇家寺庙伫立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听说是为了方便吸收日月之精华,帮助修养佛性。   山路陡峭,苏枝儿穿着假貂,球形滚动。   这么高的山没有游览车直接上去的吗?实在不行造个电梯也好啊。   “郡主,喝口水歇歇吧。”   苏枝儿接过珍珠递来的水壶喝一口甜滋滋的蜂蜜水,幽幽叹息,“胸太大了,好累。”   圆润的珍珠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一马平川:……   有些人,她瘦,可是胸大。   有些人,她有点胖胖,可是胸小……还胖胖!   “珍珠,我想吃煎米饼。”咸鱼郡主又开始了每日叫食日常。   珍珠一脸幽怨的从身后背着的小包袱里取出煎米饼递给苏枝儿。   这个煎米饼是用蒸好的米饭压实压烂后擀成一个个小圆饼,放到油锅里面煎出来的,外脆里糯,非常香甜可口。   苏枝儿自己拿了一块,分给珍珠一块,两人坐在石阶上啃了两块米饼,休息了半个时辰,终于又开始爬山之路。   越到山顶就越冷,苏枝儿冻得厉害,幸好头上戴了厚实的毡帽,还有一块自制口罩。   毡帽和口罩都是漂亮的粉白,毡帽两侧点缀着两颗毛绒绒的白色小球,口罩上面被苏枝儿心血来潮地贴了一朵又一朵用布折出来的粉白小花朵。   可爱到爆炸的那种。   职业病,职业病。   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口罩,苏枝儿羞涩又激动。   如果是她上辈子那个年纪,她一定戴不出去,如此可爱的小口罩一定是属于小盆友的。   可现在她才十五,十五岁啊!她的青春年华,怎么就不能戴粉红色的小口罩了!   毡帽微大,垂落下来遮到眉眼,口罩压在鼻梁处,有细碎的雪花从山顶飘落,不一会儿就在苏枝儿的眼睫上落下一层薄薄的霜雪。   还有其它的小雪花落在口罩上,粉粉白白,更衬得少女明眸惑人。   珍珠不自禁看呆了,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郡主的时候,她满脸红疹的模样实在是将她吓得不轻,后来珍珠才知道这位郡主不能吃苹果,不然就会过敏,变成满脸红疹的麻子脸。   七日后,红疹褪去,郡主又日日坚持用礼王送的药膏,珍珠眼见那瓷白的肌肤如剥皮的鸡蛋般缓慢展现,就像是被剥开的白玉莲子,美到摄人心魄。   “珍珠,走了。”   “是,郡主。”   苏枝儿压了压口罩,跟珍珠继续爬山。   山路崎岖,似乎还有其他家的人,苏枝儿没有管,她与珍珠并一队伺候的嬷嬷们终于在日落时分上了山。   到达山顶,苏枝儿再支撑不住,两腿颤颤的往早已准备好的厢房内一躺,被早已上山的王氏嫌弃道:“你就是动的少了才会这么累。”   苏枝儿看着活力满满的王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教她跳广场舞,把好好的一位封建古人变成了广场舞健身达人。   -   苏枝儿一觉睡醒,晨曦微露,外面传来嘈杂之声,就像是刚刚开业的集市。   她起身推开窗子,霜雪落下,外头满满当当站了一堆美人。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仿佛冬季选美大赛。   苏枝儿有点懵。   礼王说皇庙清净,才让她过来“养病”,可为什么会来这么多美人?而且好像……都在哭?   “今天有人去世了吗?”苏枝儿转头问正巧替她端了洗脸水过来的珍珠。   珍珠摇头,“没有啊,郡主。”   “那是有人下葬?下墓?祭日?清明节?”   珍珠继续摇头,然后走到苏枝儿身边看到一院子的美人,恍然大悟,“郡主不知道吧,那位也来了。”   那位?哪位?   苏枝儿一脸迷茫,珍珠咽了咽口水,小小声道:“太子殿下。”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苏枝儿脑中炸开,她下意识手一抖。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嫁给那个疯子……”突然,院子里一直嘤嘤嘤哭泣的一位美人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喊叫声,然后两眼一翻,就地晕倒。   苏枝儿:……   旁边的美人们看到这位美人的样子,仿佛突然get到了什么,纷纷柔弱的一个接一个的晕倒。   苏枝儿:……   珍珠叹息一声,“这些美人都是被家里强送过来的,就指望她们能攀上太子殿下。”   然后呢?替家里做点贡献?比如赠送一套全家地狱游?   苏枝儿一向是条有自知之明的咸鱼,因此才会在那夜里悬崖勒马,抛弃爱情,苟住性命。   等一下,如果这里面的某位美人成功的话,那位太子殿下能不能把目光从芝麻大饼脸女贼党身上转移开?   苏枝儿的眼神突然开始放光。   她努力打量这些美人,真的是美人,个个身材都超级棒,就是脸上有点奇怪……“她们脸上怎么回事?”   珍珠道:“郡主不知道吗?听说太子殿下就喜欢脸上有麻子的女人。”   苏枝儿:……无证小说害人呐!   正道谣言你们不听,偏偏要看邪道小说!   “那个麻子脸不是贼党吗?”苏枝儿面无表情。   珍珠连忙摆手,说出了最新流言进展,“奴婢听说那个麻子脸虽然是贼党,但对太子殿下骗身又骗心,才会惹得殿下勃然大怒。殿下虽然年纪有点大了,”   才十八,不大。   “可是他却从未碰过女子,这头一次就,唉……”珍珠摇头,叹息清纯少年的第一次居然入了狼口,就这么被玷污了。   苏枝儿瞠目结舌。   现在的流言都敢这么过分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啊!啊不对,干了一点点……不过骗心骗身就太过分了啊喂!分明是那只大魔王要挖她的心肝!真挖那种!   苏枝儿很不能自己提笔过来写上一本《那些年我被大魔王追杀的辛苦历程》,好好说说她在这半年里到底都是怎么过的!   “郡主,早膳用什么?”   苏枝儿想了想,“红豆粥配金丝小卷。”   有甜有咸,滋味每一天。   哦,对了,她刚才想到哪里了?啊,她这半年里是怎么过的!   “郡主,王爷说这是今年新进贡上来的蚕丝被,又轻薄又暖和,让奴婢给您多铺几层,免得受了寒气。对了,还有这双鹿皮靴,王爷说山上多雪,湿冷,让郡主出门的时候就别穿绣花鞋了,冻脚。”   苏枝儿突然发现她这半年过的似乎,貌似,好像还不错?   唉,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院子里的美人倒了一半,可皇庙的门依旧没开。   美人们无奈,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后见真的没有人搭理她们,只能嘤嘤嘤的爬起来回了厢房继续嘤嘤嘤。   苏枝儿:……好嘤啊,能不能按照正常施工时间来?   比如早上九点到十一点,然后一点开工到晚上六点结束?   正好让她中间还能睡个午觉。   美人们才不管苏枝儿的美容觉,就算是三更半夜都要嘤嘤嘤。   苏枝儿:……   或许是因为美人们嘤嘤嘤的太厉害,所以让一向好眠的苏枝儿开始断断续续做起了古怪的梦。   那是一个铺满了冰块的黑帐篷。   伸手不见五指,却能看到一身白衣的少年。   好奇怪,都看不到手指了为什么还能看到人?   苏枝儿思考了一下,想到自己是在做梦,做梦哪里有什么逻辑,就释然了。   少年白衣飘飘,手里提着盏灯笼,莹白如玉,毫无瑕丝。   苏枝儿想这灯笼真好看,不知道多少钱一盏。   她看着少年朝她走近,苏枝儿问,“我能摸一下这灯笼吗?”   少年微不可见地点头。   苏枝儿开开心心的去摸灯笼,摸到一手柔滑温暖。   “这灯笼居然还有温度?”苏枝儿奇怪道。   少年突然笑了。   黑暗中,他那张脸缓慢显露出来,是极漂亮的一张脸,任凭谁看到了都要惊艳一下。   他似乎不常笑,笑起来像是脸上贴了张假面,就是那种最经典表情包的微笑表情。   苏枝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她的指尖滑过那盏灯笼,顿时就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疼。   灯笼上被划出一道痕迹,她低头,看到自己胳膊上无缘无故出现的划痕,跟灯笼上的一模一样。   苏枝儿懵逼了,少年朝她凑近,声音幽幽,“你知道这盏灯笼是用什么做的吗?”   苏枝儿张嘴,“猪,猪皮?”   “不,”少年摇头,“是人皮。”   “啊!”苏枝儿一觉睡醒,浑身冷汗,仿佛洗了一个桑拿浴。   珍珠听到声音过来,“郡主,怎么了?”   苏枝儿哆哆嗦嗦道:“表情包说话了。”   珍珠:……   她家郡主总是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   苏枝儿在屋子里窝了三天,耳朵里面都是嘤嘤嘤,她看着外面大好的阳光,实在是有点窝不住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关于太子殿下的传闻?”出门前,苏枝儿先刺探了一下敌情。   珍珠道:“听说太子殿下住在后山那里,不会往这边来。”   后山处有座院子,那是专门给太子建造的。   听说铜窗铁壁,十分牢固。   苏枝儿叹息一声,那跟监牢有什么区别?   其实苏枝儿也能理解,太子发病时异常恐怖,只有将他关在那座牢不可破的院子里面才能压抑住他的戾气。   得知小花不会往前面来之后,苏枝儿就安心出门转悠了。   跟她一齐出门的还有一队女人。   不得不说,这几位都是美人。   尤其是精心打扮过后,更显得漂亮,就连苏枝儿这位雌性都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再看一眼。   其实这不是苏枝儿第一次看到这支小分队出门,她们每天都会出去转悠,听珍珠说她们是去偶遇太子殿下了。   真是嫌弃自己的蜡烛命长啊。   不过从她们的全胳膊和全腿来看,她们应该还没有遇到过大魔王。   兴许是苏枝儿的眼神太刻意,送死点蜡小分队注意到了她。   苏枝儿怕冷,戴着毡帽和口罩,只剩下一双眼盈盈露在外面。   “嗤。”点蜡小分队的领头美人嗤笑一声,满脸嘲讽。   苏枝儿不明所以,我呼吸惹到你们了?   美人们不知道苏枝儿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她也是被送上来勾引太子大魔王的,毕竟苏枝儿一直是个低调有涵养,不喜欢炫富的人。   “东施效颦。”有美人附和着冷哼一声。   苏枝儿疑惑蹙眉。   冷笑完,那附和美人又对着小分队的领头美人道:“王姐姐的眼睛才是最像的。”   像?像什么?   哦,好像眼睛真的跟她有点像,不过没有她的好看,睫毛也没有她的长,嘻嘻嘻。   不好不好,不对不对,美丽的雌性之间不应该出现内卷。   大家都好看。   等一下,刚才那个东施效颦说的是什么?   “哎呀,忘记点红疹了。”那拍王姐姐马屁的美人一脸懊恼地看着都点了红疹的诸位美人们。   苏枝儿:……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邪道小说害人啊!   -   小分队说太子会出现在前面的湖边,苏枝儿立刻决定往相反方向前进,听珍珠说那个方向正好有一片梅林。   因为山上比山下冷,所以梅花早开。不仅开得早,败的也晚。   虽然南辕北辙,但出去的路是一起的。   一部分美人是被强制送过来的,也有一部分美人是自告奋勇过来的。   她们或出生不好,或生活的不容易,或……被邪道小说所迷。   “太子殿下其实是个痴情种,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听说他是被某个女贼党骗心又骗身,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有美人道。   苏枝儿猜测,这位美人大概是看了那本叫什么《最是有情帝王家》,才会产生这样的幻想。   她本来以为像这样傻逼美人的话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美人认为那只大魔王是只感情受挫的小可怜,亟待拯救的那种。   这群美人组成拯救小分队,势要成为大魔王生命中的那束光。   苏枝儿:……我先给你们点根蜡吧。   面对这群缓慢分好了组的美人们,苏枝儿选择退出群聊,安心咸鱼瘫。   本来嘛,她就是来这里“养病”的。   其实在听说那只大魔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问过珍珠自己能不能先回礼王府了,可珍珠却告诉她说,每次太子殿下进入皇庙后,皇庙都会被封起来,不准进也不准出,直到太子殿下出关。   这就是霸道太子的权利吗?   等一下,那为什么不索性把皇庙清空呢?   关于这个问题,珍珠也替苏枝儿做了解释,“因为济源大师不允许。”   济源大师,唯一勉强能镇住大魔王的老年佛祖一枚,比大魔王的爹大大魔物还要好用。   这位大师不仅从小就有天才小佛童的称号,算命还贼准。   如果不是怕碰到大魔王,苏枝儿真的很想去找这位大师算一下命。   -   出了院子,她终于跟美人们分开。   苏枝儿头也不回地顶着寒风走出一段路,然后终于看到了梅园。   氤氲粉白一片,冬风起,花瓣落,幽香扑鼻,让苏枝儿忍不住想赋诗一首。   “花花花……”   说了三个字,苏枝儿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开了一个恐怖故事的头,立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幸好她看的不是琼花。   苏枝儿走进梅园,看到满地落下的花瓣,想着捡一点回去做梅花饼。   天气实在太冷,四周又静悄悄的,苏枝儿被冻得手脚僵冷,她捡了一点就不想干了,正准备回去,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脚步声。   “嘎吱,嘎吱……”是有人踩着积雪过来的声音。   苏枝儿抬头,正看到前面走来两个人。   寒风起,梅花落,男人一袭白衫,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容貌更显昳丽。那头黑发长长弯落,比起半年前又长了不少。   黑发被风吹得乱舞,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白衣时而鼓起,时而贴憋,男人立在那里,如果只看脸,就像那要飞升上天的神袛。   可你若看到了他殷红的眸色和暴戾的气质,这位神袛只会瞬间下坠,坠到地狱深处,成为那破开地狱之门上岸的恶鬼修罗。   少女面色煞白,捏着梅花的手开始哆嗦。   故人相逢,苏枝儿却只觉得自己的皮太过滑溜,用来做人皮灯笼最好不过。   小仙女慌张。   左边是梅花,右边是梅花,前面是梅花,后面是梅花。   总结四个字:无处可躲!   电光火石之间,苏枝儿突然想起院子里那些晕倒的美人,她立刻“啪”的一声,脸朝下贴在了雪地里。   鸵枝埋雪。   苏枝儿紧张到指尖发麻,当然,也有可能是吓得。   虽然她跟小花有过很多“美好时光”?但这或许只是她以为的美好时光,就像她对他,一直都是一厢情愿,不然他怎么会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   苏枝儿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有点惆怅。   惆怅着就又感觉有点呼吸困难,走了吗?应该是走了吧?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枝儿憋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脸,露出一只眼。   白茫茫一片,没人。   她猛地一下昂起头呼吸,吸进去一股冷气,冻得她牙齿打颤,浑身阴寒。   南方的雪跟北方的不一样,它又湿又冷,苏枝儿只趴了这么一会儿就冷的不行了。   苏枝儿还没起来,她只是昂起了头,突然,她听到一阵娇俏的声音,“给太子殿下请安。”   苏枝儿扭头,看到了送死小分队的领头美人。   她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等等,刚才她们小队不是一起行动的吗?苏枝儿看着领头美人娇羞的表情,顿时明了,这位美人或许早就知道大魔王会出现在梅林里,她想独自成为心动女嘉宾。   苏枝儿选择继续埋头,假装不存在。   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风声,苏枝儿想,那位美人确实生得好看,小花……应该会喜欢的吧?   苏枝儿没忍住,悄悄抬起看一眼,然后就傻了。   美人瞪着一双眼躺在那里,周身都是殷红的血,那血渗透了雪,雪慢慢融化,细长的血水蔓延开来,几乎要抵到苏枝儿的鼻尖。   发生了什么?   呕……第一次离死人这么近,苏枝儿胃里开始翻腾,手脚完全麻木。   “主子,还有一个。”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枝儿勉强睁眼。   她的视线被雪花和梅花模糊,再加上角度的关系,因此只能看到男人腰间挂着的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上绣了一个笑脸,还有一个恶俗的蝴蝶结。   这是苏枝儿半年前的审美。   这样一个小钱袋子,挂在男人身上自然显得违和。   可从它的新旧程度来看,似乎……被保护的很好?   苏枝儿盯着看了一会儿,男人的手朝她伸过来,苍白又阴冷,比她身下的雪还要凉。   他的指尖积聚雪水,湿漉漉的顺着苏枝儿的下颌往下淌。   虽然她戴了口罩,但那只手却很准确的直接穿透了口罩,捏住了她的下颌。力道很重,像是在发泄什么。   这半年间,周湛然实在是见过了那些照着画像去“整容”的女子,容貌、穿着、气质,应有尽有。尤其是像刚才那样的,因此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杀人。   苏枝儿疼得半眯起的眼中满是水雾,厚实的毡帽也歪了,只勉强露出一只眼的一条缝。   她眼睫颤抖,浑身战栗。   血……他的手上,沾了血。   心脏瞬时凉了下去,她想起那具尸体,指尖忍不住颤抖,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流出来。   只是半年而已,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当男人要抬起她的脸时,苏枝儿迅速反应,猛地偏头把脸往雪里一扎。   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溅起几株雪花。   对面二人:……   苏枝儿脸上糊满了雪水,毡帽又大,几乎只露出一只眯缝眼。   她穿着厚实的衣裳,小小一只蜷缩在那里,看着可怜又圆滚。   “呃呃呃……”苏枝儿僵硬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指了指喉咙,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力摆手。   肖楚耀疑惑道:“主子,好像既是个瞎子,又是个哑巴。”   阿巴阿巴。   阿瞎阿瞎。   苏枝儿扮的更加起劲,却不知道她这一身名贵之物,实在是跟她的形象不太相符。   男人眯眼,收回手,接过肖楚耀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然后往地上随处一扔。   “主子,要杀了吗?”   苏枝儿浑身一僵。   肖秘书,我错看你了。   苏枝儿的眼尾不断瞥见那个躺在地上的美人,她不知道这半年间小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让苏枝儿浑身发寒。   她艰难地爬起来,然后屏住呼吸,给予自己勇气,努力朝前走去,直直地撞向一棵梅花树。   “哎呀,这小瞎子,怎么乱撞?主子,又瞎又哑,算了吧,看起来不是一伙儿的。”   肖秘书,yyds。   背对着两人的苏枝儿没发现肖楚耀脸上的揶揄。   这位不知名的贵小姐还挺好玩,他真是头一次瞧见因为太过害怕,所以还扮哑扮瞎的。   就是不知道主子……   后面没有男人的声音,苏枝儿僵硬的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双腿一软,少女跪在了地上。   她缓慢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剩下两排渐渐被薄雪覆盖的脚印。   还有那具尸体。   苏枝儿忍着恶心和害怕,小心翼翼的再次爬起来,滚回了她的窝。   雪天里一冻,一吓,苏枝儿生病了,浑浑噩噩躺在厢房里,嗓子真的烧得火辣辣的哑,头也晕晕的,整个人乏力,想睡。   “郡主,听说前几日梅林里头发现了一具尸体,说是去刺杀太子殿下,然后被太子殿下给杀了。”珍珠对着虚弱的病人说出了堪比恐怖故事一般的八卦。   苏枝儿:……默默偏头JPG。   原来是刺客吗?   王氏忙碌了一早上,替苏枝儿端来了一碗清淡的青菜萝卜面,“你以后每天都跟我跳。”   广场舞吗?苏枝儿无声拒绝,并指责地看向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没有卧蛋。”   王氏:……   王氏起身去给娇气的小郡主卧蛋,苏枝儿哼哼唧唧的用自己沙哑的嗓子艰难蹦出三个字,“要两个。”   王氏:……   珍珠:…… 第33章   苏枝儿抱着小被子躺在床榻上,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小花。   只是半年不见,他仿佛生生变了一个人,不,或许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她一直不敢相信和承认罢了。   她所认为的小花只是她幻想的小花,而现实之中的小花是不存在的,他不是小花,是大周的疯太子。   苏枝儿叹息一声,想到那位太子殿下过分纤薄的身段,又忍不住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不然怎么会瘦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又想起男人眼下的青黑之色,他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不然怎么面色如此难看?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天壤之别的变化,那股暴虐之气都无法掩盖,活像从地狱踏血而来的恶鬼。   他似乎是……杀了很多人。   苏枝儿闭上眼,又睁开,睡不着。   她在床上滚了滚,裹着小被子又滚了滚,最后还是睡不着。   她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院子里嘤嘤嘤的声音最近越发大了,可人数似乎少了很多。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给苏枝儿送病人营养餐的珍珠看到苏枝儿站在窗户口,赶紧上前劝道:“郡主,当心风大吹了头疼。”   珍珠把窗户关好,然后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把今日最新小八卦告诉她。   “奴婢听说这几日院子里头的美人们前前后后出去好几个,都没回来。”   怪不得这些剩下的哭得那么惨。   想要富贵的人那么多,可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疯太子见一个杀一个,在佛门之地,如此肆无忌惮,实在是叫人胆寒。   胆子太冷,苏枝儿干了一碗蘑菇汤,暖暖乎乎又躺了回去。   只是心中存了事,难免有点影响睡眠质量。她又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话本看,大部分都是看过的,没兴趣了。   苏枝儿唉声叹气,珍珠见状,又替她端了一碗蘑菇汤来。   行叭。   苏枝儿坐起来喝蘑菇汤,突然起意,“我的小银勺呢?”   “郡主怎么想起那个了?”   苏枝儿道:“吃饭要有仪式感。”   其实是因为无聊,所以想找点事情干。   珍珠:……   珍珠把苏枝儿的小银勺拿了出来,小银勺很小,上面雕刻着漂亮的花纹,每一条都是人工打造,精心雕琢,一只小银勺就价值连城。   苏枝儿一边感受着有钱人的快乐,一边舀起一勺蘑菇汤吃上一口。   啊,香~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碗蘑菇汤比刚才那碗香多了。   苏枝儿一连喝了三口,突然觉得不对劲。   嗯?她的小银勺之前就是这个颜色的吗?   “珍珠,我的小银勺怎么变色了?”苏枝儿晃了晃自己的小银勺。   珍珠走过来细看,也是惊讶道:“咦,怎么变成黑色了?”   “难道这还是什么宝贝。”苏枝儿跟珍珠一起研究,正巧王氏走进来,苏枝儿献宝一般道:“妈妈你看,这个小银勺会变色!”   王氏的脸瞬间就变了,变得比小银勺都黑。   -   她真傻,真的。看了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剧,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小银勺会变黑是因为有毒呢?   是的,没错,苏枝儿中毒了。   因为那碗蘑菇汤。   又见蘑菇汤。   “呕……”胃里翻江倒海,苏枝儿浑身无力。   她怎么总是在同一个地方踩坑。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蘑菇是有毒的……”珍珠站在苏枝儿床边,抽抽噎噎哭得伤心极了。   苏枝儿摆手道:“没事,死不了……呕……”   不行了,她好像要死了。   “妈妈!”苏枝儿挣扎着找妈妈。   王氏赶紧把她搂到怀里安抚,一边拍背,一边喂水,然后跟哭得起劲的珍珠道:“别哭了,快去找大夫啊!”   珍珠这才回神,忙不迭奔出去。然后不过一会儿后又奔回来,哭得更凶了。   “他们,他们不让走。”   珍珠口中的他们是太子殿下的锦衣卫。   主子是个疯子,这群锦衣卫也是。   皇庙被封了,就算摆出苏枝儿长乐郡主的身份都出不去,幸好皇庙里那位济源大师会看病,而且听说医术极好。   珍珠赶忙去寻了小师傅帮忙寻找济源大师。   郡主乃金枝玉叶,再加上是一条人命,济源大师立刻让人过来。   “师傅正在后山别院内,让小僧来请郡主移驾过去。”   济源大师是何等人物,圣人都要恭恭敬敬的给三分薄面,更何况她只是一个郡主,能让济源大师给看一眼就已经是大师给足了她面子。   珍珠赶忙和王氏一起把苏枝儿扶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免得受了风寒,然后匆匆忙忙把人送到别院。   苏枝儿迷迷糊糊的被珍珠和王氏搀扶着走路,没看到别院的样子,只听到铁门开关的“吱呀”声在自己身后响起,听声音有点年头了。   “请往这处走。”小僧一路引导,珍珠和王氏将苏枝儿送入一间厢房内。   厢房内朴素极了,只有床,桌子,并一个放衣服的小柜子,就是那种简易出租房,大冬天的,连个炭盆都没有。幸好苏枝儿身上穿的多,可即便如此,在冬日暖阳之下,这屋子里面还是比外面凉上许多。   这就是南方的冬天。   “哎呦,这么凉怎么行?我家郡主受不住的。”王氏摸了摸被褥,立刻皱眉。   小僧却有点紧张道:“天黑之前,请大家离开,独留郡主一人。院内会有专人照料,待郡主病好,小僧自会过来通知。”   王氏不肯依,可看着苏枝儿那张苍白的小脸,还是选择妥协。   毕竟现在没有什么比苏枝儿的小命更重要的了。   走之前,王氏替苏枝儿将炭盆点上,然后又拿了铜盆装上热水把床铺捂暖和了,并千叮咛万嘱咐,“小师傅,我家郡主从小娇生惯养,最是吃不得苦,你可要好好照料。”   小僧点头,点头,再点头。   王氏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待送走王氏和珍珠一等十几个丫鬟,小僧赶忙去请了济源大师。   济源大师正在一间黑屋子里。   那小僧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伸手敲三下,然后道:“师傅,人带来了。”   “嗯。”屋内传来济源大师的声音。   片刻后,屋门打开,里面用黑布尽数遮盖,就算是正门口都挂着黑布。开门的时候,那浓郁的血腥气喷洒出来,暗色里,似乎有双血红色的眼潜伏其中。   小僧下意识白了脸,后退三步。   济源大师一身袈裟僧袍,脚上是一双单薄的僧鞋,他白发白眉,年纪看着已然很高,可皮肤却红润有光泽,甚至比他面前的小僧看着都要好上许多。   不过他往前走出三步,暴露在阳光下后,却显出满脸疲惫,难得显出几分老态。   “领我去看看。”   小僧领着济源大师去往苏枝儿的厢房。   小娘子裹着假貂躺在那里闭目,因为难受,所以眉头蹙起,看起来可怜极了。   皇庙内曾经也发生过误食蘑菇中毒的事,只是头一次碰到像苏枝儿这种郡主身份的。   既然是郡主,自然要格外特殊对待。   再加上现在是特殊时期,皇庙被封,只能请济源大师出马。济源大师本来正在替某位疯男子看病,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想了想,便让小僧将人移到了院子里来。   只住几日,病好便迁出去,应该没有大碍。   -   完全不知道自己倒了血霉的苏枝儿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给她把脉。   她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   “没什么大碍,吃几日汤药,针灸几日就好了。”   “针灸?”苏枝儿下意识睁大了眼。   原谅她作为华夏民族的一员,还没尝试过老祖宗的传承。   “师傅,疼不疼啊?”苏枝儿小心翼翼的询问。   济源大师道:“不疼。”   苏枝儿放心了。   小僧去替苏枝儿熬药了,济源大师取出自己的针灸包,来给苏枝儿针灸。   “郡主,医者面前无男女,请见谅。”济源大师提醒她。   “懂的,懂的。”苏枝儿连忙点头。   “请褪鞋袜,老衲要在冲阳与里内庭上进行针灸。此两穴一调胃,二可促使毒素排出。”   苏枝儿一边点头,一边艰难起身,脱下脚上的鹿皮靴,然后开始脱袜子。   一层,两层,三层。   第四层,没了。   济源大师:……   “病从脚入。”苏枝儿也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王氏硬要她穿上的,说这里冷,脚上暖乎了,身上也就暖乎了。   济源大师点点头,“病从脚入,没错。”说完,他准备在苏枝儿的两只脚掌上针灸。   苏枝儿褪了鞋袜,露出白生生一双足,踩在朴素的被褥上。   济源大师捻起长针,刚刚碰到,苏枝儿的脚猛地往里一缩。   济源大师:……   苏枝儿:……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下意识反应?   “郡主不必紧张,真的不疼。”济源大师再次开设心理课堂,暗示苏枝儿。   苏枝儿点头,“我知道的。”然后颤巍巍的把自己的小脚脚伸出来。   因为太紧张,所以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像只憋着劲儿的蚌壳。   济源大师再次下手,苏枝儿努力憋住住住……没憋住。   她看着自己不听话的脚,陷入了沉思。   济源大师沉吟半响,收起长针,“郡主中毒不深,可以先吃几副汤药看看疗效,如果余毒未清,再行针灸也可。”   “好的好的。”苏枝儿只剩下点头了,毕竟她心虚。   她也没想到只是一个针灸,自己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不听话,不听话!   苏枝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脚丫,然后用被褥盖好。   正巧这时,小和尚熬好了药替苏枝儿送过来,苏枝儿看着那黑乎乎一碗药汁,努力憋气,憋着鼻子硬生生给它灌了下去。   “呕……”   真的好难喝。   “郡主好生歇息,晚间不要出门。”   济源大师提醒完,就起身走了。   苏枝儿看着外面渐渐昏暗下来的天,想着她就用汤药的话为什么不让她回去自己住的厢房呢?   苏枝儿将这个疑惑说给了正在收拾药碗的小和尚听,小和尚道:“师傅怕郡主有危险,他不能及时赶到。”   哦,原来如此。   苏枝儿安心地躺回去,可是晚间太冷,她哆嗦了很久才睡着,蜷缩的像只小虾米,被子里只有上半部分是热的,下半部分都是凉的。   一觉睡到早上,冬风肆虐,“呼啦啦”地敲打着门窗。苏枝儿迷迷糊糊起身,她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就打开门想透透气。   不想一开门。   铁门?铁窗?   这是什么地方?铁窗泪案发现场?   正巧这个时候小和尚来替苏枝儿送药,这药一天三顿,一顿一碗,喝得苏枝儿直打嗝。   “呕……”恶心完,苏枝儿忍着这股苦涩的药味,问小和尚,“这里是哪啊?”   小和尚道:“后山别院。”   后山别院?不会是那个别院吧?   苏枝儿努力咽了咽口水,单手扶住身边的门框,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是,是济源大师住的地方?”   小和尚挠了挠头,“是,也不是。”   苏枝儿一颗心吊起来,突然,她听到一阵虎啸声。   “吼!”   后山安静,那虎啸声音又大,震天震地,听得人心口直发颤。   小和尚一抖,手里的药碗差点没端住。   苏枝儿也是双腿一软,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小和尚见状,赶紧上前搀扶,“郡主莫怕,那是太子殿下养的虎,关在笼子里,不会出来。”   苏枝儿已经呆滞,仿佛被点了定身穴,她听到小和尚的话,只觉两行清泪滚滚落。   她哆哆嗦嗦抓住小和尚的袖子,“我想出去。”   这是虎窝啊!她不要虎崽子!   小僧满脸为难,“郡主你的身子还没好。”   “我很好!”苏枝儿立刻想站起来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可没想到一站起来就头晕眼花,赶紧被小和尚搀扶到床上继续躺尸了。   “郡主您先休息,我去替你拿早饭。”   她哪里还吃得下早饭。   -   吃了三个素包子的苏枝儿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头好晕,腿脚发软,这蘑菇毒真不是盖的。   小僧不肯让她出门,还让苏枝儿静心养病。   她怎么静的下来,呜呜呜。   虽然现在手软脚软的也出不去,但勇敢枝枝,不会放弃。   对!不行!怎么能坐以待毙呢?   苏枝儿干了今天剩下的两碗药汁,又在床上躺了一天,觉得自己腿脚有点力气了,赶紧把假貂穿上,准备连夜挂车逃跑。   -   院子真的很大,到处都是铁栏杆,紧密地围了一大圈。   苏枝儿绕着转了一小圈,小心翼翼地敲敲打打,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一只球挂在了铁栏杆上。   苏枝儿蹬着脚,努力地想爬出去。可是这栏杆居然是竖着插进地里的,滑溜溜的,她穿着小皮靴,根本没有着力点,刚刚爬上去一点就滑下来一点,像只正在上下运动的球。   其实想也知道,这院子是来关疯太子的,像周湛然那样的武力值,能关住他的院子当然不容易逃脱。   不,应该说,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铁栏杆不仅高,而且质量极佳,苏枝儿用石头敲过,除了把自己的手震麻之外,铁栏杆连块皮都没掉。   她爬得气喘吁吁,眼前的铁栏杆却还是像山一样的高,根本就望不到顶,就算望见了,也只能看到上面根根分明的尖刺。   扎一下就能升天的那种。   苏枝儿放弃了,她滚下来,把自己的胳膊往缝隙里塞。   或许……能钻出去?   身上穿的衣裳太厚,苏枝儿忍着天寒地冻的冷,褪下自己身上的假貂。   还是太厚了,她怕冷,里面裹了四五件衣裳。   大冬天的,还是在外面脱衣服,那一定要做好足足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在南方这种物理攻击的大寒天。   苏枝儿先是在地上蹦跶了两圈,觉得自己身体热了,才开始脱第二件衣裳。   身上的温度随着衣裳的褪去慢慢消散,苏枝儿冻得牙齿直打架,可是为了苟住性命,远离大魔王,她还是要努力!   努力努力再努力!   苏枝儿一口气又脱下两件,这下子只剩下一件里面最单薄的单衣了。   冷……好冷……她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的胳膊从铁栏杆的缝隙里塞过去,然后又把半个身子塞过去,再过去一条腿,   苏枝儿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这个办法居然可以?她马上就要能挤过去了!   再过去……嗯?怎么卡住了?   苏枝儿低头,看到自己的大胸。   大胸误我啊!   她左右看无人,上下看无人,吸气,憋着,往里缩,缩,缩……众所周知,胸是缩不回去的。   “咳咳咳咳……”憋不住了。   过不去了。   好冷,先回去吧。   苏枝儿想回去,然后发现她……回!不!去!了!   小娘子呆呆站在那里,仿佛一条咸鱼般挂着,两眼呆滞,浑身僵硬。   苏枝儿想喊人,可如果她喊人,把大魔王喊出来了怎么办?   “阿嚏阿嚏阿嚏……”苏枝儿连打三个喷嚏,冻得鼻头通红。   好冷,好饿,好困。   冷风一阵一阵地刮,吹得苏枝儿心尖颤颤,浑身冰凉。   伴随着她黑发狂舞的景象,再配上这铁栏杆,破别院,深山老林,活像恐怖片录制现场。   苏枝儿冻得全身僵硬,她突然开始后悔没有听王氏的话跟她一起练广场舞,不然也不会因为混吃等死所以身体素质急速下降,只是那么吹了吹冷风,她就觉得自己开始头昏脑涨。   “阿嚏阿嚏阿嚏……”又是一连串的喷嚏。   苏枝儿歪着脑袋靠在栏杆上,懒懒地闭上眼。   先睡会儿,说不定天亮了,济源大师就能看到自己,把自己放出去了。   可天实在太冷,苏枝儿歪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时候牙齿还在打颤,“咯咯咯咯”的把她自己给吓醒了。   算了,喊人吧。   她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冻死的穿书炮灰背景板。   “小和尚?”苏枝儿拉下一点口罩,小小声的喊。   没有人应。   “济源大师傅?”   四周空荡荡的,只余下萧瑟风声。   苏枝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感觉阴风阵阵。   院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几盏老旧的灯笼冒出幽幽的光,像蒙上了一层白灰的纱。   前面寒风萧瑟处出现一个身影,细长高挑,白衣如仙。   好像出来遛弯的神袛……个屁!分明就是那只大魔王!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睡觉出来发什么疯?   苏枝儿四肢乱甩,依旧不能脱身,反而把自己弄得像是一只背着龟壳倒在地上,怎么翻都翻不过来的小乌龟。   大魔王逐渐逼近,苏枝儿拉实口罩,双手捂脸,选择掩耳盗铃。   大魔王慢吞吞从她身边过去,他神色凶戾,表情很不好看,肌肤比上次看到的更白,眼眸深邃殷红,额角青筋跳动,一看就正处于爆发的发病期。   男人伸手捂住自己的额角,脚步踉跄,吹起的风鼓起宽大的袖口,露出胳膊上带着的伤痕。   苏枝儿没注意到男人的伤,只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可现在这些外部因素都已经被她尽数忽略。   苏枝儿心脏狂跳,她下意识缩手缩脚,使劲的想把自己缩成球,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男人从她身侧经过,似乎是没发现她。   可能正常人根本就不会想到大半夜有只球就卡在铁栏杆上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疯子。   毕竟这座别院,除了济源大和尚和他的小徒弟,就连肖楚耀都不敢轻易进来。   济源大师傅也没想到这位长乐郡主,金枝玉叶,大半夜不睡觉一定要买挂票出去,没想到真挂上了。   男人长卷的黑发飘过少女僵冷的手臂,没看到她一般,径直略过。   苏枝儿的手指撑开一条缝,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一根铁栏杆。   苏枝儿突然委屈开了。   明明之前,之前不是这样的。   风又起,身体极度的不舒服,肚子又饿,又冷,又难受。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也会产生某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等苏枝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伸手抓住了男人的……头发。   头发被拽直,牵扯到头皮。   苏枝儿似乎还听到了男人突然顿住的脚步声,“嘎吱”一声急停车的那种。   手指被冻得僵硬,连拳头都握不住,那黑发蜷缩着绕在苏枝儿指尖,活像是死神索命的镰刀。   苏枝儿想松开,可冻僵的手指头不听指挥,居然直接就扯下来十几根头发丝。   她眼睁睁看着这些头发丝在自己指尖飘荡,恍惚间,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次性梳下来超过五十根头发丝,那么你就正在面临脱发的危险。 第34章   苏枝儿之前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盯着自己指尖缠绕的头发丝,想着自己珍藏多月的芝麻糊是不是可以贡献出来了?   可当男人缓慢转头看向她时,那阴鸷凶狠的眸色让苏枝儿迅速消灭了这个想法。   她快速收手,企图把罪证藏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那股力道差点直接给她来一次自由截肢手术。   苏枝儿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太疼,所以面部扭曲,连喊都喊不出来。吸进去一块口罩,被她死死咬住,正好变成了她缓冲的工具。   胳膊好像要断了……   苏枝儿疼得眼前发黑,腿脚开始无力。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弱了,可就算是身强体壮的人穿一件单衣在冰天雪地里站上一夜,也会受不住吧?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多,苏枝儿终于是软绵绵地闭上了眼。   可因为她还在卡在铁栏杆里,所以姿势并没有怎么变。   晕倒前,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男人的一片衣角。   纤薄的宽袖随风扬起,轻轻盖住少女戴着口罩和毡帽的脸,她的眼睫颤抖着闭上,那只手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角不肯放,甚至因为太冷,所以无意识的把自己的脑袋往他衣服下缩。   为什么是脑袋呢?   因为现在她只有脑袋才能动。   肖楚耀到达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这位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小姐居然把他家太子殿下的衣服当被子盖了……   肖楚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自家太子,男人站在那里,眼睫处沾着雪色凝霜,眼眸虽红,神色也阴沉沉的,但竟意外的没有动手。   肖楚耀轻轻的放下一颗心。   自家主子这半年来虽说残暴了些,但若非必要,除非有人得罪到他面前,他才会出手将人解决。   毕竟身为太子殿下,也不是专门的杀人工具,不会逮着人就杀,只有某些傻子冲到他前面犯了傻,自家主子才会不耐烦的出手。   显然,这位小姐似乎是犯了傻,可又没有犯到自家主子的底线上。   肖楚耀正这样想着,只见这位睡迷糊的小姐身子一滑,不知道怎么就从那铁栏杆里滑了出来,然后直接滑到男人脚边,把整个人身子都埋进了他家主子的袍踞下。   肖楚耀:……   -   苏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在夜黑风高之下,在周湛然的底线上来回滚动过了。   而救了她一命的人是肖楚耀的一句,“这位好像是长乐郡主。”   圣人属意给主子您匹配的太子妃。   后面那句话肖楚耀当然没说,不然这位长乐郡主估计直接就能就地掩埋了。   “去告诉礼王,三日内不将我要的消息给我,就不要再见到他女儿了。”男人眸色阴狠地说完,抬脚要走,不想脚上负重大约九十多斤,直直拖曳出一条横道。   苏枝儿晕晕乎乎的更加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因为太晕,所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铁栏杆上解脱了出来,正从挂票变成拖票。   -   苏枝儿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铺上。   她心中偷偷地舒出一口气,原来都是梦啊。   她没有挂票,也没有碰到大魔王版小花。   真好。   这样想着,苏枝儿幸福地睁开眼,然后正对上不远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苏枝儿:!!!   魔王大人啊!!!   她瞪着一双眼,再看周围,这是一个古怪的屋子,挂满了黑色的布帘子,屋内只点一盏小油灯,忽明忽暗,更衬得男人肤白唇红,邪似恶鬼。   苏枝儿:……这到底是怎么肥事!   “长乐郡主?”男人似乎只有回到这间四处封闭,且全部都是黑暗的屋子里才会显得正常一点。   他声音清冷的开口,眉头总是蹙着,显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   苏枝儿抱紧自己的小被子,拉紧口罩,捂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朝男人wink呢。   她不知道男人还记不记得她的阿巴阿巴和阿瞎阿瞎,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再装阿巴阿巴和阿瞎阿瞎。   男人原本是靠坐在榻上的,他一袭白衣曳地,宽松的衣襟口敞开,露出白皙纤瘦的胸膛。他没有穿鞋,地上虽然看着很干净,但瓷白的砖面一看就非常冷。   男人起身,黑发倾身而动。   他赤着脚,缓步走到苏枝儿身边,苍白阴冷的手指抵上她的眼珠子。   苏枝儿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这是我见过的,最像她的一双眼。”   男人的声音很轻,可却极冷,飘飘忽忽地侵入苏枝儿耳中,戳着她的耳膜。   “真是像极了她。”   “如果你……就挖了。”   声音太轻,以至于苏枝儿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全部的话,可这并不妨碍她自己脑补。   什么意思?他要挖她的眼睛。   苏枝儿颤了颤眼珠子,喉咙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听到她古怪而嘶哑的声音,男人微微眯眼,终于松开按压在苏枝儿眼睛上的手,继而转移到她脖颈处。   苏枝儿:!!!   男人的手实在是太冷了,把苏枝儿身上仅有的一点温度都给吸了过去。   她努力不让自己太僵硬,可实在是又冷又怕。   她一直都记得半年前最后一次记忆中小花的眼神,午夜梦回,那双眼睛总是回荡在她的脑海中,怎么忘都忘不掉。   现在,记忆中的眼睛跟眼前的眼睛重叠在一起,那股黑沉的颜色一如从前,却更多了几分冷漠无情的凶戾和阴狠。   太冷了,看着就觉胆战心惊,不敢再望第二眼。   苏枝儿想到那具软绵绵倒在她面前的尸体,又想到男人沾着血的手指,闭紧了小嘴巴,也用力闭上了眼。   苟过一天就一天吧。   你想摸就摸吧!你想干什么都行!   男人的手突然抽离,那股阴寒也变淡了一点。   苏枝儿却不敢睁眼,她活动了一晚上,又惊又惧,又冷又饿,哆嗦着哆嗦着居然直接睡了过去。   -   苏枝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周安静极了,她也识趣的自己安安静静的当瞎子、哑巴、植物人。   屋子里那盏仅剩下的油灯忽得熄灭,她先是抖了抖,然后赶紧把自己更深地藏进被子里。   男人听到动静,朝那坨东西的方向轻掀了掀眼皮。   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即使是周湛然也看不到。   他只能听到她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瞎子,怕黑?”男人缓慢开口,似乎情绪还好,还愿意说话。   苏枝儿动作一顿。   是啊,她一个瞎子,怎么会怕黑呢?   暴露了的苏枝儿两眼呆滞,然后继续坚强。   谁也不能夺走她奥斯卡最佳女演员的称号!   瞎子怎么了?瞎子就不能怕黑了?怎么,歧视瞎子啊!   脑瓜子里叫嚣的厉害,嘴上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苏枝儿不吱声。   她虽然忘记了她是个瞎子,但她还没忘记她是个哑巴。   “咚咚咚……”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苏枝儿被吓了一跳,然后被口水呛到,使劲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   屋内又陷入诡异的安静。   苏枝儿想,哑巴也是会咳嗽的吧?是吧?   “我最恨别人骗我。”靠坐在榻上的男人闭着眼,黑暗中,他的声音清晰又冷戾。   “你最好做一辈子的哑巴和瞎子。”   不然呢?就让她变成真哑巴和瞎子?   苏枝儿吓得裹成球。   那边,房门口传来小和尚的声音,“郡主,吃药了。”   呜呜呜,她不想吃药,她想出去。   苏枝儿连滚带爬地滚下床铺,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记忆朝门口跌撞着过去。   她要回自己的屋子,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苏枝儿跌撞着摸到门,却怎么都找不到缝。   缝在那里?这里这么黑,她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到。   苏枝儿使劲摸,使劲找缝,使劲掰。   “饭菜也放在这里了。”   小和尚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枝儿手下动作一顿。   嗯?   为什么声音好像是从对面传来的?那她现在站在哪里?   手指轻挪了挪,苏枝儿摸到一个东西,软绵绵的,她伸手捏了捏,掐了掐,指尖磕碰到什么。   “滚。”   是大魔王的嘴,呜呜呜。   -   苏枝儿缩着指尖,又摸着地往另外一面爬。   她摸到墙壁,蹲在那里不敢动了。   完全看不到,她怕自己又摸到不该摸的,被剁了爪子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屋子里很冷,没有炭盆,就连她睡得那个床估计都是临时搬进来的,上面的被子薄的要死,完全不是人盖的,而且她的假貂和衣服都不在。   好冷。   除了冷,苏枝儿还饿。   她猜测现在应该已经是早上了,只是里面挂满了黑布,一点光都不透。   “咕噜噜……”肚子发出声音,这种事情是不受控制的,苏枝儿臊得面颊通红。   她饿了,他不饿吗?   小娘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一阵窸窣声响起,然后,那盏小小的,极其寒酸的小油灯就亮了。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榻上起身,走到了那盏小油灯边。   小油灯被他点亮,散发出极其浅淡的,微弱的光。   周湛然的脸被光色衬得更加苍白,他点完灯又躺了回去,像个沉溺于吸du的瘾君子,半点没有生气。   苏枝儿试探性地起身。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立刻要走,想起自己的瞎子设定,便开始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没摸到什么东西遮挡眼睛,就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露出一条细细的缝,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   打开。   没有人阻拦她。   苏枝儿面露欣喜,她掀开食盒盖子,里面的饭菜都冷了,苏枝儿拿起一个素包子,拉开口罩,咬了一口。   唉,包子还是要热热的才好吃啊。   苏枝儿偷偷朝里面望,男人背对着她,像是已经睡了。   苏枝儿拿起另外一个素包子,又是小心翼翼地挪,挪到那盏可怜的小油灯下,把包子隔空放上去。   能不能烤热点?   -   当肖楚耀往礼王府送完信回来给自家主子禀告的时候,就见那位长乐郡主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古怪东西,正哆哆嗦嗦地站在小油灯边……烤包子?   肖楚耀:……   不得不说,看到这位长乐郡主,总是让肖楚耀想到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自家主子苦苦追寻了半年之久的人。   或许就是这份熟悉感,才是这位长乐郡主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烤包子的原因吧?   肖楚耀想到这里,下意识去看他家主子。   似乎心情不错?   男人蹙眉看来,眉间凶戾不减,只一个眼神杀就把肖楚耀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肖楚耀:……他错了,心情很凶。   苏枝儿看到肖楚耀,正想打招呼,她想到自己的瞎哑人设,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为了防止她乱说话,苏枝儿赶忙蹲下来闭着眼睛拉开口罩缝隙把包子塞进去啃。   肖楚耀:……好假的演技,可这位郡主似乎觉得自己演的非常可?   苏.奥斯克小金人.枝儿啃了一个冷冰冰的包子,肚子里稍微有点存货,就想着要出去了。   她不知道太子把她留在这里是干什么。   他应该没有认出她,不然她的脑袋怕是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苏瞎子径直要出门,被肖楚耀拦住。   “郡主恕罪,等三日过后一定会将您完完整整送回礼王府。”肖秘书一向是替自家主子擦屁股的。   哦,不只是是擦屁股,他还会帮忙处理尸体。   苏枝儿不听不听,她猛地下蹲要从肖楚耀抬起的胳膊下钻出去,被肖楚耀迅速抓住破绽,用脚拦住。   苏枝儿:……   苏枝儿蹲在那里,缩成球,不说话,也不看他。   肖楚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那是他从苏枝儿住的厢房里拿过来的。   因为苏枝儿中毒突然,被送过来也突然,临时住下来更是突然,所以她的厢房里基本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裳。   行叭,总算能暖和点了。   苏枝儿气哼哼的接过肖楚耀递给她的东西裹在身上,谨记人设的她还把裤子套在了身上,这样才显得她十分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瞎子。   肖楚耀:……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苏.一个人展示的舞台.枝儿:美滋滋JPG。   苏枝儿沉溺了一下自己的天才小脑瓜,然后甩着胳膊上的裤脚就滚上了床榻。   反正出不去,不如先咸鱼。   滚着滚着,苏枝儿的裤袋子里掉出来一个什么东西,苏她摸了摸,嗯?是她的眼罩。   她把眼罩戴上去,眼前瞬间黑漆漆一片,只剩下眼下一条缝隙,能看到路。   这样装瞎子真的更方便了耶。   “郡主,您没喝药?”肖楚耀眼尖地看到了放在门口的药碗。   苏枝儿:……肖秘书你管这么宽的吗?太平洋是你家?   “郡主,喝药吧。”肖楚耀亲自把药端进来。   苏枝儿听到这声喝药,自动脑补了武大郎下场。   好吧,是她多虑了。   苏枝儿犹豫着捂住口罩,然后想起那张芝麻饼脸悬赏单,又释然了。   虽然释然,但苏枝儿还是保持着几丝警戒心。   她背对着男人,拉开口罩一角。   药热的时候难喝,冷的时候更加难喝,苏枝儿捏着鼻子往下灌也灌不下去。   “呕……”   被苏枝儿吐了好几口苦药汁的肖楚耀无奈,只能道:“我让人替郡主重新煎一副药吧。”   苏枝儿趁机道:“饭菜也热一下。”   肖楚耀:……   他真是第二次见到能在自家主子面前如此无畏无惧,大吃大喝的女子了。   -   苏枝儿终于吃上了热菜热饭,还是托肖楚耀的福。   她啃着热包子,直觉热泪盈眶,那眼泪都快从眼罩里面流下来了。   吃完包子,捏着鼻子喝完药,苏枝儿看着房门重新被关上,然后她又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嗯?为什么?   为什么会上锁?   “殿下,属下晚上再来。”   肖楚耀伺候完郡主就走了,并且忘记了自己前来的初衷是禀告自家主子事情已经办成,只等礼王府那边回应。   苏枝儿一脸懵逼地坐在她的小床床上。   为什么要把她跟他锁起来?   啊不对,锁得好像只是小花,她似乎是顺带的。   苏枝儿又歪着躺下去。   她身上暖和了一点,肚子也吃饱了。   人吃饱了就犯困,苏枝儿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别说,整个屋子乌漆嘛黑的真是太适合睡觉了。   苏枝儿一觉睡醒,刚刚把眼罩摘开一只眼睛,又迅速盖回去。   榻上的男人一动未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苏枝儿想,他是不是没吃饭?   人不吃饭大概能活半个月,可是不喝水的话,估计最多只能撑一个星期了吧?   苏枝儿没看到小花起来喝水,他就像是个雕塑般,没有了喝水吃饭的欲望,仿佛早已辟谷,只等羽化登仙。   哈,又不是修仙文。   苏枝儿心里涩涩的,从前的小花也挑食,可如果是她递给他的,他会乖乖吃。   还被她养出了奶膘。   可现在呢?连肉都快没了,哪里来的奶膘?   苏枝儿看着桌子上那个崭新的食盒。   她的那份已经吃完了,这份是小花的。   肯定已经冷了。   冷了一定就不好吃了。   他现在不吃饭,说不定胃也不好,那就更不能吃冷的了。   苏枝儿的思绪开始放飞,突然,男人动了。   她赶紧盖好眼罩。   男人从榻上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哦哦,喝水。   苏枝儿仰着小脑袋,用眼罩缝隙偷窥男人的动作。   作为经过皇家贵族学院专业礼仪培训过的太子爷,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言说的贵气。   苏枝儿不自觉被他的动作吸引。   她看着那水珠顺着男人细薄的唇角往下淌,略过脖颈,浸湿衣襟。   画面安静到沉默,像是无声的默剧。   在这样的气氛下,男人身上的戾气似乎消散,透出另外一股,魅惑的,孤独的,寂寥的冷。   深邃而浓厚的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无法言语的黑暗痛楚,无边的寂寞,将他压在这个窒息的世界里。   没有人会信任他,关心他,爱他。   明天是折磨,是恐惧,是全身都抗拒的存在。   周湛然放下茶杯,一转身,猩红的眸子正对上苏枝儿那只悄悄从眼罩里露出来的眼睛。   她还戴着那个遮住大半张脸的古怪东西,可正是因为那个东西,所以格外突出她那只眼睛。   眼罩歪斜着,虽只露出一只眼,但那眼睛澄澈干净,像永远不会被弄脏的银河星光。   男人眸色一暗,朝她走去,双眸之中的猩红浅浅印入苏枝儿那只眼中,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凶兽盯住的猎物,只剩下颤抖。   男人的指尖又触到了她的眼睛。   从眼罩的缝隙里伸进来,缓慢拉开。   苏枝儿的心跳狂跳,她用力闭上眼,企图躲避男人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睛上面的束缚霍然一松。   苏枝儿却还是不敢睁眼,她等了等,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面前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只有一个抢了她的眼罩戴上,重新躺回了榻上的疯子强盗。   苏枝儿:……   行叭,仿佛捡回一条命。   眼罩没了就没了,她还能再做,命没了可没有第二条。   苏枝儿安慰完自己,就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那边,男人躺在榻上,依葫芦画瓢,小巧精致的眼罩戴在他脸上,更衬得他五官出众而精致。   只是他的表情太冷,冷到像是北极冰。   用绸缎缝制出来的眼罩软绵绵地压在他的鼻梁处,他呼吸之际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那是最上等的熏香料,只有皇室才能用。   男人略显烦躁,抬手要揭开眼罩,却在指尖触到时又顿住。   耳罩刚刚从少女脸上摘下,暖融融的,带着温度。   男人动作一顿,手缓慢放下。   心中的排斥和暴虐并未展现出来,反而像是被意外抚平了一些。   可男人的眉心却越皱越紧。   -   男人难得才能睡着。   这半年来,他一向是浅眠。   这个眼罩似乎真的不错,让周湛然陷入了一段难得的深度睡眠,只是没有一会儿,他就被一个声音吵醒了。   “咔嚓咔嚓……”   男人烦躁起身,朝噪音制造点看过去。   幽暗小油灯下,小被子拱起,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小老鼠在偷食。   男人伸手揉了揉额角,眼罩被他扯下扔在榻上,他赤脚起身,气势汹汹的过去,猛地一下扯开小被子。   被子里,困得眼睛打架却依旧在啃小米饼的苏枝儿猛地一惊抬头看去。   男人阴沉着脸,一副睡眠不足想要杀人的样子。   苏枝儿颤抖着,口罩上面被她剪了一条缝,小米饼就从这里塞进去。   气氛诡异而尴尬以及恐怖,苏枝儿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感觉。   她哆哆嗦嗦的把沾着自己牙印和口水的小米饼呈了上去。   活像个抢劫的小媳妇。   周湛然低头,看着那个被咬出了一个月牙形状的小米饼。   -   小米饼是苏枝儿意外从衣服口袋里找出来的。   这个东西容易上火,王氏一向不让她多吃,她就只能藏在衣服口袋里。这里藏一点,那里藏一点,反正冬天不容易坏,最关键的是不用自己洗衣服,脏了都不怕!   苏枝儿没想到肖楚耀给她送过来的衣服里还有两块。   她饿得睡不着,只能起来啃米饼。   苏枝儿自认为自己声音很轻,还怕打扰大魔王休息,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吃。   可没想到,大魔王依旧闻声而来,而且似乎因为一块小米饼就想杀了她!!! 第35章   大魔王当然不会稀罕苏枝儿的小米饼,他动了动指尖,眸中涌起黑浪,似乎想要掐死她。   苏枝儿迅速扔掉小米饼钻进被子里,不敢冒头。   “咔哒”一声,男人的脚踩过小米饼,重新回到榻上。   捡回一条小命的苏枝儿从小被子里偷偷露出一只眼,心疼万分地看着自己被踩成渣渣的小米饼。   可惜了。   -   没有了小米饼的快乐,苏枝儿变得不太快乐。   再加上那蘑菇毒实在是厉害,因此苏枝儿躺在床铺上浑浑噩噩,冻得发抖。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苏枝儿享受惯了十几个丫鬟的精心伺候,现在再度堕入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境况,难免就有点手忙脚乱。   第二天天亮了,素斋送来的时候苏枝儿没胃口,等她有胃口了,小食盒里面的饭菜又冷了。   大冬天的,苏枝儿不想吃冷食,她选择睡觉。   没有了王妈妈的嘘寒问暖,苏枝儿就像是个小废物一般没有了生活自理能力。活生生躺了一天后,她又开始想呕吐了。   可是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又吐不出来。   苏枝儿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努力掩盖自己不舒服的事实。   屋内的小油灯似乎又要暗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暗暗计算着晚饭什么时候送过来,她可以趁着那个时候去外面呕吐一下。   苏枝儿强忍着恶心躺在那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吐!   呕,更恶心了。   小娘子窸窸窣窣的滚来滚去不歇停,本就烦躁的周湛然额间暴戾之色突起。   正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一道苍白和蔼的声音响起,“殿下,郡主,老衲前来诊脉。”   一屋子里两个病人,一个疯子,一个中毒,老和尚说完,就自己开锁进来了,完全没有主人家没说进,就不能进的自觉性。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老和尚身后是晨曦的光。   苏枝儿看到老和尚,就像看到了新希望。   她努力朝老和尚暗示,不是同一病种的不应该放在一起。   老和尚却没有明白苏枝儿的疯狂暗示,只是朝她询问道:“郡主觉得眼睛不舒服?”   苏枝儿:……没事,就是有点抽疯。   她觉得再跟男人关下去,她也会疯。   “郡主可有好好吃药?”济源大师先替苏枝儿把脉。   苏枝儿点头。   济源大师却突然皱起了眉。   不怕医生笑眯眯,就怕医生突然把眉皱,并且让她想吃什么吃什么。   苏枝儿忍住自己询问的病情的冲动,等济源大师说话。   大师道:“不行了。”   苏枝儿:!!!她只是少吃了两顿饭怎么就不行了?她今天晚上补上还不行吗?   “毒素未清,还是需要扎针。”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   苏枝儿轻轻吐出一口气,扎针就扎针,勇敢枝儿,不怕扎针!   苏枝儿偷偷的给自己加油打气,并乖巧的自己褪了罗袜。   济源大师却犯了难。   “郡主能自己按着吗?”   苏枝儿也想起了自己的脚会偷跑的事,点了点头,用手按住自己的脚。   济源大师摊开自己的银针包,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苏枝儿盯着那银针看,她用力按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脚,拼命告诉自己不能逃,然后在银针即将着陆的时候,自己的脚终于还是带着手一起逃了。   苏枝儿:……   济源大师:……   好难哦。   怎么办呢。   苏枝儿露出无辜的神色。   济源大师叹息一声,“郡主,请把脚放下来。”   苏枝儿呐呐的用手按着脚,把它放了下来。   她想跟济源大师说,要不你趁着我的脚不注意的时候扎进去?   可她想起来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济源大师沉吟半刻,朝躺在另外那边拒绝治疗的大魔王开口了,“殿下,不如您来按着?”   苏枝儿:!!!大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女授受不亲啊!人类跟大魔王更加授受不亲啊!   “郡主放心,隔着被褥,不会有肌肤之亲。”济源大师作为一只断绝红尘的秃驴,想法总是如此简单而直接。   不碰到不就行了吗?   不行!!!   苏枝儿惊恐地瞪大了眼,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因为大魔王表示拒绝。   “滚。”男人十分不耐烦,一个简简单单的字表达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   可还不等苏枝儿舒出一口气,济源大师便道:“殿下可还记得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男人躺在那里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济源大师继续,“殿下若是帮老衲这个忙,老衲倒是能替殿下算上一卦。”   苏枝儿想起来了,济源大师是个神算子,不过并不轻易替人算卦,已经封山很多年了,极其偶尔才会算上一卦。   像大魔王这样的人会求济源大师算什么呢?   在济源大师的“威胁”下,男人居然动了。   苏枝儿越发惊奇和好奇。   在她的印象里,周湛然的人设十分偏执暴戾,不管是谁,即使是他死去的母亲,在世的父亲都无法左右他。   更别说威胁他了。   可他现在居然乖乖听了济源大师的话,那么他到底要济源大师替他算什么?   苏枝儿呆呆地看着男人不耐烦地朝她走过来,眼底青黑,面色苍白,活像个三天没睡的恶鬼。   哦,其实也差不多了吧。   “劳烦殿下隔着被褥按住郡主双腿。”济源大师朝男人道。   男人垂眸,看着少女放在床榻上的脚。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所以苏枝儿的脚很白。她本就生得不算高,因此一双玉足更是小巧玲珑,白玉一般毫无瑕丝。脚趾贝壳般粉嫩,只看一眼就能被它柔软的弧度和纤瘦的线条吸引。   苏枝儿也知道自己的脚生得好看,不用磨皮和美白就能变成淘宝美图,专门的脚模那种。可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看脚……苏枝儿有点羞涩。   “按住?”男人声音沙哑,像是长久没有说过话。   济源大师点头。   苏枝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冷笑一声,抬起一只赤足,一脚踩住她的一双脚腕。   “唔……”苏枝儿刚刚哼出一个音,就立刻抑制住。   男人单脚踩住她的脚踝,身体微微前倾,应该是将自己的身体重量压了几分上来。   断,断了,要断了……   苏枝儿努力直起身体想推开男人的脚,不想济源大师趁机下手。   说好不疼的针扎进去的时候苏枝儿疼得面色一白,推开男人脚的手就自动缠了上去,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小腿肉。   呜呜呜……好硬的小腿肉,比金华火腿还要硬,她根本就掐不动。   “每个人对穴位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有些疼,有些不疼,郡主若是觉得疼就忍忍。”   苏枝儿疼得脸色发白,呼吸不畅。   她抱着男人的小腿,努力不去看那些针。   少女贴着他小腿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周湛然本来是最讨厌这种人体相贴的温度和触感的,他下意识便想要抽身离开,可不知为何,当他从上而下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沾染的一点晶莹泪色时,心尖似乎轻动了动。   “好了。”济源大师稍微扎了扎就收针了。   男人迅速抬脚,宽大的袖子略过苏枝儿,转身跟济源大师道:“给我算。”   济源大师慢条斯理地收好银针,“郡主要扎针三日,还要劳烦殿下帮忙。”   周湛然的双眸危险地眯起,“你骗我?”   济源大师双手合十,“老衲从不打诳语。”   周湛然意识到自己被老秃驴阴了,可他现在不能杀他。   “你不怕我将这庙屠了?”周湛然阴森冷然地吐出这句话。   苏枝儿抱着自己的小脚脚害怕不已。   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人看到疯子都得害怕呀,毕竟疯子杀人不犯法。   苏枝儿有心想告诉济源大师不过算个命罢了,就告诉人家吧。   济源大师微垂眉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若真想要知道那位名唤苏枝儿的女子下落,一定要少开杀戒,少沾血腥,不然就是寻到了,也会失去。”   苏枝儿:!!!   她耳朵瞎了,老师傅您刚刚说什么?那个女的叫什么?好像跟她同名同姓?   大魔王要算的命是她!   苏枝儿现在恨不能滑跪到老和尚面前告诉他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被邪恶势力所威胁!   “我怕什么?我找到她就是要杀了她。”男人的眸色隐显猩红,他猛地一下出手掐住济源大师的脖子。   苏枝儿倒吸一口凉气。   济源大师虽然吃素,但体型略胖,弥勒佛一般有个大肚子不说,脖子也是粗粗的有三层。   男人一只手掐住,硬生生给老师傅掐出了第四层脖子。   苏枝儿急得连滚带爬的下床。   冷静,冷静,大家都冷静一点!老师傅,撑住啊!不能算!   苏枝儿光着脚走到两人之间,一会儿想去扒开男人的手,在看到周湛然堪比修罗恶鬼的面色后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看向济源大师。   济源大师面临生死威胁,却半点都不慌张,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甚至还微微一笑,以示自己的不在意。   果然,面对微笑的济源大师,大魔王咬牙切齿的选择了放手。   “殿下,三日后,老衲会自己告知您,那人在何处。”说完,济源大师顶着四层脖子,转着佛珠,转身离开。   苏枝儿没帮上忙,觉得有点遗憾。   她偷偷瞧一眼男人,他面色极差,因为愤怒而扭曲,再加上他的面部轮廓都似乎因为太过挑食瘦弱,所以凹陷了进去。   颜值都要打折扣了。   苏枝儿想完,立刻想给自己两巴掌。   生死攸关之际,她居然还在可惜大魔王的颜值!   -   大魔王那一脚踩得太狠,苏枝儿看到自己的脚踝都被踩红了。   幸好,没断。   她卑微至极。   济源大师不愧是济源大师,几针下去,苏枝儿觉得刚才自己那股子恶心的感觉烟消云散,胃口瞬时大开。   好想干饭。   食物是人类存活的基本能量,美味的食物能提高愉悦度,让人快乐。   可是小和尚还没把饭菜送过来,苏枝儿看着桌子上大魔王昨天晚上剩下的那份饭菜。   她记得里面有大白馒头。   大魔王反正也不吃,自己吃一点点没关系吧?她就吃一点点。   冬天的饭菜不会坏,苏枝儿也没挑那些冷掉的吃,她照旧从大魔王的食盒里拿了一个白馒头,用筷子穿好,放在小油灯上面烤。   烤馒头也很好吃的。   最好是能炸馒头。   把馒头切成薄片,裹上鸡蛋液,有面包糠最好,放进油锅里,“刺啦”一声,隔壁小孩都馋哭……苏枝儿不经意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的男人,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她。   苏枝儿:……隔壁小花都馋哭了,嘤嘤嘤。   她也没有吃独食啊,反正你自己又不吃,她拿一个馒头怎么了。   小油灯很给力,馒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独属于馒头的面食味道开始飘散在屋内,醇厚的面粉香,那是碳水的快乐召唤。   原本安静坐在榻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动。   苏枝儿的烤馒头正进行到最后关头。   她已经把注意力从大魔王身上挪开,一心一意地烤馒头。   万物皆可烤,烤出来很好吃。   男人起身,走到苏枝儿身边。   苏枝儿只觉得身边投下来一层暗影,她一抬头,正对上男人那张低垂下来的脸。   男人抬起了手。   不要打脸!   苏枝儿下意识抱头。   预想中的暴击并没有到来,苏枝儿偷偷睁开一只眼,就看到男人手里拿着那个白馒头,重新回到了榻上。   苏枝儿:……想吃馒头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呢?不可能你想要我不给你嘛。   肚子好饿,先吃再吐槽吧。   幸好食盒里还有一个白馒头,苏枝儿拿出来,继续烤。   小油灯不太给力,苏枝儿等了一会儿后才差不多烤好,她用手指点了点,嗯,烫了,可以吃了。   突然,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将那只温热的白馒头从筷子上拔了下来。   苏枝儿:……你不是要辟谷,不是要成仙,不是要厌食吗?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白馒头?   如果苏枝儿有勇气,现在一定会把这个白馒头强盗骂得狗血喷头,可惜,她现在只是一个哑巴。   “阿巴阿巴……”小哑巴骂人,“阿巴阿巴阿巴……”你听不懂。   男人侧躺在榻上,手里的白馒头依旧没什么滋味,可被小油灯烤了烤以后莫名出了一股甜腻的淡香。   不像是油灯上面流出来的,这股香味让原本毫无食欲的周湛然起了一点吃饭的心思。   这半年来,他的胃里沉甸甸的,很少有想吃东西的时候。   总是觉得反胃,恶心,可今天却难得有了几分胃口,还是对着这个什么花样都没有的白馒头。   可怜御膳房使尽了千万手段却不能让太子殿下吃上一口,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白馒头,却让他连吃了两个。   小食盒里已经没有白馒头了,只剩下两碟小菜并白米饭,正在苏枝儿思考要不要捏个饭团烤一下的时候,小和尚来送饭了。   -   苏枝儿抱着自己的小食盒躲在门口,一边盯着男人,一边努力干饭。   小和尚:……这位郡主怎么看着像是三天三夜没吃饭。   其实苏枝儿也不用太过担心,男人吃了两个白馒头,又没了心思用饭,他闭上眼假寐。   苏枝儿吃得肚皮滚滚,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然后看着食盒里那几个光溜溜的盘子,指了指之前装着素鸭的空盘子。   小和尚会意,“明日再给郡主带一碟素鸭过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苏枝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一抬头,看到微微灰蒙下来的天。   等一下,她是不是从屋子里出来了?所以她现在……能不能逃?   苏枝儿坐在门口,看着小和尚收拾碗筷。   屋内,男人依旧石雕似得躺在那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枝儿搓了搓指尖,伸手拍了拍小和尚。   小和尚转头看她,苏枝儿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子门。   小和尚看一眼半旧的院子门,道:“小僧马上就走。”   苏枝儿赶忙拉住他。   她没有要赶人的意思啊!   小和尚已经收拾好东西,他没有理解苏枝儿的意思。   苏枝儿松开他,偷偷朝里面看。   小和尚已经提起食盒,起身离开。   苏枝儿提裙,悄咪咪跟在小和尚身后。   小和尚走出三步,看到随在自己身后的苏枝儿,脸上显出迷惘之色。   苏枝儿却有点急,快走啊,快走啊,到底哪里能出去啊!   小和尚看到苏枝儿焦急的表情,顿时了然,加快脚步。   苏枝儿面露欣喜,果然,这位菩萨心肠的小和尚看不得像她这样的花样美少女受到大魔王的折磨而香消玉殒,决定为她铤而走险险险……苏枝儿看着面前的小屋子,面色呆滞。   小和尚道:“郡主莫嫌弃简陋,这是太子殿下用的。”   茅厕。   -   来都来了,苏枝儿上了个厕所回去。   别说,这太子殿下用的茅厕确实讲究,香喷喷的一点杂味都没有。   苏枝儿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抬头看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她真的不能再逃一次吗?   “我送郡主回去。”   小和尚守在门口,怕苏枝儿不知道路,非常好心的把她领了回去。   苏枝儿:……我谢谢你一家人。   屋内,男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随着天色渐暗,那盏小油灯似乎也要熄灭了。   冬日的晚风变得更加肆虐,阵阵往苏枝儿脸上刮。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口罩,戴正毡帽,在小和尚殷切的视线下提裙跨进了屋内。   “咔哒”一声,房门上锁。   苏枝儿:……   她怀疑这小和尚是故意的,他分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却居然带她去了茅厕!!!   苏枝儿趴在门上,恨不能用自己的拳头把门锤烂。   心机,心机,太心机了!一个小和尚都这么心机,这世界上就没有真善美的天使了吗?   “滚回去。”   周湛然听着耳朵边上“砰砰砰”的敲门声,一直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阴测测瞪她一眼。   苏枝儿赶紧灰溜溜地滚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小娘子小小一团,蜷缩在被褥里。   小油灯“啪”的一下灭了。   男人眼前有瞬间的黑暗,片刻后,他的黑眸中缓慢显出小床上那一点轻薄的轮廓。   -   苏枝儿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   她几乎是沾枕头就睡。   今天济源大师帮她扎了针,晚上又吃的不错,苏枝儿身体健康,胃里舒坦,虽然害怕大魔王晚上偷袭,但她依旧睡得香甜。   黑暗中,油灯又亮。   一点星火之光,被男人单手托着,举到苏枝儿身边。   小娘子歪头睡着,她一向不喜欢梳发髻,嫌弃麻烦,现在的头发也是最松散的阶段。那头黑发披散开,透出一股桂花头油的味道。   她依旧戴着口罩,更衬得那张脸小了许多。   男人将油灯靠近,抬手,指尖触到她的口罩,却没动。   “哔啵,哔啵……”油灯发出轻微的响声。   男人像是被点了穴位,指尖虚虚捏着口罩一角,停滞许久。   小油灯的油不剩下多少了,光线又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男人终于伸出一根手指,顺着鼻子缝隙钻进去。   指尖勾起一抹弧度,微微挑起布料。   少女无知无觉,她温热的呼吸声,潮潮的顺着苍冷的指尖吸附上来。   黏糊糊的。   极热。   苏枝儿迷迷糊糊间做梦自己正在吃冰棍,她脑子不太清楚,想着大冬天的怎么自己在吃冰棍呢?   没关系,有的吃就行,冬天吃冰棍也挺好的。   人家还有冰激凌火锅呢。   这样想着,苏枝儿嘬了嘬冰棍。   男人被烫到似得缩手,指尖一勾,扯开大半口罩。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小油灯突然熄灭,眼前昏黑一片。   周湛然眨了眨眼,什么都没看到。   只他的指尖热烫潮湿,似乎还带着一点牙齿印。   苏枝儿吃冰棍喜欢啃,越啃越带劲的那种。   不过她觉得很可惜,这冰棍怎么还能自己跑呢?   只啃了一口,还没尝出点味呢。   -   小油灯被再次点上,男人倾身过去,油灯微微倾斜,将少女的脸照得通透。   周湛然没有什么审美观念,不然也不会拿着张大饼脸到处找人。   他看一眼自己被啃了一口的指尖,眉头皱起。   男人换过一根手指,摸了摸苏枝儿的小脸蛋。   小娘子的脸滑不溜秋,跟剥了壳的云英小鸡蛋似得。   一点都不像苏枝儿的脸到处都是小红点。   男人觉得手感不好,正欲起身之时,小油灯上滴出两滴滚烫的热油,正坠在小娘子面颊边。   两根苍白的手指迅速接住那两滴热油。   热油落到肌肤上,炸开两朵小花,随即小油灯也被移开。   被烫起的包从指尖拱起,男人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将小油灯放回去。   他重新赤脚回到榻上。   -   距离昨日大魔王拒绝治疗并且出手替济源大师把第四层下巴挤出来后,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   苏枝儿更加瑟瑟发抖。   她毫不怀疑,如果男人知道了自己就是那只枝儿,一定会把她的小脖子拧成麻花。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苏枝儿决定当透明背景板。   当然,逃还是要逃的。   小黑屋内的小油灯似乎比昨天亮了许多,虽然苏枝儿想去外面晒晒太阳,但是她怕死。   啊,她觉得自己好像发霉了。   苏枝儿裹在小被子里咸鱼瘫。   突然,房门被敲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主子。”   肖秘书!   随之而来的是开锁的声音。   苏枝儿竖起小耳朵。   那边,比她还咸鱼躺的男人终于起身,赤着一双脚走到门口。   肖楚耀正欲说话,看到躺在小床上伸着脖子的苏枝儿,赶紧闭上嘴,然后随在男人身后,消失在茫茫冬日之中。   苏枝儿:???他们要说什么悄悄话?   等一下,这个门……就这样开了?   -   肖楚耀与周湛然立在一处僻静无人地,男人伸手揉了揉额头,面色比起之前好看了很多。   肖楚耀有点惊奇于男人的变化,却不敢多问,只将消息带来。   “礼王亲自上山来了,主子,要见吗?”   “不见。”   肖楚耀:???怎么回事?从前可是主子提着刀上门去见,现在人家来了他反而不见了?   “还有一件事,”为了不触到自家主子的逆鳞,肖楚耀选择小声,小声,再小声,“殿下,圣人说如果您再不选定太子妃,他就要自己替您指派了。”   肖楚耀原本以为男人会翻脸,却不想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眸色晦暗不明。   冬日风起,吹起男人散乱的发。   他轻启薄唇,道:“选。”   选?肖楚耀的震惊完完全全被展现在脸上。   他怀疑自家主子是吃错药或者是彻底疯了,而周湛然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肖楚耀觉得迷惑。   “回东宫。”   干嘛?   “主子是要亲自……选妃吗?”一般来说这样的事不必太子亲自插手,太子也插不上手。   可作为一名不正常的太子殿下,就算是说自己要亲自选妃,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疯子嘛,哪里有什么逻辑理论在,高兴怎么干就怎么干。   男人没回答,他走出三步,突然顿住,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肖楚耀,“屋子里的那个……”   “是。”   长乐郡主吗?   “一起带走。”   嗯?   “带去……”肖楚耀试探道:“东宫吗?”   男人继续往前走,肖楚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男人破风而来的声音,虽浅而淡漠,但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戾色,“带去选妃。” 第36章   苏枝儿又被转移了。   她坐在宽大的马车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跟抢了她眼罩的疯太子按照对角最远的距离坐着,一双眼睛警惕而无辜。   疯太子依旧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从她那里抢劫来的眼罩,就那么横躺在硕大无比堪比小型房间的马车里睡觉。   虽然是在马车里,但外面实在太冷,苏枝儿一直抖,一直抖,抖到牙齿打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堪比小型噪音机。   马车不知道行到哪里,躺在那里的男人突然侧身。   苏枝儿立刻捂住自己“咔咔咔”的小嘴巴。   虽然如此,但她的牙齿依旧不听话。   实在是太冷了。   “主子。”外面传来肖秘书的声音。   男人没有说话,苏枝儿继续捂着嘴巴“咔咔咔”。   肖楚耀听到这声音,犹豫了一下后道:“郡主,可是冷了?”   苏枝儿使劲点头,然后突然想起肖楚耀看不见,她赶紧撩开马车帘子,瞬时一股寒风迎面扑来,扑得苏枝儿都睁不开眼。   “我替郡主去买个手炉来。”   太子殿下虽然脑子不太好,但身体素质极好,大冬天的也不用炭盆、火炉之类的东西,因此不会备着,肖秘书只能自己去买。   幸好马车正行在金陵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能买到手炉。   肖秘书掂量着自己的俸禄,抠唆的选择了一只小巧玲珑又便宜实惠的,让店家装了热热的碳火,递给苏枝儿。   苏枝儿赶忙接过,她抱着暖乎乎的手炉,直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人暖和了就犯困。   苏枝儿歪着脑袋坐在那里,男人依旧戴着眼罩没有挪地。   她似乎能听到他极其不明显的,细微的呼吸声。   就着这呼吸声,苏枝儿的身体随着手炉的温度越来越暖和,她闭上眼,歪着小脑袋睡着了。   马车轻微颠簸,小娘子都没醒。   她睡得很死,这跟她没心没肺的性格有关。坐着睡当然睡不好,苏枝儿睡着睡着就歪了过去,小脑袋往地上一磕,舒服地抱着小手炉缩在了男人脚边。   马车帘子轻动,肖楚耀透过马车帘子缝隙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哟,这位郡主的胆子真是比他见过的老虎还大。   而看着这位郡主殿下,肖楚耀就忍不住想到了另外那一位早已消失了半年之久的苏姑娘。   想到那位苏姑娘,他又忍不住想到了承恩侯府那位二公子。   正巧马车经过一间青楼。   二楼处窗户半开,摇着折扇的男人躺在美人怀里,看着带有标志的马车辘辘而过,不自禁暗暗眯起了眼,想起一件旧事。   半年前,郑濂正夜宿青楼之内,不想一觉睡醒就已经到了一处乌漆嘛黑的血腥之地。   铁门,铁窗。   他的面前出现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肖楚耀。   肖楚耀告诉他,此乃昭狱。   昭狱,活人入,死人出。   竖着进,横着出。   郑濂并不惧死,不过这也要看是怎么死。干干脆脆的死他能憋着一口气死得干脆,可这昭狱里,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生不如死。   郑濂也是细皮嫩肉养起来的公子哥,韧性和狠劲都不如他那位心狠手辣的大哥。   郑濂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有两个锦衣卫搬来一张椅子,纯黑色的交椅,从他看遍世间好物的经验来看,椅子都如此贵重,来人定然十分尊贵。   而这世上能指挥锦衣卫的人就只有两个人。   一是圣人,二是太子。   椅子上的人始终没有来,依旧是肖楚耀与他说话,“郑二公子半生睡在温柔乡里,怕是没来过我们这昭狱。”   说着话,肖楚耀一侧身,向郑濂展示他身后挂了满墙的刑具,并一一介绍。   “这是夹棍、断指之用。还有这些,分别用于断脊、堕指、刺心、琵琶……”肖楚耀先是意思意思指了两三样刑具,最后指向一柄刀,“这是剥皮之用,是我们主子最喜欢的刑法之一。”   肖楚耀说着话,伸手去摸了摸郑濂的肩膀和背脊,他的手阴冷冷地滑过他的身体,语气却是笑着的,“像郑二公子这样纤细的身体是最好剥的,剥的时候由这里下刀。”   被点住脊椎的郑濂下意识挺腰,企图避开肖楚耀的手。   “一刀从背部开始,将皮肤分成两半,再慢慢的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最后二公子的皮就会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是不是很漂亮?”   郑濂面色惨白,目光所及之处是那柄被血迹侵蚀的利刃。   虽然他是承恩侯府的二公子,但若是这疯太子真要杀他,他也逃不开。   疯子做事哪里会管后果。   看到郑濂的脸色,肖楚耀也知道差不多了,他终于说出此行“请”人过来的目的。   “二公子,其实是我家主子知道二公子丹青了得,因此想让二公子作一幅画。”   郑濂:……作画?   郑濂不相信如此大张旗鼓,费尽心机的把他弄进昭狱来就是为了要让他作画。   可摆在他面前的笔墨纸砚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郑濂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他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站在自己眼前,一双极黑的眸子阴沉地盯住他,尤其蛰伏在黑暗中阴冷无情的蛇。   郑濂知道他是谁,这就是那个虎奴。   不,不是虎奴,应该说,是太子殿下。   郑濂的神色一瞬严肃下来,他与其对视,少年眸色冰冷,毫无感情,比起郑濂的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毫无破绽。   “苏枝儿。”少年缓慢吐出这三个字,然后蹲下来,轻点了点白纸。   要他画苏枝儿的容貌?   郑濂低头,注意到少年苍白指尖上沾着的血。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一看就知道是一双练武的手。   郑濂想起最近金陵城内大肆出现的锦衣卫,说要寻找什么忤逆贼党,再联想到失踪的苏枝儿和王氏,一瞬明了。   那个忤逆贼党是苏枝儿。   太子殿下察觉到了她的身份,要杀她。   只是如今看来,苏枝儿并没有被抓住,那么她到底是怎么逃过这天罗地网的?   肖楚耀替郑濂松绑。   郑濂自己把塞在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活动了一下嘴巴。   肖楚耀提醒道:“郑二公子,那位苏姑娘的容貌大家都见过,您如果胡乱画,我这昭狱也不是轻易能出去的。”   “我知道。”郑濂提笔。   他额上冒着冷汗,先是勾勒出女子身形,发饰轮廓,最后下笔欲画脸,面前的少年却突然起身,道:“算了。”   算了?郑濂一愣,肖楚耀也愣住了。   大发雷霆的几乎要将整个金陵城翻倒过来,弄得整个东宫人心惶惶,夜不敢寐,现在却突然说算了。   肖楚耀将思绪抽回,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那个时候会说算了。   若说他不恨,可分明依旧让锦衣卫拿着那古怪的画像找人。   若说他恨,偏偏没有下死力气去找人。   不过他家主子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让人猜测到心思的人,阴晴不定的脾气,古怪诡谲的性格,若是能轻易猜到他家主子在想什么,那就不是他家主子了。   -   苏枝儿一觉睡醒,马车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周围很静,她抱着怀里的手炉,小心翼翼地撩开马车帘子。   “郡主。”一个中年男人凑上来,穿着明显的太监服,正对着她笑。   中年男人道:“此乃东宫选秀之地。”   选秀?选什么秀?   苏枝儿满脸懵逼,中年太监NPC解释道:“郡主难道不知三品以上官员之女皆要入东宫参加选秀之事?”   她哪里知道!她又不是作者!   中年太监对苏枝儿十分客气,原因就是这位郡主不仅是礼王之女,更加因为她是太子亲自从皇庙带回来的。   能在太子手下留住一条命,还坐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回来,可真是不一般的长乐郡主呀。   想到这里,中年太监难免高看这位长乐郡主一眼,若是这位郡主中选,那便是日后的皇后娘娘呀!   中年太监真是十分好奇,这位长乐郡主到底有着如何超出常人的智慧,才能博得太子殿下青眼。   拥有超乎常人智慧的苏枝儿一脸懵逼地抱着廉价小手炉跟着中年太监下了马车,被领进一间小院子,然后被指派了两个宫娥伺候。   “这是召月,那是唤月。”   召唤月亮?美少女变身?   别说,这两个小宫娥长得还挺好看的。   苏枝儿在打量这两个小宫娥,这两个小宫娥也在看苏枝儿。   当然,小宫娥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敢偷偷地看。这位郡主戴着厚实的毡帽,脸上有个奇怪的东西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黑白分明,杏眸水雾,只瞧见一双眼便能猜出这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边,中年太监笑眯眯地说完,揣着手站在那里瞧着苏枝儿看。   苏枝儿:???讲完了您?   按照惯例,不管是什么级别的皇亲国戚,尤其是像苏枝儿这样有钱的郡主,都应该要给一点辛苦费的。   可惜,苏枝儿没有这个习惯,毕竟她只是一介打工人。   苏枝儿跟中年太监互看了一会儿后,她犹豫着把手里的小手炉递给了他。   虽然已经不怎么热了,但看这位太监先生年纪也挺大了,就当尊老爱幼了。   中年太监:……谁踏马要你的手炉!   中年太监变了变脸,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又是一变。   他抱着怀里的小手炉道:“多谢郡主,郡主有事尽管吩咐。”话罢,他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小院,中年太监宝贝似得将小手炉上下端详。   郡主用的当然是好东西,一定能换不少钱。   完全不知道自己送了什么“好东西”的苏枝儿一脸懵逼的跟召唤月亮美少女组合面对面。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苏枝儿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了,她本来还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担忧,可是当她面对柔软的床铺,温暖的炭盆,丰富的食物时,她终于是放下了自己那颗咸鱼心,安安稳稳地挂了起来。   这里的生活虽然比不上礼王府,但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苏枝儿想起自己在小黑屋里面的日子,那是人过的吗?不是!   苏枝儿恨恨咬了一口奶酥,满嘴奶香,万分满足。   “唤月。”苏枝儿叫了一声,正在替她收拾床铺的唤月赶紧走了过来。   苏枝儿问她,“有烤红薯吗?”   唤月:???   “郡主,红薯是什么?”   没有吗?既然是穿越文,为什么连红薯都没有?   苏枝儿放弃了,她还是啃她的小奶酥吧。   苏枝儿啃完了三个金丝小卷,外头突然传来嘤嘤嘤的声音。   耳膜警报!!!   怎么肥事,她产生幻听了吗?难道是皇庙那几天听多了嘤嘤嘤,所以脑子都自己开始嘤嘤嘤了?   “郡主,是赵公公领着其他参加选秀的贵人过来了。”   苏枝儿正对着门坐,院子里一共三间屋子。   一是正屋,也就是她住着的,二是西厢房,三是东厢房,还能再挤两个人。   这两位都是三品官员的女儿。   当然了,身份尊贵的其她小姐们怎么会甘心住在厢房里呢,即使是最好的院子,她们也是不愿意的。   这两位美人显然跟皇庙里那一批差不多。   都是嘤嘤嘤的表示不愿意的。   苏枝儿叹息一声,让唤月给重新做了个眼罩,再用棉花做了两个耳塞。   吃饱了睡个午觉先。   -   东宫用一天的时间就把参与选秀的人给整齐活了。   苏枝儿十分佩服这堪比军人的速度。   “召月,选秀一般考核些什么?”虽然苏枝儿对这方面不关心,但现在的她必须要关心,为了不被选上。   召月想了想道:“琴棋书画,刺绣品德。”   哦,她都不会,真好。   另外,只要她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   她已经决定再也不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苏枝儿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选上了,十分安心。   第二日,那位中年太监,也就是领着苏枝儿进院子的人来了。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尤其是看到苏枝儿时。   那天,这位中年老太监赵公公抱着苏枝儿送的小手炉喜滋滋的让人鉴定,鉴定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发现这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甚至廉价的小手炉。   赵公公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   堂堂郡主送他一个廉价小手炉是什么意思?自然就是看不起他的意思了!身为太监,本来就因为残疾而心理扭曲,非常敏感自卑,赵公公当即摔破小手炉,誓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位长乐郡主。   虽然这位长乐郡主是从太子殿下马车上下来的,又有礼王府作为背景,但再好的运气和门道也比不过小人的手脚。   宁得罪贵人,也别得罪小人。   -   赵公公的回扣永远吃不够,他刚刚出现,那些带着丫鬟的贵人们就往他手里塞银子。   有不想嫁给太子作太子妃的,自然也有想嫁给太子作太子妃的。   想嫁的这些人都报着一个目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为家族争宠。   太子是个杀人疯子的流言虽然在金陵城内盛行,但总有不怕死的孤寡勇士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枝儿真是恨不能把躺在皇庙里的那几具尸体给挖出来当众给这些美人们看看,什么叫“不!要!惹!疯!子!”   -   这次赵公公带来了选秀第一题:作画。   “马上就是太子殿下生辰,诸位贵人可作画一幅作为贺礼送与殿下。”话罢,赵公公转身离开,有眼力见的小宫娥们已经拿着银子遵照主子的吩咐跟了出去。   苏枝儿大致猜测这些小宫娥的主子们会询问的话题只有两个。   一:太子殿下喜欢什么。   二:太子殿下不喜欢什么。   想要当太子妃的,就照着太子殿下喜欢的东西可劲画。   不想要当太子妃的,就照着太子殿下不喜欢的东西可劲画。   苏枝儿坐在那里,努力想了想。   “唤月,”苏枝儿朝人招招手。   唤月过来。   苏枝儿道:“你去打听打听,太子殿下不喜欢什么。”   虽然苏枝儿跟小花相处过半年,但还真的没有拿捏过他的爱好……哦,他喜欢捏任何软绵绵的东西。   比如娃娃,比如馒头,比如她的游泳圈。   唤月站在那里没动,苏枝儿看她,唤月也看她。   唤月不好意思道:“郡主,赏银……”   苏枝儿眨了眨眼,遗憾道:“忘了,我没钱。”   唤月:……   苏枝儿两袖清风的进来,哪里有赏银,没有办法,她只能让唤月和召月去偷听其它小宫娥得到的情报,看看那位太子殿下最讨厌什么。   -   圣人对自己家这个疯儿子愿意选秀颇有些吃惊。   皇帝吃了药,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找来周湛然询问他对此次选秀之事的看法,“我听说你将人都弄到东宫里去了?”   周湛然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只露出冷白的侧脸。   圣人早已习惯,他继续道:“选个太子妃出来,其余的你想留下就留下。”   周湛然终于抬头,他看向圣人,开口道:“不要。”   “你只要一个太子妃?”   男人又不说话了。   圣人摸不准他的意思,便当甩手掌柜,“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圣人低头看到案上一堆奏折,脸上又显怒色,“一群废物。”   红夷常患粮米不足,今年冬日又是一个大难题。   圣人一抬头,看到自家闷不吭声坐在那里的疯儿子时,难得流露出几分正常人的思维,“你已经十八,日后这大周江山都是你的,也该管管朝政之事了。”   “红夷粮米不足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置。”   -   因为没有小钱钱,所以召唤月亮美少女组合偷听的非常困难。   毕竟想当太子妃的会捂死自己得到的消息,防止其他那些想当太子妃的小蹄子偷听。   不想当太子妃的也会捂死,防止自己失了先机没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不想营业的苏枝儿架了一张椅子躺在院子里,她盯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头闭眼假寐。   耳朵旁边两只厢房里面的美人的哭声已经消停,苏枝儿猜测她们是得到了可以被立刻淘汰的内幕,已经在着手准备。   一文钱,难倒一只枝儿。   苏枝儿第一次体会到了没有钱的不快乐。   虽然她以前当丫鬟,但是王氏会给她零用钱。   等到她认了礼王当干爸爸,礼王也会给她零用钱。她确实没有尝到过手里没有小钱钱的滋味,好难受。   -   距离交画时间只剩下半天,苏枝儿反复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小花讨厌的东西。   反倒是因为用脑过度,所以格外馋。   她好想吃烤红薯!大冬天的烤红薯最好吃了!!!   苏枝儿趴在案上,一颗一颗的画红薯。   烤红薯,糯叽叽,香喷喷,甜滋滋,吃了一口再想吃一口。   苏枝儿看着画纸上一颗一颗饱满的简笔画红薯,觉得这可能就是她简笔画的巅峰了。   这些红薯满载了她的希望。   一眼望去,满满都是食欲。   唤月正端了晚膳过来,看到苏枝儿的画作,怔愣了一会儿后问她,“郡主,就这?”   苏枝儿:……这是她的巅峰。   从唤月的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的苏枝儿问她,“你觉得不好吗?”   唤月尴尬一笑,非常有营业精神的道:“非常好,郡主画技无人可敌。”   苏枝儿:……好尬的夸奖。   算了。   “唤月,你会画画吗?”   -   唤月是位看起来就很淑女的古典美人,细长条的模样一看就是那种非常有文化底蕴的。   苏枝儿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唤月竟然点头了。   “奴婢从前学过一点。”   “来。”苏枝儿赶紧招呼。   唤月走到苏枝儿身边,先是看了一眼她的红薯现场,然后才重新铺开纸张作画。   唤月的画技着实不错,她画的是空谷幽兰,那股宁静悠远的意境几乎从纸张中满溢出来。   这是会一点?简直就是大家了吧!原谅她没见过世面。   卧虎藏龙,卧虎藏龙啊!   苏枝儿开始点单,“会画菊花吗?”   唤月画菊花。   “葡萄?”   葡萄藤上是紫红色的颗颗饱满的鲜美大葡萄。   苏枝儿咽了咽口水,画风开始偏了,“桃子、荔枝、春笋、小鸡蘑菇……”   唤月:……   -   苏枝儿点完了单,看着这张张精美画作,点头,再点头。   真是不错,拿哪一张呢?   因为没画过苏枝儿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唤月的绘画技能直接下降了一个度。   虽然如此,但依旧十分好看。   苏枝儿认为,这种画作既不出挑也不落后,一看就是那种中庸之道,一看就是会落选!   “行了,就它吧,明日交给赵公公。”   苏枝儿挑了一幅桃子树。   -   翌日,赵公公过来收画。   唤月将桃子树递给赵公公。   赵公公看一眼,对这份中庸的画作有点不满。   一定要垫底才行!   -   每日里院子内都会有宫娥来收垃圾。   苏枝儿虽然懒,但整洁。   东宫福利不错,每日都会送来必需品,苏枝儿总是不客气的用。不用白不用,就当住免费五星级酒店还搭配两个贴身貌美小保姆了。   她住了几日,这里就囤积了不少垃圾。   苏枝儿把自己要扔的东西整理好递给唤月让她拿去给收垃圾的保洁员小宫娥。   保洁员小宫娥接过唤月手里的垃圾,立刻找了一个角落蹲好,从里面找出一堆废纸,然后着急忙慌地拿到赵公公面前。   赵公公先是夸奖了一下小宫娥,然后捏着指尖打开那堆废纸瞧了瞧,不知看到什么嗤笑一声。   -   各位贵人的画作都送了过来,被置在太子殿下书房的书桌上。   周湛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幅画。   圆圆滚滚的奇怪东西,长着叶子,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像刚刚出生的小西瓜。   听宫娥说,她管这个东西叫红薯。   男人苍白的指尖擦过干涸的墨汁,眉头明显皱起,让那张精致冷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不再像死人一样可怕。   肖楚耀偷偷看自家主子。   听说圣人已让主子参与朝政之事,可主子似乎半点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回来就盯着贵人们的画看,尤其是手上这幅画,都已经盯了整整半个时辰了。   难不成这是什么惊天奇画?   肖楚耀踮脚,悄咪咪地看。   一堆圆滚滚的……小泥球?   肖楚耀:……主子的世界他不懂。   密密挨挨的红薯几乎挤破周湛然的脑袋,书房内空气沉寂,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陡然眉间戾气又生。   肖楚耀下意识后退,几乎退到门边。   他依旧记得半年前主子那场突如其来的疯病是如何可怖,直到现在都在深深影响着他,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可惜,古代没有精神损失费一说。   周湛然捏着纸张的指尖越来越用力,他明明已经放过她,是她偏要出现在他面前。   不止一次。   他在皇庙梅林内放她一次,他在皇庙别院栏杆处放她一次,他的耐心已经告竭,她却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头发。   那一刻,他心中的戾气无法掩盖,他几乎就想要杀了她!   可当她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时,那股由生理性产生的戾气又被深深压制。   她依旧还是那副模样,眸子干净的出奇,望着他时透出难以掩盖的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欺骗她的人。   明明是她骗了他!   他愤怒,怨恨,他想杀了她,可直到现在,她却依旧活得好好的。   周湛然不懂。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次次放过她。   他不会再放过她了。   手中的画被揉成团。   男人阴沉道:“去查。”   “是。”肖楚耀战战兢兢地应声。   “红薯是什么东西。”   肖楚耀:??? 第37章   第二天,赵公公过来宣读画作排名。   苏枝儿不负众望的排在了最后一名,她听到了美人们的嘲笑声。   这是优等生对挂车尾倒数第一名的嘲笑。   苏枝儿也有点困惑,唤月的画技不差呀,为什么会倒数一次呢?没关系,倒数第一的话她是不是就能走了?   赵公公轻蔑地朝那位长乐郡主看一眼,然后继续宣读第二项比赛:跳舞。   这次跳舞需要在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跳,像这样直面大boss的活动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她们这群贵女的命运。   多少爱情都是从见色起意……啊呸,一眼万年开始的。   “此次跳舞的顺序就按照画作排名来。”   苏枝儿记得她是最后一名,那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跳。   “最后一名第一个跳,最后第二名第二个跳,以此类推,第一名压台。”赵公公笑眯眯地看向第一名选手。   苏枝儿明白了,第一名嘛,当然用来压台。   她忍不住跟着看向那位压台选手。   听说是某内阁大臣的女儿。   出生书香门第,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无所不能,长相清雅绝伦,跟她这样写得一手狗爬字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听说老首辅如果退下去,最有机会接任首辅之位的就是苗阁老。”   有贵女小小声的说话。   “如此说来,那苗家小姐是最有可能当选太子妃的了?”   此话一出,美人们皆看向第一名苗家小姐。看完苗家小姐,又朝苏枝儿看一眼。   本来,大家听说长乐郡主从太子殿下的车架上下来,再加上长乐郡主虽为养女,但身份尊贵,因此她们早已将她列为太子妃第一候选人。   可现在,苏枝儿这位种子选手已经完全被这位苗家小姐掩盖住了锋芒。   “听说圣人已让太子殿下插手朝政之事,内阁势大,太子殿下若想坐稳这个位置,势必要娶这位苗家小姐。”   有知情人士如此剧透。   苏枝儿顿时了然,敢情除了苗家小姐,大家都是来陪跑的。   她瞬间安心。   -   虽然美人们知道自己都是来陪跑的,但总有一些美人不信邪,觉得自己能跟作者斗。   她们勤奋的练舞,从早上练到晚上,练得脚都起水泡了,水泡破了,烂了,还在练,仿佛要练到地老天荒,腿折断。   面对这群勤奋的美人,苏枝儿并没有参与进去,她依旧是一条咸鱼。   可召月和唤月不干了。   从她们分配给苏枝儿那天开始,苏枝儿就是她们的主子,主子飞,她们飞,主子摔,她们摔。   因为苗小姐的迅速崛起,所以苏枝儿这里迅速下跌,仿佛山河一片红的股市。宫里的人嘛,最会看碟下菜,苗小姐的股市一飞冲天,满目营业绿,而满江红的苏枝儿早已沦为弃股。   她的菜已经从精致三荤三素外加一碗营养汤变成了一荤一素外加一碗白水煮不知道什么料的汤。   苏枝儿:……东宫的阿姨也手抖吗?   虽然菜色没有以前丰富了,但苏枝儿只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回到礼王府,继续去过她的咸鱼郡主生活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坎过不去,尤其是一荤一素外加一碗白水煮的坎。   “郡主,您准备跳什么舞?奴婢听说苗小姐那边要跳飞天舞。”   飞天舞?   苏枝儿想起苗小姐那副纤柔的身段,想着她确实挺适合飞天的。   “郡主,苗小姐每日晨间会练舞,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唤月提议。   偷师?   不过美女跳舞不看白不看。   苏枝儿原本以为这是一种不齿的行为,没想到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人在围观了。   看来这位苗小姐并不怕别人看,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   不得不说,苗小姐果然是美女中的战斗机,虽然苏枝儿欣赏不动舞蹈,但这一举一动,一瞥一笑,时而旋转,时而劈腿,时而飞天劈叉的,就算她是个女人都要惊叹心动的。   怪不得皇帝喜欢看美人跳舞。   这么好看有什么理由不看!   怪不得这个世界上这么多昏君。   这么多的美人每天宠幸一个根本就不够好吗?苏枝儿完全充分理解了那些昏君的思维,并格外佩服那些所谓的明君。   天下美人随意挑,天下财务随意取,天下之人的生死大权皆握于手。   有什么理由不迷失自我呢?   苏咸鱼感叹一声,回到自己的屋子,唤月看到苏枝儿一脸沮丧之色,觉得她是被苗小姐的飞天舞姿打击到了。   “郡主,苗小姐的舞虽好看,但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苏枝儿点头,“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要是要努力一下的,万一被选上了呢?一定不能被选上啊,所以她是跳广场舞呢,还是来一段大学必修的太极拳?   -   唤月和召月以为她们成功的激起了长乐郡主的好胜心,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家郡主就难得爬了起来,开始练舞了。   唤月和召月都以为自己眼瞎产生幻觉了。   这还是她们懒到骨头里的郡主吗?   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苏枝儿为了不被选上有多努力。   最近吃了睡,睡了吃,苏枝儿已经觉得自己胖了。那只男人最喜欢捏软绵绵的东西了,她不能胖的。   苏枝儿开始早上练太极拳,晚上连广场舞。   召月和唤月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家郡主的狂魔乱舞,陷入了沉默。   算了,放弃吧。   -   太子殿下的生辰宴马上就要到了。   内务府造办处已经将诸位贵人们想要的舞衣做了出来,大家都是漂漂亮亮的小仙女,只有苏枝儿觉得冷,要了一套……棉服。   这就好像天鹅里混进了一只企鹅。   苏枝儿本来是奔着实用去的,反正她也就是打酱油的,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突兀。   仙女沉默:……   不知道能不能弃权?自动放弃什么的不是更人性化吗?   可苏枝儿知道不行,因为已经有前车之鉴了。某位不愿成为太子金丝雀的美人摔断了腿,表示自己无法跳舞,硬核东宫替这位美人带来了轮椅,让她带伤上阵,再战三百年。   苏枝儿:……原来古代真的有轮椅耶。   轮椅美人绝望,苏枝儿更加卖力的练习自己的广场舞。   与此同时,因为苏枝儿的股市实在是太红了,所以她住的最好的那座院子被重新分配给了苗小姐。   而她自己则搬进了苗小姐的院子。   苗小姐站在原本属于苏枝儿的屋子里,用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她,并道谢道:“多谢长乐郡主割爱。”   苏枝儿表示无所谓,并迅速奔逃。   当夜,苗小姐就听到两边东西厢房内传来的嘤嘤嘤。   第二天,总是早起勤奋的苗小姐挂着两个黑眼圈,努力的起床却并没有起来。   那边,苗小姐住的院子里虽然也有两位美人,但都是心怀大志的美人,企图攀高枝的那种。   她们早上练,晚上也练,非常安静且暗中较劲,而且为了保持身材,都不怎么吃饭。   这就便宜苏枝儿了。   她把两位美人不吃的菜都拿到了自己的屋子。   现在的苏枝儿不仅不用每天晚上听嘤嘤嘤,还能饱着肚子看美人跳舞,实在是觉得生活美滋滋。   -   虽然苏枝儿的股市已经回天无力,但依旧有人将她视为竞争对手。   比如苗小姐。   因为在这座选秀场里,只有苏枝儿的身份和地位才能与她一搏。   对此,苏枝儿并没有任何想法,她依旧每天磨磨蹭蹭地练她的广场舞。   苗小姐因为矜持,所以并没有直接来观看苏枝儿的广场舞。   可是她身边的带进来的贴身丫鬟却非常殷勤,在苗小姐的暗示下偷偷来看过。   苏枝儿并没有藏着掖着,丫鬟看的很仔细,并努力的学习了之后回去跳给苗小姐看。   苗小姐沉默地看着丫鬟跳完。   就这?就这?就这!   苗小姐认为丫鬟不认真,堂堂郡主,难道跳的就是这种玩意?比街边卖艺的乞丐跳得都差!连三岁小孩都比她跳的好!   丫鬟十分委屈,“小姐,不如您自己去看看?”   苗小姐心中好奇,又非常想赢苏枝儿,就真的自己去看了。   当然,她并不是直接去看的,而是假装路过。   比如给诸位贵家小姐们送一点自己做的荷包之类的东西,来拉近距离。   苏枝儿收到荷包的时候她没有在练舞。   因为她练舞的时间不固定。   因此,苗小姐没看到。   苗小姐当然不会认输,她派丫鬟去盯着,只要苏枝儿跳舞就来禀告她。   丫鬟十分敬业,顶着寒风努力地看,终于看到苏枝儿跳舞,然后过去禀告苗小姐。   当苗小姐带着荷包急匆匆赶来的时候,苏枝儿已经跳完了。   天太冷了,不想营业。   苗小姐:……   苗小姐家虽然有点钱,但也不是十分有钱,这次进东宫她带的东西也不多。   荷包里面装着一点小饰品,比如耳环之类的小东西,送给诸位贵人。   因为苏枝儿,所以她一天送了两趟。   第三趟的时候贴身丫鬟非常苦恼,“小姐,不够了。”   苗小姐终于发现,她破产了。   那边,苏枝儿喜滋滋地拿着苗小姐送来的珍珠耳坠和簪子上下比划。   真好看。   “郡主,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唤月提醒着自家美滋滋的郡主。   苏枝儿问,“不值钱是值多少钱?”   唤月道:“这对珍珠耳坠子也就十两银子吧。”   苏枝儿表示你们小宫娥的工资还真高,连十两银子都看不上。   要知道她当丫鬟的时候一个月也就几两银子。   虽然她现在是礼王养女,但谁知道这位礼王会养她多久,女人还是要靠自己的,苏枝儿宝贝的把荷包并珍珠耳坠子和簪子收起来,并盼着苗小姐继续散财,可惜苗小姐已经默默破产。   苏枝儿发横财的愿望破灭了。   -   苗小姐当然不会轻易认输,除了对苏枝儿舞蹈项目的焦虑,她又产生了另外一份焦虑。   当有一天她对镜自照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居然没有看到过苏枝儿的容貌。   是了,因为这位长乐郡主怕冷,所以除了在屋子里,她出门都戴口罩。   因此除了唤月和召月,没有人看到过她的脸。   苗小姐在京师是有头有脸的美人,而京师美人榜上并没有长乐郡主的名号。   虽然如此,但苗小姐依旧担心。   她让贴身丫鬟去打听。   唤月和召月嘴巴很严,什么都没说。   贴身丫鬟没办法,只能辗转托人去外面问。   外面的消息就好流通多了,苗阁老那里也是非常关注自家女儿的选秀问题,当即就让人去查。   一下就查到礼王府那边。   礼王府是位逍遥王,府里的消息十分松散,苗阁老立刻就查到这位长乐郡主的模样。   满脸红疹子,听说长得非常不好看。   苗小姐安心了。   原来是个丑八怪,怪不得一直挡着脸。   只是苗家人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已经滞后半年了。   礼王府虽松散,但拥有全天下最强大情报网的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松散。   -   长乐郡主是个丑八怪的消息不胫而走。   面对这种不实消息,唤月和召月非常气愤,跟其他小宫娥们理论许久,回去还在抱怨。   苏枝儿则表示无所谓。   就这样过了几日,尊贵的太子殿下的生辰宴终于要到了。   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自然不能马虎。   虽然这位太子殿下不喜欢大办,但内务府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办了。   因为有选秀环节这项私密活动,所以外面是被邀请来的皇亲国戚吃酒玩乐,里面才是太子殿下的私人空间,用来选老婆的。   贵女们跳舞的时候,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除了太子殿下,就算身份多尊贵的皇族都不行。   特意隔出的一片选秀场地内,大家都非常紧张,苗小姐看着坐在角落里啃着小饼干的苏枝儿,袅袅娜娜地走过来。   “长乐郡主。”   苏枝儿眨了眨眼。   苗小姐笑道:“听说郡主殿下曾与太子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苗小姐声音不大,可足够让小厅里面等着献舞的其她美人们听到。   大周民风并不开放,未婚女子与男子共同坐了一辆马车回来,难免遭人诟病。   苏枝儿放下小饼干,非常认真的回了苗小姐一句,“阿巴阿巴。”   苗小姐:……   虽然苏枝儿知道自己的瞎子和哑巴身份已经暴露,她也不必再执着于这份坚持,但她实在是不想应付这位苗小姐。   第一名是你的,疯太子也是你的。   都是你的。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苗小姐涵养极好,皮笑肉不笑。   苏枝儿肉笑皮不笑,伸手把口罩戴上,直接罩住一张脸,连眼睛都不留。   拒绝交流JPG。   好无礼,好嚣张,好傲慢!   美人们吃惊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这位长乐郡主难道不知道,苗阁老马上就会接任首辅一职,这个职位拥有实实在在的权利,可比礼王那种空有一个头衔,却什么实权都没有的空架子王爷体面多了。   苗小姐再掩饰不住脸上怒色,她冷笑一声。   一个礼王养女,居然敢如此嚣张。   等她当上太子妃,等太子继承皇位,像这样徒有虚名的郡主只配被她踩在脚下。   “郡主这样的长相,确实是该遮起来,免得吓到太子殿下。”苗小姐此话一出,美人们纷纷捂嘴偷笑。   大家都在等着苏枝儿的反应,不想这位长乐郡主竟毫无反应。   苗小姐以为她羞愧至极,立刻摆出胜利者的态度。   唤月着急又气愤,恨不能拉下自家郡主的口罩让这群庸脂俗粉看看,她家郡主是怎样一张……狐媚子脸?   还是算了吧。   而此刻,因为长了一张不流行脸的苏枝儿已经在温暖的小厅里戴着口罩陷入了深眠。   并自动屏蔽所有信息。   -   宴开,外面开始热闹起来。   心怀大志的美人们纷纷拉筋练舞,心怀咸鱼的苏枝儿罩着口罩,睡得小嘴微张,横七竖八。   要不是唤月和召月扶着,怕是都要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太子殿下已到,请诸位贵人做好准备。”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要到了,苏枝儿也被恨铁不成钢的唤月推醒。   苏枝儿眨巴了一下眼,下班了吗?   “第一位,长乐郡主,表演……广场舞?”   哦,是营业了。   苏枝儿把口罩往下拉一点,露出双眸,防止自己走路跌倒。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慢吞吞地走出去。   隔着一层厚实的帘子,她能看到坐在殿内的男人。   殿里很空,只有他一个人。   他撑着下颌坐在椅上,依旧是白衣。   长发未梳,披头散发的模样不修边幅极了,可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所以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像乞丐。   苏枝儿视线往下,他穿了鞋。   殿内被打扫的很干净,就算是躺在地上滚也不会沾染上一丝灰尘。   苏枝儿盯着那光洁如镜的地面怔怔出神,这一刻的她突然有点胆怯。   或许这一跳之后,她跟他的缘分便会彻底结束。   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与他,就像是天上的月和日,永远不会有相见的时候。   日月永远无法拥抱,就像她跟他。   “长乐郡主,快啊。”赵公公催促。   苏枝儿没动。   赵公公不耐烦了,他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   一个空有头衔,完全不会被太子殿下选上的郡主,他赵公公怕什么?   苏枝儿踉跄着出去,手舞足蹈。   地面实在太滑,苏枝儿没有及时刹住车,直接一个滑跪到了地上。   幸好她穿得厚,没有受伤,只是非常的懵。   小娘子眨巴了一下眼,突然发现自己的口罩掉了。   她立刻伸手捂住的脸,然后忐忑地抬头看向坐在上首处的男人。   男人半阖着眼,双眸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看她,似乎又不是在看她。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枝儿的心微微凉了下去。   是啊,他本来就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苏枝儿放下自己的手,顺手捞了一把口罩。   还是戴上吧。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正准备开始自己的表演,突然,男人站起来,朝赵公公道:“就她了。”   赵公公:?   苏枝儿:??   隔壁的美人们:???   苗小姐:????   苗小姐不服啊,她当即冲出来,“殿下!”   美人娇娇柔柔地唤一声,几乎酥进了骨头里。   苏枝儿抖了抖骨头,生怕被酥掉了。   苗小姐穿了件飞天舞服,上衣小,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腰身,细得两只手就能掐住。   苏枝儿却下意识摇头。   错了,他喜欢有游泳圈的。   “殿下,大家都还没有表演,您是不是草率了一些?”苗小姐柔性劝导。   赵公公却猛然觉得大事不妙,他正要去阻止苗小姐,却已经来不及了。   苗小姐是一位非常大方的顾客,给了赵公公许多好处。赵公公虽然不舍得,但他的小命更重要。   苗小姐此话一出,隔壁小厅里面那些心怀大志的美人们纷纷飘出来,一下子就把苏枝儿的视线遮挡住了。   苏枝儿慢慢吞吞地爬起来,小心翼翼躬着腰,企图蒙混过关,不想上面的男人不耐道:“都扔出去。”   扔出去?   是真的扔出去?   没错,是的。   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堆锦衣卫,抓着美人们的胳膊一个个的往外面扔。   苏枝儿惊呆了。   她往某位身强力壮的锦衣卫身边凑了凑,轮到扔她了。   不想这位锦衣卫直接略过她,抓住了另外一位弱不禁风的美人。   苏枝儿:……被忽略了,没关系,再找下一个!   “殿下,我是苗阁老的女儿!”苗小姐非常不服,利用自己身轻如燕的体质穿梭于锦衣卫和美人之间,居然被她成功躲开锦衣卫,挤到了周湛然眼前。   苗小姐认为太子殿下一定是记错了。   “殿下,作画第一名是最后一个表演,倒数第一才是第一个表演。”   没错的,太子殿下一定是记错了。   “刚才那位是礼王府的长乐郡主。”苗小姐再次提醒。   男人已经不耐烦,可苗小姐并不知道。   她一脸娇羞地看着男人。   这是苗小姐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   外面传闻再厉害,苗小姐也不相信眼前生得神袛一般的男子会是那样凶残的疯子。就算真的是个疯子,她也相信依靠自己的姿色和柔情,他会像其他男人一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惜,还不等苗小姐展示自己的魅力,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伸出来,一把将她拽住朝下拖去。   苗小姐:!!!   “我是苗阁老的女儿!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原本温柔娴静的苗小姐表情陡然狰狞起来,她为了飞天舞而留的三寸指甲胡乱飞舞,不仅划伤了她身后的锦衣卫,还差点误伤站在一旁的苏枝儿。   哦,不对,这位苗小姐就是冲着苏枝儿来的。   “凭什么,你凭什么当太子妃!”   苏枝儿也不想啊。   “那我让给你?”   诚心诚意的一句话,却让苗小姐的表情更加狰狞,这个长乐郡主居然还在挑衅她!   “啊啊啊!”苗小姐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从锦衣卫手里挣脱,朝她猛扑过来。   苏枝儿抬手遮挡,被她尖锐的指甲扯掉了口罩。   混乱中,这位长乐郡主终于露出了容貌。   光洁白皙的一张小脸,跟现在的流行趋势不一样,她生得美艳至极,一颦一笑皆惑人心,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罪证。   再加上经过礼王府半年多的精心调养,那股子慵懒的贵族气质拔然而出。   大周喜清汤寡水的寡淡优雅美人,苏枝儿就是那最明艳的一株牡丹花。   苏.人间富贵花.枝儿:……   苏枝儿伸手去捡口罩,不想口罩被人踩住,她一抬头,正对上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眼。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指腹略过她柔软红润的唇。   那唇微湿润,像沾着晨露的樱桃,在男人指尖的施力下,露出贝壳般的牙齿。   苏枝儿:……忘记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哑巴瞎了。   可是她刚才说的很小声,他应该没有听到吧?   因为紧张,所以小娘子的眼眸之中泛出水雾。   男人的手从她的唇角往下落,抚上她的脖颈,苍冷的指尖抵住喉咙。   那里是她的嗓子。   苏枝儿还想装傻,男人却陡然一使劲,将她压在了身后的白玉柱上。   那白玉柱雕龙画凤,伫立在殿侧。   苏枝儿被撞得一晃,她奋力挣扎一下,却只是像小猫儿似得,无法撼动男人半分。   男人贴着她的脸,湿冷的黑发往她脸上贴。   半年不见,他真的变了许多。   苏枝儿怔怔看他。   瘦的连奶膘都没了。   男人比她高了许多,力气也大的出奇。   呼吸之际,苏枝儿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从前是她认不出的佛香,现在她能认出佛香了,他却已从佛堕魔。   恍惚间,苏枝儿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想到小花又乖又奶地戳着绿豆糕上笑脸的模样。   真的不一样了。   “你,你怎么长成这样?”苗小姐还没被拖走,她看着苏枝儿的脸发愣。   苏枝儿叹息一声,破罐子破摔,“阿巴阿巴?”   苗小姐:……   苗小姐被拖走了,她咬牙大喊,“我还会回来的!”   苏枝儿:……   苏枝儿看着苗小姐的飞天舞服,神游天外的想,露肚脐眼容易窜稀。   下颌处男人没有收敛的手劲让苏枝儿忍不住蹙眉回神。   小娘子水雾潋滟,表情无辜。   男人眸色猩红,仿佛打开了闸门的野兽,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的兽性。   两人之间那层膜终于被撕开。   苏枝儿听到了大魔王的低语,“杀了你。”   又低又沉的声音,因为贴着耳膜,所以竟透出几分熟悉的少年音色来。   熟悉又陌生。   -   他说,要杀了她。   其实苏枝儿早就隐约猜测到,小花发现她了。   或许是第一次梅林见面,也或许是第二次别院栏杆,苏枝儿不太清楚。   可非常奇怪,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甚至……一次又一次的在男人的底线上来回滚动。   她是故意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下意识的挑衅,她仿佛想得到什么,想确认什么,那些古怪的举动从心而来,脑子说不可以,身体却格外诚实。   她看着他为她,一次一次的让步,看着他为她,一次一次的破例。   他是个疯子,是个反派,他杀人如麻,他没有心。   另外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开始用力。   苏枝儿睁着眼,表情依旧无辜。   “我瘦了。”她艰难发声,颤抖的手扯住他的衣角,双眸泪目盈盈,蕴着豆大的泪珠,“养肥点再杀行不行?” 第38章   明知山有虎,我在山上蹦迪。   男人猛地一下松开她,苏枝儿捂着自己的小细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差点就死了,比吃ICU菇菇还可怕。   他真的生气了,真的要杀她。   哦,杀她之前似乎还想要折磨一下,不然怎么会让她做什么太子妃呢?毕竟按照剧情,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孤寡到死的。   苏枝儿坐在梳妆台前,垂眸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看。   红痕其实不深,只是苏枝儿皮肤细,如此一看便让人觉得可怖。   “郡主洪福齐天,与太子殿下真是天生一对。”召月是个嘴甜的,立刻围着苏枝儿上下拍马屁,根本就没有看到苏枝儿脖子上的痕迹,她被自家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毕竟有句话叫鸡犬升天,主子富贵了,她们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苏枝儿叹息,你们都不明白她的苦。   可怜她老母,大概要无人赡养了。   她还是给她老母攒点养老钱吧。   正在礼王府内跟管家跳广场舞的王氏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嗯?好像有人在想她?   -   作为拖油瓶最后一名成功逆袭的苏枝儿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开心和快乐。   毫无意志力jpg。   一开始,苏枝儿也十分担心,可后来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古话说,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既然打不过,那就躺下吧。   长乐郡主马上就要成为太子殿下未婚妻的消息像长了小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座金陵城。   礼王终于坐不住了。   其实他上次早已去过皇庙,然后又去过东宫,甚至找到圣人面前,这些人却一个都不肯见他。   吃了十几次闭门羹的礼王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自己就算是硬闯皇宫也要闯进去了。   幸好,这次不用他硬闯,圣人身边的老太监就把他请了进去。   御书房内,圣人和太子分别坐在首位和下首处,礼王入内,拱手请安,“皇兄。”   圣人微微颔首,“坐。”   礼王却不肯坐,只是道:“皇兄,长乐年幼,规矩不足,恐怕不能胜任太子妃之位。”   礼王这话说得太过直接,也太不给圣人面子了。   圣人面色一沉,“怎么,你是觉得太子配不上你的养女?”   礼王垂眸,“不是这样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弟管教无方,刚刚得知长乐跟首辅之子云清朗已私定终身。”   坐在圣人下首处的周湛然微眯起眼,终于正眼看向礼王。   -   云清朗正在家中读书,听说那位长乐郡主被选上当了太子妃,云清朗一方面担忧那位太子殿下脾气太过阴晴不定,与只知道吃喝玩乐,明明已经十五岁了却依旧还是跟三岁半小孩似的长乐郡主之间会发生摩擦。   可转念一想,云清朗又觉得自己实在管得太宽。   他只是当了她几个月的先生,又不是当了他的父兄。   云清朗轻轻摇头,正欲再继续看书的时候,那边管家急匆匆地奔进来,“郎君,宫里头来人了,说请郎君入宫一趟。”   云清朗皱眉,“有说是什么事吗?”   管事摇头,“不知道。”   圣人急召,云清朗就算是手头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来,更何况他没有。   云清朗换上官袍,进了宫。   宫门口,早已有太监候在那里,云清朗询问,“公公可知道圣人找我是什么事?”   那公公摇头,“奴才也不知道,不过礼王殿下也在圣人的御书房内。”   礼王?云清朗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长乐郡主跟太子殿下的婚事,他多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呢?”   公公道:“也在。”   也在?   那大概就是这件婚事了,只是这婚事与他有什么干系?   云清朗不明所以,跟着公公进入御书房。   他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一抬头,却发现圣人与太子殿下皆阴沉着一张脸,好像他分别抢了他们的老婆而儿媳妇。   “九章。”九章是云清朗的字。   礼王殿下面带笑意地看向他,“今日圣人和太子殿下都在,你与长乐的事我就直说了。”   云清朗:???   他跟长乐郡主什么事?   “确有此事?”圣人沉吟着看向云清朗,“你与长乐郡主已私定终身?”   云清朗:!!!   云清朗面露惊愕,他立时下跪,正欲反驳,不防礼王却伸手将他一拦,“九章不必惊惶,我已将全部之事告知圣人与太子殿下。”   云清朗虽古板,但并不愚笨,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长乐郡主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礼王便将他推出来作挡箭牌。   礼王乃云清朗之恩师,恩师之恩大于天,堪比父,云清朗用力咽下这个苦果,闷着头跪在那里没说话。   圣人转头看向自家儿子,问,“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男人单手托腮坐在那里,腕上的佛珠松松垮垮串到小臂上,他眼睫细长,几乎遮住双眸神色。   冷白的肌肤在冬日暖阳之下更显出几分阴冷。   “杀了。”   站在那里的礼王和跪在那里的云清朗皆是面色一变。   圣人却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露出激赏之色。   御书房内原本凝滞的空气陡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周湛然一身白衣站起,走到云清朗面前。   云清朗虽跪着,但其实身量与他一般高,不过身材明显宽厚不少。   周湛然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因为不好好吃饭,所以身材瘦削的吓人,可若论起动手之类的事情来,像云清朗这样的书生自然是打不过他这种每日里都会跟锦衣卫拼命搏斗的疯子的。   疯太子从来不会看什么僧面佛面,他只管自己快活。   看不顺眼就杀了。   把这个云清朗杀了就行了。   太子殿下气势凛然,杀意十足,跪在那里的云清朗不敢抬头。   “殿下,九章乃首辅之子,内阁重臣,兢兢业业辅佐朝政,何错之有?”礼王挡住周湛然,略显急躁,生恐这疯太子真的下手,“再者说,九章与长乐两情相悦,是殿下横刀夺爱,棒打鸳鸯。”   说到这里时,礼王冷硬的目光却看向了坐在首位处的圣人。   圣人冷笑一声,渐露出不耐烦之色。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圣人展现了自己的强盗理论,“谁抢到就是谁的。”   -   御书房内的消息并没有外传,苏枝儿虽然中选了,但她依旧住在她之前选秀时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其余没有被选上的美人们也没有离开。   美人们还怀揣着几分希望,希望那次舞蹈大赛只是一场闹剧,长乐郡主中选也只是一场幻象。   圣人还没下旨赐婚,即使长乐郡主被太子殿下看中了,那也是能改的。   美人们殷切期盼着。   苏枝儿也殷切期盼着。   冬日暗的早,苏枝儿最近睡得也比较早。   她一向睡得比较死,可今日难得出了点差错。   正睡着,苏枝儿迷迷糊糊间却觉得有人盯住了她。   她猛地一下醒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差点把她吓出被窝。   一个黑色的身影就站在她床边,静悄悄地看着她。   苏枝儿捂着自己差点跳出来的小心脏,用力喘气。   大魔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苏枝儿捏着被褥,遮住自己半张脸。   虽然她也想把自己整张脸遮住,但这样就看不到小花绝美的容颜了。   好吧,她是颜狗。   死到临头还想看小花的神颜。   苏枝儿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灯光,这样会让她睡不安稳。   因此现在屋子里没有点灯,苏枝儿看不清他的面色,只能勉强看到一点男人的轮廓线条。   真的没有外国血统吗?为什么五官好立体哦。   男人静静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从面无表情到蹙眉愤怒,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突然伸手捏住被褥一角,马上就要掀开。   苏枝儿下意识攥紧被褥,用脚夹住。   男人眯眼,手上一使劲,苏枝儿就翻了个个。   被褥被她压在了下面,她趴在上面满脸懵逼,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咸鱼翻身的。   男人从外面进来,身上衣袍被染上深夜的露水。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掐上苏枝儿的……腰?   好冷。   苏枝儿哆嗦了一下,男人却以为她要躲,指尖略过薄薄的一片衣角,肌肤相触。   更冷了。   小娘子腰肢纤细,因为屋子里暖和,所以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睡衣,长衣长裤,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只是里面没有穿。   幸好,她是趴着的。   只是小花在干什么?   男人捏了一下,然后又捏了一下,指尖的肉根本就捏不住,总是溜走。   他注视着苏枝儿的腰,表情深谙。   小娘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把那片被撩开的衣角盖上。   没想到她刚刚盖好,男人又是猛地一掀。   被褥没动,依旧在下面,苏枝儿却被翻了个身。   苏枝儿:!!!   苏枝儿吓到呼吸一窒,面色潮红的想遮挡什么,她双手交叉于胸前,可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的动作是多余的,因为男人的视线根本就不在她那里。   等一下,她真的没有半点吸引力吗?   男人冰冷的手,蛇类一般游走,贴着她平坦的腹部,然后眉头越皱越深。   作为一只时刻关心自己身材的美少女,苏枝儿下意识吸气,企图展现出自己没有半点赘肉的腹部。   只是男人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平坦的腹部好。   周湛然霍然收手。   “没胖。”   苏枝儿:……   你三更半夜来我这量我胖了还是瘦了?我胖了还是瘦了关你什么事……等一下!   苏枝儿猛地想到前几天在献舞大殿里发生的事。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胡乱求饶,说自己太瘦,等她胖一点的时候再杀。   苏枝儿本来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嘴巴比脑子快。   可没想到男人似乎真的信了,并且突然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检查她胖没胖。   苏枝儿:……她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继续睡觉。   人家养猪都知道不应该打扰猪休息,不然会吃不胖的。   啊呸,不对,她不能胖的,胖了会死的,呜呜呜……苏枝儿想起她曾经在视频里看到过,那些粉嫩嫩的大胖猪被倒挂着绑在棍子上,然后扛上灶台。   苏枝儿浑身一抖,更加努力的吸气,甚至连面颊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吸了进去。   她很瘦,非常瘦,还不到宰的时候。   男人并没有停留多久,他仿佛是猪场管理员,看猪还太瘦,就放下了杀心,先走了。   房门被风吹得“吱嘎”作响。   苏枝儿躲在被窝里不想动,她看着大魔王的背影,小小声的开口,“带一下门?”   周湛然:……   -   房门大剌剌开着,大魔王并没有帮她把门带上。   小气鬼。   也不怕猪……呸,她跑了吗?连栅栏都不替她拴好。   苏枝儿只能深吸一口气,忍着冬日寒风赤脚跑过去把门关好,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被褥里用力抖。   抖了一阵,温度回来一点,苏枝儿闭上眼,开始继续睡觉。   只是这次的睡眠质量明显不太好。   苏枝儿梦到自己跟猪掉了个个,她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棍子上,底下就是烧开的大铁锅。   大铁锅里沸水腾腾,蒸腾的热气几乎要把她熏成熟猪。   苏枝儿用力睁开眼,周围全部都是人,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拿着正在直播的手机说,“我们要看大铁锅炖苏枝儿”。   苏枝儿吓得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正在发出极其凄厉的猪叫声。   好难听。   因为这个梦,所以苏枝儿第二天早上起来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连看到小米粥都没有胃口了。   她的脑袋里全部都是猪叫声,简直完全停不下来。   -   与此同时,承恩侯府内。   “长乐郡主虽是礼王养女,但听说十分宠爱。老首辅马上就要退下来了,我听说圣人属意的人选并非苗内阁,而是首辅之子云清朗。”郑峰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一边说话,一边叩着书桌。   “如此年轻就当首辅?”郑濂坐在郑濂对面,轻摇折扇。   “太子是个疯的,那位圣人也是个疯的,离经叛道的古怪之事做的还少吗?”   郑濂点头,觉得他大哥说得很对。   那对父子的思维根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脑袋去判断。   “如果太子娶了长乐郡主,也就相当于跟礼王府联了姻亲,礼王虽一向不涉及朝政之事,云家也始终保持中立关系,但云清朗是礼王的学生,这桩婚事一旦成了,到时候难免有所偏袒。”   而且云清朗是个能人,若是让他成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个江山说不准还真要被这个疯子坐稳了。   他已经丢了一个暮王,再不能丢一个云清朗。   “这桩婚事不能成。”郑峰下了结论。   郑濂皱眉,“虽然圣人还没下旨赐婚,但大概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吧?”   郑峰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听说长乐郡主进东宫时身边一个贴身丫鬟也没有带,现在用着的还是东宫里分配过来的小宫娥?”   “是。”郑濂道:“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大哥想从这里入手?”   郑峰眸色微沉,“去查查那两个小宫娥。”   “咳,这我倒是知道。”郑濂轻咳一声。   上次太子生辰宴,郑濂和郑峰是一起去的。   从他们自东宫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位长乐郡主并不会中选,因此他们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不想这竟成为了一匹杀出重围的黑马。   “你怎么知道的?”郑峰问完,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   还能怎么知道的?他这位二弟最喜美色,定然是那两个小宫娥生得漂亮了。   “大哥你可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也是很挑的,其实是因为伺候长乐郡主的其中一位宫娥乃曾经的金陵第一美人,吴悦娥。”   “吴家?”   “没错,就是半年前那个夏天,被太子殿下挂了人皮后又被圣人抄了家的吴家。”   郑濂想起那位吴悦娥,“虽然姿色不错,但也并非能称得上第一美人,大概是胜在才情吧。”   可惜,这位二公子只喜欢美色,并不看重内在。   在他看到吴悦娥的姿色后就果断放弃了。   如果真要说他曾经看中过的美色和有趣的灵魂并存的一个人的话,也只有那个小丫鬟了。   可惜,现在大概是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风流一世的郑濂竟生出几分惋惜和惆怅来。   郑峰却沉思起来,原本严肃俊朗的面容之上居然隐隐显出几分笑意,“一个被抄家灭族的人心中会不怀着仇恨吗?一个整日里对着仇人的人会坐以待毙吗?”   “大哥的意思是?”   “将吴悦娥变成我们的一把刀。”   -   因为昨天晚上被掂量了一下肉量,所以今天一整天,苏枝儿都蔫了吧唧的。   召月外向,跟着苏枝儿鸡犬升天之后就忙着去替她在外头收集消息。   “听说昨日礼王殿下跟圣人还有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内密探了一个时辰,说不准就是在谈郡主跟太子殿下的婚事。”召月一进门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枝儿。   是嘛。   苏枝儿没有半分活力。   正巧此时,外头传来赵公公的声音,“郡主殿下。”   唤月推门出去,正看到赵公公摆着一张笑脸,卑躬屈膝的模样,“礼王殿下怕郡主用不惯宫里头的人,特意让奴才将郡主惯用的丫鬟带了进来。”   苏枝儿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珍珠。   “郡主!”珍珠红着眼冲过来,对着苏枝儿抹眼泪。   苏枝儿赶忙安慰,“我又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郡主说什么胡话呢。”珍珠伸手去捂苏枝儿的嘴。   苏枝儿笑着拉住她的手,问,“有给我带小饼干吗?”   珍珠:……   还真带了。   -   苏枝儿跟珍珠坐在一起啃小饼干,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珍珠不仅给苏枝儿带了小饼干,还给她带了很多钱。   “王爷说东宫里也是处处要花钱的,那些奴才惯会看碟下菜,不能让郡主受了委屈。”   苏枝儿顿时觉得她爸爸真好。   “还有一件事……”珍珠四处相看,压低声音,“礼王殿下为了不让郡主当这个太子妃,特意在圣人和太子殿下面前编造了一点小事。”   小事?   “什么小事?”   “就,说了一点郡主跟云家大郎一些私定终身的事情。”   苏枝儿手里的小饼干掉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私定终身?她什么时候跟云清朗私定终身了?   “郡主不要担心,这是王爷救郡主的法子。”   苏枝儿猛地想起昨天晚上男人莫名其妙过来掂量她的体重,难不成是因为听说她跟云清朗私定终身的事情,所以想提前杀了她,不等过年了?   苏枝儿顿时眼泪汪汪,爸爸误她!   礼王不会以为大魔王真的要娶她吧?   他只是想杀她而已。   “郡主别急,王爷正在想办法,云家大郎怎么说都是首辅之子……”说到这里,珍珠又左右四看,将一直藏着的一个东西塞给苏枝儿,“郡主拿好。”   “这是什么?”   “玉佩,与云家大郎手里拿着的是一对。”   苏枝儿明白了,做戏做全套。   她爸爸想的真周到,只是,“先生他同意了?”   “嗯。”   珍珠用力点头,苏枝儿却是叹息一声。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苏枝儿大概了解云清朗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他会答应礼王是因为礼王乃他恩师,恩师之情不可负。   她的假爸爸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而且这个法子肯定不能成功,大魔王又不是那种喜欢成人之美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关心自己会不会给他戴绿帽子吧?毕竟他又不喜欢她。   苏枝儿捏着那个玉佩,突然朝地上一摔。   珍珠被吓到了。   “郡主?”   “手滑了。”苏枝儿一脸无辜。   珍珠:……当她瞎吗?   玉佩被摔成了碎片,苏枝儿用帕子包了,拿着出了门。   院子虽小,但后面有个小花园,不过因为天气冷,所以都结冰了。   苏枝儿拿了块石头,吭哧吭哧的想要砸开一个小洞,可惜冰层太厚,没有办法实现。   无奈,她只能拨开积雪,挖开冻住的泥土,把东西埋了进去。   解决了。   珍珠一直跟在苏枝儿身后,看到她的举动十分不解,“郡主……”   “能传消息出去吗?让王爷不要这么做了。”   礼王的情报网暂时还没有渗透进东宫核心地带,珍珠却犹豫着道:“奴婢会想办法的。”   那就是能了。   苏枝儿点头,领着珍珠回去院子,刚刚走到门口就觉得院子里不对劲。   太静了。   她走近一步,正对上大开的正屋房门。   屋子里,男人纤瘦的背影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单手搁在桌上,手里拿着一块小饼干。   苏枝儿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男人身后,正准备打招呼,冷不丁瞧见了小饼干上面的字。   “你算哪块小饼干”。   苏枝儿大惊,抽空压低声音问珍珠,“这小饼干你是从哪里拿的?”   珍珠没看到小饼干上面的字,她也跟着压低声音回答,“就是从郡主屋子里拿的。”   苏枝儿想起来了,那次小饼干没吃完,她秉持着节约粮食的美好品德给封起来放好了,想着大冬天的,放上半个月,只要不受潮也能吃。   万万没想到,这傻丫鬟居然偏偏拿了这盒!   没关系,没关系,她可以说这是自己写的字。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上前,冷不丁又看到了桌子上扔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她送给云清朗的绿帽子。 第39章   其实这事实在是怪不得云清朗。   既然私定终身,那必然要有私定终身的东西。   云清朗思来想去,只想到这顶绿帽子。   今年入冬,苏枝儿跟珍珠一起做了很多帽子,五颜六色的都有,郡主对云清朗在礼王面前告状她不好好的事怀恨在心,就将颜色最好的那顶给了他。   虽然帽子几乎人人都有,但圣人和太子殿下不知道呀,既然不知道,那拿来当一次私定终身的定情信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枝儿盯着那绿帽子。   大型社死现场JPG。   她刚刚埋了一个罪证,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罪证。   男人坐在那里,手指捏着那块小饼干转,指尖不停地点着上面风雅飘逸的字体。   这样好看的字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写的。   好害怕,快扶她躺下!   可惜,旁边的三个丫鬟比她更怂,恨不能把自己贴成地砖。   苏枝儿只能更坚强地站着。   “这个。”男人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那顶绿帽子。   苏枝儿咽了咽口水,道:“不认识。”   如此拙劣的谎言,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果然,男人蹙了蹙眉,眸色阴暗下来。   他将手里的小饼干放到桌上,眼神阴沉地盯着苏枝儿。   苏枝儿哆嗦了一下,单手扶住门框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男人紧蹙的眉头陡然一松,他缓慢吐出一个字,“哦。”   苏枝儿:???   “他在说谎。”周湛然站起来,撩袍往外去,左脸写着“杀”,右脸写着“云清朗”。   苏枝儿:……   她正要喊等一下的时候,原本跪在旁边的唤月突然冲出来。   她猛地一下拦住周湛然的路,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之大,她都怀疑唤月的膝盖骨已经被她跪碎了。   “殿下,奴婢有一事相告!”   唤月抬头,红着双眸,声音嘶哑,“郡主与男子私定终身,为了毁灭证据,刚刚将定情信物埋于雪地之中。”   苏枝儿:……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唤月。   男人脚步一顿,偏头朝她看一眼。   苏枝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   她确实埋了。   虽然不是定情信物,但现在她单方面毁约,云清朗那里不知道,如果小花拿着那些碎玉佩过去问的话,云清朗一定会承认。   苏枝儿不想将云清朗牵扯进来,可现在似乎是不行了。   男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到那顶绿帽子上,指腹摩挲着佛珠,表情比之前更加阴暗。   苏枝儿突然觉得,刚才男人并非相信了自己,而是在努力压制那股怒气。   现在,这股暴戾的怒气被唤月挑起,男人真的动怒了。   小太监们很快就将那些碎玉佩挖了出来,他们跪在地上,努力的将玉佩拼凑起来。   最后终于将玉佩还原。   这是一块雕刻着半朵牡丹花的玉佩。   白玉而雕的牡丹花显得尤其纯媚,男人目光盯着那半朵牡丹花,想起御书房内看到的云清朗。   是不是?   不知道。   脑袋又开始疼起来,男人伸手揉住额角,表情略显狰狞。   他猛地一下起身,身下的凳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外安静极了,就连苏枝儿都没敢吭声。   开玩笑,她又不是嫌命长了。   如果是以前的小花,她无知者无畏,还能上去顺顺毛,现在的大魔王她可不敢。   “杀了。”太费脑子的事情大魔王疯子表示不屑想,因为会脑袋疼,所以他选择了最方便的方法。   唤月抬头,看向苏枝儿。   苏枝儿面色微白。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奔出一队锦衣卫,为首之人乃肖楚耀。   他大手一挥,两个锦衣卫就一人抓住唤月的一个胳膊,把人提溜了起来。   唤月:???   “不是奴婢,放开我……唔唔唔……”   唤月被堵住嘴拉了出去,肖楚耀垂首站在一旁,冷不丁瞥见苏枝儿,一顿,觉得有些熟悉,可也仅仅是觉得而已。   主子的女人,他可不敢看。   想到这,肖楚耀更将脑袋埋了下去。   解决了一个唤月,男人的面色却根本就没有好转。   他依旧想杀人。   周湛然的视线落到小娘子的脸上。   似乎是被唤月死命挣扎的狰狞视线吓到了,少女靠在门框处瑟瑟发抖。   其实苏枝儿也没有那么怕,她就是觉得……冷。   好冷哦,她站在风口,能不能让她进去暖和暖和?   “云清朗呢?”男人声音沉哑的开口。   肖楚耀道:“在内阁办公。”   “抓过来,杀……”周湛然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宽袖一紧。   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正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宽袖,“吃汤圆吗?”   肖楚耀:!!!   这种时候吃汤圆!这位长乐郡主是不要命了吗?   男人眼睫下落,垂眸看来时戾气不减。   苏枝儿努力摆平心态,“很软的,很好捏的。”   男人的视线下移,落到少女腰间。   苏枝儿:……对不起,她是没有一丝赘肉的水蛇腰。   -   屋子里摆上了汤圆的作案工具。   苏枝儿换了一身更容易活动的衣服,跟周湛然一起围坐在桌边。   屋子里很安静,因为唤月被拖走了,所以珍珠和召月都变成了被吓破胆的鹌鹑。   苏枝儿并非圣母,唤月今日跳出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过后果。   不是她死,就是她死。   苏枝儿收回思绪,开始努力做汤圆。   因为是太子殿下要吃的东西,所以厨房准备的很齐全。   各种馅料都有。   苏枝儿先揉面,加水,搅拌,揉啊,揉啊,揉。   揉成一个大白胖子球。   突然,一根手指伸了过去,对着面团戳一下,然后再戳一下。   苏枝儿:……   面团放在碗里醒,男人就坐在那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用那根漂亮的手指不停地戳。   天色已经黑了,屋内点燃一盏琉璃灯。   灯色下,男人的眼睫很长,在眼上落下一层阴影。   苏枝儿盯着看了一会儿,将目光移开。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小花的影子……其实,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小花,可不知道为什么,苏枝儿就是没有办法将男人跟小花联系在一起。   他们就像是住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一个单纯幼稚,一个嗜血疯狂。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张三,小花是男人的一面,疯太子也是男人的一面。   他们都是他。   苏枝儿能接受小花,却无法接受疯太子。   她喜欢上纯稚可爱的小花,惧怕屠戮疯狂的皇家太子。   她是条肤浅的咸鱼,她只爱漂亮的小花。   现在男人坐在她身边,刚才的戾气缓慢消散,整个人又变得慵懒懵懂起来。   他缓慢展现出曾经她见过的那个模样,也让苏枝儿下意识放松了起来。   苏枝儿看着那个被男人戳得像块海绵宝宝的面团,问周湛然,“殿下想吃什么味道的?”   听到苏枝儿的称呼,男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才抬手指向一碗东西。   红豆的。   最甜的。   苏枝儿揪下一块面团,用手指捏开,然后用勺子挖了煮烂的红豆放进去,再搓成一个小球。   这样,一颗汤圆就做好啦。   做汤圆应该用糯米粉,不过大晚上的吃了怕不消食,苏枝儿就用了一半糯米粉,一半梗米粉。   这样做出来的汤圆没有那么黏糊,也更好捏。   苏枝儿把它放进干面粉里滚了滚,然后放到盘子里。   男人盯着那颗汤圆,拿起来,捏。   汤圆爆浆了。   红豆从里面迫不及待地流出来,流了满手的那种。   红色颜色深谙,淌在男人手上,就像是晕开的血。   苏枝儿赶紧用帕子替他擦干净,然后把那颗被捏爆的汤圆解救出来。   男人却玩上了瘾。   苏枝儿捏一个,他爆一个。   捏一个,他爆一个。   苏枝儿:……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她一股脑的把那些被男人捏爆的汤圆都塞进了锅里煮。   红红白白一锅,黏糊糊的出锅,一大盆放到周湛然面前。   “殿下,好了,吃吧。”小娘子巧笑倩兮。   刚才捏得很爽的周湛然:……   男人继续皱眉,眼神飘了飘。   “不……”   “殿下,我喂你。”   给老娘塞!   瓷白的勺子挖了一勺汤圆抵到男人嘴边。   男人抿了抿唇,视线从她莹白如玉的腕子移到脖子上。   这么多天了,苏枝儿脖子上的红痕早就淡了,不过因为她皮肤好,所以依旧隐约显出一点。   周湛然动了动指尖,张嘴。   一个烂乎乎的汤圆就进了他的嘴。   其实味道……还不错。   -   男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已消散,浑身透露着一股甜腻的红豆香。   吃了一大盆,能不香吗。   虽然只用了一半糯米,但周湛然依旧吃得很撑。   他已经很久没吃这么多了。   有点难受。   其实也不是很难受。   肖楚耀跟着一众锦衣卫候在外面,看到男人从里面出来,赶紧躬身迎上去。   “主子,那个宫娥叫唤月,是吴家罪臣之女……”   “杀了。”男人眸中透露出一股“你好烦”的气息。   肖楚耀赶紧闭嘴。   可闭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云清朗要不要杀了?算了,主子没提,就先留着吧。   正在连夜加班工作的云清朗突然感觉自己脖子有点凉,“阿嚏……”他想到曾经自己在教那位吃喝郡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连打了三个喷嚏,那位吃喝郡主立刻插科打诨,“先生知道吗?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两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三个喷嚏就是你感冒了!”   云清朗不知道“感冒”是什么东西,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把它关上,然后又回到工作岗位。   书桌上摆着一个玉佩,那是半朵牡丹花。   云清朗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把它拿起来,系到了自己腰间。   玉佩贴着袍子,青竹色的袍子,白玉色的牡丹。   云清朗不觉心跳快了些许。   他赶紧定神,继续办公。   -   “死了?”郑濂面露惊愕之色,“怎么突然就死了?”   郑峰立志将吴悦娥变成一柄刺向太子的剑,可惜,这柄剑还没出鞘就死了。   “我听人说,是她揭发长乐郡主跟云清朗有私情,被太子杀了。”   “私情?”郑峰眉头一挑。   “对,私情。”郑濂也是颇感意外,“这长乐郡主怎么会跟云清朗有私情的?云清朗这个人可不像是会跟人有私情的样子。”   郑峰突然就笑了,“看来礼王殿下是相当不满意这门亲事了。”   郑濂疑惑,“大哥,这怎么说?”   “不管云清朗跟长乐郡主有没有私情,他们的关系会暴露出来一定有礼王在后面做推手,礼王为何要推?当然是他也不想让长乐郡主跟太子结亲。看来当年那桩旧事,是真的。”   郑濂听到了八卦的气息,“什么旧事?”   “一件关于太子生母的旧事。”郑峰却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他起身,“备马车。”   “大哥要去哪?”   “我新得了一本孤本,云大人最是喜欢这种东西了。”说着话,郑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用布包好,拿着出门,走到一段路后突然一停。   瑶雪正端了茶水过来,她的面颊上有淤青,青丝垂落,半遮半掩,看着好不可怜。   郑峰却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自从半年前狩猎场上,顾磊尧失利被杀,他失去了云南暮府这条强壮的臂膀后,对待瑶雪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   可这次,他看着瑶雪的脸,突然眼神一顿。   瑶雪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跟我来。”郑峰朝她道。   -   云清朗跟郑峰有些交情,不过不太深,他们在一起常常谈论的也都是些文艺之事。   比如什么千金难买的孤本,谁是字画之类的。   “这本书居然被郑兄你找到了。”云清朗虽然古板,但爱书,尤其是难寻的孤本。   郑峰微笑道:“我就知道云兄会喜欢的。”   云清朗爱不释手,他净了手,小心翼翼地翻开。   郑峰就坐在那里等着云清朗看,等了一会儿,他又取出一幅字递给云清朗,“云兄瞧瞧这幅字如何。”   云清朗起身接过,打开,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字在韵,笔在神,这幅字画真是不错,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写?”   郑峰卖了个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话,他的视线转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瑶雪。   瑶雪穿着一套丫鬟服,虽然素净,但并不掩一身温雅书香之气。   云清朗一愣,“这是……这位姑娘写的?”   郑峰点头,“我当初也是不信的。瑶雪,去写一幅字来让云大人看看。”   瑶雪垂着眉眼,走到书桌后。   云清朗侧身让开。   她提笔粘墨,写下一幅字。   云清朗赞道:“我曾看过京师第一美人的字,好则好矣,没有神韵,你却不一样。”   “大人谬赞。”瑶雪赶忙福身行礼。   云清朗是个惜才的,他看完字,一抬头,看到瑶雪面颊上的淤青,神色一顿。   郑峰坐在那里没动,书房内有些沉静。   云清朗欲开口,突然腰间传来一阵磕碰声。   他低头,是那块牡丹玉佩。   云清朗的话突然就咽了回去,他看一眼天色,急忙道:“要怠慢郑兄了,我有事要去内阁一趟。”   “那我就告辞了。”郑峰起身告辞,他领着瑶雪走出一段路,脸上的笑意迅速消退。   瑶雪惴惴不安的跟在郑峰身后,自从暮王之事后,她明显感觉郑峰已经不信任自己。   可没关系,她等到了第二个机会。   礼王之死。   她一定会向郑峰证明自己的价值的。   她明白郑峰带她来是做什么的。   没关系,只要能登上皇后之位,她什么都可以做。   -   汤圆危机过去后,苏枝儿又变成了咸鱼。   虽然她有点担忧云清朗,但这么些日子了,外面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就说明她这位先生还好好活着吧?   自从唤月被锦衣卫拖出去之后,召月和珍珠的胆子就被吓没了。   整日里就像惊弓之鸟一般,稍微碰一碰都要跳起来。   “珍珠。”   “啊!”珍珠猛地一蹦,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枝儿,泪汪汪道:“郡主。”   苏枝儿:……真是好惨。   算了,不折磨她们了。   “我想吃笋。”   成为了太子妃唯一预备役的好处就是想吃什么就能点单。   珍珠点头,出去给苏枝儿点单。苏枝儿躺在榻上晃了晃小脚丫,算着日子,马上就要过年了吧?   不知道古代是怎么过年的……等一下,过年!   苏枝儿猛地一下坐起身,想到一段剧情。   郑峰成为皇帝一共拥有三个转折点,一是暮王之死,二就是礼王之死了。   时间段正好就是过年前后。   苏枝儿紧张起来。   礼王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好像是……被太子杀死的。   苏枝儿静默下来,礼王虽然只是她的假爸爸,但一起生活半年之久,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小花为什么要杀礼王?似乎是因为什么皇室秘辛。   按照原书剧情,礼王之死,让郑峰获得了大批朝廷文官的支持,尤其是云清朗的支持。   礼王手下学生众多,云清朗就是其一。   曾经古板沉默的一个男人,在得知自己的恩师被太子杀死之后,一度陷入两难之境。   他该忠君,还是为恩师报仇?   此时,女主出现了。在女主瑶雪的温柔抚慰下,云清朗终于决定抛弃自己的旧观念,迎接新拥抱。   也就是杀太子,扶郑峰。   果然,男人,呵。   这种无脑玛丽苏文的男配都是没有事业心的恋爱脑!   -   苗小姐坐在窗边,看着伺候自己的小宫娥蠢蠢欲动想挪窝。   她冷笑一声,保养了好几年的三寸美甲就此断裂。   她的对面站着赵公公。   赵公公也没想到那位长乐郡主会成为黑马胜出,他非常害怕自己的龌龊手脚会被苏枝儿发现,心急之下,他就投靠了苗小姐。   苗小姐仇恨万分,明明她才应该是命定的太子妃。   面对苗小姐滔天的怒意,赵公公也豁出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听说唤月已经被处死了,这彻底断绝了赵公公想投靠长乐郡主的心思。   这位郡主实在是手段毒辣!   赵公公作为宫里的老人,当然知道一些苗小姐不知道的秘密。   他为了向苗小姐投诚,说出了一件事。   一件不算秘密的秘密,毕竟按照赵公公的炮灰段位,他也不能知道更多了。   “三日后就是太子殿下生母的忌日。”   苗小姐不明所以。   赵公公道:“小姐有所不知。自从殿下生母去世之后,殿下便患了疯病。病的最严重的时候就是在殿下生母忌日前后。往年殿下都会去皇庙,今年却不知为何提前回来了。”   “那又如何?”苗小姐依旧不懂。   赵公公继续科普,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殿下第一次杀人就是在那个忌日。那时殿下不过十四,那年他还没有去皇庙,也没有遇到济源大师。那个时候有名不懂事的宫娥正撞了上去,就死了。”   苗小姐虽然嚣张,但面对这样凶残的太子殿下还是白了脸。   赵公公继续,“后来每逢忌日,太子殿下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前些年还好,后来关不住了,便住进了皇庙里。”   “你说这些的意思……三日后太子殿下会丧失理智,见人就杀?”   赵公公垂眸,“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   苏枝儿横躺了三日,一直在想要怎么救她的假爸爸。   因为一直在屋子里,所以她并不知道现在东宫外面正处于大型屠戮现场前夕。   太子住的主院那块根本就没有宫娥和太监敢靠近。   就算是真的要办事,那些老宫娥和老太监也会让新来的,不知情的小宫娥和小太监去办。   而老宫娥和老太监们这些老油条就算是直线距离路过都不敢,硬是要兜上一大圈绕开走,就好像那正院里面关着一只已经进入疯化状态的咬人疯狗。   对于这一切,苏枝儿当然是不知道的。   晚上,她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珍珠起身去开门,就见一个丫鬟哭哭啼啼,“我家小姐不见了。”   来的丫鬟是苗小姐从家里带过来的贴身丫鬟,不见的人是苗小姐。   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苏枝儿让珍珠和召月也一起去找了。苏枝儿有点困,本来不想凑热闹,可是这位丫鬟一直哭,一直哭,惹得苏枝儿很心烦,只能提溜了一盏小灯笼,跟着她出去一起找。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还算人多的东宫今夜什么人都没有。   “我家小姐说她的簪子不见了,要去找,东宫太大,奴婢就跟小姐分开走了,小姐走了这条路,一直没回来。”丫鬟指向一条黑漆漆的道。   苏枝儿想了想,“告诉赵公公了吗?”   赵公公主管这片。   丫鬟点头,“已经差人去告诉了,赵公公说要去请示太子殿下。”   苏枝儿点头,转身准备回去睡觉。   丫鬟一惊,没想到这位长乐郡主如此冷酷无情,“郡主,求您跟奴婢再找找吧,就是这条路,等太子下令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苏枝儿被这大力的丫鬟拽了一个踉跄,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想着反正都醒了,那就走走吧。   苏枝儿跟那丫鬟一起走,走到一个岔路口,那丫鬟说,“奴婢往这走,郡主能往那边走吗?”   苏枝儿点头,想着走出一段路就回去吧。   反正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提溜着小灯笼,走在漆黑的房廊上。   平日里这些房廊上都是会点灯的,今日怎么一盏都没点?   小灯笼晃晃悠悠露出一点暖色微光,苏枝儿走着走着瞧见一座正院。   嗯?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将苏枝儿手中的小灯笼吹灭了。   这下,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枝儿皱眉,转身要走,不想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疯子。   黑暗中,苏枝儿看到他满目的猩红杀意。   -   寒风凛冽,苏枝儿拎着小灯笼的手越来越酸。   她站在那里没动,男人站在那里也没动。   两方对持,就像一人一疯狗。   敌不动,我不动。   我一动,狗必追。   苏枝儿没见过男人发疯的样子,或许她见过,可没见过这么疯的样子。   她有点害怕。   男人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被灌入了浓稠的浆色,完全把人性掩盖。   苏枝儿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六亲不认吧。   站得太久,脚都麻了。   苏枝儿动了动自己捏着小灯笼的手,只是那么一下,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男人猛地一下朝她直冲过来。   白衣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苏枝儿的眼睛也被风迷了,她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 第40章   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暗地里不知为何突然窜出几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来,手持利刃,跟周湛然纠缠了起来。   苏枝儿僵站在那里没敢动。   她身边刀光剑影,稍微一动,感觉自己立刻就会小命不保。   “为吴府报仇,为吴小姐报仇!”   反派的智商就是这么低,尤其是这种炮灰反派。   打打杀杀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要喊句口号来加速自己的死亡。   苏枝儿正对面的老大哥就是那种为了争得一句台词而努力营业的盒饭男。   疯太子的仇敌千千万,实在是数不清,苏枝儿并没有心思多想,她懵逼了一阵子之后想的是,她站这个地方影不影响他们发挥。   事实证明,不影响。   反派小炮灰们喊完口号,就被疯太子徒手拧断了脖子。   苏枝儿看着那位大哥的脖子跟软面条似得搭拢下来,身体往前倒,正倒在她脚边。   苏枝儿更僵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   苏枝儿手里的小灯笼上沾染了血迹,那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她惊得一下撒开手,小灯笼掉到地上。   黑暗中,苏枝儿努力催眠自己。   没有死人,没有死人。   面颊上被一只冰冷的手碰了一下,苏枝儿立刻睁开眼。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黑暗中,只剩一点远方的光色,苏枝儿只觉男人瞳孔里的她被糊上了一层血,像一个血人似得血淋淋地站在这里。   他面色阴沉,漂亮的眉头紧蹙,一双更是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好疯。   这种时候硬干是干不过去的。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苏枝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心脏能力会强大到如此地步。   她面对着满地尸首,愣是对着男人说出了一句话,“吃饭了吗?”   -   男人忙着发疯,没有吃饭。   他神色困惑的上下盯着她看,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苏枝儿的心脏狂跳,伸出手,试探性地牵住他的。   男人冰冷的手一触到苏枝儿的手指就立刻缠上去。   小娘子的手柔软至极,像是没骨头似得能捏成任何一种形状。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眸色亮了亮,上前一步,紧盯住她。   苏枝儿试探性的往前走了走,他跟着走一步。   她往后走一步,他也跟着贴一步。   男人浑身的戾气在这些吴家刺客身上爆发完以后明显沉静下来,他伸出手摸了摸苏枝儿的脸,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脖子,再继续往下。   苏枝儿:……如果你不是个疯子,她就喊非礼了。   小娘子腰间无赘肉,不过男人显然发现了某个更加柔软的地方。   苏枝儿:……苟命要紧,想摸就摸吧,还指不定谁赚了呢。   -   当苏枝儿被男人牵着往正院里去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靠胸大苟住了一条命。   虽然大庭广众……不是,大庭广尸面前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没花钱,心里过的去就行了。   苏枝儿也是没想到,都半年多了,她还存着白piao美少年的心。   这是苏枝儿第一次进周湛然的屋子。   东宫是周湛然从小住的地方,像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根本就不用跟其他皇子斗来斗去的太子应该活得十分肆意,起码屋子里不会像现在这样雪洞一般冰冷可怕。   正院内没有烧炭盆,苏枝儿进去的时候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屋子里好像比外面更冷。   她被男人拽着,拉到屋子里,按在了床榻上。   床榻上也是冷的,冰冷的被褥兜头罩下来,将苏枝儿完全覆盖住。   男人站在床头,盯着被棉被罩在下面的苏枝儿。   小娘子的脸被外面的风吹得微红,眼睛红红,鼻头也红。   男人倾身过来,将她搂抱住,然后上了床,闭上了眼。   苏枝儿:……就这样睡了?   如果不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真实的杀戮现场,苏枝儿都要怀疑自己叫了个专业陪睡美少年。   男人睡得很熟,虽然半年不见气质冷冽不少,但仍旧可见其美少年的容貌轮廓。   尤其是此刻抵着她睡觉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天使。   没错,睡着的天使,苏醒的大魔王。   大魔王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紧皱着眉头,眼珠颤动,像是正要苏醒过来。   苏枝儿情急之下唱起了摇篮曲,“摇摇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还有饼儿还有糕~”   啊,给她唱饿了。   苏枝儿唱了一遍,男人听到她的声音,紧蹙的眉头缓慢松开。   可一等苏枝儿停下来,他又故态萌发。   苏枝儿没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唱。   唱了不知道多久,她的眼睛开始打架。   好困。   苏枝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被褥里冷冰冰的,她蜷缩着往男人怀里钻。   肖楚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正院外面的尸首已经处理干净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也被寒风吹了个干净。   他跪在地上,透过层层叠叠的幔帐,看到了歪头躺在周湛然大腿上的少女。   她睡得酣熟,仿佛枕着的不是一个杀人大魔头的腿,而是一个柔软的棉花枕头。   “是属下失职。”   昨天是什么日子,宫里的老人都知道。   也只有昨天,周湛然身边的锦衣卫才会撤下去。   这些吴府剩余残党想趁着这个机会刺杀周湛然,却不想失败了。   可让肖楚耀没想到的是,那位长乐郡主居然会在主子的屋子里,而且看样子还是活着的。   肖楚耀深深感受到这位长乐郡主的不一般。   -   苏枝儿一觉睡醒,非常舒服。   身边有个天然暖炉当然舒服了。   而且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床,东西都是极好的,苏枝儿这一觉像是睡在云端上。   只可惜,一睁眼,她就对上了一张不怎么高兴的脸。   一大早上起来就要哄疯子,好不高兴哦。   打工人不想营业JPG。   “你想要什么?”男人垂首看向她,目光冰冷。   要什么?   苏枝儿有点懵。   周湛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颌,眼眸之中的血色已然褪去,可身上那股阴冷之感并没有消退。   周湛然生在这富贵窝里,可他尝到的不是蜜,而是毒。   身边的人都是一些被利益和欲望驱使的人群。   昨夜那些人真的是为了想要为吴家报仇吗?不是,他们是想替自己搏得一份生机。   吴悦娥的死让他们害怕,他们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他手下丧失性命,这才会兵行险招。   再如肖楚耀、蒋文樟这些锦衣卫,他们是忠心的吗?不是,他们听从他的话,只因为他是太子。   男人紧盯着苏枝儿,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是人都有欲望,太子的权势能满足任何一个普通人的欲望。   他又问一遍,“你想要什么?”   苏枝儿眨了眨眼,小小声道:“三个包子?”   男人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苏枝儿赶紧改口,“两个包子?”   男人依旧没说话。   不是吧,不是吧,堂堂太子殿下,连两个包子都不能满足她?   “一个也行。”苏枝儿彻底放弃了。   男人表情复杂,他霍然松开掐着她下颌的手,起身走了。   被子突然被掀开,放出去一股热气,苏枝儿赶紧把自己卷成春卷,保护我方热气。   苏枝儿卷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老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替她将早餐摆上。   苏枝儿缩在被窝里,看着这冷冰冰的屋子。   昨天晚上太暗了,她没有仔细看。   周湛然的屋子很大,里面的东西却很少。   寥寥几件大家具,冰冷的地砖墙面,看着就觉孤寂难忍,冰冷刺骨。   而且连个炭盆也没有,还有这位大爷你送早饭用得着把门开的这么大吗?   天气越来越冷,苏枝儿估计现在都已经零下了,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从被窝里伸出去。   老太监看着小太监们把东西摆好,毕恭毕敬的上前,“郡主,请用早膳。”   苏枝儿的脸埋在被褥里,她问老太监,“我的丫鬟呢?”   老太监让小太监去把苏枝儿的丫鬟带过来。   去了一个唤月,剩下一个召月和珍珠。   两个人昨夜一起去找苗小姐,苗小姐回来了,自家郡主却不见了。   这下可把两个小丫鬟急坏了,找了很久,正想着要不要去寻赵公公的时候,有一个小太监过来,说要带她们去太子正院。   珍珠和召月登时吓得双腿一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小太监没办法,只能领着其余的三个太监,两人分别架着一个丫鬟,把人带了过来。   珍珠和召月都快晕厥了,她们被拖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苏枝儿看着地上的两只鹌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珍珠,去打盆洗漱水来。”   珍珠听到苏枝儿的声音,这才颤巍巍地抬头,看到自家郡主躺在硕大无比一张床上。   真是好大一张床啊。   珍珠面色惨白,她家郡主只剩下一颗脑袋,居然还在说话。   还是召月比较靠谱,她立刻反应过来两人面前的是活人,而不是只一颗脑袋,“郡主,您没事?”   “没事啊,去打水。”   -   那边,苗小姐待在屋子里,她早早起身,看到长乐郡主的那两个丫鬟被拖走,心中欣喜,觉得事情成了一半,她已经迫不及待听到长乐郡主被疯太子弄死的消息了。   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苗小姐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出去打听消息。   丫鬟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苗小姐不禁有点紧张,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苗小姐打开房门,正准备自己出去看看,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穿着飞鱼服,脸上带笑,生得倒是不差,只是身上的飞鱼服让人觉得不是善茬。   再看他身后,被一个锦衣卫压着的人不正是她的贴身丫鬟吗?   “苗小姐,你的丫鬟鬼鬼祟祟在主子院门口徘徊,我随口盘问了一句,没想到她就招供了,说苗小姐陷害长乐郡主,想要郡主的命。”   苗小姐登时吓得面色一白,可她依旧强撑着,“你说什么?你私自抓了我的丫鬟还有理了?”   肖楚耀继续笑,“有理没理,还请苗小姐跟我进昭狱里好好说说吧。”   昭狱!   苗小姐双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你有什么资格抓我?你凭什么抓我?我爹是未来的首辅!我是未来的太子妃!”   肖楚耀:……   肖楚耀从未见过如此自信的女人,他一挥手,他身后的锦衣卫直接上前把苗小姐拎了起来,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苗小姐拼命挣扎,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犟得过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呢?   “我爹是未来首辅!我是未来太子妃!”苗小姐急喊,周围的人都不搭理她,她急了,“我姨母是太后……唔唔唔……”   苗小姐被捂住了嘴。   -   苏枝儿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床上洗漱完毕后,又让珍珠把早饭端到床上来吃。   终于回过神的珍珠:……仿佛在照顾瘫痪多年的老母亲。   其实苏枝儿也不想过分咸鱼,可惜,屋子里实在太冷,她也实在是不想起来,就想到了让珍珠把小几搬过来,充当小餐桌。   “郡主,您怎么会在这?”珍珠规规矩矩站在苏枝儿身边,偷偷往四周望。   这里的太监们都低着头,僵尸一般没有鲜活气,仿佛都是行尸走肉,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   苏枝儿捏着包子,叹息道:“迷路了。”   珍珠:……   苏枝儿继续叹息,“而且好像要迷一段时间了。”   刚才那个老太监跟她说,太子殿下希望长乐郡主暂住在正院里。   非法同居?   无证驾驶?   苏枝儿的脑子里顿时冒出这两个词来。   -   在苏枝儿吃早饭的时候,那名老太监就已经带着小太监替她把她原先住的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搬了过来。   珍珠和召月站在那里,瞪着一双眼,不知所措。   “郡主,都搬好了,你看看可有什么缺的。”   苏枝儿大致瞥了一眼,抬手朝珍珠招手,珍珠僵硬着身体凑上去。   苏枝儿道:“我的私房钱呢?”   珍珠:……   “郡主您的私房钱不是自己藏的吗?”   哦,苏枝儿想起来了,确实是她自己藏的,她藏哪儿了?好像是梳妆台的夹缝里。   苏枝儿再往四周一看,没有梳妆台。   她跟老太监道:“这位公公,劳烦把梳妆台一起搬过来。”   老太监:……   老太监从小伺候周湛然长大,在东宫内很有话语权,别人都叫他一声“金爷爷”。   金太监替苏枝儿搬过来的都是些小东西,比如衣物之类。   毕竟苏枝儿来东宫的时候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不占地方,搬进来后并没有改变这间屋子的性冷淡主格调,可若是将苏枝儿说的梳妆台搬过来那就不一样了。   金太监道:“此事还要问一下太子殿下。”   “哦。”   苏枝儿没办法,想着那就等太子殿下回来问问吧。   正巧,没过一会儿,周湛然就回来了。   男人一身雪霜从外面进来,他穿着白袍,外头难得披了一件大氅,墨色的浓黑,上面的细毛都是凝结的霜。   苏枝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觉得好冷。   周湛然一进门,就看到了还躺在他床榻上的苏枝儿。   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可怕,反而非常闲适,甚至把小餐桌搬上了他的床。   场面有点诡异。   金公公不敢说话,屋子里的人跪了一地。   苏枝儿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来跪一下,她听到男人身后“哗啦啦”的寒风席卷之声,选择了放弃。   好冷,不想出窝。   苏枝儿看着男人阴沉的脸,仅存的求生欲让她勉强伸出半只胳膊,拨了拨掉在床上的酥饼碎屑。   众人把头垂得更低,他们根本就不敢去看太子的面色。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那些收拾打扫卫生的小太监们每日里都得趁着太子殿下不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打扫干净,且不能留下自己的一丝痕迹。   可这位,居然直接在太子殿下的床上吃喝睡上了?   周围太过安静,让苏枝儿觉得是时候开口说说话,缓解一些安静气氛了,她道:“我想要个梳妆台。”   金太监的冷汗浸湿背脊。   所谓无知者无畏,他想起那些企图靠近太子殿下的宫娥,哪一个不是直接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就连那位内阁大臣的女儿苗小姐,刚刚也被抓进了昭狱。   他们家主子是个肆意随性的人,想杀就杀,想抓就抓,根本就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如他那位父亲一般,冰冷无情仿佛一架杀人工具。   暴怒之名早已传出,只是终归有人不信邪,以为能驾驭的了。   金太监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位长乐郡主横死的场面。   “嗯。”   嗯?   金太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腿,金太监小心抬头,正对上自家主子不耐烦的表情。   金太监赶忙起身,领着小太监们去把梳妆台搬了过来。   -   拥有了梳妆台,苏枝儿却不是很快乐。   因为屋子里太冷了,她还想要个炭盆。   “金公公。”苏枝儿唤人。   金太监作为东宫太监里面的一把手,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尤其是关于改造太子宫的事。   这位长乐郡主用了早饭,依旧瘫痪一般蹭着他家主子的床。   “能不能给个炭盆?”   “这……”金太监还是不敢私自做主。   刚才太子殿下被圣人喊走,还没回来。   金太监只能委婉道:“主子向来不用炭盆这种东西。”   “拿个手炉来也好。”苏枝儿退而求其次,这个要求金太监当然能够满足。   他立刻就让人去拿小手炉。   有了小手炉的苏枝儿觉得自己重生了,她一股脑的从被子里爬出来。   作为南方人,实在是特别稀罕雪。   外面密密麻麻的又落起来,苏枝儿吃饱喝足,就想着去溜达溜达。   金太监道:“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极好。”   御花园?宫斗圣地?不去不去。   还是去一些无名之地的好。   可苏枝儿没想到,自己就算是去的无名之地,依旧有无名炮灰想置她于死地。   “听说窦美人是被太子殿下亲手杀死的。”   “不会吧,窦美人死的时候太子殿下才十三岁吧?”   苏枝儿远远就听见了那两个宫娥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说话。   她赶紧转身离开。   没想到走出一段路后,又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议论什么窦美人。   苏枝儿不想听,可没办法,魔音到处都是。   窦美人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听说曾是圣人极为宠爱的一位美人,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窦美人疯了,疯疯癫癫的窦美人自然再得不到帝王的宠幸。   然后在一个夜晚,有人发现了窦美人的尸体,而那位还没成为太子殿下的皇子就站在窦美人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滴血的烛台。   苏枝儿想到在皇庙别院内,男人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里,连灯都没有。   原来是怕烛台吗?   不,他发病的时候怕是连光都不愿意看到,怪不得昨天晚上她拎着小灯笼的时候会碰到他。   男人怕就是冲着她的小灯笼来杀人的。   想到这里,苏枝儿禁不住一身冷汗,如果没有那群假装太监的刺客冲出来,她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信佛的苏枝儿突然特别想去拜佛烧香。   苏枝儿不敢再逛,赶紧回了东宫正院。   她好怕。   这种风雨欲来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   那边御书房内,聚集着一众朝廷骨干之臣,圣人就红夷问题询问大家的意见。   有说开粮仓的。   被圣人骂了一句放屁。   每年都开粮仓,依旧饿死那么多人。   面对圣人如此强大的火力,骨干大臣们不敢说话了。   周湛然站在众人面前,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圣人身上,也没有加入讨论,而是定定看着某些人腰间挂着的玉佩。   他的目光从云清朗腰间移开,慢吞吞地一个个看过去。   半朵牡丹玉佩。   如此熟悉。   周湛然眯眼,扫视了一遍挂着玉佩的人。   都是礼王的学生。   上至四五十,下至二三十,一个都没有放过。   云清朗的视线也跟周湛然如出一辙。   他的表情尴尬而古怪,悄悄用宽袖遮住了腰间玉佩。   红夷问题依旧没有解决,骨干之臣之首的青年才俊首辅后备役第一种子选手云大人低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自家那位不成器疯儿子还在神游天外,气得圣人又开始骂人,大家鹌鹑似得缩着脑袋承受满头口水。   太子殿下突然动了,他拧着眉,一个个的把玉佩从大家的腰带上扯下来。   “谁给你们的。”   大家面面相觑,在因为被忽略,所以瞪着眼的圣人的审视下,战战兢兢的回答,“长乐郡主。”   -   东宫正院,苏枝儿担心了一会儿,觉得这火应该烧不到她身上。   这位窦美人又不是她杀的。   她蹲在门口,看着面前慢慢堆积起来的雪,伸出手撸了一坨,慢吞吞捏住一个小雪人,然后又捡了枯树枝做成小雪人的五官。   等苏枝儿做到第五个小雪人的时候,男人正巧从外面回来。   他看着面色不好,哦,从来没好过。   肖楚耀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远远看到那位长乐郡主,忍不住心头一颤。   蹲哪不好,偏偏蹲在眼皮子底下。   这下必然是要遭殃的,他实在是没看到过自家主子能气成这样。   男人堪比手模的修长指尖上勾着一连串玉佩,走路过来的时候叮叮当当十分好听,只是这声在肖楚耀听来就跟地狱阎罗曲没什么区别了。   溯雪纷飞,周湛然一进门,远远就看到了那只蹲在正屋门口的苏枝儿。   她没戴毡帽,只穿了件厚袄子,面前摆着五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插着小树枝。   男人掩饰不住眸中凶色,大步走来,“哐当”一声,将手中的十几块玉佩扔到苏枝儿面前。   玉佩落地,基本都被摔碎了,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可苏枝儿依旧能看清楚它上面的牡丹花。   苏枝儿:???   “从礼王学生那边拿来的。”男人好心解释,只是面色已趋于地狱模式。   苏枝儿明白了,她的假爸爸怕一个云清朗不靠谱,这是给她建了一个后宫?   爸要亡她啊!虽然小花不喜欢她,但谁能忍受自己脑袋上顶这么多绿帽子?更何况这位还是太子殿下。   不知道这些玉佩多少钱。   苏枝儿捡起一块玉佩摸了摸。   男人陡然倾身过来,表情更阴,“舍不得?”   苏枝儿手一抖,玉佩又掉到地上,她诚恳的解释道:“都是姐的过客。”   周湛然:……   男人的怒气彻底爆发。   他猛地抬脚朝她踹去。   肖楚耀看向长乐郡主那纤瘦的身段,想着自家主子这一脚下去,这位长乐郡主怕不是死就是瘫。   就算是他这样强健的身体也要躺上半个月。   实在是可惜了。   苏枝儿睁着眼,眼看男人的脚抬起,然后重重踩下。   一脚一个小雪人。   动作凶狠至极。   小雪人被踩得扁兮兮。   苏枝儿:……好幼稚。 第41章   宫里的流言越传越热闹。   苏枝儿看大家这副不怕死的八卦趋势,仿佛看到了每个人的脑袋上顶着一个时尚标题:惊!十三岁少年弑母,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其实关于窦美人的真实死因,作者并没有做出解释。   不过苏枝儿隐约记得,太子并没有杀死窦美人。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苏枝儿也不知道。   -   东宫作为一座人间地狱,这些太监和宫娥们都是被长久锻炼出来的抗压能力极强的奴仆。   尤其是时常跟太子殿下近距离接触的气氛组组长金太监,每次总是领先众人哆嗦。   苏枝儿倒不是特别怕,主要是因为她善于自己解压,比如现在,虽然被困在这座东宫里,前途未卜,但她就擅于转换场景。   苏枝儿把这想象成是一部游戏,她只是不小心在恐怖游戏里开启了地狱求生模式而已,只要好好苟命就行了。   而通关秘诀就是顺毛撸好某位疯太子大boss。   求生技能get!   来到这里几日,苏枝儿已经占据了大半东宫。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居然这么会占地方。   那张舒服的大床苏枝儿是无缘再睡了,她睡在屋内的一张小榻上。   虽然小,但被苏枝儿指挥着珍珠一顿收拾,就变得格外柔软舒服。   小榻上被铺了三层垫子,最上面是一层蚕丝被。   众所周知在现代社会,一条正宗的蚕丝被没有个几千块是下不来的。而像这种高级蚕丝被没有个上万又是下不来的,现在,苏枝儿一下就拥有了好多条。   她觉得自己仿佛睡在大几万上面。   这就是金钱的柔软吗?   苏枝儿选用的蚕丝被面是温暖的大花粉色,比起太子殿下冷冰冰的纯色系被褥,显得格外突兀。   还有那些穿着花衣服的,奇奇怪怪的棉布娃娃,被堆在小榻上,苏枝儿每次睡进去,就像是占了娃娃的床铺。   除了这些,苏枝儿还嫌弃地砖太冷硬,要了一张硕大无比的毛绒绒的毯子,一直铺满整间屋子。   有钱人的快乐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苏枝儿踩在软绵绵的毯子上,觉得自己的小脚丫都能陷进去。   周湛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屋子白绒绒和粉嫩嫩。   他停顿了一下,往后退两步。   金太监站在旁边,面色紧张至极。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问过太子殿下才做的决定,但当时太子殿下明显在神游天外地喂大猫,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话。   金太监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裳,大冬天的,他硬是出了一身汗。   “谁干的?”男人语气阴沉。   金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是,是长乐郡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推开门,就看到那张看起来就十分舒服的让人想躺上去打滚的小榻上面窝着一个人。   真的是窝进去的,像一团融入了棉花团里的棉花。   屋内烧着炭盆,暖融融的跟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周湛然冰冷的指尖被屋内飘散出来的暖意融化,可他却像是烫到似得迅速收手,然后转身离开。   金太监不明所以,可却知道自己逃过一命。   他伸手捂住狂跳不已的心脏,转头朝屋内的长乐郡主看去。   今日是下雪天,可金太监却在雪色之中看到了金光。   那金光是从长乐郡主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不是长乐郡主,是佛祖在世啊!   正在睡午觉的苏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莫名其妙搬上了东宫佛祖的位置,也不知道以金太监为首的哆哆嗦嗦气氛组开始给她供上牌位每天三炷香的磕头。   -   周湛然重新回到猫儿院。   这是在东宫里的一座猫儿院,不管是设备还是环境都比在承恩侯府的高档多了。   男人靠在大猫身上,半阖着眼,面前是纷纷落下的雪。   那雪被风推着,飘到男人眼睫上,顺着眼睑往下滑,乍然一看,就像是男人的一滴泪。   可肖楚耀知道,自家主子是不会哭的。   “主子,查到前几日郑峰跟云清朗有过接触。”   他说完,就见男人依旧闭着眼,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心上。   “主子,”肖楚耀上前一步,犹豫道:“礼王虽无实权,但他教出来的那些学生却遍布咱们整个大周,若是他与郑峰联合,对我们十分不利。”   男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他只是捻着老虎的一撮毛,将脸靠了上去。   他的动作自然而优雅,可埋脸的动作却难掩稚气。   这大概是肖楚耀至今为止看过的,他家主子最像人的时候。   “主子,这位长乐郡主是礼王养女,属下觉得,她不得不防。”   肖楚耀还不知道苏枝儿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她不仅曾经是郑峰的人,现在还是礼王的人,肯定立刻跪在地上让他家主子把这个多面女间谍逮进昭狱里好好招待招待。   可男人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他埋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   宫里除了疯太子的流言,还有关于苏枝儿的。   诸如这位长乐郡主连四五十岁的都不放过,硬是赠了自己的牡丹玉佩给人。   简直就是放荡无耻!   被迫成为海王的苏枝儿:……   “郡主,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将苗小姐关进了昭狱。”珍珠在外面溜达一圈,又带回来一个小道消息。   苏枝儿一怔,问,“为什么?”   珍珠摇头,“奴婢不知道。”   苏枝儿想大概是这位苗小姐不知道哪里又惹到那位疯爷了吧。   “苗夫人听到消息,已经连夜去找了太后。”珍珠怕苏枝儿不知道太后跟苗夫人之间的关系,跟她科普道:“苗夫人与太后是亲姐妹。”   哦,上面有人。   怪不得那位苗小姐如此嚣张,原来太后是她姨母。   “郡主,您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她着急什么?   苏枝儿不明所以。   珍珠左右四顾,见小太监们低着头根本不敢往这边看,赶紧道:“听说太后娘娘属意苗小姐已久,一直盼望苗小姐能当太子妃,现在搞成这副局面,太后定然会来找郡主您的麻烦。”   明白了,她莫名其妙挤掉了内定人员,上面老板的老板不满意了,要找她的茬。   可是……“这不是正好吗?”   她巴不得退位让贤呢。   珍珠:……   窝在榻上的苏枝儿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太后娘娘搬出几大箱金子,让她离开她宝贝孙子的画面。   啊,金子太重了,她搬不走,能不能换成银票?   “郡主,听说太后娘娘虽信佛,但可不是好相与的。”珍珠小声提醒。   苏枝儿立刻便道:“这种好事也能让我碰上?”   珍珠:……   苏枝儿立刻准备给这位太后娘娘准备一份好礼。   “太后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苏枝儿询问珍珠。   珍珠最近跟召月混熟了,两人一齐在东宫内外走动打听消息,银子使了不少,消息也真打听出来不少。   “太后娘娘吃斋念佛,喜静厌闹。”   苏枝儿一拍手,“给我弄只鸟来,最好还是能说话的。”   珍珠:……   -   作为高贵的太子殿下的同居者,东宫气氛组组长金太监也知道这位长乐郡主身份尊贵,不敢得罪。   虽然如此,但他依旧要重复一下每天的口头禅,“东宫内从未养过鸟,此事还需禀告太子殿下,奴才做不得主。”   苏枝儿生怕那位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召唤她,怕自己不能给太后娘娘留下一个坏印象,赶紧解释道:“不是我要养,是要送人的。”   既然是要送人的,金太监当然表示没问题。   -   寿安宫内,太后刚刚念完佛经,由身旁的嬷嬷搀扶起来。   那嬷嬷道:“苗夫人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太后虽久居深宫,不管事,但最近外面闹得厉害,她多少也听到过一些消息,明白苗夫人是为何而来。   “那位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将苗小姐拉进昭狱。那可是昭狱,别说女子,就是男子进去都活不了。”   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她也是从小看着苗小姐长大的,说话时难免露出心疼之色,“太后也该管管这乌烟瘴气的皇宫了。”   太后冷笑一声,“我老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两个。”   嬷嬷却不同意,“太后娘娘,您若不管,咱们这大周怕都要亡了!”   太后不说话了,正巧两人一道出了佛室,就见苗夫人哭得双眸红肿,面色惨白。她一眼看到太后出来,赶紧急急上前,“阿姐,救命啊!”   太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拍着苗夫人的手让她坐到自己下首处。   苗夫人哭哭啼啼的开始诉说那太子是如何残暴,自家女儿是如何的无辜可怜。   “阿姐,你可要救救苗苗啊!”   苗苗是苗小姐的小名。   太后道:“我知道了。”   苗夫人继续哭,“那昭狱哪里是人去的地方,苗苗身子弱,指不定受了多少苦……”苗夫人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疼得心肝一般。   “确实是没有把官家小姐往昭狱里头压的事。”太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明白那位太子殿下是个疯的,什么样子的事情做不出来。   “哀家替你去找皇帝说说。”   苗夫人赶紧站起来,“阿姐,苗苗的性命就全攥在你手里了。”   -   苗夫人扶着太后起身,一齐往寿安宫外面去。   一路上,苗夫人的嘴就没停过,“阿姐,我听说那长乐郡主是个浪荡女子,像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成为大周的太子妃呢?”   哭诉完了自家女儿的遭遇,苗夫人又趁机贬低一拨苏枝儿。   太后的眉头越皱越深,一方面是觉得苗夫人有些聒噪,另外一方面也是对这位风评极其不好的长乐郡主产生了一点偏见。   不,是很多偏见。   苗小姐毕竟是太后的亲外甥女,也蛮有孝心,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她这位姨母。   太后是属意让苗小姐成为太子妃的。   可惜,疯太子不愿娶妻,拖了这么多年太后也没有如愿。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选秀,太后赶忙让苗小姐参加。   太后本来都将考核的人买通了,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甄选。   亲自甄选也没什么,苗小姐容貌出众,家世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苗小姐自己也十分自信能赢得太子青眼,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栽在那什么长乐郡主身上。   太后猜测,太子或许猜到她的意图,妄想阻断外戚之势。   难不成这太子疯了这么多年,突然就清醒了?太后还听说最近他接手了红夷之事,开始插手朝政。   想到这里,太后捏着佛串的手陡然收紧。   -   太后与苗夫人一路来到圣人的御书房。   太后收回思绪,与她道:“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苗夫人自然肯,她一定要在圣人面前好好哭诉一番,自家女儿遭受如此磨难,一定是那个不知廉耻的长乐郡主搞的鬼。   自己被太子选上当太子妃,就容不得别人了!   苗夫人整装待发,随在太后身后踏上御书房的石阶。   御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太监,看到太后娘娘前来,赶紧跪地请安。   太后娘娘目不斜视,那边早已有小太监奔走禀告圣人,太后娘娘来了。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有小太监从里面打开。   太后端着身子,抬脚跨入,圣人正坐在御案后面批改奏折,他身边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周湛然。   太后时常流连佛堂之中,她几乎已经有好几年没踏出过自己的寿安宫了。   作为一名疯太子,周湛然自然也不会去看望这位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必认识的老女人。   因此,周湛然并不怎么认识太后,太后也不怎么认识周湛然。   可当太后在看到周湛然那张脸的时候却愣了愣,她似乎透过少年这张雌雄莫辨的脸看到了某一个人的影子。   “阿姐。”苗夫人轻轻推了推太后。   太后回神,走到圣人跟前,“皇帝,哀家听说苗苗被抓进了昭狱?这是怎么回事?”   圣人不知道这事,他转头看向周湛然,“怎么回事?”   男人微掀眉眼,眼神淡漠地看一眼太后,朝身侧的小太监吩咐一声,“把肖楚耀叫来。”   小太监立即奔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将肖副使带了过来。   肖副使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里还拎着两个人。   一个是苗小姐的贴身丫鬟,另外一个则是赵公公。   两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使劲磕头求饶。   肖楚耀先是与圣人行礼,然后才向太后行礼,他与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苗小姐的贴身丫鬟。”   苗夫人立刻跳起来,“没错,是绿桃。绿桃,小姐呢?苗苗怎么样了?”   绿桃显然是被吓傻了,她不住地磕头,在听到苗夫人提到小姐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恐慌,“是小姐让奴婢做的,都是小姐让奴婢做的,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太子殿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绿桃哭得几近晕厥。   苗夫人却愣住了,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苗夫人也不知内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疯太子抓进了昭狱。   疯太子做事哪里有什么理由,苗夫人赶紧过来求太后救人。   “事情是这样的,”肖楚耀解释道:“苗小姐意图谋杀长乐郡主,被太子殿下发现,命臣将苗小姐暂压昭狱看管。”   “谋杀?”苗夫人当然不信,“你胡说八道什么,苗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着话,苗夫人就朝肖楚耀冲了上去。   女人打架向来是没有章法的,就算是身份高贵如苗夫人。肖楚耀不敢回手,硬生生被苗夫人在脸上抓住了三道血痕。   面颊上的疼痛让肖楚耀变了变面色,他一把握住苗夫人的手,在震慑住苗夫人后又突兀摆出一份笑脸,“苗夫人,证据确凿,臣也是万分惊愕啊。”   “这两个是人证,那物证呢?”太后突然开口。   周湛然瞥她一眼,“三个。”   男人走到太后面前,他凭借着身高优势,成功将太后变成了小矮人。   “三个人证,包括我。”   周湛然此话一出,就相当于在跟太后宣战,不管此事真相如何,他就是要教训这位苗小姐。   太后用力捏紧手上的佛珠,“太子,苗苗好歹也是一品大臣的女儿……”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发疯的太子殿下眸色阴冷,嗓音清寒,“她大的过皇帝?”   周湛然将圣人也一起牵扯了进来。   圣人本来不欲加入太后跟太子的争吵之中,可既然被cue了一下,他还是说了一句,“交给大理寺管吧。”   一个是后妈,一个是亲儿子,就算是老疯子了,皇帝也知道该站在那里。   不过交给大理寺也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只是这个解决办法明显没有达到苗夫人的期待。   苗夫人还想要说什么,被太后拉住。   太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气,“皇帝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说完,她转身领着苗夫人离开。   苗夫人跟在太后身后哭道:“我的苗苗,我的苗苗,呜呜呜……”   太后也是憋着一肚子火,不过她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外甥女,更多的则是在乎自己的颜面和权威。   不过短短几年,这两个人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太后怒气值高涨,她憋着一股气,想找出气筒。   -   苏枝儿接到太后传讯的时候她正在喂鹦鹉。   那跟着鹦鹉一起过来的,训鸟的小太监说这鹦鹉极聪明,会说很多话。   苏枝儿逗弄了半天,可这鹦鹉却硬是一句话都不说。   她看一眼紧张不已的小太监,也没为难,只道:“算了,能叫就行。”   小太监逃过一劫,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苏枝儿见不得这种谢法,赶紧让小太监下去了。   “珍珠,再备点东西。”   作为一名资深宫斗剧迷,苏枝儿已经深知宫斗剧套路。   她掰着手指数出自己要带的东西。   珍珠听到苏枝儿要带的那些东西,震惊地瞪大了眼,“郡主,是太后娘娘让您过去……”   不是旅游公司。   苏枝儿则表示无所谓,只让珍珠将她要的东西准备好。   不怕,怎么嚣张怎么来。   -   苏枝儿带着她的鹦鹉去向寿安宫。   太后憋着气,在嬷嬷说那位长乐郡主正等在外面的时候,太后慢悠悠道:“不急,让她等着。”   这是第一个下马威。   看着面前对她露出嚣张的鼻孔的嬷嬷,苏枝儿并不意外,低智商玛丽苏宫斗剧套路第一步嘛,大家都懂的。   作者真是没新意。   “还请长乐郡主跪着等。”   苏枝儿表示没问题,并十分和善地笑了笑。   这份笑落到嬷嬷眼中就是挑衅。   嬷嬷恶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就回去禀告太后娘娘,不想刚刚走到太后跟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聒噪的鸟叫声。   穿透力极强。   “哪里来的鸟叫?”太后正准备进温暖的佛室念上一下午的佛经,让那位长乐郡主在外面吹上一下午的寒风,突然听到鸟叫声,面色难看,赶紧让人出去查看。   嬷嬷又赶紧转回去,就见那位本来应该被太后罚站的长乐郡主正跪在软绵绵的垫子上逗鸟。   她身后随着的宫娥手里还拿着一大堆东西。   什么手炉、油纸伞、棉被……最夸张的是一个巨大的食盒。   嬷嬷:……   苏枝儿郊游小队JPG。   “长乐郡主,太后娘娘叫你过来是让你享福的吗?”   苏枝儿一脸无辜道:“不是吗?”   嬷嬷:……   嬷嬷无言以对。   太后吃斋念佛,在外头素来有慈悲之名,就连百姓都称赞她家太后娘娘是女菩萨在世。   女菩萨怎么可能做出折磨人的事情来呢?   当然不会,她只会暗暗施压,识相的为了平息太后怒气,早就不知道跪得多笔挺了,哪里像这位……   嬷嬷有苦难言,她冷着一张脸回去禀告太后。   太后原本是找苏枝儿来出气的,没想到硬生生又被气了一回。   “让她进来。”太后没有办法,把苏枝儿放了进来。   苏枝儿让珍珠把东西收拾好,自己提溜着鸟笼进了正屋。   太后正坐在榻上,屋内烧着炭盆很是暖和。   苏枝儿一进去就感觉浑身一暖,她叹慰一声,乖巧地提着鸟笼子站到了炭盆旁边,还伸出胳膊暖了暖手。   太后:……   嬷嬷:……   “没有人教过你规矩吗?”嬷嬷立刻发难。   苏枝儿想了想,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样子朝着太后福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着苏枝儿歪歪扭扭,极其不标准的行礼姿势,面色又黑一层。   其实这也不怪苏枝儿,云清朗又不是教习嬷嬷,不会教授她礼仪。礼王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再加上苏枝儿在承恩侯府的时候规矩也不严,平日里就糊弄一下。   只是这份糊弄到了宫里就真的成了糊弄。   “你当哀家是好欺负的吗?”太后终于爆发。   苏枝儿还没开口,她手里的鹦鹉突然开始说话,“好欺负,好欺负……”   苏枝儿:……真秀。   “这是我送给太后娘娘的礼物。”过来拜访别人,一定不能空手来。   苏枝儿把鸟笼子往前递了递。   嬷嬷嫌弃的不肯接手,太后更是面色黢黑。   气氛沉重不已,突然,外面急急本来一个小宫娥,“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神色一变,正当苏枝儿觉得太后要把她跟鸟一起丢出来的时候,太后娘娘竟然极其能忍的开口了,“嬷嬷,拿着。”   嬷嬷上来把鸟拿了过来。   太后站起身,“哀家要礼佛了,你先去吧。”   苏枝儿:???这就完了?容嬷嬷牌扎针呢?鞭打呢?泼盐汽水呢?   -   那位长乐郡主领着她的丫鬟走了,嬷嬷看着太后难看至极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这鸟……”   太后眸色阴沉地盯着这只正在用爪子瘙痒的鹦鹉,她伸出自己的手指,狠狠拔下鹦鹉身上的一根羽毛。   鹦鹉疼得叫一声,“好欺负,好欺负……”   太后冷笑一声,又继续拔了三根,惹得鹦鹉又是连续叫了好几声。   太后总算是顺下一口气,她道:“来日方长。”   嬷嬷也跟着点头。   她倒是要看那位长乐郡主能嚣张多久。   -   苏枝儿刚刚走出寿安宫,迎面就跟周湛然撞上了。   男人顶着半身的雪,也没打伞,就那么冒雪一路走来。   苏枝儿看到他眼睫上都是凝结的白霜,一眨一眨的像是上了一层雪白色的眼睫妆。   自从上次这位男子单方面的不欢而散后,苏枝儿就没见过他。   周湛然上下扫一眼苏枝儿,面无表情的从她身侧略过。   苏枝儿神色懵逼。   路过? 第42章   金太监随在太子身后,看到满脸懵懂的长乐郡主,赶紧使眼色。   苏枝儿看着金太监抽搐的眼睛,不明所以。   雪越下越大,苏枝儿从出生到穿越到现在,就没见过比今年还大的雪。这么大的雪,地都要冻坏了吧?   这样想着,她看到从自己身侧走过的男人从头湿到脚。   那厚实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能看到上面沉甸甸的一层湿润水渍,还沾着圆滚的水珠子,简直就像是刚刚从坏掉的滚筒洗衣机里面爬出来。   苏枝儿叹息一声,朝珍珠使了个眼色。   珍珠回以苏枝儿一脸懵懂的表情,并贴心询问,“郡主,您的眼睛怎么了?”   苏枝儿:……蠢货啊!蠢货!   “撑伞。”苏枝儿小小声提醒。   珍珠赶紧把自己正在替苏枝儿撑着的伞往前移了移。   苏枝儿:……教不会了。   她索性自己接了伞,走到男人身边。   半年不见,男人的身高似乎又往上窜了窜。   苏枝儿踮脚,撑高伞,“雪大,你撑着吧。”   珍珠手里还有另外一把伞,作为一个好老板,她是不会让自己的丫鬟淋雪而她一个人撑伞的,她决定跟珍珠撑同一把伞。   金太监看到苏枝儿的举动,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是临时跟着周湛然出来的,根本就来不及拿伞。   自家太子爷一路从东宫“路过”到寿安宫,身上被雪打得寒湿,金太监却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   幸好这位长乐郡主还算是看懂了他的眼色。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她看。   苏枝儿被盯得不明所以,她给他送伞还不好?   伞不大,撑了一个人就装不下另外一个人。男人看着小娘子被雪落了薄薄一层的肩膀,伸手握住那柄伞。   周湛然握住了伞,也握住了苏枝儿的手。   男人的手冷冰冰的,那是被风雪侵袭的寒。   苏枝儿想抽手,却发现男人看似轻松握着,力气却不小,她根本就抽不出来。   周湛然微微用力,苏枝儿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正贴到他胸前。窄小的伞下,两人站在一起,纷繁雪花落下,风很大,有些迷糊了苏枝儿的眼。   气氛有些尴尬的诡异,苏枝儿颤了颤眼睫,挣扎了一下。   男人看到她露出伞下的瘦削肩膀,眉头不可见地皱起。   雪越来越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主子,郡主,雪下大了,还是赶紧回去吧。”金太监捧着自己的小心脏,小小声的提醒。   苏枝儿看一眼外面的雪,确实越下越大了。   好冷,赶紧回去躲被窝吧。   “你有事吗?”苏枝儿询问周湛然。   男人低头,轻启薄唇,“没事。”   “那我们一起回去?”挣扎不开,索性放弃。   “嗯。”男人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在不满着什么,可苏枝儿也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那位擅作主张的牡丹玉佩批发商假爸爸?好吧,看来疯如反派大boss,也有属于男人的自尊心。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她假爸爸的方法是奏效的?   苏枝儿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试。   她认为,周湛然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想要报复她,所以才会钦点让她成为太子妃。   按照剧情,这位反派大boss是只孤寡青蛙,别说老婆了,连个小情都没有。   所以,苏枝儿觉得她也不会成为什么太子妃,只要不被分尸扔进大海她就阿弥陀佛了。   -   两人一路回到东宫,苏枝儿被男人握着的手终于从伞柄上抽离。   她的手掌湿漉漉的,又热乎乎的,一方面是因为男人的温度,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随处乱飘的雪花。   “好冷啊,没有空调的南方天连手指都伸不直。”苏枝儿嘟囔一句,男人偏头朝她看一眼,没听清楚她后面的话,只听到她娇娇软软的说了一句冷。   苏枝儿没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只是赶紧吩咐珍珠去放热水,她要好好泡个澡,然后躲进被子里。   东宫内虽然有炭盆,但温度也不算特别高,而且苏枝儿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不会一直烧着炭盆,就算燃着炭盆的时候也会开窗通风,这就导致屋子里的温度一直高不起来。   苏枝儿让珍珠伺候着洗了个热乎乎的澡,一出来就见男人坐在矮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炭盆看。   男人明显也洗过澡了,只是一头湿发搭在肩膀上,也没绞干,就那么湿漉漉地摊开着,把身上的白衣服都浸湿了。   苏枝儿的头发已经由珍珠绞干,现在用炭盆再烘烘就行了。   “金公公,怎么没擦干?”苏枝儿询问站在一旁装假人的金公公。   金公公小小声道:“不肯。”   苏枝儿陡然生出一种熊孩子不肯擦头发的既视感。   苏枝儿本来不想管,可她往炭盆旁边一坐,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朝她望了过来。   他一袭白衣,黑发贴面,因为洗了澡,所以面色红润不少,眼尾泛起一股氤氲绯红之色。   本来就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孔,现在用这副眼看过来,更让人产生一股怜惜之情。   好吧,她就是个保姆。   苏枝儿无奈站起来,“你不擦头发会头疼的。”   金太监在旁边使劲点头。   男人听到“头疼”二字,下意识蹙起了眉,他似乎也极其厌恶头疼,可却依旧坐在那里不动。   “金公公,替你家主子擦一擦。”   金公公立刻摇头,拨浪鼓一样就差把自己的脑袋摇断了。   苏枝儿无奈,只能转移目光,“珍珠……”   “郡主我去替您倒洗澡水。”   苏枝儿:……那洗澡水还用得着你倒?   一瞬间,屋子里都空了,就连原本还假装木头人的几个不认识的小宫娥和小太监也偷摸着溜了出去。   苏枝儿:……到底是有多可怕,行叭,是挺可怕的。   她无奈,只能自己扯了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男人,“你自己擦?”   男人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把毛巾往头上一盖。   苏枝儿:……   知道的是在擦头,不知道的是在拒绝交流吗?   苏枝儿彻底无语了。   老公智障多年,自己不离不弃?   行叭,像这种含着玉玺出生的人的生活方式是她不能理解的。就连她自己,自从当上郡主之后也没有自己擦过头。   苏枝儿站起来,走到周湛然身后,拿起毛巾替他擦洗头发。   苏Tony上岗。   老板,手法怎么样?   男人半眯起眼,应该是享受到了。   苏枝儿顿时明了,在这等着她呢?行吧,你是老板你最大。   男人的头发很长,又细,又软,又卷。   半年多了,只有这头长发依旧如她记忆中一般温柔。   苏枝儿羡慕地看着这头海藻般的长发,想着依靠男人这张脸,男扮女装饰演什么性转版泡泡之夏也会很受欢迎吧?   想着想着就歪了,苏枝儿正对着不远处的梳妆台,她看到男人冷白的面孔上殷红的唇,这张不用化妆就直接显露出来的盛世美颜暴击直接就把苏枝儿给打趴下了。   不过幸好,她自己长得也不赖。   镜中,苏枝儿一张妖艳贱货脸,一看就是恶毒皇后。再看男人那张虽然冰凉凉,但明显唇红齿白的脸,一看就是白雪公主。   好生气哦。   不擦了。   苏枝儿把毛巾一扔,正好男人的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   两人坐在炭盆边烘烤头发,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头油的味道。   气氛难得安静,苏枝儿撑着下颌盯着炭盆,嘟囔一句,“可惜了,没有红薯。”来自吃货的执着。   吃不到就一直想。   幸好,苏枝儿嘟囔完也没有撒泼打滚一定要,她自己静了一会儿,眉眼低低下垂,像是在想什么正经事。   半响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跟男人说话,“我知道殿下不喜欢我,跟不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当年是我……年少无知,”虽然只是半年前,但她也算成长了。   “我道歉好不好?”苏枝儿语气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来,虽然她觉得自己说的仿佛是渣女语录。   “不喜欢?痛苦?”男人转头看她,面庞被蓬松的黑色遮住半边,让苏枝儿心里毛毛的。   她是不是说的太不委婉了?   男人霍然起身,阴沉着脸离开。   他生了很久的气,可是她都没有来哄他。   还说不喜欢,痛苦。   周湛然垂在身侧的手霍然收紧,他不懂情爱,就如他那位亲生母亲给他的诅咒一般。   他就该一辈子没有人关心,一辈子没有人信任,一辈子没有人爱。   他活该孤独一生,彻头彻尾变成一个疯子。   只要疯了,就不再需要那些东西。   可现在的周湛然并没有疯的那么厉害,他还是一个真实而血肉的人。   如果他从未感受过那种温暖,他便也不会奢求。可他感受到了,他正想细细品味的时候,温暖陡然散开,就像一朵灿然一现的烟花,开过后就湮没在了黑暗中,没了踪迹。   从未拥有,便也不会奢求。   曾经拥有,便会撕心裂肺的想。   心底的渴望与日俱增,曾经的浑噩人生中陡然冒出一个执着的念头。   找到她。   找到了呢?   周湛然不知道,从一开始的滔天怒气到现在的古怪心情,他本来一心想要杀了她,可却又好像……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为什么会舍不得?   他不愿意看到她不开心,不愿意看到她对着别人笑,不愿意听到她跟别人有私情。   他只想一个人拥有她。   让她对着他一个人。   让她只送他一个人牡丹玉佩。   牡丹玉佩……想到玉佩,男人又开始生气,他顶着风雪走入东宫库房。   看守库房的太监哪里见过真正的太子殿下,他守在这都快要发霉的库房十几年了,只见进,就没见出过,毕竟他家太子殿下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玉佩。”周湛然站在库房门口,只说了两个字。   太监赶紧爬起来,让所有人都去找玉佩。   身为大周国圣人唯一的儿子,周湛然收到的赏赐不计其数,太监们找出非常多的玉佩,几乎堆成一座小山。   玉佩们被装在盒子里,一个个的由小太监捧着,一轮轮的拿到男人面前。   周湛然略过一排排玉佩,都没有合心意的。   他想要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周湛然的目光从玉佩上略过,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块架子上的玉,抬手一指,“拿过来。”   玉被拿过来,这是一块还没有被雕琢过的璞玉,不大,不过看尺寸,做两块玉佩是绰绰有余的。   男人的指腹摩挲过这块玉,他拿着它回到猫儿院。   大猫正在打瞌睡,看到自家主人来了,“嗷呜,嗷呜”的凑上来撒娇。   周湛然没空搭理它,找了个角落开始雕玉。   -   苏枝儿猜测,男人又生气了。   她是想好好道歉的,可惜失败了。   半年前的事确实是她不对,可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他的原谅呢?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知道是真的想养肥了杀,还是把自己关到死。   难道要她自己切腹自尽?   算了,她怕疼。   苏枝儿烘干头发,又滚回了床榻上。   她这个人没别的优点,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是不求上进,咸鱼一条。   “郡主,奴婢进来之前,王爷跟奴婢说,一定会将您救出来的。”珍珠看着自家日渐瘫痪的郡主,心中难受极了。   日日面对如此凶残的太子殿下,她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更别说她们家娇弱的郡主了,这几日睡得……挺好?人也瘦……好像胖了?   珍珠放弃了打量她们家活得无比滋润的郡主,只是尽职尽责的将礼王的父爱传达过来。   苏枝儿觉得这位礼王真是重情重义,她只是不小心救了他一命,他居然肯让她白吃白住半年多,还为她如此掏心掏肺……他是不是看上她娘了?   -   苗夫人又进宫找太后娘娘哭诉了。   本来嘛,苗小姐从昭狱里出来,虽说被送入了大理寺,但好歹不是像昭狱那种连面都见不着,连钱都没地方使的地儿。   苗夫人本想着让苗内阁把自家女儿从大理寺弄出来,可谁曾想,苗内阁白着脸出去,黑着脸回来。   “我给忘了,大理寺卿是那个云清朗!”   云清朗年少有为,性格却是没有年轻人的那种焦躁,反而刻板的很。   大理寺本就是个严苛之地,再碰上云清朗这种六亲不认的,更是让人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苗内阁自持跟云清朗的父亲有几分交情,就腆着脸去了,没想到把自己的老脸给丢尽了不说,还被小了自己一辈分的云清朗教训了一顿。   苗内阁气得发抖,可自己的女儿在别人手上,他也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回来了。   现在大理寺那边又插不上手,自家女儿依旧在牢里待着。   那牢是能一直坐的吗?像苗小姐这样身娇肉贵的娇小姐已然哭得不成样子。   苗夫人塞了钱,偷偷去瞧过一回,阴暗潮湿的监牢内,两人抱头痛哭,将那长乐郡主痛骂一顿,又恨上了那位疯太子。   苗夫人回忆起自家女儿消瘦了许多的面孔,忍不住悲从心中来,大骂苗内阁无用,这才亲自又入了宫。   太后正在念佛,听到苗夫人来了,也没起身。   外头是苗夫人呜呜咽咽的哭声,伴随着那只丑鹦鹉聒噪的声音,太后的心也越来越躁,她终于是念不下去了,起身出了佛室。   “阿姐。”苗夫人哭得眼睛肿成核桃。   “阿姐,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求你,可你就苗苗一个亲外甥女啊。她平日说最是喜欢阿姐你了,时常来看你,说阿姐一个人在宫里头寂寞,自己要多来陪陪。”   太后虽然知道苗夫人说的都是些场面话,但心中难免起了几分波澜。   苗小姐确实是时常过来陪她,或是另有目的,或是真有孝心,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   苗夫人说了一大堆,见太后面有松动,赶紧再加一把火,“那大理寺卿是礼王的人,礼王的养女就是那长乐郡主,他定然会为了那长乐郡主折磨苗苗的。礼王一个没实权的王爷,居然也敢这样打阿姐的脸。”   这最后一把火是说到太后的心坎里去了。   自从这疯太子的母亲死后,他的疯病就开始显露,这几年间不知道杀了她多少外戚势力。   现如今还施威到她头上了。   “那大理寺卿是谁?”太后慢悠悠问了一句。   苗夫人一听就知道太后对此事上心了,“就是长乐郡主那个姘头,云清朗。”   苗夫人也是紧跟时代潮流,知道云清朗现在正居于苏枝儿绯闻男友第一位。   讨厌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太后捏着佛珠的手缓慢收紧。   “哀家知道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苗夫人却定下了心。   她对自家阿姐有信心,想当年那位窦美人如何的艳压群芳,宠冠后宫,最后还不是就那么死了。   若非她家阿姐肚子不争气,现在这皇位哪里轮得到如今的陛下坐,这天下早就是他们苗家的了!   苗夫人乐滋滋去了。   太后独坐在那里片刻,然后终于起身,朝身旁的嬷嬷道:“备衣。”   -   郑峰一接到消息就出门了。   等他赶到城内那座最大的青楼妓馆时,已有一位面容刻薄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替他引路。   郑峰躬身请安,随那中年女人上楼。   楼上一素净雅间,正坐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郑峰,正在饮茶。   茶案上是满溢出来的茶水,说明女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娘娘。”郑峰下跪请安。   身穿黑袍的女人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太后。   太后换下了宫装,只着朴素又低调的黑衣黑袍,看着像个黑寡妇。   “娘娘怎么亲自来了?”郑峰垂着头,声音变得温顺。   太后将面前的茶碗朝郑峰的方向推了推,开口道:“坐。”   郑峰起身,跪坐到太后面前。   太后的指尖滑过茶碗,手指被茶水湿润,“这么多年了,你办事我从来都很放心,可最近我却听到些不好的事。”   郑峰知道,不然这位太后娘娘也不会亲自过来了。   “太子那边怕是察觉到了什么。”郑峰一向将自己隐藏的很隐蔽,可自从那个叫苏枝儿的人得罪了太子殿下之后,那个疯太子只要逮着是他的人就死命的杀。   不过半年时间,郑峰的人就死了一大半。   只剩下一些隐藏的极深的暗桩还在。   “他素来不管事,就算是察觉到了,只要不惹到他头上,他也懒得管。”太后最了解这位太子,跟他父亲的脾气一模一样。   之前,太后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的每天吃斋念佛,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疯太子根本就对治理国家没有任何兴趣,他仿佛只是在活着而已,不,他或许连活着都不想。   在太后眼里,这样的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足为惧。   杀几个人就杀几个人好了。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太子居然开始插手朝政之事,还杀了那么多郑峰的人。   对于这疯太子的变化,太后开始感到忧心,尤其是他对苗小姐下手之事,难道是因为他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可若是真猜到了,为何对苗小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小姐下手,而不直接抄了苗内阁的府邸?   难道他也有顾忌的时候?不,他根本不会有任何顾忌。   想到这里,太后眉头一皱,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一个她最不愿意忽略的人。   那疯太子为何突然针对苗小姐?因为苗小姐想杀长乐郡主。   是了,她忽略了这个长乐郡主。   太后又想起上次她欲将气撒在长乐郡主身上,不想这气还没放出去,那边就有人传话说太子殿下来了。   可等她将长乐郡主放出去,太子又没进来找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是冲着长乐郡主来的,不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好几年未曾踏足的寿安宫里?   想清楚了这件事,太后脸上顿时显露出几丝笑意。   她似乎明白了一个疯子突然改变的原因。   这个疯太子还真的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虽是个疯的,但却是个情种。   “那位长乐郡主,你去查查她,我看太子对她不一般。”   “是。”郑峰拱手。   -   苏枝儿又躺平了。   经过那日跟小花的“贴心交谈”,她备受打击,甚至每天都不能干饭三碗了。   珍珠看着自家被冠以吃喝郡主名号的主子,愁得脸都圆了。   她们大周女子崇尚纤细柔弱之美,可她家这位郡主似乎一点都没有身材的困扰……不,她有。   “嘿咻,嘿咻……”   原本还横躺着的小娘子突然踢开被子使劲蹬了三五下,然后虚弱的重新窝了回去。   每天锻炼一下,身体健康康,不然过年会被拉出去宰的。   来自嘴上说着减肥,嘴里却永远塞着东西的反复无常的女人。   珍珠:……   “郡主,用晚膳了。”   苏枝儿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多吃了,不然会长胖的,长胖的猪都是要被拉出去宰掉的。   她艰难地放下筷子,目光随着那盘糖醋里脊移动。   不行!猪就是这么去世的!   苏枝儿闭眼,赶紧让珍珠把东西撤下去自己分了。   不能畅快干饭的生活真累。   -   男人依旧窝在猫儿院里彻夜不眠的雕刻。   “主子。”肖楚耀手中拿着一份调查报告过来。   男人抬眸看他一眼,眸色阴鸷。   肖楚耀下意识止住步子,“主子,上次您要我查的东西查到了。”   “郡主所画之物应当唤作朱薯,小者如臂,大者如拳,味同梨枣,只是……”肖楚耀话说到一半,面露迟疑,“这朱薯是番邦之物,咱们大周没有。番邦将朱薯视为国宝,别说卖了,就连番邦地界都不肯让带出来。”   “不过前段时间有个商人从番邦之地利用船锚偷渡了一些回来,属下已经寻到那个人,那个人开价说要……一千两。”   男人想起少女盯着炭盆嘟嘟囔囔的声音,蹦出一个字,“买。”   面对自家主子霸道总裁式的发言,肖楚耀下意识怔了怔,要知道,自家主子可从来没有如此执拗的做过什么事……啊,追杀女贼党除外。   “主子,其实我前几年去过番邦,吃过这朱薯,味道也就一般……”肖楚耀不太明白自家主子执着的点在那里,“而且价钱十分便宜,这一千两黄金都能够几家子人吃上几辈子了。”   “买。”周湛然还是这个字。   肖楚耀算是明白了,这位主子对朱薯势在必得。   -   肖楚耀最终还是将朱薯买了回来。   小小一颗被装在木盒里,递到周湛然面前。   一颗朱薯,一千两。   有钱人的游戏,他不懂。   男人单手接过朱薯,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起身出了书房。   他一路行到小院门口,只见宫娥们提着食盒出来,脸上都是笑,“郡主这几日吃得少,咱们有口福了。”   “是呀,郡主日后就是太子妃了,吃的可都是好东西。”   两个宫娥笑着走出来,等发行站在门口的周湛然时,立时俯身跪下,吓得面无人色。   周湛然低头盯着那个食盒看了一会儿,抬脚步入院子。   苏枝儿吃的少了,睡得就多了。   她喝了一杯蜂蜜水,正懒在床上,面前突兀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苏枝儿眨了眨眼,迎面就被砸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她捂着额头,抱着被子坐起身。   一块圆润的玉佩掉在她手边,苏枝儿胆战心惊的想这又是她爸爸给她找的哪位后宫,没想到拿起来一看,上面只刻了两条奇怪的曲线。   嗯?这是什么?   男人上前一步,腰间玉佩轻晃。   苏枝儿终于注意到周湛然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跟她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两条曲线一个靠左,一个靠右。   苏枝儿想了想,捏着玉佩凑上去。   两个玉佩合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图案。   一个熟悉的微笑脸。 第43章   苏枝儿捏着玉佩,很懵,非常懵,极其懵。   “私定终身。”男人吐出这四个字,把玉佩塞给苏枝儿。   有样学样?   苏枝儿表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周湛然。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个自闭症儿童,后来,她以为他是个疯子,现在,她觉得他像个……学人精。   等一下,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在苏枝儿眼里,小花虽然疯,但他总给她一种熊孩子的既视感,这也是苏枝儿无法真正像别人一样把他当成杀人狂魔来看的原因。   按照作者设定,大魔王不懂爱,就跟法海不懂爱一样。   一个天生就被设定的人,一个连纸片人都不是的人,只是一段文字的人,能冲破束缚,学会爱吗?   不能的。   “为什么给我玉佩?”苏枝儿坐正身体,面朝周湛然。   男人拧眉看她,似乎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想给。”他说。   “你是喜欢我,才给我的吗?”苏枝儿又问。   男人却沉默了下来。   喜欢?他不懂。   在这股沉默之中,手里的玉佩变得沉甸甸,苏枝儿伸手把它还给周湛然,告诉他,“这种东西,要给喜欢的人。私定终身,也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做。”   苏枝儿觉得自己突然变身成了知心大姐姐。   男人攥着被塞回来的温热玉佩,眸色渐深一层,“所以,你喜欢那么多人。”   苏枝儿一噎,满脸心虚,“过客,都是过客。”   海王苏之十万个过客。   放到现代,她都能开班赚钱了。   显然,大魔王并不满足于只当一名过客,他捏着玉佩,阴沉着脸,似乎是想掐死她。   苏枝儿缩紧脖子,悄悄的把自己的面颊往里吸。   她很瘦,还没养肥。   终于,男人恶狠狠地甩袖离开。   虽然苏枝儿也想违心的给这位男士发一张好人卡,但面对着男人凶残在外的恶名,“好人”这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来。   其实对于苏枝儿来说,她对周湛然的感情就像是少女的春心萌动,心动了一下,不会太深刻。并且恰巧那个时候她正在找一位老实人,按照小花那个时候“呆头呆脑”的样子,苏枝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她寻找的老实人。   虽然最后证明不是。   爱情的小火苗已经掐灭,像这样的大魔王不该配她这种咸鱼。   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会爱到山无棱,天地合的痴情种。   最关键的,大魔王他不懂爱。   苏枝儿觉得像她睡着睡着,突然被兴起的大魔王一剑插死的可能性应该是百分百。   爱情虽高贵,但性命价更高。   苟命最重要。   -   太子殿下已三日还没正院。   苏枝儿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既然不想接受别人,就不要耽误别人了。   好吧,是不要耽误自己的性命。   不懂爱的法海可能越想越气,半夜提剑进来把她宰了怎么办?   正当苏枝儿愁着要怎么逃跑的时候,珍珠神神秘秘的进来,“郡主。”   -   冬日,寒风冷冽的天,以苗内阁为首的几位大臣长跪殿前,要求圣人彻查当年窦美人一案。   苗内阁对上油盐不进的云清朗,只能撕破脸皮,要一命抵命。   用太子的命抵他女儿一条命,也不亏!   圣人气得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之威,他老当益壮,一脚踹翻书案,朝门口的老太监道:“杀,都给朕杀了!”   锦衣卫出动,一个个的把这些老不死地拎起来,正要拖走打死,不想太后突然出现。   她褪了簪发,着素衣,站在那些大臣前面,高声请求圣人彻查当年窦美人一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切不可徇私枉法,包庇罪人!”   这是串通好了要逼迫圣人。   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逼迫的了的,可说话的人是太后,就算是疯子也得掂量一下这后妈能不能杀。   -   前面的事苏枝儿不知道,她换上了珍珠的宫娥服,混入了宫娥群里。   经过近半个月的部署,礼王终于打通了东宫的一条线,能把她从东宫里运出来。   临走前,苏枝儿问珍珠,“我走了,你呢?”   珍珠道:“奴婢随时都能走。”   苏枝儿:……这倒也是,被束缚住的只有她一个人。   -   苏枝儿混在宫娥群里,回头看一眼自己住了近一月的东宫。   冷冰冰的宫殿,高耸的屋顶上铺满了雪白的霜面。   太冷了。   不止是东宫,整座皇宫都太冷了,不适合挂咸鱼,会挂掉的。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苏枝儿想,果然是她爸爸。   虽然顺利,但苏枝儿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就是那种第一次偷看小黄书的紧张和兴奋感。   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苏枝儿拿着珍珠给的腰牌混出来之后,赶紧捂着脸钻了进去。   马车里,礼王正在等她。   多日不见,礼王依旧一头银霜发,面容也更和蔼了。   苏枝儿激动地喊道:“爹!”   礼王:……   礼王虽然和蔼可亲,但却不是个话多的,他上下打量一眼穿着宫娥装的苏枝儿,问她,“胖了?”   正要哭诉自己多苦多累多艰辛的苏枝儿:……   “衣服颜色太浅,显胖。”   -   因为开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头,所以两人坐着马车回到礼王府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你的屋子每日都会打扫一遍。”礼王走在前面,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披到苏枝儿身上。   小娘子小小一只,披着礼王的拖地大氅慢吞吞的跟着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股踏实的平静。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苏枝儿总是没有踏实感。她像是浮着的,跟这个世界隔了一层膜。   没有归属,没有朋友。   可现在礼王一句话,却让苏枝儿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原来感情真的是满满积累的,她对礼王府的一砖一瓦也产生了感情。   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察觉而已。   -   礼王送苏枝儿到她自己的院子,桌上早就放好了热茶,屋内也烧着炭盆。   一撩开厚毡,迎面扑来一股热浪。   苏枝儿舒服的叹息,然后捧起桌子上的热茶轻抿一口。   是她最喜欢的花茶。   不甜不苦,刚刚好。   苏枝儿只喝了一点茶,就突然感觉自己身体有点热。   虽然屋子里烧了炭盆,但这热却不像是炭盆发出来的,更像是她自己忍不住发出来的。   苏枝儿伸手擦了擦脸,眼神有点模糊。   礼王坐在她对面,正在慢条斯理的品茶。   “王爷。”苏枝儿轻唤一声,勉强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不急。”礼王一把攥住苏枝儿的手,将她重新拉回来。   男人肌肤温热,苏枝儿肌肤滚烫,两相一触,她直觉自己的肌肤像是炸开了一朵花。   那花的根茎叶子顺着她的肌肤往上爬,瞬间涨满全身。   好怪。   苏枝儿摇头,面颊坨红,被礼王攥着的手轻轻颤抖着。   “热吗?”礼王吃完一盏茶,声音低缓开口。   苏枝儿摇头,又点头。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茶?是茶吗?   苏枝儿低头看向那盏茶,她只喝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光看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可当她抬头看到礼王那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后,终于明白茶有问题。   “王爷……”苏枝儿一边使劲抽手,一边站起来想往外去。   不想男人攥得很紧,苏枝儿挣脱不得,还因为腿软手软所以身体向下倒去。   礼王伸手接住她。   苏枝儿半靠在礼王身上,她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呼出来的都是热气。   “放心,只是一点催情粉。”   礼王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坦诚了说明了自己的卑劣行径。   苏枝儿万万没想到,她把他爸爸,他却想上她!   礼王抱着苏枝儿起身,把她放到床铺上。   苏枝儿翻滚着想下床,被礼王按着肩膀推回去。   “别急,人还没来。”   礼王站在苏枝儿床边,定定看着她。   苏枝儿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狼叼住的羊,她问,“为什么?”   “枝儿不愿意嫁给太子,为父这是在帮你。”礼王的手抚过苏枝儿汗湿的额头,动作轻柔至极,可眼神却是冷的。   果然,假爸爸就是假爸爸,永远也变不成真爸爸。   苏枝儿闭上眼,努力安慰自己,礼王作为成熟大叔款确实也还是不错的,说不定经验更丰富。   这样想完,苏枝儿……依旧想把礼王这狗东西碎尸万段。   可等她睁开眼,却发现礼王早已不再床边。   苏枝儿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她坚强地爬起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突然,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一道闷哼声。   苏枝儿偏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人影躺在那里,正扶着额头缓慢坐起身。   云清朗?什么时候进来的?   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抓住床沿,想把自己塞到床底下,可惜礼王这个老贼,居然把床底封了!!!   苏枝儿没办法,只能往桌子底下钻。   她躲在桌底,看到云清朗踉跄着站起身走到门边,似乎是没有发现他。   他伸手去推门,门当然被锁了。   他伸手去推窗,窗当然也被锁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实在是不妙。   苏枝儿努力捂住自己的嘴,可越捂热气就越多。   那边,云清朗白皙的面容也涨得通红,如果苏枝儿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也是被下了药。   礼王到底要做什么?   让她跟云清朗发生关系?然后呢?图什么?图个大胖孙子?想当爷爷?   其实这种事情好好说她说不定就同意了,可你这么硬来分明就是犯罪啊!犯罪!   苏枝儿气急攻心,觉得脑袋又热了许多。   云清朗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扯开衣领,正在找水喝,突然发现桌布在抖。   他伸手撩开桌布,就见下面躲着的苏枝儿。   云清朗露出一个他乡遇故知的傻逼笑容,“郡主,你怎么在这?”   苏枝儿:……   少女伸手,默默的把桌布扯了回去。   云清朗越来越热,他问苏枝儿,“郡主,你觉得热吗?”   热。   苏枝儿咬住了自己的胳膊,却是爽得一抖。   神思恍惚间,她想到某些小说中的设定,比如反派对着女主角跟男主角说,“这种xx药需要阴阳交合,不然就会爆体而亡。”   所以,她会爆体而亡吗?   不会那么玄乎吧?   “郡主,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哦,问她的假爸爸。   “郡主,这门为什么锁上了?这窗户为什么也锁上了?”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苏枝儿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她紧紧地抱住自己,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可是太热了,她越蜷缩起来,身体的热量就越聚集,自己的肌肤接触的越多就越觉得难受。   “先生。”苏枝儿终于开口。   云清朗也察觉到事情不对,他已经跑到离苏枝儿最远的地方背对着她站。   至于为什么是背对的,苏枝儿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清朗的呼吸声渐渐急促。   苏枝儿问他,“先生,你撞还是我撞?”   云清朗:???   云清朗勉强扭头,朝桌底下露出一颗脑袋的苏枝儿看去。   苏枝儿道:“我先来吧。”说完,她猛地一下把脑袋朝地面磕上去。   “咚”的一声,苏枝儿觉得自己脑震荡了,可她没有晕。   “先生,轮到你了。”   云清朗:……   虽然很傻,但这似乎真的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云清朗选择了墙,他猛地朝墙撞上去,也没晕,就是流鼻血了。   苏枝儿不知道这鼻血是因为撞墙流下来的,还是因为他体内的药。   “先生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云清朗捂着撞得晕晕的头轻轻晃了晃,“不知道,王爷说找我有事,我一进书房就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这里。”   果然是礼王。   “是礼王做的。”苏枝儿道。   云清朗却是十分不解,“王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可能急着抱孙子?”   云清朗:……   “开玩笑的。”苏枝儿重新缩回去,她捂着自己撞出了肿块的额头,身上的肌肤像是被小蚂蚁爬过似得难受。   屋内的温度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苏枝儿和云清朗身上的温度却是节节攀升。   苏枝儿觉得自己有点神志不清,突然,她听到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她勉强睁开眼,就见云清朗正在撞墙。   他的额头已然红肿青紫,却因为晕不了,所以一直在撞。   苏枝儿忍不住有点心疼,她终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站在距离云清朗三步远的地方道:“先生,我来帮你。”   云清朗一转头,看到苏枝儿手里举着的木墩。   云清朗:……   木墩重得很,苏枝儿刚刚抬起来就感觉身上一阵泄力,“砰”的一声,木墩砸到地上,苏枝儿向下倒去,云清朗伸手去扶她,他自己身上也没力气,两个人撞在一起,声音巨响。   -   苏枝儿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她恍惚间转醒,立刻从地上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衣物。   还穿着,挺好的,没事吗?   她扭头,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云清朗。   脸上血糊糊的,额头上都是青紫,看起来惨不忍睹。   她只记得两个人互相撞了,然后各自不省人事,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是一直晕着,还是失去了记忆?他们应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吧?苏枝儿抓着自己的衣领,胆战心惊的回想,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放心吧,你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苏枝儿猛地抬头,就见礼王正坐在屋子里。   她刚才居然没有看到?这不重要。   “为什么要这么做?”   礼王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开口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苏枝儿不懂。   礼王微微抬头,大概是四十五度角,他陷入回忆里,表情变得温柔许多,“窦蔻儿原本是我的妻。”   窦蔻儿?   “窦美人,太子生母。”礼王像是在跟苏枝儿解释,也像是在诉说自己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恨。他的语气陡然高昂,搭在桌子上的手肘也在施力,“是那个疯子强取豪夺!周病是个疯子,他儿子也是个疯子。”   周病大概是皇帝的名字。   苏枝儿明白了一点。   老子抢了你的女人,你就抢他儿子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没盖章的假女友?   苏枝儿的眼神太明显,礼王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行的?我就是要报复他们。”他冰凉凉道。   看着似乎有点疯魔的礼王,苏枝儿冷不丁想到一部日剧,闺蜜抢了自己的男朋友,她把闺蜜的儿子搞到了手。   虽然礼王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自己搞她,但却让她跟云清朗搞。   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从疯太子身边抢走,来圆满他一生的怨恨和遗憾。   神经病啊!   苏枝儿猛地一下站起来,头有点晕,她努力稳住,“你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你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枝儿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跳楼自杀的人砸到的无辜路人。   她怒斥面前的礼王,“你脑子有病吧!”   马上准备要发癫的礼王:……   屋子里沉甸甸的气氛瞬时被剿灭。   成功被苏枝儿震慑住的礼王差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反派台词。   苏枝儿继续指着礼王的鼻子骂,“你觉得委屈你去杀皇帝啊,你来搞我干什么?”   礼王:……   礼王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你是要坐牢的!”   礼王:……   -   发泄完了怒气,终于冷静下来的苏枝儿先让礼王把还在昏迷不醒的云清朗抬出去,然后开始给他分析,“你说皇帝抢了你的女人?”   “嗯。”礼王坐在苏枝儿身边,点头。   “这个女人是窦美人,也就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嗯。”   “对了,窦美人到底是谁杀的?”苏枝儿想起这件事。   礼王面色一变,“是太子那个小畜生。”   “不是。”苏枝儿斩钉截铁地摇头,“绝对不是。”   “为什么?”礼王警惕地看她。   因为是作者说的。   苏枝儿不能说这种扯破天的理由,她只能摆出一副故作高深,十分了解内幕却不能告诉你的表情道:“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另有其人。”   礼王显然不是很相信苏枝儿。   苏枝儿却记得礼王有个外挂情报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查?”   像礼王这种外挂情报网,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到当年的隐情吧?为什么他查不到?   啊,苏枝儿想,大概是因为男女主的光环吧,毕竟如果没有礼王插手窦美人这件事,男主郑峰也不能从礼王手里接过这棒情报网。   等一下,郑峰到底是怎么跟礼王搭上,然后继承情报网的?   她记得礼王会被太子杀死。   难道是礼王认为太子杀了窦美人,因此自己去找太子拼命,却被太子反杀?   那郑峰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后招!   礼王不止要太子死,他还想要毁掉皇帝,毁掉大周,因此他将自己的所有身家都压给了郑峰。   依靠礼王的情报网,自然能清楚的明白郑峰在干什么。   礼王跟太子有仇,当然就会站到郑峰那边。   郑峰也不过就是礼王想毁掉周病,毁掉周湛然,毁掉大周,报复世界的一颗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苏枝儿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报社本社吧?   她想起刚才自己对着这位就算是死了都不放过疯皇子和疯太子的复仇者一号种子选手大喊大叫的场面,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根蜡。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那个,先生没事吧?”苏枝儿僵硬的转移话题。   礼王淡淡道:“有事。”   “嗯?”   “我只给他下了一份催情粉,可他的反应很大,医士说药下得太重了。”   “然后呢?”   “最近应该是都不行了吧。”   苏枝儿:……好可怕。   等一下,作为一个爸爸你跟你的女儿谈论这些好吗?   好吧,假爸爸,假女儿。   呜呜呜,都是假的。   -   礼王还将今日苗内阁和太后并一众老臣在殿前大闹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苏枝儿面露疑色,“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不是。”礼王不屑道:“我会直接杀。”   然后被反杀?   苏枝儿咽下了上面那句话,站起来道:“我要回东宫。”   礼王皱眉,“我好不容易让你出来,你回去干什么?”   大概是,咸鱼营业?   -   出去难,进去确比较容易,可苏枝儿没想到,自己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东宫就已经翻天了。   东宫内外跪满了人,像座活人墓似得没有半点声息。 第44章   冬日的天从来都暗的早,东宫内外灯火通明,相比起从前寂静的跟坟墓场一样,现在的东宫似乎多了几丝人味。   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苏枝儿一路踏着灯色进入,她想起男人不喜欢灯笼,尤其是灯光。从前的东宫在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可今日为何满满挂着的都是灯笼?   不会是在……警告她吧?   苏枝儿的身子跟着风抖了抖。   殿门前,冬风萧瑟,男人跨坐在石阶上,身上的白衣被吹得仿佛里面放了一只鼓风机。   他的头发依旧没梳,幸好吹得是迎面风,不然现在男人一定超像梅超风翻版。   苏枝儿虽心里嘟嘟囔囔的吐槽,但面对男人时却依旧不敢放肆。   主要是整个东宫都变成了气氛组,每个人的气压都被压得不行,仿佛他们现在跪的不是板砖,而是菜市口行刑场。   头上挂的也不是灯笼,而是狗头铡。   苏枝儿站在距离男人不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并不想去面对眼前的狂风暴雨,可她分明看到一众气氛组成员,尤其是金太监在看到她的到来后明显眼睛一亮。   就像那种碰一下,“唰”的亮起来的声控节能灯,几乎要闪瞎苏枝儿的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到了观音菩萨显灵。   苏枝儿表示她也是自身难保,难道恁以为她还能做救世主?   “呜呜呜……”突然,她听到一阵极轻的呜咽声。   苏枝儿偏头,就看到了被锦衣卫压在一旁的珍珠和召月。   五花大绑,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哭得惨不忍睹,可却不敢发出声音,看着要多惨有多惨。   苏枝儿面色微变,赶紧提裙过去。   珍珠和召月被压在地上,身上虽然脏了,但看起来胳膊、腿还是完好的。   苏枝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幸好。   那边,男人不知在这冷冰冰的石阶上坐了多久,她一走近就能看到他湿润的发。   那大概是冬日露水。   “那个,我回来了。”   “去哪了?”   两人同时开口,男人嗓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成功把苏枝儿的嗓音给压下了。   寒风起,男人披头散发白衣飘飘的样子像极了某位贞子人物,那一瞬间,苏枝儿似乎看到了“丈夫夜不归宿,妻子持刀质问”的惊悚场面。   “回了礼王府。”她小小声道。   既然在这里等她,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苏枝儿诚恳的实话实话。   没有撒谎骗他,男人脸上阴鸷之色稍微褪去一些。   他捻着手里的佛珠,那佛珠空落落一串,更衬得他手腕纤细。   男人起身,朝她走来。   苏枝儿紧张地挺直背脊。   可男人却径直从她身侧离开。   苏枝儿一愣,她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不想竟是这番表现。   只问一句话吗?   她心中一空,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   周湛然径直去了礼王府。   深更半夜,礼王府的门被一众锦衣卫踹开,肖楚耀领头冲入,扫除里头的一切障碍。   门口,周湛然疯子一般红着一双眼,往礼王府门口的石阶上一坐,然后哑声开口道:“拆。”   大半夜的拆房子,如果这人不是太子,估计要因为违反施工时间而被投诉死。   当礼王听到消息出来的时候,礼王府的大门已经被拆了,锦衣卫拆迁队正在拆那两米多高的大围墙。   礼王:……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礼王憋着一股怒气看向这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坐在那里,看向礼王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好。   “想拆就拆。”他说。   果然是疯太子随心所欲的风格。   面对这位随时随地都破坏欲爆棚的太子殿下,礼王冷笑一声,“她不是回去了吗?”   从礼王口中听到她,周湛然双眸一眯,捏着佛珠的手骤然一紧,脸上隐显杀气。   礼王知道周湛然武艺高强,因此并没有强来的打算。   “你知道吗?”在一阵噼噼啪啪的拆除声中,礼王的声音被掩盖一半,“我很奇怪她居然如此信任你。”   礼王想起苏枝儿斩钉截铁的说,杀死窦美人的人不是周湛然。   虽然只是空口一句白话,但不知为何,那一刻,他是真的相信了。   事后回想起来,礼王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当他面对苏枝儿那双真诚而清澈的眼眸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周湛然一个机会。   男人听到礼王的话,眉头皱得更紧。   他并不知道礼王跟苏枝儿之间的谈话,而礼王看着眼前的周湛然,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   自己房子都被拆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在嫉妒?”礼王笑得肆意而大声,“周湛然,你这个疯子居然会嫉妒别人?”   嫉妒?   这是一种周湛然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他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一切,他根本就不需要嫉妒,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认为的怒火是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所以这是独属于他的嫉妒之火。   而燃起这捧火的人是苏枝儿。   礼王心情大好,周湛然这个小疯子不高兴他就高兴。   他甚至撩袍坐到了男人身边,挑衅道:“嫉妒的滋味不好受吧?”   “没有嫉妒。”男人下意识反驳。   礼王却笑得更加放肆,仿佛发了失心疯一般,“你不嫉妒?你不嫉妒你半夜来拆我礼王府干什么?周湛然,你这小畜生还有今天!哈哈哈哈……”   周围拆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响,伴随着礼王的笑声,一整面墙轰然倒塌。可礼王却半点都不在意,仿佛拆得不是他家。   “小畜生,我本来以为你跟那老畜生像,可现在我发现还是有点不像的。”   礼王褪去了那层假面皮,一口一个小畜生,一口一个老畜生的,将积压在心里十几年的怨恨一股脑的喷了出来。   “半年前我就觉得这个丫头不一般,居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活那么久。本来我还无处着手,没想到她自己掉到了我跟前来。”话说到这里,礼王朝身边的周湛然看一眼,男人侧对着他,从侧面来看,这副容貌像极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礼王收回思绪,继续道:“这半年间我放了这么多线索让你顺藤摸瓜,当然,凭借你自己,你也能查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你却放着人不管。”   礼王逐渐兴奋起来,“周湛然,你不像你了。”   最熟悉你的人,莫过于你的敌人。   礼王一心想杀周湛然,他当然最熟悉他的脾气。   别说是他这个叔叔,就是他那个皇帝爹若是犯了他的忌讳,两人也能毫不留情的干起来。   “她不一样。”男人的声音掩盖在砸墙声中。   礼王拍了拍被溅到了灰尘的袍子,意味深长道:“是不一样。”   说到这里,礼王这位三十多一枝花的男人脸上露出狡黠之色,就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你知道她今日回来吃了催情粉,跟同样吃了催情粉的云清朗关在一个屋子里整整半日吗?”   原本还算平静的周湛然眼底霎时猩红,他猛地出手一把掐住了礼王的脖子。   礼王也没想到男人反应这么大,他被掐得面色涨紫,额角青筋暴起。   “王爷!”被锦衣卫挟制住的家仆们激动的想来救人,不想被锦衣卫拆迁队打了回去。   礼王攥着周湛然的胳膊,艰难发声,“还说……不是嫉妒。”   “找死。”男人怒极,掐着礼王的脖子把他压在石阶上。   礼王本该挣扎求生,可他并没有,他依旧在笑,“放心,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虽然如此,但周湛然的手并没有松开,他的脸上满是杀意。   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家仆们跟锦衣卫纠缠在一起。   锦衣卫是万里挑一的强壮武者,可礼王府的奴仆们却能与其缠斗上几招。如此看来,这些家仆也不一般,若是真打起来,势必要两败俱伤。   “你杀我……她会……不开心的……”礼王说这话时,差点被掐得翻白眼。   那边的肖楚耀听到此话,登时也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礼王是不要命了?好歹也说点好听的话吧?什么叫不高兴?   按照他跟随主子这么多年的习惯,他家主子可从来没有因为谁不高兴而停过手。   这样想着,肖楚耀一偏头,就看到自家主子……松开了手?   肖楚耀:???   礼王伏在石阶上咳嗽,咳嗽了好一阵,吸入了一大波锦衣卫拆迁队拆除围墙时掉下来的灰尘。   “先,咳咳咳咳……先别拆……咳咳咳……”灰尘太大,礼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男人朝锦衣卫的方向轻抬了抬手,锦衣卫拆迁队立刻静止不动。   灰尘慢慢降下去,礼王看一眼已经尽数暴露在大街上的被剥了外墙的礼王府,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满是灰尘的脸。   “她在我这里住了半年,我也没亏待过她。我是不忍心她跳进你这个小畜生的坑里,才想着用这个法子让他们成就好事的。”   周湛然盯着他不说话。   礼王继续,“她不愿意嫁你,你该知道的。”   他知道。   可是,“她回来了。”   “我也很奇怪。”礼王确实困惑,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是接触过这疯太子的人,哪个不会被吓傻?将周湛然与云清朗放在一处让人选择,只要是个人,都会选择云清朗。   除非她脑子有病。   而显然,他收养的这位养女就仿佛真的……不太正常。   “她要嫁云清朗?”男人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礼王勾唇一笑,“九章无论是家世、品貌还是才情,都是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比起你来,可不是好百倍?”   礼王这个老油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滑溜的溜了过去,可这话听起来,可不就是在往“苏枝儿想嫁给云清朗”这方向上引吗?   “她喜欢云清朗?”男人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大概是吧。”礼王笑眯眯的。   果然,男人的面色彻底沉黑,他一言不发的起身朝外走。   锦衣卫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跟上。   -   周湛然是骑马出来的,他一身白衣,身下骑得的万里挑一的黑色千里马。   纯黑的色泽,几乎跟冬日的浓夜融在一起。   “什么是喜欢?”疾骑出一段路,周湛然陡然勒住缰绳,他转头看向身侧的肖楚耀。   千里马跑得快,只有肖楚耀勉强跟上。   肖秘书狠狠喘了一大段时间的气,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难道不是正在喜欢长乐郡主?”   男人的眸中难得露出几丝迷惘懵懂。   肖楚耀耐心道:“殿下舍不得杀郡主?”   “舍不得。”对于这件事,周湛然十分清楚。   “为什么会舍不得呢?”肖楚耀再问。   “……不知道。”   “这就是喜欢。”肖楚耀一拍大腿,有点吾家主子初长成却又不开窍的急切感。   “舍不得就是喜欢?”男人反问。   “对,舍不得就是喜欢。”肖秘书斩钉截铁。   男人又沉默下来,他突然调转马头。   肖楚耀也跟着要转马头,不想却听自家主子说,“你去拆云府。”   肖楚耀:……他应该带个铁锹出来的。   -   那边,大魔王出去后,东宫的低气压才终于消散。   苏枝儿把珍珠和召月扶起来,询问她们有没有受到非人的折磨。   珍珠抱着苏枝儿哭诉,“太,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做,就,就是让奴婢们跪着。”   苏枝儿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珍珠的背,“跪了这么久,回去歇息吧。”   珍珠和召月点头,各自搀扶着去休息了。   苏枝儿也收拾了一下躺上自己的床。   她对面就是周湛然的那张大床。   为了避嫌,苏枝儿用一面极大的屏风用来隔断遮挡。那屏风能折成三段,完完全全将苏枝儿那一小块地方包裹住,形成一个独立而隐私的空间。   可其实,自从她搬入这个屋子以来,男人就没有回来睡过。   屋外风声潇潇,苏枝儿折腾了一日,睡在舒服柔软的床铺上,眼皮子一搭,就睡着了。   -   冬日的天暗得早,亮得晚。   苏枝儿怕光,还让珍珠在窗户上挂了遮光的厚毡。   周湛然进屋时,眼前昏黑一片。   他走到屏风口,看到一截拖拽下来的被褥。   男人抬脚,正要走进被屏风圈住的那块地方,一旁突然传来一道颤巍巍的声音,“殿下,我家郡主,不喜欢别人,别人进去。”   苏枝儿很注重隐私性,不喜欢小宫娥和小太监们胡乱走动。   珍珠一直记着这点,可现在她拦住这位太子殿下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想起昨晚的事,生怕这位太子殿下对自家郡主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小丫鬟跪在地上,虽然浑身发抖,害怕到极致,但依旧将话说完了。   跟在周湛然身后的金太监听到珍珠的话,吓得面色煞白。   就算是圣人都阻止不了这位主子,一个小丫鬟居然敢对着他家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郡主,郡主会不高兴的。”珍珠咬牙,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了,然后重重的把头磕向地毯。   男人的脚突然止步于屏风口。   他盯着那截被子,静默了很久,然后挥手。   珍珠还跪在那里,没看到男人的动作,金太监却反应极快的把她拖拽起来带出了屋子,并教训道:“你这个丫鬟真是大胆。”   珍珠担心苏枝儿,不肯走,金太监拽着她,劝道:“别多事。”   -   苏枝儿一觉睡醒,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周围安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苏枝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刚刚坐稳,冷不丁看到屏风上面冒出一个头来。   是的,冒!   苏枝儿吓得一个哆嗦,她努力辨认,终于认出来这颗头是周湛然的。   吓死她了。   什么玩意?万圣节到了?您扮演贞子?   “殿下?”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男人动了动,头没了。   苏枝儿:……   小娘子掀开被褥起身,披了件厚实的斗篷出去,就见屏风后面放了个凳子,上面是两个硕大的湿漉漉的脚印。   她猜测刚才男人就是站在这个上面的。   只是……为什么呢?暗中偷窥?暗中杀人?   屋内没点灯,晨曦之色未显,男人看一眼苏枝儿尚带绯红睡痕的脸蛋,撩袍坐到另外的榻上。   苏枝儿刚刚睡醒,浑身软绵绵的,她看到男人坐下,想了想,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不过她是坐在地上的。   地上铺着地毯,坐上去很是柔软舒适。   周湛然:……   少女正在打哈欠,眼尾有湿润的生理性眼泪沁出。   柔软的面颊,粉嫩的唇色,白皙柔嫩的手指,还有带着香气的身体。   他想要她……喜欢他。   被她喜欢的人可以看到她笑,吃到她做的好东西,让她梳头发……男人又开始嫉妒。   “你说不会骗我。”他哑声开口,“可你骗我。”   苏枝儿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她不知道他这是演哪一出,不过辩论赛这种东西,男性一般都没有办法赢过女性。   “那你也没跟我说你是太子。”   “你没问。”   苏枝儿:……草率了。   “如果我说了,会如何?”男人又开始摸佛珠。   如何?她当然是马不停蹄的逃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她根本就不会接近他。   少女脸上淡漠的表情让周湛然知道了答案。   她也怕他。   谁都怕他。   可她也怕他。   从前的周湛然无所谓,这种被人恐惧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可他不愿意她怕他。   “如果我不是太子,你就会喜欢我。”黑暗中,苏枝儿看不清男人的脸。   她听到他的话,神色怔愣半响,然后才干涩着喉咙道:“不是这么说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十分混乱。   不过苏枝儿明白一点,男人对她并非男女之爱,他对她更像是一种向日葵对太阳的向往。   也可以说是夏虫对冰的渴望。   他太缺爱了。   他从未见过温暖,一旦接触就会产生无法割舍的依恋。   周湛然并非不需要爱,他是太过渴望,以至于太过压抑。苏枝儿从前那份关心和爱护变成了他的执念,他想抓住的不是苏枝儿,而是那份感觉。   这份感觉谁都能给他,只是恰好那个时候她出现了。   而且现在局势复杂,苏枝儿从前背负着郑峰的间谍之名,现在背负着礼王的养女之名。   不管哪面,都是站在了男人的对立面。   她的心中也充满了不确定感。   周湛然是天生的无法信任他人,而她则是因为种种矛盾因素无法做到全然的信任。   说穿了,他们之间的阻隔太多。   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化解。   两人的靠近就像是在薄冰上行走,处处是坑,处处能踩空。   太危险了。   这样危险的境地不适合咸鱼生存。   她玩不起。   容易丢命。   “那你喜欢云清朗?”男人突然变得执拗,像个固执的孩子在争夺玩具。   苏枝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事还要扯到云清朗。   “不喜欢。”她道。   黑暗中,周湛然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他又问,“那你喜欢谁?”   苏枝儿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从爱情方面来说,没有喜欢的人。”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向她。   苏枝儿坐在地上仰头,周湛然蹲下来,伸手掐住她浅薄的下颌,“那你喜欢我。”   咸鱼拒绝。   苏枝儿想也没想的摇头。   爱情的火已经被她掐灭在摇篮里了。   男人看到少女摇头,心中暴虐之气又起。   他努力放平心情,可语气却无法控制的阴沉起来,“你喜欢我,给我梳头,做糕,唱曲……”   我当你妈也能做这些事。   苏枝儿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可她忍住了。   “这不是喜欢,就算是作为朋友,我也能帮你梳头,做糕点,唱曲。”   嗯……作为闺蜜。   男人并不明白朋友跟喜欢有什么不同。   他似乎有点满意,“那就做朋友。”   -   大魔王要跟她做朋友,苏枝儿却只敢把他当老板。   时隔半年,她又替老板梳上了头。   唉。   不过这应该是现在这段关系最好的平衡点了吧?   老板想梳什么头?   苏枝儿刚想问,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快过脑子,直接就替男人梳了从前的灯笼辫。   灯笼辫将男人那张脸完全露出来,少年感夹杂着青年者的凌厉扑面而来,那双眸子黑沉沉地压着灯色,眼瞳也是黑的,几乎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你不开心吗?”男人似乎心情不错,指尖绕着灯笼辫的辫子尾巴转了转。   动作肆意又乖戾。   苏枝儿盯着他的脑袋神游天外,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唔。”   眼前的脑袋突然动了,灯笼辫像金鱼的尾巴一样晃了晃,男人起身,单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倾身过来。 第45章   男人昳丽的容貌近在咫尺,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不能亲。”   男人皱眉,“为什么?”   “因为,朋友之间是不能亲的。”苏枝儿觉得有必要纠正他这点了,“你以后都不可以亲我。”   身为太子殿下,周湛然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他拧着眉头直起身,正对上苏枝儿黑白分明的眸。   颤巍巍的。   苏枝儿紧张地搓了搓手,又道:“而且也不是所有人亲了以后都会开心的……”   男人听明白了,他亲她,她其实是不开心的。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又变得压抑起来,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因为小娘子的一句话又隐隐开始有发疯的征兆。   可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生生将这股怨怒之气压了回去。只是沉着脸起身,从床头枕边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苏枝儿愣愣伸手接住,一边问,“这是什么东西?”一边伸手打开。   盒子精美无比,一看就是高贵的包装盒,没有几百两银子下不来的那种,可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两颗红薯?   “这个是……红薯?”苏枝儿表示怀疑,她甚至猜测这是假装成红薯的沉甸甸的金子。   可当她小心翼翼地掐开一点皮,看到里面的肉时,才终于确定,这,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红薯。   周湛然不知道这个叫什么,他看到她因为惊奇而瞪圆的眼,问她,“开心吗?”   苏枝儿:……   好吧。   说不开心是假的,还有点感动。   她最近碎碎念着想吃红薯,男人就不知道从哪里替她弄来了。   “嗯。”苏枝儿老脸一红,心里充斥着小女生收到礼物的兴奋感。   为了表示感谢,她问,“那个,我们要不烤个红薯吃?”   -   大早上,天还没亮,东宫内就传出了香甜的烤红薯味。   香味勾起了苏枝儿的馋虫,她盯着炭盆不停地看,终于在她看了一百次后,红薯熟了!   苏枝儿赶紧从炭盆里把烤好的红薯扒拉出来,一人一半。   “喏,烤红薯。”   男人歪着头坐在炭盆旁边,看着那截橙红色的烤红薯,在微冷的屋子里散出氤氲的白色香甜气息。   他冷白面皮上眉头微蹙,似乎是不怎么感兴趣,可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红薯皮没剥开,黑色的灰烬沾了满手。   男人略显嫌弃地甩了甩手,没甩开。   又甩了甩手,还是没甩开。   苏枝儿捧着红薯,看他像猫咪沾到脏东西似得甩手方式陷入了一下沉默,然后冷不丁想到那只大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猫者喵?   男人终于还是没甩干净,那边,苏枝儿“呼哧呼哧”地吹了吹,剥开红薯皮,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   哇,又甜又香又糯。   小娘子幸福地眯起眼。   周湛然看到她高兴的小模样,也忍不住勾了勾唇,然后张嘴,小猫似得舔咬上一小口。   不是很合他的口味。   旁边的小娘子大口朵颐,男人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也跟着吃完了。   -   一个小红薯,两个人一人一半分完。   苏枝儿看着自己吃得黑乎乎的嘴,有点不好意思,再看男人,面颊和唇角都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她的狼狈模样。   苏枝儿:……这就是属于贵族的优雅吗?即使这位老板是个疯子,也拥有如此完美的疯度。   吃了一个红薯,还剩下一个。   苏枝儿把它放好,跟周湛然说,“我们把它种下去吧,这样过几个月就能收获很多很多红薯了。”   今年种下一颗小红薯,明年就能收获一大堆小红薯啦。   “嗯。”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苏枝儿把红薯放好,然后想起正事来。   “那个,”她坐到男人身边,神色踌躇,“窦美人的事,你还记得吗?”   男人的面色又阴沉下去,如果问的人不是她,现在那人估计早就脑袋搬家了。   苏枝儿也知道问的突兀,可这事关礼王和周湛然之间的生死恩怨。   “殿下,窦美人不是你杀的,对不对?”苏枝儿硬着头皮继续问。   男人偏头,看向她的视线冷飕飕的,就像是裹了数层寒冰。   他起身,再也没看苏枝儿,就那么走了。   苏枝儿面露懊恼,她觉得自己应该再问的委婉一点的。   可其实她明白,不管她问的再如何委婉,只要一提到窦美人,男人都会无比抗拒。   因为这是他心底里无法让人触摸的底线。   -   周湛然立在房廊拐角处,那里幽暗而隐蔽。   冬日寒风之中,隔着一扇花窗和墙壁,那里站着两个宫娥,她们的身影从镂空的花窗中显现出来,用正常的语速谈论着太子杀母之事。   “听说太子殿下也跟圣人一般有疯病,咱们大周这是没救了,看来是这根烂了。”   “是呀,才十三岁就敢弑母了……”   最近太子殿下鲜少杀人,这些宫娥们似乎都忘记了她们的太子殿下是怎样一位人物。   两个宫娥说着话,正要走,一转身却见身后花窗内印出一个人影。   房廊四周栽种了几株梅花,正从那个花窗印出来,如画一般。可现在这幅画中却立着一个嗜血恶魔,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看。   两个宫娥吓得面无血色,径直跪倒在地,使劲磕头。   “殿,殿下……”   男人垂眸,透过花窗看到这两个宫娥磕得满头是血。   他的表情冷淡至极,只是缓慢吐出两个字道:“杀了。”   两个宫娥瞬时瞪大眼,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哀嚎声,“殿下饶命,殿下饶……”   肖楚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两个宫娥身边,手中的绣春刀拔出,径直抹下其中一名宫娥的脖颈。   鲜血飞溅,尽数洒在雪白的墙壁和花窗上,像冬日里一抹艳丽的红梅。   另外那个宫娥吓得跪地爬行,踉跄着想起身逃跑,也被肖楚耀一刀毙命。   周湛然透过花窗,神色淡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捻了捻佛珠,问,“弑母之人,你会害怕吗?”   肖楚耀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那刀上的血顺着刀尖往下滴,明明修罗一般的模样,却不敢回答他家主子的话,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   “说。”男人掀开眼皮,眸色阴暗。   肖楚耀双膝跪地,依旧不言。   不敢说。   可周湛然却明白了,是害怕的。   一个弑母之人,是会令人恐惧的。   若是从前,周湛然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反正他不在乎,可现在……“查一下。”   男人转身,面对那几株冷香扑鼻的梅花,“五年前,伺候窦美人的所有人,都查一遍。”   -   苏枝儿没从周湛然那里问出任何消息,没办法,她就只能去问别的人了。   比如金公公。   再听到苏枝儿的问题时,金公公的脸瞬时变得惨白。   苏枝儿从来没看过一个人的脸能变得这么白。   “金公公?”苏枝儿都怕金公公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被吓死了。   幸好,金公公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那么久,也不是普通人。   “郡主,此事乃皇家秘辛。”金公公摇头,小心的往四周看,“奴才也不知道。”   苏枝儿失望了,没办法,她只能自己猜。   既然不是周湛然杀的,会不会是……皇帝杀的?除了皇帝呢?还有后宫争宠,比如妃嫔与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   “那个,皇后娘娘性子如何?”苏枝儿缠着金公公继续问。   “皇后娘娘吗?最是温顺贤德。”   金公公说的都是场面话。   唉,白问。   宫里头的人都戴着一副假面,金公公这种老油条又什么都不肯说,真实信息全然不知。   苏枝儿又开始用她的咸鱼脑努力思考。   窦美人一案是陈年旧案,圣人压着不管,只说窦美人是自尽而亡,可宫里却人人都知道是“太子杀人案”。   这对于周湛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谁会对一个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产生好感呢?   就算是忠心于皇室的大臣们听到这种事,心里也难免要膈应一下,就更别说是普通百姓了。   国在民心,民心若稳,国便稳,民心若失,国便失。   就是因为周湛然的无所谓和郑峰的有心为之,周湛然才会将这大好的一副棋盘输得彻彻底底。   可其实,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对这副棋盘上过心。   输或者赢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最近主子心情不太好,先是去拆了礼王府,又去拆了云府。”金公公看着苏枝儿愁得不行的小模样,又想到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爷,心中不忍,觉得这位长乐郡主或许就是他家主子爷的转机。   虽然不能说太多,但金太监也难得感叹了一句,“都是当年窦美人的事闹得。”   现在以苗内阁为首的反太子党已经将事情挑明,用窦美人的案子来逼迫圣人制裁太子。   若单单只是几个老臣,圣人还能骂一顿,打一顿,可偏偏连太后都掺和进来了。   “圣人虽然一心护着主子,但这次却连太后都掺和进来了。”金太监又叹。   苏枝儿也跟着叹气。   老板要死了,他们这些员工也会跟着死翘翘的。   苏枝儿没办法,只能一边咸鱼瘫,一边努力的继续想。   苗内阁和太后借窦美人一事如此针对太子,得益的人是谁?   圣人之太子一个儿子,如果圣人去了,太子也被弄死了,那么继承帝位的人当然就是皇室剩下的另外一个唯一血脉,礼王殿下了。   不过苏枝儿知道,礼王对皇位并没有任何意思,他只是想要替窦美人报仇罢了,到时候这皇位还是郑峰的。   如果她不能找出真凶,替男人脱罪,那这场原书中的剧情也就无法避免了。   -   苗内阁一边领着几个朝臣对着圣人以死相逼,一边暗地里还在操作着拯救自个儿的女儿。   深夜,一辆马车从前街驶入,悄无声息地停在苗府后门。   苗夫人呜咽着抱住从马车上下来的苗小姐。   仅仅几日,苗小姐就变了一副模样,从精致的贵族小姐变成了街边的破烂乞丐。   “快走,快走。”苗内阁伸手拉开苗夫人,催促道:“赶紧走。”   苗夫人依依不舍地松开苗小姐,苗小姐呜咽着重新坐上马车,由车夫驾驶着,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刻冲出了城。   得到苗小姐安全出了金陵的消息后,苗内阁才终于是缓过一口气,他起身,从苗府出门,悄咪咪去了承恩侯府。   “大公子放心,没人看到我。”苗内阁站在郑峰的书房里,朝着这位小辈拱手道:“苗苗的事还要多谢挣郑公子出谋划策,想到用人顶替这样的奇招良策,才让小女留得一命。”   “苗内阁严重了。”郑峰赶紧虚扶一把,然后叹息道:“是那位太子殿下不饶人罢了。”   听郑峰提到那位太子殿下,苗内阁瞬时怒不可遏,“像这样弑母的恶子,怎么能继承我们大周的帝位!”   “苗内阁,慎言。”郑峰语气轻缓的提醒。   苗内阁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激动。   “郑公子你也该知道那太子殿下的恶名吧?像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国家大任?”   郑峰沉默不语。   苗内阁神情激奋,“此番必要将这疯太子绳之以法!”说完,他突然注意到郑峰冷漠俊朗的脸,转移话题道:“我真是没想到,郑公子居然是太后的人。”   郑峰笑了笑,不答话。   他并非任何人的人,他一向都为自己做事。   “苗内阁可了解那位长乐郡主?”郑峰兜兜转转,终于状似无意的说到了自己的问题。   苗内阁冷笑一声,“那个郡主?我家苗苗说就是个喜欢勾引人的骚贱货色,只要是个男人就行,连那个疯太子都不放过。呵,真是不要命了。”   郑峰却不相信这番说辞,他听说这长乐郡主可是太子亲自点了说要的。   若非这长乐郡主有降服疯子的本事,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另有所图。   比如,他有意与礼王联姻。   -   最近皇宫里不安生,圣人跟太子原本关系就不太好,现在更是因为窦美人一事而开始冷战。   圣人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没有疯到敢直接提着一柄刀去寿安宫把太后给砍了。   这边大臣们逼着圣人做决定,那边太后为了笼络人心,趁着冬梅盛起之时,借用赏梅宴之名请了金陵城内有头有脸的贵女、夫人们进宫赏梅,想借此探查一下各位皇家大臣们的口风,到底站在谁那边。   苏枝儿听到赏梅宴时,根本就没有联想到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她的理解就是老人家寂寞了,想看看鲜活的生命在自己跟前蹦跶,想被热闹一下,想折腾别人一下。   比如她。   苏枝儿心态很稳,可珍珠的心态却不稳。   “郡主,太后娘娘她让宫娥传话,请郡主务必参加赏梅宴。”   苏枝儿摆手,表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能因为担心自己喝水呛死而不喝水了吧?   同理,她不能因为担心太后要对她不利,所以把太后杀了吧?   “郡主,还有一件事。”珍珠见四下无人,便凑上前去问她,“您与太子殿下怎么了?”   苏枝儿装傻,“什么怎么了?”   不就是问了点不该问的,把人给惹生气了吗?   “太子殿下这都好几日没过来了。”   一方面,珍珠担心自家郡主跟太子殿下太亲近,另外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家郡主跟太子殿下不亲近。   唉。   操碎了珍珠一颗丫鬟心。   “可能是去找新的太子妃了吧。”苏枝儿笑眯眯的说完后问珍珠,“今日的餐后小点心呢?”   珍珠摇头,“没了。”   苏枝儿震惊。   珍珠道:“郡主,这皇宫里头的人都是看碟下菜的,太子殿下冷落您的事传出去,大家都觉得……觉得您当不了太子妃了,因此就都……”   因此连小点心都没了。   这势力的社会啊。   苏枝儿往床榻上一躺,想着没有就没有吧,省得她越吃越肥,还没等到自己安全走出东宫,就先把自己吃成了一只大胖子,然后被疯来急转的小花给宰了。   其实除了太子妃跟太子不合的传言外,还有一个传言就是东宫要变天了。   窦美人一案旧事重提,太子弑母之名怕是摘不掉了。   这东宫太子之位说不定都保不住。   用大白话来讲就是:这狗逼太子要不行了。   -   虽然太后不管后宫很多年,但后宫依旧流传着她的传说。   一听说太后要办赏梅宴,平日里温顺怯弱的皇后娘娘赶紧着急忙慌的准备起来。   苏枝儿这边也受到了邀请。   像这样的邀请是殊荣,不是她能决定去不去的。   苏枝儿捏不准太后娘娘办这次赏梅宴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就算知道了她也做不了什么,那就索性躺吧。   赏梅宴办的很盛大,苏枝儿虽然怕冷,但也像其她贵女一般装扮了一下。   现在流行素装素容,苏枝儿这张不用化妆就十分妖艳的脸在众多贵女之中实在是十分扎眼。   为了避免自己被扎死,她戴上了帷帽和口罩。   不仅挡风,还挡人。   作为最近金陵城内娱乐八卦头条,苏枝儿明白一定有很多人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海王郡主是谁。   在大周这种较为封闭的朝代,你是个海王就已经超脱女子了,再加上你居然还是未来太子妃,那简直就是超脱人类。   “到底是哪样的女子还会想不开嫁给那个疯太子?”   苏枝儿认识这位说话的贵女,就是之前想嫁太子小组里面的某一位成员,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嘘。”有贵女轻声提醒,让她说话小声点,指不定就会被太子抓到拿去喂猫。   听说最近太子正在疯狂屠杀宫娥和太监,已经几近疯狂。   因为惧怕,所以疯太子的话题戛然而止,贵女们又谈论起最近金陵城内有名的郎君来。   “承恩侯府那位大公子若不是成亲早,怕是早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郑峰有京师第一公子之称,品性端庄,容貌俊朗,家世学问皆不差。   排行第二的便是那位礼王学生,有古板君子之称的云清朗。   “那位云大人,实在是太不懂眼色了。”   “是呀。”   郑峰已婚,大家稍稍幻想一下就罢了,大多数话题还是引在云清朗身上。   贵女们一提到这位云公子,就恨得牙痒痒,又爱得跺脚。   比起性格更加冷漠的郑峰来说,云清朗端庄温和,克己守礼,风评似乎更佳一点,学问也不差,若说他为何排第二,可能是不及郑峰会装逼吧。   “我可是听说云公子已经做了那位长乐郡主的入幕之宾。”   拿了一盘瓜子坐在旁边听八卦的苏枝儿万万没想到小丑居然是她自己。   “岂止呀,那位长乐郡主的入幕之宾不知道有多少呢。”   “咱们大周居然出了如此放浪形骸的女子。”   “是呀,真是不知廉耻。”   大部队开始批判苏枝儿,作为八卦漩涡中心的苏枝儿却觉得异常委屈。   她连男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摸到,怎么就变成海王女了?   虽然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催情粉历史,但他们依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好吗?   “哎,你是……”正在讨论的贵女群中终于有人注意到几乎看不到脸的苏枝儿。   苏枝儿赶忙把自己的炒瓜子藏好,大声呵斥,“那个长乐郡主真是厚颜无耻!”   “是呀,是呀……”   贵女们的关注力被转移,又转向那位不要脸的长乐郡主,苏枝儿趁机溜走。   她走在房廊上,嗅着梅花香,手贱的想摘一点回去插花瓶里,不想梅花树边烂泥水坑多,她一脚踩进去已经来不及了。   咦……好脏。   苏枝儿把脚拔出来,绣鞋却连带着罗袜陷在里面没出来。   “这位女郎。”一道声音突然从旁传出。   苏枝儿转头看去,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男人。   穿着墨绿色长袍,披同色系大氅,拱手朝她行礼时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凌厉。   郑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拉紧自己脸上的口罩和毡帽。   幸好她怕冷,裹得紧。   毡帽下压,几乎遮住一双眸。   郑峰注意到这位长乐郡主诡异的动作,他稍稍眯眼,然后垂眸看一眼她缩在裙裾中的玉足,只一眼,就君子作风般的迅速移开,并开口道:“我替女郎将鞋取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苏枝儿当即就要说不用,没想到膝盖突然一疼,然后径直跪了下去。   苏枝儿:???   她站得这么不稳的吗?   “女郎,你没事吧?”郑峰迅速上前,伸手扶住苏枝儿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动作快到苏枝儿都来不及拒绝。   男人将她扶起来后又伸出他干净白皙的手,插入那个泥泞的雪洞里,把苏枝儿的绣花鞋从里面捞出来。   小娘子的脚虽生得小,但肉质均匀,纤薄好看。   男人半跪于地时悄然一瞥,看到了那粉嫩匀称的脚趾,正被冷戾寒风吹得蜷缩起来。   圆圆软软,粉粉嫩嫩。   “太脏了。”   男人指尖勾着苏枝儿的罗袜和绣鞋,抬眸朝她看来之时眸中有着隐忍着锋芒。   “这位女郎,已经不能穿了。”   所以呢?把你的鞋脱下来给我?你要给我还不穿呢,我嫌弃有脚气。   “没关……”苏枝儿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站着的膝盖窝上又是一软,她轻叫一声,朝前扑倒。   郑峰正站在那里,他站得位置极巧妙,连伸手都不用就能接住她。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她在投怀送抱。   正巧一拨贵女经过,她们远远看到那棵梅花树下的两人。   男子身型挺拔高壮,手里提着一只绣花鞋。   女子纤弱娇柔,缩着一只脚站,身型倾斜在一个诡异的弧度,大概距离地面六十度。   之所以会形成这个弧度的原因是苏枝儿摔下来的时候自己的毡帽勾到了梅花枝桠。   毡帽下面有系带,勾着苏枝儿的下颌,没有那么容易掉。梅花枝桠斜插进毡帽里,将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固定住。   只差一点,她就跟郑峰这个狗男主贴贴了。   幸好幸好。   盯住毡帽的郑峰:……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在贵女们睁大的双眸中终于说出了一句人话,“我让宫娥过来。”   早这样不就好吗!要你多事!   -   长乐郡主被宫娥扶走,郑峰站在原地擦拭着树上的污泥。   贵女们盯着男人俊朗的侧颜看,羞涩的窃窃私语。   虽然此次并未按照郑峰的计划展现出长乐郡主对他投怀送抱的场面,但郑峰手里提着她的绣鞋,还是让这些善于想象的贵女们浮想联翩。   不过让郑峰没想到的是,这些贵女们……并不认识那位长乐郡主。   因此,郑峰精心策划的局,就变成了:有个女的不知廉耻的勾引郑大公子这位有夫之妇,让他提鞋。   可要说这女的是谁,却没有一位贵女说的上来。   郑峰:……   郑峰阴沉着脸回去,书房内,瑶雪正在替他打扫书架,她一眼看到郑峰回来,赶紧福身请安。   郑峰瞥她一眼,没说话。   瑶雪神色紧张地擦拭着书籍。   突然,郑峰问她,“你与云清朗如何了?”   瑶雪手一抖,抹布掉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挺,挺好的,云公子还给了我字帖。”   “嗯。”郑峰冷淡点头,不再多问,只吩咐道:“云清朗之前是长乐郡主的先生,你从他那里多打听长乐郡主的事。”说到这里,郑峰想起今日白天的事,脑中却突然冒出那只玉足。   那边,瑶雪擦拭额上冷汗,想起前几日的事,终于忍不住在日落之前又去了一趟云府。   她来的多,出手又大方,云府看门的小厮已经认得她,“是郑大公子让你来的?”   瑶雪点头。   那看门小厮道:“今日怕是不成了,我家郎君都病了好几日了。”   瑶雪心中一惊,“怎么回事?严重吗?”   小厮也不太清楚,只道:“听说也不是太严重。”   瑶雪神色焦躁,她又问,“那你家郎君可有说什么?比如……不想见我……”   小厮立刻摆手,“没有的事。”   瑶雪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瑶雪能确定,云清朗第一次见她时,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可后来几次,他却变了态度,对她就跟对别的丫鬟并没有什么两样。   瑶雪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她却也只能靠着郑峰往上爬。   郑峰这个人的性格狠绝至极,如果自己对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抛弃。   她不能被抛弃的,她还要当皇后的!   瑶雪一狠心,一咬牙,给云清朗下了药,像云清朗这样的君子,但凡与她有了接触,必然会有愧于她,如此一来,她也能更好的获取情报。   可瑶雪没想到,刚刚吃完一杯加了料的茶水的云清朗就被礼王喊走了,回来后听说还病了好几日。   瑶雪生怕自己做的事情被发现,赶紧过来打探消息。   好在,云清朗似乎并不知道。   瑶雪安心去了。   那边小厮又奔回去告诉云清朗。   云清朗就站在不远处,他看着瑶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瑶雪这般才情出众的女子是云清朗所欣赏的,他承认,第一次见她时他确实被吸引了。   而郑峰也有割爱的意思,屡次三番的让瑶雪来送东西。   云清朗不明郑峰此番何意,不过想到郑峰在外的名声和素来不闻朝局之事的人设,他也没有多想。   云清朗也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也有喜欢女人的时候。   瑶雪真的是他理想化中才会出现的女子。   可云清朗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比如……太过寡淡乏味,看向他的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总是露出几分渴望的心机来。   这让云清朗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名女子。   除了吃喝就是睡。   对比太过明显,也让云清朗渐渐放弃了瑶雪,可后来突然发生催情粉一事。   礼王承认放了一份催情粉,可医士却说他服用过量。   今日瑶雪前来,证实了云清朗的猜想,也让云清朗对郑峰产生了怀疑。   这位承恩侯府的大公子真是无意于朝政之人吗?   -   东宫内,沐浴完毕的苏枝儿看着自己膝盖窝上清晰的两个淤青,突然反应过来她今天可能是被郑峰算计了。   她就说她怎么站着站着就缺钙了!   可郑峰为什么要算计她?   “郡主,太子殿下来了,您快点躲起来吧。”珍珠冒着生命危险,着急忙慌地奔进来。   苏枝儿一脸懵,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珍珠一脸同伙样的急道:“您今天不是去勾引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了吗?”   苏枝儿:…… 第46章   苏枝儿觉得很伤心,珍珠跟了她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郡主,虽然承恩侯府那位大公子确实好,但您怎么能背着太子殿下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就算要做,您也要等到出了东宫啊。”   苏枝儿:……求求你闭嘴吧。   珍珠并不想闭嘴,“而且郑大公子是有夫之妇啊!”   苏枝儿:……   虽然外面传她是个放荡不羁,连疯子都不放过的女人,但真的,她就算是对一只猪感兴趣,都不会对那只男主感兴趣。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苏枝儿下意识把自己的腿藏进被子里。   男人夹带风霜朝她走来,一手径直推开那扇屏风。   屏风厚重无比,平日里都要两三个小太监移动,可他却只用一只手就把它硬生生挪开一块。   苏枝儿盯着男人青筋绷起的手,用力咽了咽口水。   男人的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就连苏枝儿都没有办法预料。   他可以在昨日里与你一道吃红薯,第二日就能像这样突然发着脾气冲进来。   你这样是要载入家暴史册的!   好吧,他们并没有成家,他也没有动手。   “你去见他了?”男人站在床边,阴测测地盯着她。   苏枝儿的回答在嘴里转了个圈,然后道:“偶遇。”   “谁偶遇谁。”   偶遇还有谁偶遇谁的?   苏枝儿小心翼翼道:“他偶遇我?”   男人转身就走,那架势就像是不良校霸附身要去干架。   其实算起来男人的年纪也不大,放在现代确实就是一名高中生吧?   唉,古代就是早熟,十五岁就要及笄嫁人了。   苏枝儿低头,看到自己发育良好的大胸沉默了一下。   真的早熟。   感叹完自己的早熟,苏枝儿也对男人来如风去如影的行为没有兴趣。   反正不要她的小命就好了。   她可还记得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躲了小花半年,都是因为郑峰和郑濂那两个煞笔!   最好小花一起弄死这两个玩意。   当然,郑峰身为男主,光环在身,小花这样的反派怎么可能弄得死他呢?   唉。   -   那天,锦衣卫拆迁队再度营业。   这次,他们拆得更狠,更快,更准。   承恩侯府只一个晚上就变成了危房。   第二日,郑峰再度进宫参加赏梅宴,整张脸都是黑的,可太子殿下的报复还没有完。   昨日他没出宫去找郑峰算账的原因是,因为窦美人一案,所以圣人暂时周湛然出宫。   幸好,今日郑峰进宫了。   周湛然特意等在男人进宫的必经之路上。   郑峰进宫之时已有诸多贵女、郎君在场,太子殿下也不忌讳,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拦住了。   男人虽纤薄,但气势阴狠,身量也与郑峰一般高。   他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拱手行礼的郑峰,面无表情的上前抬脚朝他膝盖窝一踹。   “咚”的一声,郑峰的单膝磕在冷硬石板之上。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却无人敢上前。   膝盖痛极,郑峰单膝跪在那里,先是懵了一阵,而后面容扭曲起来。他想起身,不想肩膀上一重,一只脚踩在了他身上。   周湛然白袍撩起,脚上的皂角靴看似轻松地压在郑峰肩上,实则用了力。郑峰只觉肩膀千金重一般,即使他伸出双手撑住地面,想站起来,依旧使不上力。   而且他越使劲,肩膀上的那只脚就压得越重,那一瞬间,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肩胛骨裂开的声音。   郑峰也是习武之人,可他更擅诗书,他不像周湛然这个疯子,为了遏制疯病,他能日日泡在锦衣卫所里跟锦衣卫打斗。   周湛然的武艺自然是不容小觑的,郑峰若是正面交锋,或许能过上几招,可现在男人依旧是太子殿下的身份,就算他能打败他,也不能以下犯上。   “殿下这是何意?”郑峰虽不能起身,膝盖骨和肩膀也痛得厉害,但他依旧昂起头,朝周湛然看去。   男人一身寒霜而来,单薄的衣袍外面罩了一件大氅,他也不觉得冷,浑身肌肤在冷阳之下更显苍白。   “想打你。”男人的马尾被风吹起,发丝贴着面颊和脖颈,那纯黑的发色更衬得他唇色嫣红,如嗜了血般。   郑峰早就知道这疯太子不按常理出牌,可没想到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不等郑峰反应,男人一脚又踹向他另外一只脚。   “咚”的一声,郑峰彻底双膝跪地,他咬牙,神色隐忍地单手握住周湛然又放回到他肩膀上的脚。   “太子殿下若要责罚,也要说个理由出来。”   周湛然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不会解释,他不屑于和郑峰多话,只是一想到小娘子膝盖窝上面的两个青点,男人就忍不住地升起一股暴虐之气。   “她是我的太子妃。”   郑峰终于明白,这位太子殿下是因为那日梅花树下的事来找他的茬了。   “原来那日的人是长乐郡主。”郑峰抬眸,表情平静,可说出的话却充满了挑衅,“臣不识长乐郡主,只是看到有女郎需要帮助,随手帮了一把而已。”   周湛然知道郑峰虚伪的面孔下藏着什么小心思,他冷笑一声,“这么急着想死?”   郑峰面色微变,暗自握紧了拳头。   “太子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声音响起,太后急匆匆地走过来。   原来是郑峰身后的小太监见势不好,就十分机灵的去禀告了太后。   “还不住手!”   太后怒斥。   周湛然眯眼,随后注意到跟在太后身后一起出来的苏枝儿,咬牙松开了脚。   苏枝儿临时被太后召唤,刚刚到寿安宫门口,就见太后急匆匆的出来。太后瞥见她,就让她一道跟着。   苏枝儿稀里糊涂的过来看戏,看到郑峰被小花踩得吱吱呀呀,心里顿时一阵欢欣雀跃。   现在就算让她死,她都能含笑九泉了。   因为太后的介入,所以郑峰这才塌着肩膀,由小太监扶起来。   他的膝盖疼痛不已,肩膀那里已经被踩脱臼,别说走路,就连站都站不稳。   郑峰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他站在太后身后,眼神阴鸷地扫过周湛然。   周湛然看一眼苏枝儿,再看一眼苏枝儿,然后在太后开口之前,突然转身离开。   “岂有此理!”太后气得大骂,“毫无规矩!”   长辈还在这,连个告辞都没有,扭屁股就走,果然是他的行为作风。   苏枝儿伸着脖子点头,然后看一眼郑峰的惨相。   是真的惨呀。   惨的她好高兴。   真不知道这个男主是怎么惹到小花了,居然被揍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直了!   苏枝儿有点高兴,不过很快她又高兴不起来了。   郑峰被太后安置好让太医诊治,苏枝儿就被太后带进了寿安宫。   这是苏枝儿二进宫了。   上次她侥幸逃脱,这次不知道太后憋着什么招儿呢。   -   一进去,苏枝儿就看到了那只挂在房廊下的鹦鹉。   大冬天的,它可怜巴巴缩成一团,笼子里没水,没粮,身上的羽毛还被拔了很多,从丰满的大鹦鹉变成了秃头鸡。   怎么搞成这样?   苏枝儿脚步一顿,看到鹦鹉渴得去啃笼子上面凝结出来的雪。   “你就站在外头。”太后身旁嬷嬷的声音隔着门帘子传出来。   苏枝儿:???   太后为了不破坏自己的仁慈名声,当然不会大打出手,她想了一个法子,让苏枝儿罚站。   面对太后如此幼稚的手段,苏枝儿陷入了沉默。   她非常想推荐太后看一遍还珠格格,学习一下里面的容嬷嬷,看看人家是怎么又扎又打又骂又作妖的。   您这样斯斯文文的不得能啊。   苏枝儿站在那里,悄悄挪到门帘口,那里正有热风吹出来。   不热也不冷,正好。   舒服的她想对鹦唱歌。   苏枝儿一抬头,对上鹦鹉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中一软。   -   太后在佛室里坐了半个时辰,平日里非常适应安静的她再次忍不住朝外面瞥了瞥。   嬷嬷懂她的出门去看。   只见门帘子口,小娘子裹得严严实实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闭着眼睛都能睡着!   嬷嬷气炸了,当即就想要教训教训她,可一想到那位太子殿下,又生生忍住了。   那边,郑峰看完了太医,过来感谢太后的出手相助,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圆滚滚的雪白身影。   男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因为怕冷,所以苏枝儿脸上的毡帽盖住了眼睛,不仅遮光,而且防风。   郑峰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   小娘子睡得酣熟,无知无觉。   “啊啊啊啊啊啊!”笼子里的鹦鹉突然疯狂吼叫起来。   鹦鹉以为郑峰伸手是要去扯它的羽毛,那叫声震天响,苏枝儿立刻惊醒。   “太后,我是不是能走了?”她推开毡帽,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睡意,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郑峰。   男人一只手杵在她眼皮子底下,马上就要碰到她。   哦豁。   “有片梅花瓣。”   太后的寿安宫内种满了梅花,因为太后喜欢梅花的高洁和坚韧。   郑峰指尖确实有片梅花瓣。   苏枝儿后退一步,拉紧毡帽。   虽只是看了一眼,但郑峰却觉得这双眸子似乎有点眼熟,不过他也只是想了一下罢了,并没有深想。   这世上女子千千万,在他眼里其实都差不多。   只分能利用,和不能利用罢了。   传闻这位长乐郡主是个放荡女子,可如今看来她却避他如蛇蝎。   这是为何?难道传闻不符?   “郑公子?”嬷嬷撩开帘子,看到郑峰。   郑峰拱手,“嬷嬷。”   “进来吧。”嬷嬷颇为客气,然后一扭头看到苏枝儿,脸又垮下来,“时辰不早了,郡主去吧。”   苏枝儿乖巧点头,眼看着郑峰和嬷嬷进去后,裹着大氅离开了。   -   太后看到从外头进来的郑峰,心里正憋着一股气。   “那疯子今日又发什么疯?”   郑峰摇头。   太后又问,“你没事吧?”   “多谢太后关心,臣无碍。”   太后稍稍点头,朝嬷嬷看一眼。   嬷嬷会意,“已经让长乐郡主回去了。”说完,她亲自出去把守门口。   屋内闲杂人等都走了,太后这才开口,“苗内阁那边怎么样了?”   “苗内阁已对太子恨之入骨,苗小姐那边我也安排好了,只要苗内阁稍有动静,便能将苗小姐请出来辖制他。”   苗内阁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大好人,没曾想步步都是棋。   “不错。”太后赞赏地点头,“你办事哀家是放心的,真不亏哀家当时制造机会,让你娶了李家那个女儿。”   郑峰垂眸不言,太后也不多言,只道:“还有那个长乐郡主,哀家看她真是胆大包天,若是她真跟那个疯太子成亲了,到底会影响到窦美人一案,此事你可要好好盯着。”   礼王无子,收养了一个女儿,外头都传闻宠得无法无天。   如今太后一看,确实是无法无天。   若是真让这郡主跟疯太子成婚,礼王说不准要抛却那陈年旧事,重新过活也指不定。   到时候若是站到疯太子那,他们可就难办了。   “是。”郑峰艰难拱手道:“我会盯住的。”   -   跟郑峰谈论完正事,太后按照每日惯例,出门准备揪一把鹦鹉毛,没想到嬷嬷一揭开帘子,就见那笼子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鹦鹉?   “怎么回事?”太后大怒。   嬷嬷赶紧上前查看,“好像是笼子的门开了,老奴听说以前有鹦鹉会开笼子门。”   太后听到此话,虽然生气,但也无奈。   “算了。”   -   苏枝儿一出寿安宫,就看到了周湛然。   男人像上次一样,再看到她后侧身往前面去。   又是路过?   真是太巧了吧。   男人又没撑伞,不过幸好,这次金太监的手里拿着伞。   雨是突然下的,这次轮到苏枝儿没伞了。   她厚脸皮地走过去,“好冷哦。”   男人罩着一件大氅,语气平静道:“不冷。”   苏枝儿:……   金太监有眼色地撑开伞遮住苏枝儿和周湛然二人。   男人看她一眼,加快脚步。   苏枝儿没追上,金太监看一眼自家主子,又看一眼苏枝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她。   “郡主,奴才送您回去。”   苏枝儿盯着周湛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   东宫内,苏枝儿让珍珠去准备了一个垫满棉花的窝,还有一些鸟类吃的小黄米,瓜子之类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鸟喜欢吃什么,反正让珍珠都拿一点过来,并让召月去找一个会养鸟的小太监过来。   吩咐完,苏枝儿小心翼翼的从大氅里把鹦鹉掏出来。   小娘子的大氅里暖和极了,鹦鹉一开始使劲挣扎,被苏枝儿强力镇压后,居然窝在里面睡着了。   苏枝儿轻轻的把它放到窝里,鹦鹉震了一下,惊恐地睁开眼,又开始疯狂嚎叫和乱飞。   “没事,没事,下来,下来……”苏枝儿轻轻唤着它安抚,可没有任何效果。   鹦鹉到处乱飞不说,还因为惊恐,所以到处拉屎。   苏枝儿眼睁睁看着它在周湛然的床铺上拉下一坨新鲜的鸟屎。   苏枝儿:……   “珍珠,赶紧让人过来换了!”   -   周湛然情绪不好。   他早就到了寿安宫门口,可他一直没有进去。   他在外面徘徊,他想到刚才少女看到他踢打郑峰的样子,他没杀他,是因为她在。   她说,害怕杀人。   既然她害怕,那他就不在她眼前杀了。   寿安宫内传出鹦鹉狂乱的叫声,周湛然眯眼,抬脚跨入。   郑峰正将自己的手从少女面前拿开。   他垂眸看她,语气温和,眼眸亦是柔情似水。   周湛然看不到少女的脸,可他想到她之前是郑峰的人。   他想到了那个麻药包。   他努力忽略的那个麻药包,就在此刻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本来该杀了她的,可他舍不得。   杀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   那就先养着,想杀的时候再杀。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男人的杀意逐渐消散,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只要她乖乖的,他就不杀她。   就算养胖了也不杀。   可现在,那股早已消散的杀意又重新复燃。   她是不是,又要背叛他。   -   苏枝儿好不容易抓住鹦鹉把它包裹在衣服里,那边,正好养鸟的小太监被带了过来。   小太监瘦瘦小小,明显是换了新衣,他站在那里,紧张极了,根本就不敢抬头。   “你看看。”一道柔软的声音唤他。   小太监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了一位容貌艳丽的美人。虽艳但不俗,也没有那股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极温和的柔软感,像冬日暖阳,夏日凉风。   小太监看得有点怔,直到他身后的珍珠推了他一下,他才红着脸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查看鹦鹉。   作为献给太后的礼物,这只鹦鹉自然是万里挑一的。   那小太监看到秃毛鹦鹉顿了顿。   苏枝儿满脸愧疚,“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小太监哪里敢责骂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他小小声解释道:“冬日脱毛是正常的。”   正常吗?一般不都是夏天吗?   行吧,你是专业的,你说是就是。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鹦鹉放到笼子里,盖上黑布,然后问苏枝儿,“郡主想养在东宫内,还是由奴才带回去?”   苏枝儿看着小太监的动作,想大家一样一双手,怎么它到你手里就这么乖?   “养在这吧,你每日过来看看它,行不行?”   当然行了!   养鸟这种活虽然悠闲,但下贱,没有人看得起。   小太监能日日入东宫,还能见到主子,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用一朝升天形容都嫌弃它太慢。   “当然行,当然行了。”小太监不住谢恩,欣喜至极。   -   鹦鹉被养在了东宫内,兴许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这只鹦鹉只要别人稍稍靠近一点,它就会又飞又叫。   幸好小太监有经验,用好吃的诱惑它,又时常陪它玩,跟它说话,鹦鹉的心理创伤这才缓慢恢复。   这只鹦鹉被训练过,会自己定时定点的飞出来拉屎。   之前乱拉是因为心理创伤还没好。   苏枝儿看着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把鹦鹉拿出来,放到苏枝儿面前的梳妆台上。   鹦鹉喜欢镜子,它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突然又开始垂头丧气,然后拔自己的毛。   你都秃了还拔?   鹦鹉拔了几根,看中了苏枝儿的头发,又伸着鸟脑袋去叼,被眼疾手快的小太监阻止。   “它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没毛的模样,伤心了。”小太监如此解释,生恐苏枝儿厌恶了鹦鹉。   这只鹦鹉不只是鹦鹉,而是他自己的缩影。他的前途性命都寄托在这只鹦鹉身上,鹦鹉能得主子高兴,就相当于他得了主子高兴。   小太监惴惴不安地看着苏枝儿,他看惯了那些主子人前一个模样,人后一个模样。   那些坏模样都是对着他们这些奴才的。   苏枝儿点点头,拿出一块布,给鹦鹉做了一件小衣服,然后让小太监给它穿上。   小衣服很小,只有苏枝儿巴掌大。   从鹦鹉的两只爪子那里套进去,后面露出一块屁股用来拉屎。   鹦鹉似乎很喜欢这件衣服,一点也不挣扎。   苏枝儿有点高兴,她看着这只鹦鹉,突然就想到了小花。   他好几日没有回来了。   宫里的流言越来越多,圣人逼于压力将小花软禁于皇宫之内。   各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将这个疯太子拉下马。   “杀,杀了她,用毒,用毒……”突然,鹦鹉开始说话。   苏枝儿一愣,说的什么?   鹦鹉对着镜子歪头晃脑,说了几句又不说了。   小太监没听清楚鹦鹉说的什么,他只知道鹦鹉说话了。   主子们喜欢瞧新鲜,鹦鹉说话是件新鲜事。   小太监之前会教鹦鹉学些吉祥话。   可这鹦鹉聪明归聪明,它不按套路出牌,它就喜欢讲它想讲的。   不过总归是说话了。   小太监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去瞧苏枝儿。   他没接触过很多主子,可这位主子却是他接触的人中脾气最和软,性格最温柔的一位。   小太监赶紧道:“这鹦鹉是最聪明的一只,只要讲过几遍,它都能讲出来。”   是嘛。   那它讲的话是谁说的?   苏枝儿伸手碰了碰鹦鹉的翅膀,鹦鹉猛地一下缩起翅膀,又开始“吱吱哇哇”乱叫起来。   等一下!   鹦鹉是挂在房廊下的,太后又喜静,白日里说话或许不明显,晚上一定能听到。   若是说什么私密事,太后或许会让人守着不让别人靠近,可你会提防一只鹦鹉吗?   不会!   苏枝儿顿时恍然大悟,这只鹦鹉或许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太后一定有问题!   -   苏枝儿兴奋至极,她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小花,可她不知道小花在哪里。   “金公公?金公公?”苏枝儿寻到金公公,询问小花现在哪里。   金公公道:“殿下一般都会去猫儿院。”   猫儿院?   经过金公公的解释,苏枝儿才知道原来东宫也有一座猫儿院。   那么承恩侯府里头的猫儿院这名字居然不是乱取的?还是一座皇家分院呢。   苏枝儿由金公公领着去往猫儿院。   到了猫儿院门口,金公公却不敢进去。   “郡主,没有主子的吩咐,奴才是不敢进去的。”   苏枝儿犹豫着问,“那我是不是也不能进?”   金公公笑了笑,说,“郡主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有九条命不成?   苏枝儿也没敢进去,她踮脚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头看。   大门虚开一条缝,苏枝儿瞅着瞅着,门突然被人打开,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肖楚耀。   男人手里拎着一个东西。   嗯?这个不就是她的沉重版行李箱吗?   对于苏枝儿来说异常沉重的行李箱对于肖楚耀来说却是非常轻便。   行李箱的缝隙里滴滴答答正淌着血,肖楚耀看到苏枝儿,拱手道:“郡主。”   苏枝儿的视线落到那个行李箱上。   肖楚耀道:“这里头装着一具尸体。”   男人非常兴奋,“这东西是有个小丫鬟想出来的,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用,可后来发现用这玩意搬运尸体不仅方便,而且隐蔽多了,比什么麻袋、布袋也干净多了。”   苏枝儿:……   苏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肖楚耀说完了,一侧身,“郡主是来找殿下的?”说完,他将门大开,招呼苏枝儿进去,语气欢快,就仿佛那种做不正当生意的人终于开张接到第一单。   猫儿院很大,可男人就坐在院子中央。   他躺在大猫身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时微微掀开眼皮,仿佛最贵最嚣张的那只……花魁?   接客了? 第47章   来都来了。   那就……进去吧。   苏枝儿脚步轻移,慢吞吞地挪到男人身边。   男人一动不动,仰头看天。   天有什么好看的?   苏枝儿不懂,她也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立刻就被风吹得红了眼。   啊,迷眼睛了。   苏枝儿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通红着一双眸,像是哭过一般小心翼翼地蹲在周湛然身边。   小娘子的裙裾拖曳到地上,男人轻瞥一眼,“地上有血。”   苏枝儿下意识一惊,立刻站起来,果然见自己裙裾边被沾染了一圈血迹。   呃……浑身恶寒。   幸好沾的是斗篷,苏枝儿赶紧把斗篷脱了下来。   斗篷最是防风,苏枝儿这一脱下来,顿时浑身一抖,热气消散一半。没办法,她只能一边搓着胳膊抖,一边哆哆嗦嗦的跟周湛然说话,企图快速解决问题。   “我前几日送了太后一只鹦鹉,昨日刚刚拿回来,它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这些话一出来,苏枝儿顿时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奇怪的人。   男人转头看她,双眸黑漆漆的。   苏枝儿略显尴尬的解释道:“呃,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那只鹦鹉真的说了人话,先前我把它送给了太后,它说的话应该就是从寿安宫里面学的,我怀疑……”苏枝儿看一眼男人的脸色,将剩下的话说完。   “我怀疑窦美人的事情跟太后有关。”   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从喉咙里哼出一个音,“嗯。”   这是……相信了?   苏枝儿一愣,他都不多问问的吗?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   “你相信?”   “嗯。”   苏枝儿突然感觉面颊一热,她看着男人朝自己望过来的眼眸,连脖子都红了。   “我,我说完了,我走了。”苏枝儿赶紧转身跑了。   作为一名背景npc,她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让小花去做吧。   她只是一条智商有限的咸鱼,干不了这种宫斗剧本。   苏枝儿一路奔回正院,面颊被风吹得冰凉,可她身上却是热的,那是被臊出来的。   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么匪夷所思的话他居然会相信。   虽然电视剧里曾经有过什么警察靠一只鹦鹉认出了杀人凶手之类的,但毕竟是电视剧。   因此,本来苏枝儿还想了很多借口,比如说,佛祖托梦?别看这种借口虽然跟鹦鹉说话差不多,身但为古代人,大家对神佛的信仰程度可是有十万伏特。   苏枝儿坐到鹦鹉笼子前,鹦鹉正在喝水。   它虚着一双眼珠子朝苏枝儿看一眼,然后继续喝水。   苏枝儿脸上的热度缓慢褪下去。   窦美人的事,能完美解决吗?   -   苏枝儿愁了一夜,她甚至做梦都没有放过自己。   她梦到自己提着那只鹦鹉去跟太后对峙,然后被太后诬蔑诽谤,说要告她。   场面一转,苏枝儿就站在了被告席上。   太后穿着宫装站在原告席上,指着她大骂。   苏枝儿急啊,急得把鹦鹉提溜起来让它说话。   可鹦鹉不说话,苏枝儿被太后骂得狗血喷头,然后“咚”的一声,法官捶着小榔头说她的罪名成立,然后她被两边的警察架着往外走。   苏枝儿懵啊,她手里还提着鹦鹉,问警察她要被送到哪里去。   警察说去了就知道了。   然后铁门一关,苏枝儿就变成了铁窗泪。   她哭丧着一张脸转身,身后站着容嬷嬷。   容嬷嬷面色阴狠地盯着她,像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一排针。   苏枝儿害怕的往后退,突然,她一直提在手里的鹦鹉说话了。   “窦美人是太后杀的。”   苏枝儿立刻大叫,“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两个警察早就走了,没有听见,苏枝儿一转身,突然发现容嬷嬷手里拿的已经不是针了,而是一根白绫,说她诽谤太后,要勒死她。   不,是要杀她灭口!   容嬷嬷身强体壮的朝苏枝儿扑过来。   她太厉害了,苏枝儿打不过她,幸好这只是一个梦。   苏枝儿在窒息感中醒了,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缠进了帷帐里,那根帷帐圈住了自己的脖子。   啊……怪不得如此窒息。   苏枝儿把自己从帷帐里解决出来,然后坐在床上发愣。   外面静悄悄的,看来还早。   “郡主,郡主!”珍珠冲进来,满脸喜色,“奴婢刚刚听说御书房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太子殿下抓住了当年在窦美人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宫娥,那老宫娥说她是受人指使谋害的窦美人。”   苏枝儿震惊。   这么快的吗?   等一下,苏枝儿突然想起来这几日男人都在皇宫里乱晃悠的杀人,难道他就是在找这个老宫娥?   原来小花早就开始查了,她觉得快只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已。   再等一下!那她的鹦鹉岂不是没用了?   -   今日早朝取消,御书房的门关得死紧。   据珍珠这个八卦小能手说,这件事从半夜就开始发酵,太子殿下亲自领着圣人去到寿安宫内。   “去干什么?”直接抓人吗?   珍珠摇头,神秘兮兮道:“太子领着圣人去寿安宫听太后讲梦话。”   苏枝儿:……   从前的珍珠有多怕这位太子爷,现在的珍珠就有多佩服这位太子爷的智商。   “听说太后喜静,每晚都不需要人伺候,原来是因为她会讲梦话,说的都是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   苏枝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鹦鹉。   原来如此吗?   “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苏枝儿觉得这里面或许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这件事若是不扯出来,太子殿下就要背着这弑母的罪名一辈子了。”珍珠开始为太子惋惜,“殿下真可怜。”说完,她又摇头,“杀人的时候就不可怜了。”   苏枝儿:……双标狗。   “现在事情怎么样了?太后呢?”苏枝儿比较关心这件事。   “圣人将太后幽禁在了寿安宫里。听说太后不服,砸了大半个寿安宫。”   -   太后的后续处置事项还没完全下来,可扣在周湛然脑袋上的黑锅终于是摘下来了。   苏枝儿想到男人毫不犹豫相信自己的事,忍不住又红了脸。   她把珍珠叫进来,“你去问问太子殿下有没有吃午饭。”   珍珠立刻精神紧绷,“郡主,奴婢不去。”   苏枝儿:???   “奴婢怕死。”   苏枝儿:……刚刚你不是还在双标吗?   “……你去问金太监,让他去。”   只要太子在东宫,基本事宜都是金太监负责。   珍珠这才转悲为喜,“奴婢还以为郡主不要我了呢。”   苏枝儿:……有这么恐怖吗?   -   珍珠出去奔了一趟,回来说,“金公公说了,没吃。金公公还说太子殿下最近胃口不好,吃得比平日里更少了。”   本来就挑食吃得少,现在居然吃得更少了。   苏枝儿有点心疼。   “珍珠,我的番茄酱带来了吗?”   “带了,郡主。”珍珠将苏枝儿储存好的番茄酱拿出来。   这是苏枝儿无意中发现的,番茄之前在礼王府内被作为一种观赏性植物而存在,苏枝儿看着它红艳艳的压弯枝头,没忍住采摘了一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番茄炒鸡蛋,番茄酱之类的东西做了足足一个星期,直到吃腻了为止。   毕竟在夏季,酸酸甜甜的番茄真的很好吃。   “东宫有小厨房吗?”   她记得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都会有小厨房的吧?   珍珠摇头。   太子殿下不喜欢吃东西,没有小厨房。   苏枝儿想了想,又让珍珠去找金太监,她要锅碗瓢盆并一众调味料。   金太监虽然不知道苏枝儿要干什么,但他还是照着她说的去做了。   今日天气不错,雪雨都停了。   苏枝儿让人把锅架在院子里,让珍珠打下手,开始做饭。   她做的饭肯定比不上御膳房的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神极厨师,不过胜在可爱。   是的,可爱。   苏枝儿发现了,小花吃东西其实并不十分在乎味道,他像小孩子似的更看重可爱的外形和奇怪的长相。   先用色引起兴趣,然后再琢磨味。   苏枝儿拿出毕生所学,给小花做了一桌子的菜。   冬天的菜色冷得快,苏枝儿赶紧让珍珠去把人请过来,珍珠一脸惊恐,“郡主!”   行叭,她懂了。   苏枝儿让金公公去。   金公公露出一脸为难之色,然后道:“郡主,主子一向不喜欢用膳,若是不来,那奴才也没法子。”   “好的好的。”   -   金公公没报什么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很不喜欢吃饭,每次吃御膳房做的那些美味就像是在嚼蜡。   唉。   金公公叹息一声,加快了脚步。   猫儿院门口,肖楚耀刚刚处理完尸首,正碰上金公公。   “肖副使。”金公公拱手行礼。   “公公怎么来了?”   “这……”金公公小声道:“喊主子回去吃饭。”   肖楚耀笑了,“那你回去吧,主子一定不会去吃的。”   金公公也知道,不过他想到郡主辛勤忙碌了这么久,还是决定试一试,“是郡主喊主子回去吃饭。”   “郡主?长乐郡主?”肖楚耀想起那位长乐郡主,继续摇头,“就算是郡主让主子回去吃吃吃……”他的还没说完,身后突然行过一阵风。   肖楚耀偏头,就看到他家主子爷早已消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肖楚耀,“……主子一天没吃了,怕是饿了。”脸被打得好疼。   金公公,“是啊,是啊。”   -   这顿饭是苏枝儿特意做给周湛然吃的,男人若是不来,虽然她会有些许失落,但也不会埋怨。   从小的生存环境让男人养成了现在的习惯,如果是她被人用麻药包按在地上弄晕了,她或许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可如果她直说自己是因为害怕他,所以把他弄晕了逃跑……可能会死得更惨吧。   苏枝儿伸手捧住脸,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摸了摸。   其实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看到尸体会害怕是很正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窦美人忌日那天,她看到那么多的尸体,看到满身是血的小花。   她对尸体的恐惧反而比对小花更多。   虽然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但小花好像……并没有伤害过她。   想到这里,苏枝儿心尖一跳。   她站起身,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小花就那么站在她跟前,两人隔着一张硕大的桌子,对视了片刻。   “那个,我让金公公喊你回来吃饭。”   “我随便做了点。”苏枝儿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已经伸出手戳中了离他最近的那颗蛋包饭。   软乎乎的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   男人的手就那么戳了上去。   苏枝儿:……   “你洗手了吗?”   周湛然:……没有。   “去洗手。”   讲不讲卫生啊你!杀完人能不能洗手!   人人惧怕的太子殿下被赶着去洗手了。   洗完手,周湛然坐到桌子旁边,桌面上摆了十几个菜。   因为苏枝儿还不明白小花的口味,所以做了很多,乍一看,男人坐在菜后,就像是被供着一样。   咳。   好吧,是苏枝儿一想到小花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在此真相大白之际,自己就想安慰安慰他。   而且……他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带着圣人大半夜去偷听太后讲梦话了吧?   “这是蛋包饭。”苏枝儿把被小花戳出两个洞的蛋包饭递到他面前。   软绵绵,黄澄澄,非常嫩嫩的蛋包饭。里面的米饭也是颗颗金黄分明,还放了切成正方形碎颗粒的胡萝卜等物。   “这个用勺子吃。”苏枝儿把勺子递给小花。   小花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苏枝儿问,“味道怎么样?”   作为蛋包饭制作者,苏枝儿当然是希望小花说好吃。   可男人却是皱眉道:“不喜欢胡萝卜。”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   “呐,这个,蔬菜鸡肉丸。”   正宗的宝宝辅食。   没有宝宝不喜欢的美味小丸丸!   男人用筷子夹了一个,先是嗅一下,然后勉强吃上一口,最后皱眉盯着里面绿色的碎渣渣,宝宝皱眉,“青菜,不喜欢。”   苏枝儿:……冷静,冷静。   “这个。”苏枝儿把刚刚出炉的一笼汤包送到周湛然面前。   这种民间小吃,像男人这样身份尊贵的太子爷当然是没吃过。   他夹起一颗,咬一口,立刻就被里面冲出来的热汤烫到了舌尖。   “嘶……”   “哈哈哈……活该。”挑食鬼。   苏枝儿有点小得意,可当她看到男人从殷红嘴唇里吐出的那一点舌尖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口干舌燥的冒汗。   太色气了吧!   你为什么要吐舌头!   “吃个包子!”苏枝儿立刻红着脸往男人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包子是蘑菇馅的,鲜香至极。   当然,一定不会有毒!   不过男人也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后卷着舌头,慢吞吞地指向桌子一角。   “那个是什么?”男人看中了不远处的一颗煎蛋。   其实那是苏枝儿吃的,她忙活了那么久,没什么胃口了,就给自己做了一颗煎蛋。   这颗蛋煎得非常有水平,就像是淘宝模具一样完美。   白的蛋黄边缘像水波纹,里面的蛋黄也是饱饱满满一颗黄澄澄,上面被苏枝儿做了一个小猪造型的番茄酱图案。   给你吃,给你吃!挑食怪!   小猪煎蛋落入男人肚子里,挑挑拣拣的周宝宝又开始四处看。   苏枝儿看着他的样子,悄悄起身去做了一个简单的饭团。   捏住兔子耳朵,画出兔子的眼睛和嘴巴,上一点可爱腮红。   “喏。”   果然,周宝宝被吸引了视线。   苏枝儿看着男人一边玩,一边吃,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管饭的阿姨。   不仅要做,还要管他们吃。   苏枝儿看着周宝宝挑挑拣拣,觉得那些管饭的阿姨脾气真好。   好想给他直接把饭团塞嘴里。   幸好,男人吃饭不像三岁宝宝一样甩得到处都是,不然苏枝儿可能会崩溃。   真的好挑食啊!   -   虽然男人挑食,但苏枝儿做的每样菜他都尝了一口,等到苏枝儿说要把这些剩下的饭分给其他人一起吃的东西,男人的眉头猛地皱起,表示不乐意。   “你不是不喜欢吃?”   “喜欢的。”男人拧着眉头,吃了一口青菜,仿佛那是什么毒药。   苏枝儿:……   “别吃了,我还是分给别人吧。”   男人却固执的不肯,他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苏枝儿劝也不听,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终于把满桌子的菜吃完了。   “那个……”看着男人坐在椅子上皱眉捂着肚子的模样,苏枝儿又高兴又心疼,“我下次少做点。”   -   吃完了饭,到达午休时刻。   天公作美,冬日暖阳微出。   苏枝儿和小花难得和平地坐在一起。   两人分别躺在两张榻上。   周湛然的榻上空荡荡啥也没有。   苏枝儿的先是垫了一层棉垫子,然后又垫了一层蚕丝被,她还把自己做的布娃娃抱到了怀里。   软绵绵,好舒服。   “殿下。”   男人皱眉,“小花。”   “嗯?”苏枝儿转头看他。   “小花。”   苏枝儿明白了,他是想让她叫他小花。   她轻咳一声,揪着布娃娃的手微微收紧,“小花。”   时隔半年,她终于又平静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   不是什么?苏枝儿呆愣愣。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怀里。   苏枝儿跟着低头,看到了她怀里的布娃娃。   这并非她以前做的大白,而是用了五颜六色的布条做的一朵七色花。   一片花瓣一种颜色,上面还有漂亮的小碎花,中间是镂空的,用来支撑脖子。   等一下,他说的小花是这个小花,而不是那个小花?   苏枝儿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小花抱枕套到了男人的脖子上。   给你给你都给你!混蛋!   套着七色花瓣脖套的男人似乎十分满意,他往后躺了下去,然后又偏头看中了苏枝儿身下垫着的东西。   苏枝儿:……   正当苏枝儿想狠狠捶一下这个得寸进尺的男人时,周湛然突然翻身,从他的榻上翻到了苏枝儿的榻上。   “吱呀”一声,男人躺稳,不堪重负的榻发出悲鸣。   榻不大,男人要侧着身才能跟平躺着的苏枝儿挤在一起。   软绵绵的垫子凹陷下去,苏枝儿也被男人搂在了怀里。   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娘子的脸腾得一下又红了。   苏枝儿觉得鉴于她这一天的脸红程度,她是时候怀疑自己可能脑溢血了。   “鹦鹉,很好。”男人揽着她,强占了她一半的榻,慢吞吞说出这四个字。   苏枝儿明白了,原来她的鹦鹉真的有用,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相信你。”苏枝儿声音很轻,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赧。   “真的,从此以后你说什么话,我都会相信你的。”   小娘子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他。   男人不说话,只是也盯着她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苏枝儿感觉到自己腰间有只手。   正摸过层层屏障触到了她的腰。   “你胖了。”   -   过年了,杀猪吧。   “你胖了”这三个字的威力就跟上面那六个字一模一样。   苏枝儿浑身一僵,双眸瞪大。   她以为他们和解了,难道没有吗?   如果苏枝儿有勇气,就会把还占据着她半张榻的男人踹下去,可她没有。   “你,还要杀我?”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虽然曾经是承恩侯府的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半点没有说服力。   这就好像是一个曾经要谋杀你的人说他洗心革面了,可你敢跟他握手,跟他说话,跟他睡在一个屋子里吗?   不敢的。   男人沉默着。   苏枝儿:……她就多余问。   小娘子的眸色黯淡下去,心情也跌落谷底,突然,她的下颌被男人挑起。   暖阳下,苏枝儿的眼睛被照得睁不开,她耳畔传来一道慵懒清冷的嗓音,“舍不得。”   嗯?   “舍不得杀你。”男人的脸摩挲着过来,睫毛纤细凝长,漆黑瞳仁之中装着的都是她那张傻脸。   眼看就要跟她软白的脸贴贴,然后被脖套挡住了。   苏枝儿:……   男人的动作也瞬时停止,他想起了什么,视线从少女红润的唇瓣上略过,有点不甘心,又忌惮着什么。   他幽幽的问,“你现在开心吗?”   苏枝儿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有点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开,开心,挺,挺开心的……”小娘子结巴,眼神飘忽,仿佛喝了一大盆二锅头。   舍不得……杀她吗?   “哦。”男人遗憾地闭上眼。 第48章   寿安宫内,冬日晨曦未出,太后披头散发地坐在床铺上,冷眼盯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父子。   “你们,为何会在三更半夜出现在哀家的寝殿里?”   两父子都没说话,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后,然后突兀冷笑一声,“太后这几年睡得可真是安稳呐。”   太后面色霎时惨白。   自从五年前那夜,她在睡梦中见到那个身上插着烛台,满身是血,胡乱咒骂的女人后,她就再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   她开始信佛,她开始让嬷嬷守着她睡。   起初,她很不安稳,后来她逐渐适应。嬷嬷年纪大了,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太后便让嬷嬷不必陪睡。   她日积月累的抄写佛经,阅读佛书,就是为了平息内心那份恐惧感。   太后知道她有说梦话的习惯,是嬷嬷告诉她的。   一开始,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个女人,每晚都会说很多梦话。   后来,时间冲淡她心中的恐惧,太后的心境缓慢趋于平和,可当她在御书房内看到那张跟女人有七分相似的疯太子的容貌时,太后又开始做梦了。   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太后几近疯狂,她提前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一定要除掉这个疯太子。   疯太子于她并非政治斗争那般的存在,也并非是阻碍她壮大权利的绊脚石,而是她心中无法自我治愈的恐惧伤口。   既然治不好,那就索性挖掉吧。   把疯太子杀了,只要杀了他,那个疯女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太后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一步一步将疯太子逼到现在的地步,看得出来,圣人很是喜欢这小疯子,不肯轻易杀他。   可那又如何呢,这小疯子终归要死。   这大周的帝国终归会被另外一批人取代,因为大周的皇帝从第一个开始就是个有病的疯子。   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家族疾病,愈演愈烈,直到现在,弄得整个大周人心惶惶。   是时候该由她来结束这一切了。   “她是你杀的。”皇帝向前一步,双眸瞪得血红。   太后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吓到,可她依旧挺直背脊坐在那里,保持着自己贵族女子的骄傲。   “那个小贱人自己该死。”太后满脸狰狞的说完,又痴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活该!是她!如果不是她救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坐在这个皇位上?这个皇位本应该是我儿的,是我那命苦的儿的!”   太后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又哭又笑。   她的孩子,她那苦命的儿。   在她腹中已有手有脚,却终归还是去了。   周湛然对曾经的那些往事不感兴趣,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没兴趣,他只是冷眼看着皇帝伸手掐住了太后的脖子。   太后涨红了脸,目光游离,缓慢落到他身上。   “你,当真以为他是你的儿子吗?”   “你知道窦蔻儿在入宫之前就跟礼王有了首尾吗?”   周湛然猛地一下从榻上惊醒,梦中太后那张涨紫的脸还未消散,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脑袋又开始疼了。   “唔……”怀里传来一道柔软的声音,苏枝儿跟着睁开眼,她看到落入西山的日头,神色懵懂地坐起来,嘟囔了一句,“睡了好久。”   然后她一转头,看到男人难看的面色,立刻询问,“饿了吗?”   周湛然:……   -   苏枝儿的世界很简单,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她信奉的原则就是,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一定要吃和睡,只有保证了自己,才能安心地躺进棺材里。   有什么办法嘛!人家男女主有光环,她就是想苟也苟不动嘛。   而且按照她这普通人的智商,怎么跟那两只男女主斗嘛。   还不如躺平了先好吃好喝着,这样走的时候也能不留遗憾。   用完了晚饭,苏枝儿洗洗准备睡了,她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周湛然。   男人微垂眉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苏枝儿也跟着喝了一口,可惜她没有人家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硬生生干成了老大爷喝茶JPG。   “那个,时间不早了。”   苏枝儿委婉的提醒。   男人放下茶盏,出了屋子。   苏枝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她住进这个正屋这么久了,但还一次都没有跟男人同屋过。   当男人满身水汽的回来时,苏枝儿才发现是她高兴太早了。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男人神色慵懒的往床铺上一躺,就要睡觉,苏枝儿赶忙奔过去接住他湿漉漉的黑发,“你头发还没干。”   真的要睡一个屋子了吗?   男人被苏枝儿推搡着坐起来,他没有弄头发的习惯。   不过他记得上次小娘子替他烘干头发时,自己很舒服。   因此他坐正了身体,等着苏枝儿给他服务。   苏枝儿:……上辈子欠了你的。   任劳任怨的苏枝儿又开始嘟嘟囔囔。   还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职业噩梦,没想到这玩意还会续梦。   幸好小花不是真的智商低。   苏枝儿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小花穿着掉了一半的小背带裤,站在自己跟前哭唧唧的告诉她,说自己要嘘嘘的小表情。   嘻嘻嘻嘻。   真的是好可怜呀。   周湛然歪头看着苏枝儿一边替他擦头发,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小模样,神色很是困惑不解。   她好像总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的脑袋里好像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苏枝儿替周湛然把头发擦干,然后让他坐在炭盆边烘干头发,并再三告诫他,“洗完头要烘干了以后才能睡觉,不然会头疼的。”   “还有,你不能总是光脚走来走去,老了会风湿骨病的。”苏.老妈子.枝儿。   苏枝儿一个人碎碎念,那边男人盯着她浸在炭盆边的半面柔光面孔,突然开口道:“你怕我吗?”   嗯?   苏枝儿一愣,这该怎么回答?   从前是怕的,可现在……“不怕了。”   她坐正身体,直视男人这张冷白昳丽的容貌,然后伸出手,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可怜的奶膘都没了。   苏枝儿用力挤了挤,啥也没挤出来。   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出来呢?   “真的吗?”虽然被苏枝儿捧得脸部变形,但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而和缓的又问了一遍。   “窦美人不是我杀的。”他又加上一句,并有样学样地伸手捧住苏枝儿的脸,“不要怕我。”   男人的双眸依旧很黑,浓黑的一眼望不到底,你若是仔细去看,就像是会被吸进去一般。   苏枝儿顿时觉得一阵心疼。   他原来还是在意的。   是呀,都是血肉组成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他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她并不应该因为他身处环境的恶劣,而造成的杀戮性格,就磨灭他本身存在的那些单纯人性。   那一刻,苏枝儿的眼中似乎投出另外一个人影,他穿着白色衣袍,一头黑发,就如那夜在承恩侯府之中般突兀闯入。   他跟眼前的男人融合在一起,轮廓和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一个明,一个暗。   一个是小花,一个是周湛然。   周湛然是一个滋生于阴暗之中的人,苏枝儿初次碰到他时却满以为他是纯白的月。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罢了。   她将他想象成了一张纯洁的白纸,当她发现了不属于白纸的那一点污垢之后就急迫的逃跑了。   可其实,他一直都是他自己。   “嗯。”苏枝儿点头,唤他,“小花。”   男人眨了眨眼,侧身扭头拎起那朵被他放在床榻上的七色花瓣脖套,给她套在了脖子上。   苏枝儿:……她不是要这个玩意!!!   -   男人果然没走,他睡在了床上。   苏枝儿透过屏风缝隙能看到飘落的白色帷帐。   好紧张。   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睡着了会不会流口水?她会不会说梦话?她会不会磨牙?   苏枝儿纠结的不行,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正常了。   幸好,强大的生物钟帮助了她,苏枝儿纠结着纠结着就睡着了。   相比起苏枝儿良好的睡眠质量,男人晚上最多睡上三个小时,而且还不是深度睡眠那种。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肌肤越白,眼睛下面的青黑就越明显。   睡不着的周湛然起身,赤脚落地,刚刚走出三步,想起什么,又转回去穿上了鞋,然后慢吞吞地挪到屏风边。   屏风太高,虽然他也很高,但屏风比他更高。   -   因为男人一起睡在了一个屋子里,所以苏枝儿睡前没有上厕所,半夜被憋醒了。   她依靠与生俱来的忍耐潜力,努力憋住。   实在是太冷了,她不想出去。   屋子里乌漆嘛黑的只有一点光,苏枝儿耳朵边上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醒了。”   苏枝儿:啊啊啊啊!!!   她猛地扭头,看到了蹲在自己床边的周湛然。   “睡不着。”男人吐出这三个字。   苏枝儿:……这就是你大半夜对着她耳朵吹起装鬼的原因吗?   等一下,她的脖子是不是扭到了?   -   窄小的床榻上,苏枝儿歪着小脖子坐在那里,男人的手探过来,扶着她的脖子捏了捏。   然后苏枝儿注意到了他遗憾的表情。   没有肉,真是委屈你了呢。   “你,懂这个吗?”   男人的双手搭在苏枝儿的小细脖子,这种脖子被人捏住的感觉真的好奇怪,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一只杀人大魔王。   他不会顺手就把她的脖子给拧断了吧?   “你真的会治吗?不了,不了,你替我找个医士来吧。”   苏枝儿表示自己实在是接受不了你这个赤脚医生的诊治,她需要专业的。   -   大半夜,正在家里睡晚年觉的太医院院首被喊到了东宫。   院首提着医药箱,战战兢兢地隔着一层屏风行礼问安。   “进来吧。”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   身为太医院院首,其实他并没见过这位太子殿下。   虽然如此,但江湖上依旧流传着这位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   杀人如麻,那脑袋割得跟西瓜一样。   可怜的老院首,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的退休颐养天年了,没想到临死前碰到了这种事。   “郡主,院首是正骨高手。”金太监站在苏枝儿身边,轻声介绍。   脖子歪了近一个时辰的苏枝儿终于看到了希望。   院首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榻边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院首立刻将头低到尘埃里。   苏枝儿觉得如果她身边的小花不走,这位院首的百年名誉就要毁在她手里了。   “你先出去。”苏枝儿用手戳了戳小花。   小花转头看她。   金太监伸手抹了一把冷汗。   这郡主……也太大胆了吧?   而那边的院首以为那位郡主是在跟自己说话,赶忙如蒙大赦的要退下,不想有人比他更快,沉着一张脸就出去了。   院首:???   没有了男人低气压警告,院首终于开始替苏枝儿正骨。   幸好只是扭到了,好好休息就行,连正骨都不用。   白瞎了这位正骨神医。   为了防止自己乱动,苏枝儿往脖子上套了那个七色花脖套。   一番折腾,她攒着自己快要爆炸的膀胱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正梗着脖子要睡觉,男人又进来了。   也不说话,就那么蹲在她身边。   苏枝儿:……   因为自己的脖子突然扭到了,所以屋子里点上了灯,她能清楚的看到小花眼底的青黑之色。   苏枝儿一度怀疑他可能会因为熬夜所以猝死。   古代可没有现代那么先进的治疗技术,还能换心、肝、脾、肺、肾。   “你睡不着?”   “嗯。”   天然的睡眠障碍?   苏枝儿想了想,“要不你出去跑步?”   周湛然:……   “啊,对了。”苏枝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让小花把她藏在床底下的一个小箱子拿出来。   箱子很重,男人单手就拖了出来。   苏枝儿指挥他打开。   男人单手打开。   苏枝儿看着他的手指,觉得这种手劲一分钟不知道能单手开多少罐快乐肥宅水。   扯远了。   箱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苏枝儿自己珍藏的小说。   “你睡不着就看小说吧。”   周湛然没看过这种小说,他埋头翻阅。   苏枝儿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就睡了。   其实她只是想打发男人一下,可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几本破小说,打开了周湛然新世界的大门。   -   苏枝儿作为小女生,最喜欢看的当然都是些情情爱爱的。   自从她最爱的那个绿网站脖子以下要被锁锁锁后,她就只能回顾从前的旧文肉渣了。   陈年肉吃起来没什么嚼劲,苏枝儿的兴趣日渐萎靡,直到她穿越后。   在众人印象里,古代是保守的。   非也。   看看金瓶梅,满篇颜色主义。   当然,这种东西苏枝儿都是偷着看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珍珠居然把那几本她的珍藏版一起放进了小箱子里。   彼时,苏枝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珍藏版已经被男人看过了。   她只是觉得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奇怪的欲望。   “你饿了?”   男人回想了一下珍藏版,缓慢地点头,滚了滚喉咙,“饿了。”   “饿了你就吃饭啊。”盯着她干什么?她又不能吃。   男人乖乖去吃饭了。   因为午饭一点都不可爱,所以即使再美味,男人也只吃一点点。   没办法,苏枝儿只能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版小饼干。   以前在礼王府的时候,她趁着院子里有土灶版烤箱,所以兴致来的时候做了很多。   什么小熊,小兔子,小鹿之类的反正十二生肖都有,十二生肖没有的她也有。   小饼干铺满整整一桌子,男人就坐在那里,挑好看的小饼干吃。   他吃东西总是慢悠悠的,一点都不急,即使苏枝儿看着急死了,可他依旧慢悠悠的,跟他杀人的时候那种快准狠的手法完全不一样。   男人捏起一只小兔子,先是嗅一嗅,然后一口咬掉小兔子的耳朵。   再咬掉它的脑袋,然后是胳膊,腿,尾巴。   真彻底。   因为脖子还不能自由活动,所以苏枝儿也跟着一起坐了过去。   她拿出番茄酱,用番茄酱把两块饼干拼起来。   番茄酱浓稠至极,苏枝儿吃的酱流了下来,她正要擦,不想男人一把攥住她的手,然后顺着她的指尖舔了一口。   舔!了!一!口!   男人眼睫低垂,遮住青黑色的眼下,只露出一层浓密的睫毛黑影,他的头发被苏枝儿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那马尾搭在肩膀上,男人白色的衣裳扯开一个口子,露出养鱼锁骨。   再往下看,就是那极瘦的腰。   苏枝儿觉得自己的指尖火辣辣的热,就像是要炸开了似得。   她猛地一下抽手,面色涨红。   “你,你,你……你要吃番茄酱就说啊。”   苏枝儿一股脑的把手里的番茄酱递给男人,因为太急切,所以她又扭到了脖子。   啊嘶,好疼。   “不对。”男人把手里的番茄酱放到桌上,倾身凑上来。   他的唇角还沾着番茄酱,瓷白的肌肤上那艳红色的番茄酱显得十分突兀。   哪里不对?她不应该给他番茄酱,而是应该给他一巴掌吗?   “你应该说,不要。”   苏枝儿:……你是从哪里见到的劣质颜色对话?   这种霸道总裁式复古小说已经退休了好吗?   强取豪夺已经不流行了好吗?   那是要牢底坐穿的!   幸好,男人说完那句话后就坐了回去,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点不满。   你不满个什么鬼啊!   没收小饼干。   -   苏枝儿没收了男人的小饼干,就去午睡了。   她睡到一半,越梦越不对劲。   男人唇角沾着番茄酱,倾身朝她凑过来,含住她的唇,番茄酱在他们嘴里翻腾……   苏枝儿猛地一下清醒,觉得自己这青春期的骚动来的也太早了一点吧?   不行不行,喝口水冷静一下。   苏枝儿起身,刚刚走出屏风,就看到男人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的看。   苏枝儿:……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她的珍藏版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抓包了,男人也丝毫没有被抓住干坏事的羞耻感。   他盯着苏枝儿,点了点话本子,评价道:“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   没收!   -   “这个,你不准看了。”   苏枝儿把话本子抽回来,她不经意一瞥,正看到最劲爆的那一章。   啊!作者误她!   太辣眼睛了。   教坏美少年啊!   虽然她的生理知识也都是来自某些不能言说的网络小说,但这种歪七扭八连作者自己都是道听途说,复制黏贴的生理知识真的能信吗?   反正苏枝儿是不信的。   而且她一直认为大魔王是适合无性繁殖的。   你看,看了那么多颜色,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等一下!你为什么脸红了?还有你咽什么喉咙?   男人站起来,他单手抚上苏枝儿的脸。   男人的眸子漆黑如墨,他用那张冷淡明艳的脸靠近的时候,苏枝儿心脏一缩。   “我不喜欢那种事,可如果是你,我很喜欢。”   所以……你对着话本子在做她的春梦?   -   苏枝儿很后悔,非常后悔,极其后悔。   她太傻了,她为什么要给男人看那种小说?硬生生把一个性冷淡的杀人狂魔变成了满脑袋污秽颜色的杀人狂魔。   是了,简单点说。   十八岁的太子殿下他,开窍了。   金太监欣喜若狂地抱着被褥走出屋门,恨不能把这捆被子挂在城墙口供众人围观。   让那些暗地里说他们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的人好好看看,他家太子殿下有多么能!   出了这种事,最应该尴尬的人半点没有感觉,不应该尴尬的苏枝儿尴尬到脚趾抠地。   第一反应就是,分房睡!   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妈妈的怀抱。   苏枝儿赶紧让珍珠收拾东西,她要搬回从前住的小院子,当然,如果能回礼王府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鉴于昨日她对男人提了一句要回礼王府的事,翌日就收到刚刚修缮完毕的礼王府又被拆了一大半的消息。   苏枝儿:……这可真是不巧了。   -   屋子里就这么点大,苏枝儿总觉得男人看她的视线不对劲。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跟金太监商量一下的,不过还没等她找到金太监,那边圣人就往东宫送来了一堆美人。   苏枝儿趴在窗户口打量院子里的美人们。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酸的。   都没有她胸大!哼!   “郡主,收拾好了。”珍珠过来通风报信。   苏枝儿没有跟小花说自己要搬出去的事,她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走走走……走?”她怎么走不动了?   珍珠瑟瑟发抖地跪到了地上。   苏枝儿的脖子不能动,她只能依靠珍珠的反应来辨别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能不能放开她的七色花,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要走?”男人阴沉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被拉住了七色花脖套的苏枝儿一个急刹车,慢慢地蹲身把自己的脖子从七色花里面解救出来,然后扭头看向身后的周湛然。   “你长大了,不合适。” 第49章   走当然是没有走成,在男人阴测测的视线下,苏枝儿选择妥协。   好叭,其实这里也挺好的,呜呜呜。   她趁着男人不在,把自己的珍藏版都给烧了,然后神神秘秘的在屋子里摆上了一颗木鱼。   男人回来后发现了正坐在屋子中央敲击木鱼的苏枝儿。   “笃、笃、笃……”   周湛然:……   平静下来了吗大佬?   -   虽然苏枝儿消灭了那些不文明读物,但开窍了就是开窍了。   男人的目光开始变得别有深意。   每到这时,苏枝儿都会去敲木鱼。   “嘟、嘟、嘟……”木鱼声悠长而宁静,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平和起来。   污秽远离小仙女。   周湛然:……   经过苏枝儿的不懈努力,男人总算是没有跨过那条不道德的线。   其实她能理解的,年轻人嘛,容易冲动,尤其对某些神秘的方面存在天然的好奇心。   异性相吸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正屋里最常出现的就是她这只异性,跟小花最亲密的也是她这只异性,男人将视线放到她身上确实很正常。   等过了这一波冲动,应该就恢复正常了。   -   自从养了鹦鹉,苏枝儿的生活习惯确实规律不少,起码她多了一项每天溜鹦鹉的活动。   今日天气不错,苏枝儿带着鹦鹉出去遛弯。   珍珠拿着鹦鹉的吃食跟在苏枝儿身后。   鹦鹉这种生物脑子聪明,你如果一直将它关起来,它就会抑郁。   因此,苏枝儿才会顶着寒风出来遛它。   幸好,鹦鹉很乖,摆着屁股走在苏枝儿前面,时不时地戳戳花,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坏习惯。   为了怕鹦鹉在路上想拉粑粑,苏枝儿还特地给它做了件屎兜子套住屁股,如此鹦鹉走路才会一摇一摆。   苏枝儿遛着鹦鹉走了一段路,觉得差不多了,正要回去,不想原本乖巧的鹦鹉猛地跳起来,“吱嘎”乱叫着胡乱飞。   苏枝儿和珍珠赶紧去追。   鹦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闷头乱飞。可怜它翅膀毛也没多少,竟被它飞了起来,并且没多久就没影了。   珍珠跑得快,追着鹦鹉一下也跑没了。   苏枝儿这条不喜欢运动的咸鱼追了一段路就跟不上了。   不行了,歇会儿。   她喘着粗气往身旁的美人靠上一倒,刚想拉开脸上的口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上次不知是长乐郡主,多有冒犯。”郑峰拱手与苏枝儿致歉。   信你才有鬼了!   苏枝儿面露警惕。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郑峰的人设,他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一向别有目的。就如此刻,他趁着四周无人之际,将她堵在了御花园这个角落里。   郑峰是个男子,人高马大,她是个女子,柔弱不能自理。   面对如此劣势,苏枝儿选择原谅。   “无碍。”她压低嗓音从美人靠上起身,可怜气还没喘匀就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跟郑峰说完后,苏枝儿就想走,不想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苏枝儿身体一僵,她偏头朝郑峰看过去。   因为怕冷,所以苏枝儿出门戴着毡帽和口罩,这都几乎要成为她的标配了。   男人攥着她的胳膊,这本该算是极冒犯的动作,可奈何郑峰这个人一向是一派严肃凛然的模样,让苏枝儿想起来一句话,就怕流氓有文化。   关键是这男人长得跟流氓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会让人联想到他这种正义凛然的长相会有什么坏心眼。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男主光环吧。   苏枝儿僵硬着身体站在那里没动,男人近前一步,抬手将她肩膀上的叶子取下。   “冒犯了,郡主。”男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拽着她胳膊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苏枝儿越发紧张,她发现男人盯着她的一双眼,眼眸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夭寿,这玩意不会发现她就是苏枝儿了吧?   苏枝儿下意识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口罩,咳嗽一声,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郑峰的手背。   郑峰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却是隔着衣裳抓的。   现在小娘子的手指直接触到他手背的肌肤,温润湿软,虽然只是那么一点,但郑峰明显一僵。   “我的丫鬟马上就回来了。”   郑峰当然知道,他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才会过来。   小郡主眼眸含波,声音娇俏,因为刚才的奔跑,所以双眸微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喘息,“郑大公子一表人才,若非早已娶妻,家中门槛不知要被多少媒婆踏破了。”   郑峰双眸微眯,定睛看着郡主表演。   小郡主眼尾一勾,“白日人多,”话罢,她十分熟练地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凉。”   话罢,郡主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轻轻扯出袖子,然后装作淡定的袅袅离开。   在远离了郑峰的视线范围后,苏枝儿赶紧一溜烟的跑,跑出了她今生最快的速度。   角落处,郑峰站在那里,那块被碰过的肌肤内血液沸腾。   郑峰虽然是个事业型男主,但他也有属于男人的欲望。   不得不说,这个浪荡郡主确实勾起了他几分心思。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事业。   将这长乐郡主从太子身边勾出来,太子与礼王的联盟便不攻自破。   郑峰满以为这长乐郡主与传言不同,没想到居然是欲擒故纵之法。   男人嘲讽一笑。   -   苏枝儿逃过一劫,一溜烟地奔回东宫。   吓死她了,狗逼。   苏枝儿一回去就干了一大碗热奶茶,然后瘫到床上。   赴约当然是不会赴约的,傻子才会去赴约。   只是郑峰为什么突然盯上她了?苏枝儿自认为自个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魅力值得男主如此对待呀?   难道是因为她……胸大?   呸,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的!   苏枝儿正吐槽着,那边小花就从外面进来了。   他看到苏枝儿放在桌子上的奶茶,没有什么兴趣地嗅了嗅。   苏枝儿起身,拿出奶油倒进卷成尖桶的油纸包里,然后剪开头头,在奶茶上画了一个白嫩嫩的笑脸。   周宝宝立刻就有兴趣了呢。   苏枝儿:……她为了替他养点肉容易吗?   苏枝儿把剩下的奶油抹在饼干上,一块饼干一坨花型奶油,放在画着小猪佩奇的盘子上。   第一次尝到古代奶油的时候苏枝儿也愣住了,后来她才知道这玩意虽然贵,但确实有。   至于那个小猪佩奇的盘子则是苏枝儿闲着无聊画了个图案,然后隔天就发现它出现在了盘子上,周宝宝非常满意的把它当成装饰品,被苏枝儿实物利用来装饼干。   两人一起窝在榻上,最近男人也学会了跟她一起瘫,两个人仿佛废人一般毫无斗志。   你是太子啊,你难道不应该夺权夺位,杀弟杀兄……扯远了,这玩意独生子,什么都不用干就是继承人了。   苏枝儿看一眼周湛然似乎稍微胖了一点的脸,心中颇有几分吾家有猪初养成的兴奋感。   她让找到鹦鹉回来后的珍珠给男人泡了一杯八二年的奶。   当然,纯纯的奶是吸引不了周宝宝的,苏枝儿在上面撒了晒干的甜桂花。   男人嗅一嗅,乖巧地喝了。   吃吃喝喝,苏枝儿早已忘记了还有一位郑大公子。   -   御花园某一角落,寒风最烈的那个地方,郑峰虽穿了袍子,但禁不住风大。   不仅吹得他面白唇紫,还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发起抖来,差点把人设都崩了。   郑峰硬撑着,脸色变得更白。   如苏枝儿所说,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凉快的地方。   男人的怒气值缓慢累积,随着天色浓黑越积越深。   晚间宫门会落锁,郑峰是该要回去的。   可为了事业,他硬是撑着在御花园这个左右通的穿堂角等了一晚上。   第三天,晨曦初显,宫门打开。   长乐郡主并没有来。   知道自己被耍了的郑峰却暂时没有办法找苏枝儿算账,因为他头重脚轻,感染了风寒,再晚一点回去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   太后出事,虽未殃及到郑峰,但毕竟是让他受了重挫。   太子之势逐渐稳固,郑峰失了暮王先机,也没拉拢礼王,棋局输了大半,甚至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   如此,他才会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居然被长乐郡主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子耍了。   “咳咳咳……”郑峰病得不轻,他素来身体强壮,平常从不轻易生病。可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却是来势汹汹。   郑峰在家养病,想到如今形势和那位长乐郡主,心情越发急躁。   越急躁,他的病就好的越慢。   与此同时,一起急躁的人还有瑶雪。   现在的形势跟她上辈子所知道的全然不同。   若是放在上辈子,现在的郑峰早已入主内阁,手里握有暮王府云南大军,手下有云清朗这个未来首辅辅佐,还有礼王天衣无缝的情报网傍身。   只要再将金陵城内的禁军握于手中,到时候内外一合,逼宫之事手到擒来。   可现在他不仅什么都没抓住,还丢了原本积累好的半副身家。   瑶雪很慌乱,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能输的,她重活一辈子就是为了赢,她怎么能输呢?   瑶雪在屋内思考了一夜,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她再次寻到云清朗。   她想明白了,她不能在郑峰这一棵树上吊死,就算郑峰失败了,她也能嫁给云清朗,这个未来首辅。   云清朗并不介意她的丫鬟身份,反而对她诸多照拂,这不就是对她有情吗?   云清朗世代书香门第,家中三朝元老,祖父配享太庙,就算是朝代更迭,他们云家也只会被人供着。   如此好的归宿,她是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起初,瑶雪只是想借云清朗之势来帮助郑峰,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虽然到现在也没有牺牲,但瑶雪想起来自己当初接近云清朗这件事却并不后悔,反而十分庆幸自己搭上了云清朗这条线。   没错,她不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峰身上。   -   瑶雪独自一人出府去寻云清朗,却不想竟被拒之门外。   她拿着从郑峰书房内取得的孤本,跟看门的小厮道:“这是我家公子让奴婢送来的孤本。”   “对不住了,我家郎君身子不大好,说近日里不见客。”   “怎么了?是生病了吗?”瑶雪面露焦急。   那小厮笑而不语。   瑶雪看着小厮的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脸上笑意瞬时收敛,心脏无限下沉。   她揣着孤本,面容僵硬地转身离开。   云清朗虽古板,但他好歹也是一位善于逻辑推理的大理寺钦,瑶雪突然明白了男人转变的原因。   他一定是发现自己给他下了催情粉。   云清朗确实有君子之风,他给她留了颜面,并没有当面戳穿她,若是她自己还不识时务的闯进去,那就是撕破了那层皮。   云清朗这条线是彻底断了,她现在还能如何?回到郑峰身边吗?   瑶雪心神不宁地走到大街上,周边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瑶雪恍若未闻,直到马鸣声近在耳畔,她才恍然回神。   “啊……”她惊吓地摔在地上,男人勒马而停,马匹堪堪擦过她的裙裾然后嘶嚎着落地,在上面留下一排黑色的马蹄印。   瑶雪惊慌抬头,入眼便是一整套华丽的飞鱼服。   锦衣卫?   寒风之中,男人勒着缰绳,冷眼看她。   瑶雪眸色一动,眼中闪过惊愕。   半年前,承恩侯府内,她有幸见过那位太子殿下一眼,确是面前的容貌。可后来证实,那并非太子殿下,而是太子殿下的替身。   能作为太子殿下替身的人,会是等闲之人吗?   当然不会。   瑶雪垂眸,伸手扯了扯自己被马蹄踩住的裙裾。   男人勒着马匹往后退了三步,瑶雪成功站起来,她站在那里,鬓发散乱,身姿纤柔至极,不管如何看都十分惹人怜惜。   “惊扰了大人。”瑶雪福身告罪。   蒋文樟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夹紧马腹准备要走,不想眼前飘来一块帕子。   那是刚才瑶雪摔倒的时候掉在地上的帕子,不想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到了他面前。   蒋文樟下意识伸手一拽,柔软的帕子落入掌心。   瑶雪惊呼一声,也跟着去拿帕子,两人的手撞在一起。   瑶雪一惊,迅速抽手。   蒋文樟皱眉,将帕子递给她。   瑶雪站在马匹旁边,看到男人拿着帕子的手上有血迹。   瑶雪看似没有思考多久,可其实她心中早已千转百回。   女人伸手抽出帕子,却并非将帕子拿回来,而是将它绑在了蒋文樟受伤的手背上,并柔声道:“大人的伤口较深,这几日还是不要碰水的好。”话罢,瑶雪柔情似水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瑶雪知道,按照锦衣卫的能力,想知道她是谁易如反掌。   她留下一块帕子就足够了。   柔软的帕子系在蒋文樟粗糙的手上,那一瞬间,蒋文樟心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   “我说老蒋,你怎么办个事去那么久?”肖楚耀看到蒋文樟从外面牵着马回来,大声嚷嚷,“你再不过来就没饭吃了!”   蒋文樟视若无睹,径直往自己屋子里去。   肖楚耀眼尖地看到他手上的帕子,一个跃身翻出屋外挡住他的去路。   “哎,老蒋,艳遇?”肖楚耀挤眉弄眼,“到底是哪位佳人居然能得你的青眼?”   蒋文樟伸手按住那个帕子,绕开肖楚耀。   “老蒋,说说嘛,不要藏着掖着了。”   蒋文樟推开肖楚耀,“吃你的饭去。”说完,他侧身进门,“砰”的一声关上。   男人靠在门上,低头凝视手上的帕子。   他看到帕子角落上面绣着的“雪”字,想起那个确如初雪一般的女子。   -   外面的风风雨雨其实跟苏枝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依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当一个老太监喜滋滋地捧着圣旨过来告诉她,圣人替她跟太子殿下赐了婚的时候,苏枝儿是懵的。   沉浸在养老式生活下的苏枝儿早就忘记了太子妃这件事。   等一下。   她咋的恋爱还没谈就要结婚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包办婚姻?   如果放在现代,像苏枝儿这种万年找不到男朋友的单身狗是很欢迎这种匹配模式的。   现在嘛……其实也还行?好吧,她对小花印象不错,如果真的是那种到了年纪就要结婚的话,选择小花其实也没什么。   主要是自己没有办法反抗,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不过苏枝儿还是有点忧伤,她怎么年纪轻轻就要结婚了?   她的青春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为了这件事,苏枝儿晚上少吃了一碗饭。   男人盯着面前的晚膳,看着小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米饭玩。   她是最不会浪费粮食的,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非常开心,仿佛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光明的。   看着小娘子蹙起的眉,周湛然下意识也跟着皱眉,心情极度不好。   “你不开心?”他放下筷子。   苏枝儿听到男人的话,神色懵懂地抬头,脱口而出道:“我还没谈过恋爱就要结婚了。”   “恋爱?”男人不懂。   苏枝儿面色微红,“就是两个人互相喜欢的过程。”   男人突然沉默,苏枝儿也有点尴尬,“要不,你让皇上把圣旨撤回去?”   “不能撤回去。”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冷。   “哦。”苏枝儿有点失望。   两人静默着坐了一会儿,男人突然问,“怎么恋爱?”   苏枝儿蜷缩了一下指尖,她微一偏头就能看到男人五官分明的脸。   “就,你追我呀。”苏枝儿睁眼说瞎话,“你要追到我,我才能跟你谈恋爱的。”   “嗯,那我追你。”男人一本正经地点头,盯着苏枝儿看。   苏枝儿:???   “你怎么还不跑?”男人放下碗筷,有点兴奋。   因为他知道苏枝儿一定跑不过他。   虽然周湛然不喜欢成亲,但他知道,只有成了亲,她才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才能成为他的人,日日夜夜陪着他。   因此男人得出结论,他喜欢跟她成亲。   苏枝儿:……   “不是这个追。”   苏枝儿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要跟一个男人科普要怎么追她,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天生就会的吗?动物都会!你比动物还智障吗?   苏枝儿生气了,她鼓起脸不说话。   她认为这种事情是个人就会,就算是直男也好……疯子也是!   “你自己想。”小娘子生气了,开始觉得包办婚姻一点都不好。   -   周湛然不懂情,他所有的正面情绪都是苏枝儿带给他的。   而从他的出生和经历来说,他也不会讨好人。   周湛然难得碰到了人生的难题。   哄人。   怎么哄?   不会。   好烦。   暴躁。   男人深夜独自闯入锦衣卫所,将正在睡觉的锦衣卫们揪起来打,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又发疯了,可看他的双眸黢黑黢黑的,并没有发疯的征兆。   那是怎么了?   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狂揍了锦衣卫一顿的周湛然心情依旧烦躁,他冷不丁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话本子,恍然顿悟了什么,又赶回东宫。   被莫名其妙暴揍了一顿的锦衣卫们习以为常的收拾收拾准备睡觉,并庆幸今天收工的还挺早,也没断胳膊断腿。   -   苏枝儿睡得正香,面颊上突然冷冰冰地摸过来一只手。   她猛地一下惊醒,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周湛然。   男人见她醒了,就把她拉起来。   苏枝儿迷迷瞪瞪的根本不想起床,她抱着被子挣扎,“你干什么啊?”   睡眠不足暴躁值 1。   可惜,苏枝儿这点子暴躁值在男人眼里一文都不暴躁。   她被迫套上袄裙和斗篷,跟着男人出了屋子,然后深更半夜纵马出东宫,等到大街上的时候正是晨曦。   说实话,苏枝儿闷在东宫里这么久,真的挺想要出来的。   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闻着摊子上那些新鲜的馄饨肉香和暖白的馒头包子味道,她沉浸在烟火香气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男人把她抱下马,放到馄饨摊子上。   “吃。”   苏枝儿:……   这就是你追人的方式吗?   说实话……还挺投她所好的。   苏枝儿美滋滋地吃了一碗馄饨,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男人也跟着她一起走,走出三步,摊子老板举着大铁勺问,“两位,还没付钱呢。”   苏枝儿看向周湛然。   男人也看她。   苏枝儿:“……你不会没带钱吧?”她小小声的问。   男人半点都不心虚地点头。   苏枝儿:……   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   面对一碗小馄饨的霸王餐,苏枝儿想学古代电视剧里潇洒的男女主一般拔下一根簪子……她睡觉头发全卸,根本就没有簪子。   耳环?没有。   手镯?没有。   项链?没有。   苏枝儿上下扫视一遍,自己什么都没有。再看男人,除了手上的佛珠外,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真好,第一次约会就带她吃霸王餐。   你真的是好棒棒呢。   “看你们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连一碗馄饨钱都付不起?”摊子老板面露鄙夷,手里的大铁勺差点打到苏枝儿的脸。   男人一把握住那只大铁勺,手掌用力,在众人的目光中,大铁勺应声折断了它高傲的头颅。   -   因为表演了一次单手弯铁勺,所以老板非常客气的给他们免单了。   好丢脸啊,赶紧走吧。   苏枝儿闷头往前走,男人紧跟上来,小娘子生气道:“你别跟着我。”   周湛然止步,站在那里不动了。   苏枝儿只是说说气话,等她走出一段路后才发现男人真的没跟上来。   死直男!女人的话能信吗?   你就站在那里当一辈子的柱子吧!   因为是临时出来的,所以苏枝儿没有戴口罩和毡帽。   她一袭雪白斗篷,乌发披散,就像从天上飞下来的小仙女,一路过来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大周女子出门的时候多会戴斗笠,尤其是贵族女子。   苏枝儿伸手拉住自己的斗篷帽子,企图把脸盖住。   可殊不知,她绝美的容貌早已泄露。   -   柳公子乃户部尚书之子,父亲当了这么一个肥差,家里富得流油。   他生平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收集美人。   大周女子多温婉寡淡,柳公子看多了着实有些腻味。他昨夜宿醉花楼,今日一早出门,想着去吃份早茶,不想坐在二楼栏杆处时看到了那位美人。   与大周女子争相效仿的柔弱模样不同,那美人美得明艳而张扬,偏又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单纯杏眸。   又纯又欲,着实是要了他的命。   柳公子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决定要她! 第50章   苏枝儿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醒过来的。   她扶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打了一个嗝。   “嗝。”   打完一个嗝,苏枝儿清醒了一点。   她想到那碗小馄饨,难道她因为饭罪被关起来了?   苏枝儿再次辨认这个屋子,发现它的奢华程度一点都不比东宫差,甚至比东宫那个雪洞好上太多了。   为了一碗小馄饨也不至于这样吧?   苏枝儿从床上起来,起身前她恋恋不舍地伸手按了按。   哇,这也太软了吧!   她又扭头去看床。   好大一张床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拔步床吗?这种里三层外三层加了那么多走廊的床,简直就是屋子里的小屋子。   安全感爆棚的同时也太方便了吧?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JPG。   苏枝儿从拔步床上下来,绕着它外面的小型走廊出来,然后终于看到了屋子的全貌。   真漂亮。   屋子里挂着水晶珠帘,还有各色系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角落里袅袅升腾起一股白色烟雾,带有淡淡的梨花香。   地上是白玉砖,光洁无暇,能照出苏枝儿的影子。   门窗上是彩色的玻璃。   居然是玻璃吗?   苏枝儿惊奇不已,她第一次在这个朝代看到玻璃。   这种现代司空见惯,但古代却是奢侈品的东西就算是东宫里都没有。   好吧,像小花这样一点都不注重生活品质的男人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东西。   墙边的红木架子上摆放着很多东西,什么花瓶、木盆、古玩,墙上还挂着一看就很贵重的字画等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屋子正中间那棵漂亮的珊瑚树,比她的人都要高。   虽然苏枝儿不识货,但她知道,这个房间一定很贵!   放在现代简直就是vvvvvip级别的古董级总统套房啊!   苏枝儿欣赏完了一遍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应该沉溺于浮华的富贵之中,而是应该充满危机感。   首先,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枝儿走到门边,伸手推了推,没推开。   果然,被锁住了。   那一定会有人来送水送饭吧?   苏枝儿想,这么华丽的房间,绑架她的人应该很有钱。   而把她放在这么华丽的房间里,她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想完,苏枝儿又溜达回她的拔步床上。   真的是太舒服了。   果然,有钱的感觉真好,虽然这些钱都不是她的,但难得享受一次嘛。   -   苏枝儿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个老嬷嬷端着饭菜过来,看向她的视线就像是在掂量这块猪肉值多少钱。   “这位小姐,用膳吧。”   老嬷嬷把手里的吃食往桌子上一放。   没有什么特别的,一碗饭,一碗菜。   苏枝儿:……好抠。   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吗?   “大妈,没有其它的了吗?”苏枝儿认真询问。   大妈被问懵了。   作为一名资深绑架协同工作者,大妈做后勤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碰到不哭不闹不上吊,不打不骂不诅咒,乖乖巧巧坐着等开饭的。   大妈认为这名少女要么脑子有毛病,要么正等着作妖。   “你想吃什么?”大妈问。   苏枝儿想了想,“糖醋排骨?”   “行。”大妈也挺同情这些被大少爷掳来的小姑娘的,清清白白的人家,说被玷污就被玷污了。   可她只是一个打工的,再加上柳府在金陵城内一手遮了半边天,她就算是要替她们出头,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和命。   “还要什么?”大妈又问。   苏枝儿想了想,“鲍参翅肚?”   大妈:……   苏枝儿:……有钱人家不都吃这些吗?   大妈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临走前还不忘锁门。   苏枝儿坐着等,期间喝了几碗茶,大妈又回来了。   她打开门,也不进来,就站在那里,第一反应就是看架子上放着的花瓶,显然是经验丰富。   花瓶好好的,那些硬物也都好好的,大妈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跟苏枝儿说,“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外头守着好几个呢。”   苏枝儿当然不傻,她看到大妈替她把肉菜放下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这里是哪啊?”   大妈觉得不必隐瞒,反正这小娘子也出不去了。   “柳府。”   柳府?这是什么地方?   苏枝儿一脸懵。   大妈道:“我家老爷是户部尚书。”   苏枝儿了然。   原来是掌管国家财政大权的佬爷,怪不得如此嚣张。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户部尚书是男主的人。   “是户部尚书抓的我?”   大妈摇头,“是大少爷。”   “哦。”   纨绔大少爷,色中饿鬼,当街掳人?   大妈替苏枝儿送完菜,又去了隔壁。   苏枝儿扒着门缝,听到隔壁屋子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女性尖叫声,随后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大妈捂着脑袋出来了,并气急败坏的喊人把那企图往外冲的小娘子给五花大绑扔回了屋子里。   怕人自杀,还堵住了嘴。   原来抓的不止她一个人。   虽然处境不太好,但苏枝儿一点都不慌,她知道小花会来救她……等一下,那傻玩意不会还在街上当柱子吧?   -   日落西山,乖巧听话的男人站了一天。   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了。   周湛然思考了一下自己是继续站着,还是去找小娘子。   他不继续站着她会不会生气?   这样一思考,男人又站到了晚上。   嗯,差不多了。   当了一天是个人看到都绕路走的人形柱子,男人终于觉得可以去找小娘子回家了。   可是,他没找到人。   人呢?   -   苏枝儿吃完午饭,睡了一趟午觉,男人还没找过来。   算了,先点晚餐吧。   吃点什么呢?   大妈给隔壁屋子的小娘子送了点晚饭,正送到苏枝儿这里,就收到了一张……菜单?   大妈:……我他妈千年一遇?   苏枝儿开始庆幸自己跟着云清朗学了半年的字,虽然丑,但好歹能看。   “大妈,识字吧?”   苏枝儿面露羞涩,她吃得有点多。   主要是她没想到中午居然真的能吃到鲍参翅肚,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真的是她无法想象的……等一下,她在东宫的时候难道不能点鲍参翅肚?   苏枝儿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不行,要在这里赚回来。   大妈不识字,不过她看着菜单上面的四个字,觉得这四个字的菜名也没有那么难吧?她拿着菜单去了厨房。   柳府是个富贵窝,全国的钱都归他管。   虽然圣人严厉,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柳府老爷自有一套。   按照人设来说,他就是和珅一样的存在。   主要是会说话,就连皇帝这个老疯子都能被他哄得很高兴。   人都有私欲,即使是皇帝。   高兴了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加上柳老爷藏得深,且牵一发动全身,就算是皇帝这个老疯子都暂时没有办法撬动他这一脉。   柳家的厨房师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见过。   可当他看到菜单上面的字时还是愣住了。   “满汉全席?”   吃席来了?   “大公子点的?”   大妈摇头,“大公子掳回来的一位小娘子点的。”   大妈没文化,“你快点做,我急着送呢。”   厨师:……   厨师把单子一撂,“做不了。”   大妈问,“为什么?”   厨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厨师跟没文化的大妈说不清楚,他把纸条往大妈手里一塞,“你去问大公子,大公子说做,我就做。”   大妈作为掳人协会后勤部部长,也是见过大公子的。   她看不惯厨师看不起她的表情,登时拿着菜单就去找大公子。   殊不知那位大公子早就心痒难耐的找到了苏枝儿住的屋子。   彼时苏枝儿正在等吃晚饭。   房门被打开,一油头粉面的男子走进来,看到坐在里面的苏枝儿,眼前一亮。   白日里远远瞧着就觉得好看,如今近看更是惊艳。   虽美艳,但不俗且耐看。   他真是挖到宝了啊!   阅尽千帆的柳公子努力摆出一副和善表情。   其实他也不喜欢用强,奈何这些小娘子们就喜欢玩这种,他只能配合。   “这位小娘子莫怕,我是柳家公子,我爹是户部尚书。”   经典开场白。   这就是传说中的坑爹吗?   苏枝儿表示了解。   柳家公子第一次看到如此乖巧,不哭不闹的小美人,他关上门,走过来,先是看一眼苏枝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武器。   比如剪子,摔破的瓷片之类的,显然也是身心受创,产生了心理影响。   苏枝儿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拿。   被发现了的柳公子难得有点尴尬。   “美人放心。”柳公子伸手拉住苏枝儿摊开的小手,细细抚摸,“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苏枝儿抽出自己被柳公子抓着的手,有点恶心。   她用桌布擦了擦,问,“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吗?”   柳公子看出来了,这位美人似乎是位高手。   如此你情我愿,最合适不过。   “当然,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柳府办不到的事。”   金陵城内并没有柳家富得流油的说法,看来这位户部尚书十分会藏钱,也知道财不外露的说法。   再看这位柳公子的惯犯手法,那些受害美少女应该也是被硬生生暗中处理了。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算是要金山银山,本公子都能满足美人。”   小娘子年纪轻,肌肤瓷白到连毛孔都看不到,真真是剥了壳的鸡蛋。   柳公子越看越喜欢,觉得多玩几天也可以,如果乖的话,养在身边也行。   苏枝儿羞涩道:“想要满汉全席。”   柳公子:???你说什么?   “美人,你说什么?”   你耳背啊?   苏枝儿重复了一遍,“满汉全席。”   柳公子的面色变得十分精彩,他正要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大妈的声音。   原来是大妈听说柳公子来了,赶紧拿着那张纸条寻过来。   大妈嗓门大,柳公子没办法,一脸嫌弃地打开门呵止她,“你干什么呢?”   大妈没看到柳公子正在跟美人谈情说爱,她把纸条递给他,“新来的那位小娘子说要吃这个。”   柳公子低头,又见满汉全席。   真的吗?不是开玩笑的?   柳公子转头,苏枝儿羞涩地笑。   柳公子:……   柳公子刚才放下了大话,什么都能满足。   男人不能说不行!为搏美人一笑,柳公子豁出去了,做!   -   大半夜的,刘府上下忙活开了,因为柳公子新得的一位美人说要吃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菜。   柳府厨房热火朝天,根本停不下来。   柳公子也把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提前预支完了。   不,预支完了还不够,他又去管他妈要钱了。   柳公子的母亲是柳老爷的结发妻子,柳老爷爱钱,不爱美人,跟柳夫人一夫一妻几十年,在外面还被传为美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生出来的唯一的那个儿子居然只喜欢美人,不爱钱。当然,也可能是家里钱太多了,花不完,儿子就发展出了其它的爱好,比如玩弄美人。   柳夫人和柳老爷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宠溺,一直到长大。   柳夫人看着趴在自己膝头撒娇的儿子,无奈一笑,“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看来是时候要替你寻门亲事,找个娘子好好管管你了。”   柳公子立刻摇头,“儿子不要,娘,再给我些钱吧。”   柳夫人也没法子,只让身边的嬷嬷去拿自己的私房钱来贴给他,并问柳公子,“这个月不是给过你一笔了吗?”   柳公子撒娇,“一千两哪里够啊,我包花楼里的花魁都不够。”   柳夫人皱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面的不干净。”   柳公子立刻道:“所以我带回来了,娘,我今日带回来一位小娘子,长得十分漂亮。”   柳夫人知道自家儿子这个毛病,她虽不喜,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跟他道:“你这个习惯该改改了。”金陵地界,到处都走着皇亲国戚,柳夫人是真怕自家儿子出事。   可柳公子一点都不在乎,“知道了,知道了。”柳公子拿了钱就要走,那边突然急匆匆奔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大妈。   “公子,不好了。”   大妈进不去夫人的院子,还是夫人身边的嬷嬷听到声音出去,了解了事情后进来跟柳夫人和柳公子说,院子里跑了一个。   -   苏枝儿没等到她的满汉全席,反而等到了一队柳家奴仆,慌慌张张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她透过缝隙看到了隔壁屋子大开的房门。   那个小娘子跑了?   苏枝儿等了一会儿,果然,被抓回来了。   从柳府的摆设就能看出来,一个被掳来的小娘子的屋子里都能摆上这么些好东西,府里其它的好东西自然不少。   这样一个地方,专业的保镖能少的了吗?   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又怎么能逃得出去呢?   这小娘子的逃跑还惊动了柳夫人。   “夫人,夫人,我腹中还有孩子,求您放过我吧。”小娘子跪在院子里,朝着柳夫人磕头,哭得凄惨。   柳夫人听到此话,下意识一惊,转头看向柳公子。   柳公子尴尬道:“抓来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我就是瞧着她漂亮……”   确实漂亮,不然也不会被柳公子看中。   柳夫人蹲下身,亲自将那小娘子扶起来,“是我家儿不懂事,你放心,此事我替你做主。”   “娘。”柳公子伸手扯她母亲的宽袖,柳夫人瞪他一眼。   柳公子放手。   “扶小娘子回屋,找个大夫来好生看看。”柳夫人朝身后的嬷嬷吩咐道。   那小娘子满以为自己得救了,哭哭啼啼的跟着那嬷嬷回了屋子。   可随后,她就被药晕了,屋门也上了一把大锁。   柳公子面露得意,抱着他娘撒娇。   他娘道:“千万别告诉你爹。”   柳公子却嘟囔一句,“爹他早知道了。”   -   一场逃生记就此落幕。   苏枝儿眨了眨自己钻在门缝里看的吃力的双眸。   有点恶心。   晚饭都吃不下了。   她躺回了拔步床上。   啊,床都不想躺了。   苏枝儿又从床上起来,躺到地上。   虽然有点冷,但好歹比床上干净吧?   她盯着屋子里飘飘的绫罗绸缎看,耳边是柳公子吩咐奴婢门上菜的声音。   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菜,居然真的做好了。   这个作者也是绝了,朝代大乱炖吧?满汉全席这种东西应该是清朝的,可看大家穿的衣服又绝对不是清朝的。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美人。”柳公子的声音传过来,“我过会儿来找你。”   柳公子去哄他娘了。   苏枝儿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墙边贴着,隔壁很久都没有声音,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才传出一点模糊的声响。   苏枝儿在屋子里看了看,最后找到一个铁制的装饰物,开始敲墙。   墙当然是敲不开的,苏枝儿捅了很久才捅出一个洞。   她透过那个一点点的小缝隙看到那个小娘子艰难地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想撞头自杀。   “别!”苏枝儿急喊出来,“别撞。”   小娘子听到了声音,转头去看她。   苏枝儿柔声安抚,“你再等一下。”   小娘子却是摇头,满脸泪痕和绝望。   苏枝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家的宝宝很不听话,挑食的厉害,还有暴力倾向,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他长得很漂亮,可头发乱糟糟的总不愿意梳,也不喜欢睡觉,真的是很难搞。”   小娘子逐渐安静下来,听苏枝儿说话。   在她说的时候,小娘子也忍不住想到腹中的孩子。   他会是什么模样,他会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   “不过你习惯了就会觉得他很好哄。”   小娘子听着苏枝儿柔软的声音,缓慢平静下来,她慢吞吞地挪到洞口,看到苏枝儿的脸。   她看着好小,就有孩子了吗?   “为了孩子,我觉得你可以坚持一下。就等日出吧,日出之前,你先活着,不过分吧?”苏枝儿努力的把自己的一根手指头从洞里塞过去。   小娘子看着那根手指头,艰难地蹭起身,用自己被反绑住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那么一根手指,却仿佛给了她支撑身体的全部力量。   她听到那女子柔软的声音,“我有点想我家的宝宝了。”   小娘子也忍不住哭出声。   是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应该再熬一熬。   “那个,你先松开,手抽筋了。”   小娘子:……   -   “满汉全席,齐了。”深夜,正靠在墙边的苏枝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么快的吗?   苏枝儿还以为这些东西起码也要搞上一个晚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好了。   她这拖时间的法子想的不太好啊。   不过没关系,她能吃!   “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柳公子精神奕奕的出现。   苏枝儿慢吞吞的从地上坐起来,柳公子看到她躺在地上的模样,立刻一阵心疼,“怎么摔在地上了?”   苏枝儿慢悠悠道:“饿晕了。”   柳公子:……   那一刻,柳公子以为自己开的不是绑架俱乐部,而是饭店。   因为上菜太慢,所以客人晕倒了。   苏枝儿坐到院子里。   院子里被放置了很多桌子,拼凑在一起形成一长条,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   苏枝儿不认识满汉全席,她数一数,真的有一百零八道菜。   正中间是佛跳墙。   行吧,开吃。   苏枝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离她最近的鸡肉,那么一点点,她要分三口。   美人吃饭,赏心悦目。   柳公子目光垂涎,上下打量苏枝儿。   他的眼神黏腻腻的,色中饿鬼一词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苏枝儿用力咽下嘴里的鸡肉,在柳公子的注视下,顿时觉得连肉都不香了。   -   苏枝儿吃了一个时辰,没停过。   柳公子开始不耐烦了。   “美人,吃饱了吗?”   苏枝儿都要吃到嗓子眼了,她说,“没有。”   柳公子不耐烦了,伸手扯住苏枝儿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屋子里带。   苏枝儿抬手端起一个瓷盅泼向柳公子。   她本来想砸的,端起来才发现太重了,只能改成泼。   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柳公子怒了,抬脚就往苏枝儿身上踹,一脚踢中她腹部。   苏枝儿面色一白,摔在地上。   柳公子面目狰狞地伸手要去扯她,苏枝儿没忍住,撑到嗓子眼里的东西都被她吐了出来,沾了柳公子一身。   柳公子更加愤怒,跳脚又要踹。   突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只手力气极大,直接就把柳公子给提了起来。   可怜的柳公子还没反应过来,那只苍白修长的手一用力,他的脖子就断了。   冬日风声喧嚣,柳公子的身体软软倒下,苏枝儿看着出现在柳公子尸体身后的周湛然,双眸一红,委屈爆发,“你怎么才来啊!” 第51章   男人猩红着一双眼,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微微颤抖。   他弯腰,把苏枝儿从地上拉起来。   小娘子捂着腹部,疼得小脸煞白。   虽然柳公子是个被掏空的色中饿鬼,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力气还是挺大的,那一脚苏枝儿又吃得结结实实。   她挂在周湛然胳膊上,连站都站不稳,被男人一把抱起,用托抱小孩的姿势搂住。   男人是一个人进来的,周围的奴仆们之前被他的气势吓到不敢动弹,现在看到他竟然徒手杀人,纷纷面露惊恐。   “杀人……杀人了,杀人了……大公子被杀了!”   奴仆们四下逃窜,周湛然杀疯了眼,抱着苏枝儿抬脚就要继续杀。   身边的小娘子用力扯住他的脖子,“别,别杀了……”   “他们伤你。”周湛然阴沉着脸,双眸殷红的能滴出血来。   他身上的白衣,披散的黑发,红色的血眸,就如地狱而来的恶鬼。   苏枝儿却并不害怕,有的只是心疼。   她一把抱住他,“我们回家,回家吧……”   男人单手搂住她,看着拿着棍棒冲进来的一群家奴们,一脚踢开脚边柳公子的尸体。   跟着进来的还有听到风声的柳夫人,她看到柳公子歪着脖子,瞪着眼睛的尸体,整个人差点疯了。   那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啊!   “谁,谁杀了我的儿子!”   周湛然听到女人刺耳的声音,他皱眉,一脚踢翻餐桌,精贵的瓷盘碎了一地,上好的食材也浪费了,满地狼藉。   男人随手抽出一根尖锐的桌子脚,径直刺穿冲上来的一个家仆。   那家仆胸膛破了个洞,软绵绵地倒下。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后面的其他家仆们都愣住了。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柳夫人很快反应过来,自家儿子就是被这个疯男人杀的。   家仆们踌躇不前。   柳夫人怒斥,“你们不杀他,我就杀了你们!”   柳夫人的话是有用的,都是死契的奴才,只能遵命。   正在此时,慢了一步的锦衣卫们破门而入,立刻就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   男人阴沉着脸,满是凶戾煞气。   他低头看一眼白着脸的小娘子,还是选择先离开柳府。   -   柳府一夜之间被抓了大半,因为柳尚书平日里遮掩的好,所以百姓们还以为又是那位太子殿下在发疯病,纷纷谴责。   说大周要亡了,甚至还有百姓商量着说要举着棋子来抗议太子殿下的种种恶行。   这场抗议活动最终还是没有展开,因为第二天,大街小巷上就都贴满了柳尚书的种种恶行。   什么偷税、漏税,挪用公款,那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奉旨来查抄尚书府的锦衣卫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搬运柳府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记录,一件一件的大声喊出来价值多少钱。   柳府里面的东西搬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搬完,百姓们从一开始的疑虑不解到天天夜夜咒骂柳尚书这个贪官污吏。   只三天,那些搬出来的东西都抵得上半个国库了!   狗东西!   再也没有人说要举着小旗子抗议太子殿下了。   与此同时,百姓们骂柳尚书越狠,对那位太子殿下的赞誉就越多。   如今金陵城内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太子殿下装疯卖傻多年,忍辱负重擒获礼部尚书。   疯是真的疯,不过没傻……因为这句话太好记了,所以金陵城内的老百姓一瞬间都在传颂太子殿下的恩德。   苏枝儿:……   再加上从柳府内解救出来的女子们以那位怀孕小娘子带头,纷纷写了感谢信送到锦衣卫所,因此一时间,原本人人厌之恶之的锦衣卫也都好似多了一层荣耀光环。   锦衣卫:……其实他们超恶的。   锦衣卫的人设一夜之间扭转,当然扭转的最厉害还要属那位疯太子。   百姓们坚定的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才是拯救大周的盖世英雄!   苏枝儿:……他是不是还要踩着七彩祥云?   听到珍珠跟她复述从外面流进宫里的那些越来越夸张的流言,苏枝儿直翻白眼。   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祸,他福。   嘤嘤嘤,倒霉的总是她。   -   距离苏枝儿从柳府回来已经三天,肚子上被柳公子踢出来的淤青还没散,苏枝儿躺在床上养伤,小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几日,头一天的时候男人坐在她身边形影不离,虽然苏枝儿屡次都说自己没有什么事,但男人却固执的不肯离开,就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狗似得。   可等到第二天苏枝儿一醒,男人就不见了踪迹,直到今日,还是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   她伤的是肚子,又不是脸,没有毁容啊!   苏枝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受伤的身体,所以本就委屈,现在觉得男人一点都不关心她,就更加觉得委屈了。   伤在身体,太医们开出许多滋补药方。   苏枝儿每天都要喝好多碗药,并吃些寡淡的清粥小菜。   实在是喝不下,也吃不下了。   真的是好难喝也好难吃。   苏枝儿歪倒在榻上,为了躲避吃药所以她选择睡觉。   这一觉她径直睡到晚上。   最近养病,苏枝儿变得日夜不分,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眼前站着周湛然,他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脸,撩开衣服,露出肚皮。   上面淤青一块,没有减少半分。   即使珍珠日日替她抹油按摩去淤血,可因为她的肌肤实在是太白太娇嫩,所以依旧显得很可怖。   苏枝儿想,这大概是她身为炮灰女配唯一拥有的传说中的女主娇弱体质吧。   “你回来了?”   让人看肚皮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苏枝儿把衣服拉上。   好吧,是她怕冷。   男人刚刚从外面回来,不止是身上的衣服,连肌肤都冷得过分。   那个手指就跟冰溜子似得往她肚皮上贴。   她要暖宝宝,不要冰溜子。   苏枝儿想把自己被窝里的小手炉递给他暖暖,不想男人突然起身,那边屋门打开,蒋文樟拎着一位中年妇人进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枝儿透过门缝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夫人。   柳夫人身上穿的还是极好的绫罗绸缎,可惜她浑身脏兮兮的,发髻散乱,若非靠着这身衣服,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婆呢。   苏枝儿不解地看向周湛然。   为什么把人带过来?   男人将她从床上抱起,走到柳夫人身边。   柳夫人被蒋文樟压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求太子爷饶命,求太子爷饶命……”   按照大周严苛至极的律法,柳家这样的不管男丁还是女丁,犯下这样的大罪,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进宫为奴为婢,进教司坊做什么外交女郎的宽恕条约在,只剩下死罪一条。   而且最重要的是,柳家惹到的是未来太子妃。   周湛然握着苏枝儿的手,将它卡在了柳夫人的脖子上。   苏枝儿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周湛然是要她做什么。   “不,我不要……”苏枝儿原本养得红润润的小脸蛋登时就变得惨白。   她挣扎着想松开手,可周湛然却握得很紧,他似乎是一定要替她报仇。   “柳家畜牲被我弄死了,就剩下这个。”   柳家公子被周湛然当院拧断了脖子,死不瞑目,男人似是觉得可惜,让他死得太容易了。   因此,他现在才会让蒋文樟将柳家夫人带过来,让苏枝儿杀。   在周湛然的世界观里,谁让他不爽,他就杀谁。   谁冒犯到他跟前,他就杀谁。   他认为,苏枝儿也应该是喜欢这样的,这样她才会高兴。   虽然之前苏枝儿跟他说过她不喜欢杀人,可他认为,那是人没有冒犯到她跟前。   杀了人,她就会高兴的。   伤也能好的更快。   是的,他们伤了他,这是最不可饶恕的地方!   “我不要。”苏枝儿却一个劲的想把手抽出来,她甚至连脸都不敢转过去,只一个劲的往周湛然怀里钻。   可她依旧感觉到男人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逐渐掐紧柳夫人的脖子。   柳夫人的呼吸逐渐困难,她努力地伸手,神色哀切,嗓音嘶哑,“不,求求,太,殿下……”   苏枝儿挣扎不开,眼泪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掉。   周湛然感觉到衣襟口湿润温热一片,他下意识一怔,手劲微松,苏枝儿趁机把手抽了回来。   下一刻,涨红着脸的柳夫人突然站起来,面目狰狞的朝苏枝儿和周湛然冲过来。   周湛然看也不看她,径直拧断了她的脖子。   柳夫人的尸体缓缓倒下,苏枝儿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然后只那么一眼,就产生了心理阴影。   柳夫人像一只红皮猪,瞪着眼,张着嘴,躺在屠宰台上的那种一般倒在那里,一双眼死死瞪着她。   苏枝儿不敢再看,闷头跑回床上,用小被子把自己盖得结结实实。   男人站在原处,阴着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抬脚踹向柳夫人,“出去。”   蒋文樟将柳夫人的尸体带出去。   地上小娘子精心铺垫的毛绒绒地毯被柳夫人弄脏了,周湛然看着那块脏污,心情极度不爽利,让人重新换过。   地毯换了,干净了,屋子里的血腥气在冬日通风良好的状态下也消散了。   可小娘子还是蔫了吧唧地躺在那里不说话。   -   苏枝儿是真的不开心了。   她晚上睡觉都是柳夫人的样子。   夜半三更,屋里虽然点了灯,但苏枝儿的梦却是诡异的昏黑一片。   突然,她的床底传来一阵动静,柳夫人披头散发的从床底下钻出来爬上她的床,苏枝儿抱着小被子哭哭啼啼的说,“你都没脱鞋,把我的床踩脏了。”   柳夫人:……你给我搞不会了。   -   屋内,灯火通明,周湛然站在床边,看着小娘子闭着眼,一边哭一边说,“你没脱鞋,踩脏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皂角靴,踩在白惨惨的地毯上,确实弄脏了。   男人弯腰,脱鞋,上榻,然后被猛然惊醒的苏枝儿一脚踹中肚子。   周湛然:……   苏枝儿:……我醒了?   说实话,周湛然长到现在,除了跟锦衣卫切磋的时候会受伤,还没人这么踹过他。   当然,按照苏枝儿的力气肯定一点都不疼,可他还是皱了眉。   苏枝儿迷迷瞪瞪,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她看到男人浸在半层暗色中的脸,心绪一阵恍惚,然后跪坐起身,揽住男人的脖子,凑上去胡乱亲了他几口,软绵绵的说,“我不想杀人。”   -   小娘子喝了奶睡的,亲过来的时候唇瓣湿润,男人怔了怔,然后倾身压过去,反客为主。   那么多成年人小说不是白看的。   虽然是反派,但男人拥有高智商。   应该算高质量男性。   苏枝儿被亲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才发现这不是在做梦。   所以她刚才做了什么?她跟小花……发!嗲!了!   莫名其妙变身嗲精的苏枝儿:???   顺理成章化身亲亲狂魔的周湛然:(/≧▽≦)/   行吧,只要不让她杀人,你想亲就亲吧。   不能亲亲这个约定是苏枝儿提出来的,也是由她破除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男人看出来她不喜欢杀人,所以并没有再强迫她,但苏枝儿依旧蔫了吧唧的像朵失去了肥料的娇花。   怎么哄人。   这个难题又落到了霸道凶戾目中无人唯我独尊高质量的太子殿下头上。   -   与此同时,承恩侯府内气氛阴沉。   正在疾病中的郑峰听到户部尚书死了的消息时,他刚刚好上一半的病又复发了,即使是最强劲的男主也立刻又躺了回去。   如果不是还有男主光环在身,郑峰现在估计已经被气死了。   这几年,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户部尚书是他手里最强的牌,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被端了……明面上是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这其中就没有礼王府的助力吗?   当然有。   柳尚书为人谨慎,就连锦衣卫都探查不到他的证据,那为什么他贪污的证据会在一夜之间遍布整个金陵城?当然是因为礼王那个无所不知的情报网了。   呵,果然,礼王最终还是站在了太子那边。   若说礼王之前或有犹豫,决定哪边都不管的话,郑峰是信的。   可这次,他为了这位长乐郡主,选择了太子。   如此,局势越发明朗。   他想要的势力都变成了太子的,他手里的人也被一一除掉。   一切越来越不利,他到底要怎么办?   “咳咳咳……”郑峰忧思过度,急气攻心,忍不住急咳起来。   “大哥。”郑濂风尘仆仆的进门。   因为郑峰的身体实在是不行了,所以最近的一切事宜都交给郑濂去办了。   郑濂这次回来,给郑峰带回来一个惊天大秘密。   “宫内的探子千方百计的探查到一个消息。”   “什么事?”   “太子殿下或许不是圣人亲生的。”   郑峰听到此话,神色霍然一惊。   他神色焦急道:“你再说一遍。”   郑濂脸上也难掩兴奋之色,他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或许不是圣人亲生的。”他坐到郑峰床边,开始跟他说一些自己探听到的。   “当年窦美人曾与礼王同住过一段日子,是礼王府的歌姬。后来被圣人看中带进宫里,听说她入宫没多久就传出有孕,太子早产,八月就生了,可宫中有传闻,太子可一点都不像是早产的。”   哈。   郑峰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是上天给他掉下了这个好机会。   “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人逢喜事精神爽,垂死病中惊坐起,郑峰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郑濂道:“真是赶巧了,我查到一个人。”   当年替窦美人接生的有三个。   一是太医院曾经的妇科圣手,现在已经入土。   二是太医院妇科圣手的助手,现在已经入土。   三是太医院妇科圣手的助手的助手,现在已经回到家乡养老。   “听说是姑苏人士。”   -   苏枝儿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男人突然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出去?去哪里?”   “姑苏。”   姑苏?苏州?苏枝儿下意识就想拿出手机查一下姑苏美食……等一下,没有手机,呜呜呜……   苏枝儿是南京人,南京跟苏州的距离也就一个小时的高铁吧。   虽然如此,但她没去过。   没错,她就是一条深宅咸鱼,连这么近的苏州都没去过。   等一下,她是不是要带点东西去?   旅游耶,古代旅游耶。   苏枝儿的精神劲一下就起来了。   什么?柳夫人?那是谁!   她不认识!   旅游旅游旅游!苏枝儿满脑子都被旅游占据。   等一下,她跟小花一起去?   孤男寡女,婚前同游?   古代有套子吗?   -   出发前夕,苏枝儿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的一堆人,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压了回去。   哦。   大佬出游嘛,人多,正常。   也好,有人伺候,当条咸鱼都不用自己翻身了。   苏枝儿很快转换心态,开始准备东西。   按照小花的说法,他们是秘密出游,要隐瞒身份的那种。   苏枝儿顿时想到什么龙游天下,康熙微服私访记。   嗨呀!这不是妥妥的满级大佬回村练手吗?   虽然现代交通方便,但放在古代,从金陵去姑苏却要走一段时间的水路。   而出城之后,她们要先坐一段时间的马车赶到码头。   苏枝儿在马车里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然后抱着自己的大白躺进去。   男人坐在她身边,苏枝儿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手痒难耐,替他戴上了七色花脖套,并在男人黑漆漆的目光中心虚的解释道:“睡觉舒服。”   周湛然:……   男人看着恢复了精神气的小娘子,伸手一揽,就把人给抱到了怀里,然后低头亲她。   苏枝儿面颊羞红,被亲了几下后往被褥里一滚,拒绝深入接触。   男人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撩开她的袄子。   腹部的伤口开始化淤,露出白软的肌肤。   自从受伤以后,虽然苏枝儿强烈抗议,但男人还是要每日查看她的伤口。   现在的苏枝儿已经习惯。   可这次,男人的手却没从里面抽出来。   “多了一层。”   肉。   苏枝儿:……   小娘子努力吸气,把咸猪手拍出去,然后用力捶他。   养病嘛,吃吃躺躺就胖了嘛!   “怎么,你不是还要杀我吗?”   古怪的转移话题JPG。   记仇JPG。   苏枝儿可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为了求生存才对着男人说出了那句,“太瘦了”,然后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养肥再杀惨剧。   小心眼的女人对于这种事情记得最清楚,就算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会。”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憋出这两个字。   虽然周湛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男人的求生本能已经告诉他,女朋友生气的时候就应该无条件服从。   即使你是一只杀人大魔王。   “哼。”   苏枝儿哼唧一声,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肚皮来。   她趁着男人不注意,偷偷地摸了摸,真的有两层!!!   她怎么会这么胖了!   好吧,其实苏枝儿一点都不胖,她的身侧均匀又漂亮,简直就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可惜,身为女人,尤其是貌似正处于恋爱中的女人,她们对于自己的容貌和身材,乃至于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存在焦虑的。   苏枝儿焦虑了一阵,转头看向周湛然。   男人坐在那里,脖子上套着七色花,正在……吃小兔子饼干。   小兔子饼干碎屑很多,男人的脖套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小芝麻点一样的饼干屑。   苏枝儿:……原来就算是大魔王吃小饼干也避免不了掉饼干屑。   等一下,现在是谈论饼干屑的时候吗?   他一定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女人生气的理由总是莫名其妙,稀奇古怪,想到就生气,即使那或许可能是罗马世纪的事情。   周湛然明显察觉到苏枝儿又气鼓鼓的脸。   他想了想,把吃了一半的小饼干递给她,“给你?”   苏枝儿:……不吃,滚!   -   此次出行,虽然是便衣,但依旧有蒋文樟并肖楚耀一行锦衣卫贴身保护。   除了锦衣卫,苏枝儿还带了珍珠和召月这两个丫鬟。   一共十辆马车。   是了,没错,十辆。   苏枝儿和周湛然坐一辆,珍珠和召月坐一辆。   剩下的全部都是苏枝儿要带的东西。   光是她的娃娃就塞了一马车。   你为她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就不能让她享受一下有钱人的奢侈?   她睡觉认娃娃不行吗?   除了娃娃,苏枝儿还带了很多自己贴身用惯的东西,什么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包包,小零食之类的。   女孩子都是要精致一点的。   -   陆路行进一天,到达码头。   锦衣卫们化身搬运工,辛勤的替自家女主子把东西搬上船。   苏枝儿看着这艘漂亮的三层花船,“是不是太奢侈了?”   男人认真问,“你想换?”   苏枝儿:……她就是假装一下!以后我假装说这颗宝石不好看的时候你难道就不给我买了吗?混蛋!   苏枝儿提着裙裾,踩着绣花鞋踏上花船,连一眼都不想留给那个男人。   周湛然:??? 第52章   上了船,苏枝儿先是去里面参观了一下,然后就被其巧夺天工的精美震撼到了。   原谅她这种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周湛然作为皇家太子,虽然是秘密出游,但一切配置当然依旧是顶尖的。   像这个船,虽然看着不大不小,但里面绝对靓丽。   看看这帐子,看看这地毯,看看这软榻,长得跟东宫里面的一模一样……等一下,这毯子上面不是上次被她无聊抠出来的洞吗?   苏枝儿伸手摸了摸铺在软榻上面的垫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睡得特别舒服,有一次无聊不知道怎么就被她抠出来了一个洞。   所以,这难道就是……她的那条?   苏枝儿愣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那狗男人不会是把东宫里面的东西都搬到了这里吧?   想完,苏枝儿猛一抬头,狗男人站在她跟前,虽然面无表情,但好似正在祈求表扬。   苏枝儿:……表扬你个鬼啊!旅游又不是搬家!有病吧你!   好吧,确实有病。   苏枝儿伸手扶额,努力告诫自己,起码坐船的时候能舒服点。   人上船了,货物也在分批次运上来。   货物多,人也多,船微微摇晃,苏枝儿躺在榻上,正想小憩一会儿,不想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等一下。   她盯住正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虽然神色如常,但这走路的姿势……你确定你在走直线?   苏枝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忍不住在心里唱道:左脚画个龙,右脚画一道彩虹?   她赶紧站起来,把人拦住,并上下打量。   怎么脸好像比之前更白了?   “你想不想吐?”苏枝儿问。   周湛然摇头。   “你晕吗?”苏枝儿又问。   周湛然继续摇头。   苏枝儿明白了,“你晕船。”   周湛然:……   “没有。”男人继续走,并强调道:“直线”。   苏枝儿:……   像你这种大魔王居然还在意面子的吗?   -   三分钟后,苏枝儿出现在甲板上,船还没有开,她找到肖楚耀,说,“我晕船,改陆路吧。”   肖楚耀:???   “女主子,您想吐?”肖楚耀作为周湛然的第一秘书,最会见风使舵,早已率先改了称呼,成为舔狗拍马屁第一名。   苏枝儿面无表情地点头。   肖楚耀沉默了一会儿,“头晕?”   苏枝儿继续点头。   肖楚耀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属下去请示一下主子。”   苏枝儿赶忙道:“不用了,他说可以。”   其实什么都没说,因为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会吐。   女主子的话跟男主子是一样的,狗腿肖楚耀已经清楚明白了这条通往富贵之路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苏枝儿和周湛然终于重新坐上马车,从陆路行进。   马车还是刚才他们坐的那辆,苏枝儿看着端坐在自己身边的周湛然,小小声的问他,“你不知道自己晕船吗?”   男人道:“不晕。”   对对对,没错,你没晕。   你就是走路摇摆,想吐。   -   码头,寒风呼啸,十辆马车刚走,郑峰和郑濂就到了。   “大哥,太子真的也去姑苏了吗?”郑濂盯着湖面上的船只,询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峰。   郑峰身披大氅,面色苍白,唇瓣之上也没什么血色。大病未愈就出来干活了,就算是年轻力壮如男主也吃不大消。   “没错,咳咳咳……”郑峰吃了一口风,咳嗽起来。   郑濂问,“大哥,你没事吧?”   郑峰摇头。   郑濂虽担忧,但也知道正事要紧,“难道太子也知道了那个老医女的事?”   “嗯。”郑峰深沉地点头,他看着前方缓慢驶离自己视线的船,表情瞬时阴狠,“不能让他们到达姑苏。”   “大哥准备怎么做?”   郑峰沉吟半刻,语气森然,“安排好人,入夜上船点火。”   -   陆路虽然颠簸,没有水路舒服,但是起码周宝宝不晕车。   苏枝儿有点惊奇小花居然会晕船。   当然她一点都不介意啦,而且莫名觉得……还挺可爱的?   这就好像是一尊木偶人突然多了很多生活气息,让人觉得更亲近了几分。   马车在路上三天,到达一处离金陵城不远的小镇。   虽然不远,但经济差距明显,不过像这样的小镇很适合生活。   苏枝儿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天,总算能停下来好好歇息一下。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高端客栈。   当然,肯定比不上金陵城内的五星级别,但胜在清幽意境,不像古代放出来的那种门庭若市的嘈杂大客栈,它坐落在小镇的巷子里,更像是一间避世屋。   苏枝儿和周湛然跟着引路的往里去,窄小的巷子里只容得下一个人走。   天色接近昏黑,巷子里又没有灯,伸手只能见三指,她努力深呼吸,悄悄扯住了身后周湛然的袖子,并企图希望对方没有发现。   可是很快,苏枝儿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男人武艺高强,但他并没有能在黑暗中看透事物本质的本事,甚至认为是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袖子,非常利落的把她的手甩!开!了!   你完了,狗男人!   苏枝儿气红了脸,正巧,巷子到头,露出客栈真容。   苏枝儿一脚踏入,重获光明。而在看清客栈的样子后,她心中的怒气也就一股脑儿的消散了。   比起现代古镇之中那些力求还原复古容貌的民宿,她眼前的这间才是原汁原味,古味十足。   入门是两个大缸,聚财。   四周石砖上有铜钱孔,古代版地漏。   屋顶四周飞檐翘角,挂着圆圈似得一串铜环用来排水。   客栈虽然不大,但苏枝儿很满意。   他们一队人,虽然是深夜到访,但无奈男的帅,女的美,一看就非寻常人物。   客栈老板拼命招待,“贵客光临,蓬荜生辉。”   苏枝儿一直想感受一下古代人点房的乐趣。   “老板,还有几间上房?”小娘子声音轻糯,即使被寒风吹散少许,依旧显出几分温柔妩媚。   老板道:“只剩下一间了。”   苏枝儿正想着自己这次点房失败了,冷不丁意识到一件事。   一间上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只剩下一间上房,没办法我们只能凑凑的浪漫爱情故事?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苏枝儿一顿脑补,然后就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湛然示意肖楚耀抛出一叠银票。   “赶出去,全包了。”   苏枝儿身后的粉红色泡泡尽数幻灭。   活该你单身!   -   活该单身的周湛然以土豪的姿态包下了客栈,跟苏枝儿一人一间房。   路上没怎么好好吃,客栈老板问他们想吃点什么夜宵,苏枝儿想了想,点了一碗面。   讲道理,面再怎么煮也不会太难吃吧?   可是这客栈里的面实在是……难以下咽。   好吧,是她嘴刁。   面没浪费,倒给门口的狗了。   旺财闻了闻,瞥开了头。   苏枝儿:……狗都不吃。   既然狗都不吃,那人当然也不会吃了,尤其是小花这种挑嘴怪。   即使是出来旅游,喂猪……啊呸,喂大魔王事业也不能懈怠。   苏枝儿问了老板厨房的位置,准备给小花做点吃的。   大晚上的,也就不折腾了,做个鸡蛋羹吧。   鉴于男人挑食的坏毛病,因此苏枝儿这次出门旅游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家当。   大多数是厨房小工具。   鸡蛋羹作为家常小菜一点都不难,唯一的难点就是怎么让它变得好看,吸引周宝宝的注意力。   苏枝儿把蛋清和蛋黄分离,然后分别放入用陶瓷制造的模具里。   这款陶瓷分内外两个碗,小碗镶嵌在大碗里,小碗里放蛋黄,大碗里放蛋清。   小碗的造型有爱心、兔子等等。   苏枝儿选了一只……青蛙。   狗男人就适合孤寡!   -   在厨房忙碌了半个时辰,苏枝儿终于做好一盅孤寡版鸡蛋羹,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让肖楚耀端过去,自己就先去睡了。   可可爱爱的软嫩鸡蛋羹被送到周湛然面前。   因为面实在太难吃,所以闻了一下就不吃了的周湛然正在啃苏枝儿前几天做的小饼干。   小饼干吃到一半,肖楚耀把鸡蛋羹端了过来,眼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肖楚耀贫瘠的词汇让他没有办法表达出这是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到了的感觉。   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吃多了,最想要的当然还是家里的味道。   女主子做的虽然比不上御膳房,但那种情怀和念想是不一样的。   周湛然看到鸡蛋羹的样子就知道是谁做的。   他放下手里干巴巴的小饼干,轻薄的唇角微微翘起。   他拿起跟瓷盅一起定制的带有青蛙头的小勺子,舀了一勺,轻抿一口。   滑,香,嫩。   -   苏枝儿最近确实累得很,她一沾床就睡了。   作为一名只需要吃喝玩乐的未来太子妃,苏枝儿睡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如果有人来打扰,那一定就是某个人。   面颊被冷冰冰的手指刺了刺,苏枝儿翻了个身,没醒。   男人站在床边,手指穿过轻薄的幔帐,把人用棉被一裹,然后径直横抱了出去。   苏枝儿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即使她身处东宫这种大型坟场,身边躺的人还是终极大魔王。   可她不怵!   她连大魔王都不怵,还能有什么怵的?   有。   当你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屋顶上,请问您是什么感觉?   撞鬼了。   这是苏枝儿的第一反应。   她要死了。   这是苏枝儿的第二反应,然后她一偏头,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周湛然。   他要死了,这是苏枝儿的第三反应。   有病啊!大半夜的给她弄到屋顶上!   “看。”周湛然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小娘子醒了,他指着天上的晨曦,表情略有遗憾,“没星星,也没月亮了。”   苏枝儿一愣,胸中怒气冷不丁的刹车了。   “你,带我来看星星和月亮?”   “嗯。”男人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低头,“书里说,你会亲我。”话罢,周湛然目光深谙地盯着她看,努力等待。   苏枝儿:……   星星和月亮已经错过,冬天的日出却是看到了。   漱云朝霞,宛若锦帛,晨露垂在枝头,晶莹如玉,满目红光霞色。男人背对着那些霞光,容貌洁白如玉,令人无限感叹。   苏枝儿倾身,正想说些什么话,没有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直接扑向了男人的脸。   周湛然:……   苏枝儿:……大型社死现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   苏枝儿终于回到了屋子里,虽然她在屋顶上吹了一晚上冷风,但幸好男人是裹着被子把她放上去的,没有让她成为一名因为感冒而在古代当场去世的红颜美人。   “阿嚏,阿嚏……”苏枝儿又连打两个喷嚏,然后赶紧给自己灌了一碗姜汤。   热乎乎的姜汤下肚,她才总算觉得身体舒服了。   原谅她,虽然有一点感动,但这种直男的浪漫方式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这不是浪漫,这是半夜坟场蹦迪的刺激。   虽然昨天晚上一半的觉是睡在屋顶上的,但幸好她睡眠质量不错,这才没有错过今天的小镇一日游。   苏枝儿梳洗好,换了衣物,踏上小镇一日游的行程。   这个小镇真的是不大,尤其是游玩的地方也就一条街并几座桥。   江南多水,苏枝儿虽是江南人,但她不会水。   一大早上,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子都出动了。   苏枝儿披着斗篷,戴着毡帽和口罩,虽然装扮怪了一点,但也没有惹到太多关注。   毕竟天气冷了嘛,什么奇形怪状的保暖方式都有。   苏枝儿出来没多久,男人也跟了出来,他一夜没睡,精神却不错,如果忽略他那两个不知道跟了多久的黑眼圈的话。   苏枝儿身上背了一个自己做的斜挎包。   大大的有点像帆布包。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口罩替周湛然戴上。   天气冷,男人虽然不怕冷,但他的鼻子已经被吹红了。   而且他又不喜欢穿那种臃肿的冬装,寒冬腊月里面也保持着自己的风度,苏枝儿认为再过不久他就能来一套冻伤妆了。   戴上了口罩的男人颜值似乎又上去了一个层次。   苏枝儿踮脚替他整理好,乖乖低头的男人突然伸出胳膊往前一圈。   苏枝儿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怀里,男人低头看她,苏枝儿身后一辆马车驶出。   那是从巷子里出来的小马车,轱辘轱辘的慢吞吞,苏枝儿正站在巷子口,古代的马车没有铃铛声,因此苏枝儿并没有发现这辆从巷子里出来的小马车。   她贴着男人的衣襟,周湛然的胳膊掐着她的腰,两人猝不及防的熊抱在一起。   马车过去了,她的脸烫的吓人,周围路人的目光带有稀奇的审视。   没错,现代街头都没有这么当街熊抱的了,古代街头居然还有当街熊抱的。   苏枝儿简直羞耻到爆炸,连脚指头都抓紧了。   她赶紧拉着男人往巷子里去。   巷子深邃且长,苏枝儿走进去一段路后原本顶上是空的巷子变成了一个窄小的隧道款式。   好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枝儿转身,想让周湛然再从那边出去,不想男人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到了巷子墙壁上。   墙壁微凉,似是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青苔质感。   苏枝儿脸上的口罩被扯了下来,她的眼前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稀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声。   唇齿相碰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男人明显熟练多了,而苏枝儿只有承受的份。   突然,一道狗吠声传来,而且好像近在咫尺。   苏枝儿吓得往前一撞,磕到了什么东西。   巷子本来就窄,两人侧站着勉强站住。   “什么东西挡住了路?”一道颤巍巍的老人声音响起。   苏枝儿拉着周湛然就跑。   那架势就像是被父母撞见要打断腿的早恋小男女。   就算是大魔王也要被削!   苏枝儿闷头牵着周湛然出了巷子,她拉上口罩,罩住自己爆红的脸,身后是牵着狗,慢慢悠悠从里面出来的瞎眼老爷爷。   老爷爷杵着拐杖,牵着古代导盲犬,还在嘟囔。   “旺财,刚才是什么东西堵住了路?”   旺财:“汪汪汪汪!”   苏枝儿躲到周湛然身后,仗着男人的保护对旺财龇牙咧嘴。   旺财不敌大魔王,拉拢着耳朵停止狗吠。   苏枝儿见狗走了,这才放下一颗跳得激动的心,并且发现了男人被她磕出了血的唇角。   那血嫣红一丝,从男人瓷白的肌肤往下淌。   如果给他装上两颗獠牙,那就是吸血鬼cosplay了。   “疼。”男人学坏了。   一点点血就喊疼。   苏枝儿:……   算了,还是哄一下吧。   “要不我请你……”苏枝儿视线兜转,落到前方的梅花糕上,“吃梅花糕?”   -   周湛然没见过梅花糕这种平民小吃。   苏枝儿在现代的时候吃过,不过那味道肯定跟古代的不一样,毕竟隔了千百年的文明程度。   梅花糕顾名思义就是长得像梅花的糕点。   “热乎乎,刚刚出炉的梅花糕!”   苏枝儿挑了两个,跟周湛然一人一个。   梅花糕掰开,里面是软糯的豆沙,苏枝儿吃了一口,觉得味道着实不错。   “好吃,你也吃。”   她催促男人。   吃东西的时候自然要把口罩摘下来,一对俊男美女立即就吸引住了所有路人的视线。   周湛然微蹙眉,然后咬了一口,真的是很小的一口,也就是嘴唇沾沾皮的那种程度。   苏枝儿:……不用在别人的摊子前面这么嫌弃吧?   老板看起来好像要打人。   苏枝儿为了缓解尴尬,就说,“给我吃一口吧。”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有。”   苏枝儿:……这狗男人还嫌弃她?   刚才亲的时候也没见他嫌弃她呢!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大魔王有什么可怕的,不解风情的直男加大魔王才是最可怕的!   -   苏枝儿努力告诫自己,谈恋爱初期都需要磨合期。   男人站在她身边,虽然他对梅花糕没什么兴趣,但他对软绵绵的东西感兴趣。   戳。   戳   戳。   苏枝儿:……   不行!好生气!一定要掰回来!   作为江南小镇,水多,船也多。   苏枝儿看到有船夫摇船,带着人往小镇里面去,顺着水到处转悠的。   她掏了钱,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周湛然,“坐船吗?”   船只摇摇摆摆,男人的面色也跟着摇摆。   苏枝儿故作无辜。   男人道:“坐。”   哦豁。   两人上了船,苏枝儿坐在船头,周湛然坐在她身边,船猛地一晃,男人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哈哈哈……”苏枝儿笑得猖狂至极。   但凡有个幼稚园文凭也不会被骗。   -   苏枝儿只是想吓吓小花,没真想为难他,因此刚刚上去就下来了。   男人从拽着她的胳膊变成了拽着她的袖子。   苏枝儿想了想,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斜挎包的带子上,并叮嘱,“别走丢了。”   周湛然起初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当他看到那些小屁孩或牵着妈妈的袖子、裤腿、裙摆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正在扮演什么角色。   前面,苏枝儿憋笑憋得肚子都快要疼死了。   “你骗我。”男人幽幽的声音传过来。   苏枝儿努力摆正脸色,“我哪里骗你了?”   证据呢?   气不过的男人反手抓住苏枝儿的手,将她推入就近一条巷子里,拉开口罩轻薄了个够。   苏枝儿:……好像亏了。   -   入夜,整个小镇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河边的几盏小灯摇曳,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漾出漂亮的水波纹。   苏枝儿跟周湛然一起沿着小镇古朴的小路回到客栈。   小镇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的非常规律,就连卖夜宵的人都没有,毕竟大家晚上都不出门,卖了也没人吃。   晚上太冷,天幕黑沉,也没有星星和月亮,因此,小镇一日游结束。   “主子,船被烧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郑峰干的。”肖楚耀跪在地上,小声报告今日得到的消息。   男人坐在床沿边,少女已然酣睡。   在镇子上玩了一天,她倒头就睡,没有半点犹豫,没心没肺极了。   周湛然的视线从她的额头往下滑。   他伸出手,指尖抵住白嫩额头,顺着眉骨落到面颊唇角,最后没入下颌线……捏住那层双下巴。   如果苏枝儿还醒着,一定要用大铁锅把男人打出去。   可她睡着了。   还挺香。   因此,男人暂时逃过了一顿大铁锅。   “你领人穿着我的衣服坐马车先去姑苏。”周湛然一边慢吞吞的说话,一边企图寻找少女的第三层下巴。   不可能的,仙女都是没有下巴的!   “主子的意思是……诱饵?那主子要留谁在身边?”   “蒋文樟。”   “是。” 第53章   冬日的夜总是灰败而宁静,那暗浓稠的仿若没加水的墨,凝结在湖面之上。   星点渔火之中,一艘精致瑰丽的船只缓慢游行其上。   水下潜伏着暗影,犹如海中的凶鲨。   它们伺机等候。   突然,天上落下一束光,“噼里啪啦”星火闪耀。   那些原本飘散在湖面的小渔船突然开始疯狂朝那艘大船驶去。   架势小渔船的船夫们在点燃渔船上的稻草后纷纷跃入水中,与此同时,大船周围攀上许多黑衣人。   火光,尖叫声,浓黑的烟雾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大船上的船夫纷纷跳河自保。   在不远处的一艘连舫小船上,郑峰立在船头,仰面而视。   火光印入他的眼中,男人的表情冷漠至极。   “大哥,真的能行吗?”郑濂面露担忧,“太子带出来的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锦衣卫。”   “锦衣卫也是人,也会有皮肉之痛,可我们的死士就不一样了。”郑峰语气轻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艘火光四溢的船,像是在跟郑濂说话,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它们没有痛觉,不是人,而是野兽。放心吧,一定会成功的。”   船烧了很久,半个时辰后,有一位死士从水底游过来。   “大人,船上没人,只有几个船夫。”   “什么?”郑峰面色大变,他猛地蹲身下来一把攥住那个死士的衣领,咬牙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死士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郑峰的面色已然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会没人的?”   “是啊,我们的眼线可是亲眼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回来跟我们汇报的。”郑濂嘟囔了几句,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是太子发现了我们的眼线,故意使用了障眼法?”   “一定是走陆路了。”   郑峰当机立断,“下船,快马追。”   只要他追得够快,他们就跑不了!   一定不能让太子到底姑苏,找到那个人!   “大哥,你还病着呢。”郑濂企图阻止。   郑峰却是冷笑一声,“只要能阻止太子到达姑苏,就算是病死也无妨。”   -   小镇一日游结束后,苏枝儿又跟周湛然踏上了旅途。不过这次肖楚耀并不在他们身边,替她服务的换成了蒋文樟。   蒋文樟此人苏枝儿并不了解,可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应该是女主的裙下臣吧?   苏枝儿绞尽脑汁的想着按照现在的剧情蒋文樟跟女主发展的程度……嗯,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算了,她关注关注吧。   自从蒋文樟骑马护在马车身边后,苏枝儿趴在马车窗子口,一双美目就没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坐在苏枝儿身边的周湛然:……好生气,好想发脾气。   苏枝儿正在暗中观察,冷不丁一只冰冰凉凉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捧住她的脸,强硬地掰回来。   苏枝儿:?   “他丑。”   苏枝儿:??   “看我。”   苏枝儿:……   虽然苏枝儿是个母胎单身,没有谈过恋爱,但女生在这种方面应该都是无师自通的。   她敏锐的察觉到男人应该是吃醋了?   虽然你在吃醋,但你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丑吧?   马车帘子轻微晃动,苏枝儿看到了蒋文樟略显僵硬的脸。   那种因为被上司责备,虽然不甘心,但又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忍受的小表情……好吧,并没有。   可能只是风太大,把脸吹僵了。   蒋文樟是个严肃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并不像肖楚耀那样活跃,会经常表达自己的情绪,并插科打诨像个痞子一般还敢是不是的调侃自家大魔王老板几句。   当然,都是背地里的。   “嘘嘘。”苏枝儿赶紧发出两个噤声的音,让这位什么话都敢说的社交牛逼症患者住嘴。   虽然你是大魔王,但你迟早要死的知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努力的为你清除障碍知不知道?   “你要更衣?”大魔王完全不懂苏枝儿的暗示。   苏枝儿表示很心累。   这位大魔王的智商真的好想她家幼稚园里那些三岁半的小盆友。   -   陆路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   古代不像现代一样,到处都能找到住的地方。   这不,赶巧了,今天他们就睡在了路上。   大冬天的,像苏枝儿这种身娇体弱的小仙女肯定就是睡在马车里。   因为马车不大,所以像周湛然这种虽然瘦,但体积也不小的男性人类就只能屈就睡在外面了。   大家栖息在小树林里。   十辆马车排排放,苏枝儿躺在最宽敞最大的那辆里面,戴上自己的耳塞和眼罩,然后又裹上围巾和毡帽,以此确保自己的睡眠质量。   马车上挂着的风灯飘飘忽忽,苏枝儿已酣然入梦。   突然,以蒋文樟为首的锦衣卫们警惕起来。   他们持刀起身,神色严肃地看向四周。   周湛然靠坐在马车上,他头顶的风灯飘飘忽忽,将他那张脸照得惨白,如鬼魅一般。   “啪嗒”一声,有豆大的雨水从天上落下。   从疏到密,“噼里啪啦”打在马车顶部。   苏枝儿戴了耳塞,裹了围巾,还罩着毡帽,实在是听不见。   似乎只是有点倒霉,天气不好下雨了。   可锦衣卫们的脸色却越来越深沉。   “唰……”有长剑破空之声传来,雨滴被劈碎。   同一时间,原本安静仿若木偶人般的锦衣卫们就像是被落入了一滴水的热油锅,“哗啦”一声就炸了。   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跃出,直奔坐在马车前的周湛然。   蒋文樟带人正面迎击而上。   刀剑相交,火光四溢。   这些黑衣人皆是死士,极难应付,再加上肖楚耀带走了大部分锦衣卫,因此这场战役就变得困难起来。   相比起鲜血四溅的血腥杀戮场,以苏枝儿这辆睡眠马车为主的一小块地方,难得透出几分宁静来。   男人慢条斯理地掀了掀眼皮,搭在膝盖上的手捏着佛珠轻轻转动。   有一名死士突破了蒋文樟的防守圈闯入,被周湛然一脚踹到三米远处。   越来越多的死士突破防守。   锦衣卫虽武艺高强,但寡不敌众,蒋文樟身上挂彩,只得急喊,“主子,快走!”   马车内,苏枝儿砸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   她觉得自己身下垫得被子似乎有点不舒服,就使劲往里拱了拱。   外面腥风血雨,里面岁月静好。   苏枝儿甚至还抱住了她的大白。   突然,马车一阵强烈晃动颠簸。   苏枝儿裹着被子的身子也跟着颠了颠,不过没醒。   外面的锦衣卫们口吐鲜血,跟死士们进行生死较量。   “哗啦”一声。   一名死士的尸体撞到马车,直接把马车窗子都捅破了。   有风吹进来,夹杂着古怪的血腥味。   苏枝儿虽然堵了耳朵和眼睛,但并没有堵住鼻子,毕竟她还是要呼吸的。   马车窗子一破,外面的嘈杂声似乎更加清晰了起来。   苏枝儿蹙了蹙眉,睡梦中的她正窝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从灰太狼吃懒洋洋变成了懒洋洋狂揍灰太狼。   灰太狼的亲戚过来帮忙,也被懒洋洋继续狂揍。   懒洋洋雄起了!   瞬间,苏枝儿的脑子里全部都是灰太狼以及他亲戚的惨叫声。   声音隔着耳塞越来越清晰,苏枝儿想,这电视还带回声的?真的好高级哦,仿佛身临其境呢。   苏枝儿缓慢睁开眼,先是一片黑,她想了想,伸手拿开眼前的眼罩,拨开毡帽,然后迷迷糊糊往旁边漏风的地方一看……挂着一颗头。   啊啊啊啊啊!   因为太恐惧,所以导致苏枝儿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回事?她又穿越了?恐怖片现场?   有一只苍白骨感的手从窗户口伸进来,扯住那颗脑袋往外一扔。   苏枝儿看到了周湛然的脸,她赶紧跪爬起来。   男人看着她,皱眉说了一句话,苏枝儿还带着耳塞,她听不清楚。   小娘子赶紧把耳塞取下来,而男人的手也已经伸了进来。   他似乎想把她从窗户口拽出去。   那么小一点窗户口怎么可能拽得出去!卡住的苏枝儿非常气愤,可在看到外面散落的断肢残腿时,她怂了。   苏枝儿从马车里滚出来,贴到周湛然身边。   男人随手牵过一匹马,将苏枝儿放到前面,纵马而走。   -   黑色的骏马穿梭在树林之间。   正是深夜,树林里非常暗,即使苏枝儿努力瞪大了眼,也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抱住身后的周湛然,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   可入手都是湿润的水。   不,不是水,是血。   他受伤了吗?   苏枝儿不敢问,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拖油瓶。   既然身为拖油瓶就要有拖油瓶的自觉,她道:“你把我扔下来吧。”   那些人应该不是来杀她的。   周湛然表情凝重,掐着她腰肢的手逐渐收紧。   苏枝儿嘤嘤嘤道:“我或许还能活命。”   周湛然:……   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不行。”男人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按,嗓音发狠,“要死一起死。”   好吧,苏枝儿也明白,如果周湛然死了,她一定也活不成。   就算他把她从这里扔下来,那些杀过来的黑衣人也不会放过她,最多一剑就把她给解决了。   苏枝儿沉默下来。   她为自己身为拖油瓶而感到耻辱。   -   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马匹驮了两个人的重量狂奔这么久,已经有点乏力。   周湛然抬手一甩身上的大氅,随意丢弃。   大氅吸饱了雨水,更重,男人这是在给马减负。   雷雨交加,硕大的闪电就像是陡然劈开了半片夜空,苏枝儿一抬头看到了男人滴着雨水的脸。   她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的下颌是如此的凌厉和瘦削。   苏枝儿想学着周湛然的样子把身上的斗篷扔掉,可男人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把按住她的手。   不仅没让苏枝儿把斗篷扔掉,反而替她盖住了脸。   盖住了脸,雨水的声音变得朦胧,男人的心跳声变得清晰。   “咚咚咚……”因为正在骑马,所以男人的心跳比平时略快。   可并没有向她传递出任何慌乱的感觉。   那一瞬间,苏枝儿感觉到一股安心。   她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好细!   呸呸呸!这种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好重。”头顶突然落下来一个声音,苏枝儿脸上羞涩的表情一僵。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马跑不动了。”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苏枝儿:……是了,没听错。   这个致力于替自己养出三层游泳圈的男人现在居然在嫌弃她胖?好吧,像这种逃命的时候她确实不应该苛责他什么,或许他说的也是实话。   但是,就,好!生!气!   忍住。   忍一时,能苟命。   雨声和雷声一齐落下,周湛然突然停住了。   他说,“悬崖。”   苏枝儿不敢冒头,怂得不行。   “追过来了。”   原本话少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变成了恐怖追杀现场直播员,一句一句增加苏枝儿的恐惧。   苏枝儿表示就再说的话我就真的要变成拖油瓶了。   她伸手拉开头上的毡帽,看到前方雨幕之中追逐过来的一队人。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最前面的那个人是……郑峰?   -   郑峰看着被自己围堵在悬崖边的周湛然,嘴角露出冷笑。   他跟郑濂兵分两路。   一队攻击,一队追杀。   周湛然纵容武艺高绝又如何?毕竟是人,都会死的。   只不过让郑峰颇为意外的是被他护在怀里的那个女人。   未来的太子妃?那位长乐郡主?   呵,果然是红颜祸水。   若单单只是周湛然一个人,他或许不能笃定自己能够杀了他,可如果加上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长乐郡主,这份胜算直接飙到了九成!   还有一成是郑峰给自己留的面子。   “太子殿下,雨夜路滑,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郑峰装模作样的打招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苏枝儿想说她不是人吗?是鬼吗?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激怒男主的好,说不定还能多活一分钟。   等一下,反派死于话多or主角因为反派话多而被天降神兵拯救的这种设定会不会也出现在她跟周湛然身上?   苏枝儿立刻仰头望天。   “啊噗噗噗……”苏枝儿被雨水呛到。   这天是破了吗?这么大的雨,还专门往她的鼻子里灌。   周湛然一手按住苏枝儿的小脑袋。   小娘子缩在他怀里,被冻得牙齿打颤,“你,你能打赢吗?”   男人冷静道:“没有你,可以。”   苏枝儿:……再见!   她想着身后那个黑漆漆的悬崖或许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可是!她凭什么要跳悬崖!如果没有你,她才不会死呢!你个拖油瓶!   苏枝儿在心中怒骂小花这只大反派,然后用力把自己挂在了他身后,并发表真挚誓言,“你死,我死。”   “轰隆隆……”天际处雷鸣轰轰,苏枝儿趁机道:“你不死,我死了,雷轰死你。”   周湛然:……   -   因为雨声太大,所以郑峰不知道那两个人在说什么。   不过因为那位长乐郡主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所以说话的时候便透露出一副含情脉脉,欲效仿虞姬,自刎乌江的表情来。   难得看来倒是有几分真情在。   实则苏枝儿是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   郑峰盯着少女被雨水浇灌的脸,她眼睫上的水顺着白皙的面颊往下滑,不知是泪,还是雨。   青丝黑发贴着面颊,更显出几分妩媚的楚楚可怜。   郑峰心中冒出几分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嫉妒来,他双眸微眯,“长乐郡主,我可以救你一命。”   苏枝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她没听清楚郑峰说了什么,因为雨声太大了。   “你说什么?”她拉长声音扭头问,仿佛一个耳聋患者。   郑峰身为事业型男主,难得生出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他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可那边的小娘子却歪着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像是真的听不到。   “你,说,什,么?”   郑峰:……   郑峰再蠢也明白了,她在耍他。   她又耍他,这是第二次了。   她在企图拖延时间,想等锦衣卫过来。   呵,痴心妄想。   “长乐郡主不必等了,锦衣卫不会来了。”话罢,郑峰也不再给他们时间,抬手一挥,身后的死士们持剑而上。   -   苏枝儿以为这种场面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最多是在电视里。可万万没想到,这种电视情节居然真实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其实,如果把这些人想象成演员,吐出来的血想象成血包,那些断胳膊断腿想象成……呕,想象不下去了。   男人让苏枝儿蹲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下等。   悬崖边就这么一棵独苗枯树,苏枝儿伸手用毡帽遮住眼睛。   遮完以后又觉得不行,虽然她菜,但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吧?   苏枝儿撸起袖子,努力地攀上独苗树。   她爬得高一点,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就比较难杀到她?   苏枝儿刚刚爬上一点,一名黑衣人就被周湛然一脚踹下了悬崖。   从黑衣人情不自禁发出的惨叫声来看,这悬崖的高度应该很不错。   腿软了,不敢爬了。   苏枝儿又蹲回去。   呜呜呜。   她只是一条咸鱼,就不能让她好好挂着嘛。   苏枝儿委屈巴巴地拧着自己斗篷上的水。   好重,她都要站不起来了。   正在苏枝儿思考自己要不要在死前吃顿饱饭的时候,那边正在跟人打斗,基本一手一颗脑袋的周湛然突然往后撤回。   黑衣人们单手捂住口鼻,疯狂撒粉。   这是什么?   苏枝儿戴上口罩看。   看到苏枝儿拥有如此精良防护口罩的黑衣人们:……   虽然苏枝儿有口罩,但周湛然没有。   再加上黑衣人们一看就是偷袭的,有男主光环在身的郑峰自然是会赢得这次比拼。   周湛然吸入一口,抬手遮挡,为时已晚。   苏枝儿大骂,“卑鄙!”然后用力朝郑峰竖起了中指。   原本神色阴鸷的郑峰在看到苏枝儿竖起的中指时眸色一颤。   因为太黑,再加上形势紧张,所以郑峰没有过多关注这位长乐郡主的容貌,最多就是垂涎一下她湿漉漉的妩媚姿态。   可这个手势却让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   腹部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   郑峰瞪大眼,推开身前死士,朝苏枝儿的方向走去。   这边,苏枝儿刚刚伸手扶住周湛然,正准备说几句安慰的话,不想小花突然反身抱住她。   呜呜呜,她的臭宝受委屈了。   苏枝儿嗓音哽咽,然后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   嗯?她为什么在往后倒?   等一下,她后面是悬崖吧?   苏枝儿的眼睛逐步瞪大,她看到郑峰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苏枝儿!”郑峰没赶上,他隐忍又克制的叫了一声,被雨水淹没。   而被周湛然抱着倒向悬崖的苏枝儿此时心中只有一句话。   看看她的蹦极带绑好了没……哈?没有蹦极耶,真刺激呢。   -   跳下悬崖不死,这是男女主才有的待遇。   苏枝儿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她命不该绝,上天让她享受了一次男女主角的待遇。   是了,她没死,小花也还有一口气。只是因为他垫在了自己下面,所以现在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雨没有停,天色渐亮,苏枝儿想着郑峰或许会来收尸,她赶紧坐起来,发现自己除了一点擦伤外,整个人完好无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运气?   感恩作者,笔下留情。   -   苏枝儿弯腰摸了摸小花的脸。   好烫,像是发烧了。   小花虽然瘦,但毕竟是个男人,苏枝儿肯定抱不动他。   她想了想,脱下自己的斗篷,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男人翻滚到上面,然后拖着斗篷,像老牛拉车一样,慢吞吞的往前走。   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地上会留下痕迹,但幸好有雨,她只希望雨水能冲刷掉地上拖拽的痕迹。   “呃……”苏枝儿走出三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好累,完全没力气。   那种生死关头爆发出来天赋潜力的人到底是怎么爆发的?   苏枝儿索性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被泥水浸湿的斗篷,觉得应该是它的原因。   她舍弃了斗篷,架着周湛然的一双胳膊,咬牙往前走,勤劳的像头牛。   雨雾迷蒙中,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苏枝儿眯眼,仔细地看。   看到一位背着背篓的人。   分不清男女,大概是电视剧中专门喜欢安排给男女主救命的角色?不知道对反派管不管用。   苏枝儿这样想着,站起身想上前去问问。   不想一站起来,头重脚轻,晕倒了。   -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茅草屋里,四周很清净,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   不过从墙壁上挂着的一些东西来看,这应该是个猎户的家。   什么兔子皮,狐狸皮,吃剩下的那截野猪都被挂在屋顶,苏枝儿躺在那里,跟那头野猪对视半刻,默默移开视线。   这风雨飘摇的茅草屋真的能承受这头野猪的重量吗?不会塌了吧?   苏枝儿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周湛然,赶紧伸手去摸他的心脏。   还跳着,没死。   苏枝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自己都没发觉的欣喜之色。   “啪嗒,啪嗒……”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苏枝儿用被子把周湛然盖起来,然后自己钻进了床底下。   没办法,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男人太大了,搬不动,床底下也塞不下。   茅草屋的门被人打开,苏枝儿率先看到的是一双草鞋。   沾满了污泥,看脚是个男人。   男人把身后的背篓放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草药。   他左右转了转,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姑娘?”   苏枝儿觉得应该是在找她,她从床底下探出一颗头,乖巧举手,“在这。”然后艰难吸气,“我卡住了。”   男人:……   -   苏枝儿成功从床底下逃脱出来,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说,“姑娘真是幸运,那么高摔下来都没事。”   苏枝儿惊奇,“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男人生得五大三粗,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时常有人摔下来,没死的话我就剥下衣服换点钱财,运气好的话还有银子,前些日子也有像你们一般殉情的小情侣,可惜,死了。”   苏枝儿:……害怕的抱住自己。   剧本里面不是这样写的!温柔可爱,心地善良的救人济世的隐士高人才不是酱紫的变态!   “对了,”男人突然抬手指向苏枝儿身后,“你郎君在半个时辰前醒了一次,不过他好像……”   好像什么?   “傻了。”   嘎?   苏枝儿愣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正看到周湛然从床榻上坐起,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眸子望向她。 第54章   按照这位大哥所说,他略懂医术,他不知道苏枝儿这位男性朋友是从上面跌下来摔傻了,还是一直都这样。   苏枝儿捧着周湛然的脸问那位大哥,“你看他长得像傻子吗?”   男人肤色冷白,眼神凌厉,抬眸看来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   大哥忍不住后退一步,“不,不像。”说完,大哥眼神游移,趁着苏枝儿不注意偷溜出了屋子。   苏枝儿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跟小花处境危险,需要关注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危险分子的人。   她偷偷摸摸的过去,凑近半开的窗子,看到那位大哥从背篓里取出一沓纸,上面都是画像,还有字。   被云清朗恶补过一段时间大周字体文化的苏枝儿认出上面最大的两个字:悬赏。   苏枝儿:……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通缉令吗?   等一下,这位大哥看通缉令干什么?   大哥蹲在窗户下来,阳光照射下来,他看到地上苏枝儿的半颗头。   大哥把通缉令翻完了,抬头看她,“没有。”   苏枝儿:……   这位大哥看起来有很多副业啊。   没有在通缉悬赏里找到他们两人,大哥似乎颇为遗憾。他站起身来问苏枝儿,“这位姑娘想吃点什么?”   苏枝儿刚想说什么都可以,可一想到小花挑嘴的坏习惯,便厚着脸皮道:“我能自己做吗?”   大哥当然非常高兴,他把苏枝儿带到了露天大厨房。   苏枝儿看着眼前歪七扭八的土灶和似乎很久都没有洗过已经包浆的锅,陷入了沉思。   嗯……还是先洗锅吧。   “这里有河吗?”   大哥指了指前面一处瀑布。   苏枝儿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有一条小型瀑布,流下来的水正好汇聚成一滩小池子。   苏枝儿提着锅过去,把它扔进去洗。   吃力的把锅洗完,苏枝儿又问有什么食材,大哥拎出一袋米和一袋面粉。   苏枝儿:“……没有其它的了吗?”   大哥想了想,从背篓里拿出一点蔫了吧唧的青菜叶子。   苏枝儿再次感受到了绝望。   敢情您这强健的体魄就是这么来的?   大哥解释说今年冬天收益不好,自己没打到什么猎物,屋子里挂的都是要卖的。   苏枝儿看着卑微的大哥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明明他才是这个茅草屋的主人,为什么搞得如此卑躬屈膝?   大哥认识这里的蘑菇,说他可以摘一点过来。   趁着大哥去摘蘑菇的时候,苏枝儿就开始加水揉面,准备给小花做一碗蘑菇汤面吃。   大哥先摘回来一种类似小番茄一样的红色果子,苏枝儿没见过,却并不妨碍吃。   她用小刀把类似小番茄的野生果子切下一小块,分成两半做成耳朵,然后把耳朵插进番茄身体里,这样一只番茄小兔子就做好啦!   苏枝儿做好一个,再去做另外一个,转身回来的时候刚才那只番茄兔子已经不见了。   苏枝儿:???   成精了?跑掉了?   “好吃。”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男人吃掉一只番茄小兔子,正在舔手指头上的汁水。   苏枝儿:……   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智障一样的跟在她身后。   苏枝儿注意到他面颊侧边,耳朵前面有一道细长的口子。   “你这里受伤了?”她面露担忧地踮脚。   男人实在太高,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小花乖巧俯身过来,苏枝儿看到这条伤口已经被水泡烂,虽然不再渗血,但边缘泛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这么好看的脸如果留疤,那真是太可惜了。   “大哥,有伤药吗?”苏枝儿朝还蹲在地上采蘑菇的大哥问。   大哥扭头说,“屋子里桌子上绿色的那个。”   苏枝儿牵着小花进去,小花抬手抓住一只番茄兔子托在掌心。   苏枝儿:……好没眼看。   她把男人按到椅子上坐好,先用清水清洗了一下,然后才去拿那坨药。   真的是一坨。   正好大哥从外面回来,手里不止有蘑菇,还有绿色的草药,大哥见苏枝儿盯着那坨药不说话,赶紧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解释,“这草药消毒、消肿,很好用的。我嚼的时候嘴巴都麻了,你替你家郎君多抹一点,别浪费。”   苏枝儿:……嚼?   算了,反正不是她自己涂。   苏枝儿用手指尖尖捏了一点,企图往小花脸上贴。   小花抗拒地扭头,甚至要逃。   “别动。”他被她硬掰过来,用两只手固定。   喂了那么长时间,男人脸上的奶膘总算是冒出来了一点点,可惜,只是一点点,现在又多了这么一条伤口,唉,影响美观至极。   苏枝儿把药糊到他伤口上,男人伸手要扒,被苏枝儿抓住双手分别夹到了……腋下。   实在是没地方牵制了。   按照苏枝儿的力气,夹到腋下这种方法其实牵制不了多久,可奇怪的是,男人没有反抗,甚至原本白皙的脸微微涨红。   苏枝儿把药涂好,觉得会掉,她左右看看,就让大哥找一块布来。   大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布。   行叭,一条就一条。   苏枝儿用布条顺着小花的脸盘子绕,绕上一圈之后在头顶扎了一个蝴蝶结。   真棒。   小花:……   -   处理完小花的伤口,苏枝儿继续出去做饭。   灶台的火是大哥生的,大哥垂涎地盯着那盘番茄兔子,可惜,被扎了个蝴蝶结的男人抱着那碟番茄兔子,时不时地啃一口,时不时地戳一戳,半点都不肯给大哥留机会。   大哥放弃了,只能寄托希望于锅里的面。   这面是苏枝儿自己做的,虽然这里没有什么调味料,但蘑菇本身就鲜香。   蘑菇上面用刀划开花,扔进去煮,半熟放面,然后出锅,摆盘。   两碗清香的蘑菇面就做好了。   小花站在苏枝儿身边看了看,然后分别放了两只番茄兔子上去,还是嘴对嘴的那种。   大哥:……没眼看。   苏枝儿没感受到这恋爱的酸臭味,反而微微羞红了脸。   她牵着小花的手进屋吃面,然后让大哥自己盛锅里剩下的吃。   大哥连碗都没拿,端起就吃了。   苏枝儿顿了顿,问大哥,“大哥,你不用碗?”   大哥说,“还要洗碗,麻烦。”   苏枝儿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小碗,陷入了沉思。   看来大哥经常用锅吃饭,她这碗还能不能吃了?算了,都这种境地了,娇气什么。   小花明显对番茄兔子更感兴趣,可你又不是真的小仙男,不吃五谷杂粮会死翘翘的!   苏枝儿道:“吃面。”   小花低头继续戳番茄。   苏枝儿把番茄兔子没收,“吃面。”   小花凑过去闻了闻,“不想吃。”   你是猫吗?闻一闻就不想吃了?   苏枝儿盯着他脑袋上面晃晃悠悠的蝴蝶结,有点怀疑那位大哥说的话,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小花。”   “嗯?”男人抬头看她。   “这是几?”苏枝儿伸出三根手指。   小花慢吞吞道:“三。”   苏枝儿一脸震惊,“这是三根手指!”   小花:……   好吧,开玩笑的,真的没有傻。   大哥你乱说!   “他叫小花?”大哥听到周湛然的名字,表现出惊奇。   苏枝儿道:“当然不是。”不过现在可不能说真名。   “嗯。”小花点头。   苏枝儿觉得男人非常谨慎,她满意地点头。   趁着大哥外出嘬面的时候,她伸手轻拍了拍小花的胳膊,叮嘱他,“千万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   虽然她知道小花也不会做出这种掉智商的事,但还是需要提醒一下的。   小花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我叫小花。”   嗯嗯,孺子可教。   苏枝儿满意地点头,“对对对,不用说真名。”   男人沉吟半刻,又重复了一遍,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叫小花。”   苏枝儿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她定睛看他,男人也在看着她。   “你不叫小花。”   男人的眉头蹙得更加厉害,他用力纠正道:“我叫小花。”   完了,不会真傻了吧?   “你还记得,你是大周的太子吗?”苏枝儿试探性的问。   男人摇头,“我不是太子,我在锦衣卫养猫。”   苏枝儿:……这是什么情况!精神分裂症?   “不是,”苏枝儿急了,“你是大周的太子,杀人如麻的那个大魔王。”   周湛然:……   苏枝儿咽了咽口水,好吧,这形容实在是不太好。   她想了想,说,“你是大周圣人唯一的儿子,是大周太子,你叫周湛然。”   男人偏头,不想听苏枝儿说话。   苏枝儿捧住他的脸,问他,“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   是嘛,是嘛,她就说他是开玩笑的。   “我是小花。”   苏枝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真的,见过别人摔傻,摔惨,摔智障的,就是没见过摔成精神分裂的。   -   苏枝儿觉得男人这样不行,一定要出去找个大夫看看。   “大哥,怎么出山?”苏枝儿找到大哥询问。   大哥刚刚出山回来,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来了一堆人,不知道为什么把山给封了,我是从那边爬过来的。”   大哥指了指那边跟地面垂直九十度的悬崖峭壁。   苏枝儿懵逼。   这要怎么弄?她可爬不过去。   苏枝儿猜测封山的人应该是郑峰,可她还是寄希望于或许是蒋文樟也说不定。   “封山的人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   大哥道:“黑衣服,有个领头的,一直咳嗽。哎呦,看起来像是要病死了。”   那应该就是郑峰了。   说到病,苏枝儿又想到小花,心情更加焦灼。   “姑娘,换身衣服吧。”大哥从背篓里拿出衣服递给苏枝儿。   “你们的衣裳都湿透了。”   是了,昨晚淋了那么大的雨,地上全部都是淤泥。滚来滚去,早就脏兮兮了。冬天本就冷,湿寒气重,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实在难受。   “多谢这位大哥……”苏枝儿满脸感动。   “哎哎哎,不必不必。”大哥连忙摆手,一脸惊恐,“我喜欢隔壁山头的小芳很久了,你以身相许我是不要的。”   苏枝儿:……   苏枝儿转身拿着衣服进去了。   -   大哥人长得五大三粗,挑衣服也……花花绿绿。   苏枝儿拿着手里的大红袄子陷入了沉思。   这难道不是九十年代标配?为什么会出现在古代背景里?难道就因为作者是个现代人就可以随便乱写吗!   好吧,穿就穿吧,反正她长得好看。   大哥细心的很,买来的是一套衣裳,从里到外,除了某些私密的没有,大部分都齐全了。   其实大冬天的,某些私密的也不是非有必要穿。像苏枝儿在现代的时候,大冬天就不会穿内衣。   扯远了。   苏枝儿现在身上穿的是小衣,勒得有点紧。   这应该是去年的款式,去年的小衣今年已经穿不下了。   唉,都怪她,发育太好了。   苏枝儿感叹完,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她猛地一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小花。   茅草屋分了两间,一间算大堂,一间算小屋。   小屋里堆着杂物,没有窗户,苏枝儿就待在里面换衣服。小花作为男人就待在大堂里面换衣服,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过来了。   虽然她穿着,但感觉像没穿。   好吧,这种程度相比人家沙滩比基尼实在是很弱,不过苏枝儿还是非常羞涩地伸手挡了挡。   男人视线一顿,说,“你有三层下巴。”   苏枝儿:……滚!   -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苏枝儿摸着自己的三层下巴盯着水面上的人影看。   不不不,她才没有三层下巴,这都是因为低头的原因!她这是婴儿肥!   苏枝儿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大花袄子,然后一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小花。   大哥的眼光实在是高,小花身上穿的是跟她同款的东北大袄子,不得不说,挺配。   主要还是人长得好看,穿啥都好看。   不过真的……好滑稽。   虽然男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冽模样,但配上这喜庆的大袄子……“噗,哈哈哈……”苏枝儿捂着肚子疯狂嘲笑。   虽然她知道自己也是这样一副滑稽的样子,但明显小花比她更搞笑啊!   -   换完了衣服,又开始了每天的觅食时刻。   大哥教会了苏枝儿如何分辨能吃的蘑菇,苏枝儿穿着大花袄子化身采蘑菇的小姑娘,挎着篮子采了很久,然后回去的时候似乎看到大哥正……跪在地上跟小花说话?   大哥看到她,反应特别迅速地趴地。   “哎,我的刀呢?”   苏枝儿走过去,问,“大哥,怎么了?”   大哥道:“我的砍柴刀不见了。”   苏枝儿:……那么大个砍柴刀要你趴在地上找?   行吧,你高兴就好。   -   今天又吃蘑菇汤,已经连续吃了三天蘑菇汤了,苏枝儿觉得连自己都要变成蘑菇了。   她看了一眼天,天气不错。   苏枝儿放松了一下身体,跟男人一齐坐在茅草屋前看大哥劈柴。   大哥劈柴的时候还穿着衣服,一举一动都非常……生疏。   柴不是滚了,就是劈岔了。   大哥非常的想挽回尊严,结果就是越来越糟。   苏枝儿沉默。   这位大哥看来并非劈柴老手。   “我还是去捡树枝吧。”大哥放弃了,大哥去捡树枝了。   这里确实岁月静好,像一片世外桃源。   除了没什么吃的。   不过大哥猎的野味很不错。   苏枝儿肩膀上一沉,小花又把他的脑袋靠了过来。   自从智障以后,男人跟她就变成了连体婴,有事没事就要靠一靠,亲近她一下。   苏枝儿闭上眼,享受了一下晨光,“蘑菇吃多了好腻哦,我想吃绿豆糕。”   男人没说话,兀自闭着眼。   苏枝儿虽然刚刚起床,但觉得这样好的日头她其实可以睡个回笼觉。   等到她一觉睡醒,身边已经放了一个油纸包。   大哥满身热汗,喜滋滋道:“临时出去了一趟,看到这绿豆糕香甜,就给你……们买了点。”   “哇。”苏枝儿开心道:“大哥你真好。”   大哥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往正蹲在地上捏馒头的小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小小声道:“顺手,顺手,不用以身相许。”   苏枝儿:……那倒还真的不至于。   -   自从绿豆糕事件后,只要苏枝儿提到一嘴的东西,大哥都会非常及时的出山替她带回来。   苏枝儿一方面觉得大哥或许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他大概是叮当猫翻版。   嗯,真心不错。   苏枝儿啃着热乎的豆沙包如是想。   吃完了豆沙包,苏枝儿牵着小花的手坐到院子里替他梳头发。   自从无缘无故智障后,男人的头发就由苏枝儿全权负责了。   昨晚刚刚在池子里洗的头,苏枝儿替他将头发梳顺,然后编了……两个揪揪。   嗯,真可爱。   男人还在恍若未觉地戳豆沙包。   苏枝儿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哪吒头,问他,“我想吃红薯了,你觉得上次的红薯好吃吗?”   “嗯。”男人点头。   那是他第一次吃长得那么难看的食物,不过有点好吃。   苏枝儿又道:“不知道我们种在东宫里面的红薯有没有发芽。”   周湛然刚刚想说让人去看看,话到嘴边一顿,意识到什么,头顶上两颗揪揪一颤,然后被苏枝儿两把握住。   小娘子凶神恶煞,一字一顿的叫他,“周,湛,然!”   -   是了,男人根本就没有傻,他骗她。   苏枝儿很生气,她觉得他把她当猴子耍!   耍她很好玩吗?   苏枝儿气得不愿意搭理他,男人顶着那两个揪揪过来找她,轻轻坐到她身边。   苏枝儿一个扭动,避开他,连坐都不愿意坐在一起。   男人慌了,一把抱住她。   苏枝儿使劲挣扎,正企图给他来一个铁头功的时候,男人开口说话了,“如果我一直是小花,你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   男人抱着她,把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细。   苏枝儿表情一顿,随后眼眶一热,觉得男人这理论好笑又难过。   她心中的怒气悄然消散,“不管你是小花还是周湛然,我都喜欢你,也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不要,你会骗我。”   男人孩子似得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变得很柔软。   苏枝儿心尖一疼,她虽然不理解他这古怪的思维逻辑,但她或许能明白他心中的不安全感。   一个大魔王,居然还会觉得不安全吗?   当然会,他是血肉组成的人。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努力掩下眼眸之中的湿润之色。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那日在悬崖之上我不是也说了吗?就算是死,我也会陪你一起死的。我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会怕你是周湛然呢?”   苏枝儿捧起他的脸,仰头看他。   男人也垂眸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男人率先移开视线。   苏枝儿跟他说,“你相信我吧,嗯?”   男人抿唇不言。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好吧,本来就是她的错。   小娘子踮脚去亲他。   男人顺势低头纠缠上来。   山地的风,崖上的水,都变成了缠绵的音。   “我逮到一只山鸡……”大哥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枝儿面红耳赤地推开周湛然,左右四顾,就是不敢看人。   “哈哈哈,这个草好红……”她对着一片光秃秃的地面说了一句极其没有营养且尴尬的话。   苏枝儿:……妈的,好丢脸。   她捂着脸跑了。   大哥僵在原地,一抬头,看到自家主子阴沉的神色,立刻噤声,小小声道:“主子,属下……”   “滚!”   捡回一条命的大哥飞速奔逃。   -   大哥跑到瀑布边,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从暗袋里掏出一瓶药水,往脸上抹去。   脸上深黑色的肌肤缓慢褪去,显露出白皙肤色。   臃肿的双眸也变得清晰凌厉起来。   肖楚耀吐掉嘴里的棉球,摸了摸自己一下就变回了英俊的脸,然后又脱下身上臃肿的袄子,露出修长的身材。   主子爷喜得美人心,他深藏功与名。   嘻嘻嘻,主子爷会不会赏赐他?   肖楚耀摸着自己的下巴喜滋滋地想着,突然感觉自己后腰一疼,被人踹进了池子里,转头一看,是自家穿着花袄子的记仇主子。   肖楚耀:…… 第55章   “公子,没找到尸体。”   死士回来禀告,搜遍山崖也没找到两人的尸首。   站在郑峰身边的郑濂道:“或许是下面的水太大,把尸体冲走了。”   确实,那夜水流巨大,两具尸首确实可能会被冲走。   可实际情况却是山崖间有张开的网,因为雨大所以上面的人看不到。   网张开在悬崖一个隐蔽的山洞下方,周湛然掉上去后抱住已经被吓得晕厥的苏枝儿步入山洞,然后穿越一座山,换了另外一座山假装坠崖。   这就是为什么郑峰一等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原因。   郑峰凝视着难得的好天气,表情有些许凝重,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长乐郡主是苏枝儿。”说完,他狠狠皱眉。   郑濂一愣,继而笑道:“大哥,你在说什么?苏枝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太子那么大张旗鼓的找都找不到的人,除了死了,还能如何?   “不,她就是。”郑峰神色笃定的推断出一切,“苏枝儿不知为何成为了礼王养女,礼王的情报网铺天盖地,稍微修改一些信息,替她掩盖行踪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太子找了那么久才找不到人?”郑濂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   “没错。”   话罢,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郑濂只觉心中似乎空落落了一块,他看着下面不见底的深渊,陷入了沉思。   这位风流浪子第一次尝试到了心苦的滋味。   得到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可如今却又是阴阳两隔。   “去姑苏,咳咳咳……”相比起郑濂的流露,郑峰就理智多了。   事业型男主开始朝自己的事业进发。   临走前,他吩咐郑濂,“你回金陵去,散播太子殿下并非圣人亲生的流言。”   郑濂皱眉,“现在不是还没有找到那位老妇人吗?”   “找不找得到有什么关系。”郑峰双手负于后,立在悬崖之上,风起袍扬,黑发如墨,“大周已经没有太子了。”   -   经过苏枝儿的言行逼供,她才明白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周湛然突然要去姑苏是有预谋的,他想趁机在旅途上假装坠崖然后失忆变成小花,跟她一起田园老头老太乐,没想到被她戳破了。   至于原本计划好的意外坠崖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被郑峰追杀然后坠崖。   苏枝儿猜测可能是不小心泄露了行踪,被疯狂的男主发现了,这个不重要,反正男女主跟反派不是在我杀你,就是在我追你的路上。   从崖底出来,苏枝儿还在神经紧绷的害怕被郑峰一行人发现。   虽然这次事件看似是小花设定的一个局,但郑峰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男主啊!男主光环啊!   我等炮灰背景板怎么能干的过去!   “我们,现在去哪?”苏枝儿看着身边的周湛然,问出了一个看似十分傻可却非常现实的问题。   “旅游。”男人道。   苏枝儿:……这都被追杀了,你也不忘旅游?   行吧,及时行乐,说不定十万里长征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敌人怎么追都追不到的那种。   一决定,那就是去姑苏了。   -   “马车呢?”苏枝儿站在茫茫官道上仰头长看。   褪去了猎户大哥皮囊的肖楚耀解释道:“主子觉得用不着了,就让我卖了。”说着,肖楚耀指了指苏枝儿和周湛然身上的两套衣裳,“换了两套衣裳。”   苏枝儿:……   “那我的东西呢?”   十车!十车啊!   “那倒是没有丢,都放在山洞里呢。”肖楚耀赶紧领着锦衣卫去拿,不过一会儿后回来,一脸生恐被自家主子打的表情道:“那个,雨太大,淹了……”   苏枝儿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   “捡回来。”她哆嗦着道。   肖楚耀道:“飘走了。”   苏枝儿:……好想打人,可是她打不过。   苏枝儿抬手指向肖楚耀,“打他。”   周湛然一脚踹过去。   苏枝儿:舒服!   -   因为金钱拮据,所以肖楚耀临时找了一辆……驴车?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姑苏?   “乡村野地,实在是没地方去找马车,请主子和女主子将就一下。”   好了,可以了,再说烦了。   苏枝儿穿着大花袄子坐上了驴车,身边坐着同样穿着大花袄子的周湛然。   要不是颜值在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双双智障了。   “这花袄子是你安排的?”苏枝儿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花袄子。   周湛然朝肖楚耀的方向瞥了瞥。   苏枝儿:……   肖楚耀听到两人的对话,竟然十分开心的希望加入并得到赞美,“女主子,是不是很好看?那卖袄子的大妈说女孩子就喜欢这样的。”   苏枝儿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也觉得好看吗?”   肖楚耀用力点头,仿佛被大妈更新了审美后豁然开朗的升华。   苏枝儿继续沉默,然后跟身边的人形踹打机器周湛然道:“踹。”   肖楚耀:……   -   驴车悠悠闲闲的晃悠到了城镇,换了马车,苏枝儿终于能舒舒服服地躺进去了。   只是可惜,她惯用的被褥都没了,想到这里,苏枝儿又让周湛然去踹了肖楚耀几脚。   被踹得感觉自己命不久矣的肖楚耀挨着蒋文樟哀嚎,“老蒋,下次你去挨踹,我再也不去了。”   老蒋骑在马上,神游天外。   肖楚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蒋,回神,你在想什么?”   老蒋回神,拍开肖楚耀的手,然后继续神游天外。   肖楚耀:……   -   马车辘辘而行,轻车简行或许更适合穷游吧。   冬日暖阳笼罩,苏枝儿抱着怀里的小手炉,马车帘子微微晃悠,路过冬日一树野梅花。   苏枝儿停下来从地上薅了一把落下来的花瓣。   他们都是有素质的游客,从来不乱来。   苏枝儿重新坐回马车里,男人正在吃她买的南瓜包。   嚼一点点,然后戳着玩。   就跟戴着饭兜坐在吃饭椅子里一边玩一边吃的三岁小屁孩没有什么两样。   苏枝儿本来是想把野梅花做成香包的,可她看到男人的样子,心里起了恶念。   她伸出手,往男人额间点了一瓣梅花,然后跟他说,“我给你变个戏法,你信不信只要你握紧一样东西,你额间的梅花就会变成印记?”   好吧,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智障。   苏枝儿正准备收回手,接受小花的嘲笑,没想到戳着南瓜包的周湛然看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握住了苏枝儿的手。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指骨分明,轻轻地包裹着她,然后问她,“掉了吗?”   苏枝儿愣了愣,说,“没有。”   “嗯,它一辈子都不会掉。”   苏枝儿被暴击!   像这种大魔王居然还有说情话的时候!而且他似乎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在说情话!   小娘子涨红了脸,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男人却不肯。   他抓着她,另外那只手也给苏枝儿的额间贴上了梅花瓣,然后说,“你也一辈子不会掉了。”   恋爱酸臭味充斥着整座车厢,肖楚耀和蒋文樟抬头望天,觉得今日的阳光竟如此刺目。   -   因为钱财所剩无几,所以一路上都靠锦衣卫们卖艺演出筹集路费。   苏枝儿坐在马车里,看着顶着寒风在大街上耍刀卖艺的锦衣卫们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穷游?   顺利表演完的肖楚耀拿着寒酸的一点卖艺钱递给自家女主子。   苏枝儿笑眯眯道:“这还不够半件衣服的钱。”   肖楚耀:……   肖楚耀认命的回去继续卖艺。   苏枝儿想,如果不是要隐藏身份,她一定要给肖楚耀拉个横幅,打打广告,增加吸睛点,比如:生活不易,锦衣卫卖艺。   一定会有非常多的人来看。   -   一边卖艺,一边行进。   陆路行了小半月,终于到达姑苏。   作为一座还没有被破坏的古城,苏枝儿终于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青砖瓦漆,宁静致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古朴缓慢的田园气息,你站在这片土地上,就觉得连心灵都似乎被治愈了。   “你最近好像都没有犯病了。”   果然,出来旅游是一件正确的事。   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快乐生活更自在的事情了!   进入姑苏的时候已然入夜,苏枝儿掀开马车帘子,一眼看到漫天星辰。   她转头跟小花说,“小花,希望你永远快乐、幸福。”   周湛然伸手往额间贴上一枚梅花瓣,然后牵住苏枝儿的手,敷衍地点头。   苏枝儿:……   -   姑苏作为一座经济繁荣的城市,有很多好看的客栈。   不过因为生活拮据,所以大家只能选了一间性价比较高的,藏在深巷里的。   其实这也有苏枝儿自己的考量。   不管能不能避开男主,反正藏得深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客栈很小,只有几个房间,他们一堆人过去直接就将客栈包圆了。   老板非常殷勤的替他们收拾物件,并引着苏枝儿上了最好的一间屋子。   因为处于深巷内,所以屋子为了得到采光造的有点高。   红砖墙壁之上开了一个窗户,从这里看下去能瞧见窄小的青砖巷子。   苏枝儿好奇地推开窗子,把头伸出去。   夜风习习,她原本漂亮柔顺的黑色瞬时变成了贞子在世。   苏枝儿:……她想象中的美人依窗自怜呢?为什么会变成贞子在世?   苏枝儿贞子了一会儿,正准备把脑袋收回来,不想听到一阵脚步声,很轻,可在如此安静的夜晚中伴随着剑鞘拍打的声音就显出几分紧张感来。   姑苏夜跑?真是有活力   苏枝儿正想把头探出去仔细看看,突然就被男人一把按了回来。   怎么肥事!   “别看。”   “为什么?”   “是死士。”   死士?什么死士?   苏枝儿正要问,突然听到一阵不断的咳嗽声,穿透幽暗的小巷,直击灵魂。   这低沉幽怨的咳嗽声似曾相识。   郑峰?   他追过来了?   苏枝儿赶紧把窗户关上,然后在窗户上捅出一个洞使劲地看。   “他们好像在追什么人?”苏枝儿闭着一只眼,努力睁开另外一只眼。   男人从喉咙里哼出一个音,“嗯。”   “看不到。”苏枝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用耳朵听。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苏枝儿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们要不要回金陵?”   她真是第一次碰到旅游加逃命集一体的买卖。   “他来姑苏,必有事。”男人慢条斯理道。   苏枝儿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男主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来姑苏,那一定是有事要办。   “他不会发现我们没死吧?”苏枝儿想到这个可能性。   男人却摇头,“不会,有其它的事。”   苏枝儿觉出一点不对劲,她问,“你知道?”   男人摇头,“不知道。”   “哦。”苏枝儿想了想,拍板道:“那就先等着。”   “等?”周湛然转头看她。   苏枝儿道:“说不定好运气从天上掉下来了呢?”   周湛然:……   -   虽然苏枝儿的话被嘲笑了,但有时候,人的好运气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   作为一名谨慎的女子,自从知道了郑峰的存在后,苏枝儿就勒令小花不准出门。   要是一不小心她变成了寡妇那怎么办?   姑苏内常有高阁女子从窗户抛下篮子,买卖胭脂手帕。苏枝儿也搞了一个挂在窗户口,顺着高墙下去。   她看着粗实的绳子想了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古代的外卖绳?   因为不能出去,所以苏枝儿就比较绝了,她拿了一个巨大到能装下她的篮子用来装外卖。   什么都能装。   苏枝儿有一次开玩笑跟周湛然说,“能装天下万物!”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外卖篮子里居然有一天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   这是一名纤细柔弱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古朴的黑衣,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苏枝儿上下打量她,因为有小花在身边,所以她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问,“你是谁?”   小娘子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着急的比划。   苏枝儿顿了顿,明白了。   啊,是个哑巴。   幸好,小娘子会写字。   她写下自己的名字,说自己叫怡宝。   怡宝?   苏枝儿看她一眼,正对上那双眸子。   嗯,挺纯的。   怡宝矿泉水很瘦,身上的衣服空落落地挂着,像个难民营里逃出来的。   苏枝儿发现她盯着桌子上的糕点看,便拿了一盘递给她,“你吃吗?”   怡宝有点犹豫,可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银针,一顿疯狂操作后用见银针没有毒素反应,就开始疯狂往嘴里塞。   苏枝儿:……看来还是位古代医学生。   吃了东西,苏枝儿看着她脏兮兮的样子,让她用脸盆洗了手和脸。   医学生幼苗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豆芽似得弱小。   苏枝儿问她,“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怡宝望着眼前明艳妩媚的美人,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仿佛冬日暖阳,夏日凉风,让人只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再看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虽着白衣,但气质凌然,一双眸子又黑又沉,阴鸷异常。   若说这女子是日,那这男子就是暗夜的月。   日月同辉,尤其是这冬日阴寒之天,怡宝下意识朝苏枝儿靠近。   怡宝朝着美人轻轻摇了摇头,写下四个字,“我没有家。”   是嘛。   虽然说现在苏枝儿和周湛然也在“逃命”,但他们确实比怡宝干净舒适多了。   “我让肖副使拿些银子进来给她吧?”   苏枝儿询问周湛然。   有钱行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男人点头,一副“都听你的”表情。   苏枝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好乖好乖。   -   肖楚耀出门卖艺去了,只有蒋文樟守在门口,苏枝儿将蒋文樟唤进来,说,“你身上有银子吗?”   蒋文樟点头,拿出几两碎银。   苏枝儿尽数取过,递给怡宝。   怡宝却盯着蒋文樟不放,手指疯狂摆动,就像是在结印一样。   蒋文樟刚毅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怡宝急了,那副样子让苏枝儿差点以为哑巴要开口说话了。   幸好,怡宝憋住了,她取过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淡水。   苏枝儿:……好嘛,什么怡宝,原来是淡水,她还农夫山泉冰川水呢!   “你是淡水?”蒋文樟面露惊愕,“你竟是淡水?”   淡水努力点头,双眸滚下泪珠,那种万里遇同乡的激动感充斥着整间屋子。   淡水这几日过得太苦,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看到能倚靠的大哥哥,立刻飞奔扑向他。   蒋文樟也将淡水视作亲妹妹,他伸手环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   淡水摇头,哭得抽噎。   苏枝儿想起来了,传说中的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   淡水跟蒋文樟是青梅竹马,后来蒋文樟入金陵谋职,成为锦衣卫,淡水就一直跟着老母亲住在姑苏。   后来,老母亲去世,淡水一人无所依靠,她入金陵寻蒋文樟。   淡水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时候被瑶雪发现,此秘密事关重大,瑶雪为防秘密泄露,蛊惑蒋文樟杀害了这名哑女。   那到底是什么秘密?   苏枝儿盯着淡水陷入沉思。   淡水哭够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及笄,也不是当年跟在蒋文樟身后的小屁孩了。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人,伸手抹脸,企图表现自己端庄的一面。   可惜,她现在眼睛肿,鼻子肿,原本只是一位清秀小佳人,现在基本就不能看了。   淡水伸手扯了扯蒋文樟的袖子。   蒋文樟朝周湛然看一眼,道:“主子,我想让淡水留下。”   周湛然看苏枝儿。   苏枝儿:???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了?   “我没意见。”苏枝儿摆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跟瑶雪不对付的敌人就是她苏枝儿的朋友。   “多谢女主子。”蒋文樟那张扑克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喜色,他领着淡水出了屋子。   苏枝儿八卦之心高高扬起,“小花,我们要不要去偷听?哎呀,不行不行,这不道德。”   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是什么秘密要让瑶雪杀害这么一位十五岁的小姑娘灭口。   难道仅仅是因为嫉妒?   是了,瑶雪虽然不爱她的这些男人们,但她绝对不允许她的男人们有其他女人。   诸如云清朗,蒋文樟一类,都是为了郑峰的皇位鞠躬尽瘁,一生未婚,孤独终老的。   对此,读者们纷纷表示:真的好深情,然后纷纷开始站股说其实女主瑶雪配xxx也挺好的。   苏枝儿看到这里就开始翻白眼。   小说毕竟是小说,若真有一生一世不变心的人,那估计几率就跟火星撞地球差不多吧。   苏枝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偷听。   算了,随遇而安吧。   -   事实证明,有时候人的运气呀真是说不准的。   蒋文樟过来禀告,说淡水跟他说了一件事。   彼时,他家主子喝了一杯奶,正装作醉奶,想拉着苏枝儿亲亲。   被苏枝儿严词拒绝后阴着一张脸坐在窗户边声闷气。   蒋文樟虽然不如肖楚耀那么见风使舵,但明显也能察觉到屋子里沉甸甸的气氛。   “主子。”   周湛然表情幽怨。   蒋文樟:……又不是我不给您亲。   蒋文樟低眉顺目,继续道:“淡水说她手上有一份东西,事关您的身世之谜。”   身世?   苏枝儿精神一凛。   她终于想起来这名淡水少女在剧情中的重要作用了!   淡水手中拿着一份当年的脉案,母亲临死前告诉她一定要好好保守这个秘密。   可郑峰利用礼王的情报网知道了这件事追杀而来欲取得脉案。   淡水用怡宝这个名字仓皇出逃,奔走到金陵,偶遇早已变成锦衣卫指挥使的竹马哥哥蒋文樟。   淡水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这位竹马哥哥,没想到蒋文樟听信瑶雪蛊惑,将她杀害。   瑶雪要蒋文樟杀死淡水的目的很简单。   她要得到那份脉案。   是了,瑶雪是在利用蒋文樟诓骗淡水得到脉案之后,将其杀害。   之后,太子并非圣人亲生的谣言愈演愈烈,使得那些忠诚于皇家血脉的臣子产生了动摇之心,其中以定远侯为最。   也就是因此,太子走向灭亡。   那份脉案是导火索,也是灭亡的终点。   苏枝儿猛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她说,“淡水呢?”   “在隔壁屋子休息。”   “哦,”苏枝儿稳下心神,“让肖楚耀进来一趟。”   “是。”   -   蒋文樟出去后将肖楚耀唤进去,肖楚耀哀嚎,“不是有你吗?”   蒋文樟冷淡道:“主子信你。”   “哎,”肖楚耀抬手按住蒋文樟的肩膀,“老蒋,主子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蒋文樟不说话,拍开肖楚耀的手出去了。   肖楚耀看着蒋文樟的背影,暗暗皱眉,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不算好,自家那位吃吃喝喝的女主子不知道为什么满面愁容。她一眼看到他,就变得十分谨慎。   “蒋文樟走了吗?”   肖楚耀道:“走了。”   难道真有什么事要瞒着老蒋?   “他跟淡水关系还好吗?”   肖楚耀:……是他多想了,自家这位女主子就是个八卦源头。   “老蒋跟淡水姑娘……”等一下,淡水姑娘是谁?老蒋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他却还是只单身狗?   肖楚耀心痛如绞,“我不知道。”   苏枝儿:……   “你去盯住老蒋。”苏枝儿表情凝重。   肖楚耀满面愁容,自家女主子为了吃个八卦,居然要他去天天吃狗粮。   他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呜呜呜……   肖楚耀虽然难受,但主子的命令不能违抗,主子想要看自家下属谈恋爱的八卦,肖楚耀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此,当苏枝儿拿到那份“老蒋恋爱报告”时的表情是这样的:(??????(??????;)哈? 第56章   多年旧友重逢,淡水与蒋文樟还是说了许多话。   淡水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她看着蒋文樟神思恍惚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写下一段话,“太子很看重蒋哥哥,将我交给哥哥看管。”   在淡水看来,自己对于太子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虽然她并没有看过脉案里面的东西,但外头流言凶猛,若非太子做贼心虚,又为何会来姑苏?   当然不可能是来旅游的呀。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蒋文樟看着淡水纸上的字,神色微怔。   他一直认为自家主子不重视自己,他也知道原因。   他是圣人提拔上来的,而肖楚耀是在太子执掌锦衣卫后自己提拔上来的,谁是亲,谁是生,一目了然。   可现在看着淡水的字,蒋文樟心中却被触动了一下。   或许,太子殿下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也许,这也是殿下不信任他的表现。   淡水与他有旧交,殿下这样做,只是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背叛他,这才故意安排他跟淡水在一起。   想到此,蒋文樟又沉默下来。   -   周湛然知道淡水手中握有那本脉案,却并未问她要,只是让蒋文樟将她领着一起带回了金陵,至于住处嘛,暂住锦衣卫所。   回到金陵时,正是过年的时候。   整个金陵城过年的气氛很浓厚,苏枝儿从来没有接触过古代的过年,她看到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人人门前都贴上了对联门神。   街边的摊子上到处都是红澄澄的东西。   果然,还是她中国红最好看!最大气!不接受反驳!   苏枝儿回到东宫,先是逗了鸟,然后又哄了珍珠和召月,最后诗兴大发,挥毫洒墨,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倒贴在了东宫的殿门上,并告诉周湛然这个叫,“福到了。”   男人却不怎么高兴,不,应该说是很不高兴。   因为苏枝儿要回礼王府过年去了。   疯女婿本来也想要跟过去,可是苏枝儿不允许。   他要过去还不把王氏吓出病来?   -   出门前,苏枝儿对周湛然千叮咛,万嘱咐。   “不能喝冷牛奶,一定要让金公公热一下。晚上睡觉一定要盖被子,洗完头要绞干,不能湿头发睡觉。走路的时候要穿上鞋子和袜子,千万不能赤脚走路,会得风湿骨病的……”   苏枝儿“叭叭叭”说了一堆,然后拿出自己给周湛然做的小饼干。   “喏,这是我给你留的饼干,只能当零食吃,不能当主食吃,知道了吗?”   男人坐在那里,捏着苏枝儿的大白玩。   苏枝儿知道他在生气,只能转头叮嘱金公公,“看住他啊。”   金公公哪里敢管太子爷,可也不敢得罪女主子,只能努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解,随后在太子殿下阴沉的目光下缩得跟鹌鹑一样。   难道他不答应,太子妃就不会走了吗?   太子殿下这迁怒的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   苏枝儿是被肖楚耀送回去的。   虽然礼王府想要派车架来接,但苏枝儿怕被周湛然盛怒之下都给砍了,所以只让肖楚耀送她。   她带着珍珠回去,珍珠许久未回礼王府,得到苏枝儿允许后就欢天地喜的跟小姐妹团聚去了。   看到珍珠高兴的小模样,苏枝儿又想起自己的老母亲,顿时脑补出一场老母亲对烛垂泪,孤独寂寞的背影。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院子门。   院子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她想象中的凄惨场面并没有出现,她那位本应该挂满蜘蛛网,因为思念她而泪流满面的老母亲正在跟一个老年帅哥跳……双人舞?且满脸都是青春的气息。   苏枝儿:???   这位大妈你长得好像我妈,又好像不是。   你笑得这么开心一定不是因为我回来了吧?   我都看到你桌子上面的一根红烛和两份餐碟了,这么高档的双人餐你是准备跟你亲爱的女儿吃,还是跟这位老帅哥吃?   “哎呦,枝儿啊?”王氏猛地看到苏枝儿,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急得拍大腿。   显然是忘记了她今天回来。   王氏一把推开身边的老帅哥,羞涩地笑,“我都忘记你今天要回来了。”   苏枝儿:……妈妈,请你再爱我一次。   王氏还是爱她的。   她跟老帅哥依依惜别之后,跟苏枝儿坐到了桌子上,并指着那些明显就只做了双人份的东西说,“看我给你准备的。”   苏枝儿:……泪已经流干了。   虽然这份双人餐明显不是王氏给她准备的,但苏枝儿也很为王氏高兴。   礼王府的管事也是个肥差,好歹算高级管家,而且只要你好好干,基本属于养老职业,能世世代代传下去的铁饭碗。   苏枝儿觉得王氏这拨二婚操作稳。   再看王氏的脸,涂脂抹粉,明显焕发第二春。   真好。   -   过年了。   皇宫内。   圣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是个疯子,但有时候人间寂寞,也会想要尝试一下所谓的亲情羁绊。   因此,这就造成了两人坐在一个御书房里,大眼瞪小眼的场面了。   “你怎么总是穿这身衣服?”   圣人从未关注过周湛然的生理健康和心理生活,现在两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却是什么话题都找不到。   幸好,机智的圣人找到了切入点。   周湛然总是一身白,又喜欢散着头发,跟恶鬼降临似得。   因为苏枝儿今日出门走的早,所以周湛然的头发也没梳。   虽然经过苏枝儿的训练,金公公能上手替周湛然梳头发了,但今日男人起身时心情不好,他就这么披散着出来了。   周湛然歪着脑袋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御书房半开的日头看,似乎是在等那日头下山。   看着看着,他略显焦躁,一副恨不能亲自把日头从东边拽到西边。   圣人被忽略了,他轻咳一声,不但没有怪罪,反而显出几分慌张的羞涩来。   他生涩的安慰着自家这位焦躁不已的儿子。   “最近外面有一些流言,说你,不是朕的孩子。”   周湛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圣人继续道:“你放心,你就算不是朕的孩子,可你一定是窦美人的孩子,只要是窦美人的孩子,那就是朕的孩子。”   周湛然终于转头看向自家老爸。   如果是苏枝儿在现场,一定要对这位疯圣人改观改观再改观。   并加一句经典吐槽: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老婆是你的呀。你不是赚了吗?   虽然圣人并不觉得自己赚了,但明显也没觉得自己亏了。   周湛然看过圣人一眼,又不感兴趣的把头偏了回去,仿佛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看到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去。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圣人轻咳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他说,“我累了,你出去吧。”   周湛然毫不迟疑,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住。   “风大,关窗。”说完,他纤瘦苍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圣人眼中。   圣人坐在那里,久久未动,然后才像是幡然醒悟一般的起身,颤抖着手,关上了御书房的窗。   -   锦衣卫所内,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光棍,铁直男,但过年的气氛也不能少,尤其是所内突然多了一位柔弱如水的姑娘家。   这不,第一号大光棍肖楚耀从姑苏开始就盯上了。   “老蒋,你真对淡水姑娘没意思?你没意思我可要上了。”肖楚耀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正在替蒋文樟缝补衣服的淡水。   蒋文樟道:“我当她是妹妹。”   “那我追了?”肖楚耀高兴的想起飞,不想一柄绣春刀径直滑到他脖子边,“不行。”   肖楚耀不乐意了,“为什么?就许你想你的雪妹妹,就不许我找我的小水儿?”   淡水缝补衣物的动作一顿,明显是听到了肖楚耀的话。   蒋文樟面色一冷,“不许胡说。”   “急了?”肖楚耀哼一声,“我还偏就追了,她又不是你亲妹妹,轮不到你管。”话罢,肖楚耀揣着新买回来的糖包走到淡水身边,“淡水姑娘,吃糖包,可好吃了。”   淡水摆手表示不要,却被肖楚耀硬塞了过来。   无奈,她只得收下。   蒋文樟冷哼一声,却也不走,就那么盯着。   肖楚耀不止脸皮厚,他浑身都厚,就赖着不走,并朝蒋文樟挑衅道:“你管我呢?”   蒋文樟:……他快要按捺不住他三十米的大刀了。   -   郑峰几乎要姑苏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找到人。   他只找到了一具老妇人的尸首。   “回金陵,咳咳咳……”   连日奔波,郑峰本就没好全的身体似乎又病的厉害了些。   他抬手掩住口鼻,嘴里有血腥气扩散。   他拿开一看,掌心中赫然有血迹。   可现在就算是他身体垮了,也不能懈怠。   郑濂来信,说金陵城内有变。   郑峰当即决定日夜兼程,骑马回金陵。   -   金陵与姑苏并不算远,郑峰日夜兼程,总算在过年时赶了回来。   承恩侯府内过年的气氛不算浓厚,李绸儿听到郑峰回来的消息兴奋不已。   她没有回定远侯府过年是听说郑峰会回来,可当她去寻郑峰的时候,却发现瑶雪那个小贱蹄子已经捷足先登。   书房内,瑶雪正在替郑峰替换衣物。   她站在郑峰身后,帮他褪下身上的大氅。   郑峰轻咳一声,摆摆手。   瑶雪退到一旁,转身的时候正看到站在门口怒瞪着她的李绸儿。   看到李绸儿这副模样,瑶雪却是只想笑。   她跟郑峰什么都没发生。   从郑峰将她从老太太那里要过来,她幻想着自己成为他的女人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他都没碰过她。   瑶雪知道自己的梦似乎已经碎了。   可她不甘心,明明她获得了重生的机遇,明明老天都这么帮她了,她为什么依旧不能得偿所愿?   难道是她要的太多?   不,一点都不多!如果老天嫌弃她要的太多,那为什么要让她重生,让她重生不就是让她成为皇后的吗?   瑶雪垂眸,脸上的表情又控制不住的显露几分挣扎和狰狞。   “滚出去。”李绸儿对瑶雪道。   瑶雪咬着唇瓣看一眼郑峰,男人什么表示都没有。   瑶雪红着眼眶,躬身退了下去。   小贱人走了,自家丈夫也没有帮腔,李绸儿是很高兴的。   “我最近新得了几本孤本,还找先生学了字画,我画给你看?”   郑峰是个文武全才,李绸儿虽是侯府女,但她只会一些功夫,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习字。   为了跟郑峰有共同语言,她逼着自己去做那些事。   若是从前,郑峰会用“我有事,明日再说吧”这种话来推脱。可今日他竟格外柔情,并伸手抚了抚她被风吹得僵硬的面颊道:“好。”   李绸儿欣喜若狂。   郑峰满眼温柔之下却藏着滔天巨浪。   -   瑶雪出了府。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周边全部都是出来过年购买年货的人。   她被挤得无处容身,就像这个世界容不下她一样。   此时的瑶雪依旧想不明白,她那么努力的改变命运,为什么就是不行呢?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瑶雪正走着,突然在前方看到一对人。   是蒋文樟和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边笑着,一边朝蒋文樟比划着什么。   蒋文樟微微点头,替她付了钱。   女子却着急摆手,仿佛说她并不是要这个,蒋文樟却将那个簪子递给了她。   瑶雪暗暗攥紧手里的帕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背叛她?明明之前他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吗?   瑶雪咬牙,看到巷子里一群好吃懒做的流浪乞丐,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巷子里传出尖锐的呼救声。   蒋文樟习武之人听力敏锐,他觉得声音有点熟悉,一转头,就见一名白衣女子正在巷子里被人骚扰。   蒋文樟看到女子侧颜,一眼认出来,赶紧奔了过去。   瑶雪一直在观察蒋文樟,她看到人过来,立刻拔高声音,哭喊着道:“被你们碰,我还不如去死!”话罢,她一头撞向墙壁。   流浪汉:……他们只想要钱,不要人。   流浪汉们很懵,可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几乎断了骨头,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瑶雪姑娘?”   是了,按照锦衣卫的侦查能力,蒋文樟早就知道瑶雪是谁了。   瑶雪没有撞到墙壁,她撞到了男人厚实的手掌。   小娘子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到是蒋文樟,脸上缓慢露出一个凄楚的笑,然后身子软软倒地,晕了过去。   蒋文樟赶紧将人抱住,他左看右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淡水突然出现。   其实淡水早就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她微微一笑,对着蒋文樟打了手语,“我能治。”   蒋文樟立刻点头。   淡水取出银针,猛地一扎!   瑶雪咬牙,眼皮震颤,硬是没动。   淡水挑眉。   蒋文樟道:“怎么没醒?”   淡水摇头,然后继续又扎了一针。   这针刁钻,疼得瑶雪直接竖了起来。   “醒了。”蒋文樟吐出一口气,“瑶雪姑娘,你没事吧?”   瑶雪坐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送你回承恩侯府?”   “不!”瑶雪使劲摇头,她一把抓住蒋文樟的衣袍,“大奶奶会打死我的。”   承恩侯府的大奶奶李绸儿,定远侯的女儿,确实是位凶悍的泼妇,这是金陵城内上下皆知的事。   不过一物降一物,这位泼妇在大公子郑峰面前就从大猫变成了小猫。   “那你……”   “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想去蒋大哥家中住几日,就几日,避,避一避……”瑶雪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往下滚。   身为女子,哭起来自然是梨花带雨,颇为娇弱,而蒋文樟又明显是对其有几分心思的,如此一来,自然心软。   -   瑶雪成功入驻锦衣卫所,她出现的时候,半个锦衣卫所的人都出来瞧她了。   毕竟是女猪,还是玛丽苏文女猪,当然是走到哪里都有光环了。   “你就暂时先住这吧。”   蒋文樟替瑶雪安排了一间屋子,瑶雪垂眸颔首,满脸感激。   “多谢你,蒋大哥。”   蒋文樟微微点头,不欲多言,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想起什么,从身上取出一袋银两递给她。   “你先用。”   瑶雪出来的急,确实没有带钱。   她捏着钱袋,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   其实,若是能跟蒋文樟成了好事,也不错。   淡水一直跟在蒋文樟身后,她盯着瑶雪看了一会儿,捏着手里的簪子把玩。   簪子是梅花簪,其实更适合瑶雪这样清丽的女子来簪戴。   淡水生得纤细娇小,虽然已经及笄,但看起来依旧像是个豆蔻少女。   瑶雪并不将她当成威胁,只问蒋文樟道:“这位是……”   锦衣卫所内连鸡都全部是公的,要吃鸡蛋还要从外面买,瑶雪和淡水是唯二的两位女子。   蒋文樟认为两人能合得来,便跟瑶雪道:“是我的妹妹,不会说话。”   瑶雪了然,她摆出和善的笑,“让妹妹看笑话了。”   淡水摇头,然后取出银针朝瑶雪晃了晃。   瑶雪的脸迅速变得僵硬。   蒋文樟道:“淡水学医,刚才就是她救了你,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跟她说。”   “……好。”瑶雪心有余悸,可她看着淡水那张寡淡到平平无奇的脸,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这么普通的一位女子,定然争不过她。   -   承恩侯府内,郑峰刚刚跟李绸儿作完画,精疲力尽之时,郑濂寻了过来。   郑峰温柔的打发完依依不舍的李绸儿,让郑濂进来了。   郑濂难得看到自家大哥对李绸儿这般上心,略有疑惑,却并未多问,只是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哥,太子根本就没有死,他带太子妃……苏枝儿,一起回来了。”   郑峰神色大变,猛地又咳嗽起来。   郑濂连忙递了杯水给他。   郑峰喝下,平缓了一会儿,声音嘶哑,“你确定?”   “是,宫中内线都看到了,太子恐怕早就知道我们的局了。”   郑峰的脸上露出灰败之色,这个骄傲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苦心经营多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建造的堡垒却正在慢慢崩塌,而他的雄心壮志似乎也在一瞬间被碾压成了碎片。   那个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疯太子居然成为了他最大的敌人。   郑濂继续道:“听说那疯太子还从姑苏带回了一个美人藏在锦衣卫所里。”   太子是贪图美色之人?绝对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带美人回金陵城?   正在郑峰思索间,郑濂又道:“昨日接到姑苏传来的消息,说那老妇人生前育有一女,如今不知所踪。”   郑峰瞬间反应过来,脉案一定在那个女人身上。   而太子殿下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这个人!   “那个人呢?”郑峰急切道。   “在锦衣卫所。”说到这里,郑濂说了点题外话,“我已经去探查过了,锦衣卫所内确实突然出现了一位女子……不,两个。大哥,你那丫鬟瑶雪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暂住进去了。”   郑峰都快要忘记这个女人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现在居然还有点用处。   郑峰最看透人性,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爱,大家都是因为利益所以捆绑在一起的。   瑶雪为什么朝他贴过来,自然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   受欲望所困的人,也会受欲望摆布。   -   苏枝儿在承恩侯府内吃吃喝喝一个星期,从一开始的跟王氏母慈子孝到后面的被王氏怼到无地自容。   “你怎么在床上吃东西?”   “你怎么还不起床?”   “你怎么还不睡觉?”   “你这屋子怎么乱的跟狗窝一样?”   是她妈了。   苏枝儿生无可恋的在大冬天爬早起来跟着王氏一起锻炼广场舞。   讲道理啊妈妈,广场舞人家都是晚上跳的!   王氏可不管,她不止自己跳,还跟管家跳。   两人甜甜蜜蜜完全没把她当个人。   啊不对,管家还是非常把她当人的。   “郡主,以后咱们各论各的。”   苏枝儿:……我叫你爸爸,你叫我主子?   苏枝儿再也受不了这恋爱的酸臭味,准备提前回东宫。   临走前,王氏拉住她,“儿啊,不要闹脾气,若是过得不如意了就回来。你娘一直在这里,就算是你要离开礼王府去别的地方,娘也会跟着你一起去的。”   苏枝儿红了眼,赖在王氏怀里久久不肯动身,最后还是被王氏扒下来扔进了马车里。   最近苏枝儿一直赖在王氏这里,礼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根本就没看到人。搞得苏枝儿想假装一下义父义女多年不见,依旧情深的场面都不行。   反而是云清朗托人送来了一份过年礼。   一打字帖。   苏枝儿:……烧灶去吧你!   “娘,我走了。”   “嗯,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娘,啊。”王氏哭得眼睛红肿。   苏枝儿郑重点头。   马车辘辘行驶出去,苏枝儿还在伤春悲秋,就听到了王氏跟管家肆意的笑声。   苏枝儿:……我信你个鬼!你刚才说的是有时间也别回来吧!   -   奔波半日回到东宫,日落下山,华灯初上。   苏枝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东宫台阶上的……贞子。   为什么几日不见觉得他又跟鬼像了三分?   苏枝儿走过去,伸手拍了拍男人的头。   周湛然早看到她回来了,可却坐在这里没动,只是在少女伸手的时候微微把脑袋往前伸了伸。   好像狗。   “你一直蹲在这里?”苏枝儿摸到他冰冷的发顶,有点心疼。   “嗯。”男人嗓音微哑,像是被冻坏了。   他伸出手拉住苏枝儿的手包在掌心,声音低哑,“等你回来。”   苏枝儿的心脏瞬时破防。 第57章   苏枝儿突然发现,她家大魔王似乎是一位……顶级恋爱脑?   好吧,她作为幼稚园园花当然是魅力无敌的,可是这位也太恋爱脑了吧?   苏枝儿看着圣人让人送来的,放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再看一眼还跟自己腻在一起敷面膜的周湛然,想了想道:“呐,你把这堆奏折批完,我就给你奖励。”   男人缓慢偏头,问,“什么奖励?”   苏枝儿想了想,因为敷着自制面膜,所以她面颊上的红晕并未暴露出来。   “就,你想要的。”   男人却露出一脸疑惑之色,“我想要什么?”   苏枝儿:……   “想要我捶你一顿!”   滚过去批奏折!   -   生气的女朋友是不可理喻的,即使是大魔王也必须变成小狗儿乖乖过去批奏折。   苏枝儿洗掉脸上的面膜,想起来最近金陵城内风起的流言。   太子并非圣人亲生之子。   虽然现在看样子圣人是没什么在意的,但苏枝儿作为一名穿越者,深知这个流言会成为压倒太子的一块大石头。   苏枝儿朝周湛然看一眼。   男人一手奏折,一手毛笔,皱着眉头,很不高兴。   周湛然不喜欢批奏折,对当皇帝也没什么兴趣,就算是圣人让他跟着去一道上朝,他都跟每天上班打卡一样非常不耐。   看出了自家男人不想打工的心,苏枝儿语重心长的问他,“你不当皇帝怎么养我呢?”   按照现在的形势,不是郑峰死,就是周湛然亡。   周湛然不当皇帝不止养不起自己,还会让她香消玉殒。   苏枝儿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郑峰倾心于她,把她装进什么金色鸟笼里收藏。   因此她大概率就是会迎接死亡。   如果她死了,周湛然要怎么办?   他这么挑食,估计会饿死吧,然后两个人就会在黄泉路上前后脚。   唉。   一想到这里的苏枝儿就觉得万分悲哀。   她往正在批奏折的男人嘴里塞了三片小饼干,然后起身出门。   外面的流言这么厉害,苏枝儿认为这里面一定有郑峰的暗箱操作。   她要出去打探打探!   苏.007.枝儿如是想到。   -   苏枝儿刚刚走出正门不久,迎面就碰上了蒋文樟和肖楚耀。   两人拱手请安。   苏枝儿点头,两人便转身往屋内去。   突然,一阵狂风起,蒋文樟藏在宽袖内的帕子随风而落,正飘到苏枝儿眼前,被她一把抓住。   嗯?这是什么?像是女子的手帕。   苏枝儿看一眼,发现帕子下角上面绣了一个“雪”字。   雪?瑶雪?蒋文樟跟瑶雪的剧情已经开始了吗?   “这个帕子?”苏枝儿立刻喊住蒋文樟。   肖楚耀与蒋文樟同时回头,肖楚耀是个藏不住事的,他搭着蒋文樟的肩膀道:“一位姑娘的,现在就住在咱们锦衣卫所里头呢,说不准过上几个月,我就能吃上咱们蒋指挥使的喜酒了。”   肖楚耀朝蒋文樟挤眉弄眼,被蒋文樟狠狠捣了一下腹部,哀嚎着蹲下来。   什么?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行,她得去瞧瞧!   苏枝儿说去就去,趁着蒋文樟和肖楚耀寻周湛然说事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了锦衣卫所,美曰其名,看看淡水姑娘是不是还活着。   淡水:???虽然她会死,但现在还没死。   -   淡水姑娘活的很好,瑶雪活的不是很好。   瑶雪自认为自己手段一流,就连蒋文樟这样的人也能信手拈来,可她低估了这个哑女。   蒋文樟对这个哑女比对自己好。   是的,没错。   虽然瑶雪能看出来蒋文樟对自己有几分心思,但他秉持着风度,一直保持着两人的正常社交距离,有时候就算自己想亲近一下,他也能凭借着自己良好的反应能力将她甩出三米远。   瑶雪:……   蒋文樟对自己很防备,反而对这个哑女的亲近一点都没有反应。   这可把瑶雪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蒋文樟明显更偏向这个哑女。   若是普通的女子,瑶雪略施手段就能将她赶走。   可偏偏这是个心机深沉的哑女,她整日里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利用自己的医术,跟锦衣卫所里面的锦衣卫们相处融洽,就算是瑶雪想找点事情陷害她,那些锦衣卫的眼睛也不肯放过她。   瑶雪不敢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她只得等待时机。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只能依靠自己勉强凑活的厨艺来拉拢人心。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瑶雪为之努力奋斗。   可就算是女主,一天三顿饭,这皮肤也被损伤了,再不复从前的娇弱优雅,反而满身油烟气。   郑峰看到瑶雪的时候差点没认出她来。虽然瑶雪是个丫鬟,但在承恩侯府内她是个大丫鬟,有小丫鬟伺候,根本就不用做什么费力气的杂事,可是在锦衣卫所,她不仅要自己洗衣服收拾家务,还要替一大帮子锦衣卫改善伙食。   分明就变成了一个老妈子。   还是没有工资的那种。   女人的美都是靠钱砸出来的,尤其是瑶雪这样清丽寡淡的女主,更需要衣物、首饰、妆容来衬托气质。   “大,大公子……”   瑶雪的奴契还在承恩侯府内,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郑峰收回自己落在瑶雪身上的视线,在瑶雪满脸恐慌之中,郑峰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你做的很好。”   瑶雪愣住了。   郑峰温柔地抚过她的脸,“我要你做最后一件事,只要做好了,我就放你自由身。当然,你若是想要别的,我也能满足你。”   一靠近,郑峰闻到瑶雪身上的烟火气。   离了承恩侯府,这个女人真是什么用都没有。   “大公子,想要我做什么?”瑶雪睁大眼。   “找到脉案,杀了淡水。”   杀人!   瑶雪虽心思多,但从未杀过人。   她面露惊愕,身体颤抖。   郑峰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惊惶,细心安抚,“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关于太子的谣言,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谣言,是真相。太子并非圣人亲生子,他只是一个孽种,根本就不配继承帝位。”   “淡水是当年替窦美人接生的一位副手收养的养女,她手里拿着当年的脉案,只要得到那脉案,就能证明太子非圣人亲生。”   “可,可若是那脉案上……”   “我方才说了,拿到脉案就杀人灭口。”郑峰提醒瑶雪。   瑶雪懂了。   不管脉案上面写了什么,太子一定不能是圣人的孩子。   “瑶雪,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郑峰替她将垂在面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直到现在,瑶雪才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都说太子是个疯子,没有心,可金陵城内人人都知他对太子妃有多好。   如果,如果她当初压的人是太子……   “瑶雪,你在想什么?”   郑峰的眸色陡然变得深谙。   瑶雪立刻回神,假作温柔,“只要是大公子要我做的事,瑶雪都会去做的。”   郑峰笑了一声,并未回应她的假意情深。   谁都明白,瑶雪离开承恩侯府,到达锦衣卫所是想做什么。   瑶雪当然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好,非常不好。   她努力编造起一个关于爱情的谎言。   “奴婢早就听说了这个流言,想着离太子最近的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就想方设法的混了进来,替大公子收集情报。”   从前的瑶雪确实是喜欢郑峰的,可现在她被现实磋磨至极,早就明白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不,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她对郑峰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郑峰当然一眼就识破了。   可他并没有过多苛责,他现在需要瑶雪替他办事。   “我就知道,只有你想着我。等我事成,必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人垂眸朝她看来,冬日暖阳不入暗巷,可恍惚间,瑶雪似又看到了上辈子记忆中那个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屹立于阳光之下的帝王。   人,一旦被欲望侵蚀。   总会做出一些别人看似匪夷所思,她却觉得无比正确的事。   -   瑶雪恍恍惚惚的回到锦衣卫所。   她挎着竹篮子,闷头撞到一个人。   这个人蹲在锦衣卫所门口,也不进去,就那么蹲着,因为瑶雪精神恍惚,所以就这么撞上了。   “哎呦!”   两人各自摔了一个屁股蹲。   瑶雪拿着菜篮子起身,一抬头,正对上一张脸。   黑白分明的眸,妩媚娇艳的容,一身华衣美服,美艳不可方物。   “苏枝儿?你是苏枝儿?你不是死了吗?”   瑶雪神色震惊的指着苏枝儿大声道。   卧槽!碰到谁不好,偏偏碰上了女主瑶雪!   苏枝儿努力端庄态度,轻蔑地瞥她一眼,正想假装自己并不是自己的时候,肖楚耀和蒋文樟回来了。   肖楚耀一眼看到苏枝儿,赶紧上前,“女主子,你怎么来了?”   女主子?   瑶雪彻底懵了。   能让肖楚耀唤作女主子的人是谁?那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的妻子,长乐郡主。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明明只是苏枝儿,一个下贱的丫鬟而已!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变成什么长乐郡主,还要嫁给太子呢?   瑶雪在心中不断的否定,可她跟苏枝儿相处了这么久,这张脸,明明就是她!   等一下,她听说那位长乐郡主,礼王养女,是在半年前突然出现的。   半年前,正好也是苏枝儿消失的时间。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没有。   长乐郡主就是苏枝儿!   瑶雪看向苏枝儿的表情从震惊到厌恶再到羡慕。   她挣扎奔波了这么久,依旧只是一个贱籍奴婢,可是苏枝儿呢?她居然马上就要当太子妃了。   “我,路过看看。”苏枝儿刚刚说完,就见肖楚耀不断的朝她使眼色。   苏枝儿偏头,终于看到了肖楚耀身后缓慢驶来的那辆马车。   完了,大魔王缠上来了。   马车还没停稳,周湛然就撩开马车帘子从里面出来。   本来他是要骑马的,可外面天冷,小娘子娇气,只能坐马车回东宫。   他的头发是苏枝儿出门前给梳好的,没用什么特别的装饰,只用发带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然后侧边有一小撮麻花辫,除了表现出来的青春活力外还有一股飒冷之姿。   他的面色从以前的白面红唇恶鬼变成了现在的略有奶膘,富有人类气息。   养成这个人样,其中蕴含的艰苦辛劳只有苏枝儿一个人知道。   总结一下,超级大帅比从一辆超级豪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马车上下来了。   这就相当于总统他儿子从加长版林肯上穿得人模狗样的下来了。   而且长得非常帅。   这样的视觉效果是非常具有冲击性的,起码瑶雪愣在了当场。   瑶雪只见过假扮太子殿下的蒋文樟,没见过那位真正的太子殿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   传说中的疯太子,不仅并非不修边幅之人,反而生得昳丽貌美。   若说郑峰是竹,那他就是幽谷红梅。   远观是艳,近看是情。   是的,情。   男人面对着苏枝儿时,漆黑暗眸之中溢出来的情就算是瑶雪这个外人也能一目了然。   苏枝儿看出来男人生气了,她不敢耽误,立刻走到他面前,讨好地牵住了他的手。   男人脸上隐藏的怒气这才稍微减缓。   苏枝儿解释道:“我是来办正事的。”   男人低下尊贵的头颅,看到了苏枝儿手里提着的糕饼。   这是金陵城内最有名的糕点,苏枝儿第一次吃到的时候惊为天人,然后日日都要珍珠出宫去买。   有时候还买不到。   苏枝儿:……   她只是在办正事的路上办了点私事。   都怪这个糕点,是它自己太香了!   “我给你买的。”苏枝儿立刻找到借口,把吃剩下的半份糕点递给周湛然。   男人的面色却并没有好转,依旧阴沉着脸把苏枝儿牵进马车里。   苏枝儿拉住周湛然,“我有事要交代,你去车里等我。”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都变了脸。   什么?   这位长乐郡主居然敢让太子殿下等她!   她以为她是谁?   “去嘛。”   苏枝儿伸手晃了晃周湛然的袖子。   女友必备技能no.1:撒娇。   周湛然偶尔享受过几次,可像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却是第一次。   他冷着脸,上了马车,乖巧坐好。   众人:……   -   苏枝儿想找蒋文樟说几句话。   她将蒋文樟单独唤了过来。   蒋文樟的眼神从自家狂霸拽的主子身上抽离,游魂似得跟苏枝儿走到一个僻静之地。   虽然他听说过太子与太子妃的情深似海,但这却是他又一次正面直视。   好惨,他被晃得差点瞎了。   “蒋指挥使。”一道娇柔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   “女主子。”蒋文樟拱手。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女人是天底下最会骗人的生物,尤其是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信!”   蒋文樟:???   “真的,你信我!”苏枝儿向前一步,“你也看到了,你家主子被我骗得有多惨。”   蒋文樟:……   “属下……信了。”   苏枝儿:……你一看就没信。   苏枝儿恨不能当场给蒋文樟来一段张无忌他妈临时前的悲愤表演,可她知道,蒋文樟没看过张无忌,又怎么能理解张无忌他妈的悲愤呢?   算了,随缘吧。   苏枝儿跟蒋文樟也不熟,她觉得这事她还需要再想想要怎么办。   她一个人走出房廊,冷不丁被瑶雪拦住。   瑶雪的表情半点都不平静,她盯着苏枝儿,面容狰狞。   凭什么?凭什么苏枝儿一个贱婢能有这样的际遇,而她却只能活得像泥潭里的虫子!   暮王没有死,原本应该积攒了不少内外势力的郑峰却反而变得寂寞无声。   瑶雪开始心慌。   难道苏枝儿要成功了吗?   “我知道,你也重生了,对不对?你知道郑峰会当皇帝,千方百计的勾引他,却没有勾引到,然后攀上那个疯太子想成为太子妃?真是天真,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疯太子的。”   瑶雪已经语无伦次,她跟苏枝儿说的这些话实际是在安慰她自己。   苏枝儿看着眼前癫狂的瑶雪,眉头微微蹙起。   “这天下只会是郑峰的,而他也只会是我的,我才是这个大周的皇后!”   “苏枝儿,你等着吧。”   瑶雪咬牙切齿的说完,一把推开苏枝儿往里去。   苏枝儿踉跄了一下站稳,盯着瑶雪的背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苏枝儿来说,她开局一手烂牌,打到现在,也算幸福安稳。   对于瑶雪来说,她开局一手好牌,打到现在,依旧在泥潭里挣扎。   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呢?   不是牌,是持牌人的问题。   -   苏枝儿坐上马车,男人盘腿坐在那里,指了指后面那堆被褥。   被褥里窝着一个暖手炉,苏枝儿搓着自己被吹得冷冰冰的手窝进去。   哇,好舒服。   男人矮身靠过来,声音有点委屈,“我以为你又走了。”   真是好没有安全感。   苏枝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我只是出门溜达一下。”   “不准走。”   男人根本就听不进去。   行叭。   “嗯,再也不走了。”   -   苏枝儿从锦衣卫所回到东宫,在门口碰见了礼王。   她的这位假爸爸最近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礼王一见到苏枝儿,就想把她拉到隐蔽处说话,却不想周湛然十分警惕地瞪着他,生恐他再次把自己的小媳妇抢走了。   “你乖,先回去。”   女友继续撒娇。   周湛然:……   男人阴沉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礼王:……这么好驯的吗?   “王爷,有事?”   “有事有事。”礼王赶紧回神,一张口就是关于周湛然的事。   “我觉得太子的眼睛和鼻子与我长得特别像。”   苏枝儿:……   “您跟圣人是亲兄弟,他的儿子自然跟你有几分相似。”苏枝儿如此解释。   礼王急了,“你没听到外面的流言吗?”   苏枝儿摇头,面无表情,“没有。”   礼王只得道:“外面说,太子是我的亲生子。”   果然,礼王动了心思。   可是说完那句话后,他的面色又沉寂下来,“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认他。”   礼王虽不涉朝政,但他最明白现在的形势不过。   太子的地位本就不稳,若是再闹出这档子事,周湛然这个太子就不用当了。   “罢了,活着就好。”   是不是他的有什么关系呢?   礼王转身,出了东宫。   只是被当作了倾诉工具人的苏枝儿:???她还以为恁要造反?就这样?   -   礼王离开东宫,却并没有走远,反而神色凝重地走到了御书房内。   御书房里,圣人正在批改奏折,他看到礼王进来,微微抬了抬眼,却并未说话,看着根本不像亲兄弟,像陌路人。   礼王径直走入,这两位各自怨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终于面对面碰上了。   “咳咳咳……”圣人猛咳一声,端起茶盏吃一口。   礼王撩袍坐到一张椅上,沉默着看宫娥进来奉茶。   御书房内静了片刻,然后是礼王的声音,“当年,蔻儿是我礼王府的一名舞姬,我与她早已情投意合,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跟她的孩子也跟太子一般大了。”   是了,礼王就是来故意恶心圣人的。   圣人面色不变,只是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呵,”礼王冷哼一声,“你这个老疯子,如果不是不能立即杀了你,我定然要为蔻儿报仇。”   圣人终于抬眸直视礼王。   他的视线先是在礼王的白发上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道:“当初你为窦美人一夜白发,确实情深感人,可你又哪里知道,她根本就不爱你。”   “呸!”礼王站起来,“她当然是爱我的!”   相比起年轻的礼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的圣人变得佛系了很多。   从前的疯癫之态也都收敛了回去,像个正常人般跟礼王对话。   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道:“你以为我当初是将她强抢入宫的?不是,我告诉她,若她跟我回宫,我便替她找到她的情郎,让他们双宿双栖。你不是很清楚她的情郎在哪里吗?”   秉持着优良的遗传基因,大周皇室的人大部分都是疯子。   礼王是,圣人也是。   没错,礼王倾慕窦蔻儿,杀了她的情郎,然后告诉她,她的情郎跑了。   圣人为了得到窦蔻儿,告诉她,她的情郎没死,他能替她找到他。条件是,在他找到之前,窦蔻儿要随他回宫,陪伴他左右,等他找到她的情郎,就会让他们双宿双栖。   皇帝的话,还写了圣旨,盖了玉玺,窦蔻儿天真的信了。   哪里都是地狱,不如挑一个见得着光的。   可是窦蔻儿错了。   当她从酒醉的圣人口中得知情郎已死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几欲寻死,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是谁的?她不知道。   反正是那两个男人的。   她憎恶这两个男人,他们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为了他们自私霸道的爱,却将她强制留在了身边。   关在这个大金笼里。   她恨!她怨!她将这份怨恨尽数倾泻到了幼小的周湛然身上。   稚子何辜。   可窦蔻儿每每看到周湛然那双与二人如出一辙的眸子时,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暴躁和怨毒。   她每次都想杀了他,可每次都下不去手。   她只能恶毒的诅咒,恶毒的咒骂,恶毒的畅想。   周湛然日日活在这样的咒骂里,那么幼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窦美人越来越疯。   她抱着自己给情郎绣的荷包,想着那两个疯子,谁也得不到她。   他们根本就不懂爱。   窦美人看着眼前懵懂无知的小孩,扯着他的肩膀,疯狂大笑,“你也一样,你也一样!你们都是没有心的疯子!你们永远都不懂什么叫爱!”   -   周湛然从梦中惊醒。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这是从小萦绕在他身边的噩梦,每次做完这样的噩梦,他总是觉得心中异常暴躁,定要好好发泄一番。   可现在,他却只是慢吞吞地起身,猩红着眼看向榻上的小娘子。   苏枝儿正在睡午觉。   不管任何事情,有多紧急,一定要保证好自己的睡眠状态和健康状况。   这是苏枝儿的处世准则。   男人一头挤进窄小的软榻里,把小娘子搂进怀里,就像是在搂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   好暖和。   周湛然埋进去,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苏枝儿迷迷糊糊间梦到大猫拱在她怀里。   她伸手摸了摸,“别闹。”然后继续酣睡。   男人起身,撑着肘部在女人脸侧,然后俯身亲她。   苏枝儿梦里,大猫用那湿漉漉的舌头舔她,舔得她满脸都是口水。   苏枝儿嫌弃死了,刚刚张嘴想呵斥,就中招了。   她是被亲醒的。   苏枝儿很后悔,非常后悔。   虽然她知道一般小说里男主的学习能力很强,但她没想到反派的学习能力也很强。   尤其是关于某方面的。   虽然他们还没结婚,但必要的亲密接触是少不了的。   自从上次男人乖乖把奏折批完,苏枝儿羞涩又大胆的奖励了他一个简易版的法式热kiss后,男人就以他聪明的智商举一反三,阐述了更多关于热kiss的深沉理解,痴迷和热烈的追求着这方面的愉悦。   苏枝儿一开始被亲得意乱情迷,后来就变成了生无可恋。   虽然猪舌头好吃,但你天天吃也会腻的。   “你在想什么?”男人亲着亲着就发现了自家小媳妇的心不在蔫。   苏枝儿躺在那里晃了晃白嫩嫩的小脚丫。   “大猪蹄子。”   炖煮的烂乎乎的大猪蹄子。   周湛然:…… 第58章   虽然外面流言四起,但圣人对太子殿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处罚。   有人猜测,圣人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正在暗中调查。   也有人猜测,圣人并不介意这顶绿帽子,反正不管是他还是礼王,都是皇家血脉,无所谓。   对此,苏枝儿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圣人往周湛然这里塞了十几个宫娥。   “郡主,您看看,这一个个妖媚坯子。”珍珠指着那头十几个搔首弄姿的宫娥,用力唾弃。   苏枝儿撑着下颌,上下打量。   不得不说,宫里的质量很不错,尤其这些还是被精心挑选过的。   珍珠看苏枝儿无动于衷,不免焦急,“郡主,您就不急吗?”   苏枝儿不急,因为她急也没什么用啊。   周湛然若是要继承帝位,按照一些小说设定和她自己看的某些历史书籍和电视剧,里面的皇帝为了巩固皇权,会因为朝政上的某些事而独宠某些女子。   比如什么年贵妃。   再比如昏庸一点的,看上某位女子的容貌,就会让这位女子的亲眷们跟着鸡犬升天。   苏枝儿不知道小花属于哪一类,但她知道,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避免可能或许会跟某些女子分享一个丈夫。   苏枝儿打了一个哈欠,问珍珠,“太子还没回来吗?”   “没呢。”珍珠摇头。   最近太子天天跟圣人一起去上朝,学习政务,一般都是跟着下朝流回来的,每次回来的时间还不固定。不过有时候他不耐烦了,也会提前回来,就像是个光明正大逃课的熊孩子。   话说到这里,那边金公公突然着急忙慌地奔进来,“郡主不好了。”   苏枝儿:……她好着呢。   “奴才听说今日朝堂之上有人提出要彻查太子身世一事。”   其实这事已经被流传的很广,今日有大臣提出来肯定不是巧合,这些大臣大概率就是郑峰安排的人。   “虽然圣人已经将这些人关进了昭狱,但外头说闲话的却越来越多了。”金公公忧虑至极。   没错,圣人按照自己一惯的冷辣手段处理了这些试图挑拨他跟太子关系的人,可圣人没有意识到,他的强制手段对于太子来说产生的其实是负面影响。   也或许圣人意识到了,可他根本就不在意,因为太子根本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苏枝儿看着焦急万分的金公公,眨了眨眼,“所以呢?”   金公公:???   苏枝儿叹息,“我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一条咸鱼啊!智商比不上甄嬛,打仗比不过霍去病,权谋也比不上诸葛亮,她还能干什么?她最多能给自己做一副漂亮点的棺材,提早躺进去。   金公公:……   一腔热情错付了的金公公陷入了沉默。   半响后反应过来,是啊,郡主说的真有道理。   -   跟苏枝儿预计的差不多。   一下朝,周湛然根本就没有被那些提到他身世之谜的大臣影响心情,他往苏枝儿整理好的软榻上一躺,拿起她的自制奶茶吸一口,吸得满满的,然后开始嚼里面糯叽叽的珍珠。   珍珠是苏枝儿自己做的,也是小花最近超级喜欢的一样东西,苏枝儿会用心的做成各种可爱的形状,比如什么卡通头之类的。   颜值上去了,就能吸引小花的注意,最重要的还是它糯叽叽。   男人喜欢一切捏起来软绵绵,嚼起来糯叽叽,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东西。   确定真的不是三岁半吗?   苏枝儿盯着跟她同款咸鱼躺在榻上的周湛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面颊。   可怜的小奶膘在苏枝儿的努力下终于长出来了。   “嗯?”男人哼出一个音。   苏枝儿问他,“外面那群你准备怎么办?”   “嗯?”周湛然嘴里的珍珠还没嚼完,他嗯嗯啊啊的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苏枝儿说话。   面对男友的敷衍式聊天,苏枝儿扬高声音,“外面的!你!想!怎么办!”   男人想了想,“煮了吃?”   苏枝儿:……你确定我们聊的是一个话题吗?   站在旁边门口的珍珠哆嗦了一下,赶紧跟金公公一齐往门里走了两步,企图证明自己不是在外面。   因为主子说话的时候大家都要保持安静,所以周湛然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门口的珍珠和金公公听到了,站在前排的宫娥也听到了。   小宫娥们是圣人送来给周湛然使唤用的。   说是使唤,其实就是提前练习伊甸园禁果,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   只是小宫娥们没想到,她们雄心壮志的刚刚站了半天,就听到了如此噩耗。   第一排,第一位,最漂亮,最有实力的小宫娥漂亮的小脸蛋瞬时煞白,跪在地上的身体软软倒地。   这就晕了。   金公公赶紧业务熟练的让小太监把人抬走。   毕竟在太子妃没出现前,每天都有人被太子殿下的残暴吓晕,小太监们已经对这项业务十分熟练了。   苏枝儿问他,“你在说什么?”   周湛然眨了眨眼,“肉。”   哦,是她挂在门口的腊肉啊。   腊肉这玩意真的不好看,可苏枝儿别出心裁,利用腊肉能随意改变形状的优势做出了很多漂亮的形状。   诸如镂空的星,弯曲的月,漂亮的卡通人物线条。   为了让自家男人吃上一口肉,她真是费尽心机。   刚刚灌进去的腊肉是软的,男人也不嫌弃油腻,天天有事没事就捏捏。   捏了就表示感兴趣,想吃。   可这腊肉得放几天,男人没吃上,今天苏枝儿一问,他就以为要吃外面的腊肉了。   堂堂东宫,门口挂了好几大截腊肉,那些被吓晕后醒过来的小宫娥哭哭啼啼的说,“太子妃要把她们做成腊肉,之前挂在东宫门口的腊肉你们以为是真腊肉吗?那是人肉!”   听到流言的苏枝儿:……嘴里的腊肉顿时不香了。   今天苏枝儿给小花做了一个腊肉煲,男人吃完就去批奏折了,苏枝儿吃到一半听到珍珠神神秘秘的跟她说起这件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流言就是这样三人成虎的。   自此,东宫里头拥有了两位大魔王。   大魔王一号和大魔王二号。   荣获大魔王二号称号的苏枝儿看着正在熟练地啃小熊饼干的周湛然陷入了沉默。   难道是无敌太寂寞了,他想有个伴?   可是像她这样软萌漂亮的小仙女为什么会被叫作大魔王二号!就连金公公都比她残暴好吗?   -   郑峰利用几颗棋子测试出了圣人对于流言的态度,他不相信圣人居然会对流言没有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   圣人为什么会对流言没有反应呢?   难道是因为证据不足?   郑峰开始急躁起来,他听说圣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虽正在强撑着,但指不定熬不过这个冬日了。   瑶雪那边近半个月没有消息,那份脉案若是再不能拿到,就不能在圣人驾崩前扳倒太子了。   “咳咳咳……”过了年后,郑峰的身体也越加不好。   侯府内的医士看了,说让他静心修养。   可郑峰哪里静得下来,他天天忧思太子之事,日日幻想皇位霸权,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就算是睡着了在做梦,也是梦到自己当了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门口,李绸儿亲自端了药过来,她看到郑峰捂着嘴咳嗽,赶紧放下药碗替他顺气,“夫君,你没事吧?”   自从李绸儿偷偷将药倒了之后,她的身体越发健朗起来。   反观郑峰,一场感冒发烧拖到现在,整日里咳嗽,怕不是已经支气管炎了。   两人站在一起,李绸儿面色红润,郑峰面色惨白,完全就与上辈子倒转了一下。   “没事。”郑峰推开李绸儿,问她,“岳父呢?”   “父亲在练兵。”李绸儿道。   “练兵呀。”郑峰声音冷淡的重复了一遍,“练兵好啊。”   -   虽然那天吓晕过去了很多小宫娥,但真的勇士不怕大魔王,她们敢于奉献自己的生命和鲜血。   这天,周湛然刚刚从外面跟着圣人一起上朝回来,一个小宫娥端着果盘过来,一不小心就摔倒在了他的面前。   “哎呀……”   周湛然面无表情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宫娥。   小宫娥紧张又羞涩,趁机露出自己大片白皙锁骨肌肤。   小宫娥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大冬天的,穿的那么少,那么薄,仿佛再多穿一件就会被热死一样。   冬日阳光温暖,小宫娥露在阳光下的肌肤莹白如玉,令人浮想联翩。   男人眸色一暗,他缓慢弯腰。   小宫娥激动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男人伸出手,指尖从小宫娥头顶略过,拿起被削成兔子的苹果,慢吞吞朝屋子里面去。   小宫娥:……   小宫娥颓败地站起来,正准备收拾东西,不想从两边奔出两个小太监,先是捂住她的嘴,然后一左一右地架起她,将她拉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小宫娥:!!!   小黑屋里,金公公坐在榻上,手里端着一碗热烫的茶水。氤氲茶气往上升腾而起,将金公公的脸笼罩在里面。   虽然金公公在太子和未来太子妃面前是只鹌鹑,但其实他并不是。   他好歹也是东宫的首席太监。   东宫这样人人惧怕的地方,能在这里当上首席太监,难道他真的是个孬种吗?   “金公公,带来了。”小太监小心翼翼道。   金公公在东宫内一直佝偻着背脊,在这个小黑屋里挺得笔直。他身上穿着的朱红色的太监服在昏暗灯色下是暗红色的,这样的颜色表示着自己在东宫里面的地位。   他看向那小宫娥的视线也从平日里的温和混沌变得犀利果断。   从金公公跟着太子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是太子的人。   太子生,他生。   太子亡,他亡。   可最让金公公害怕的是,太子还没亡,他就亡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子有了太子妃,那个明媚温暖,如冬日暖阳一般的女子。   她会体恤他们这些低贱的太监,会在过年的时候送红包,吃食,还会在冬日里送上松软的被褥和厚实的棉衣,还会笑着唤他,“金公公。”提醒他,“冬日天冷,屋子里置着炭盆的话,晚上睡觉不能将窗户封死。”   谁家主子会替低贱的奴才留心这样的事?   没有。   只有他家太子妃。   最关键的是,这位脾气温软的太子妃能在太子发脾气的时候安抚他,救下他们的命。   太子妃对于金公公来说,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女菩萨。   女菩萨是能随便亵渎的吗?   当然不是!   谁若是想撬他们女菩萨的边,就要先过他金公公这关!   “你呀,真是没眼力见。”金公公吃完一口茶,面容和蔼可亲,“念你是初犯……”   被堵住了嘴的小宫娥脸上露出希望之光。   “按照宫规,从轻处置,就打二十棍吧。”   小宫娥听到此话,面白如纸。   二十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力度全部掌握在行刑之人手上。   金公公是有考量的。   他为了杀鸡儆猴,特意把这小宫娥带到了东宫门口,趁着自家女主子睡觉的时候打。   金公公知道苏枝儿心善,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   可宫里头就是这么现实,就是这么血腥。   既然自家女主子狠不下心,没有这个心思,那就只能由他来代替做这个坏人了。   有心思的宫娥太多了,自家女主子不计较,他不能不计较。   -   小宫娥一事被金公公封了口,谁也不敢在苏枝儿面前提起。   苏枝儿只觉得最近这东宫里头的宫娥们都安分极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往周湛然身上瞥。   要知道,这些小宫娥之前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是媚眼如丝,妩媚妖娆,活像是水蛇精转世呀。   虽然感觉奇怪,但苏枝儿也没深究。   她依旧在担忧那份脉案。   周湛然显然是知道那份脉案了,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呢?   苏枝儿抱着这样的疑问找到了正在批奏折的男人。   自从开始每天打卡上朝之后,男人早上要批奏折,下午要批奏折,晚上还要批奏折,都不能陪她一起傻了。   虽然认真工作的男人很帅,但不陪女朋友的男朋友难免会得到女朋友的抱怨。   “你批好了吗?”苏枝儿今天第三十八次发问。   周湛然捏着毛笔,眉头紧皱,嘴里叼着小饼干,含含糊糊道:“没有。”   苏枝儿没收了他嘴里的小饼干,扔给了正在咬自己羽毛的鹦鹉。   鹦鹉穿着苏枝儿给它做的小衣服,正在站杆上来来回回的晃悠,别提有多悠闲了。   苏枝儿万万没想到,找一个未来皇帝当男朋友她不是要跟后宫佳丽三千争宠,而是要跟一大堆奏折争宠。   她能争吗?不能!   因为这奏折里面装的是天下百姓!   苏枝儿瘫倒在周湛然身上,拱着身子,像只胖虫子似得往他怀里钻。   男人的胳膊架在书案上,苏枝儿就从胳膊下面的空档里穿进去,躺到他的腿上。   周湛然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小娘子那双盈盈美眸。   Wink。   突然,男人握着毛笔的手一顿。   他转头看向金公公,“新的内阁首辅选出来了吗?”   正在wink的苏枝儿:……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躺在怀里,你却在工作。   金公公道:“还没呢,殿下。”   “哦。”周湛然缓慢垂眸,问苏枝儿,“你觉得选谁?”   选谁?这还用问?   “云清朗。”   说完,苏枝儿一顿,发现自己的嘴巴实在是太快了。   按照剧情,云清朗确实会成为首辅,可同时他也会成为女主的裙下之臣。   虽然苏枝儿不知道她这位师傅会不会色令智昏,但如果云清朗真的当上了首辅,会不会对周湛然造成威胁?   苏枝儿这边还在头脑努力风暴,周湛然那边就在奏折上勾画了一个什么,然后扔给金公公,“去送给圣人。”   金公公哪里敢耽搁,立刻就去送给了圣人。   圣人也正在烦恼内阁首辅一事。   云老先生年事已高,早就提过多次想要退休。   圣人一直没同意。   本来,苗内阁是第一候选人,不过现在已经被去除了资格。   现在,第二候选人,第三,第四等等相继排队出现,圣人却无法抉择了。   其实圣人比较属意云清朗,可惜,比较年纪太小,不能服众,若是能有什么突出贡献的话……正巧此时,御书房门口传来动静。   “陛下,”伺候圣人多年的老太监手里捧着一份奏折,“这是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   “拿来,咳咳……”冬日严寒,圣人年纪大了,老年人最怕冬天。   老太监赶紧上前递了奏折,并亲自端了茶水来。   圣人摆摆手表示不要水,只打开奏折来看。   奏折上只用朱砂写了四个大字:红夷粮米。   这件事情圣人早已交给太子处置,只是这问题乃旧疾,总是不能找到最合适的处置方法,因此搁置良久。   “太子还让金公公传话说,首辅之选可从中择出。”   圣人顿时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这是自己解决不了就推给别人?还美曰其名测试?   圣人:……行吧,倒是个好主意。   圣人立刻召集首辅候选人,让他们背上行囊,去往红夷,谁能在半年之内解决这件事,回来就升官发财!   不会死老婆。   -   苏枝儿听到云清朗要去红夷的时候愣了愣。   她记得原书中没有这段剧情啊?   不过这样也好,云清朗奔着事业走,也就不会被瑶雪这份感情牵扯住了。   圣人的命令下来的很快,云清朗马上就要走了。   苏枝儿抽空出宫来送他。   华丽的马车停在云清朗那辆朴素的马车旁边,直接就把这辆朴素马车衬得不能看了。   “你跟出来干什么?”苏枝儿撩开马车帘子从里面出来,她穿着黛色袄裙,身披纯色大氅,乌发红唇,美目流转,那露出外面的肌肤在冬日阳光之下仿若凝脂棉云。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美得发光。   苏枝儿没戴帷帽,她一出现,街上的人顿时都停住了脚步。   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苏枝儿虽然长得好看,但正所谓人靠衣装,她的美除了自身的魅力之外,还靠周湛然在她身上堆砌的金银珠宝。   作为未来的太子妃,苏枝儿早已拥有传说中的六司为她服务。   什么司珍、司宝、司彩之类的。   从头到脚,皇家绣房和专门私人订制珠钗玉环等等,想不高贵都难。   除了这些,苏枝儿还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美容研究所。   也就是太医院里专门给宫里头的贵人研究美容产品的一个地方。   什么护肤膏、凝脂露、乌发膏等等等等,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因为周湛然的宠爱,所以苏枝儿可以伸手就拿,张口就要,简直爽歪歪。   这些太医院的美容师按照现代地位划分,大概都是高级教授之类。这就相当于她拥有了诸多高科技专业人才,美容方面的顶尖学者,每天就只为了她的美貌而服务。   她如果不跟着美一点,岂不就是辜负了他们的辛勤劳动吗!   苏枝儿听着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高傲地扬起自己昂贵的脸。   正在她享受着凡人们的注视时,凡人们突然害怕的四处奔逃。   苏枝儿:???   苏枝儿一扭头,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大魔王。   苏枝儿:……   自己的女人跟其它男人单独见面,周湛然再不跟着出来就是傻!   可大魔王会承认自己傻吗?不会。   大魔王会承认自己没有安全感吗?不会。   他只会用那双阴沉的眸子扫视四周,把这些蝼蚁般觊觎自己女人的家伙赶跑,然后使劲盯住云清朗,并附赠一句,“红夷多蛮人。”并且看向云清朗的眼神满满充斥着:你不会活着回来。   云清朗:……   云清朗自认为自己跟苏枝儿什么都没发生过,顶多就是他违背师生情谊,暗恋了这位学生一段时间。   面对这段无疾而终,并且当事女主人公完全不知道的暗恋,云清朗觉得现在也没必要告诉她了。   “先生,这个给你。”苏枝儿递给云清朗一个木盒子。   云清朗伸手接过,面露感动。   千里长途在即,教授了半年多的学生过来送行,作为老师,云清朗抛却那份爱情,心中还是存在很多感动之情的。   他下意识伸手掩了掩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然后在苏枝儿的目送下上了马车。   他怕自己再不走,那位太子殿下就要吃人了。   云清朗刚刚坐稳,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颗石子。   “啪嗒”一声,打碎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   云清朗:……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   云清朗是一个人上路的,瑶雪还在锦衣卫所待着。   苏枝儿觉得自己可以暂时放下心了,这位未来的首辅看样子是不会被瑶雪蛊惑了。   未来首辅不会,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会不会呢?   一想到这件事,苏枝儿就觉得头疼。   她重新坐上马车,周湛然也跟着上来。   一上来就掏出小饼干来吃。   苏枝儿看他一眼,习以为常,然后猛地发现不对劲。   这个兔子小饼干为什么这么眼熟?   她只做过一次耳朵上戴了红色蝴蝶结的兔子,那是她送给云清朗的离别礼物。   因为云清朗属兔子。   这到底是怎么肥事!   -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云清朗抱着怀里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按照苏枝儿心灵手巧的程度,云清朗猜测里面是小饼干,小点心之类的。   可出乎云清朗的意料,苏枝儿送给他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嗯?石头?泥块?   除却这块脏兮兮的不知名东西,盒子下面的隔层里还有一张字条。   “希望先生不饿肚子。”   云清朗笑了。   不饿肚子。   这对于这位长乐郡主来说,是最大的祝福了吧? 第59章   马车内,苏枝儿一把抢过周湛然手里的红色蝴蝶结小兔子饼干,生气道:“你故意的?”   男人垂着眼睫不说话。   又想用美男计!   好吧,这样垂眸四十五度角的时候真的好好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算了吧。   苏枝儿非常没有原则的想。   “字条呢?”她把红色蝴蝶结小兔子饼干重新塞给周湛然。   “字条?”男人捏着小饼干神色迷惘。   “你没发现?”幸好,她怕字条弄脏小饼干就放在了下面的夹层里。   她以前给先生送小饼干的时候常常这么干,先生一定能找到,小花却不知道她的习惯。   真好,还剩下张字条。   苏枝儿刚刚这样想完,那边男人冷不丁冒出两个字,“讨厌。”   清清冷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洋腔怪调,可这两个字实在是让苏枝儿忍不住露出了怪异的眼神。   嗯?等一下?什么玩意?刚才是谁在撒娇?   “讨厌云清朗。”男人又撒了一遍。   好嘛,人家是撒娇,您是撒泼。   就这个表情,苏枝儿敢肯定,如果云清朗没有走,现在一定已经被这位大魔王砍成十八段了。   苏枝儿:……   “你不能杀了他。”   “我知道,我如果杀了他,你会不开心的。”   因为圣人稀奇古怪的霸王式教育,所以周湛然并非一个能够明辨是非的人,他一向只顾自己心情,尤其是在发疯的时候。   可现在,他的标准变成了“老婆不让做的事情就不做,虽然自己不高兴,但一定不能让老婆不高兴”。   行叭,这也算是一个进步。   苏枝儿有点甜蜜的想。   -   回到东宫,苏枝儿捏着肖楚耀今天给她送来的“老蒋恋爱报告”,皱着眉头仔细看。   里面提到两个女人,一个是瑶雪,一个是淡水。   蒋文樟面对瑶雪十分有礼,从不逾越半分。而面对淡水时则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亲昵。   苏枝儿单手托腮,难道这位蒋指挥使是在……养鱼?   -   作为一名钢铁直男,蒋指挥使当然是不会养鱼这种高技能渣男技巧的,他只是觉得最近瑶雪很烦。   是的,很烦。   初见时,蒋文樟觉得瑶雪清丽脱俗,该是那种他幻想中的理想伴侣。   是了,蒋文樟虽然是个铁面大老粗,但谁规定铁面大老粗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幻想了?   比起明骚的肖楚耀,蒋文樟是个暗骚的钢铁直男。   他也有心,也会心动。   像这样的男人最容易被绿茶等主动出击的美人拿下。   比如瑶雪这样的。   可当绿茶碰上白莲花,尤其还是像淡水这样与世无争,无辜可怜,因为是个哑巴,所以天然具有白莲花优势的小娘子时,瑶雪发现自己的招数竟无用武之地。   瑶雪虽身为下贱,但心比天高。   她不是那种会上赶着去贴,去舔的人。   她惯用的手段是发挥自己的魅力,让男人主动贴上来。   可淡水不一样,她利用自己跟蒋文樟青梅竹马的优势,那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小时候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   瑶雪根本就插不上嘴,虽然淡水是个哑巴,但她写字都比她说话快。   瑶雪:……   瑶雪的业务能力被淡水以绝对优势碾压。   瑶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最近,她负责锦衣卫所的伙食,想要在里面做一点手脚是非常方便的。这不,她往淡水的汤里加了一点料。   瑶雪也怕淡水发现,因此她特意挑选了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药。她去买药的时候那个店铺老板告诉她,这种药吃了以后会浑身骚扰,忍不住地挠,直到挠得皮肤血肉模糊。   一个女子,若是毁了容,还有男子会喜欢吗?   没有的。   瑶雪的心被嫉妒和仇恨所覆盖,现在的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觉得自己已到陌路,既然无路,那不如舍弃一切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家吃饭吧。”   瑶雪的厨艺很不错,娇柔一喊,锦衣卫们瞬时一哄而上。   “多谢瑶雪姑娘。”   “瑶雪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在一堆恭维声中,瑶雪的目光落到蒋文樟身上。   男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瑶雪将最满,料最多的一碗汤推到他面前,“蒋大哥,喝汤。”   四周响起一阵低低的调侃声,还有的锦衣卫们聚在一起挤眉弄眼。   瑶雪表现的如此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除了蒋文樟。   蒋文樟一度认为自己正处于单恋当中。   费尽心机不想碰到个傻逼直男的瑶雪:……   淡水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瑶雪的骚操作,唇角轻勾了勾。   她端起汤碗吃一口,然后又夹了一点素菜,慢条斯理地吃。   吃饭时,瑶雪一直在观察淡水,可淡水喝完一碗汤,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直在温温柔柔地笑着。   正当瑶雪等不及的时候,淡水突然皱眉,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   她的皮肤白皙,这样猛然一抓,面颊上立刻出现三道红痕。   瑶雪面色一喜,淡水却匆匆起身离开。   “淡水妹妹怎么了?我去看看她。”瑶雪迫不及待的跟上去想要看看淡水的惨状。   淡水一头奔进屋子里,关上门。   瑶雪赶到,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问上一句,“淡水妹妹,你怎么了?”   里面没有声音。   瑶雪娇笑一声,“差点忘了,淡水妹妹你是个哑巴,那我进来了。”   瑶雪伸手推开门,看到躺在床上,用被子罩住自己,手不停抓挠的淡水。   药起效了。   瑶雪眼前一亮,神色癫狂。   她反手关上门,走到淡水身边,再也不加掩饰自己恶毒的眼神。   她忍耐太久了。   “是不是痛不欲生?”瑶雪冷笑着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哑巴还敢跟我争?我告诉你,我瑶雪要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   话罢,瑶雪不再管淡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瑶雪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可她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找不到脉案。   “东西呢?”瑶雪又走回到淡水身边,“脉案呢?”   淡水不说话。   瑶雪猛地隔着被子推了一把淡水,语气阴毒,“我本来也只是想要一个脉案,可我真是看不惯你的狐媚样子。”   脉案没有找到,瑶雪焦躁不已。   她猛地一把扯开被子,正要好好看看淡水的凄惨模样,却被她白净的脸吓呆了。   “你,你的脸,为什么……”   除了刚才在饭桌上抓出来的红痕,且已经浅淡下去外,淡水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抓挠痕迹。   “在我这里。”一道男声突然想起,蒋文樟推开屋门出现在那里。   “你,你们……”瑶雪愣了一会儿后立刻白着脸开始落泪,“蒋大哥,你听我解释……”   “唰”的一声,蒋文樟手里的绣春刀猛地拔出,抵住了瑶雪的脖子。   瑶雪面色煞白,站在那里满目惊惶。   “蒋,蒋大哥……”   此时,淡水起身,拉住蒋文樟,比划道:“将她赶出去就好了。”   蒋文樟垂眸看一眼淡水,再看一眼瑶雪,终于收回绣春刀,“滚。”   -   瑶雪被赶了出去,天际处堆砌着乌云,似是马上就要落雨。   她站在锦衣卫所门前,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开始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蠢货!蠢货!你们都是蠢货!你们都会死的!”按照上辈子,郑峰才是皇帝,这些人,这些跟承恩侯府作对的人都会死的!   瑶雪诅咒完,嘴巴上骂得厉害,心中却格外的虚。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   瑶雪没有地方去,只能回到承恩侯府。   郑峰刚刚吃完药,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湿漉,又一次失败的瑶雪,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大公子……”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不是的,大公子,我有话要跟你说,苏枝儿那个女人其实她也是重……”   “咳咳咳……”郑峰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瑶雪的话,他不耐烦的朝她摆手。   瑶雪冷静下来,她盯着郑峰,咬牙离开。   她会让你们都后悔的!   -   夜。   冬日大雨未歇,李绸儿将郑峰的院子管得很严,瑶雪从前住的屋子被其它的老嬷嬷占了。   她无奈,只能去住了下人房。   下人房最会见风使舵,这些小婢女们按照李绸儿的吩咐,往瑶雪的被褥上洒水,扔石块,还剪坏了她的衣物,鞋袜之类的小东西。   瑶雪哪里受过这样的亏待,她咬着牙,想到一个人,老太太。   是了,老太太还在,老太太最疼她,她可以去找老太太。   瑶雪提裙出了下人房,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跑。   一路大雨滂沱,瑶雪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自己脸上痒得很。   她伸手抓挠,越抓越痒,越抓越疼。   好疼。   瑶雪停住脚步,她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房廊上挂着一阵红灯笼,廊下有一处积水。   瑶雪看到自己沾染了血色的指甲,她垂眸,往积水看去。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都是被她自己抓出来的痕迹,猛地一看,满脸血色,仿若女鬼降临。   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了?   “啊!!!”   -   锦衣卫所内,淡水站在蒋文樟身边,看着蒋文樟将一块绣着“雪”字的帕子扔进炭盆里。   炭盆猛地一下舔出火舌,将帕子烧成灰烬。   淡水和蒋文樟的脸被印出一层浅薄的红,那是火光的反射。   瑶雪忘了,淡水是学医的。而且不仅仅是学医的,她的医术还非常之好。   比如,嗅一嗅就能发现这碗里被装入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淡水表面不动声色,趁着瑶雪不注意的时候将两人的碗调换了。   瑶雪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发作,看到淡水开始抓脸,已经药效已经来了。   淡水却知道,这药效要等近一日,才会发挥出来。   她让蒋文樟放过瑶雪,真的是放过瑶雪吗?   “淡水你说得对,主子并非不信任我,是我不信任的主子。”   蒋文樟突然明白。   他手上拿的不是脉案,而是一颗忠臣的心。   帕子烧干净了,蒋文樟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脉案,深夜入宫。   面对蒋文樟这样的脑补,正在被逼着喝睡前牛奶的周湛然表示他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   苏枝儿终于看到了蒋文樟带过来的脉案。   周湛然不感兴趣的把它随手扔在一边,苏枝儿心里却痒痒的很。   她很想知道,小花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看一看?”苏枝儿点了点那份脉案,男人黑沉的眸子颤了颤,眼睫微微上扬,然后颔首。   苏枝儿赶紧拿过脉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打开……看不懂。   摔!古代学医的跟现代学医的真是一脉相承,这写的什么玩意?正常人能看懂吗?   算了,直接问吧。   “这写的啥啊?”急得苏枝儿都要说东北话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抬手抽过苏枝儿手里的脉案,翻开一页,指着道:“未足月,早产。”   没有足月?早产?   那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小花是圣人的孩子?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小花是窦美人跟礼王的孩子,那他就一定不可能是早产,因为窦美人是入宫两个月后才发现怀孕的。   并且过了六个月后,小花就出生了。   从概率上来说,如果八月出生的孩子是足月的,那一定不是圣人的。   可现在,这上面说的是未足月,早产两月,那小花一定不是礼王的孩子。   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推算完,苏枝儿忍不住红了眼。   小花是圣人的孩子,那些大臣该要闭嘴了吧?   后期大臣以血脉不纯,群起攻之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吧?   “真好。”苏枝儿盯着脉案,忍不住落下泪来。   看到小娘子的眼泪,周湛然有点懵。   “哭了。”他倾身凑上来,看着苏枝儿面颊上滚下来的泪珠,用指腹轻轻擦拭掉。   可苏枝儿这一哭就停不下来,她握住周湛然的手,轻轻压在心口,“呐,那把这个给圣人去看,好不好?”   周湛然跟圣人的关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小花是做不出专门拿脉案过去给他这种看似求和的事情的。   “不想去。”男人话刚刚出口,苏枝儿就瘪了嘴,眼看那些蕴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要化成泪珠往下滚。   屋内传来一道无奈的叹息声。   男人妥协了。   -   圣人的身体变得很差,他已经不能日日上朝,最多的时候就是躺在龙床上吃那些苦了吧唧的药。   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起码能安慰一下心理。   周湛然在老太监的指引下步入圣人的寝殿。   其实周湛然没有来过这里,他最多就是去御书房寻圣人。   老太监伺候圣人几十年,第一次看到周湛然过来,脸上是难掩的笑。   “殿下难得过来,是因为知道近日里陛下龙体不适?”   不知道。   周湛然表情淡漠,只摸了摸自己腕子上的佛珠。   老太监明白,这父子两个都不是喜欢说话的,可不喜欢外露自己的情绪。   “陛下若是知道太子特意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周湛然不置可否,盯着面前的老太监推开覆满了厚毡的殿门。   “陛下体弱,不能吹风。”   老太监解释了一遍。   周湛然点头,然后他一进入,就感觉屋子里暖和的很,再看,居然没有炭盆之类东西。   男人微微皱眉,四下看了看,老太监躬身候在一旁,“殿下,这边。”   穿过外殿,入一侧暖阁,圣人就躺在里面。   小小的一间,暖和极了,跟外面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记忆中强悍霸道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躺在那里,面颊凹陷干瘦,连双眸都浑浊了。   周湛然站在旁边,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老太监拿起垫子,替圣人将身子垫高。   圣人顺着老太监的力气起身,靠在那垫高的垫子上,吃力地轻咳一声。   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让他耗尽了力气。   明明前几日还在威风凛凛的朝着大臣吼,今日却像一只病蔫吧了的老猫。   盖着薄被子躺在那里,连起身都要人帮忙。   周湛然却真的没什么感觉,只是将手里的脉案递给圣人。   圣人看他一眼,颤抖着抬手,接过,打开。   这是一份年代久远的脉案。   虽然圣人并不介意周湛然的身世,但当他看到那份脉案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随后,他捏着那份脉案问周湛然,“你说,窦美人会不会恨我?”   周湛然不假思索道:“恨。”   圣人笑起来,“恨好啊,既然她不爱我,那就让她恨我,只要她一辈子恨着我,就不会忘记我,只要她不忘记我,我就会很高兴。”   奇怪的逻辑。   说到这里,圣人脸上的笑意变淡,他似乎透过明黄色的帷幔看到了那个身着白衣,在大鼓上翩然起舞的女子。   她赤着脚踝,手腕子上古朴的佛珠随着她的舞动而显出几分宁静悠远来。   那一夜,万籁俱寂,圣人的心里,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除了鼓点,其余什么音乐都没有,那古朴的鼓点,“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敲击在圣人心口。   那一夜,月光下,白衣美人跃入他心间。   只一眼,这个疯子就碰见了他的佛。   可惜,他不会爱,他硬生生将他的佛逼成了魔。   魔生魔,这本该是被诅咒一辈子的命运,却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奇妙的转变。   圣人转头看向周湛然,他的眼中透露着迷惘,“什么是爱呢?”   他不懂。   他懂帝王之术,他能操纵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可他不会爱人。   帝王是无情的,可并非没有心。   深夜或黎明,他们也饱尝着孤独寂寞冷的滋味。   什么是爱?   周湛然自己也不清楚,可你若是问他,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苏枝儿。   “她要的,都给她。”   “她不要的,不要做。”   就是这么简单。   爱并不是强迫和占有,爱是双向的奔赴和救赎。   圣人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间,他似又见到了那位白衣女子。   若是再来一次,他能学会爱吗?   -   雷雨交加,乌云压境。   皇宫城墙之上,男人一袭白衣睥睨城下。   这是最后一座城。   皇宫。   只要攻下这座皇城,郑峰就成功了。   不,他现在已经成功了,这大周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不费吹灰之力。   郑峰仰头看向站在皇宫城墙之上的男人。   圣人一死,郑峰便发起了政变。   他以势如破竹的速度迅速占领金陵城,直逼皇城下。   上面站着疯太子,他身后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仅仅几个锦衣卫,并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还妄想要负隅顽抗,简直可笑。   风吹起男人漆黑的发,那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印出浅浅的圆形白色印记。   周湛然身上的白衣被雨水打湿。   他的脸苍白至极,唇色却透出诡异的红。   郑峰远远看到他猩红的眸子。   这个疯太子,根本就没有守城的意思,也没有处置他这个以“清君侧”之名发起政变的逆贼的意图。   这样一个根本就不将这世界上最尊贵的皇位放在眼里的疯子,凭什么成为大周之主。   郑峰拉弓搭箭,弓被拉满,箭矢离弦而出,正中疯太子心口。   疯太子纤瘦的身躯晃了晃,然后朝下坠落。   “不!”   苏枝儿猛地一下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   冷汗淋漓,被吓出来的。   是梦吗?可为什么这么真实?   外面淅淅沥沥的是雨声。   城墙,郑峰,清君侧,都是梦。   正在恍惚间,苏枝儿猛地听到一阵声音。   什么声音?   噩梦的余韵还没过去,苏枝儿头皮发麻的起身,走到屏风后从缝隙里往下一瞧。   “哗啦”一声“轰隆隆”,天际处雷电闪烁,照出正在掏她饼干盒子的周湛然。   苏枝儿:……   她的饼干盒子放在衣柜最下面。   男人先是蹲着拿,拿不出来,弯腰进去拿,然后慢吞吞地拖出来。   带出半柜子的衣服。   然后也不收拾,就挂着她的衣服坐在那里啃小饼干。   “咔嚓,咔嚓,咔嚓……”   苏枝儿:……   他一定不是被射死的,而是被她打死的!!! 第60章   把大魔王爆锤了一顿以后,苏枝儿将人赶回去睡觉。   因为长久以来的睡眠质量不好,所以男人其实晚上很少有能熟睡的时候。   “睡不着你就闭着眼睛。”苏枝儿让周湛然躺尸一般躺在那里,“把眼睛闭上。”   男人眨了眨眼。   还给她卖萌!   她伸手去抠男人的眼睛,动作利落的像是给死人合眼。   终于,男人把眼睛闭上了,屋子里安静了。   苏枝儿松下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床上休息。   可她刚刚闭上眼,身边就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暴躁的起身瞪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她床边的周湛然。   男人委屈巴巴,“睡不着。”   所以呢?   “太冷了。”   周湛然搭在床沿边的指尖轻轻触到苏枝儿放在被窝里的爪子。   确实冰冰凉凉的像是一根冰棍直接钻了进来。   苏枝儿再低头去看,男人仰头看她,眼底青黑,嘴角还沾着饼干屑。   就跟不想午睡的幼稚园小盆友一样。   好吧,这种时候这样的小盆友一般都会获得殊荣,比如被老师抱着一起睡。   可是你已经十八岁了!   “自己回去睡觉。”苏枝儿的态度非常强硬,她顺便把自己的耳塞和眼罩都戴上了。   苏枝儿摸黑盖上小被子,躺进自己暖融融的小被褥里,睡了一会儿,有点睡不着。   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   身边没有反应。   应该真的走了吧?   回去睡觉了吧?   她就看一眼。   她怕他猝死,古代可没有保险行业能赔钱,就算是能赔钱,她跟他未婚未育,也拿不到钱,只是简单定了个婚。   好吧,因为定了婚,所以为了避免变成寡妇,她还是看一眼吧。   苏枝儿想到这里,伸手揭开眼罩,然后就看到了空荡荡的床边。   嗯,回去了。   等一下,那边是什么东西?   透过屏风缝隙,苏枝儿看到了靠在屏风旁边的男人。   他就靠在那里,歪着头,抱着自己,活像一位无家可归的小白帽。   心软JPG。   作为一只颜狗,苏枝儿对好看的生物,尤其是像小花这样又奶又狗的绝世美男毫无抵抗力。   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她现在估计已经抱着人哄了。   她这该死的职业病。   苏枝儿拿下耳塞,开口道:“你再拿条被子过来吧。”   男人缓慢地转过头,一只眼睛透过屏风缝隙望过来,黢黑黢黑地盯着她,一副天真无邪的小模样。   苏枝儿臊红了脸,也不说话,就那么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往旁边挪了挪。   明白了吧?懂了吧?   果然,男人眼前一亮,快速拎过一条被子就卷上了她的小床。   男人身上微冷,幸好两人盖的是两条被子,两个被窝。这样才算是没有把苏枝儿身上的暖意吸走。   床实在是小,苏枝儿侧身躺着,面朝墙壁。   周湛然也跟着侧身,他盯着她的脖子,视线在那软白的脖颈处流连。   苏枝儿的手揪着被角,警告道:“你,你不能做奇怪的事情啊。”   男人冷淡应声,“嗯。”   然后又问,“什么是奇怪的事?”   苏枝儿:……你是智障吗?男性本能都没有的吗?难道是她自己没有魅力?   小娘子的脑回路开始发散,从周湛然身上想到自己身上,最后挺着自己即使躺平了依旧可观的大胸得出结论:一定是她旁边的玩意有问题!   苏枝儿生气道:“你的呼吸影响到我了。”   周湛然:……   好吧,苏枝儿承认,她有点无理取闹了。   -   两个人清醒地睡在一张床上,原本睡眠质量极好的苏枝儿难得有点睡不着。   她发现了,她并没有在无理取闹,男人的呼吸确实影响到她发挥睡眠神迹了。   两个人一起睡过的应该知道,当你独自一人睡惯了的时候,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的呼吸喷洒在你后脖颈上,面颊上,肌肤上……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摸你的脸……等一下,真的有只手。   苏枝儿拍开周湛然的手,怒气冲冲,“我不是跟你说别干奇怪的事吗?”   男人一脸无辜,“你脸上有东西。”   男人抬起手,指尖夹着一根白色的羽毛,也不知道是什么羽毛,反正可能是从被子里或者枕头里钻出来的。   因为苏枝儿喜欢软绵绵的东西,尤其是睡觉的床上四件套品质,所以她的枕头、被子里都填充着这种白色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了。   小娘子微红了脸,觉得丢脸的她把自己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进了被子,苏枝儿反而平静下来,睡意袭来,她的思绪陷入昏沉。   -   兵马慌乱的皇城口,热烈庆祝新大周诞生的人群。   以及那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周湛然。   又是那个梦,居然接上去了!   她不要接上去!   眼前是浓厚的血腥气,苏枝儿呼吸不畅地抱着怀里失去了生命气息,面白如纸,身上的白衣被血色尽数浸染的周湛然,发出无声的悲鸣。   她猛地一下惊醒,大口喘气,喘不过气……啊,被子里太闷了。   苏枝儿把脸从被子里冒出来,然后转身去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小花。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闭着眼,纤长睫毛落下,躺在那里像放大版的SD娃娃,漂亮的不可思议。   这就是传说中的,睡着的天使,苏醒的大魔王。   苏枝儿心有余悸,她伸手摸了摸小花的脸。   因为床太小,所以苏枝儿一翻身,两人的脸就靠到了一起。她只要稍微那么往前一厘米,就能亲到男人的嘴。   周湛然的唇细而薄,带着一股色气的美。   苏枝儿没忍住,想着都是自家的,提前尝尝怎么了?以前也不是没亲过。   想到这里,她倾身过去,偷偷亲了亲他的唇角。   嘻嘻嘻。   正想保留自己甜蜜的小秘密的苏枝儿刚刚准备撤退,猛地对上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苏枝儿:!!!你装睡。   “唔……”   男人贴上来,两人柔软的唇相触,呼吸交错,炙热而猛烈。   苏枝儿被亲得气喘吁吁,她觉得这个平静的夜晚可能要变质,就赶紧哆嗦着伸手道:“够,够了。”   听到小娘子细微如猫儿一般的声音,周湛然才终于松开她,不过在离开之前,他难以自持地轻轻咬了她一口。   就像是平日里吃小饼干的时候,先舔一舔,然后轻轻地咬上一口。   苏枝儿被他最后的动作撩得浑身燥热。   黑暗中,两人平缓着呼吸,苏枝儿开口道:“你除了小饼干,还偷吃了糖罐子?”   是了,小花极其嗜甜。   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往小饼干上撒“雪山”。   此“雪山”非彼“雪山”,而是用糖堆砌出来的“雪山”。   其甜腻程度堪比被融化的巧克力,一口一份糖尿病的那种。   周湛然:……   因为这是苏枝儿明令禁止的事情,所以被发现了的男人只能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假装躺尸。   小床太小,男人的身量又拔高了。   他躺在那里的时候膝盖往下小腿都露在了床外面,可怜巴巴地悬空着。   可苏枝儿这回再不可怜他了,她又用小拳拳把人揍了一顿,这才气呼呼的睡觉去了。   -   一觉睡醒,苏枝儿发现身上被缠得死死的。   她神色迷糊地睁开眼,就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被子里,两人窝在她粉白色的小被子里,男人睡得酣熟。   苏枝儿打了一个哈欠,知道周湛然难得睡好,也就没有动,想自己睡个回笼觉。   等她睡醒,已经是晌午,苏枝儿一转头,就见一柄匕首在自己眼前划过。   “啊!”   她猛地惊叫一声,匕首停住。   周湛然转头看她,眼神古怪,像是在苛责她的突然发疯。   你才发疯呢!   你一大早上拿个匕首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谋杀亲妻呢!还是那种捅了十八刀却是轻伤的!   “你你你干什么?”   苏枝儿嘴巴打架。   男人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所以呢?你要把我的头砍了?   “把头发切断。”周湛然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苏枝儿赶紧挪开身体,面色臊红,“你叫我不就好了?”   男人却摇头,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然后起身,没起来。   “你压到我头发了。”   苏枝儿:……你以为头发多我就怕你啊!好吧,她真的好羡慕。   作为一名早秃少女,上辈子的苏枝儿每天都要看着自己日渐变宽的发缝努力遮掩,虽然这辈子因为年轻还没开始秃,但她看着男人虽然熬夜挑食,但依旧茂密的头发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因为苏枝儿的让步,所以周湛然终于起来了。   他坐在床上,突然低头盯着某一处发呆。   苏枝儿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她!瞎!了!   讲道理!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作为一名女性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说过,完全是能够理解的,可是你难道不应该尴尬的捂住,然后慌张的自己解决吗?   你现在直勾勾看着,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你转过头来看我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会啊!别看她了!   苏枝儿慌张了,她紧张了,她害怕了。   呜呜呜。   她没经历过。   “你,自己解决?”   “哦。”   幸好,男人很乖,说自己解决就是自己解决,不过方法就是……坐在她身边盯着她不动。   苏枝儿:……如躺针毡。   无法动弹。   仿佛死去。   又仿佛活着。   -   经历过早上的尴尬事件,苏枝儿抠得脚指头都快要磨破皮了。   正在这时,礼王那边托人传来消息,说按照规矩,大婚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会影响婚姻质量。   是了,礼部按照算命国师的建议,给她跟周湛然定下了婚期:立夏日。   还有三个月就要成婚了。   苏枝儿作为一名保守人士,再加上她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沉淀自己,就赶紧收拾包袱滚回礼王府了。   下完朝回来的打工人周湛然看到空空如也的小床,面色一瞬阴沉下来。   金公公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在周湛然恐怖的视线下颤巍巍地拿出一张纸来。   上面画了一个笑脸,下面写了一行字。   苏枝儿的丑字,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要生气。”   才怪!   周宝宝气炸了!   -   苏枝儿不知道现在东宫里正在经历着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她回到礼王府后,第一件事还是回去看王氏。   如果跟周湛然成婚,按照规矩,她跟王氏估计一年也就只能见一次了,会成为标准的牛郎织女碰面会。   趁着现在,先努力培养一下感情吧。   苏枝儿见到王氏的时候,王氏正在欢欢喜喜的……试喜服。   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拦不住,只能祝福。   真是没想到啊,在她出嫁前,居然先把自己的娘给送出去了。   王氏沉浸在快乐中,可快乐往往伴随着烦恼。   她担忧地问苏枝儿,“我这样,是不是会影响到你。”   堂堂未来太子妃的母亲,居然去跟礼王府的管家结婚。   其实跟谁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周民风并不开放,二婚这种事情很少,就算有,女子也要净身出户,受人唾骂。   王氏怕自己这样做,会影响到苏枝儿的太子妃地位,怕她被人诟病。   苏枝儿看着满面担忧的王氏,伸手握住她的手一齐坐到床边。   “阿娘,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如果高兴,我就高兴,你不必顾虑我。”   “可是……”王氏还在忧虑。   苏枝儿直接打断她道:“如果我是从前的苏枝儿,您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吧?”   王氏一愣,眼眶瞬时就红了。   是的,自己生养出来的女儿,变化如此之大,王氏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不止是口味,就连相貌都因为里面那个纯净的灵魂而开始产生一点不可言说的变化。   王氏是母亲,她爱她的女儿,她将女儿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   可她不敢说,她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从前的枝儿很好,现在的枝儿也很好。   “你……”王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枝儿垂下眉眼,声音轻细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氏摇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不管是从前的枝儿,还是现在的枝儿,都是阿娘的宝贝。”   苏枝儿笑了笑,伸手抱住王氏。   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突然神神秘秘道:“娘认识个神医,治疯病特别有一套,枝儿呀,你要不要……”   苏枝儿:“……不用了。”   她明白了,她跟王氏根本就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她以为王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可王氏只是以为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苏枝儿:QAQ。 第61章   重新回到礼王府,苏枝儿的屋子依旧还留着。   听王氏说,礼王每天都会让丫鬟过来打扫。   苏枝儿看着跟她离开前一模一样的屋子,脸上不自禁露出笑来。毕竟是自己之前生活过的地方,再次看到难免会涌现出一点美好的回忆。   虽然她救了礼王,但两人作为一对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礼王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天色已经不早,苏枝儿打了个哈欠,决定洗澡睡觉。   冬天的时候泡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一件事了。而让苏枝儿感到更舒服的一件事就是,礼王府有一处温泉。   虽然不大,但真的超级爽。   这处温泉还是当初苏枝儿率先发现的,面对如此适合咸鱼加社恐加死宅的人生好物,苏枝儿当然选择要啊!   她立刻去找了她爸爸。   礼王爸爸表示你想要就要啊。   这就是土豪的霸气。   然后礼王只用了三天,就在温泉池子上造了一个小木屋。   这也是苏枝儿要求的。   小木屋虽然外表只是一个小木屋,但里面的构造跟苏枝儿去过的那种温泉桑拿房很像。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跟礼王派来的施工队坚强沟通出来的结果。   虽然过程略艰难,但结果很不错。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享受到几次就被选秀大赛耽误,然后莫名其妙变成小花的未婚妻了。   苏枝儿让珍珠在周围守着,自己进小木屋里泡温泉。   小木屋分为两个房间。   一个泡温泉,一个替换衣物。   替换衣物的房间里放了一面大镜子,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么清晰,但也能模糊照出她的美。   苏枝儿脱了衣服,先是在房间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丽,然后才赤着脚走进隔壁房间泡温泉。   温泉水缓慢浮上来,苏枝儿舒服的仰天长叹。   温泉上方是镂空的,苏枝儿一仰头就能看到天空和……一颗头?   啊啊啊啊啊!什么玩意!   苏枝儿惊恐地喝了三口自己的温泉泡澡水,然后在蒸腾的温泉水中眯眼细看,终于是看清楚了那颗的主人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枝儿指着小花大惊。   说话的时候,她把身体藏进温泉池水里,正在纠结自己是挡脸还是挡胸的时候,男人又把头缩了回去。   苏枝儿:……你以为你缩回去我就不知道你来过了吗?   -   男人并没有走,他把脑袋缩回去以后就出现在了小木屋里,而且地点的温泉池边。   苏枝儿:……他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不方便吗?   “你不在。”男人声音嗡嗡,透着委屈。   “嗯?”苏枝儿略显烦躁。   “想你了。”   苏枝儿被暴击。   好吧。   有点小感动和小心动。   “不如……我们出去逛个街?”   约会必备项目,逛街。而逛街之前她必须先……从这温泉池子里出来。   “你先出去。”   男人蹲在她身边,指尖略过热烫的温泉水,然后抬眸看向苏枝儿,“你都蒸红了。”   苏枝儿:……   “像猪。”   苏枝儿:……你完了。   苏枝儿用力瞪向周湛然,“你给我记住。”   男人歪头,指尖还在温泉水面上轻轻转悠,“记住什么?”来自一个马上就要挨揍的小屁孩的询问。   苏.锤娜丽莎.枝儿伸出自己的胳膊一把将人薅下了池子,然后自己快速站起来跑出去了。   苏枝儿认为自己的速度已经无敌,可是她忘记了地上湿滑,再加上她泡的有点久了,脑袋有点晕,因此刚刚跑出三步,把浴巾围在自己身上,然后就“啪叽”一下摔倒了。   苏枝儿:……   正在此时,被苏枝儿薅进池子里的周湛然破水而出,他身上湿漉漉的贴着白衣和黑发。   那白衣本就薄,贴在他身上细细一层,勾勒出漂亮的身体曲线。小木屋四周镶嵌着礼王送给苏枝儿的夜明珠,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下,男人湿发白衣,犹如暗夜鬼魅一般,妖媚至极。   “你……”妖媚说话了。   因为泡了个澡,所以他的唇色更显红润,开口时脸上的水珠往下落,滚过贴着白衣的,漂亮的肌理。   陪睡没跑了。   男人说了一个字,又不说了,视线往下一略。   苏枝儿也跟着往下,然后沉默了。   尴尬中,她强撑着说出一句话,“扶我起来。”   我还能干。   -   换好了衣服,苏枝儿坚强的跟小花手牵手走上了金陵城大街。   没关系,看看而已,也不会少一块肉。   冬日晚间,金陵城内会进行区域性宵禁。   不过作为一名有后台的美少女,苏枝儿却能跟小花在宵禁地区里大摇大摆的逛街。   真是好嚣张。   她好喜欢。   好吧,大晚上的不太安全,她还是换了一身男装。   虽然没有商铺,没有人,但难得两个人平静的走路,说说话,也挺好的……嗯?前面那两个东西是什么鬼?   “你们……在干嘛?”   正在跑步的蒋文樟停下,看一眼苏枝儿的男装,然后拱手与她请安后道:“淡水说她有点冷,我正带着她跑步。”   苏枝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懵。   苏枝儿转头看向淡水,按照女性的直觉,她觉得淡水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放在她身上,她跟小花夜半三更出来逛大街。   夜黑风高,寒风铺面,女生娇羞的表示自己有点冷。然后有点智商的男人都会立刻脱下自己厚实的外衣,替女人披在身上。   只有这位蒋指挥使,秉持着直男的魅力,拉着淡水这位柔弱的弱女子绕着大街开始跑步。   淡水伸手捂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苏枝儿明白了。   估计等一下跑完一身汗,这位蒋指挥使还会询问道:“怎么样,还冷吗?”   你让人家女生情何以堪?   “怎么样,还冷吗?”蒋大哥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淡水。   淡水汗湿的面颊上贴着青丝,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比划了一下,“不冷了。”   蒋文樟颔首,“那就回去吧。”   淡水:……   苏枝儿:……   直男,我该如何拯救你。   苏枝儿看着蒋文樟跟淡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突然觉得淡水真是一位坚强的女人。   -   “我有点饿了。”   苏枝儿跟周湛然走出一段路,她远远看到前方一片耀眼灯色,是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漂亮建筑。   好像是个酒楼?   “你饿吗?”苏枝儿询问周湛然。   男人摇头。   苏枝儿想了想,道:“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前面吃点?”   周湛然:……   苏枝儿考虑的很周到,虽然她是未来太子妃一号种子选手,但她不常露面,而且她穿的是男装,电视剧里的女人穿男装别人都是认不出来的!   可周湛然却不一定了,他的疯名早已传遍整座金陵城,虽然认识他的人估计也不多,但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啊!还是不要带出去吓人好了。   苏枝儿觉得自己想的非常对,然后一扭头,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行叭,一起去吧。   她吃,他看,也挺好?   -   如果说刚才那片区域是沉浸式宵禁,那么这片区域就是沉浸式蹦迪了。   大晚上的,这座楼灯火通明,里面穿梭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小姐姐,让苏枝儿不禁疑惑,现在的服务员小姐姐质量都这么高了吗?   苏枝儿再抬头看向匾额,嗯,“色香楼”,一看就非常好吃。   “这位小郎君是……”苏枝儿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是个十分端庄体面的中年女人。   苏枝儿看了一眼正在大堂里吃饭喝酒的人,点单询问道:“有火锅吗?”   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沉静了一会儿后问,“火锅是什么?杂耍表演吗?”   苏枝儿摇头,努力想了想,然后道:“古董羹。”   古代火锅的别名。   “哦哦,有,有。”中年女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将苏枝儿引着往里去,并时不时的往她身后瞥一眼。   虽然身着男装,但一眼就能看出其是位貌美少女。   少女身后跟着同样姿色出众的男子,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或许是习惯了这些视线,因此这两位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坦坦荡荡地跟着中年女人往楼上去。   大晚上的吃火锅夜宵还真是有点嚣张呢。   苏枝儿正在喜滋滋的规划自己等一下要吃什么锅底,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古怪和痴迷的视线。   楼内虽然有诸多美人,但苏枝儿一出现,珠玉瓦砾之美就立刻被拉出了距离,大家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即使是厚厚的男装冬衣都遮不住她妩媚妖娆的身段。   而且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女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   男人们心思各异,目不转睛。   -   是了,没错,这就是金陵城内最大的妓馆。   因为是最大,最好的,所以大部分宾客都比较有素质,表面上。   大周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   因为如此,所以大部分官员就只能躲在包厢里,堂下坐着的都是没有官位的有钱人。   苏枝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装修华丽,琴声悠扬,下面还有小姐姐在舞台上跳舞。   真不错。   中年女人引着他们入包厢。   包厢很大,分两个房间,外面摆着桌椅板凳,里面是床铺。   苏枝儿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吃饭的房间里面要摆一张床,她认为这可能是酒楼特色吧,并且非常适合她这种吃饱了喜欢躺着的咸鱼。   吃饱了就躺躺,很完美。   苏枝儿和周湛然各就各位,有漂亮的小姐姐端了锅来。   苏枝儿点了最普通的微辣锅底。   大晚上的,就不要吃那么辣了。   火锅,火锅,火锅!大冬天的,还是吃火锅舒服呀。   苏枝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火锅,它一烧开,她立刻伸出筷子去夹里面原本就放着的配料。   唔……这个季节居然已经有笋了吗?   好嫩呀~   苏枝儿自己享受美味,也不忘记call一下周湛然。   “吃吗?”宝儿?   宝儿摇头,他对这种一锅炖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欲望。   “吃一点嘛。”撒娇女孩最好命。   苏枝儿亲自夹了一块笋送到周湛然面前。   男人盯着眼前红澄澄的笋,犹豫半响,终于张开尊贵的口,咬了一点笋尖尖。   “怎么样?”苏枝儿满怀希望。   男人沉默应对。   行吧,难吃,知道了,你饿着吧。   苏枝儿不再伺候这位祖宗,只自己吃自己的。   除了火锅,小姐姐还端了饮料来。   苏枝儿忙着吃火锅,没有喝饮料。   饮料是漂亮的淡粉色,杯子也是极其好看的碎裂纹。   男人坐在苏枝儿身边,低头嗅了嗅,然后似乎是有点感兴趣,他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苏枝儿吃完一顿火锅,正准备喝点饮料顺顺口,一口下去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饮料,分明就是酒啊!   好吧,她还是有一点酒量的,不过只是一点点,可是为什么周围酒气这么重呢?   苏枝儿循着酒气闻到了周湛然身上。   小姐姐一共拿了两壶酒,她的没喝,周湛然的已经空了。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挑食怪居然还是个小酒鬼!   男人坐在苏枝儿身边,面色平静,眼神淡然。   嗯,酒量还不错呀。   苏枝儿刚刚想夸一下男人,不想周湛然脑袋一晃,“砰”的一声磕桌子上了。   苏枝儿:……   行吧,她去要一碗解酒汤回来。   -   外面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吵闹的厉害,苏枝儿喊了几声也没有人理她,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出去找人。   一出去,她就被外面热烈的气氛感染,趴在栏杆边往下瞧去。   刚才接待她的那位中年女人正站在舞台上说话,“今日是我们色香楼一年一度的花魁竞选日……”   后面的话苏枝儿已经听不见了。   什么?花魁?   什么地方会有花魁?那当然是青楼了!   她居然来青楼吃火锅?   好吧,这青楼的火锅还是挺好吃的。   苏枝儿回味了一下,觉得这青楼如果办不下去,改行开火锅店应该也还行。   -   大周明令禁止官员不准来青楼,小花算不算官员?算吧。   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办?   一定会成为金陵城内最大的新闻!   毕竟大周可是民风闷骚的国度,到时候金陵城内的第一号cp新闻就是:喜欢发疯的疯太子寻找刺激出轨去逛青楼了vs喜欢逛青楼的貌似拉拉的同样出轨寻找刺激的太子妃。   嗯,真的非常劲爆了。   苏枝儿努力安慰自己,青楼奇遇什么的都是男女主才会碰到的事情,像她这样低劣的炮灰是不配享受这种高等待遇的。   青楼还没有普及会员制,不过妈妈桑显然已经具备了人类AI智能识别系统,认得每一位土豪权贵。   一会儿王公子,一会儿张公子,一会儿郑公子的,叫的不亦乐乎。   “这朵牡丹花是用来投票的,公子看中谁,往台下扔就是。”   妈妈桑话刚刚说完,就有服务员替苏枝儿送来一朵牡丹花,送花小姐姐在看到她时还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苏枝儿略显尴尬,终于明白自己这女扮男装别人认不出来的bug并不存在。   捏着手里的花,她想着随便扔扔就算了吧。   演出舞台上挂了一颗夜明珠,跟巨大版的LED灯似得照得苏枝儿眼睛都睁不开。   她挪了一下,然后又挪了一下,最后终于选定位置准备抛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一股视线若有似无的在她身上扫视。   苏枝儿一偏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郑公子!   郑濂!   夭寿了!苏枝儿的呼吸一瞬憋住,她涨红了脸,小心翼翼的企图往旁边挪回去。   她忘记了,身为青楼常客,金陵城内最著名的风流公子,花魁大赛怎么能没有郑二公子的身影呢?   楼下,众家公子为了美人豪掷千金,pk钞能力。   楼上,苏枝儿一头热汗,被郑濂抓住了胳膊。   身为男人,郑濂虽然武艺不佳,但力气却足。   他掐着苏枝儿的手腕,倾身靠过去,身上的酒气侵袭过来,侵占了她的呼吸。   男人抵着她,语气低哑,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兴奋戏谑,“这位小郎君看着有点眼熟。” 第62章   “咳……”苏枝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众脸,大众脸。”说完,她突然抬手指向某一处,面露惊喜,“太子爷!”   郑濂面色一沉,迅速摆出应对姿态,看过去后却发现那里明明只是一个正在替人端茶倒水的服务员,根本就没有太子的影子。   被骗了!   郑濂咬牙,立刻转身去追。   他明明应该生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郑濂的脸上竟露出无法掩盖的笑容来。   那股笑容可比他刚才摇着扇子,百无聊赖看舞女pk争选花魁的时候真心多了。   苏枝儿,你逃不掉的!   -   楼下人多,楼上人也不少。   苏枝儿一边脑内疯狂吐槽,恨不能当场来一份发疯文学,一边凭借自己纤细灵活的身姿,穿梭于客人之间。   她原本想要回去找小花,可不行。如果被人知道堂堂太子爷晚上不发疯,居然陪她来逛青楼,岂不是毁了小花一世疯名?   苏枝儿只能咬牙自己担。   她知道,身后的郑濂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她瞅准时机,猛地一下钻进一间屋子里,然后顺势爬进床底下,然后……碰到一个人?   大兄弟,挤挤,让一下。   苏枝儿以为这位大兄弟应该是有钱出轨,不料家中悍妻找上门,然后无奈只能藏在床底下的出轨男。   可当她转头,看到这位出轨男的脸时瞬时惊呆了。   沃特!这本小说里还存在着外国人?   虽然床底下光线不足,但苏枝儿能明显看到一双翠绿色的眸子。男人长了一张非常有异域风情的脸,高挺的鼻梁,细薄的唇,庞大的身躯跟她一起挤在床榻底下,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分外憋屈。   虽然苏枝儿不知道这位大兄弟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但她幻想了一下。   难道是青楼生意不好做,妈妈桑突发奇想的想加个鸭子馆?   像这位大兄弟如此货色,一看就是鸭子馆之光啊!不过看这大兄弟东躲西藏的样子,明显是被逼良为娼的。   当苏枝儿还沉浸在鸭子馆之光的美貌中时,房门口已经传来脚步声。   她神色一凛,刚刚爬出去,就发现身边的大兄弟比她更快。   外国大兄弟推开窗户,准备从窗户跳下去。   苏枝儿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腿,“带飞。”   大兄弟因为苏枝儿的突然出手,所以身子一斜,差点从窗户摔下去。   大兄弟扭头,叽里呱啦说了一串。   苏枝儿愣了愣,说,“I'm fine,thank you.”   大兄弟:……   大兄弟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苏枝儿试探性道:“and you?”   从大兄弟迷惘的眼神中,苏枝儿大概明白不是所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会说英语。   正在两人鸡同鸭讲的交流时,那边房门被人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是郑濂。   苏枝儿神经一紧张,下意识抓紧了大兄弟的腿……毛?   外国人毛裤旺盛这点原来是真的?   “嗷……”大兄弟痛叫一声,仿佛经历了蜜蜡拔毛一般的痛楚,哆哆嗦嗦的把苏枝儿给甩开了。   苏枝儿滚到地上,从大兄弟的胳膊肘下面钻过去,然后突然感觉自己头皮一疼。   大兄弟伸手,慌乱间一把扯下了苏枝儿用来绑头发的发带。   窗户边,灯色下,少女一头漆黑乌发顺势而落,她神色惊惶地回眸,琼鼻美目,波光潋滟,身后繁星落暮,胭脂缥缈,美得不似凡人……然后被郑濂一把拽住了……头发。   妈的,好疼。   “抓住你了。”郑濂气喘吁吁,看向苏枝儿的眼神中带着光。   苏枝儿咬牙道:“二公子,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二公子饶有兴致,非常高兴,“什么话?”   “错把路灯当月光。”   二公子:……   -   大兄弟的手里还抓着苏枝儿的发带,他的手上都是被乌发青丝顺滑而落的丝绸感。   苏枝儿站定,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然后朝大兄弟伸出手道:“谢谢。”   大兄弟垂眸看着少女柔软细腻的指尖,那奶白的肤色像流淌的牛奶,连指尖都是漂亮的粉。   大兄弟突然兴奋,对着她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话。   语言转换失败,这个时候微笑就好了。   苏枝儿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然后指了指发带。   大兄弟呆愣愣的把发带递还给她。   苏枝儿手法熟练的重新绑了一个高马尾,露出自己白细漂亮的脸庞。灯色氤氲,因为刚才的运动,所以她的头发有点湿,软绵绵地贴在面颊上,配上那双湿润眼眸,狗儿似得无辜纯情。   明明生得祸水一般,偏又给人如此无害纯良的感觉。   苏枝儿慢吞吞地扎好头发,偷眼看向一副笑盈盈模样的郑濂,咽了咽口水,问,“我能走了吗?”   二公子高兴至极,他笑道:“你说呢?”   苏枝儿也高兴道:“那我走了。”   然后被郑濂抓着高马尾拽了回来。   草!   苏枝儿面色扭曲,忍住自己想锤人的冲动。   好吧,除了小花她都锤不过。   “咕噜噜……”金发碧眼大兄弟的肚子突然响了。   他捂着肚子,腼腆地笑了笑。   苏枝儿终于寻找到借口,“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顿火锅?”   饭桌上好说话嘛。   -   就这样,苏枝儿吃上了今天的第二顿火锅   她觉得明天自己一定会胖十斤。   “多吃点。”郑濂给苏枝儿夹了一块笋。   苏枝儿恶狠狠地咬一口笋尖,然后被辣哭了。   众所周知,放在辣锅里面的蔬菜是最辣的。   有服务员过来送菜,苏枝儿努力朝他递眼色,服务员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害的样子道:“这位小郎君,我虽然做的工作低贱,但我卖艺不卖身。”   苏枝儿:……   “噗,哈哈哈……”郑濂摇着扇子笑得前仰后合,并抛出一锭银子给那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银子,冷漠地看一眼苏枝儿,然后高傲地转身离开。   苏枝儿:……你清高,倒是别要银子啊。   “二公子,您就放过我吧。”苏枝儿小小声的跟郑濂说话,“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发起疯来,会死人的。”咸鱼求饶and威胁JPG。   郑濂听苏枝儿提到周湛然,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他摇着手里的折扇,脸色虽不大好看,但依旧道:“如果当初我早将你收了,也就不会变成如今局面。”   苏枝儿看着面前的郑濂,觉得这男人怎么自说自话呢?你愿意收,我就愿意嫁了?   搞笑,我是礼物吗?还是牲畜?   她只是一条咸鱼好吧!   苏枝儿拒绝沟通,闷头吃菜。   郑濂坐在她身边,也不吃,就那么看着她。   火锅的热气腾腾而起,苏枝儿吃得满脸热汗,嘴唇嫣红。   这锅太辣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脖颈处的领子已经被浸湿,湿漉漉的黏在肌肤上。   满身是汗的美人,总会给人一种冲动的色气感。   郑濂越想越后悔,当初应该不管不顾直接用强,早将这小妖精收入囊中,哪里还会有如今这一桩桩祸事来袭?   或许,现在也为时未晚。   相比起那个疯太子,郑濂并不认为自己差在哪里。   论风度有风度。   论相貌有相貌。   论家世有家世。   他知道那个疯太子的秉性,苏枝儿嫁给他定然不是自愿的。   谁愿意嫁给一个疯子呢?即使这个疯子是太子。   “我可以救你。”郑濂凑上前,说话的时候唇瓣几乎抵住苏枝儿的耳垂。   只要再那么靠近一下,他就能亲到。   苏枝儿努力往后一靠,面露惊恐,“你好油啊!”   郑濂身为金陵城内有名的贵公子,被人说过风流倜傥,也被人说过玉树临风,就是没有被人说过油。   郑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男人平缓了一下心绪,继续道:“那位太子,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郑濂点到即止,他认为若是自己愿意出手帮助她,女人一定会接受的。   苏枝儿神色怪异地看郑濂一眼。   什么人物?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苏枝儿咽下最后一口笋,面对面的跟郑濂直视道:“郑二公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随便嫁人的人吗?”   郑二疑惑,“不是吗?”   ……这段垮了。   没关系,继续。   “在你眼里,他是太子,在我眼里,他除了是太子外,还是我喜欢的男人。就算他不是太子了,我也会喜欢他。我喜欢他并不会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这样说,郑二公子你懂了吗?”   郑濂摇着扇子的手已经彻底停下,他定定看着苏枝儿,像是想看穿她一样。   苏枝儿继续,“郑二公子,你自诩风流,阅人无数,可抛去家世,这些美人有多少是冲着你的人来的?当然,如果您一辈子都能背着承恩侯府二公子的名号,这话当我没说。”   “呵,”郑濂突然冷笑一声,“苏枝儿,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有了解过我吗?你以为我跟外面那些酒囊饭袋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吗?”   苏枝儿疑惑,“不是吗?”   郑濂:……   好吧,开玩笑的。   苏枝儿知道郑濂是怎样一个人,人设写的很清楚……好吧,人设也不准了。   按照人设,小花就是一个杀人魔,可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缺少正确的引导可爱的熊孩子罢了。   如果苏枝儿将自己对小花的印象告诉别人,别人一定会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熊孩子了,而是遍地大魔王。   “郑二公子,有些时候求的太多,会适得其反。”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在苏枝儿跟郑濂说总结语的时候,一直企图插入两人的话题里的外国大兄弟突然加大了音量。   郑濂不耐烦的朝大兄弟吼道:“别他妈说了,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这明显就是在迁怒了。   大兄弟愣了愣,然后激动的加大了声音,并且手舞足蹈起来,显然是认为郑濂终于理解他的话了。   郑濂:……   苏枝儿:……这大兄弟到底是谁?如此语言不通还能勇闯金陵城,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二公子,太子爷马上就会来找我的。”苏枝儿下最后通牒。   不想,这句话反而触及到了男人的自尊心,“苏枝儿,你以为我怕他?”   郑濂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外国大兄弟终于安静下来,把一直指着门口的手放下了。   屋内三人朝声响处望去。   因为这间屋子隐蔽,所以就算是被踹开了房门,里面的人也是对着对面墙壁的。   门口,男人一袭白衣,几乎与其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可他的头发又是那么黑,眼底亦隐隐流动血色。   周湛然虽醉酒,但脸上不显,反而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沉。   不过在苏枝儿看来,这场景怎么那么像……睡醒了的熊孩子没找到妈妈的现场教学?   屋内灯色摇曳,周湛然阴鸷的视线缓慢下移,落到郑濂拽着苏枝儿胳膊的手上。   苏枝儿还没看到小花是怎么移动的,就听到郑濂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郑濂的胳膊就被小花按进了桌子里。   是的,按。   郑濂的手穿透厚实的桌面,出现在了桌板下面。   他的手是被小花硬生生按进去的,苏枝儿似乎还听到了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郑濂武艺不高,他疼得面色煞白,那手都快痉挛成鸡爪子了。冷汗浸湿了他的身体,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枝儿心有余悸,赶紧躲到小花身边,用手捂住他的脸,“快走快走。”   干坏事的人不能被看到脸。   两人转身出去的同时,房间门口又出现一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呆呆的样子。   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但从那双跟大兄弟如出一辙的绿色眸子可以看出来,应该是同宗同门。   苏枝儿没空管闲事,拉着小花就跑了。   一口气跑出青楼,苏枝儿才觉得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被自己咽回去了。可她的气还没喘匀,突然被人一把捧住脸蛋,然后堵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凶蛮霸道,充斥着酒味的亲吻。   男人早已熟练掌握操作,将苏枝儿亲得神魂忘我。   亲完,周湛热舔了舔唇上的辣油。   “饿了。”   被亲得红肿了嘴儿的苏枝儿:……   -   饲养员再次上岗。   因为从前太过挑食,所以小花不能吃太辣太油的东西。   正巧晨曦刚出,宵禁已解,街边小摊贩子开始营业,苏枝儿牵着男人的手给他要了一碗面。   男人有点嫌弃,可因为酒气还没过去,所以格外的听话。   只是……你怎么不会用筷子了!还有人喝醉酒不会用筷子了吗?   苏枝儿看着男人像婴儿时期的娃娃一般,连筷子都拿不稳,差点把整碗面都往自己身上倒下去后妥协了。   幸好冬天的清晨人少,她跟男人又坐在角落,苏枝儿拿起筷子,给男人喂面。   男人胃小,虽然是亲亲女朋友喂的面,但依旧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苏枝儿急了。   怎么能浪费粮食呢?   给她干完!   “吃!”   男人皱眉,身上的酒气随着时间缓慢消散,可他的眸色中依旧带着一股迷蒙的湿润感,像只正在被藏獒欺负的小奶狗。   做面老板时不时的往这边瞥,生恐苏枝儿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咔嚓了。   不怪老板,男人虽是大魔王,但经过苏枝儿的养生式喂养,已经成功从魔蜕变成披着人皮的魔。   就这副皮囊,一定能碾压刚才那位金发碧眼的大兄弟荣登鸭子馆之光。   男人垂眸看一眼又送到嘴边的面条,皱着好看的眉,用沾着汤面的湿润唇瓣道:“再吃,会坏掉。”   -   你不对劲!你黄了!   苏枝儿努力抑制住自己几乎不受控制的沸腾鲜血,拿着筷子的手开始哆嗦。   冷静,冷静,孩子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枝儿咬牙,搅着吸饱了汤汁后烂乎乎的面,夹到男人嘴边,“再吃点。”   男人皱眉,唇瓣上被苏枝儿传染过去的辣油还没褪去,这奇怪的嫣红之色配上他冷白的肌肤,活像高颜值纸片人一般。   “塞不下了。”   趁着男人说话的空隙,苏枝儿把最后一口面给他塞进去,然后凶狠道:“这不是塞下去了吗?”   旁边领着小孩过去吃面的大妈立刻伸手捂住小孩的眼睛,让单纯无辜的小孩远离母老虎发飙现场。   无缘无故少了两份生意的老板非常客气的把苏枝儿跟周湛然请了出去,并且跟他们说不用给钱了。   如果一定要吃,请去对面的馄饨摊吃,如果没钱他还能赞助。   苏枝儿:…… 第63章   最终,苏枝儿还是把小花给领回了礼王府。   当然,她是偷偷摸摸领回去的。   因为在大婚前,按照规矩,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好吧,她一向对这种陋习没什么忌讳。   周湛然第一次来到礼王府内苏枝儿的院子,礼王对苏枝儿是很宠溺的,给她安排的当然是礼王府内最漂亮的一座院子。   苏枝儿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因此整座院子都非常的通透和田园。   这跟她的天性有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诗和远方,苏枝儿的诗和远方就在这一方院子里。   别人家小姐的院子里都是琴棋书画,曲径通幽。她的院子里……到处都能找到吃的,到处都能找到躺的地方,简直就是咸鱼肥宅的快乐基地。   苏枝儿当初为了吃桃,还让礼王移栽了几棵桃树过来,现在那桃树上挂着一兜子网,俗称吊床。   还有那边的架子上,爬的是葡萄。葡萄藤下面置着一套石头……躺椅,夏日阴浓之际,躺在那里吃点小饼干,消消暑,简直不要太神仙。   就连云清朗来了都想躺。   珍珠是见过周湛然的,当她看到苏枝儿居然将太子殿下领回来的时候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后才努力的把自己张成鸡蛋大小的嘴闭上。   “珍珠,奶茶。”苏枝儿熟门熟路的吩咐。   珍珠哆哆嗦嗦的替两人各自端来一杯奶茶,上面还有用陶瓷做成的非一次性吸管。   粗粗长长的,不止能喝奶茶,还能吃里面的芋圆之类的小东西。   昨天晚上没睡觉,苏枝儿尽想着补眠了,她往床上一摊,还没把自己摊开,男人就挤了上来。   苏枝儿:……行吧,各睡各被。   两个人两个被窝,男人似乎是想往她这里拱,苏枝儿严厉警告道:“回去。”   男人委屈巴巴的回去了。   酒意尚未消散,周湛然身上带着薄薄的酒香,他闭上眼,躺在少女身边,像回到了熟悉港湾的孩子,渐渐沉睡过去。   苏枝儿看着男人的侧颜,轻轻笑了笑。   -   一觉睡到大中午,珍珠唤两人起来用午膳。   用完午膳,冬日暖阳正好,苏枝儿又转移到院子里摊开。   不一样的是,她是躺在自家男朋友的腿上。苏枝儿正想来一个甜蜜瞬间,比如男朋友看到她倾城的脸,实在忍不住低下头亲她,连阳光都害羞地躲了起来……可是她万万没想到……   “咔嚓,咔嚓……”   苏枝儿睁眼,面颊上立刻掉落n多饼干碎屑。   算了,这种甜蜜的姿势不适合他们。   苏枝儿选择放弃。   男人很喜欢吃小饼干,每次都会吃一大堆,虽然在苏枝儿看来那些小饼干着实有点干巴了,但毕竟人各有爱嘛。   院子里有个土灶,那是苏枝儿用来做小饼干的地方,男人曾经好奇的钻进去过,因为苏枝儿跟他说,里面有很多小饼干,然后他就进去了……嗯,白惨惨的进去,黑漆漆的出来。   简直要把苏枝儿给笑成智障,他到底为什么会相信里面居然有小饼干的啊?   面对苏枝儿嚣张的笑声,男人黑乌乌的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因为相信你。”   “咳咳咳……”苏枝儿岔气了,疼了一下午。   事实证明,随便嘲笑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苏枝儿捂了一下午的肚子,所以珍珠也非常忧虑的担心了一下午,甚至非常脑抽的过来问她,“郡主,你是不是有了?”   有?她有什么了?   珍珠见自家郡主不开窍,就非常焦急的挑明了,“孩子呀!”   “噗咳咳咳……”苏枝儿半碗珍珠奶直接喷了出来。   珍珠被迫进行了一场珍珠奶茶面膜后,终于在苏枝儿严厉的指责下知道自家郡主还是清白之身。   -   人为什么会发疯?一般都是因为压力大。   现在的周湛然每天吃完小饼干就跟苏枝儿一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补充从前缺失的各种营养钙素。   完全没有发疯的迹象,简直就像一个正常人。   不过因为他从前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所以还是难免让人心生恐惧。   珍珠抱着手里刚刚替苏枝儿晒洗好的各种大头娃娃匆匆路过,特意绕开周湛然那边,从苏枝儿这边走。   那小胖腿倒腾的,就好像后面有老虎在追。   苏枝儿无奈,觉得日久见人心,有时候怕着怕着就习惯了嘛。   她打了一个哈欠,正准备睡个甜蜜蜜的午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异域风情的音乐。   嗯?什么声音?还挺好听的?   苏枝儿的院子靠近礼王府侧边院墙,那里有个小门,是苏枝儿让礼王叫人开的,方便她平时出去浪。   “我们出去看看吧?”   看热闹脸JPG。   苏枝儿转头跟小花说话,却发现小花已经睡着了。   好吧,她的瞌睡虫们转移阵地,到了男人身上。   小花难得能睡着,苏枝儿也就没有吵醒他,叫来珍珠,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途中,珍珠一定要给苏枝儿看看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自从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她的鸡皮疙瘩就没下来过,跟她同屋的丫鬟更惨,那头发竖的就没下来过。   苏枝儿:……有这么夸张的吗?   因为苏枝儿不信,所以珍珠硬要带她去下人房看一眼。   这个下人房里是专门伺候苏枝儿这院子的,小到洒扫丫鬟,大到珍珠这样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明明白白的生无可恋。   苏枝儿见到了那位总是竖着头发的姑娘,她先是羡慕了一下人家的发量,然后伸手摸了摸。   “哇,原来头发真的能竖起来耶。”   丫鬟:……   行叭。   苏枝儿让珍珠给了这丫鬟一点钱,休息几天。   其他的丫鬟们包括珍珠立刻露出羡慕的眼神。   苏枝儿想了想,让珍珠给大家双倍工资,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三倍。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苏枝儿的金钱攻势下,大家终于还是放下了对小花的偏见。   -   完美的处理完下人房的事,苏枝儿就跟珍珠一起到了外头。   她们站在小巷子口,看到前方远远行来一队车。   宝马香车,美人帅哥,异域风情,音乐不停,简直就像迪士尼花车游行一样。   这真的是不用花钱就能看的吗?   “这是谁啊?”苏枝儿捅了捅身边的大妈。   有时候,大妈才是情报网顶端。   “大金国。”果然,话痨大妈立刻就给苏枝儿解释道:“听说这次来的是大金国的公主和王子,是来和亲的。”   和亲?大金国?   两个关键信息对上,苏枝儿立刻就想起来了。   大金国是接壤大周北境的国家。   苏枝儿记得,在《丫鬟皇后》的番外篇中提到过这个国家。   郑峰作为事业型男主,后宫里当然不可能只有瑶雪一个皇后。   因为瑶雪没有背景,所以郑峰又纳了很多有背景的妃子进后宫,用大猪蹄子的话来说就是:虽然我有很多女人,但我只是在逢场作戏,我最爱的还是你一个。   呸!   当时,北境送来公主和亲。   郑峰装模作样的犹豫了几天后欣然接受,瑶雪虽然心中不爽,但因为她是个大度的皇后,所以为了两国邦交友谊,只能忍气吞声的对那位大金公主以礼相待。   大金公主是位异域风情的美人,虽然番外内没有过多的描写,但从郑峰一月宠幸好几次的频率来看,他也是很喜欢的。   男人嘛,谁不喜欢美人。   连郑峰这样事业型的男主都沦陷了,啧啧啧。   等一下!番外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现在发生?   大金公主来和亲的话是要嫁给皇帝的吧?皇帝都一把年纪了,大金公主不愿意的话会嫁给谁?   “周湛然!”   苏枝儿猛地一下蹦起来。   因为醒过来发现苏枝儿不在,所以问着人一起跟出来的周湛然身形一顿。   他正站在苏枝儿身后,第一次被叫了大名的男人摔了手里的小饼干,神色迷茫而无助。   他想了想,又重新从端着的碟子里拿了一块小饼干递给苏枝儿,“给你?”   苏枝儿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怒目而视。   她已经被自己的脑补给气炸了!   皇帝不嫁那嫁谁?当然是嫁太子了!做不成太子妃?没关系,现在是太子侧妃,以后就是贵妃。   贵妃是什么存在?艳压后宫独宠的存在!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小花想了想,把一碟小饼干都递给了苏枝儿。   苏枝儿怒急:谁要你的小饼干!   -   女孩子总是因为无缘无故的理由生气,即使她一句话也没说,可她已经脑补到周湛然娶了大金公主,自己以泪洗面,吃成肥宅的悲惨生活了。   “呜呜呜……”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呜呜呜……”假哭了一顿的苏枝儿抬手扯过一个东西擦眼泪……嗯?这帕子怎么有点奇怪?   苏枝儿睁开眼,发现自己用来擦眼泪的东西是小花的头发。   啊呸呸!拒绝渣男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   “要进宫。”   虽然周湛然不会哄人,对情绪感知能力也很差,但因为苏枝儿表现的很明显,所以男人终于明白。   他的小女朋友生气了。   周湛然知道自家女朋友喜欢吃吃喝喝,因此当他一听说宫里要开宴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苏枝儿。   吃吃喝喝以后,他的女朋友就不会生气了。   这就是男人简单的脑回路,可苏枝儿却知道,这次宴会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宴会,而是大金公主和王子的接风宴!   咋的!太子妃还没娶进门,就已经想要看侧妃了?   行啊!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大金公主到底有多漂亮!   -   按照设定,大金公主艳压群芳,在番外里成为了郑峰后宫中最美的一位美人。   苏枝儿一大早上起身,就拼了命的捣鼓。   势要把自己弄成最美的那条咸鱼!   珍珠不明白自家郡主为什么发现发奋了,她看着床上,地上铺满了的衣裳,有些困惑,“郡主,天还冷着,您怎么连夏装都拿出来了?”   正在往自己身上套夏装的苏枝儿憋着一股气道:“我就试试!”   “哦。”因为自家郡主时常做一些珍珠不能理解的事,所以珍珠也就没有在意。   苏枝儿努力的把自己的夏装套上,然后看着镜子里胸大腰细,肤白腿长的自己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才是大美人的样子。   哼。   女人的好胜心一旦被激起,就算是大冬天的也能套着一套夏装出门。   冬日已过,现今初春,只是不巧,恰逢倒春寒,冷得刺骨。   苏枝儿一出去,就被冻回来了。   周湛然被苏枝儿赶到门口吃小饼干,他一转头看到刚刚迈出一只脚又缩回去的苏枝儿,神色一顿,眸色微暗。   苏枝儿这套夏装最抓人的点就在胸前,这是一套类似抹胸装的夏装,用是还是最衬肤色的翠绿,简直能让男人当场扬起屠刀。   苏枝儿骄傲地挺起胸脯。   冷怕什么!她要漂亮!   传说大金公主的肚皮舞一绝,她就跳大胸舞!我凶死你!   “你……”周湛然舔着嘴里的小饼干,指尖动了动,缓慢开口道:“可以……”   “不可以!”苏枝儿猛然想起男人的怪癖。   不行不行,还是赶紧遮起来吧。   里面穿着夏装,外头套着斗篷,苏枝儿也不算太冷。她抱着手炉安慰自己,实在不行到那边再脱。   “珍珠,帮我拿两个馒头。”   “啊?”珍珠一脸困惑。   郡主去吃席还要自带馒头的?从前没有这样的事啊,郡主都是让带麻袋的。   虽然困惑,但珍珠还是拿了两个馒头递给苏枝儿。   苏枝儿把馒头塞给周湛然。   男人捏了捏馒头,依旧心不满,意不足,单纯且委屈道:“没有你的软……唔唔唔……”   馒头被苏枝儿塞进了他嘴里。   闭嘴吧你!色胚!   -   为了此次接风宴,礼部着实费了很多心血。   而按照规矩,太子殿下当然是要出席的,虽然苏枝儿还没成为真正的太子妃,但她却被周湛然拉着坐到了一起。   圣人是c位,那他们就是c位第二。   此次宴会极其壮大,听说里三层,外三层都聚满了人,由此可见圣人对大金国的重视。   只是,这宴为什么会在户外?   苏枝儿哆哆嗦嗦地坐在那里,努力把自己往斗篷里面塞。   因为是在户外,所以送上来的菜在路上就已经冷了。   就算是有热的,那也是温热,吃下去根本就不能发挥一点热量补充。   苏枝儿被冻得面色微白,连脸上的胭脂都掩盖不住。她转头去看小花,男人坐在她身边,邋里邋遢的依旧是那一套白衣,苏枝儿都怀疑他的衣柜里一股脑的都是一样的款式。   好吧,她看过,真的全部都是一样的衣服。   身边的小女朋友抖啊抖,周湛然终于注意到了。   一向直男气息爆棚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   苏枝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冰冷的手就逐渐温热起来,然后像个手炉似得变得滚烫。   嗯?嗯嗯嗯?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那股热流在苏枝儿身体内流转,苏枝儿顿时舒服的连筋骨都要麻了。   啊,好舒服~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伴随着风情乐,苏枝儿在大街上看到的队伍缓慢入场。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苏枝儿也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   美女呢?   美女被簇拥着,倒春寒的天,她穿着肚脐装,身上挂了很多金饰铃铛,走路的时候叮叮当当格外好听。   而且似乎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那肚脐眼实在太好看,让苏枝儿想往上面贴个暖宝宝。   美人蒙着面纱,那双水绿色的眼睛让苏枝儿有一瞬间的记忆错乱。   她好像见过她?在哪里呢?难道是在梦里?   “大金国前来参拜大周皇帝。”公主说话的口音虽然有点别扭,但能听出来是大周话。   圣人显得挺高兴,原本病恹恹的身体居然看着健康不少。   这或许就是美人的魅力?   “大周跟大金是永远的兄弟。”圣人的声音高高传来。   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大家其乐融融。   然后,一位同样生了碧色眸子的男人从大金公主身后走出来,他手舞足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听到这熟悉的话,苏枝儿终于想起来了。   这两位不就是那天在色香楼里看到的人吗?   咋的,现在都流行青楼偶遇?   苏枝儿赶紧伸手遮住自己的脸,可已经晚了,那位大金公主的视线穿透众人,缠缠绵绵地落到周湛然身上。   苏枝儿身上警报声顿响。   不是吧,不是吧,太子也算人?   注意到大金公主的视线,圣人道:“那是我大周太子,那位是我大周的太子妃。”   顿时,周湛然和苏枝儿这里成为吸睛重灾区。   正在苏枝儿纠结她是遮自己脸,还是遮周湛然脸的时候,那位大兄弟惊喜至极,朝她直奔过来,并随手拿了一碗茶。   苏枝儿呆呆地看着面前热情的大兄弟,想着作为大周国未来的门面担当,她是不是应该接过来?   啊,对,礼仪,是礼仪吧?就像是别人送哈达一样的礼仪?   茶香四溢,看起来还是热的,暖暖身子也好。   苏枝儿端庄起身,微微一笑,然后接过那茶碗,优雅地微微张开嘴喝下。   跟大兄弟一起走过来的大金公主用不那么标准的大周话翻译道:“喝了我哥哥的茶,太子妃就是答应我哥哥的求婚了。”   苏枝儿把嘴里差点就咽下去的茶给吐出来还了回去,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咽了一口,她还多加了几口口水。   啊tui啊tui!   大金王子:……   大金公主:……   吃瓜群众:…… 第64章   大金国是来结交大周的,可现在弄得这么一出,不像是来结交,反而像是来打架的。   肖楚耀穿着深红色的飞鱼服,面容含笑着一直随侍在旁。见到此番情景,他双眸微眯,向前跨出一步,“公主和王子初来大周,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大周的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原来是闹了个大乌龙呀。   可王子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将场面陷入尴尬之中。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王子手舞足蹈,看向苏枝儿的视线充满了爱慕。   公主翻译道:“哥哥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并不介意,我们大金两男共侍一妻的事情也很多见。”   大金国地广人稀,男多女少,多为游牧民族,流行走婚制。近几年才像大周靠拢,实行男婚女嫁制度,不过不一样的是,他们可一夫一妻,也可一妻多夫。   相比起大周一夫一妻不过丈夫可纳妾的习俗来看,大金国的一妻多夫制度明显更加的有诱惑力。   如果那里的男性质量都是像王子一样的金发碧眼,肤白貌美,那么指不定已经被现代那群女色狼抢完了。   谁不想享受一把被高质量男性簇拥的快乐呢?   公主此话一出,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唯一不沉默的人就是站在苏枝儿身边的周湛然。   男人拧着眉,单手抽出肖楚耀腰间挎着的绣春刀。   绣春刀出鞘,笨重的刀身在周湛然手里就像薄薄的一片叶。可这叶并不软,反而非常硬,带着凌厉的气势直直刺向大金王子。   男人浑身戾气,根本就不怕得罪这位什么大金王子,若非肖楚耀眼疾手快的将王子拉开,那绣春刀早已砍入王子的脖子。   绣春刀落下,将苏枝儿跟周湛然眼前的案几砍成两半。   “哐当”一声噼里啪啦,案几以及案几上面的饭菜碟子尽数落地,摔得粉碎。   苏枝儿深沉地呼吸,一把抱住周湛然的胳膊,“冷静一点。”宝儿。   宴会周围点了一圈琉璃灯,将整片场地照得灯火通明,因为太亮,所以苏枝儿能很明显的看到小花眼底升腾起的血色浓雾。   男人若是不能控制暴戾的情绪,便会引起疯病。   苏枝儿紧紧抓着他的手,柔软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刮过他的掌心。   细腻的安抚,凝滑的肌肤,男人额角跳动的青色经脉缓慢趋于平静。   大臣们素闻太子殿下是个疯子,不过因为周湛然基本不见这些大臣,所以这些大臣们也没见过他发疯的样子。   可方才,他们分明看到男人双目血红的嗜血模样,如此得天独厚的凶煞,让这些大臣们不禁联想到了现在正坐在帝位上的那名圣人。   圣人年轻时的疯狂大臣们有目共睹,虽然太子在百姓之中的风评已经扭转,但大臣们却清晰的知道,现在不发疯不代表以后不发疯。   面对一位如此疯癫的大周皇帝,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撑过去。   空气都粘稠的安静了,苏枝儿握着周湛然的手上沁出冷汗。   她望着那些大臣们惊恐的视线,另外那只手再次握住周湛然拿着绣春刀的手,柔声诱哄道:“把刀放下。”   周湛然素有疯病,这病或有遗传,也有后天因素在。   从前的他不管不顾,根本就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可现在有了苏枝儿,他才开始努力管控身体。   虽然很难,毕竟这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比起身体的累,精神层面的累更让人觉得崩溃,但他依旧努力着。   从前,他无数次感觉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人,所有人的人像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拥抱,他就像是一抹漂浮的风,若是没有思想,那还好些,可他却真真实实是个有思想的人。   他被压抑在那一方窄小的世界里,精神一日比一日崩溃,他甚至不愿意看到明天,他厌恶夜晚,讨厌明天。   他无数次希望自己能解脱。   脱离这烂泥一般的躯壳和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碰到了自己的光。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他的画面全部都动转了起来,它们到处飞舞,从一开始的灰暗缓慢变成粉彩。   他的精神也在一点一滴的好转,虽然很慢,但那种古怪的折磨终于肯放过他,让他难得能睡上一个好觉。   身体上的瘀伤也在逐渐消失。   那些伤痕是人的精神崩溃到极点时,忍不住做出的自残行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让身体分担一点精神上的痛楚。   虽然那只是极细微的一点,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好。   周湛然一度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他并不惧怕毁灭,他甚至渴望毁灭。   因为只有毁灭了,他才能解脱。   可现在,那只抓着他的手那么柔软,贴着他身体的躯体那么温暖,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传过来,破开濒临崩溃的精神海洋。   周湛然缓慢低头,正对上一双担忧的眼。   好难受。   男人俯身,将头靠在了苏枝儿的肩膀上。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苏枝儿身体微僵,伸出手艰难地抱住他的脑袋,朝众人笑道:“太子殿下喝醉了。”   如泥塑般僵化的众人总算醒悟过来,纷纷点头,“是呀,是呀,太子殿下不胜酒量。”   “与圣人一般呢。”   虽然说着话,但众人的视线却依旧时不时的往苏枝儿和周湛然那边瞥。   纤瘦挺拔,浑身阴暗戾气的男子歪头靠在身形纤弱的女子身上,这怎么看都是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尤其这位男子刚才还是一副杀人大魔王的样子,现在却变成了如此乖巧安静的模样。就像是……一条即将发疯却被温柔地套上了狗绳子后乖巧摇起了尾巴的疯狗。   “既然喝醉了,那就回去休息吧。”高高坐在上面的圣人发话了。   苏枝儿赶紧招呼肖楚耀,把太子殿下弄回去。   肖楚耀想起刚才自家主子那副疯狂的样子,心有余悸,颤颤巍巍,犹如八十岁的老头,不敢上手。   苏枝儿:……行吧,她自己牵着走。   少女身披雪白斗篷,乌发红唇,眉眼精致,她伸出的手白软细腻,牵着身边的男人穿过明亮的琉璃灯,朝阴暗处去。   男人一身雪白薄袍,面白如纸,瘦弱可怜,即使是在这样的宴会上也是简单朴素至极。可若是见识过他的疯癫,就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位需要同情的可怜人。   -   此一危机,虽被苏枝儿化解,但却在大臣们心中留下了阴影。   好吧,这些大臣们自从当上大臣后,每天都活在阴影下。   就算是圣人这个老疯子死了,还有太子这个小疯子呢。   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宴会一角,郑峰端着手里的酒杯轻抿一口。   他一直在盯着周湛然和苏枝儿的互动,在他看到周湛然与大金王子起冲突的瞬间,他不自禁捏起了酒杯,可最终,这场危机竟以这样的形势化解。   现在的郑峰节节败退,似乎已无翻身之地。   可他不甘心,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帝王梦难道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明明一开始是如此的顺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呢?   男人盯着琉璃灯色下,少女逐渐消失于暗处的纤瘦窈窕的背影,她的眸子澄澈干净,比琉璃灯都吸引人。说话的时候表情温柔,那股子对着他的狡黠劲和警惕心也收了起来。   那头坠着珠玉的青丝随风起,勾勒出漂亮的耳后脖颈。恍惚间,郑峰想起了那年夏日的一番事。   当初,她也曾对着他那样笑过。   男人捏着酒杯,面色苍白,他轻咳几声,伸手捂住自己腹部的旧伤,坐在身边的李绸儿赶紧替他端了热茶来。   “让你别喝酒,你还喝,看看自己都病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珍惜一点身体。”   郑峰听着李绸儿的碎碎念,他看着眼前氤氲升腾起白雾的茶杯,脑子突然清醒。   其实,他还有最后一步棋。   郑峰伸手,握住李绸儿端着茶杯的手。   少女的手温暖舒适,郑峰的手冰凉入骨。   李绸儿被冻得哆嗦了一下,可她还是反握住郑峰的手替他搓揉指骨,“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郑峰转头看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绸儿的气色越来越好,他一心专注事业,都忘记了深宅内还养着这么一位定远侯府的嫡女。   “岳父这几日身子可好?”   “他呀?他好着呢,一直宿在巡防营里练兵呢。”说到定远侯,李绸儿脸上满是笑意。   定远侯只这么一位独女,还是晚来得女,珍珠宝贝似得宠爱,当初李绸儿寻死觅活的要嫁郑峰,定远侯拗不过她,只能成全了她。   虽然婚后过得不算太好,但看在定远侯的面子上,郑峰也一向惯着她。   李绸儿又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在定远侯面前说郑峰的什么坏话,只是一味的维护着她单方面对郑峰的感情。   李绸儿握着郑峰的手,想到刚才的场面,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有余悸,“那太子果然是个疯子。”   是呀,是个疯子。   歌舞再起,大金公主献上肚皮舞。   李绸儿望着大臣们移不开的垂涎视线,忍不住问郑峰,“你觉得这位大金公主好看吗?”   男人低低一笑,“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不正在我怀里吗?”   -   李绸儿最近活得很快乐,这份快乐在从小伺候她的奶嬷嬷看来却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可看着自家小姐那么开心快乐,奶嬷嬷也就不说什么了。   最近,郑峰日日宿在李绸儿屋内,像这样的男人,冷酷起来可以连爹妈都不认,可若是柔软起来也能化成水。   郑峰穿戴完毕,起身出了屋子进入书房办公。   过了半个时辰,李绸儿也醒了过来。   昨晚一夜颠鸾倒凤,小娘子面带红润之色,看着十分满足。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望着镜子里面那个自己,想起前些日子的大金接风宴上看到的那个太子妃。   总觉得有点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绸儿盯着镜子发愣,她又想起郑峰望向那太子妃的眼神。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眼神。   那么深沉而侵略,就像是要将那位柔弱无骨的太子妃粉碎于身体内的掌控感。   李绸儿莫名觉得慌乱,可她又一想,那位是太子妃,就算郑峰动了什么心思又能如何呢?他还能杀了太子夺妻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李绸儿最了解她的夫君不过。   她的夫君才华满腹,又是翩翩君子,若非如今朝廷太过乌烟瘴气,她家夫君不屑涉足,按照其才华,必是要在朝廷内有一番作为的。   想到郑峰,李绸儿就高兴。   她慢慢梳着发,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到自己的腹部。   这么久了,她的肚子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   虽然李绸儿告诫自己,郑峰跟那个太子妃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觉得,如果有了孩子,她跟郑峰的感情一定会更加稳定。   女人一旦陷入了某个怪异的思维圈中,就算别人觉得不可思议至极,她也会奔着往前去,只是为了那么一点极其微小的希望之光。   “大奶奶,喝药了。”有丫鬟端了药来。   李绸儿照常道:“放着吧。”   “是。”   丫鬟走了,李绸儿起身倒了药。   窗户前的芭蕉已经被浇烂,该是什么时候换个地方浇了。   -   苏枝儿没有回礼王府,而是跟周湛然回了东宫。   男人的情况不太好。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疯病了,但这种症状一旦发作起来又不是能控制的。   “女主子,这是药,安眠用的。”金公公端了热腾腾的药来。   苏枝儿抬手接过递到周湛然嘴边,男人扭头,不肯喝。   是了,挑食怪怎么会喝这么苦巴巴的药呢?   苏枝儿让金公公将药放进她之前做的一个陶瓷罐子里。   那个陶瓷罐子是个圆滚滚的小西瓜形状,上面插了一根奶白色的吸管,喝药的时候看不到药色。   苏枝儿已经摸透了男人的秉性。   他对味道其实并不追求,只要好看就行。   果然,男人抱着小西瓜乖巧地喝了。   药效很足,周湛然喝完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不过固执的不肯睡。   苏枝儿只能拍拍他,威胁道:“你再不睡我就走了。”   男人立刻闭上了眼。   终于睡了。   苏枝儿替他盖上被子,看着他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面露心疼,让金公公拿了药来,替他抹在嘴唇上。   金公公难得看到发疯后还能如此乖顺的太子殿下,面露欣慰之色,“太子殿下不肯吃药,就是因为如此,所以疯病才会越发严重的。”   是嘛。   若是得了疯病,心理治疗是一方面,生理治疗也是一方面。   苏枝儿这才发现她忽略了生理治疗这方面。   “从前是谁给太子殿下看病的?”   苏枝儿靠坐在床头,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身上盖着薄被,半个身子暖融融的陷下去,说话的时候还在打哈欠,看来是被太子殿下传染了瞌睡虫。   金公公想了想,道:“是国师。”   苏枝儿:……神棍?   好吧,不能这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看看她现在不就已经超越科学了吗?   “刚才那个药也是国师开的?”苏枝儿问。   金公公摇头,“不是,太医院内专门养着一批太医,替圣人看病。圣人的病与太子殿下一般,有时候太子殿下发了病,奴才就会去太医院讨一碗药来。”   ……所以这压根就没治过?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美少女扶额,表示十分无奈。   不治当然会越来越恶化呀。   “圣人那边治的怎么样?”苏枝儿问。   金公公想了想,默默摇头。   也是,若是治好了,圣人也就不会时不时的疯了。   “对了,那位国师他……技术怎么样?”   金公公:……   “国师大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曾经就是他让太子殿下去皇庙寻济源大师压制疯病的。”   如此看来这位国师还是有点本事的。   “那之后呢?国师没有说之后要怎么治?”   金公公摇头,“国师大人闭关多年,只用书信传递天令。”   好神秘啊。   苏枝儿虽然是一位无神论者,但自从她穿越之后就对自己的价值观产生了怀疑。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真有鬼怪神仙存在呢?   就算没有,某些通灵啊,算命啊,改名呀什么的,或许也都会存在一点。   “那么,哪里能找到那位国师大人呢?”   金公公道:“国师住在圣人专门为其建造的通灵殿内。” 第65章   苏枝儿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下这位国师大人了。   按照设定,这种一般都是通关的重要隐藏剧情。   她看一眼闭着眼睛躺在自己身边的小花。   有时候,躺着躺着就习惯了。明明她才是一条咸鱼,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身边的男人咸死了?   苏枝儿微微弯腰,小小声道:“睡着的小花举手。”   男人闭着眼,慢吞吞地伸出了手。   苏枝儿:……摔!怎么还没睡!难道是药效还没来?也或者说是免疫了?   等一下,那她刚才跟金公公说的不是都被听见了?   苏枝儿有点心虚,可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了自己以后不守寡,不然她这么努力干什么?摸鱼吗?   苏枝儿伸手摸了摸周湛然的眼睛,男人缓慢睁开,露出黑色的瞳仁。他的单眼皮,眼睫很长,微微眯起时透出一股慵懒的暴戾感,就像是个皮囊极佳的变态。   “没睡。”男人嗓音微哑。   苏枝儿叹息一声,催促道:“快点睡。”   男人又闭上眼,他的呼吸总是清冷而平稳,身体也不热,像一具冰冻的尸体,即使盖了很多层被子,也捂不热的那种。   苏枝儿盯着男人的侧颜,指腹擦过他唇角。   -   通灵殿在距离东宫不远处,听说此处乃天地灵气聚集之地,可通灵,故此建造殿宇,称为通灵殿。   苏枝儿是被金公公领着过来的,她掀开头上的斗篷帽子,看到了“通灵殿”三个大字。   “这处便是与国师通讯之地。”金公公领着苏枝儿到达某一地,那里有个小洞,听说饭菜和衣物都是从这里输送进去的,平日联络也是通过这个正方形的孔洞。   嗯……非常像是在门上开了一个猫猫洞。   “不能进去吗?”她问。   金公公摇头,“未经国师允许,不得擅入。”   “就算是圣人?”   “是的,就算是圣人。”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办法了。   苏枝儿想了想,在白纸上写下自己想要说的话,然后从这个正方形的孔洞里塞进去。塞完,她正准备要离开,突然听到洞内传来一道声音,“你的命格很奇怪。”   苏枝儿身形一顿。   金公公面露惊愕,转头看一眼苏枝儿,再看一眼那个洞。   “吱呀”一声,殿门突然被打开,虚开一条缝,下面的猫猫洞也被分开成了两个长方形。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黑,反而有光线透出来。   那道声音说,“进来吧。”   -   苏枝儿是一个人进去的,说实话,如果这通灵殿不是建造在皇宫里,她大概下意识就会觉得自己进入了什么传销邪教之类的地方。   毕竟现代年轻人都是佛系信佛,连网上拜佛都出现了,不像老年人那么疑神疑鬼,喜欢摆出一副深不可测,不可言说的忌讳感。   通灵殿很亮,也很大,听说它占地极广,是为了表达对诸天神佛的尊敬。殿内摆设简单,甚至有股陈旧的味道。   地上铺叠着价值昂贵的白玉砖,正中的案上置着香碟和贡品,却没有看到供奉的神佛。四周白墙潮湿,有起皮的现象,再往上看,头顶一个大洞,什么遮挡物也没有。   顺着大洞往下看,地上湿漉漉的很多水,还有盆,大概是下雨天用来接水的。   嗯……落差有点大,真的没想到这么惨。   就像是你以为你进入了一座古堡,然后进去后才发现这真的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堡。   通灵殿内有很多伺候的人,他们自从被选入通灵殿内后就再也不会离开,直到死亡。   殿内站着两名药童,看到苏枝儿过来,两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充满了好奇。   “先下去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苏枝儿转头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黑色的兜帽罩下来看不清头脸,明明看上去是个年轻的身体,说话的嗓音却透着一股沧桑的历史沉寂感。   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露出的一点下颌白皙光洁,不似年老之人。   他上下打量苏枝儿,语气之中带着一点困惑,“你本来应该已经死了。”   苏枝儿顿时觉得这位国师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抱大腿的冲动,“您看出来了?”   国师微微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命格多有变数也不稀奇。”   苏枝儿镇定下来,问,“国师可算过别人的命格?”   “谁的?”   “比如……承恩侯府大公子的命格。”苏枝儿试探性道。   果然,国师面色微变,可随即便是一声叹息。   “通灵殿历经百年,朝代更迭,却依旧屹立不倒,郡主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苏枝儿问。   国师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大岁数吗?”   苏枝儿,“……因为不管闲事?”   国师摇头,换了一个文明的说法,“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苏枝儿:……你真的是好棒棒呢!   “命格这种东西是会变的,人是万物之灵,命格之数千变万化,想必郡主已经体验过了。”   她确实体验过了。   “可你是国师,如果大周亡了,你不管吗?”苏枝儿心生疑虑。   国师继续微微一笑,虽然苏枝儿看不到他的全脸,但那分翘起的唇角已经泄露出了他的表情。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通灵殿历经百年,朝代更迭,却依旧屹立不倒……”   行了,她明白了。   古代人相信鬼神之说,就算是新帝上位也不能剥夺通灵殿在大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反而是那位新帝为了巩固政权,需要通灵殿的帮助,让老天爷承认他的帝位。   通灵殿上方是镂空的,国师仰头望去,“帝星命格已变,前路莫测。”   苏枝儿也跟着看一眼,道:“明天大概是要下雨了。”   国师:……   国师下意识往后挪步,远离那块镂空的地方,想来是经历了太多的风吹雨打,看看地上摆放着的盆,都生青苔了。可为什么不把这个洞堵上呢?因为国师不能离开通灵殿,可他又必须要夜观星象,因此不知道哪个抽抽的就创作出了这种头顶镂空的殿宇。   真可怜,住久了不会得风湿骨病吗?   “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一下国师大人,如何才能治好太子殿下的病。”苏枝儿说到正题。   国师叹息,“我是人,不是神……”   “我没觉得你是神。”   国师:……他的逼还没装完呢。   没装完逼的国师摇头,“人各有命,天有天道,吾等凡人,不能插手。”   “那当初你为什么把太子介绍给济源大师?”咋的,你们天道还有中介费拿?   国师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枝儿忍不住怀疑,难道你们真的有中介费拿?   国师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力所能及。”   “那现在呢?”及不了了?   “殿下的病大部分都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郡主不是治得很好?”   苏枝儿抿唇,“心理辅导很重要,可药物治疗也很重要啊。”   现代能去精神卫生中心看病,古代却只能来看神棍科,她也很无奈的好吧?如果能相信科学,她又怎么会选择神棍科的呢?   国师似乎看透了苏枝儿的想法,“此病天带,治不好。”   天带,什么意思?人设吗?   是呀,周湛然的人设就是个疯子,如果想要治好这个病,那是不是就要推翻人设了?   推翻人设意味着什么?可不就是跟天为敌吗?   苏枝儿颓废了,作为一条咸鱼,她突然感觉十分无力。   “郡主,最后还有一句话送给你。”   苏枝儿转头看向国师。   “命,人力不可抗也。”   -   回到东宫的时候,苏枝儿心情不太好,她的脑中总回荡着国师的那句话。   命,人力不可抗也。   男人早已睡醒,他坐在东宫门口的石阶上等着苏枝儿。   唉,这大了一千多岁的男朋友就是会心疼人。   “冷不冷?”苏枝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周湛然的脸。   嗯,粉粉嫩嫩,养的非常好。   男人摇头,牵着苏枝儿往里去,然后皱眉看着案几上堆满的奏折。   负责运送奏折过来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自家太子殿下的眼神杀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   “去吧。”苏枝儿推了人一把,并鼓励道:“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帅的。”欧耶。   老太监被吓出一身冷汗,偷偷地看,便见那位仿佛能杀上九重天的太子殿下蹙着眉头,在小娘子温声软语的哄骗下坐到了案后,然后开始批奏折。   就像是被制住了的熊孩子。   那一瞬间,老太监的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他大周有救了!   苏枝儿将小花推去批奏折,正准备休息一下,不想正对上老太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呃……饿了?困了?来点特饮?   “恰奶茶吗?”   苏枝儿一向尊老爱幼,她把自己手里刚刚倒好准备喝的奶茶递到了老太监面前。   这位老太监爷爷伺候了圣人一辈子,跟着圣人疯了几十年,也看着太子殿下疯了十几年,他本来以为大周将亡,可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面前的奶茶喷香可口,老太监没尝过奶茶的滋味。   虽然他是圣人身边最得宠,最被信任的老太监,但他也不敢喝未来太子妃亲自给他倒的奶茶呀。   “老奴……”   “天冷,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小娘子声音温和,并非那种施舍的语气,也没有那种讨好的意思,而是十分平常的跟他说话。   老太监神色一顿,接过茶碗,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   “公公是哪里人?”苏枝儿又问一句。   老太监想了想,道:“记不清了,大概是从北面过来的。”老太监小时候因为家里缺粮,所以被卖进了宫,一路磕磕绊绊走到如今的位置,旁人都说他运气好,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可这其中多少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苏枝儿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头看天。   她有点想家了。   老太监也跟着抬头望天。   天空昏暗,孤独的影子在飘荡,它缓慢笼罩下来,有人能躲过,有人躲不过,其实所有的人都躲不过。   苏枝儿没有问国师,她能不能回去。   如果能呢?她不敢想。   如果她回去了,小花要怎么办?   -   老太监喝完一杯奶茶,毕恭毕敬地放到桌上,然后退下。   苏枝儿让珍珠包了一点小饼干给老太监。   软绵绵的小饼干类似于蛋糕,跟周湛然平时喜欢的“咯嘣咯嘣”的那种不一样。   老太监受宠若惊地拿了,一抬头,正对上自家主子嫉妒的视线。   老太监:……   -   大金公主跟王子暂住皇宫内,听说王子跟圣人鸡同鸭讲的非常快乐。   与此同时,宫内传出流言,圣人有意让大金公主嫁给太子殿下做侧妃。   这来大周国旅游的两位游客,一个喜欢上了太子,一个喜欢上了太子妃。   咋的,你不是来拆家的,而是来加入他们的小家庭,让大家一起变成大家庭的呗?   小花正在沉浸式批奏折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而听到消息的苏枝儿憋闷极了,出来发泄,这一逛就不小心碰到了某位金发碧眼的美男子。   苏枝儿深刻怀疑这位大金王子有社交牛逼症   “你,好,漂,亮。”   苏枝儿敢肯定,这是临时学的大周话。   “谢谢。”苏枝儿皮笑肉不笑。   搁现代,您这已经叫性骚扰了。   如果不是怕影响两国关系,苏枝儿早就让肖楚耀把人塞进狗洞里踹出去了。   咋的,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了?   好吧,生活的时代不同,三观不同,苏枝儿也不能要求一个古人跟她一样保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贞操观。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位大金公主可能以后要跟她与小花三人行,苏枝儿就只能用微笑脸来表达自己心中此刻的暴躁。   “你,好,漂,亮。”   苏枝儿:……敢情这位大哥你就只会这么一句吗?   苏枝儿左右看看,她只带了珍珠出来,而这位珍珠姑娘明显是个花痴,她已经盯着这位王子将近十分钟了,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真是的,每天沉浸式观看小花盛世美颜的你难道还抵不过这种诱惑吗?   御花园很大,苏枝儿走到哪,王子跟到哪。   “我们不合适,懂?”苏枝儿努力表示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不能脚踏两只船。   王子看到苏枝儿跟他说话,高兴道:“你,好,漂,亮!”   苏枝儿:……   御花园的百花齐放也不能阻止苏枝儿想甩掉这位骚扰达人的心。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小花看到,这位王子怕是脑袋不保。   毕竟自家的花是很护食的。   骚扰犯被打是小,打仗是大。   幸好,王子跟了她一段路后,就有人过来喊他回家吃饭。   过来喊人的是大金公主。   公主依旧戴着面纱,身上穿着肚脐装,苏枝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力捂住自己的肚脐眼。   大金公主:……   -   小花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苏枝儿脑袋上已经有顶悬挂着的绿帽了,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吃播里。   比如每天都在寻找新的小饼干,并用各种方法躲开苏枝儿的监视用撒盐哥的手势往上面撒白糖。   苏枝儿:……   “主子,马球赛要开始了。”   为了增进两国友谊,圣人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开设了一场马球赛。   作为大周国的门面,周湛然是一定要出席的。   苏枝儿正在替他绑头发,忙得焦头烂额。   “等一下,等一下,你别动!”小娘子叼着发带,声音含糊,猛地一下敲上太子殿下的脑袋。   站在旁边的肖楚耀浑身一抖,下意识后退,看向苏枝儿的视线就像是看到了一头初生牛犊。   自家太子殿下的战斗力如何爆表,肖副使最清楚不过。   战斗力爆表的太子殿下耷着脑袋,委屈巴巴。   肖楚耀:……他能不能也试试?   替周湛然绑好头发,苏枝儿上下打量他身上穿的衣服。   又是白色的袍子,虽然好看,但难免要审美疲劳。   苏枝儿打开自己的衣柜……嗯,没有他的衣服,都是她的。   然后打开男人的衣柜……嗯,也全部都是她的衣服。   好吧,请你专注于白色的审美潮流。   -   初春的天,草刚刚长起来,虽然现在不是打马球的时候,但胜在天气凉爽。   马球场上已经有人开始练手,苏枝儿和周湛然到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   一大早上起来就折腾的苏枝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身边的小花也被她传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肖副使没忍住,也打了一个。然后顺着下去,只见以太子妃为首的一堆人都张着嘴巴在那里打哈欠。   早早就来到准备过来恭维拍马屁的吃瓜群众:……   太子殿下一身白衣,利落的马尾,站在苏枝儿身后,阴鸷的视线往那些吃瓜群众身上一扫,吃瓜群众们立刻缩了脖子,不敢造次,把自己的马屁咽了回去。   女眷们跟女眷坐在一起。   男人们跟男人坐在一起。   马场周围拉起了棚子,按照地位高低排行。   苏枝儿一人独占一个棚,她能横着躺,也能竖着躺,还能斜着躺……嗯?有人过来了?   李绸儿远远看到那位太子妃,她捏着手里的马鞭走了过来。   苏枝儿不会打马球,她连骑马都不会,因此她穿的是平常宫服,而李绸儿则换了一身骑马装。   说实话,挺好看的。   苏枝儿有点羡慕。   李绸儿看着眼前的太子妃,先是被其容貌惊艳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郡主长得跟从前在承恩侯府内伺候老太太的一个丫鬟有些像。”   如果是别人对着郡主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在林黛玉面前说她像戏子,可对于苏枝儿来说,这确实就是事实。   苏枝儿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就躺在那里盯着李绸儿看,像一条怎么烫都不会跳起来的咸鱼。   李绸儿:……   郑峰与长乐郡主是有点流言在身上的,李绸儿说的话也不客气,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长乐郡主居然是这个反应。   “郡主有兴趣下场比试一下吗?”李绸儿发出作战邀请。   咸鱼苏枝儿摆手,虚弱道:“我要睡个回笼觉。”   李绸儿:……一腔热血瞬时化成灰烬。   -   作为大周国的门面,周湛然跟郑峰搭档。作为大金国的门面,大金王子跟某位大金国的武士搭档,四人驰骋于马场之上,大周国以一己之力压倒大金国……嗯,小花几乎没动,他在划水。   郑峰的身体最近好了许多,不过依旧能看出来有点肾虚。可为了大周的门面,郑峰在努力硬撑。   小花左手拿着马球杆,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背上,掏出小饼干吃了一口。   苏枝儿:……   -   周湛然没出力,郑峰一人就赢得了胜利。   面对此番结果,大金公主果然不愧是在倒春寒的天穿肚脐装不贴暖宝宝的狠人,她立刻接过大金武士手里的马球棒入场。   既然人家那边换了女子,这边自然也要换。   周湛然本就打得意兴阑珊,抬手将马球棒一扔,就要钻回苏枝儿这边。   李绸儿当然不会让自家夫君落单,当即便走了出去。   如此,马球场上变成了一对夫妻vs一对兄妹。   苏枝儿打了一个哈欠,把自己锁进斗篷里。   好冷,什么时候能回家吃饭?   -   相比起苏枝儿这边的闲适,马球场上竞争激烈。   李绸儿面露狠意,胜负欲爆棚,一心想要赢得比赛的她握着手里的马球棒,不小心打向大金公主的马。   马儿受惊,在一片倒吸声中,大金公主仰面倒下。   虽然如此,但她的面纱依旧稳稳贴在脸上,这让只对大金公主容貌感兴趣的苏枝儿不禁怀疑,这面纱用的502吧?给她看一眼怎么了?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一身黑袍的郑峰勒马而至,动作利落的将人接住,然后在半空中将人抱到了自己马上。   大金公主横坐在马上,跟郑峰四目相对。   公主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大家议论纷纷。   虚惊一场。   若是大金公主在大周出事,那么大金那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马场内,郑峰率先下马,他牵着马,将马匹牵到马场边缘后才抬手,牵着大金公主的手将人从马背上带下来。   大金公主身形纤细,一双翠绿色的眸子极其妖媚。   她歪头打量郑峰,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挂着大金国特有的大粗金镯子,两个一对,挂在一个手腕上,动作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你是谁?”大金公主问。   郑峰拱手道:“承恩侯府郑峰。”   郑峰并无官职在身,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就是一专门的啃老二世祖,可他确实又是一名有才华在身且野心勃勃的男人。   参照慕容复那种伪君子。   像他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天仙表妹都会阻挡他前进的步伐,被他摒弃掉。可他为何突然会对这位大金公主如此特殊对待呢?   或许是偶然?不可能的,郑峰做每一件事都不会是偶然。   苏枝儿想起之前郑峰在还不知道她身份前的纠缠。   他纠缠她,是为了撬太子墙角,就算得不到礼王的支持,也想要让太子跟礼王的关系恶化甚至敌对。   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但事实证明,郑峰这个人的心肠阴毒,比起毒蛇过之而无不及。   相比于苏枝儿的暗中观察,李绸儿的表情则精彩多了。   郑峰出轨了吗?没有,他只是用他的绅士风度救了一名少女,巧的是这名少女身份高贵又美丽迷人,还比她年轻。   最重要的是,郑峰做的是好人好事,李绸儿还不能当场发飙。   马球赛场上去了别的人,郑峰回到场下,大金公主随在他身后,用蹩脚的大周话邀请他领着自己逛市集。   郑峰微微一笑,颔首答应。   李绸儿不乐意了,她伸手一把扯住郑峰的胳膊,“相公,金陵城我熟啊,我带公主逛。”   大金公主却指明要郑峰带。   郑峰轻轻拍了拍李绸儿的手背,温柔解释道:“来者是客,既然公主想让我陪,那我就去吧。”   李绸儿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马场上凉风习习,郑峰一身黑衣俊美无俦,惹得小媳妇们频频偷看。   他伸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突然抬眸朝苏枝儿那边看去。   苏枝儿的棚子在最高的地方,郑峰仰头看来的动作十分明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郑峰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视线下,苏枝儿冷笑一声,竖起中指。   跟她一起躺着的周湛然看到苏枝儿的动作,想了想,也跟着竖了起来。   他的更长更白更有力! 第66章   小孩子不能学!   苏枝儿眼尖地看到周湛然的动作,赶紧把他的手给按了回去。   学人精!好的不学,学坏的!   男人被苏枝儿握着手,眨了眨眼,然后将视线从郑峰那边抽离出来,说,“我讨厌他。”   嗯嗯,没错,反派跟主角都是不对付的,除非你们是耽美文。   “殿下,圣人让您过去一趟。”有太监过来传话,让周湛然去一趟御书房。   正好马球赛完毕,苏枝儿一人回到东宫,那边有老太监照常过来送奏折。   老太监一直来,苏枝儿都认识他了。只是这次,老太监的面色明显不大好。   他犹豫着看向苏枝儿,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出下面的话。   苏枝儿不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着老太监站在门口,便吩咐珍珠去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来并一碟子香软小饼干。   “公公,进来坐一会儿?”苏枝儿非常的尊老爱幼。   老太监连忙摆手,他左右四顾,见无人,便上前一步,与她道:“郡主……圣人似在拟圣旨,想要替太子爷纳个侧妃。”   老太监念着苏枝儿一碗奶茶并一包软甜小饼干的好,特意来透露了这个消息。   苏枝儿登时紧张起来,立刻觉得自己脑袋上多了一顶又大又沉的绿帽。   怎么办?找小花说这件事?还是找礼王帮忙?还是她效仿谁谁谁提着刀去找圣人说如果他敢给小花纳侧妃,她就敢自杀?   苏枝儿的脑袋里想过无数种方法,最后都被她一一否决。   其实纳不纳侧妃这件事的关键点还是在小花身上。   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别的女人,你就算是把爷爷奶奶,天皇老子都搬出来也是没办法的。   身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是正常的事。   可苏枝儿不愿意,她一定要跟小花表明态度,用一种激烈且无可挽回的方式。   -   周湛然还没回来,苏枝儿猜测,圣人让他过去或许就是谈论纳侧妃一事。   不能坐以待毙。   都欺负到头上了,就算是咸鱼也要反击!   苏枝儿让珍珠挑一根白绫出来,要光滑的,细腻的,不勒脖子的。   “郡主,你要做什么呀?”珍珠疑惑。   苏枝儿严肃道:“上吊。”   珍珠:???这上吊还有不勒脖子的?啊不对,自家郡主为什么要上吊啊!   “郡主,您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啊?”珍珠红了眼眶,“奴婢去将太子殿下叫回来。”   “等一下,”苏枝儿拦住珍珠,“等一下再叫。”   珍珠:?   “等我吊上去再叫。”   珍珠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郡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跟奴婢说说呀。”   苏枝儿看着哭得情深意切的珍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要纳侧妃。”   正妃都还没迎进门,居然已经要纳侧妃了。   珍珠懵了,她拽着苏枝儿的袖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自家苦命的郡主。   她一个丫鬟,能做点什么呢?   “郡主,奴婢……”   “去吧,拿白绫。”   “郡主,”珍珠猛地一下跪下来,对着她摇头,“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这误会实在是大了。   “珍珠,你起来。”苏枝儿吃力的把珍珠扶起来,替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爱护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呢?”   说完,她轻轻推了一把珍珠,“去拿白绫。”   珍珠不肯去,苏枝儿劝了许久,珍珠才明白苏枝儿只是想吓唬吓唬周湛然而已。   珍珠立刻就懂了,并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表情。   她家郡主终于学会后宫手段,开始知道邀宠了!   珍珠赶紧去挑了一根又长又宽又滑的白绫。   -   一切准备就绪,苏枝儿站在椅子上,把下巴搁在打了结的白绫上晃啊晃。   怎么还没来?她站得腿都酸了。   唤月站在苏枝儿脚边,左手拿着奶茶,右手端着糕点。   苏枝儿晃悠累了就下来蹲在椅子上吃点。   她吸了抱抱一口奶茶,有点想要上厕所,正在这个时候,珍珠着急忙慌地奔进来打手势,“郡主,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苏枝儿赶紧咽下嘴里的奶茶,摆正姿态把脖子放到白绫上,并也不忘在自己脸上洒几滴茶水,用来装作眼泪水。   准备就绪,演员到位,情绪到位,action!   -   周湛然拧着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那个抓着白绫,站在椅子上的少女。   少女穿了件窄身的春衫,透出如玉的肌肤,她站在那里,垂眸朝他望过来时,面颊上闪着晶莹的泪滴。   周湛然脚步微顿,他缓慢走上前。   珍珠猛地一下窜出来跪倒在周湛然脚步,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高声呐喊,活像是正在演高分贝话剧,还是没有半点演绎细胞只知道疯狂念台词的那种,“殿下,您快劝劝郡主吧,啊!”   苏枝儿:……她错了,她应该提前训练一下的,谁知道珍珠居然如此没有演绎细胞。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力挽狂澜了。   苏枝儿动了动自己站僵硬的小腿,仰头四十五度,让泪水顺面颊滑下。   她悲伤道:“我听说你要纳侧妃了。”   “我不阻止你,你也不要阻止我。”苏枝儿越说越有感觉,越说越觉得委屈。   她忍不住真的红了眼眶,攥着白绫的手也越握越紧。   男人没有动静,苏枝儿小心翼翼的用眼尾瞥过去,还没等她看清楚,突然,她的眼前飘落下一层白绫。   -   苏枝儿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男人搬了椅子垫在脚下,苍白漂亮的手攥着她对面那根白绫打了一个结,然后学着她的样子把下巴放在了上面。   苏枝儿:……她忘记这是个学人精了。   一根房梁,两根白绫。   她跟小花面对面地挂在一起,互相凝视。   苏枝儿:……真的,她活了一辈子也没想到这个方法。   以上吊治上吊?   真绝啊。   苏枝儿想说话,身子不稳,晃了晃白绫。   男人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白绫,止住了苏枝儿危险的动作。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怎么,你不去娶你的侧妃,要跟着我一起死啊?”   “你去哪,我去哪。”男人的声音平静无波,这大概就是沉浸式殉情的最高阶段了。   “我死你也死?”苏枝儿再次询问。   “嗯。”男人郑重点头,白绫跟着勒了勒,苏枝儿赶紧伸手去抓白绫替周湛然固定住。   两人各自抓着对方的白绫,苏枝儿咽了咽口水,因为矮,所以她的脚尖是踮起的。   “我真的死啊?”苏枝儿继续试探。   其实有时候女人的无理取闹要的就是男人的一个态度。   “嗯。”男人抬脚,然后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苏枝儿:!!!!!   “我我我我说着玩的,救命啊啊啊啊!!!!”   -   虚惊一场,男人被救了下来,苏枝儿喊哑了嗓子扒在地上,拽着周湛然的头发不肯放。   是了,刚才情急之下,苏枝儿拽着他的头发往外扯,珍珠在下面抱着人的腿使劲拉。   最后还是唤月急中生智,把椅子重新垫好,男人才慢吞吞的下来了。   并且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除了脖子那里有点勒痕,还有苏枝儿手指上缠着的,那些被她薅下来的头发。   苏枝儿心虚的把头发甩开,然后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气急道:“你是傻吗?”   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的男人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苏枝儿的话,“你死我也死。”   苏枝儿眼眶一红,沉默下来。   珍珠和唤月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枝儿和周湛然两人。   苏枝儿顺势歪头靠在男人肩膀上,一偏头就能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痕。   “疼吗?”她问。   男人摇头,然后伸出抚上苏枝儿带着一点红痕的脖子,问她,“疼吗?”   小娘子摇头,将眼泪擦到周湛然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嗡嗡,鼻涕和眼泪都忍不住的往外流。   虽然她真的很想要保持住自己哭泣时的美感,比如像琼瑶御用女主一般让眼泪毫无粘连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她哭得好丑。   苏枝儿在小花肩膀上擦了擦,“你不纳侧妃了?舍得跟我死?”   周湛然眸色微动,问,“什么侧妃?”   苏枝儿:?狡辩?   “圣人叫你过去不是要给你纳侧妃吗?那个大金公主?”她可是提前得到了情报的!   周湛然歪头,“没有。”   “真的没有?”   “让我过去商议红夷之事。”   红夷?哦哦,红夷粮食短缺的事。   等一下?难道真的没有说侧妃?   苏枝儿睁大眼,脑袋里那根弦断了,变成了一团浆糊。   “红夷……怎么样了?”她磕绊着转移话题。   闹了一个大乌龙,苏枝儿忍不住埋怨起那位老公公,难道是老公公老眼耳聋,听岔了?   可是到底得多差,才能把红夷听成大金公主?   “他,解决了。”提到那个人,男人的面色瞬时一沉,看起来就不是很高兴。   “谁?先生吗?”苏枝儿面露惊愕。   “嗯。”   “怎么解决的?”苏枝儿好奇询问。   她记得红夷粮食短缺之事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这甚至会成为男主郑峰发动政变的借口。   按照剧情,红夷粮食短缺闹成民心不稳,威胁到大周政权,使得那些墙头草大臣们纷纷朝郑峰靠拢,为郑峰的势力再一次添砖加瓦。   “红薯。”男人又吐出两个字。   红薯?什么红薯?吃的红薯吗?   -   经过周湛然的解释,苏枝儿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个时候她送云清朗离开,里面的小饼干被恶毒的学人精太子殿下换成了他顺手从地里挖出来的带泥红薯。   作为一名学贯古今的惊世之才,云清朗虽然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但后来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便立刻差人沿途种植。   红薯这东西存活率极高,而且产量巨大并耐放抵饿。   冬去春来,生根发芽长大,被马不停蹄地运送到红夷,直接就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   苏枝儿懵逼了。   这也行?   “那,那个,圣人真的没有跟你说纳侧妃的事情?”苏枝儿绕着白绫玩,面颊臊红。   她无理取闹了一通,突然发现当事人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愿意陪着她一块吊?   好吧,说不感动是假的。   苏枝儿觉得心口甜蜜蜜的。   突然,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起身,手里还拽着一段白绫。   苏枝儿仰头看他,“你干什么去?”   男人头也不回道:“上吊。”   苏枝儿:???   -   苏枝儿不知道小花要干什么,她赶紧跟上去,可男人走得极快,苏枝儿只能一边追,一边朝着他的背影喊,“你不要冲动啊!有事都可以商量的!”   等一下?这应该是男性跟女性说的台词吧?为什么反过来了?   好吧,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周湛然一路重新回到御书房。   圣人正在批改奏折。   男人推开门进去,门口的老太监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太子殿下进去。   周湛然刚刚才走,现在又回来了。   圣人抬眸看他一眼,然后不耐烦道:“已经说过了,谁解决红夷之事便能获得首辅之位。”说完,圣人注意到周湛然手里的白绫。   他问,“你干什么?”   男人扬手,白绫挂到御书房上面的横梁上,男人面无表情道:“上吊。”   圣人:……   -   圣人这辈子见过很多人上吊。   他的妃子、宫娥、太监等等,他都无动于衷。   可现在,他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把脖子卡在白绫上,说自己要上吊。   圣人:……   圣人站起来怒斥,“成何体统!就为了一个小小的首辅之位吗?”   守在外面的老太监赶紧让身边的小太监去把御医请来。   太子殿下怎么越来越疯了?   周湛然踩着圣人的书案,挂在那里,低头看他,“不要侧妃。”   圣人:……不是首辅是侧妃?   着急朝里面张望的老太监:……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太子妃做的吗?   老太监刚刚想完,那边苏枝儿就慢吞吞的过来了。   好吧,她也想快,可是她快不起来。   你不能指望一条咸鱼突然就学会了百米冲刺。   苏枝儿走得两边肋骨疼,她伸手插着两边,在老太监焦急的视线下犹如乌龟一般挪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倒在石阶上。   她尽力了,真的,好累啊,完全爬不起来。   御书房的门开着,苏枝儿瘫在那里,能清楚的看到挂在白绫上的周湛然,还有一脸怒气的圣人,以及被小太监急匆匆带过来的御医。   苏枝儿紧张的询问身边的老太监,“怎么回事?”   老太监道:“殿下似乎是又犯了疯病。”   苏枝儿:……其实并没有,他只是一个学人精而已。   苏枝儿努力地爬起来,站在御书房门口探头探脑。   她还没跟这位圣人近距离接触过,没想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就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中。   “小花,你先下来。”苏枝儿小小声的朝周湛然招手。   男人挂在那里,脚尖点凳,“他还没答应。”   苏枝儿:……   圣人气得面色涨红,“你就是这样来威胁朕的?”   气氛凝重起来,苏枝儿站在那里不敢进去,并紧张的用手跳了一段华尔滋。   反观周湛然,似乎一点都没有把圣人的怒气放在眼里,反而理直气壮道:“是。”   苏枝儿:……   圣人跟周湛然对视良久,正当苏枝儿以为圣人也会往自己脖子上挂一根白绫,来比谁能挂的更长的时候,圣人发话了。   “大金兵力强盛,联姻才能稳固两国邦交。”   话音落,周围瞬时寂静。   苏枝儿怔在当场。   那一刻,她看着挂在那里的周湛然和站在书案后的圣人,突然感觉他们跟她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国家大事,儿女私情,原来真的是相冲的。   江山和美人原来真的不能两样都要。   按照瑶雪的女主设定,她一定会成全郑峰娶大金公主,做那个最贤惠的皇后,保全郑峰的江山。   可苏枝儿并不是如此大度的人,除了联姻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嫁别人。”周湛然从凳子上下来了。   苏枝儿恍然大悟,小花一点都不傻,他早就想好了。   “或者,杀光。”男人表情凶戾,语气阴狠。   苏枝儿:……   把小花当奶猫养久了,都差点忘记了他是生长着锋利牙齿和指甲的凶兽。   尊贵的太子殿下负手站在那里,望向圣人的视线透着一股不屑和恣睢,“大周从来不怕挑战。”   以强压强,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真正镇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异国外邦。   联姻,不存在的。 第67章   莫名其妙靠自己未来老公当着未来公公上吊事件成功解决了纳侧妃事件后,苏枝儿又被礼王接回了礼王府。   面对这位不安分的养女,礼王三令五申她不可以再回东宫,坏了规矩是小,天天见面让那小子咸猪手了事大。   “成婚前都会有老嬷嬷检查身体是否完毕。”礼王提醒她。   苏枝儿顿时恍然,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愧疚。   真是操碎了她老父亲的一颗心啊。   虽然已经亲亲抱抱,但幸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我知道了。”苏枝儿乖巧点头。   礼王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想到自己养了一年的白菜马上就要被猪拱了,悲从中来,头发似乎更白了。   -   初春的天微冷,云清朗来信礼王府,说他已经成功解决红夷粮食短缺一案,正往金陵城赶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枝儿作为一条快乐的咸鱼,早已忘记了国师这位背景人的装逼公告。   偶然起来,她也安慰自己。虽然云清朗当上了首辅,但他并没有跟瑶雪产生感情,红夷之乱也早早的成功解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礼王爱女心切,给苏枝儿准备了十里红妆。   虽然苏枝儿极力表示自己受不住,但礼王一脸“给你你就受着”的表情让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享受吧。   金银玉器摆满了一桌子,苏枝儿挑得眼花缭乱。   -   第一次结婚,苏枝儿彷徨紧张又兴奋。   虽然她身份尊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幸福的生活是需要自己经营的。   一点一点的营造出自己幻想中的两人世界这种事情不是很甜蜜,很幸福吗?   正好被礼王拘在礼王府内没事干的苏枝儿开始给东宫进行规划。   金陵城内核心地带,占地几百平方,豪宅中的豪宅,还有成百上千的奴仆,这些对于苏枝儿来说就像是贫民窟社畜突然跨入了霸总的世界,还是那种掌握着全球经济命脉的霸总。   虽然东宫很大,但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点。   苏枝儿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狗爬字。   卧室。   首先要改造的当然就是卧室了,一定要温馨。   第一点:不能在卧室杀人。   嗯,非常极其特别的重要,要画波浪线,再画双横线,最后用框框圈出来,这是重点中的重点。   然后是什么呢?没错,第二点:氛围感。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粉红色的颜料用来刷墙?没有粉红色的颜料也没有关系,她可以做粉红色的娃娃和帷幔进行装饰,努力营造出温馨的氛围感。   嗯,落地式琉璃灯来一盏。   飘窗能不能砸一个出来?最好飘窗外面还要栽种几株芭蕉,下雨的时候她可以跟小花坐在飘窗上面喝茶聊天听雨。   想到雨,苏枝儿就想到了雨后春笋。   现在的笋一定又鲜又嫩吧?   苏枝儿正坐在窗户前头,院子里,珍珠正领着小丫鬟们插柳条。   “珍珠,你们在干什么呢?”   “郡主,今日是清明,我们在插柳条呢。”   清明呀,苏枝儿想起每年清明的时候自己都会吃包着豆沙馅料的艾草青团。   珍珠插完柳条奔进来,欣喜道:“郡主,今日外头还有蚕花会呢。”   “蚕花会?”苏枝儿没听过。   在她生活的现代社会,年轻社畜们都被现实压垮,那些传统节日的氛围早已被磨灭,也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还坚持着这份传统。   “郡主从前没看过吗?”珍珠有点奇怪。   苏枝儿轻咳一声,“小时候见过,现在就……忘了。”   于是,珍珠不辞辛劳地掰着手指头数出蚕花会种种表演节目,“蚕花会的时候会有迎蚕神、摇快船、拜香凳、龙灯、翘高竿、唱戏文等等很多活动呢。”   苏枝儿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但却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活动。   她蠢蠢欲动的问珍珠,“我能出去看看吗?”   珍珠道:“王爷进宫去了,要晚上还能回来。”   身为皇家人也要在清明节的时候祭祖,这是传统。礼王一大早进宫祭祖,现在估计忙着呢。   这意思就是能出去。   -   逛街。   没有女人不爱逛街。   大周比较封闭,女人也不是不能出街,只是像苏枝儿这样的贵族女子需要掩盖容貌。   虽然比较麻烦,但转念一想太阳那么大戴上帷帽也遮阳。   换上新制的春衫,苏枝儿戴上帷帽跟珍珠一起出门。   她还没好好逛过金陵城的市集,尤其是像这么热闹的时候。庙会这种东西苏枝儿一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金陵城作为经济中心,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   从前的苏枝儿做丫鬟时没有钱,现在的苏枝儿可以随便买。   街上人挤人,大家都在看各种各样的活动,苏枝儿也跟着人潮涌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就觉得累了。   她随意选了一家铺子进去。   一开始,苏枝儿还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铺子,等她转了一圈后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卖餐盒的铺子。   古代的餐盒非常讲究,喜欢在上面雕刻一些什么梅兰竹菊之类的东西,虽然好看,但在苏枝儿这样年纪轻轻的人看来难免不可爱。   等一下,她为什么不来一个定制餐盒?   想想“未来老婆送的可爱小便当”这种设定就觉得好萌。   苏枝儿忍不住跟老板交流起来。   老板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看苏枝儿身边跟着一个丫鬟就知道这位小娘子不简单。   “这位女郎请随便看看。”老板虽然嘴上说随便,但一路都跟在苏枝儿身后贴身服务,“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老板穿着粗木麻衣,一看就是小本生意。他双手粗糙,屋子里还残留着木屑的味道,脸上都是生活的痕迹。   苏枝儿问老板,“这个能专门订制吗?”   老板面露疑惑,小心翼翼地询问,“专门订制的意思是……”   “就是我画个样子,然后你帮我照着做。”   “我,我没做过,也不知道行不行。”老板是个憨厚人,话也不敢说满,非常踌躇。   “不行也没关系,我先交个定金,失败了定金也不用还。”苏枝儿让珍珠交钱,然后问老板要了笔墨纸砚。   老板赶紧奉上,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苏枝儿作画。   苏枝儿想了想,画了一个可爱小猪头佩奇,并询问老板,“能不能涂颜色?”   老板道:“当然可以。”然后拿出不知道用什么做的,五颜六色的颜料。   苏枝儿把图填好,然后递给老板,“就是这样的,您看着做。”   老板伸手接过,上下打量,面露难色。   苏枝儿道:“做好了就送到礼王府。”   礼王府!老板面色大变,忙不迭地点头。   居然是这样的贵人!   等苏枝儿和珍珠一走,老板立刻关店,开始埋头苦干。若干年后,私人订制饭盒火遍全国,并带起一阵又一阵私人订制潮流,不管是什么东西,就连卖根胡萝卜都能给你雕刻成私人订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逛完了饭盒店,苏枝儿又看到一家饰品店。   原谅女孩子对亮晶晶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吧。   这家的老板就非常有眼力劲了,一看苏枝儿的装扮就将她领到了“猛宰土豪区”。   苏枝儿随意点了一条手链,老板立刻夸得天花乱坠,“这位女郎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虽然老板有夸大的成分在,但作为镇店之宝,这条手链真的好看。   它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上头坠着小巧自然的红宝石,衬在苏枝儿奶白的腕子上漂亮极了。   苏枝儿当即决定拍板买下它,然后视线一转,她被一旁的一对戒指吸引住了目光。   众所周知,古代是没有对戒这种存在的。   这应该也不是对戒,可它分明就是一对。   老板解释道:“这是用一根银制的百合簪熔下来之后打出来的一对指环。本来是想做成链子的,可不够,只能打了这么一对指环。”说到这里,老板就发愁。   因为它太过朴素无华,所以放了这么久也没有卖出去。   想到这里,老板看一眼富贵的苏枝儿,“女郎若是不嫌弃,就送给女郎吧。”   苏枝儿一愣,“真的吗?”   镇店之宝都买了,今天的这一单生意都够老板吃一个月了,送一对不值钱的指环罢了,当然不会亏本。   “当然是真的,日后还请女郎多多光顾。”   -   庙会极热闹,苏枝儿还想多转转,珍珠却看着时辰道:“郡主,王爷要回来了。”   苏枝儿没办法,只能提前回府。   她刚走,那边巷子阴暗处就走出来两个人。   男人顺着苏枝儿消失的方向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他身边的女子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眼神,只是指着不远处的杂耍道:“我要去看那个。”   “好。”郑峰露出包容的微笑,领着身边的大金公主去看杂耍。   正在表演的杂耍是走高跷,大金公主没见过,豪气的打赏了很多银子,惹得众人纷纷围观。   大金公主戴着面纱,众人看不到她的脸。   可只凭借她那双绿色的迷人眼眸,大家也知道这一定是位美人。   大金公主看了一会儿杂耍,突发奇想,“我想试试你们大周的衣服。”   郑峰一惯回答,“好。”然后领着大金公主进入成衣店试衣服。   这处成衣店是金陵城内最豪华的店铺,卖的也都是最流行的款式。   郑峰等在外面,看着大金公主试了一套又一套。   虽然如此,但她始终没有把脸上的面纱拿下来。   大金公主把试过的衣服都买了下来,看着郑峰付钱的时候用那双绿色眼睛盯着他道:“我大金的巫王说,谁若是看了我的脸便要娶我。不娶的话,就会死。”   郑峰面色不变,平静的付完钱,然后就像是没有听到大金公主的话,“时辰不早,我送公主回去。”   -   陪了那位大金公主一夜,郑峰精神不济的回到承恩侯府。   李绸儿坐在屋内,盯着烧了一夜的琉璃灯发呆。   “小姐,大公子回来了。”奶嬷嬷赶紧奔进来告知。   李绸儿坐起来,正看到郑峰进门,她呐呐道:“你出去了一夜。”   “嗯,昨夜很热闹。”   “陪着那位大金公主?”   “这是公事,我也不好推脱。”   李绸儿原本以为郑峰对那位太子妃有意,可现在她发现近在咫尺的对手是那位大金公主。   从前她自持身份高贵,不将别的女子放在眼里。   可这位大金公主不一样,她的身份比她高,而且听说还是大金第一美人。   李绸儿开始焦虑起来,她看着郑峰褪下身上的大氅,拿起榻上昨夜看的书卷,跟她道:“今晚我睡书房。”   如果是从前,李绸儿必定会挽留。   可现在,她却只是坐在那里盯着郑峰的背影看。   突然,她猛地一下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自己的脸。   比起那些刚刚及笄的小娘子,她确实已经不年轻了。她十六岁的时候嫁给郑峰,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她是不是老了?   李绸儿想起太子妃那张妩媚纯欲的脸,再想到大金公主那副柔软鲜嫩的身段,她的心中开始产生一股无休止的焦躁。   -   书房内,郑峰握着书卷,视线停留在书页上,神思却不在。   他想起昨夜看到的人。   少女穿着新制的春衫,虽戴了帷帽,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郑峰活了二十多年,不知情爱为何物,他只知道,所有能利用的东西都该利用起来,只为了完成他的宏图霸业。   李绸儿、大金公主,都成为了他的工具。   他能对她们温柔至极,却也能在一瞬间毫不留情的解决掉她们的性命。   郑峰又想起那日悬崖边的事。   当他明白她是谁的时候,他看着她坠入崖底,心脏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种感觉分外清晰,让郑峰下意识抵抗。   作为一个励志成为皇帝的男人,儿女情爱不该存在于他的身体里,这是他的天性,通俗点来说,是因为他的人设。   他的人设并没有给他爱人的能力,他的生活中该充斥着阴谋诡计和狡诈地狱。   可苏枝儿的出现成为了这个变数。   当郑峰看到苏枝儿跟周湛然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的嫉妒开始生根发芽,几乎要将他撕碎。   郑峰下意识开始焦躁,他总觉得这个变数的威胁力实在太大,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他若想成功,必要将这个变数去除。   -   三天后,苏枝儿拿到了她特别定制的餐盒。   漂亮的粉色猪猪餐盒,类似佩奇那样的卡通形象。虽然画的不是那么像,但老板做出了猪的精髓。   珍珠很是不能理解这种猪,“郡主,这是猪吗?”   “对。”   “哦。”珍珠疑惑。   苏枝儿把新买的手链戴上,然后盯着那对戒指发呆。   行吧,就这么干!   苏枝儿花费一上午的时间做好了一个便当盒,递给珍珠。   “去,送东宫。”   “送东宫?”珍珠拿着便当盒神色游移。   “他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珍珠委屈巴巴,“殿下虽然不吃人,但是他杀人。”   苏枝儿:……你这说的倒也没错。   -   最终,珍珠还是将便当盒送了出去,不过她是直接托人交给金公公的。   朝会还没有结束,金公公一接到宫娥送来的便当盒,便赶紧让小太监去看太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春日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若是坏了那可怎么好?   要不……直接送过去?   不行不行,若是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金公公踌躇良久,眼看时辰不早,一狠心,一跺脚就揣着便当盒去了。   朝会已经结束,圣人领着一部分重要人物赶往御书房。   云清朗今日刚刚回来,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御书房内,呈上自己对红夷之乱的报告书。   圣人满意地点头,夸赞云清朗办事妥帖之际,看到了站在外头探头探脑的老太监。   圣人不耐,“什么事?”   老太监赶紧趁机奔进来,“是,是太子殿下宫里头的金公公,说,说……”   “说什么?”圣人更加不耐烦。   “说是长乐郡主差人送了一份膳食来。”   一份膳食,至于送到御书房来吗?   圣人面露不愉,正要呵斥,站在他跟前的好儿子已经扭身出去了。   圣人:……孝感天际。   -   “拿来。”   周湛然站在御书房门口,春日阳光倾洒而落,金公公明显看到自家主子翘起的唇角。   男人本就生得容貌昳丽,因为平日里总是阴沉着脸,所以才让人觉得可怕。   可如今笑起来,也是极其惹人注目的。   只是因为身份原因,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金公公赶紧用帕子垫着,将便当盒递过去。   周湛然托着便当盒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打开。   便当盒里装着一个巨大版的用糯米做的豆沙馅猪猪包。   男人先是按照惯例戳了一会儿,然后才张嘴咬上去。   苏枝儿给猪猪包贴了一朵小黄花头饰,还有两朵漂亮的小腮红,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么可爱的猪猪周湛然当然会吃了。   他不仅自己吃,他还要拿到御书房里面去吃,尤其还要当着云清朗的面吃。   云清朗:……   众人:……   -   苏枝儿一边等着便当盒从东宫送回来,一边听珍珠跟她说今日最新八卦传言。   “奴婢听说那位大金公主看上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了。”   什么?大金公主看上的不是小花,而是……郑峰?   其实这也没错,郑峰才是男主,大金公主当然会看上郑峰了。   所以那场马球赛其实就是为了让大金公主跟郑峰看对眼而举行的?好吧,身为男主,郑峰确实是有让女配们一见钟情的超能力。   等一下,郑峰如此花费心思讨好大金公主是为什么?难道他还想把大金公主娶回家做妾?   不可能,大金公主这样的身份不可能是做妾。   大周又没有什么平妻之类的存在,如果大金公主真的要跟郑峰在一起的话,那么郑峰势必要跟李绸儿断绝关系……   苏枝儿正想着,那边珍珠又碎碎念一句,“承恩侯府的大公子确实人品才情一流,若非早早跟定远侯府的小姐成了亲,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什么意思?她家小花差哪了?凭什么看不上她家小花!   苏枝儿正想为自家小花据理力争一下,可转念一想,算了,她家小花的好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过来跟她抢怎么办?   珍珠完全不理解自家郡主的心,她忍不住道:“若郡主嫁的是那位大公子就好了。”   好什么?我看你是脑壳发晕了!那种伪君子倒贴给她,她都不要!   “太子比他好。”   苏枝儿义正言辞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在珍珠看来却是自我催眠。   谁都知道那位太子殿下除了身份地位外,哪一点都比不上大公子。   哦,可能容貌也略胜一筹。   唉,也只有脸能看了。   珍珠看向苏枝儿的眼神一瞬变得极其悲伤。   苏枝儿:……   -   到了晚上,便当盒终于被送回来了。   苏枝儿看着空荡荡的便当盒,脸上露出欣慰的老母亲笑容,然后继续规划自己的新房。   嗯,还想要一个小马墩,放在屋子里摇啊摇……她作画到半夜,打了一个哈欠,想到自己不能熬夜,要做最美的那个新娘,就放下毛笔准备歇息。   不想一转头,看到了贞子。   啊啊啊!!!   苏枝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因为贞子露出脸来,是她的花。   苏枝儿:……   周.贞子.湛然挂在窗户口,慢吞吞地爬进来。   苏枝儿:……   “真的,你能不能换个其它颜色的衣服?”苏枝儿伸手扯着人的胳膊把人拉进来,并真诚的建议。   男人落地,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   好吧,虽然你是大反派,但因为作者太粗糙,所以直接把你NPC背景化处理了,身上的皮肤都是一样的,连换件衣服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这白衣,实在是看腻了。   苏枝儿随意替周湛然挽了一个开花版本的揪揪,一边玩着他的头发,一边道:“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倾身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道:“想你。”   苏枝儿小脸一红,觉得这男人怎么越来越会撩了。   春日晚间月色朦胧,苏枝儿借着月色仔细打量周湛然。   男人天生皮肤好,浸在月光下的脸凝白透明,像一尊美玉。   苏枝儿想起今日白天珍珠说的话,又想到郑峰那个伪君子,心中立刻就是一阵恶心。   她猛地一下捧起男人的脸,问他,“你差在哪了?啊?你差在哪里了?”   周湛然:?   “哼,没有眼光。”   周湛然:??   “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听懂了。   男人迅速过来要亲亲,被苏枝儿阻止后问,“那个,你没戴吗?”   周湛然歪头。   苏枝儿红着脸,声音嗡嗡,“就是,就是我送给你的戒指,装在猪猪包里面……等一下,你不会吃了吧?”   苏枝儿震惊。   因为她知道男人吃东西的时候一向细嚼慢咽,所以她笃定他不会吃进去才把戒指放进去的!   怎么办?是不是要洗胃?可是古代根本就没有洗胃这种工具吧?   难道要等他自己拉出来?   好好的甜蜜小瞬间突然就不甜蜜了,苏枝儿正想打发小花去厕所跟气氛组一起努力一下,不想男人突然伸手,露出了自己戴着戒指的一只手。   苏枝儿一直都知道男人的手很好看,是那种不用p图直接就能当手膜的手。   现在那枚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银色戒指被他戴在手指上,一瞬间就从粗劣的赠送版工艺品变身高档私人订制。   苏枝儿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银戒指,她想起自己今天坐在梳妆台前偷偷替自己戴银色戒指的动作,小脸更红。   “这个是什么?”男人问。   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就戴上去了。   苏枝儿勾唇,娇声娇气道:“金箍圈,戴上你就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了。”   “嗯。”男人点头,戴着戒指的手抚过苏枝儿的头发,动作轻柔至极,“什么事都听你的。”   话刚刚说完,男人的肚子就发出一阵绵长的“咕咕咕”,十分破坏气氛。   苏枝儿:“……你晚饭没吃?”   “猪猪包。”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你中饭没吃?”   “猪猪包。”   好了,知道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吃了一个猪猪包,你以为自己成仙了啊!只喝清风玉露就能活?你是小仙男啊!   苏枝儿气得叉腰。   她深刻怀疑这货不是被郑峰插死的,而是被自己饿死的! 第68章   “唉。”   苏枝儿一边替小花做面,一边叹了三次气。   虽然她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咸鱼叹息,但实在是忍不住。   周湛然偏头看她,小娘子手里沾着面粉,她的手指白皙晶莹,沾着软乎乎的面团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揉。   终于,苏枝儿忍不住跟周湛然开口了。   “你觉得那个大金公主好看吗?”   男人盯着她搓揉面团的目光一顿,似乎是明白了小娘子的意思。   书上说,女人问男人,另外一个女人好不好看,大多数是吃醋了。   而男人只要回答,“不好看”就行了。   “丑。”男人举一反三,进行升华式标准答案。   “丑?你看到过她摘下面纱的样子了?”   “没有。”男人摇头。   苏枝儿疑惑,“那你怎么知道她丑?”   “苍蝇眼。”   苏枝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周湛然的意思。   嗯……人家漂亮的翠绿色眼睛被你说成苍蝇眼……你什么审美!   好吧,跟你讲没用。   苏枝儿独自忧伤,并依旧在叹气,男人听在耳中,逐渐暴躁。   他伸出手一把掐住苏枝儿的脸。   少女转头看他,面颊被掐得鼓鼓。   男人俯身亲她,微凉的唇贴着她的往里探,直到把小娘子的叹息声尽数吞噬。   苏枝儿被亲得忘记了大金公主,也忘记了郑峰。   她坨红着脸靠在桌子边缘,双眸盈盈。   男人垂眸看她,他的脸上一惯是那种平静无波的表情,即使是在情动的时候也能克制的很好。   他用指腹擦掉苏枝儿唇角的水渍,说,“饿了。”   苏.小厨娘.枝儿:……我捶死你!   苏枝儿气愤地揉面。   男人站在她身后,手指又捏住她饱满的小耳垂轻轻揉捏,说,“交给我。”   不管任何事,他都会替她解决。   -   锦衣卫所内,肖楚耀来跟蒋文樟交班,并顺便把手里的夜宵递给他,“喏,淡水姑娘给你做的小!馄!饨!”   蒋文樟的脸上露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他抬手接过,朝肖楚耀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蒋文樟走出肖楚耀的视线后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便当盒。   这个便当盒是淡水姑娘跟随风潮替蒋文樟专门定制的,非常朴素无华,只在便当盒的角落刻了一个简单的“蒋”字。   蒋文樟摸了摸那个“蒋”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里面……啥也没有。   连汁水都被舔干净了。   蒋文樟:……草,一种植物!   院子里,月色孤寂,肖楚耀仰头看天,呢喃自语,“什么时候天上也给我掉个媳妇下来呢?”   “嗝。”感叹完,肖楚耀打了一个饱嗝,满嘴小馄饨的味道。   别人女朋友做的小馄饨就是香。   肖楚耀刚刚感叹完,眼前突兀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主子。”肖楚耀毕恭毕敬地拱手。   “跟我来。”男人神色慵懒地瞥他一眼。   “是。”肖楚耀一抬头,看到自家主子冷白肌肤上晕开的那一点胭脂色。   嗯……今天晚上是虐狗日吗?   主子吃完也不知道擦嘴的吗?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道纤薄的白色身影出现在皇宫内。   这里是大金公主住的寝殿。   大金公主住的寝殿略偏僻,正是冬去春来之际,四周葱木弥漫,抽出鲜嫩的枝桠。   男人就站在院子里那棵树下,望着灭了灯的屋内。   寝殿门口挂了两盏宫灯,将男人的身影拉长,拖曳出细细的影子,曲曲折折的一路蔓延到屋子门口,透出几分诡异的魅惑。   周湛然神色淡然地抬头看向那两盏宫灯。   里头的烛光被晚风吹得飘忽,略过灯笼罩子,烧出一点氤氲的黑色。   男人弯腰,随意捡了一颗石子,然后“咚”得一声,砸向那盏宫灯。   宫灯晃了晃,里头的蜡烛油翻倒,朝着那块黑色的氤氲之处烧过去。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半只宫灯就燃了起来。   火光越来越大,照得周湛然那张脸森冷阴白。   男人漂亮的手把玩着另外一颗石子,慢条斯理的走到大门处。   宫灯烧完落地,带起旁边涂了桐油的红柱子。   一场大火燃起来的时间只要几分钟,几分钟后,住在里面的人都将无处可逃。   不过周湛然的目的并非如此。   “救火啊,救火啊!”   有宫娥发现了火势,着急忙慌的喊人。   瞬间,整个寝殿乱成一团。   周湛然斜斜靠在红木柱旁,朝身边的肖楚耀道:“救人。”   “是。”   虽然肖楚耀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纵火又让他救人,但身为下属,只要听话就够了。   肖楚耀冲进去,有宫娥拉着他哭,“公主还在里面。”   肖楚耀看到院子里有个缸,他走过去浸湿衣物,然后掩鼻冲入屋内。   那位大金公主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可是屋子里烟雾浓重,她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只手拽住她,将她从床榻上拉起来。   “面纱!”大金公主神色慌张的企图抓住自己的面纱戴上,可肖楚耀根本就不给她时间,“别拿了!”   比起那个什么面纱,当然是性命更加重要。   肖楚耀半抱着人,避开翻倒掉落的桌椅板凳,于火光中穿梭行进。   烟雾缭绕,他也有点看不清路。   那燃起的一盏宫灯恰好就在大金公主睡的那个屋子的檐下,火势太猛,肖楚耀的身体剐蹭到周边烧得滚烫的木材。   他疼得冷哼一声,然后从窗户里带着人翻滚出去。   “哐当”一声,男人抱着人在地上滚了三圈后,立刻跳进大水缸里。   水缸里的水满溢出来,几条鲜活的鱼流到地上拍着鱼尾巴挣扎。   大金公主跟肖楚耀一起挤在水缸里,周围都是在救火的宫娥和太监。   火势太大,光靠几个人是救不了的,幸好皇宫里专门匹配了古代救火员和消防队。   火势渐渐控制下来,肖楚耀满身湿漉地低头看埋在自己胸前的大金公主。   虽然肖楚耀平日里没个正形,但他确实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女子,除了那些被扔在昭狱里,需要他好好照顾照顾的犯人。   “咳,公主,我们出来了。”   公主没动,只是朝他伸手,“面纱。”   肖楚耀:“……火太大了,你的面纱都烧成灰了。”   “不行!”大金公主说大周话时的口音带着一种古怪的可爱,尤其她还是埋在肖楚耀胸前说的。   那颗小脑袋往他胸口蹭啊蹭,蹭得肖楚耀有点心痒。   男人伸手按住公主的肩膀企图把人推开,公主却誓死不走,甚至一口咬住了肖楚耀的胸。   “啊嘶……”肖楚耀疼得一哆嗦。   “松,松嘴……”肉都要被这公主咬掉了。   “面纱!”公主急得跺脚,因为水缸太小,所以她的脚就跺在肖楚耀脚上了。   肖楚耀疼得一阵龇牙咧嘴,没办法,他左看右看,只能从腰后取出自己的绣春刀,割下一块湿漉漉的宽袖递给这位麻烦的公主,“喏。”   公主嫌弃至极,“我的面纱,自己的,要!”   “你爱要不要!”肖楚耀也急了。   你又不是我主子,我主子打我骂我杀我那是我主子高兴,你算哪根葱。   想到这里,肖楚耀猛地抬手把人推开。   火光中,大金公主那张轮廓比大周人更为深邃的面孔就那么突兀闯入肖楚耀眼中。   公主确实生得很美,尤其她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精灵仙子似得。   面对肖楚耀瞪大的眼,公主也跟着瞪圆了眼。   然后,她猛地一把抢过肖楚耀手里的绣春刀就往他身上扎!   恩将仇报,农夫与蛇,你的个乖乖!   幸好,肖楚耀凭借自己优秀的身手,躲过了公主的致命一击。   他从水缸里滚出来,气愤至极,“你干什么?”   大金公主气得面色扭曲,将肖楚耀那块烂衣袖随意往地上一扔,直接举着绣春刀杀过来,“杀了你。”   肖楚耀:……   公主只会一点皮毛功夫,当然是杀不了肖楚耀的。   公主是金枝玉叶,肖楚耀当然也是不能收拾她的。   “主子,救命啊!”肖楚耀寻求自家主子的帮助。   可等他奔到门口,才发现门口哪里还有他家主子,反而撞上了过来救人的大金王子。   王子看到没有蒙脸的公主,再看一眼被她追着杀的肖楚耀,立刻就对着大金公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大金公主气得涨红了脸,拼命摇头。   大金王子略一思索后点头,然后他带过来的人立刻就朝肖楚耀围拢了上来。   肖楚耀不明所以,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作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他的武艺绝对不差,可因为大金王子带的都是大金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肖楚耀还是被抓住了。   大金带着的翻译官前来解释情况,应该是想让肖楚耀明白的死去。   “大巫曾经说过,哪个男人第一眼看了公主的容貌,公主就必须嫁给他,或者是杀掉那个男人。”   肖楚耀沉默良久,回答,“其实我是个瞎子。”   -   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到底瞎不瞎这个问题其实问一下大家就知道了。   虽然肖楚耀看到了公主的容貌,但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所以为了避免引起两国战争,大金王子还是带着人找到了圣人。   圣人表示肖楚耀是太子的人,需要让太子来裁决。   就这样,肖楚耀又多活了一段时间,等太子过来。   太子殿下已经擦完嘴了,他慢慢悠悠地晃过来,看一眼被人压着跪在那里的肖楚耀,仿佛只是在看一块砖。   还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那块砖。   “主子!”   “那就杀了吧。”   周湛然神色漠然。   肖楚耀一愣,满腔热火瞬时熄灭,他看着自家主子镇定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公主怎么可能杀人呢?主子这是在救他啊,他面冷心热的主子……剑过来了!   那边的大金公主随手抽出一柄侍卫的剑拿在手里,猛地朝肖楚耀刺过来。   肖楚耀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握住刺过来的剑。   锋利的剑身割开他的掌心,鲜血汹涌流动,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肖楚耀的表情变得极其深沉。   “公主殿下只是因为一个面纱就要杀人吗?”   “大巫说过……”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楚耀抢白。   “我们大周女子虽戴帷帽,但并不会因为区区容貌被窥而委身嫁人。你们大金女人常常看不起我们大周女子,觉得我们大周女子太过柔弱,怎么如今反倒是你们比我们还要柔弱?被看到了脸就要嫁要杀的?我们大周女子外柔内刚,你们大金就是外强中干!”   好嘛,这番话分明就是要挑起两国矛盾了。   气氛瞬间陷入僵持,只有尽职的翻译官还在跟大金王子翻译刚刚肖楚耀说的话。   肖楚耀一开始义正言辞,现在已经开始流冷汗。   他怂了,“其实,我刚才说的话也……”   正在此时,站在一旁的大金王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翻译官道:“这位勇士可以娶公主。”   肖楚耀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大金公主看着肖楚耀红了眼眶,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像初春碧色的湖。   肖楚耀心头一紧,“我……”   翻译官继续翻译大金王子的话,“勇士不娶的话只能死。”   肖.勇士.楚耀:……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肖楚耀缓慢松开自己握着剑尖的手,表情凝重,“不娶,也不想死。”   然后,就在一瞬间,大金公主手里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肖楚耀夺了过去。   肖楚耀将沾着自己鲜血的剑抵住大金公主的脖子,“在我们大周,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后半辈子的托付,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嫁人呢?如果你父皇让你嫁给一条狗,一只猫,你也随便嫁吗?都说你们大金女子比大周女子开放,我看倒未必。”   大金公主被肖楚耀一噎,登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翻译官跟随大金公主和王子多年,自然明白大金公主现在是什么意思。   “这位勇士说的太快,公主没听清。”   肖楚耀:……   肖楚耀面对着如此情景,终于想到了他家主子。   “主子……”   主子咸鱼似得瘫坐在高椅上,一点都没有主子的样子,甚至在对上肖楚耀苛责的视线时理直气壮,“让你救人,没让你看脸。”   肖楚耀:……   那边,翻译官将肖楚耀说的话翻译给了大金公主听。   公主睁着眼,呆呆看向眼前的男人。   肖楚耀长得不丑,反而有点帅。   虽然他现在落魄又狼狈,脸上都是黑色的灰,但那双眸子却坚毅至极,甚至还在发光。   突然,大金公主伸手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推开那柄剑,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此情此景,肖楚耀有点慌。   看着离开的大金公主,圣人想了想,道:“将人关入昭狱。”   老糊涂的圣人大概是忘了,昭狱是肖楚耀自己的地盘。   看管昭狱的锦衣卫看到肖楚耀进来,赶忙招呼,“肖副使想住哪间?”   肖楚耀选了一间复古式阳光房。   昭狱里的牢房多不见阳光,只有几间被开了一个小小的四方窗,能看到外面的日头。   被关进了昭狱里的肖副使四十五度仰头看天。   他有点后悔。   天上给他掉了个漂亮老婆,他为什么脑抽不要?   -   这边肖楚耀悔得肠子都青了,那边郑峰听到传闻,气得噎出一口血来。   他在大金公主身上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娶她,没想到竟然被这个肖楚耀横插一杠进来。   幸好,大金公主似乎是要杀了那个肖楚耀。   只要肖楚耀死了,他还是有机会的。   “咳咳咳……”   郑峰旧疾复发,开始日日吃药。   李绸儿每天都会亲自替他煎药送来。   郑峰虽然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但他知道,李绸儿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男人抬手接过李绸儿递过来的药轻抿一口,然后皱眉。   李绸儿道:“药要热着喝才好。”   男人拧眉,一口气喝下,然后喝茶漱口。   李绸儿心情极好,她告诉郑峰,“听说锦衣卫所里面的肖副使看到了大金公主的脸,现在正被逼着娶这位公主呢。”   郑峰端着茶碗的手一顿,他偏头看李绸儿一眼,“不是说要杀了他吗?”   李绸儿脸上笑容僵住,“怎么可能真杀呢?他毕竟是锦衣卫所的副指挥使。”   郑峰冷笑道:“一个奴才罢了。”   怎么可能娶大金公主。   -   “什么?被关进昭狱了?”苏枝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紧张。   她觉得自己跟肖楚耀也算是有一点革命友谊,便命人替肖楚耀送了一点东西过去。   虽然肖楚耀自己选了一个阳光房,但毕竟是昭狱,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肖副使,长乐郡主差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这句话替肖楚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阳光房被铺上柔软舒服的垫子,然后是一张躺椅,躺椅上面被铺满厚实的垫子,还有新制的棉被,外加一套茶具,几盒点子并干净衣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装着花的花瓶。   肖楚耀净身过后躺在柔软的躺椅上,正面就是那个插着花的花瓶。   漂亮的野春梅,跟昭狱这种地方实在是不搭配极了。   说实话,他当锦衣卫这么久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替自家主子处理事情,从来没有一日清闲过。   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这么舒服,只是单单躺着,就能这么爽。   肖楚耀的咸鱼机制被触发,他睁着眼躺在那里,鼻息间是幽幽花香,入目是四方窗户。   阳光倾洒而下,肖楚耀突然感觉阳光是那么美好,天空是那么湛蓝,小鸟是那么可爱。   他身上长久而隐痛的那些日夜折磨他的伤口突然间就不疼了,脑中粗粝抽拔着神经的手也猛然消失不见。   沉甸甸的,积压在脑中的压力,在这一方牢中,突兀消散。   肖楚耀想起他对大金公主说的那些义正言辞的话。   他指责别人无法从局中脱身,不想自己竟也是局中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突然清净下来的肖楚耀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掌心那道痕迹几乎深到骨头,要把他的手掌割开。虽然已经上过药,但这么深的伤口,他这样的血肉之躯,没有一个月怕也是不能好的。   明明是这么可怖的伤口,肖楚耀却并不觉得可怕。   因为他看惯了。   可现在,他看着这道伤口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他猛地攥紧手,把自己深深埋入躺椅中。   柔软的垫子,松香的被子将他包裹起来,让肖楚耀连心脏都松软了。   或许,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一日? 第69章   肖楚耀在昭狱里待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金公主。   公主黑袍加身,脸戴面纱,她过来了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肖楚耀。   看得肖楚耀十分不好意思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并问她,“公主有事?”   公主一直都知道昭狱是大周地狱,她想到男人手掌上被她割出来的伤口,又想着男人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踌躇良久,拿了伤药过来。   这是公主能做到的,最高的妥协。   可肖楚耀这边早就已经处理好了,毕竟是自家地盘,好说话着呢。   公主看着他绑着绷带的手,捏着手里的药瓶,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来去匆匆,不明所以。   肖楚耀想了想,单手拧开牢房挂着的门锁跟上去,“公主。”   公主一脸震惊地看一眼牢房,再看一眼肖楚耀。   肖楚耀道:“公主殿下,你看除了娶你和死,我还能不能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公主气急,猛地一下甩开周湛然的手。   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宁愿死也不想娶她。   她可是大金第一美人!公主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践踏!   肖楚耀沉吟良久,“不如我把自己戳瞎,您看怎么样?”   肖楚耀是真的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可公主却是瞪圆了眼,更生气了。   “你瞎也不娶我?”   大金公主聪慧,自小喜欢大周文学,自学大周语言,也常常跑到与大金相邻的大周村庄活动。   大周男儿虽不似大金男儿那般强壮,但胜在读书习字,温文尔雅。   公主喜欢这样的男人,就跟郑峰一样。   可这几日,公主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她真的喜欢那样的男子吗?   她崇尚大周文化,所以她对郑峰那种标准的大周男子有好感,可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幻想罢了。   公主猛地一下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张波斯系美人脸。   昏暗的昭狱内,公主的双眸猫儿似得幽冷。   “你娶,还是死。”   -   生存还是毁灭,是一个问题。   肖楚耀选择生存。   老婆孩子热炕头,其实也很不错。   肖楚耀躺在昭狱里,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渴望这样的生活。   他太想要平静的活着了。   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   大金公主跟肖楚耀的事情突然传出来,郑峰的好算盘落空了。   他本想借助大金公主之势,弥补自己失去的暮王府势力。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空谈。   “大哥,放弃吧。”   郑濂知道郑峰苦心经营良久,是为了还大周一个清明盛世。   “太子他,似乎跟圣人不一样,如今的大周看着也很好。”   从前被世人认为是下一代暴君的太子殿下虽依旧冷清冷性,但终于开始用脑子想事情。   本来就是个聪明人,稍微动点脑子就将被圣人搅和的一团乱的大周拨正了。   可郑峰听到郑濂的话后,面色竟扭曲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郑峰才是那个疯子。   “哪里不一样?大周难道真的要交给一个疯子吗?咳咳咳……”郑峰说到激动处又咳嗽起来。   郑峰操心太多,旧疾难愈,如今高大挺拔的身体渐渐变得消瘦,从前的衣服也不大能穿了,空落落地挂在身上,透出三分苍白阴暗。   郑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哥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回想起郑峰所做之事,他虽一直在说自己欲拨正大周暴政,还百姓一个清明盛世,但他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庞大的野心。   “我不会输的。”郑峰呢喃着咬牙,“我绝对不会输的。”   -   春雷滚滚,预示着莺飞草长的季节正式来临。   虽然春天是个充满了希望的季节,但可惜的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那么美好。   听说圣人受了春雷惊吓,突然一病不起。   苏枝儿是未来的太子妃,圣旨已下,作为未来预备役哭丧小队员,苏枝儿也被礼王带着进了宫。   礼王作为兄弟,不必守在圣人旁边。   太子作为唯一的儿子,必须要守在圣人身边。   苏枝儿作为太子未来唯一的太子妃,隔着一层珠帘,跪在了外面。   “其实陛下的病从去年开始便有征兆,前几日瞧着精神头似是好了许多,老奴以为……没想到……”   老太监一边叹息,一边说话,话中皆是未尽之言。   苏枝儿想起在给大金的接风宴上,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下意识明白那大概率是回光返照。   站在老太监面前的周湛然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吐出一个字,“哦。”   哦?就这样?   好吧,这确实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周湛然跟皇帝并不亲近,他们只是生活在同一座皇宫里的,拥有一半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感情需要维护和联系,血缘关系在苏枝儿看来就是扯淡。   没有爱的亲情就不应该成为羁绊。   -   与苏枝儿一齐跪着的还有后宫之中排不上名号的那些什么美人妃子。   美人们都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苏枝儿也跟着跪,不过一小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膝盖跪得极疼。   不行了,太过娇生惯养的苏枝儿动了动自己的双腿,企图挪到一个舒服一点的位置,正在这个时候,原本跪在里头侍奉圣人的周湛然突然站起来。   他纤瘦的手指拎起自己跪的那个垫子,慢条斯理拨开珠帘。   男人身形很高,在因为跪满了人,所以显得逼仄的外殿中极其具有压迫感。   作为一台行走的造尸机,周湛然的脸上永远带着那抹冷静又疯狂的睥睨感,那是天生属于上位者的帝王气势。   苏枝儿从前不觉得,现在她跪在地上,仰头看人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以为的小男友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预备役。   也或许他从来一直都是,只是自己看他的时候带上了极其浓厚的滤镜,只觉得少年乖巧又可爱,完全没看到他白惨惨的皮囊下隐藏着的霸王之气。   除了苏枝儿的目光外,那些正在哭哭啼啼的美人们也关注到了周湛然。   美人们地位低微,没见过太子殿下,就算是见过也不敢对他行注目礼,毕竟太子殿下在宫里头的传言太过凶残暴戾,美人们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被挖眼珠子。   可现在,借着苏枝儿的光,大家都忍不住的开始打量起这位未来的天子。   男人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他的容貌偏女相,可气质却一点都不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天然贵气,如灼灼而耀的明珠,虽亮,但冷。可即使如此,依旧因为其昂贵的气质和价格,让人忍不住的想臣服,想依靠。   周湛然弯腰,掐着苏枝儿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垫子往苏枝儿膝盖下一塞。   垫子厚软,还带着被男人跪出来的温度。   苏.木偶娃娃.枝儿左右看看,大家都单薄地跪着,只有她获得了反派的一枚垫子。嗯……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实在也是太舒服了吧!   -   圣人在里面躺着,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   苏枝儿跪在垫子上打瞌睡,小脑袋一磕一磕的。   大家都没吃没喝没睡地跪在这里近十二个小时了,除了被扶出去上个厕所外,什么事情也不能干。   苏枝儿透过珠帘,看到了小花冷淡的面孔。   是真的冷淡。   苏枝儿不太懂小花跟圣人的关系,可她能读懂小花的情绪。   这样平静,真的是很平静了。   皇后几乎哭瞎了眼,手里的帕子都湿惨了。并且哭一阵晕一阵,显得非常可怜。   只是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便不得而知了。   -   入夜,春雷又起,原本晕晕沉沉的圣人突然睁开了眼,他张开嘴,轻轻说着什么。   老太监赶紧凑上去听,听完后点头,拨开珠帘出来,朝跪在外头的美人们道:“圣人有令,从二品以下皆要陪葬。”   此话一出,跪在后头的那些美人们率先晕倒。   跟苏枝儿一齐跪在前面的那些美人们露出庆幸的笑来,不过她们很快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下不能笑,因此只能努力憋住并再次露出悲伤至极的表情来。   “陛下,陛下,臣妾不想死啊……”有美人跪爬着进去,被皇后示意让小太监堵着嘴拉了出去。   这位美人几乎哭晕过去,可就算她哭死过去也不会有人管她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要死的。   苏枝儿的心情跟着沉重了一下,接着释然,因为她也没有办法。   跪在她身侧的美人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朝她看来。   苏枝儿只觉得这位美人的脸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那边,温柔端庄的皇后娘娘处理完了那位哭叫不停的美人后,便顺路走到了苏枝儿身旁的美人身边道:“贵妃妹妹,陛下想看看你。”   哦豁,原来她身边跪的竟是贵妃?   按照小说设定,贵妃一般都是艳压后宫的存在。   这位贵妃娘娘确实生得好看,只是苏枝儿总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贵妃踉跄着站起来,走到圣人床边跪下。她身边就跪着周湛然,苏枝儿看上一眼就陡然明白了怪异的点在哪里了。   纵观殿内所有的美人并贵妃,这些女子门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五官跟周湛然在某些地方有很多相似点。   如果苏枝儿没猜错的话,这些贵妃并以下的美人妃子们,都是圣人按照周湛然的母亲窦美人的样子,收集的仿窦美人手办娃娃。   尤其是这位贵妃娘娘,眉宇之间简直像极了。   苏枝儿看着这一后宫除皇后外的窦美人手办加周边,短暂的陷入了思维沉默。   听说皇后每天早上都会召开小晨会,跟大家商量一下后宫事宜。   嗯,这得要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对着这些拼拼凑凑的美人们摆出一副正常和谐的样子呀。   想想就恐怖。   -   躺在床上的圣人吃力地抬起手,然后猛地一把攥住贵妃的手腕。   贵妃不必陪葬,心中暗喜,哭得更卖力了。   圣人盯着她的脸,目光涣散,似是陷入了某些美好的回忆之中。   濒死之人,力气却大的吓人,贵妃的手腕都要被捏肿了。   “陛下,吃口药吧。”皇后端了药来。   圣人微微摇头,又闭上了眼。   皇帝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寝殿内缓慢响起,众人明白,皇帝是睡过去了,不是死过去了。   准备好的哀嚎声被咽回肚子里,现在大家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到底什么时候死。   这位皇帝的一生走到现在,油尽灯枯,百姓骂他是个暴君,儿子跟他也不亲近,他也没有得到过所爱之人。   孤独的来,孤独的活,孤独的死。   最后只能握着一只手办的手,企图透过这位贵妃手办的脸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苏枝儿忍不住再次看向小花。   她从圣人的身上看到了小花的影子。   按照设定,小花不就是会成为这样的人吗?   孤独的来,孤独的活,孤独的死。   人类为何会活?为经历世间百态,情感复杂。人,因为有了情感所以才会有活着的感觉。   作者给周湛然的人设从一开始就单薄的比纸片人还纸片人。   作者给他浓郁的悲伤和愤怒,让他沉浸在基因带来的疯癫中,作者从未给过他人类能得到的任何温暖之心。   因此算下来,周湛然比圣人更惨。   圣人或许还有窦美人能怀念一二,他还感受过世间的一点爱情。   可周湛然什么都没有。   他的世界,都是黑暗。   -   圣人睡了,大家都尽量屏住呼吸。   连哭泣的人都忍住了。   熬了很久,大家也不能吃东西。   因为圣人躺在那里连汤药都没有进,所以大家也不能吃。   耐受力极好的人应该是小花,最差的人应该是苏枝儿。   苏枝儿实在太困,她借着起来上厕所的功夫净了脸,调整精神气。   大家如厕的地方当然不会设置在圣人的寝殿里,而是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   恭桶里面铺了石灰和花瓣,屋子里还燃着熏香,甚至还有宫娥站在你身边给你递上柔软的丝绸。   苏枝儿连裙子都不敢脱,直接就让守在旁边看她如厕似乎是怕她掉下去的宫娥出去了,然后自己拿着丝绸上厕所。   什么都没吃,能上出来啥。   苏枝儿叹息着起身净手。   洗完手,她刚刚从屏风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珍珠。   “郡主。”   “珍珠?”   “郡主,来。”珍珠朝苏枝儿招手。   苏枝儿走过去,她早就闻到了珍珠手里食盒内的香气。   “你怎么过来了?”   两个人压低声音说话,像是在做贼。   好吧,她们确实在做贼。   “王爷说郡主一定没吃过东西,就让奴婢替您拿了一食盒吃食过来。”   苏枝儿差点感动哭了。   呜呜呜呜,她再也不骂她的好爸爸了。   食盒不大,里面装着容易消化的馄饨、米粥和几碟小菜。苏枝儿有些忐忑,“没问题吗?可以吃吗?”   “可以的,郡主。”   行叭,那就吃吧。   -   在如厕房里苏枝儿是吃不下的。   她跟珍珠另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在了某处石桌下面。   跟苏枝儿一齐躲着的珍珠:……其实也不必如此小偷。   苏枝儿吃完一碗小馄饨,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神色一凛,赶紧擦嘴并让珍珠收好罪证。   那边,金公公提了一个食盒过来,闻到了石桌下面传来的馄饨香。   他愣了愣,然后低头,正对上苏枝儿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   “郡主,殿下让奴才给您带了点吃的。”   苏枝儿:“……嗝。”   金公公:……   虽然吃饱了,但还能再吃点。   苏枝儿一边往嘴里塞软绵绵的豆包,一边觉得有点对不起皇帝。   好吧,其实苏枝儿跟皇帝根本就没有半分感情,皇帝去世她会觉得难受也是因为小花,所以吃东西的时候苏枝儿也是担心小花饿坏了身体。   苏枝儿看着手里拿着的软绵绵的豆包,正想着要不要给小花留一个的时候,金公公道:“郡主,不必给殿下留。”   好吧。   苏枝儿小脸一红,把豆包吃了下去。   -   吃饱喝足,苏枝儿回去继续跪着。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在这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寝殿里。   苏枝儿也看不到圣人的脸,因为都被皇后挡住了。   小花跪在圣人脚边,中间的贵妃被圣人握着手不敢动,憋得面色苍白。   苏枝儿猜测她应该是想去如厕。   终于,贵妃憋不住了,说自己想如厕。   皇后伸手去掰圣人的手,圣人不肯松开,也没有醒。   皇后无奈,只能跟贵妃说,“你再撑一会儿。”   贵妃差点哭了。   说完,皇后就自己去如厕了。   贵妃真的哭了。   相比起脆弱的贵妃,小花就熬得住多了。   他跪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纤长眼睫垂下,遮住锋利眉眼,因为没有睡觉,所以眼底青黑之色又显,只是这并不影响他将自己的身体跪得笔直又挺拔。   突然,男人站了起来,应该是要去如厕。   周湛然从苏枝儿身边走过,少女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宽袖。   男人低头看她,苏枝儿朝他轻轻勾了勾唇。   男人伸手抚上她的唇角,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身过来凑上一吻。   苏枝儿震惊了,在场众人震惊了。   躺在床上的圣人差点活过来。   好家伙,不愧是你。   -   其实苏枝儿是很紧张的,因为就在周湛然亲她前,跪在她身后的美人们一个个的被拉出去。   送到隔壁的殿宇之中。   听说那里早已挂上了白绫。   美人们凄楚的哭声飘荡而来,听得苏枝儿浑身发麻。   可反观皇后一等人,就算是那位看起来胆小如鼠的贵妃都没有任何反应。   接受了二十多年社会主义熏陶的苏枝儿实在是对这种封建社会主义适应不起来。   好吧,作为享受到了封建主义福利的人类,她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她只是一条咸鱼,没有成为武则天的潜能,也没有庞大的金手指来让她翻天覆地进行基建创造一支天降神兵来逆风翻盘。   她只是硕大世界之中,最无力的那颗尘埃。   就算再怎么翻腾,也只是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打了个滚。   小花的安慰让苏枝儿那颗咸鱼心安稳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苏枝儿才明白,在这样诡谲多变的皇宫内,面对着这些表面笑眯眯,心里妈卖批的宫斗鼻祖,菜鸡的她有多么慌乱。   而她之所以能咸到现在,都是因为前面有小花替她挡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如此依赖于他。   -   现在的情势其实是很紧张的。   肖楚耀被关在昭狱内,周湛然身边只剩下蒋文樟一人可用。   “主子,云清朗传话来说,内阁那边老首辅暂时稳住了。”   文官稳住了,那么武官呢?   按照流程来说,历代太子继位一定会出现那么一点小混乱,尤其是像周湛然这种被群狼环伺的太子。   可男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如厕完毕,走出屋子,突然看到房廊下置着一个佩奇便当盒。   一直守在门口的蒋文樟道:“是郡主身边的丫鬟珍珠放在那里的。”   男人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颗软绵绵的豆包。因为知道男人的怪癖,所以豆包被装饰成了猪猪形状。   周湛然捏起豆沙包轻咬一口,绵密的红豆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男人就靠在那里,任由红豆沾染满手。   蒋文樟垂眸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空气里飘散出来浓郁的红豆香,男人半阖眼,神色慵懒而倦怠。   “带人,封宫。” 第70章   蒋文樟带领锦衣卫寻到禁军统领付尧乐,要求封锁皇宫。   付尧乐听到这个消息时面露怀疑,“蒋指挥使,这是圣人的意思?”   圣人都快要嗝屁了,当然是太子的意思。   “是。”蒋文樟面不改色心不跳。   付尧乐统管禁军,负责宫内安全。他是皇后的亲弟弟,能当上这禁军统领靠的自然就是那位皇后娘娘的地位。   “圣旨呢?”付尧乐虽然没什么智商,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   “没有圣旨,只有口谕。”蒋文樟单手按着腰侧的绣春刀,微微收紧,“付统领不会是想抗旨不遵吧?”   付尧乐没有注意到蒋文樟的动作,他想了想,憨憨道:“我还是亲自去问问吧。”   “呵。”蒋文樟冷笑一声,手中的绣春刀霎时出鞘。   绣春刀虽是刀,但一般却作为装饰物而出现,实用性并不高。不过再不称手的兵器对于武艺高强的锦衣卫来说,都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圣人有令,抗旨不遵者,杀无赦。”   付尧乐是个关系户,虽然身上有点本事,但本事并不大。他能走到现在全都靠他的皇后姐姐,现在皇后姐姐不在身边,付尧乐就没了主心骨,他面对气势十足的蒋文樟,最终选择妥协。   “好,好吧。”   -   皇宫一封,大部分人都知道里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聪明点的能猜到是圣人病重。不聪明的也能感受到危机意识,朝聪明人家里进发,询问原委。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里的官员都开始秘密行动起来。   其中以云清朗这边游动过来的官员最多。   云清朗是封宫前最后见到皇帝的那批人,且是圣人内定的首辅人选。   年纪轻轻就任首辅,别人奋斗了四十五年的事情由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在老头看来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做到了,难免不容易服众。   云清朗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他开始蓄起了胡须。   有了胡须的云清朗终于有了几分硬汉男人的样子,再加上他外出多年,红夷多蛮族,云清朗为了治理那个地方,也学了一些红夷习俗,那份粗莽之感跟他身上过分柔软的书生气融合在一起,竟奇异的调和出一种威视来。   “公子,等了半日了,都不肯走。”管事过来禀告。   云清朗放下手中书卷,轻轻点头,“嗯。”说完,他换了一本书,继续看。   又等了近两个时辰,日薄西山,云清朗才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   大堂内,茶没上,点心也没有,甚至连椅子也没有!大臣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能做桌子上。   有些实在熬不住的,坐在了地上,还有的坐在石阶上,门槛上。   前方远远行来一个人,大臣们眼前一亮,赶紧互相搀扶着起来。   “诸位大人。”云清朗一出现,这些大臣们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蜂拥过来,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云大人呀,你可听说宫里头封了?”   “云大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云大人……”   云清朗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不曾听闻。”一副完美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大臣们还要说话,云清朗直接打断道:“时辰不早了,诸位赶紧回家吃饭吧。”   众大臣:……   云清朗很懂如何明哲保身。   现在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时候,他就应该闭关不见人,避免被有心人以“党政聚集”之类的罪名举报。   他话说完,见大家都没动,便又道:“府内实在是没有米,大家在我这里怕是吃不上饭了。”   众大臣:……   老首辅出生书香世家,一生清白,两袖清风,三面白墙,生的儿子也是这般视黄白之物如粪土。虽然此刻说出来的话有点让人觉得不合理,但细细想来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人道:“要不,咱们吃了晚饭再来?”   此话一出,站了大半天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年老的更觉体力不支,纷纷拱手告辞。   大家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云清朗的意思。   这是不准备站队了?   也对,一个是君,一个是师,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呀。   -   大臣们从云府出去,挨在一起轻轻讨论。   “云清朗是礼王的学生,你说若是礼王要……那他……”   敏感词都被规避了,大臣们的话都在省略号里。   被这位大臣搭话的另外一位大臣想了想,问,“不如我们去礼王府看看?”   此话一出,他立刻被其他大臣远离。   突然变成众人嫌的大臣一脸懵。   刚才那位跟他搭话的好心大臣提点这位不聪明的大臣道:“赶紧回去吃饭吧你!”   希望饭能把你的嘴堵上。   他们来云府,问的是云清朗,是圣人看中的未来首辅接班人,大周的栋梁之才,就算传出去也没关系。   可若是他们去礼王府,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但礼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对圣人还有着夺妻之恨。甚至坊间传闻,礼王的养女也是被太子强取豪夺去的。   这样的夺妻夺女之仇,搁到谁身上都受不住啊。   因此,背着这两桩恨事的礼王若是逢乱而出也不会让人惊讶。   大臣们推断,礼王造反的可能性很大,可他们不能去找礼王啊,因此只能去找云清朗。   云清朗是礼王的学生,一定知道礼王的计划。他们来找云清朗就是想确定一下,到底要站哪边的队。   太子or礼王。   可云清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让人瞧着着实心里发慌。   难道礼王不准备反?   抱着这样的疑问,这些大臣们回家吃饭了。   -   一部分大臣回家吃饭了,另外一部分大臣聚集在金陵城内某处普通小宅子里。   这小宅子看似简单,却是内有乾坤。   圣人病重,估计撑不过三日。   朝廷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   站队的站队,当鹌鹑的当鹌鹑,做墙头草的做墙头草,想造反的准备造反。   “封宫了,消息出不来。”郑濂得到第一手消息,面带焦虑地看向郑峰。   坐在下首处的大臣们也是面色焦灰。   其实他们早就想退出造反俱乐部了,只是因为身背黑历史,所以无法全身而退。   这就相当于你在黑道混了几年,突然想起当警察,警察局能让你进去吗?能啊,它能让你牢底坐穿!   因此,当初被郑峰忽悠着选择了这条道路,而现在没法弃暗投明的大臣们纷纷面如死灰。   “诸位愿意与我最后一搏?”郑峰抬眸直视众人。   从一开始的百人分批聚会,到现在的三五小猫,郑峰的势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郑峰的话大臣们早已不相信,就像不相信女人嘴里说的减肥一样。   “不如,算了吧?”有大臣试探性的提问。   其实他也只是偶然被人拉着一起加入了这个造反俱乐部,交了一点会费,喊了几嗓子口号而已,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郑峰阴冷的眼神飘过来,这位大臣立刻闭嘴。   虽然郑峰年纪不大,但他能成为造反俱乐部的部长就一定有几把刷子。可现如今,留下来的这些大臣们根本就没有实权,完全帮不到他的忙。   算下来,郑峰手里的牌面就只剩下定远侯府这一招了。   “想走的,可以走。”郑峰凶戾的视线扫射一圈。   这些大臣们面面相觑,刚才说想退出的犹豫着站起来,刚刚站定,就被郑峰一件刺穿了胸膛。   剩下的大臣们捂住了嘴,不敢说话。   郑峰抽回剑,大臣的身体软软倒地。   他冷眼看着这些人,“回去写奏折,弹劾太子。”   大臣们赶紧溜了。   “没用的东西。”看着这三五只小猫灰溜溜的样子,郑峰气得掀翻了桌子。   郑濂看一眼那具尸体,面色复杂,他赶紧劝道:“大哥,真的,要不就算了吧?”   郑峰猛然瞪大那双灌满了血丝的双眸,他伸出手,一把掐住郑濂的脖子。   郑濂被郑峰掐得面色涨紫,忍不住挣扎。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杀了你。”郑峰一字一顿的威胁。   郑濂艰难道:“不,不说,大哥……”   “咳咳咳……”郑濂终于被放开,他急喘几口气,看着近乎疯癫状态的郑峰,脖子上带着掐痕,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郑濂声音嘶哑的询问。   郑峰根本就没有回答郑濂的话,他推门出去,径直回府。   郑濂以为郑峰立刻就会行动,可他盯了好一日,郑峰只是待在承恩侯府内,要么看书,要么与李绸儿一起说话。   郑濂最了解郑峰不过,虽然他劝过他很多次,但他知道,如果郑峰能听得进去就不是他大哥了。   郑濂不相信现在的平静,他知道郑峰一定要筹谋着什么,只是他想要干什么呢?   -   郑濂心绪烦躁,正准备出门去打听打听消息,不想走到府门口便撞见一个老妇人急匆匆出去。   郑濂认得这个老妇人,是李绸儿身边的奶嬷嬷。   如此着急忙慌的出去,难道是李绸儿有事让她办?   他的这位大嫂脑子不大聪明,又喜欢他大哥喜欢的紧,总是做点吃力不讨好的事。郑濂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摇摇头,打着扇子往花楼去了。   那边,李绸儿的奶嬷嬷一路抱着一个小包袱,左右四顾的来到一座赌坊前。   在金陵城内,赌坊是可以合法经营的。奶嬷嬷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看着眼前的三层高楼,想到还被困在里头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撩开帘子进去了。   赌坊正在营业,里面乌烟瘴气,时不时有人嚎啕大哭,也时不时有人疯狂大笑。   “赢了!赢了!我赢了!”   被欲望蒙蔽的人捧着那些钱疯癫大笑,他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人性,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   赌坊内昏暗至极,不见天日,有人看到这老嬷嬷,当即嘲笑出声,“哎呦,老太婆,这把年纪了还过来赌呀?”   奶嬷嬷没搭理他,径直寻到管事的,说,“我儿呢?”   那管事的也只是一个小打手,看场子,他长得五大三粗,穿了件露胳膊的圆衫,略显鄙夷的问道:“你儿子谁啊?”   奶嬷嬷嗓音嘶哑,更加抱紧怀里的小包袱,“富贵。”   “哦,他呀,后头柴房捆着呢,跟我来吧。”这小打手领着奶嬷嬷穿过嘈杂的赌坊,奶嬷嬷一路过去,那些赌徒红着眼盯住赌桌,筛子的声音贯穿整栋三层高楼。   走过前面的正堂,后面有个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个水缸,水缸里还淹着个人。   奶嬷嬷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只跟着人往前去。   穿过院子甬道,到达一侧破烂柴房。柴房门口有人看守,看到小打手领了人来便问,“这就是那婆子?”   “对。”小打手话罢,将奶嬷嬷交给看门的。   看门上下打量这战战兢兢的婆子一眼,嗤笑一声后抬手打开了门。   柴房破旧,潮湿阴暗,身形肥胖的富贵被麻绳捆住了身体,就那么躺在地上像条胖胖虫似得挣扎。   他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那粗实的麻绳勒进他的肉里,他那白花花的肉被勒得分了层。   富贵被打得鼻青脸肿,在看到奶嬷嬷的瞬间热泪翻涌,“娘啊,钱,钱带了吗?”   “儿啊……”奶嬷嬷银丝微乱,通红着眼睛朝富贵奔过去,却被看门的人一把拽住,“急什么。”   看门的话音刚落,那边就走过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干瘦中年男人。他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着奶嬷嬷笑呵呵道:“来了?”   奶嬷嬷被看门地拉住,不敢动弹。   “这是我们管事的。”看门的介绍道。   奶嬷嬷慌忙低头,“我,我……”   “钱呢?”管事的根本就不跟奶嬷嬷废话,他显然是干惯了这种事,直接朝奶嬷嬷挑眉伸手。   奶嬷嬷红着眼眶将怀里的一大包银子递给他。   管事的掂量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挑开,小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银子滚出来。   “啧啧啧,我说老太婆,你跟我玩呢?就这么点?你儿子欠的可是一千两,你这里头有一百两吗?”   “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一千两,就算是承恩侯府拿出来都得掂量掂量,这笔巨大数额哪里是她一个老婆子拿的出来的。   “呵,”那管事的冷笑一声,“既然没钱,那我们就只能要你儿子的命了。”   “娘啊,娘,救救我,你救救我!”富贵在里面哀嚎,被站在他旁边的彪形大汉狠踹了一脚,然后用刀抵住了脖子,这才暂时安静。   奶嬷嬷心疼坏了,“别别别……”她对着管事下跪,扯着那管事的裤脚恳求,“再给我一些时日,我能,我能凑到的……”   “凑?你怎么凑?”管事居高临下地看她。   “我,我……”老嬷嬷面色白了白,她说,“我是承恩侯府的奴才,我去找我家主子借。”   管事脸上笑意变深,他一抬手,那柄架在富贵脖子上的刀就被挪开了。   奶嬷嬷松下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开,那柄刀就立刻地剁下了富贵的一根手指头。   “啊!!!”富贵凄厉的大喊,瞬间失禁,奶嬷嬷几乎吓晕过去。   管事道:“给你三日,如果没有把钱送过来,我就送你儿子去见阎王。”   -   圣人还吊着一口气,皇后尽心尽力的伺候,每日里都端着一碗汤药想喂给圣人喝。   圣人厌恶至极,连碰都不想碰。   寝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熏得苏枝儿眼干舌苦。   她看着苦口婆心劝皇帝吃药的皇后,一方面觉得皇后对这位圣人的感情或许不是假的,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人都这样了,吃再多药也没用了吧?   皇后见圣人不肯吃药,伤心之余抬手抹泪。   或许是即将要死了,圣人连脾气都变得温和了,他张嘴说话,因为声音太轻,所以需要皇后靠近去听。   皇后听完,跟众人道:“圣人让大家去吃些东西。”   跪了这么久,大家膝盖都肿了,听到此话登时松了一口气。   美人们大部分都被白绫送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留在这里。   皇后一等人被扶着出去用膳,周湛然懒得挪位置,就让人把膳食送进来了。   圣人虽然不吃,但小太监也端了一碗粥来。   那粥熬得糯叽叽的,苏枝儿只看了一眼就疯狂咽口水。   周湛然盘腿坐下,身子慵懒地靠在床头,朝苏枝儿招手。   苏枝儿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拉着垫子穿过珠帘艰难地挪到周湛然身边,并有些忐忑地看一眼圣人。   圣人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吃。”周湛然将圣人那份粥推到苏枝儿跟前。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案几,案上面放着很多吃食。   圣人床头也有一个案,上面摆着他的药和粥。   苏枝儿看着男人如此顺手就顺过来的这碗粥,停顿了一会儿后,“我还是吃其它的吧。”   圣人的东西她可不敢碰。   就算圣人马上就要嗝屁了,也能在嗝屁前让她先嗝屁。   苏枝儿挑了几个小巧可爱的金丝馒头吃。   圣人现在这副状态,大家案上的东西都很素,荤物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似乎是吃食的味道太香了,突然,躺在那里的圣人霍然睁开眼,苏枝儿吓得把手里刚刚拿起来的金丝小馒头掉在了地上。   小馒头滚啊滚,滚到周湛然脚边。   苏枝儿秉持着勤俭节约,掉地三秒捡起来还能吃的原则正想捡起来塞进嘴里。   男人比她更快一步。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白胖胖的金丝小馒头放到圣人的案面上,嗓音清冷道:“给父皇吃。” 第71章   感天动地。   苏枝儿一方面觉得万分不合理,一方面又觉得万分合理。   因为这事发生在周湛然身上,所以合理。   不管什么奇怪的事情,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都是别人。   在圣人的瞪视下,苏枝儿的脸上弥漫出尴尬之色。   这就叫有了媳妇忘了爹。   苏枝儿看着那块忘爹金丝小馒头,轻咳一声后道:“陛下还看着呢。”以此来提醒自家男人不要如此嚣张,他爹还活着。   周湛然朝圣人的方向轻微掀了掀眼皮,然后起身,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块帕子的他直接就将帕子摊开盖到了圣人脸上。   苏枝儿:……按照电视剧情,盖帕子这种事情一般是……咳,归天之后。   “看不见了。”男人负手站在床边,似乎还很为自己的智商骄傲。   周湛然虽然聪明,但情商真的不高。他不懂情爱,不会经营,如果不是碰上了苏枝儿这样能万物包容的幼稚园老师,估计现在依旧是只单身狗。   “赶紧去拿下来。”苏枝儿伸手推了周湛然一把。   男人蹙眉,单手捏着帕子扯了下来。   圣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苏枝儿:……   -   因为圣人太过虎视眈眈,所以苏枝儿只能和周湛然挪到外头来吃。   饿久了其实吃不了多少,苏枝儿慢悠悠地吃了一点就觉得吃不下了,并且还觉得非常困。   小孩子有时候会吃着吃着睡着了,成年人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除非她两天两夜没睡觉。   苏枝儿捏着手里的金丝小馒头,一边点着小脑袋,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   太困了。   周湛然伸手将苏枝儿横放到两个拼起来的软垫上。   软垫很软,殿内还通着地龙,一点都不冷,苏枝儿困得脑子无法思考,就那么睡下了。   圣人转头看到两人,目光穿透珠帘而来。   周湛然起身,朝圣人道:“我去了。”说完,男人站在原地没动。   圣人缓慢地眨了眨眼,似是疑惑。   周湛然撩开珠帘,走到圣人身边。   圣人静静地看他。   周湛然弯腰,搬过圣人身边叠起的被子,问道:“不用了吧?”   圣人:……   男人抱着被子走出去,细心地替苏枝儿盖上,然后才离开。   圣人:……   -   椒房殿为皇后居所。   圣人熬了这许多日,皇后衣不解带的照料,好不容易抽空回来洗漱一番,里头已有好几人等着,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站在一堆宫娥、太监里的付尧乐。   付尧乐身穿黑色铠甲,身形雄伟而有力气,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那身黑色铠甲的禁军统领专门配套的衣物,他腰间还挎了一柄长剑,身姿立挺地站在那里,容貌与皇后有七分相似。   “姐姐。”付尧乐心神不宁地迎上来。   皇后左右四顾,见四周无人便赶紧让自己的贴身宫娥去看住门口,生怕别人突然闯入。   “你怎么来了?”皇后神色紧张道:“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消息吗?”   “我不放心你,姐姐。”付尧乐伸手握住皇后的手,皇后本欲挣扎,可一想到圣人那个老疯子即将不久于人世,她便又放弃了挣扎的想法。   面对如此情景,宫娥们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后的示意下退到外面。   “阿娥。”宫娥们一走,付尧乐便立刻抱住了这位皇后娘娘。   皇后素衣素冠,容貌虽不算出色,但胜在一身气质温婉雍容。她反抱住付尧乐,语气之中难掩欣喜,“等那个老疯子死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付尧乐亦是十分高兴,“是了,等那个老疯子死了,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皇后听到此话,面色却是一紧,“这样,怕是不行。”   “怎么不行?”付尧乐不解。   皇后松开他道:“你是以我亲弟弟的身份入的宫,现在是我的弟弟,以后也是我的弟弟。”   “可我不是啊!”付尧乐急了,“当初是阿娥你将我从街上捡回去的,你知道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们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初皇后一见付尧乐便被他的容貌惊吓住了。   这世间居然有跟她如此相像之人,皇后当即决定将人带回宫里,并告诉圣人,这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可皇后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亲弟弟,她甚至连兄弟姐妹都没有。   她给这个男人取名付尧乐,看着他从干瘦的小豆丁模样长成如今的参天模样。   皇后为什么将付尧乐带回来?她只是想要一个后盾,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付尧乐按照她的设想进入禁军,一开始,圣人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头衔。然后经过皇后这几年不断的努力,付尧乐终于成为掌管禁军的统领。   这只是第一步。   皇后等了很多年,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圣人早晚会死,皇后等这天等了很久,可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发现太子并没有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娥,”付尧乐还在跟她说话,“太子让我带着禁军封了宫。”   “什么?封宫?”皇后愣住了。   “是啊。”付尧乐傻傻地点头。   皇后咬唇,坐下沉思。   她没什么势力,唯一拥有的势力就是眼前由自己培养起来的付尧乐。她肯定的知道付尧乐绝对不会背叛她,那么太子真的选择了封宫?一个从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现在居然开始看重那个皇位了?   这对于皇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她做的事情被发现的话……皇后心中一惊,她用力攥紧自己的帕子。   不能等了,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太子坐上这个位置。   按照太子的性格,如果她做的那件事暴露,她一定会死!   “阿娥,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付尧乐没有主心骨,他一个劲地缠着皇后。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杀了他!”皇后用那张温和端庄的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容扭曲起来,双眸之中闪烁着属于自己的阴暗欲望。   付尧乐一顿,“可是,那是太子……”   “阿乐,”皇后看着犹豫的付尧乐,放软了几分语气,“我为了我们的事情做了那么多,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能给我们走了。”   皇后说到这里,眸色阴暗下来。   她微微倾身靠到付尧乐身上,“我给那个疯皇子下了那么多年的药,他也能熬到今日。再看那个疯太子,从小就吃我喂的药,明明之前疯的那么厉害,现在却又好像好了。”   说到这里,皇后嗤笑一声,“我怕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正憋着劲要报复我呢。”   “所以呀,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不是吗?”皇后仰头看向付尧乐,她伸出自己戴着甲套的手,轻轻圈住付尧乐的脖子,整个人撒娇依赖似得挂在他身上。   付尧乐沉溺于皇后的温柔乡中,满脸的贪恋之色。   皇后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保养的很好,但她脸上的皱纹却出卖了她的年纪。反观付尧乐,男人本就不像女人一样需要年年花开,他们就算是到了一百岁都能娶上十八岁的小姑娘。   而且他还比皇后年轻,他的身体锻炼的健硕有力,不像那个疯皇帝,力不从心不说,基本就没碰过她。   可他依旧沉迷于皇后的魅力无法自拔。   “那要怎么做呢?”付尧乐问。   “当然是,杀了他呀。”   “那要怎么杀呢?”一道清冷的声音慵慵懒懒地插进来,皇后猛然察觉到不对劲,偏头朝门口看去。   “吱呀”一声,屋门大开,扬起的春意盈满馨香的花色。男人左手掐着一个宫娥的脖子,他如浓丽的山水墨画一般出现在惨白的日光中,手掌轻轻施力,那个正准备过来通风报信的宫娥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宫娥的身体软软倒下来,到死的时候她还睁着眼望向皇后。   皇后吓得面色惨白,躲到付尧乐身后。   付尧乐伸手将皇后护住,大声呵斥,“太子殿下,你在干什么?”   周湛然右手持剑,那剑上满是滴落的血珠子,再往他身后看,一路过来,宫娥、太监的尸体像栽倒的树,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   男人似乎是有些累了,他往身后一坐,就那么坐在了尸体堆叠起来的小山上。   成堆的尸体,几乎是整个椒房殿里面一半的人都被杀死在了这个地方。   男人单膝点地,左手转着佛珠。   他微阖上眼,呼吸平静而和缓。   他腕上的佛珠散出莹润的微光,可他脸上偏沾着血腥的红色。   那血渍划开他冷白的肌肤,从下颌滴落,活像是将他的脸分成了两半。   他身上的白衣也被鲜血浸染,一层层,一簇簇,像秋日漫山红遍的枫叶。   满院的尸首,坐在尸堆上的男人。   那么诡异而可怕的画面极具冲击力的展现出来,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皇后浑身冰寒,她早已忘记了现在是暖春,她身上被冷意浸染,浑身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站立。   太可怕了。   这不是人,根本就是魔鬼!   “你是恶魔……你是魔鬼!”   皇后声嘶力竭地指着周湛然大骂。   周湛然抬起宽袖,慢条斯理的用雪白的宽袖擦拭长剑。   长剑上粘稠的血渍被擦拭干净,又变成了光洁的剑身。   “不是你给我吃的药吗?”   既然是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恶魔,那为什么要怕呢?   周湛然从那叠小尸堆上起身,踩着流淌如细河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向皇后。   “阿乐,阿乐……”   皇后紧张地攥住付尧乐的袖子,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付尧乐抽出腰间的剑,跟皇后道:“阿娥,快走!”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皇后左右四顾,身前的恶魔举着剑虎视眈眈,身后是冰冷无路的墙壁。   她没有路了。   皇后突然将目光投向付尧乐。   他能将周湛然杀了吗?   “杀了他!杀了他!”皇后指着周湛然大喊,“阿乐,杀了他!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付尧乐无限动力,他猛地一下窜出去,先发制人,希望能一举将周湛然杀死在自己的剑下。   可他们的实力实在悬殊太大,皇后连看都没有看清,等她反应过来,付尧乐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上被插了一柄剑,贯穿整个身体,从前面戳到后面。   那沾染着鲜血的锋利剑尖直指向她,皇后瞬间软倒在地。   她没有想到,付尧乐竟然如此之弱!   其实并非付尧乐弱,而是周湛然太强。   周湛然小时就被皇后喂了那种能使人疯癫的药,虽然长大后周湛然意识到了,并不再吃,但从小养成的病根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   他只能依靠自残和暴力的方法来扼制住自己脑中的暴戾疯癫。   男人走到皇后身边,歪头看着瘫软在地的女人,表情是那么的平静而无辜,“不是你给我吃的药吗?”   “不是,不是我……”皇后极力否认,蜷缩着往门扇和墙壁的角落处躲去,“我是皇后,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周湛然手里的长剑已经被戳到付尧乐身上。   他一边捏着佛珠慢悠悠地转,一边伸手掐住了皇后的脖子。   “啊啊啊啊……呃……”皇后的惊叫声被掐住,她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为了活命,皇后极力否认。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男人像是真的困惑,又只是想听一下女人临时前的挣扎。   皇后听到此话,霍然瞪大眼。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突兀疯癫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呃……”   只是她才笑了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周湛然嫌烦,手上一使劲,直接就把她给掐死了。   好烦。   男人看着皇后的尸体站起来,脏兮兮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就像是幼稚园熊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后掩盖罪证的样子。   只可惜,他越擦越脏。   “好脏。”男人嘟囔一句,转身离开。   皇后的尸体蜷缩着靠在那里,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男人的后背。   寂寥的宫廷,无望的等待。   她虽是皇后,但看着那位绝色倾城的窦美人受尽宠爱,诞下子嗣,心中的嫉妒变成吃人的恶魔,将她彻底吞噬。   窦美人的死拉开了这位皇后的复仇大计。   她一边给皇帝喂药,一边给年幼的太子喂药。   她还企图建造自己的势力,只可惜,由于太后的压迫,皇后多年未成气候。好不容易等皇帝收拾了太后那个老妖婆,皇后还来不及扩张势力,圣人的身体就垮了。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皇后本想一劳永逸,不想最后竟死在了周湛然手上。   -   太和殿内躺着只剩下微息的圣人。   周湛然换下那身血衣,先是看了一眼在外头睡得酣熟的苏枝儿,然后才走到圣人身边。   圣人早已说不出话,他只是看着他,眼神微动,似是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周湛然神色淡漠地开口,“行了。”   两人在说一个只有双方知道的哑谜。   圣人听到这话,终于是安稳地闭上了眼。   春日阳光大盛,周湛然走到殿外。   宫门已开,闻讯而来的大臣们疾步匆匆的出现。   晨曦天色之中,男人站在殿前,阳光洒落。男人黑发如缎,肤色雪白,让人呼吸一滞。   这样张扬肆意的容色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世间罕见。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即将成为大周的王。   -   苏枝儿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她像是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可细想来又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梦。   她撑起身子,刚刚一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的衣物摩擦声。   苏枝儿试探地打开帘子,只见外头跪满了一地的宫娥并太监。   “给皇后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们将头垂得极低,扶趴在地跪拜她。   苏枝儿:???   她只是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陛下来了。”外头传来一道声音,男人换了件玄色衣袍从外而入。   殿内温暖,男人衣袍轻薄,带着春色进来的瞬间,阴暗也随之而来。   衣袂飘飘,浓重的玄色覆盖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像被泼了一层墨色的玉。   这是苏枝儿第一次见男人穿白色以外的衣服。   黑色,如此浓郁的颜色将男人的气势彻底爆发出来。他的眉眼变得更加冷冽锋芒,天生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半丝痕迹都无,瞳仁漆黑,被纤薄的雾色眼睫覆盖,辨不出任何情绪。   男人走近,沉郁的黑笼罩过来,苏枝儿下意识仰头。   周湛然细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另外那只手圈住她的腰用力抱了抱。   大型抱抱娃苏枝儿被抱得很懵逼,然后她听到了埋首在她脖颈间的,那个男人的夸赞,“你好胖。”   ……别以为你换了一身皮肤我就不敢捶你了! 第72章   阳嘉二十一年春,圣人驾崩,皇后自缢,挂白绫,随驾而去,太子受天命登基为帝,一切事宜从简。   苏枝儿觉得有点懵,她太子妃还没当上,怎么突然就要变皇后了?   “郡主,按照新帝的意思是,直接在过几日的大典上册封您为皇后。”   这么任性的吗?好吧,不任性就不是周湛然了。   苏枝儿躺在东宫里,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她记得剧情中周湛然确实坐上了皇位,不过并没有坐多久就被郑峰给拽下来了。   因为他是个暴君。   周湛然很好的承袭了老皇帝的优良疯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常自我稳定的从一颗暴君种子发展成了一株人人憎恶的霸王花。   他的暴不在于对百姓暴,而在于他没有心。   一个没有心的人连自己都不爱,怎么去爱别人呢?   苏枝儿有点忧心。   男人看到小娘子蹙起的眉头,也跟着皱眉,“你不开心?”   苏枝儿担忧道:“你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男人想了想,“做好皇帝你就开心了?”   苏枝儿努力的思考了一下,“是吧?”   “哦。”男人点头。   哦?哦是什么意思?   -   圣人的葬礼要大办三天三夜,作为亲儿子,周湛然是不能缺席的,为了表示孝意,他还要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挨饿这种事情周湛然做惯了,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   难过的是苏枝儿,她坐在东宫的床上,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想周湛然是不是在挨饿?要饿上三天呢,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奶膘是不是又要没了?   想完,苏枝儿才发现自己居然干完了一整盘小饼干。   夭寿了!昨天那个臭大猪蹄子还说自己胖,她不想着减肥居然还吃了那么多!   东宫内有苏枝儿强烈要求制造的一面全身镜,虽然不是现代高清版的,但能看到人影。   苏枝儿赶忙跑过去仔细查看自己的身段。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镜子里胸大腰细脸美的这个美人真的是自己吗?周湛然你个大猪蹄子真是赚翻了!   虽然苏枝儿夸奖了自己无数遍,但女人天生就是一种不容易满足的生物。   她还是觉得自己腰有点肉,穿嫁衣的时候可能不好看,还是要减减肥的。   这样想完,苏枝儿就努力的就着春光跳了二十个绳,然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重新爬了回去。   真累,歇会儿。   不知道躺着能不能瘦。   如果躺着都能瘦的话,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的运动减肥呢?   -   苏枝儿躺了两天,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瘦了四斤?   嗯?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虽然不明所以,但苏枝儿还是对结果非常满意,不满意的人是周湛然。   男人在葬礼上待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白日趁机溜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仰头就往苏枝儿身边倒,彼时她还在躺着咸鱼。   脑袋后面垫着小枕头,怀里抱着大白,正歪着身子看小说。   小说看得太入迷,直到男人躺下来她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身带淡淡香烛味道的男人伸出手圈住苏枝儿的小细腰。   苏枝儿得意的展示,然后那边男人眉头一皱。   他掐……没掐起来。   再掐……还是没掐起来。   周湛然幽幽道:“你瘦了。”   贬义词JPG。   苏枝儿:……真的,她真的没有见过哪个男人会因为自己的女朋友瘦了而不开心的。   男人视线幽幽往上,苏枝儿也跟着看过去。   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依旧胖。   她真的是好棒棒啊。   男人视线幽幽,苏枝儿面颊滚烫。   按照苏枝儿正常的现代女性思想观念来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这种事情,只是现在日头高高挂的,你是不是也要给它一点时间让它出个月亮?   或者说先准备个烛光晚餐烘托一下气氛,然后再让她泡个花瓣澡,玩个小黄鸭,缓解一下紧张情绪?   好吧,她准备好了。   苏枝儿躺平了。   大家互相喜欢,顺理成章的进行到下一步不是很正常的吗?咸鱼心咸鱼心,放轻松放轻松。   苏枝儿僵硬地躺在那里,双手放在腹部,努力露出八颗微笑脸。   “唉。”趴在她身边的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把按在她身上的手拿开了。   叹气?你叹什么气?   苏枝儿瞪圆了眼,恨不能一巴掌拍过去。   男人道:“饿了。”   苏枝儿:……   -   周湛然两天两夜没吃,只喝了一点水补充水分。按照他的变态体质,两天两夜没吃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最多就是看着脸色苍白一点。   苏枝儿贡献出了自己的小饼干,并让珍珠吩咐人拿点软绵的汤汤水水来。   珍珠去了,苏枝儿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吃小饼干的周湛然,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远看漆黑墨团一般,近看眼底却是凝聚着十分明显的暗红色。   那凝结起来的血丝蜘蛛网似得连结,几乎蔓延整块眼白。   苏枝儿有点担心,“你不困吗?”   “不困,头疼。”   头疼?怎么会又头疼的?   男人吃完小饼干站起来,“我去了。”   守完今天最后一夜,圣人的尸体就会被送进皇陵。   苏枝儿点头,看着周湛然起身离开。   如果是从前,男人一定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可现在他风尘仆仆跑来跑去,突然好想有了那么一点事业心的意思?   “郡主,粥来了。”珍珠提着食盒急匆匆过来。   苏枝儿才恍然想起来这件事,她道:“给我吃吧。”不能浪费了。   -   晚间突然风大雨大,春雨加春雷,闹得不可开交。   苏枝儿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为何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烦躁。难道是躺多了,身体开始抗议了?   要不她起来走走?   苏枝儿穿好衣物起身,刚刚走出两步却觉得身体越发憋闷起来,就连脑子都开始疼了。   啊,好难受,这是怎么回事?   苏枝儿呼吸不畅地走到门口,用力而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憋闷感依旧没有消除。   不行,得找点事情干。   苏枝儿问珍珠,“这里有乐团吗?”   珍珠用力理解了一下苏枝儿话,然后点头道:“有。”   苏枝儿满意道:“让他们来。”   不过半个时辰,乐团们到位了。   苏枝儿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子中间,一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问乐团,“你们都会什么曲子?”   乐团队长抱琴上前道:“宫中的曲子奴婢们都会。”   苏枝儿看着这十八位少女团体,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为难人家,“来一首欢快又平静的。”   乐团:……   虽然主子的要求奇怪又奇葩,但作为奴婢,十八乐团还是努力的完成了苏枝儿的吩咐。   这是一首苏枝儿听不懂的曲子,虽然她基本上什么曲子都听不懂,但她能从曲子里感受到那股平和欢快的情绪。   嗯,不错。   就着背景音乐,苏枝儿站起来,开始打太极。   心情暴躁的时候打太极是最好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情暴躁。   人类的突然情绪她不是很能理解。   -   苏枝儿打了一个时辰的太极拳,十八女团非常敬业的啦了一个时辰。   暴躁之感略微消散,苏枝儿挥挥手让人下去休息一点,吃吃小点心,喝喝夜宵茶。   太极拳也是挺费体力的,苏枝儿躺了一会儿,就着晚间星光月色起身也准备吃点小夜宵的时候突然又开始觉得心慌气喘,胸闷暴躁。   怎么肥事!难道她得了什么大病?   苏枝儿爬起来,让珍珠把十八女团喊出来,自己再打一套组合拳。   十八女团看着身穿白衣,在刚刚停雨的院子里打乱七八糟拳的未来皇后,选择了无视。   悠扬的乐曲声袅袅而起,苏枝儿的心情也跟着慢慢平静。   突然,金公公急赤白脸地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泥泞潮湿的地上,“郡主不好了!”   她挺好的。   “新帝对承恩侯府的大奶奶欲行不轨,被定远侯撞见了。”   苏枝儿的心“咯噔”一下,那边女团队长的琴弦也应声断了一根。   “怎么回事?”苏枝儿连衣裳鞋子都来不及换,就立刻跟随金公公往外去。   金公公一边走,一边跟苏枝儿说刚才发生的事。   圣人驾崩,大家都会来祭拜。   按照地位高低,从高到低分批进来。   承恩侯府虽是侯府,但没有实权,地位自然排不到多高,再加上听说郑峰和李绸儿近日里身体迁安,便安排到了最后。   已近深夜,众人都已经疲乏。   进宫的人被安排在侧殿休息,女眷跟男人是分开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新帝竟然闯进了李绸儿暂时休息的屋子里,欲对其行不轨之事。   苏枝儿听完金公公的话,正好脚步不停地直冲入闹哄哄的侧殿。   -   侧殿内,定远侯抱着人,手里提着剑气得哆嗦。   这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穿了件半旧官服,虽然年迈,但精神头很不错。定远侯是真心爱女,就算是新帝他也照砍不误。   周围看热闹的人被隔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关键人证站在那里。   新帝一身玄色黑袍,阴沉着脸坐在椅上,单手揉着自己的脑袋,像是非常难受的样子。他额角青筋迸出,眼底猩红一片。   苏枝儿粗粗一看就知道男人是发病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发病的?   苏枝儿拨开人群,看着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锦衣卫维持秩序。蒋文樟手持绣春刀,挡在定远侯和新帝之间。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新帝出事,那他这皇位就一定坐不稳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像偷食的蚂蚁一般撕咬周湛然这块硕大的蜜糖。   “是我。”苏枝儿被锦衣卫拦在外面,她踮脚挥手朝蒋文樟示意。   蒋文樟一顿,转头看向周湛然。   男人低着头,听到苏枝儿的声音时身体一颤,咬着牙,没有开口,只是闭上了自己猩红的眸子,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他不愿意她看到自己发疯的样子。   也不愿意看到她失望和恐惧的眼神。   苏枝儿进不来,急得不行,她左右一看,直接就从锦衣卫们的胳肢窝下面钻了进来。   众人:……这位未来的皇后还真是不拘小节。   终于进来了,苏枝儿直奔向周湛然,“你没事吧?”她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满脸担忧。   周湛然身体一僵,缓慢抬头看向苏枝儿。   他的双眸猩红一片,那种努力抑制着的暴躁之气散发全身。这样疯狂的模样,就算是苏枝儿看到都要吓一跳,更别说外头那些一边害怕,一边又控制不住伸着脖子努力偷看的大臣们了。   “郡主弄错了吧?新帝能有什么事!”定远侯双手抱着自己的女儿,另外那只手还提着一柄剑。   剑锋凌厉,直指向周湛然。   苏枝儿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转头直视定远侯。   “侯爷,剑利,当心伤了您女儿。”苏枝儿面色平和,语气轻缓。   定远侯自然也想要小心,只是李绸儿晕着,他又不能放下人不管。   正在此时,郑峰不知道从哪里听得了消息过来,他面色焦急地赶过来。虽然鬓角处沁出一点热汗,但依旧是一派端庄温雅之态,“岳父。”   “贤婿?快过来!”   郑峰被锦衣卫拦住,过不来,定远侯急得跳脚,苏枝儿抬手道:“让他进来。”   郑峰撩袍进来,接过定远侯怀里的李绸儿,定远侯终于能自如的用剑。   李绸儿已经昏迷,除非她醒过来,不然这件事情估计不能善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李氏如何了。”苏枝儿努力平静下来,吩咐金公公去请御医。   “老臣可不敢在这皇宫里头看!”定远侯大声呵斥,“若是我的女儿有任何闪失,我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枝儿早就料到,她笑,“不知方才侯爷看到了什么?难道是新帝调戏了李氏?”   “我看到他打晕了绸儿!”老侯爷硬起来连新帝都骂,“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苟且之事!”   周湛然深沉地抬眸看向定远侯,他声音嘶哑,一开口皆是暴怒之气,“杀了你。”   “老奴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这个禽兽如愿!”   两个人就此杠上了。   要不是情况紧急,苏枝儿反而觉得眼前就像是两个小学鸡在吵架。   周湛然的双眸更红,正要起身宰人,身边的苏枝儿赶紧把人抱住,“不准去!”就跟抱住想搞事的熊孩子一样。   小娘子柔软的身段贴着他,馨香缠绕,死死抱住。   与此同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十分悠扬的琴音。   十八女团就站在不远处,按照苏枝儿的吩咐弹琴,要弹那种最柔和的,最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虽然操作有点骚,但苏枝儿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男人似乎安分了一点。   “郡主,找到了!!!”外头,珍珠手里举着一个香炉,兴奋地奔过来。   吃瓜群众讨论。   “那个香炉是什么?”   “好像是圣人案前的……”   “什么?居然是圣棺前的香炉?”   “蒋大人,那是我的人,让她进来。”苏枝儿急喊一声,蒋文樟放人。   珍珠累得满头大汗,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香炉递给苏枝儿。   苏枝儿闻了闻,然后又往周湛然身上闻了闻,最后确定就是这个味道。   正在此时,金公公领了太医院的人过来。   “老臣已经说了,要带绸儿回去治。”定远侯不肯将李绸儿交出来。   苏枝儿微笑道:“不急。”说完,她转头看向众人,“大家也不要急,慢~慢~来。”   后面的三个字伴随着拉长的琴音,让人的思维变得更加温吞,剑拔弩张的场面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麻烦您来看看这个。”苏枝儿将手里的香炉递给太医。   郑峰站在那里抱着李绸儿,从他一开始看到那个香炉后就变了面色。   太医仔细地捏着香炉灰查验,“似乎,是有一点不对劲……”   “您再闻闻他身上。”苏枝儿露出身后周湛然一角。   男人阴沉沉的视线扫过来,可怜的老太医吓得两股战战,根本不敢近身。   苏枝儿安慰道:“没事的。”   又不咬人。   就是偶尔杀杀人嘛。   老太医跪在地上爬过来,就着周湛然的袍角闻了闻,然后迅速撤离,用力点头,“这香有问题。”   “什么问题?”   “香中被加入了几味相冲的料,闻多了便会使人心情躁郁、发狂。”老太医一边抹汗一边道。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有人在搞鬼。   搞鬼的人是谁?现在暂时怕是查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打晕李绸儿?”苏枝儿转头询问周湛然。   如果是别人问他,男人一定不会回答,还会杀人。可因为问的人是苏枝儿,所以男人便忍着头脑中割裂的剧痛开口道:“她疯了。”   疯了?   苏枝儿立刻左右四顾,然后看到了角落案上的一个香炉,她眼前一亮,“那个也拿过来!”   -   果然,经过老太医鉴定,侧殿内的铜制小香炉里装着同样会使人烦躁疯癫的药,李绸儿在里面待了近半柱香的时辰,吸了那么多,可不就要疯吗?   苏枝儿想起自己今天下午的抑郁暴躁,觉得就是因为嗅到了男人身上带着的香味。   周湛然小时被喂药,对大部分香都有了抵抗力。   虽然如此,但架不住大剂量用药。   他被熏了三天三夜,终于是没撑住发作了,不过在他发作前,李绸儿先发作了。   这药凶的很,苏枝儿只闻了一点点就不行了,男人居然能挺这么久。   苏枝儿怜惜地握紧周湛然的手,在背后与其十指相扣,然后转头正视定远侯,“侯爷,新帝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下药吧?”   当然不会,可侯爷爱女如痴,“谁知道他是不是觊觎我家绸儿美色。”   苏枝儿一噎,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极其高贵又不可侵犯的笑,然后朝众人扫视一眼。   苏枝儿是美的,她的美从一开始的美艳俗气到现如今脱胎换骨的皮骨皆美,就像是她缓慢跟这具身体融合而成的独特气质终于养成。   这样的美丽已经不能单单从皮相上来说了。   虽然她的皮相也是极美的。   “大家觉得,我比不上李氏?”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看一眼李氏平平无奇的脸,再看一眼风华无双的苏枝儿,忍不住发出唏嘘之声。   在一片唏嘘声中,就算是爱女如痴的定远侯也觉得老脸挂不住了。   “贤婿,走。”   定远侯带着人走了,蒋文樟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   该抓的人抓,该审的人审。   侧殿内一瞬间空荡下来,苏枝儿挺起的背脊才呲溜一下弯下来,像颗被戳破的气球。   她只是一条咸鱼,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反观男人,一直被苏枝儿掩在身后,除了那句,“杀了你”之外,没有说过任何话。   有点反常。   苏枝儿担忧地蹲下身,将自己的脸蛋放到男人的膝盖上。   小娘子的脸温热而柔软,隔着一层布料贴着男人的膝盖骨。她歪头望着他,浓黑眼睫下的双眸澄澈明亮,像蕴着星光。   苏枝儿伸出手,半跪在地上,努力伸直胳膊,捧住周湛然的脸上下打量,“还好吗?”   男人双眸虽红,但并没有丧失理智,细看之下反而能在眼瞳之中看出一点深沉的光晕色泽。   他垂眸看她,额前散发垂落,有些狼狈。   男人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用力到指骨泛白,声音嘶哑道:“为什么?”   苏枝儿被抓得有点疼,可她还是努力笑道:“我说了,我相信你。” 第73章   李绸儿是在定远侯府内清醒过来的。   她最后的记忆是混乱的,她似乎被下了蛊一般陷入了神思不由自己控制的癫狂状态。   她头疼欲裂,脾气暴躁,因为情绪太过强烈,所以甚至想往墙上撞过去。   正在此时,屋里好像进来了一个人。   浓黑的颜色,雪白的肤,虽然根本没有半分相似,但精神恍惚的李绸儿还是将周湛然认成了郑峰。   她上前一步抓住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癫狂和歇斯底里。   “我头好疼……”   周湛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紧拽着自己的女人。   他不认识她是谁,觉得很烦。男人抬手挥开女人扯着自己宽袖的手,女人继续缠上来,甚至想要来抱他。   周湛然的暴躁达到顶峰,他想起苏枝儿说的话,不能杀人,就抬手将李绸儿打晕了。   力道虽然不轻,但一定不会死。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进宫一般是不能带兵刃的,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曾经驰骋沙场,为大周立下无数战马功劳的定远侯。   后来的事周湛然其实有点记不清了,因为他的脑袋真的很疼,很多人在说话,他想杀人。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把这些人都杀了,他的脑袋就不会疼了。   可周湛然想到苏枝儿,他想到她看到自己杀人时惊恐的表情和视线。   男人只能忍下。   可他越来越忍不下去,他强制自己坐到椅上,努力扼制住自己心中的凶性。   突然,嘈杂的声音中响起一道柔软细腻的嗓音,它刺破浓厚的黑夜,破开他满是荆棘燥火的干涸火地,像一捧从天而落的清泉般浇灭了一大半暴虐情绪。   他被少女揽进怀里,他能闻到她身上柔软的香气,那是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味道。   起码能安定他的心。   脑中那片干涸的火场渐渐熄灭,烧焦的肌肤也被甘霖治愈,男人闭上了眼,像投入港湾的幼崽,紧紧攥住了苏枝儿的手。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萦绕在周湛然的脑中,破开那些诡异阴暗的场面,像一束竖在黑暗中的光。   -   苏枝儿一路牵着身后正处于暴走边缘的男人回到东宫。   周湛然虽然已经是新帝了,但还没来得及搬家,因此依旧住在东宫里。东宫内的东西都没有变过,甚至连枕头的摆放位置都没动。   新帝发疯的事情已经光速传遍整座皇宫,从一开始的新帝被下药发疯到后来的新帝被人药疯了到最后的新帝跟疯狗似的乱杀人。   流言就像飘雪般迅速席卷整座皇宫,每个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新帝疯了。”   东宫距离流言初始版本地较远,因为远,所以它接受的信号也不太好,它接收到的是最后一个版本的信号:新帝跟疯狗似的乱杀人。   当东宫众人听说新帝回来了的时候,大家纷纷面露恐慌,甚至有的人还想直接自我了断,这样避免了被新帝戳成筛子,还要多死几次的危险。   “新帝来了。”远远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朝里面颤巍巍地喊了一嗓子。   大家面色煞白,满脸灰白之色,直觉怕是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金公公随在苏枝儿和周湛然两人身后,他能闻到两人身上沾染的细香味道。那就是导致新帝发疯的原因,这股味道充斥在金公公鼻息间,使得金公公都开始觉得内心烦躁起来。   可他一抬头,看到自家主子的背影,那股烦躁感立刻被恐惧淹没。   他只是闻了一点点沾染在衣服上的味道就变成了这样,那么自家主子闻了三天三夜,到底会不会疯?   金公公的脚步开始变得缓慢,他捏着自己的袖子,身体抖得跟秋天落叶一般。   苏枝儿牵着周湛然的手一齐进入东宫,里头跪了一地宫娥、太监。他们蜷缩在地上,像鹌鹑似得扭曲着不敢抬头。   “召月,去备热汤。”   小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将身上的味道去除,从头发丝到脚趾的去除干净。   召月如获大赦般疾奔出去预备热汤。   热汤很快弄好,正要搬入专门的皇家浴室,苏枝儿改变了想法,“搬到这里的屏风后面。”   苏枝儿不放心周湛然一个人待在浴室里。   小太监们搬着那个巨大的浴桶到屏风后面。   苏枝儿作为一个女孩子,也不能唐突的进去陪周湛然洗澡。   “金公公,你陪……”   “奴才,奴才不敢。”   苏枝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公公抢白了。   金公公跪在地上,根本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站在苏枝儿身后的周湛然。   男人垂着眉眼,双眸猩红,这副模样可是比从前的每一次都严重。   金公公是从小伺候周湛然长大的,连看着他长大的人都不敢进去伺候他沐浴,苏枝儿的心中五味杂陈。   “我自己进去。”   周湛然依旧头疼难忍,可他十分听话的自己进去沐浴了。   苏枝儿心中的心疼更加明显。   -   屏风后,氤氲热气升腾,逐渐模糊了男人的影子。   苏枝儿隔着屏风坐在外面,正等着,看到自己塞在床底下的绣篓子,便弯腰奔过去抱出来放到桌上,然后开始做小人。   一颗脑袋,两只胳膊,两只脚。   苏枝儿做的小人很简单,没有五官只有四肢,里面塞了棉花,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可爱。   重点在衣服上,苏枝儿有段时间无聊,让珍珠做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原本她还想找个木匠做一个现代那种能活动的类似SD娃娃一样的东西,可现在她突然发现用棉花塞成的娃娃上更温暖可爱一些。   小衣裳都是按照苏枝儿喜欢的风格来的,既然是她喜欢的风格,那么这个娃娃一穿上,虽然没有五官,但总会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苏枝儿在娃娃的脸上缝了一个简单的笑脸,并慢吞吞的替她绣上黑色布条充当长发。   珍珠站在一旁看着苏枝儿动作,面露欣喜道:“郡主,这个娃娃瞧着好像你。”   “是嘛。”苏枝儿顿时觉得自己手艺还不错。   她做好娃娃,正想让珍珠喊金公公进来,可一想到刚才金公公的表现,登时放弃。   不如……她自己进去?   按照古代礼仪,这当然是不行的。   可苏枝儿又不是正宗的古代人,她都要跟周湛然结婚了,进去看看自家男人洗澡怎么了?自家男人自己不看难道还给别人看?那她多吃亏呀。   苏枝儿想完,立刻拿着娃娃站起来。   她做娃娃的时候能听到水声,现在做完娃娃,突然发现一点水声都没有了,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那一点氤氲热气顺着屏风的缝隙往外钻。   苏枝儿捏着娃娃在屏风处探头探脑。   热气太厚,她有点看不清。   苏枝儿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假装路过一般地走进去。   男人的黑发挂在巨大的浴桶旁边,那柔顺的黑发顺势而下,细腻绵长,被热气沾湿。   苏枝儿走近,热气更加浓厚,直扑了她满头满脸。   热汤里面加入了镇定心神的药草,黑乌乌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脑袋呢!   苏枝儿猛然发现没有看到男人的脑袋,只有那头长发蜿蜒下来。   她急了,伸手去捞。   隔着黑乌乌的药草,她似乎摸到了男人的脸,便赶紧双手都伸下去,然后猛地使劲往上一提。   这可真是力气活。   苏枝儿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把男人的脑袋从水里抱出来。   男人脸上沾着药渣子,冷白的肌肤被水浸得湿润,他紧闭着眼,像一副没有生气的瑰丽画皮般摊开在那里。   “周湛然,周湛然?”苏枝儿伸手去拍他的脸,男人毫无反应。   怎么办?还有呼吸吗?   “珍珠,叫御医过来!”苏枝儿朝外面急喊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金公公!金公公快点领几个小太监进来!”   金公公听到声音,领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跟进来。   “把人搬出来。”   苏枝儿努力镇定下来,吩咐金公公先把周湛然从浴桶里搬出来。   金公公跟几个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把人搬出来,并套上一件衣物。   苏枝儿跪在旁边,因为不小心看到了一点不该看的东西,所以面色有点红。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她想起自己那个时候参加学校演习学习的那些急救技能。   虽然没用过,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苏枝儿捏住男人的鼻子,然后用两根手指破开他的嘴,捏住,倾身渡气。   金公公并几个小太监站在那里,因为主子没让走,所以他们只能干站着,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这……金公公和小太监们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他们只知道自己不能看。   一众人低头垂目,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苏枝儿焦急万分,她给周湛然渡了好几口气男人都没有反应。   怎么办?心肺复苏,对,没错,还有心肺复苏。先渡完这一口……气?你丫昏迷的时候舌头还能动?   苏枝儿猛地一下推开人,看到男人缓慢睁开了眼。他的眸色已从一开始的猩红变为墨黑,想是已经从那股激烈的暴躁感中成功抽离了出来。   经历过那种感觉的苏枝儿只能无限佩服周湛然这样强悍的自制力。   如果换作别人,怕是早就被逼疯了吧?   男人躺在那里,双眸定定望着她。   苏枝儿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情绪,“啪”的一声,她的双手分别拍上男人的两边面颊,用力到让金公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命案。   男人脸上沾着两个明显的手指印,双眸黑漆漆地沾着水雾,显出十分无辜姿态。   可苏枝儿却只觉得窝火,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身体也僵硬的不行。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一开始的话是气愤的,说到后面,苏枝儿竟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她还记得刚才自己的感觉,从看到男人紧闭着眼睛被她从热汤里捞出来的那一刻,一股冷意从脚底板往天灵盖上冲过去,那种被绝望侵袭的恐惧感,是她第一次经历,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苏枝儿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并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可刚才,她明明确确感觉到了自己对失去周湛然而感受到的恐慌。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对周湛然的感情有多深。   那种日久浸淫,点滴累积起来的感情就像温水煮青蛙,当你明白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办法逃脱。   不,她不想逃。   男人的面色依旧苍白,即使他泡了那么久的热水。只有触到指尖的肌肤泛着热度,让苏枝儿明白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活生生的血肉之人。   周湛然看着小娘子满脸泪滴,他伸出手,接住她的眼泪,解释道:“太疼了,想泡泡。”   然后一不小心就差点泡死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大反派!!!   苏枝儿真的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   她差点就变成寡妇了!   苏枝儿抬手去抹自己的眼泪,男人倾身过来抱住她,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并伸手摸到那个软绵绵的小娃娃。   小娃娃软糯可爱,上面大大的一个笑脸清晰印入周湛然眼中。   男人的指尖轻轻捏着它,缓慢搓揉,然后轻轻掀开眼皮朝金公公一众人看过去。   金公公赶紧领着小太监们退出去。   那边,珍珠刚刚领了御医过来,就被金公公拦住,“嘘。” 第74章   苏枝儿跟周湛然一齐躺在床榻上。   男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过什么都没干,就那么相互抱着。   被褥温暖而舒适,男人身上的热度随着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两个人像只有彼此那般拥抱着。   苏枝儿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她想到刚才男人惨白的面色,她真的以为他被溺死了。   苏枝儿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虽然有个便宜娘,但毕竟也是别人家的娘。可她未来老公就不一样了,这不是别人家的老公,是她自己的老公。   在现代,你与人成婚便是将自己的一半性命交托给对方。   这样郑重的决定不应该那么轻易的许下。   虽然他们还没成婚,但苏枝儿认为她跟周湛然已经成为能为对方抛下性命的革命爱情了。   在这个世界,苏枝儿孤身一人,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她拯救了他的一生,可在苏枝儿看来,何尝又不是他用自己的赤子真心,打破了她跟这个世界似乎永远无法破除的心灵隔阂呢?   突然,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动了动。   苏枝儿立刻柔情似水的关心道:“怎么了?”   我的宝儿?   宝儿道:“你压我头发了。”   苏枝儿:……   -   李绸儿在定远侯府内修养,她看着今日又是满脸忧心坐在自己身边的定远侯,脸上的表情古怪而隐忍。   “绸儿,定是那新帝狼子野心,觊觎你。”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改编一下,老父亲眼里的女儿都是大白菜,新帝那只猪一定是看上了她的女儿,不然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面对定远侯的脑补,李绸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或许猜到了某些事,可或许那也只是她的猜测。   她不相信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丈夫居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父亲,安定呢?”   “他呀?没用的东西又病了。”   定远侯是看不上郑峰的,他认为郑峰就是个只知道读书的软脚虾。虽然郑峰也会一点武功,但那么一点武功连定远侯的贴身士兵都打不过。   “当初如果不是你非要嫁,我是万万看不上他的。你看如今,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光靠吃承恩侯府那些家底了。承恩侯府那些家底能吃多久?最多吃个三五年就没了。”   李绸儿当初就是被郑峰那副皮囊和自己的完美爱情所蛊惑,才会拼了命的要嫁他。   当她盖上红盖头,嫁给郑峰的那一刻起,她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幸福,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个公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就像是童话故事永远不会写王子和公主那一地鸡毛的婚后生活。   成婚前,郑峰虽对她若即若离,但李绸儿能感觉到他是对自己有意的。   可成婚后,郑峰真的是对她视若无睹了。虽然嘴上挂着她的头衔,说“大奶奶不会同意的”,“大奶奶不同意纳妾”之类的事情,也任由她处罚那些觊觎他的丫鬟,但李绸儿明显感觉到郑峰不爱她。   她为了他,从父母的怀抱中来到他的身边。她为了他舍下定远侯府这个金窝窝,从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可她换来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别人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说她这样蛮横且无理取闹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他。   一开始,李绸儿不以为然,信心十足,踌躇满志,因为她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正妻,她成功超越了很多女人,她们只是嫉妒她。   可当身边这样的声音多了之后她却开始恐慌,她生怕自己真的配不上他。她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开始变得嫉妒任何一个能待在郑峰身边的女子。   李绸儿盯着自己的帐子顶看。   这顶帐子是她未出嫁时最喜欢的一顶帐子。   上头绣着两只小老虎。   定远侯常常说,“自己养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只小老虎。”还说若是李绸儿是男儿身,他必定要带着她一起上战场。   从前的李绸儿万分厌恶自己的女儿身,她想着若自己是男儿的话就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了。   可现在的李绸儿突然想通了。   女儿身无法改变,她为何要厌恶自己的身体?凭什么有些事情只有男儿才能做?因为小时身体不好,所以父亲便教她习武,强身健体。她也有武艺在身,她也熟读兵法,能操纵千军万马。   小时候跟父亲玩沙盘,她虽败的多,但也不是没赢过。   父亲常常夸赞般的感叹,“若是男儿身便好了。”   男儿身,男儿身。   李绸儿突兀笑了出来,外头那些男儿身又有什么用?他们只知斗鸡遛狗,纨绔败家。   她便是用女儿身都能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李绸儿翻了个身,脑子突然非常的清醒。   她伸手抠着被褥上的绣花纹路,她想起自入承恩侯府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里喝药,那碗药里头……   李绸儿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枕边人,她的爱人,她少女时代变成现实的梦,到现在终于支离破碎,无法修补。   她单方面的努力在郑峰看来就是个笑话。   回顾过去,在郑峰身边的李绸儿智商被急速降低,可一离开郑峰回到定远侯府,李绸儿的心平静下来后,诸多蛛丝马迹纷纷浮现。   郑峰跟郑濂时常躲在书房内窃窃私语,郑峰总是出去结交一下大臣的儿子。   他说他厌恶现在这样污浊的朝政,可眼里满满都是野心。   是了,野心。   从前的李绸儿被自己的梦幻爱情蒙蔽,察觉不到郑峰眼里潜藏着的野心。可现在,她突然就看到了,看到了那些从前被自己故意忽略的事实。   那日里,她是吃了奶嬷嬷送来的燕窝汤然后才入的宫。   她觉得自己身子昏沉,被郑峰扶着到了某一处地方歇息。那个时候屋内还没有香,那份香……是郑峰点的。   定远侯已经走了,李绸儿又哭又笑,她娘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女儿这副模样,登时就被吓住了。   “绸儿?绸儿你没事吧?”定远侯夫人赶紧放下药碗奔过去将人抱住。   李绸儿伏在定远侯夫人怀中痛苦,她紧紧拽着自家母亲的衣襟,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一般。   “儿呀,你这是怎么了?”   李绸儿摇头,从前她并没有感觉到生活的压力和困苦,那是因为父母为天,替她挡住了。可现在,她只是窥见了现实一角,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枕边人,是算计自己的恶魔。   她倾心的丈夫,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   或许那次初见,那次令她完全倾心沦陷的英雄救美都是骗局之一。   谎言,从一开始她就生活在郑峰替她编织的爱情谎言里。   那么,郑峰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爱她吗?肯定不是。那么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渴求的?   李绸儿抱着自家母亲,细心冥想,突然,她明白了。   “父亲呢?”李绸儿急问母亲。   定远侯夫人道:“正在书房内跟安定说话呢。”   书房?书房!她要去书房!   李绸儿站起来,母亲赶紧拦住她道:“你身子还没好?要去哪啊?”   “父亲,我要去找父亲……”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生病了还要找你父亲?”定远侯夫人无奈。   李绸儿知道跟她母亲说不通,直接奔出了自己的院子往书房去。   书房在定远侯的院子里,离李绸儿的不远。李绸儿一路疾奔过去,风吹得脑袋疼,她面色苍白,唇色也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至极。   药物反应还没过去,李绸儿奔出一段路后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且浑身恶寒,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更加疼了。就像是有人用铁棒子撬开她的脑壳,然后硬生生从两边撕开一样那么可怕。   脑袋越疼,李绸儿就越清醒。   郑峰太狠了,这个男人真的太狠了。   她陪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还期望替他生儿育女,跟他共同建造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家庭。   可现在,脑子里的刺痛告诉她。   李绸儿,你就是个傻子!被人捏在掌心里把玩的傻子!   她到底为什么会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丧失了自我?   李绸儿不禁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位太子妃和太子。   听闻太子疯癫弑杀,可她看到的明明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疯太子对那位太子妃呵护有加,甚至为了不让那位太子妃受惊,硬生生改了自己胡乱杀人的毛病。   反观她跟郑峰,从来都是她在迁就他,而他呢?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以为自己终能感动她,到最后感动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李绸儿自嘲一笑,然后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一瞬间,阳光照入,满头白发的定远侯印入她的眼帘。   “谁敢碰我的女儿,那人就是皇帝,我都照砍不误!”定远侯气得面色涨紫。   那一刻,李绸儿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因为郑峰这个狗男人,忽略了她的父亲、母亲,这两位真真切切爱自己的人。   他们从小娇养她长大,并不是为了让她变成一柄刺向他们的利剑的。可现在,若是她再来迟一步,她就会被郑峰变成那柄利剑,将自己的父亲刺死。   李绸儿终于明白了郑峰的用意,他想利用自己挑起定远侯府与新帝的战争,搅得整个朝廷不得安宁,坐收渔翁之利。   “父亲。”李绸儿轻轻叫了一声。   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身上只着亵衣,春日的风微暖,李绸儿在郑峰古怪的视线下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绸儿?你怎么过来了?”定远侯赶紧上前,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她披上。   李绸儿伸手扶住门框,脸上表情平静而淡漠。   那一刻,她仿佛突然蜕变,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女人变得分外人间清醒。   这是残酷的,也是现实的。   有人一辈子活得糊涂且高兴,像孩子似得结束了快乐的一生。   有人天生需要过很多道坎,一道,一道,又一道。苦难过去,你会成长,可这份成长却伴随着□□抽离的疼痛和精神上连续的折磨。   没有人愿意从糖果世界里出来,李绸儿被迫撕开那份瑰丽的糖纸,看到了被蚂蚁啃噬的千疮百孔的现实。   你看,这就是你的美梦。   “我想来看看夫君。”李绸儿朝郑峰看过去,她伸手扯住定远侯的袖子,“父亲,你们在说什么呀?夫君是不是有事求你?你就答应他了嘛。”   这是李绸儿惯用的招数,每次用这招,定远侯都会答应她。   可这次,定远侯却是皱眉道:“别胡闹,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在父母眼中,就算李绸儿结婚了,她也依旧是那个撒娇少女。   李绸儿不依,“我不要嘛,你不说,我就去问相公。”说着话,李绸儿朝郑峰走过去。   定远侯拉住她,“你身体还没好,快点回去歇着。”   “我好了。”   郑峰站在旁边,看着跟定远侯撒娇的李绸儿,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却在犹豫不定。   她知道的,她该是明白了,可怎么好像并没有明白。   是了,这个女人一向愚蠢,就算是他当面喂她吃了毒药,她都会相信自己的。   郑峰勾唇一笑,走到李绸儿身边,伸手搭住她的肩膀,“绸儿乖,你身子还没好,回去歇息吧。”   郑峰开口了,李绸儿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定远侯笑道:“我这女儿呀,也只有你能治得住她。”   郑峰也跟着笑一笑,然后问定远侯,“方才提的事情……”   定远侯摆手,“兹事体大,我要再想想。你先回府去吧,等绸儿身子好了,我再送她过来。”   “是。”郑峰拱手退下,却明白此事应该成了,不过麻烦了些,若是李绸儿被新帝掐死,哪里还用得着他多费这番心思。   或许他该在回定远侯府的途中就先自己下手的,只可惜这老侯爷看的紧,没得空隙下手。   -   郑峰走了,定远侯在书房内站了片刻后,李绸儿又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她脸上表情冰冷。   定远侯脸上的笑意也尽数褪去,他看向李绸儿,“你要跟我说什么?”   方才李绸儿拉住定远侯的时候在他掌心中写了字,定远侯这才将郑峰支开。   李绸儿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定远侯听。   -   书房里很安静,事情很长,李绸儿简短的说了。她还提到了奶嬷嬷,说若是父亲不信,可以将奶嬷嬷提过来审问。   奶嬷嬷从小照顾她,没想到会投靠郑峰。   李绸儿想起那碗燕窝汤就觉得心梗,恶心的想吐。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心寒,噬骨之寒。   定远侯当然相信自家女儿,他听完后甚至摔烂了一套茶具,“他敢!这个畜生!”   定远侯气得直喘粗气,李绸儿赶紧扶住他,“父亲,别生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告诉新帝,让他将这个逆贼铲除。”   从前蜜里调油的夫君已然变成了心怀鬼胎的逆贼。   郑峰的阴毒让李绸儿终于看清楚了他这个人的真面目。   “对,没错。”定远侯点头,“我即刻进宫面圣。”说罢,定远侯走出书房,不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上上下下地盯着李绸儿看。   李绸儿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告诉定远侯自己身子很好,不需要为她挂心的时候,定远侯嘟囔了一句,“确实比不上长乐郡主。”   李绸儿:……这爹一定是假的。 第75章   苏枝儿开始担忧。   小花真的能做好这个皇帝吗?不如……她先搞个地洞塞点银子进去以备不时之需?那她应该把钱藏在哪里呢?   苏枝儿自问自答,当然是要藏在最隐蔽又比较近的地方,这样发生什么宫廷政变的时候,他们能在逃跑的路上就把银子拿好,不用出去就当乞丐了。   苏枝儿吩咐珍珠将皇宫的地形图拿过来,珍珠惊愕过后神色犹豫道:“郡主,这地形图得要新帝批准才能……”   “哦,那你去问一下他。”   珍珠犹豫半刻,找到金公公。   如果是其它的事,金公公当然不敢去打扰那位新帝,可只要是跟苏枝儿有关的事,金公公恨不能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他颠颠儿去了,片刻后,男人一袭黑袍,手里拎着一张地图亲自出现在东宫内。   苏枝儿神色疑惑,“你不用上朝?”   虽然继承仪式还没开始,但周湛然已经开始上朝管理朝政,按照苏枝儿的想法,这个男人以后一定会很忙,甚至忙到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可现实并非如此,在苏枝儿脑补到小花因为国事操劳,瘦得没有人形的时候,他每天悠哉悠哉的总是在自己身边转悠。   有一次,苏枝儿实在是没有忍住,询问了一下他为何能如此悠闲。   周湛然只回答了四个字,“任人唯贤。”   这四个字从一个被设定为暴君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可周湛然确实这样做了,他能如此悠闲的原因是不知道从哪里点兵点将挑了一大堆忠君之臣,把他们放进内阁里让云清朗管着。   云清朗此人端庄自谨,洁身自好,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虽然外界传闻郑峰乃金陵城内第一君子,但苏枝儿从未承认过这个伪君子,她反而认为云清朗才是那个真君子一般的人物。   云清朗确实是个忠君的好苗子,简直就是一头任劳任怨的憨厚老牛,不管周湛然扔给他什么事,他都能处理好。   想到这位先生,苏枝儿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这样的君子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应该是跟他一样,温柔端庄,持家有道的所谓贤惠好女子吧?   苏枝儿说这话并不是在贬低那些温顺柔软的女子,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你性子柔软也可带有锋芒和底线,你性子泼辣也能留有一块柔顺之地。像云清朗这般古代教条一般的男子,确实很合适那种温婉女子。   东宫内已经挂上干净的芦帘,微风习习,吹响苏枝儿挂在廊下的风铃。   男人偏要跟她挤在一起,并将手里的地图替苏枝儿展开。   苏枝儿趴过去细细地看,因为地图太密,太杂,所以她看不懂,只能问小花,“如果有人逼宫,你打不过只能跑的话,你觉得在哪里藏钱能一边跑一边带走?”   周湛然:……他不可能打不过。   男人漂亮的眉峰蹙起,像是非常震惊于苏枝儿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他的表情也只是微微变化,并没有展露太多,像是已然料到小娘子如此不常规的操作。   周湛然拿起一支朱砂笔,在地图上圈了十几处地方,道:“这里都可。”   这么多地方?那她得挖多少坑啊?   毕竟是藏钱逃命这样的私密事,苏枝儿不敢告诉其他人,除了小花,因此,她询问道:“不如你晚上……跟我一起去挖坑?”   “……好。”   -   苏枝儿有一点私房钱,是从礼王那里顺过来的。   住在礼王府的时候礼王每个月都会给她零用钱,苏枝儿不是一个喜欢花钱的人,主要是因为礼王府内什么东西都有,所以她也用不着花钱,现在这笔钱已经被她自动放入到她跟小花的未来逃难基金里。   苏枝儿非常的有危机意识,天一黑就拉着人去挖坑了。   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那些巡逻的锦衣卫都是绕着他们走的。   “这里,挖这里。”   苏枝儿蹲在旁边指挥小花。   堂堂新帝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铲子,蹲在那里挖泥巴。挖出一个小小的坑洞,然后把银子放进去。   “不要多放了,我们要学兔子打洞,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苏枝儿用自己有限的理财知识来教育周湛然。   男人点了点头,开始继续挖下一个坑。   春雨连绵,沾湿了土地,苏枝儿为了寻找到好的挖坑地方,不知不觉往里多走了一点路,然后沾着一脚湿泥,几乎深陷下去,完全拔不出来。   “小花……”苏枝儿轻轻喊他。   男人走过来,弯腰,替她将脚拔出来,绣花鞋还留在里面。   “没鞋了。”苏枝儿嘟囔一句,“这地好湿。”   男人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把苏枝儿拎起来放进去。   小娘子眨了眨眼,安稳落地,然后一低头,看到自己穿着周湛然的鞋子,周湛然赤着脚踩在地里。   她登时蹙眉,“你怎么又没穿袜子?”   “不喜欢穿。”男人眼神游移。   “病从脚入,一定要穿!”像你这样的大反派说不定天道一个看你不乐意,一场风寒就能让你过去陪他老人家下棋!   “嗯。”男人话罢,弯腰把苏枝儿遗留下来的绣花鞋拎起。   天色不早,苏枝儿着急回去让周湛然穿袜子,他们正准备回去,那边突然急匆匆奔过来一个人影,被隐在暗处的蒋文樟拦住。   “新帝呢?我找新帝有事……”这是一道焦急的女声。   蒋文樟顿了顿,道:“新帝在给郡主提鞋。”   李绸儿:……   李绸儿以为蒋文樟在跟自己开玩笑,可当她看到那个满脸阴沉的男人手里提着那双万分不符合他身份的小巧绣花鞋时,终于明白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说的话是字面上的意思。   提鞋,真提鞋。   李绸儿并未看到过金陵城内哪个男儿会赤着脚给一个女子提鞋,而那女子脚上还明显穿着男子的鞋。   好吧,现在不是吃狗粮的时候,李绸儿满脸热汗的冷静下来,“我父亲遇袭了。”   苏枝儿心里一个“咯噔”。   周湛然刚刚跟定远侯发生冲突,这顶帽子一顶会被扣到他头上。   然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始算计自己有多少小银子,一定要赶紧埋起来,这样逃跑的时候才能多带一点走。   按照现在金陵城内的物价,只要他们不买奢侈品,并自己种田养鸡养鸭养大鹅,抓鱼摸鸟砍柴,一定能混到寿终正寝。   按照小花的武艺,随便进山打个猎物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也能补贴家用。   苏枝儿想的很好,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如果生不起孩子她就跟小花两人世界好了。   “死了吗?”周湛然微垂眉眼,指尖捻过绣花鞋面上的泥点子。   李绸儿深吸一口气,略有些恼怒道:“没有,在那暗箭袭来之际,父亲侧身避开,虽然被射中了胳膊,但父亲身子骨硬朗,没有什么大碍。”   “没死。”周湛然捡拾完绣花鞋面上的烂叶子,语气平静。   男人话罢,周围寂静了一会儿,春风簌簌吹响新叶,弯月朦胧揽住星河。灯色下,男人身上的黑袍与身后的夜融为一体。   那一刻,李绸儿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这位新帝的意思。   从前,李绸儿并不认为这个新帝能掌管好大周,可现在,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即使手中还拿着一双格格不入的绣花鞋,可那股天然的威压却是如此明显。   有些人,你看一眼便知他并非池中之物。   比如周湛然。   男人身上带着帝王的无情和冷心,他缓慢抬眸朝李绸儿看去,无波的眸中印出她逐渐变得苍白的脸。   那是一种尽在掌控的表情,这样一个看似孱弱实则疯癫的男人认真起来,只用了短短几月,便将分崩离析的大周从一盘散沙重新归拢。   虽然手段或残忍,但他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铁血的政策,正确的方针,有人以仁德治国,有人以利刃驱腐。   “我知道了。”李绸儿缓慢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苏枝儿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个人打哑谜,问周湛然,“定远侯没事吧?”   男人道:“没事。”   “哦,那我们……回去吃饭?”   “嗯。”   苏枝儿牵着周湛然的手,穿着他的鞋回到东宫吃饭。   -   翌日,天气晴朗,苏枝儿又开始盯着皇宫地图看。她盘算着早上的时候周湛然没空,她能自己去挖坑,只要把小钱钱埋好就行了。   存钱会上瘾,苏枝儿把自己的钱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能把它们全部埋进土里。   等一下!苏枝儿准备去挖坑的手突然一顿,她不能存银行吗?搞个假账户什么的?   她未来老公可是皇帝,不能以权谋私搞个假账户让他们以后逃命用吗?   当苏枝儿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刚刚下朝回来的周湛然歪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苏枝儿被男人看得忍不住伸手摸脸,她怎么了?脸上有东西?   “那个,钱庄……没有吗?”   男人摇头,“钱庄是什么?”   苏枝儿:……好吧,现在居然连银行都还没有出来吗?那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天天日日的拿着那么一大袋子银子乱跑吗?这样生意怎么做的起来?   苏枝儿用尽毕生之力,将银行简单的讲给了周湛然听。   男人听完,点头,然后道:“知道了。”   三天后,由户部负责的大周国家银行方案正式成立,苏枝儿成为里面的第一位vvvvip会员。   苏枝儿:……这么草率的吗?   “我要的是假账户,以后逃命用。”苏枝儿小小声提醒。   男人点头,又给她开了一个假账户,苏枝儿这才满意道:“虽然犯法了,但为了我们以后的将来,稍微用点私权也没有关系的。”   虽然有了银行存款,但如果打仗的话,银行系统就会瘫痪,因此苏枝儿觉得自己挖坑埋钱计划还要继续。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内挂起了白绫。   李绸儿一身孝服跪在地上,不辨悲喜。   郑峰听闻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他看到那棺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白着脸与李绸儿跪到一起。   “绸儿,这是怎么回事?”郑峰声音悲切,隐有哽咽。   李绸儿缓慢转头看向郑峰,问他,“你不知道吗?”   郑峰脸上悲色一顿,不过很快收敛,“我不知道。”   李绸儿嘲讽一笑,“当然是那个狗皇帝干的。”   郑峰皱起的眉松开,他看着眼前的李绸儿,表情逐渐变得悲愤,“新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小肚鸡肠、猪狗不如、蝇营狗苟、寡廉鲜耻。”李绸儿是看着郑峰说出这些话的,她的眸子很深,那么看着郑峰时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个狗皇帝,该死。”   郑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白绫飘飘,到处都是悲恸的哭声。   李绸儿的双眸红肿却干涩,她伏在郑峰怀里,眼前是或明或暗的白色蜡烛。   哀乐声声,李绸儿的声音被覆盖,或断或续,“那你要怎么帮我?”   “不如,你将巡防营的令牌给我?”   -   郑峰很顺利的拿到了巡防营的令牌,他看着手里这块铜铁制造的令牌,摸着上面雕刻着的花纹,嘴角忍不住勾起。   李绸儿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表情,缓慢开口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郑峰换了素衣来参加自家岳父的丧礼,这样的一件衣裳,更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   他虽然在跟李绸儿说话,但视线却一直黏在令牌上。   李绸儿转身,挺直着背脊坐到身后的一张主位椅上,表情冰冷道:“我将奶嬷嬷处置了。”   郑峰神色一顿,他终于转身正眼看向李绸儿。   她就那么坐着,坐在原本是定远侯坐的那个位置,有一个瞬间,郑峰甚至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李绸儿,而是定远侯。   “上次去给圣人上香前,她端了一碗燕窝汤给我,我觉得那碗燕窝汤不对,便将她儿子抓了来逼问。为了救她儿子性命,她招供了,说确实加了一点凝神的东西,”   说到这里,李绸儿看一眼表情逐渐凝重起来的郑峰,“是想偷我的钱。”   听到最后一句话,郑峰那颗被高高吊起的心又放下来,他满脸怜惜地走到李绸儿身边,俯身看她,轻轻摸着她的脸,“她随了你这么多年,估计是真的有难处。”   “嗯。”李绸儿轻轻点了点头,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郑峰却不耐烦再陪她了,他的计划要快点实施,他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   -   苏枝儿窝在东宫里,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掰着日子算,马上就要到她跟小花的婚礼了。   最近小花突然忙了起来,苏枝儿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反正三天两头的看不到人。   苏枝儿略有点郁闷,她看着男人挂在木施上的常服,羞红着脸贴上去轻轻地嗅。   男人的常服没有洗过,上面沾染着一股独属于他的味道。极好的面料渗透性极强,苏枝儿听说只有当两人相爱的时候才能闻到彼此身上最独特的味道。   四周无人,苏枝儿大胆的把脸埋进去,越吸越上头,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变态。   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看到。   她伸手环住衣物,猫儿似得蹭。   “啪嗒”一声,风吹门扉响,苏枝儿受惊扭头,正看到男人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影遮挡下来落下一层暗沉的黑。   他眼眸深邃地盯着她,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第76章   春风袅袅,夕阳初显,晚霞遮暮。   苏枝儿惊慌失措地放开周湛然的衣服,“那个,就是,你这衣服都味儿了。”   真丢脸,她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娘子羞红了脸,双手放在身后绞啊绞。   男人慢条斯理的朝她走过来,身上的黑袍暖融融的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春日阳光。   小娘子羞红了脸,唇瓣饱满而殷红,像挂着新鲜露水的樱桃,天生微微噘着。   男人俯身,凑上去亲了她一下,然后又亲一下,又亲一下。   你是啄木鸟吗?   苏枝儿的脸红成猴屁股,虽然他们已经亲过很多次了,但她每次还是会脸红。   “别亲了……”小娘子开口说话,声音细软,红唇张张合合,似是在邀约。   周湛然的视线集中在她的唇上,他已经听不见少女的话。男人是天生的猎手,在这方面他们有着超乎女子的猎性。   小花不用苏枝儿教就已经自己学会了如何做这样的事情。   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脑勺,长驱直入,动作略粗鲁,带着属于新手的生涩感。   屋内安静极了,苏枝儿觉得浑身燥热,她被男人往怀里一揽,才发现男人身上更热。   苏枝儿踮脚勾住男人的脖子,唇齿勾缠,呼吸交错。她轻轻啃了啃他的唇,男人动作一顿,更加凶蛮起来,就像是得到了信号的凶兽。   小娘子双眸水润湿漉,男人的眼瞳漆黑深沉一片。   两人互相望着,苏枝儿看到他脖颈处被自己不小心抓出来的绯色痕迹。   三条杠,清晰又明显,像是被正在发情儿的小猫儿挠的。尤其小花肌肤冷白,即使只是一点红也非常明显,更别说是这三道又红又肿的了。   男人垂眸,因为身形纤瘦,所以黑袍微微敞开一角,露出漂亮的锁骨线条。   他伸出苍白漂亮的手,扯开衣襟。   苏枝儿面红耳赤地捂脸,“你干什么?”   妈耶,好白。   男人颤了颤眼睫,“热。”   “那,那你去屏风后面脱呀……”   “哦。”男人转身走向屏风后面,刚刚走出三步突然感觉自己宽袖一紧。扭头,便见小娘子红着脸,目光闪烁,指着他的衣襟说,“能不能再拉一次衣襟?像刚才那样?”   刚才那就是古代霸道总裁的感觉吗?像模特大片一样嘤嘤嘤,好霸道,她好喜欢。   苏枝儿目光闪闪发亮。   周湛然:……   -   男人去屏风后换了衣服,苏枝儿看着那件依旧挂在木施的外袍,赶紧把它扯下来塞进了床底下。   太羞耻了,她一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件衣服了。   她撅着身子刚刚把衣服塞好,那边男人正好从屏风后出来。似乎是嫌热,周湛然并没有系衣带,正露着他的八块腹肌。   苏枝儿登时眼睛都直了。   她是个颜控,小花的脸正好长在她的控位上。而小花不仅颜长得好,身材还一级棒。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那个,你把衣服系好,我们吃晚饭了。”   苏枝儿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她赶紧奔出去叫珍珠把晚膳端过来。   晚膳只有三菜一汤,不过也够两个人吃了。苏枝儿一向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坚决在宫内行驶光盘行动,不一小心还获得了个勤俭节约的贤德名声。   -   夏未来,热已至。   吃完晚饭,苏枝儿又吃了一碗酒酿圆子,整张脸热得发烫。   她就是那种比较容易上头的人,虽然这么一点点酒酿圆子肯定不会醉,但耐不住这是古代,东西都太纯粹和天然了。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晚间的燥热已经非常明显,听说古代还有避暑山庄这种东西,作为一名社畜,苏枝儿从来都没有享受过此等高级待遇,就连五星级酒店都没有享用过,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去传说中的避暑山庄玩一玩。   周湛然不喜欢用正餐,只喜欢吃点可爱的东西。   他看到苏枝儿吃酒酿小丸子吃得那么香,自己也跟着来了一碗。   前面的事实已经证明,男人是真的没什么酒量,虽然这酒酿小丸子真的没多少酒,但纯度不低。   风又开始燥热起来,苏枝儿看到男人脖颈间留下的痕迹。   并没有变浅,反而更深了。   似乎是因为苏枝儿的视线太过炙热,所以男人突然倾身凑过来,呼吸灼热,带着酒香。   “你好香。”   苏枝儿的脸再次红成猴屁股。   她觉得今夜的风变得格外喧嚣。   -   入了夜,两人吹了一会儿风就各自回去睡了。   苏枝儿依旧睡在屏风后面的小床上,男人睡在属于未来帝王的大床上,房廊下的笼子里,鹦鹉也歪着脑袋,闭着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朦胧,微风习习。突然,鹦鹉被一阵响动惊醒,它摇头晃脑地看,机智的绿豆眼看到窗户前印出的一点微薄影子,透过细密的芦帘缝隙倾泻出来一点。   屋内没有点灯,正在沉浸式睡觉的苏枝儿睡到一半梦到自家猫在舔她。   她伸手撸了撸她的脑袋,猫儿不满意,轻轻地咬了她一口。   苏枝儿回想着自己睡前应该给它留了粮食的呀,然后突然又猛地一下惊醒,她哪里来的猫?   黑暗中,苏枝儿瞪圆了眼,男人趴在她身边,坨红着脸,唇瓣湿漉漉地盯着她看。   黑发披散,白皮红唇,犹如妖媚。   男狐狸来吸精气的?   苏枝儿倒吸一口凉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同样湿漉漉的面颊。   一个硕大的牙印。   苏枝儿:……这是她的脸,又不是馒头!   “饿了。”男人声音嘶哑。   苏枝儿气急,“饿了你吃……唔……”男人倾身凑过来亲她,她被亲得喘不过气,偏偏这个时候周湛然还贴着她的面颊,唤她的名字,“枝儿……”   耳朵都要怀孕了。   苏枝儿咸鱼一般扑腾了两下,就被周湛然按住了。   小娘子身形纤弱,平日里瞧着娇娇弱弱的,如今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整个人更添加了几分娇媚之感。   显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   苏枝儿想到之前跟闺蜜谈话,早已开了荤的闺蜜告诫她一定要在婚前验货。   不然你怎么知道他是十八还是八呢?   受到闺蜜如此大胆风格的熏陶,苏枝儿并不认为婚前性行为不好,虽然她知道周湛然一定有十八,但说不定这只是她的错觉呢?   只是一定要是今天吗?她好紧张,非常紧张,尤其紧张。   大家都是新手,难道不应该先看个图片缓解一下压力,并学习一下方法吗?   苏枝儿身上薄薄的衣物被剥了下来。   她恍惚间想到自己还没成婚,礼王好像说成婚前会验明正身……“等一下。”苏枝儿的脑子突然清醒,她正要义正言辞地推开男人时,发现男人早已歪着脖子抵着她的下巴睡着了。   苏枝儿:……衣服都脱了你给我睡觉?   -   一觉睡到天亮,苏枝儿不是那种有心事的人,她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昨天晚上男人那张充满风情和情欲的脸。   不行不行,太羞耻了。   苏枝儿立刻用力摇头,企图把那张脸从脑袋里甩开,因为甩得太用力,所以不小心砸到了旁边男人的鼻子。   “唔……”男人闷哼一声苏醒过来,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那里正有两道鼻血缓缓流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用手给小花抵住。   周湛然委屈地垂眸,看着小娘子慌里慌张的给他收拾。   好不容易把鼻血停住,苏枝儿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赶紧一把扯过被子全部裹到身上,并一脚把男人踹下了床,怒斥道:“流氓!”   周湛然:……两行鼻血缓缓流下。   -   珍珠按照流程,领人过来收拾床铺,冷不丁看到床上的血迹,登时面色一白。   终于,终于出事了!   郡主没有守住!   珍珠看向苏枝儿的视线充满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苏枝儿正在往周湛然鼻子里塞纸团。   “不能呼吸。”男人乖巧坐在旁边,鼻子里被苏枝儿用力塞了两个纸团,依旧帅得天人共愤,跟那些去头可食的完全不一样。   “你用嘴呀。”苏枝儿说完,顿时面颊一热。   虽然她真的非常非常纯洁,但经历了昨天晚上差点没守住最后一线的擦枪走火后,苏枝儿现在脑袋里面的黄色废料还没完全消除。   “用嘴呼吸。”她的声音低了一度。   男人张嘴,吸了一口气,“哦。”   好傻。   苏枝儿看着小花的傻样,忍不住闷头笑了笑,可笑完,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男人按着她的手劲。   周湛然是个疯子,可他没有在苏枝儿面前疯过。昨晚是苏枝儿第一次感受到男性的力量,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让苏枝儿明白,明日里在她面前温吞乖巧的男人也有会露出獠牙的一面。   想想还有点小刺激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小狼狗的快乐?   -   上朝前,男人取下了鼻子里面的纸团,换上玄色常服。   登基大典尚未举行,男人并未着龙袍。   玄墨的黑色,将男人身上的绯色痕迹衬得一览无余。可周湛然像是没有发现似得,径直往外去。   新帝一出门,尽职尽责的金公公赶紧迎上来,一眼看到新帝脖颈上的痕迹。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有红红的痕迹,殷红的唇瓣上被啃咬的小痕迹。   金公公吸了一口凉气,登时更加高看了里头那位郡主一眼。   要知道,新帝最是厌恶女子。   一开始,金公公还在担忧新帝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想着成婚那日是不是要跟礼王商量着给新帝来点药物刺激,现在想来新帝已经长大,不必自己操心了。   金公公不自禁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   今日的朝廷不太平,一些虾兵蟹将努力地站出来控诉周湛然,他们果然将定远侯这顶锅扣在了他头上。   男人撑着下颌坐在龙椅上,由上而下地俯视着下面那些乱蹦跶的软脚虾,就像是班主任正在看某些不定性的学生。就差说一句,“别以为你们在下面做小动作我看不到,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   “拖下去,杀了。”男人轻启薄唇,神色慵懒,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杀戮感。   此话一出,立刻有神色肃穆的锦衣卫从两边出来,架起那几个大臣就拖出去了。   大臣们懵逼了,开始嚎叫。   那些被蛊惑的正准备站队发表自己感言的其他大臣们见状,纷纷默默地缩回了自己试探的脚。   打断他们的脚也不敢试探出去了。   这招杀鸡儆猴实在是太绝了。   那些大臣是被活活打死的,蒋文樟还没塞住他们的嘴,让他们尽情的嚎叫,叫得殿里的大臣们两股战战,恨不能跪下求饶。   云清朗站在最前面,皱眉看向周湛然止。   身为信任内阁首辅大臣,云清朗清楚的知道恩威并重才是最佳手段。这些大臣们心里明镜一般,刚才那些被拖出去的定然就是残留的某些势力的余党。   其实云清朗一直在暗中调查,他发现之前铲除太后后,朝中还留下了一股势力。虽然微薄,但潜伏良久,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云清朗试图追查,没有线索。   他曾怀疑过是定远侯,可现在定远侯却突然死了……难道此事真是新帝做的?因为定远侯正是那股隐藏在后面的叛乱势力?   云清朗心中百思不得解,突然,他注意到了男人露出的脖颈。   那里红白一片,三道痕迹非常明显。   分明就像是被人抓出来的。   周湛然靠在那里,身姿慵懒至极,他正对上云清朗的视线,仿佛是无意的,也像是在故意等着他。   男人伸手,微微扯开衣襟。   脖颈处的痕迹更加明显。   云清朗心中一涩,低下了头。   -   苏枝儿完全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下朝回来看到男人的时候发现他脖子上的痕迹不褪反重。   她有点疑惑并羞愧,难道她用的力气太大了?可她真的是不小心的嘛。   苏枝儿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指甲,不如她还是把指甲给剪了吧?   午后,苏枝儿坐在院子里把自己的指甲剪了。   被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漂亮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苏枝儿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美手,然后高高兴兴的进屋去找周湛然,不想正看到男人撅着身体站在她的梳妆镜前面……抓脖子?   男人的指甲也很长,他不会修剪,不舒服了才弄掉点。   此刻,那尖锐的指甲顺着苏枝儿划出来的痕迹继续加深。   男人抓完,左右看看,十分满意地站起来,然后一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枝儿。   周湛然:…… 第77章   自残!   这是苏枝儿的第一反应,难道周湛然又疯了?最近有什么事情又刺激他发疯了?难道是压力太大了?   没错,没错,毕竟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作为一名成功的贤内助,一位帝王身后的女人,像这种时候她就应该鼓励他,安慰他,并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苏枝儿努力镇定下来,用对幼稚园小盆友的语气跟他道:“乖,先把手放下来。”   男人沉默着,放下了手。   苏枝儿慢慢靠近,表情认真,态度谨慎,犹如面对即将要跳楼的轻生美少年。   她终于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然后十指相扣,贴心询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这个时候的苏枝儿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圣光,只差一件黑袍就能成为拯救苦难的修女了。   周湛然缓慢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消化苏枝儿说的话。半响后,他点头,“有点不开心。”   “你有不开心就要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人类都是需要好好沟通的,不能再这样折腾你自己了。”苏枝儿满脸都是心疼,力求将自己最真诚的感情表露出来,“你看,这都抓红了。”   苏枝儿伸手拨开男人的衣领子,露出那块被抓红的地方。   男人肌肤白细,三条痕迹又红又肿,衬着黑发看起来有点可怖。   苏枝儿又去看他的表情和眼睛,却并没有发现发疯的征兆,难道已经发完了?还是憋住了没发出来?   不行,憋坏了怎么办?   苏枝儿左右四顾,想到一个主意。   她抱来她的大白塞给男人,语气依旧温柔,“喏,给你,发泄娃娃,随便你打还是踹还是拧还是咬。”   周湛然:……   男人慢吞吞地垂下眼帘,捏着大白软绵绵的身体,眼睫遮住漆黑双瞳,面色不明。   苏枝儿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瞧这意思是不满意?   “还不开心呢?”苏枝儿凑上去,继续柔声细语的哄,“要怎么样才能开心呀?”   周宝宝想了想,道:“一起睡觉,开心。”   苏枝儿:……   她觉得他没疯,是禽兽上身了。   被苏枝儿恶狠狠捶了一顿的周宝宝终于结束了他的忧伤生涯,捂着自己被打红的脸说,“开心。”   苏枝儿满意了,回去睡觉了。   -   郑峰一拿到那块令牌就赶回了承恩侯府。   郑濂收到消息,已经在书房内等着郑峰。郑濂神色略焦躁,不知在想什么,只一个劲的在书房内踱步。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郑峰进来了。   男人素衣加身,面色苍白,疾步进门后立刻关上书房门。   郑濂迎上前去,“大哥。”   “拿到令牌了。”郑峰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郑濂却是面露难色,他将自己的思虑告知郑峰,“一个巡防营,怕是不能做什么……大哥,你难道想用巡防营逼宫不成?”   郑峰当然不会那么傻,他撩袍坐到椅上,“我要用巡防营去杀大金王子。”   郑濂露出不解之色,他以为郑峰会直接让巡防营跟新帝对上。   “大哥,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巡防营去杀大金王子?”   虽然郑峰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手里还是有点暗人的,刺杀大金王子这种事情不是暗箱操作更容易成功吗?   面对郑濂的困惑,郑峰虽然有点鄙夷自家二弟越来越弱智的头脑,但为了获得胜利,也为了让郑濂成为此次行动的参与者,难得耐心解释道:“巡防营虽是定远侯的兵,但它更是大周的兵。”   郑濂听懂了,郑峰想用这件事挑起周湛然跟大金的矛盾,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可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他就是将定远侯府这颗棋子彻底抛弃了。   “大哥,大嫂她……”   郑濂想起李绸儿,刚刚死了爹……他的脸上露出怜悯之色。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妇人之仁?像你这样怎么成就大业?”郑峰眼神凌厉地扫向郑濂,怒斥道:“怎么,你在那些女人怀里泡久了,连骨头都给泡酥了?”   郑濂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男人,他原本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扭曲凶狠之色,像一股绞紧的藤蔓。从前的郑峰意气风发,温润如玉,是整个金陵城内所有少女的梦。   可现在的郑峰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被野心吞噬,表面或许依旧能维持一点君子风范的体面,可那股子失心的癫狂早已从他的双眸之中泄露出来。   欲望、野心,侵袭着他的身体和思想。   明明从前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他记得小时大哥拉着他的手,从饿殍之中走过,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他说,“我一定会让这个国家变好,让大家都能安心生活。”   那些稚言稚语,直到如今郑濂都记得,这也是他心甘情愿跟随郑峰的原因。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大哥已经不像他的大哥了。   小时那个对着他说要把人民的幸福安康放在第一位的大哥已经在这条路上变成了欲望的奴隶。   郑濂忧心至极地看着自家大哥,他觉得此局到如今他们已经可以算是全盘皆输了。   还能如何呢?   天命如此,到底也没有天降神兵神将,来帮助他们扭转乾坤,赢得这场暗战。   “大哥,不如我们放弃吧。”郑濂再次提出了这件事,郑峰抓着令牌的手猛然一紧,青筋爆出。   “你真以为我们能全身而退吗?咳咳咳咳……你怎么这么蠢!你以为周湛然那个疯子没发现我们吗?你以为我们还有活路吗?”郑峰一连串的发问难倒了郑濂。   郑濂的面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他确实想的太天真了,精心谋划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全身而退呢?从他进入这个局的第一天起,他身后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见郑濂被说动,郑峰和缓了几分语气。   他捂着自己咳得撕心裂肺的胸口坐回椅上,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郑峰依旧坐姿笔挺。   “你喜欢那个叫苏枝儿的丫鬟吧?”郑峰话锋一转。   郑濂面色变了变,声音也跟着艰涩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丫鬟了,而是长乐郡主,也是新帝的……皇后。”郑濂这无疾而终的爱恋或许在苏枝儿看来就是一场花心公子的过客游戏,她根本就没有当真。   或许连郑濂自己都没有当真,因为他依旧喝酒蹦迪泡吧,可夜深人静之际,他搂着怀中温香软玉,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   跟他说,“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呵,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就连他大哥这样的人都只是为了得到定远侯府的支持而迎娶的李绸儿。   “周湛然是个疯子,你觉得那个苏枝儿是真心想要嫁给他的吗?”郑峰面色沉静,眼尾朝郑濂的方向瞥过去。   郑濂皱眉沉思,“大哥是说……她是被逼迫的?”   “这是自然。”   郑濂双眸一亮,他懂了。   一个新帝,当然有三千佳丽囤后宫,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一定会有,这样的人怎么能允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她一定是被逼的!   “现在就是机会,你若想要她,这次的事情就非做不可。”郑峰起身,轻轻拍了拍郑濂的肩膀。   -   最近小花很忙,自从上次因为他对自己耍流氓,苏枝儿生闷气之后,她已经三天没看到他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得到了……还没得到就不会珍惜了!   苏枝儿生气的在后面……挖坑。   是了,虽然她生气,但另外一方面还是觉得按照小花这时不时发个疯的征兆,他们依旧需要在皇宫里埋一点金子,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这是她跟小花两个人的小秘密,所以她一个人也没告诉,自己扛着锄头和金子就出来了。   今日的皇宫格外安静,似乎是少了许多巡逻的人。   苏枝儿没放在心上,她努力地挖坑。   她挖坑到一半,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伴随着几道惊恐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苏枝儿抬头,正望见不远处熊熊燃起的大火,浓烟滚滚,几乎遮天蔽日。   苏枝儿立刻扔下手里的锄头过去看热闹。   -   周湛然确实料到郑峰想用大金王子做文章,因此他早早就将大金王子和公主从那个宫殿里挪了出来。   现在烧的只是一个空殿而已,可他没想到他依旧失算了。并且这次失算丢失的东西可比死掉一个什么大金王子让人悔恨的多。   是了,悔恨,周湛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体会这种情绪。可自从遇到苏枝儿之后,他的情绪越来越多,他像一颗开了花的石头,有了自己的情绪和欲望。   金公公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身上深色的太监服被冷汗浸湿,整个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火光下,男人的脸阴沉至极,双眸沉黑的犹如深渊地狱,翻涌着无数情绪。   跪在不远处的珍珠哆哆嗦嗦地看到男人眼底弥漫出来的红色血丝,像毒蛇的蛇,吞噬了男人的理智。   “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外面惨叫声不止。   郑峰能从皇宫里将人掳走,那一定是在宫里藏了暗线。   周湛然冷戾着脸,努力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   半个时辰后,蒋文樟满手是血的出现在他面前,拱手道:“主子,查到了。”   他身后的两个锦衣卫拖着没有了人形的一个太监出来,“就是他。”   -   苏枝儿发誓,她再也不看热闹了。   当时,她扔下锄头去看热闹,刚刚走出一段路就被人给拦住了。拦住她的人穿着太监服,苏枝儿没在意,在路过这个太监的时候那人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并叫了她的名字,“苏枝儿。”   要知道,现在整个皇宫的人看到她都要叫一声“郡主殿下”或者“女主子”,你这个小太监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的?当心小花把你脑袋拧掉!   苏枝儿正想告诫一下这小太监祸从口出的道理,没想到一抬头看到小太监的脸,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周湛然。   男人垂眸看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心,我带你走。”   走?走去哪里?去看热闹?   “不要害怕。”   苏枝儿刚想说她一点都不害怕,后颈突然一疼,一道冰冷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走。”   然后她就被兜头套上了一个麻袋,味道太yue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   -   苏枝儿是在马车里醒过来的,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有人垫着她的脑袋给她喂了一点水。   苏枝儿努力地张开嘴喝了,然后就觉得刚刚清醒了一点的脑子又昏沉起来。   这水真神奇,喝了睡得好香。   苏枝儿摸索着抱住水壶,自己喝了好几口。   正在给苏枝儿喂加料水的郑濂看着自己喝水,自己睡觉的小娘子沉默了一下,然后终于是伸手吃力的把水壶从苏枝儿的怀里抢走了。   因为苏枝儿太过随遇而安,所以把郑濂搞不会了。   他以为这小娘子好歹也要惊慌失措一下,那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安慰一番。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娘子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在马车里浑浑噩噩吃了睡,睡了吃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其实苏枝儿也没办法,马车里面两个大男人看着她,她除了吃吃睡睡还能干嘛?跟男主肉搏还是跟男二单挑?   省省吧,不如多吃点肉。   因此,半个月的路,苏枝儿肥了五斤。   整整五斤啊!   -   不知道走了多久,陆路改了水路。   这艘船只很漂亮,外面包围着各式各样莺莺燕燕的美人,有的拿琵琶,有的跳舞,有的弹琴,反正一看就是一艘不怎么正经的船。   苏枝儿大概能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伪装。   目前她的活动范围就是在这个大概只有十平方的船上小房间里。   这对于享受惯了的苏枝儿而言实在是有点憋屈,她睡觉都不能滚来滚去了。   进水路的时候郑濂一等人基本就不给她喂药了。   虽然不喂药了,但郑濂还是会给她洗脑。   “虽然那疯子如今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他脑子一直有病,这病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治不好。”   “而且他作为新帝如何允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我猜想你也定是不想待在他身边的吧?”   “你放心,我们救你出来就一定不会轻易抛下你的。”   苏枝儿看一眼面前一副普信男姿态的郑濂,再看一眼靠躺在不远处的郑峰。   她沉默且缓慢的朝着两人伸出了一根中指。   草你xxx。   你问苏枝儿为什么不解释一下?解释有用的话还要绑架干什么?再说了,这船上都是郑峰的人,如果她说她对小花爱的深沉,小花也非她不娶,那不是给小花添乱吗?   万一郑峰到时候给她绑在船头威胁小花,或许为了泄愤把她像烤鱿鱼一样刺穿身体挂到帆上,她这不是自讨苦吃?   因此,苏枝儿选择咸鱼安静。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苏枝儿活在郑濂给她创造的人设里:被新帝暴君强迫的娇娇弱弱小美人。   船舱里安静了一会儿,苏枝儿收回自己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的懒洋洋地躺回去。   郑濂一个人自说自话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看着苏枝儿两眼放光,像个登徒子。哦,他本来就是。   突然,原本躺在那里的郑峰朝她看过来。   男人面色苍白,眸色深谙,一副久病未愈的姿态,原本挺拔伟岸的身材也像是被突然抽干了似得。   算计太过,必遭反噬。   面对郑峰阴冷冷的视线,苏枝儿下意识攥紧了身下被褥。   突然,郑峰抬起自己的手。   苏枝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动作艰涩地伸出自己的中指对准苏枝儿,嗓音暗哑地问了她一个问题,“这个是什么意思?”   苏枝儿:…… 第78章   船舱内静默了几分钟,苏枝儿缓慢开口道:“表示友好的意思。”   郑峰眯眼,他当然不会相信苏枝儿的话,可还不等他说话,郑濂就已经相信了。   “你的手指真好看。”   苏枝儿:……起一身鸡皮疙瘩JPG。   药效还没过去,苏枝儿精神紧张的面对这两个人整整半个时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出去吧。”郑峰率先转身出去。   郑濂一步三回头的也跟着走了。   苏枝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赶紧在这个小屋子里转悠开了。   一个门,两个窗。   门口人来人往,不能走。   再打开古色古香的小窗户,太小了,她只能伸出去一颗头,拿回来的时候估计还会不小心卡住。   苏枝儿没敢尝试,虽然她觉得挤一挤她或许能出去,但两个小窗户外面就是河。   她就算能从窗户里逃出去,也不能在这几乎看不到边的河水里游这么久。   参观完,苏枝儿确定自己现在暂时还没有特别稳妥的逃生路线。她重新趴回去,小床上软绵绵的,让苏枝儿忍不住想起小花。   也不知道现在小花怎么样了。   -   金陵城内乱成一锅粥。   周湛然第一时间找到礼王,说了苏枝儿失踪的事情。   礼王开启自己的情报网,按照流程来说,情报网这种无敌bug对上男主光环也是不够看的。   因此,礼王面对这份模糊的结果报告也是莫可奈何。   “好像是去姑苏了。”   姑苏。   周湛然阴沉着脸,转身离开礼王府。   -   苏枝儿在墙上再画一横。   她数了数“正”字,三个“正”字,半个月,十五天了。   唉。   门口珠帘轻响,郑濂进来收拾碗筷,看到苏枝儿面前没有动过的吃食,赶紧关心道:“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苏枝儿看一眼面前这个状似温柔的男子,慢吞吞伸手扶住自己额头。   “头晕,恶心,想吐,我可能是病了。”   自从上船后,苏枝儿一直懒洋洋的,她扶趴在躺椅上,整个人软绵绵地挂着。   “我要看病。”苏枝儿猜测这花船上应该没有大夫。   “你等一下。”果然,郑濂急匆匆出去了,片刻后将郑峰领了过来。   苏枝儿继续柔弱地扶住额头,一副“我马上就要嗝屁了”的表情。   这样应该就会停船替她去找大夫了吧?河上不好逃跑,上面都是郑峰的人,只有上了陆路才能接触到其他人。   “我来替你看。”即将接近夏日的天,郑峰还披着个深色披风,他撩袍坐到苏枝儿身边,朝她伸出手。   苏枝儿下意识把手缩回去,面露怀疑,“你会看?”   郑峰的人设里还包含了赤脚医生这个项目?   “久病成医。”郑峰神色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苏枝儿这才注意到郑峰的脸色确实一直都不怎么样,因为花船不大,所以她想起来有时候晚间自己还能听见他不停地咳嗽。   现在的男主都这么虚了吗?   苏枝儿露出狐疑之色,男人垂眸看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腕。   苏枝儿下意识挣扎,可郑峰毕竟是个男人,虽然病了,但力气依旧很大。   他单手搭着苏枝儿的手腕垂眸看她。   苏枝儿瘫在躺椅上,用力咽了咽口水。   她挣扎不过,郑峰的手指就按着她的手腕用力往下压,苏枝儿疼得面孔扭曲,直到一旁的郑濂开口询问,“大哥,怎么样了?”   “没事。”郑峰猛地一把甩开苏枝儿的手。   苏枝儿咬牙瞪向他,真是恨不能往他那张脸上狠狠咬一口!   “真的没事吗?”恋爱脑郑濂已经完全被苏枝儿的美貌冲昏了头脑。   所谓美人都是养出来的,苏枝儿在东宫里娇生惯养,养得越发娇柔水润,而且正值花般年纪,一瞥一笑皆是风情,就连朝天的白眼他都觉得好有魅力。   “没事。”郑峰再次强调了一遍,然后站起来跟郑濂道:“你跟我出来。”   郑濂恋恋不舍的跟着郑峰出去了。   -   船舱外,河面上晚风徐徐,郑濂觉得很舒服,郑峰却觉得被吹得有些头疼,因此他准备速战速决。   “郑濂。”   “啊?”郑濂的脑袋还在往船舱里瞅。   “你到底怎么回事?”郑峰说话的时候露出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郑濂这才终于将目光转向郑峰。   男人冰凉凉地瞪着他,像是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彼时的郑峰还不知道有一种分类叫舔狗。   郑濂毫不自知自己已经化身舔狗,自他将苏枝儿从皇宫里带出来后,他就已经默认这位美人是自己的了。郑濂完全沉溺在郑峰替他编织的谎言里,他认为苏枝儿和周湛然根本没有爱,他这样做是在将苏枝儿从火坑里救出来。   他,已经是她的救命恩人。   面对救命恩人,就应该以身相许,她一定是不好意思。   “她在装病。”郑峰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再看到郑濂这张花痴脸,他仰头望向前头朦胧的月。   河面平静,只有船身周围徐徐而起的波浪被缓慢漾开。   郑濂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呀,我还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呢。”   郑峰:……   郑峰气得额头青筋迸出,“我说,她在装病,你没听懂吗?”   “听懂了啊,”郑濂点头,然后突然开始陷入思考,“她没病怎么不吃饭呢?难道是船上的饭太难吃了?大哥,我们明天靠岸吧,说不定她还是习惯走陆路,能吃上一些小饭馆和新鲜蔬果。”   郑峰:……   “你把她当什么?”她可是他们专门绑来的!   郑濂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当然是你未来的弟媳妇了。”   郑峰:……   郑峰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你难道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这种事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哥,你不懂。”   郑峰确实不懂郑濂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小骗子迷魂了头,“成大事者,怎能拘泥于儿女情色?”   “大哥,你是成大事的,我不必,我只要……”郑濂想了想,收起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格外柔和,“一生一世一双人。”   -   郑濂去替苏枝儿捣鼓吃的了,他日夜流连花楼酒馆,对于里头那些吃食还是有点研究的。   郑峰一人独立船舱头,他紧皱着眉,盯着黝黑深邃的河水,那颗心也跟着河面跌宕起伏。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郑峰猛地转头就看到苏枝儿正猫着腰想从他身后溜过去。   苏枝儿现在的吃穿用品都是郑濂替她准备的,郑濂是个品味还不错的人,她现在身上穿了件水绿色的春衫,说薄不薄,说透不透,肌肤若隐若现。因为水绿这种布料显白,所以更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漂亮至极。   船舱上头挂了好几盏用来照明的灯,那些灯色洒下来,照得苏枝儿连头发丝都变成了漂亮的莹玉色。   少女微微躬着身体,偏头朝郑峰看过来时黑发被晚风吹动,露出精致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   明眸皓齿,绸发如缎。她眨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透出澄澈的光,那是一种仿佛从身体里发出来的,能摄人心魄的光。   被发现了。   苏枝儿缓慢站直身体,她伸手拨开黏在自己面颊上的青丝碎发。头发是随便挽起来的,因为懒,所以松松地挂在肩头,软绵绵的搭拢下来,盖住一侧肩膀和后颈。   如此温婉的发型其实对于她这种才十六岁的美少女来说不太合适,可苏枝儿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美人就算是披个麻袋,剃了光头都好看。   头发被风吹得太乱,有点遮挡眼睛。   苏枝儿伸手拢了拢,然后又拢了拢。   郑峰面无表情地看她,“你出来干什么?”   “看夜景。”苏枝儿脸不红心不跳。   “不是病了?”男人继续。   苏枝儿继续狡辩,“适当的放风有益于身体恢复,而且,你不是说我没病吗?”   被苏枝儿怼了一句的郑峰选择沉默,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站到旁边去?   苏枝儿试探性地挪了挪步子,郑峰没有动。   “我突然又不想看了……”   “过来。”男人冰冷无情的打断了她的话。   苏枝儿隐约觉得郑峰似乎是要找她算账。   花船上的美人们花枝招展,琴音袅袅,脂粉飘香。苏枝儿跟郑峰面对面地站着,隐约有火光闪现。   船只周围是木制栏杆,男人背靠在那里,正等着苏枝儿过去。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距离三步远,完全不想靠近。   “你知道我抓你来是干什么的吗?”   苏枝儿隐约能猜到郑峰的意图,他牺牲掉定远侯这颗最有利的棋子来抓自己,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好玩。   “你说,那个疯子会不会为了你把皇位给我?”郑峰微微倾身靠近苏枝儿,他说话的时候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嘴唇轻轻勾起,眼神炙热而疯狂。   苏枝儿下意识抓紧栏杆,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你觉得可能吗?”   虽然苏枝儿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她太了解小花了。   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一定是不可能的,可对于小花来说却是真的可能。   他对江山社稷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人性的测试在他身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权利、富贵,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过眼云烟。   她知道,他爱她,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   “我觉得可能。”郑峰想起他收集到的那些关于周湛然和苏枝儿的情报,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堵。他掩饰下那股不知名的情绪,继续开口,“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让这个疯子对你这般死心塌地的?”   苏枝儿表示她也想知道,你查到了不要忘记告诉她,不过她猜测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   “难道,是因为这副身子?”郑峰猛地靠近她。   在苏枝儿认为是三步的距离中,男人只跨了一步就走到她面前。   苏枝儿因为受惊,所以下意识后仰,半个身子都挂到了栏杆外面。   如果是小花的话,苏枝儿是非常有信心跟他玩一玩传说中的泰坦尼克号经典动作的,可面前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男主。   按照反派和正派对上的几率来说,一般反派死性不改的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然,或许反派幡然悔悟,还能落个苟活的机会。   苏枝儿跟周湛然在一起后,自然而然就属于了反派阵营。   本来对于她这种咸鱼来说是不愿意参加这种正反派之争的,因为按照伟光正的思想指导来说,反派一定输,正派一定胜。   当然,如果你以为按照这样的思维逻辑来说参加正派阵营就包赢,那你就错了。   自古至今,哪部电视剧里正派身边的人不是死的悲惨又壮烈?   不过现在苏枝儿没得选,从她选择小花那一刻起,她就跟周湛然成为了敌人。   跟拥有主角光环的主角斗,九死没有生。   因为船是逆风而行的,所以吹上来的风很大,将苏枝儿身上的春衫吹得鼓起,露出她那双紧掰着栏杆的手。   青葱玉指,藕臂白肤。像这样的微微暴露,比那些刻意全露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现在的苏枝儿看上去实在是很危险,郑峰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攥紧她的衣襟往前拉。   苏枝儿被拽着往前,风又开始大起来,几乎迷了她的眼。   郑峰身上的披风被吹高,面前女人的脸近在咫尺,因为太近,所以他都能看到她紧张颤抖的睫毛。   那睫毛又黑又密,再近一些就能扫到他的脸了。她的呼吸打在他面颊上,温温热热透着暖意。   那一刻,郑峰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   他的视线快速的在她面颊上轻微扫过,白嫩的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即使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看不到一丝瑕疵。   想亲一口。   这个概念从郑峰脑海中闪过,他迅速松开了自己的手,并下意识将苏枝儿推开。   苏枝儿已经被郑峰拉回来了,她跌倒在船板上,摔得有点懵。   “你果然就是这样勾引那个疯子的吧?”郑峰冷眼看着她,虽然表情像是在看一团垃圾,但眼中的欲望却完全没有办法掩饰。   作为一名母胎单身直到最近两年才终于拥有初恋的纯情美少女来说,苏枝儿还不能看懂成年男性的欲望。   因此,她认为郑峰是在……打她。   卧槽,你这个狗男人居然打女人!   苏枝儿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准备好好跟这个狗男主battle一下女权思想,没想到男人眼神一瞥她撸开的手臂,登时面色又是一变,“回去!”   回去就回去。   苏枝儿立刻往船舱里跑。   郑峰站在那里,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晚风吹来,他才发觉自己身上被热汗浸湿,黏糊糊的像是有一层东西贴住了他的肌肤。   “大哥。”一道声音从郑峰身后传来。   郑峰转头,正看到郑濂端着吃食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郑峰不确定郑濂是不是听到了他跟苏枝儿的谈话。可就算是听到了那又怎么样?事实已成,谁也不能阻止他成就霸业!   郑濂盯着郑峰看了一会儿后朝他伸出了中指。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一定不会相信苏枝儿这个小骗子明显这个手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郑峰:……   女神说什么都是对的郑濂对自家的大哥表达完友好后道:“我去给她送点吃的。” 第79章   郑濂进入船舱,苏枝儿正窝在榻上休息。   男人端着手里的吃食关上门,然后往外看一眼,郑峰已经走了。   郑濂赶紧走到苏枝儿身边,面色凝重地询问她道:“大哥想用你作筹码换取大周江山?”   苏枝儿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掩面,声音轻细且带又微微的哭腔,“对。”然后她再抬头,眼眶微红,眼泪即将泛滥,“你能帮我吗?”   郑濂面露疼惜,“不能。”   苏枝儿:……   她立刻收起自己的演技,懒得再搭理他,可郑濂明显非常想搭理她。   “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周湛然是个疯子,但他怎么可能为了你放弃大周帝位呢?对吧?”郑濂看向苏枝儿的视线中隐藏着古怪的焦灼,他急需获得一个他理想中的答案。   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疯子。   苏枝儿的表情平静至极,她轻轻朝他的方向掀了掀眼皮,这习惯性的动作跟周湛然如出一辙。   她没有半分犹豫道:“他会。”   郑濂却根本不愿意相信,“江山啊,那可是大周江山!”   “对于你们来说是大周江山,可对于他来说……一文不值。”虽然这么说有点太看不起这份人人争抢的大周江山了,但苏枝儿太明白周湛然了,大周江山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不相信。”郑濂猛地一下伸手握住苏枝儿的肩膀,“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给你。周湛然是皇帝,他根本就给不了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给的了。”   “你怎么知道他能给你?”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知道。”   这是苏枝儿第一次说出自己对小花的爱意,这份爱意深藏在心底,早已从她尚懵懂无知的时候从细小的枝桠生长成参天大树,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剔除。   她早已爱上他。   “你怎么可能爱上他?他是一个疯子!”   “他是人。”苏枝儿的表情变得严肃,“你们不了解他,凭什么这么说他?”   在郑濂眼中,苏枝儿一直都是一副懒洋洋,好欺负的模样,有时候胆子还又小又怂。她从未向人展示过属于她的利爪,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利爪,最多就是猫垫子罢了。   可现在,她坐在那里盯着他,用那双纯黑色的眸子望着他,两边柔软的腮帮子微微绷紧,可以很明显的察觉到她的愤怒。   她在为周湛然生气。   像奶猫扬起了嫩爪。   “你真的爱他?”郑濂听到了自己嗓音中的苦涩味道。   “爱他。”苏枝儿大胆而笃定。   郑濂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要找回场子一般的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本公子纵横花楼多年,那些花娘都没你这般直白坦率。”   一般普通人家的女子若是被比作花娘一定是要气歪了鼻子,苏枝儿却没有半点不适。   “爱就要说出来,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对吧,纵横花楼的二公子?”   这句话明显就是在讽刺郑濂了,也是在明目张胆的撒狗粮。   面对苏枝儿半点都不虚的态度,郑濂突然冷静下来,他上下打量她,并告诉她,“马上就要到姑苏了,大哥估计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这么有自信,就看看他会不会真的为了你,舍弃这份皇位吧。”   -   苏枝儿是有自信的,可是这份自信也并非百分百。虽然她表现出来了百分百,但心中难免也会有一点动摇。   小花真的会出现吗?他真的愿意用这大周江山换一个女人吗?   苏枝儿懒在榻上,她“被暴君强迫的可怜美人”角色已经崩塌,现在想逃跑比之前更难了。   -   河面上漂浮着普通的百姓小船,花船上是不歇的靡靡之音,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郑峰立在船头,在夜色中努力辨别河面上的深色漩涡。   突然,他伸手猛地一把攥紧栏杆。   被发现了。   船漂浮在湖面上,看似十分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郑峰转身进入船舱,将还躺在榻上睡觉的苏枝儿一把扯了起来。   苏枝儿迷迷糊糊被郑峰拉出屋子,然后一把按在栏杆上。   晚风吹来,苏枝儿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她低头,看到自己脚上被绑了一块她自己一个人绝对搬不起来的大石头。   那块石头绑在她一只脚上,苏枝儿踉跄跌撞着抵到栏杆上,郑峰的手掐着她的后脖子,使劲把她往下压。   除了身上的石头,郑峰手里的匕首还对准了她的心口。   “大哥?”郑濂听到动静出来,正看到这副场面。   湖面上,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艘船。   灯火渔光中,男人一身黑袍立于一叶扁舟之上。   他黑发未梳,凌乱松散,身上的黑袍松垮垮挂在身上,明显能看出已然瘦了一大圈。脸依旧是好看的,只是腮帮子上的奶膘又没了。不止没了,还长了很多胡须,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已经成功从一名奶气阴郁美少年转变成了阴鸷暴戾的中青年。   整整半个月没见,男人在看到苏枝儿的那一刻,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看着她,原本就猩红的眸色又更添几分艳红。   像是被生理性泪水糊了眼眶。   “我要的东西呢?”郑峰朝周湛然吼叫。   风是暖的,水是热的,郑峰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周湛然耳中。   男人抬手,朝他抛出一样东西。   站在郑峰身边的郑濂抬手接过,打开,是一份退位诏书。   郑峰的双眸亮起来,他捏着苏枝儿后颈的手又往下压了三分,语气中透着一股十分明显的癫狂和兴奋,“还有呢?我要玉玺!还要虎符!”   周湛然又朝他抛过来一样东西,郑濂将圣旨夹到腋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黑布。   黑布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块精美的玉玺和一块虎符。   这样贵重的东西,居然就用一块黑布随便包包。   虽然苏枝儿被郑峰压着,但她还能转头。她盯着那块漂亮的四方玉玺和脏兮兮的虎符,轻轻勾了勾唇,然后又红了眼眶。   如果说之前苏枝儿还有些不敢确定小花会不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她可以肯定,小花是愿意为了她舍弃这份皇位的。   眼泪蕴在眼眶里,缓慢往下落。   “啪嗒,啪嗒……”炙热的泪水落入湖面之中,消失无踪。   “把她还给我。”从出现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的周湛然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双眸通红,目光一直落到苏枝儿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上,没有移开过半分。   那份压抑着的暴戾之气伴随着边缘化的崩溃凝聚在他周身,男人咬着牙,半只脚已然踏出舟身。   郑峰歪头看一眼周湛然,再看一眼苏枝儿,突然狞笑一声,“好啊,我把她还给你。”   郑峰猛地一下松开手。   苏枝儿头朝下,因为脚上绑着石头,所以勉强稳住。   正当苏枝儿庆幸的时候,郑峰抵在她心口的匕首猛地往里戳进来。匕首划破皮肉,正要再往里深入的时候,陡然停住。   郑濂一把攥住匕首,不可思议地看向郑峰,“大哥!”   “松手!”郑峰已近癫狂,他瞪着郑濂,歇斯底里。   论武艺,郑濂不是郑峰的对手,他的手掌几乎要被匕首割断。突然,他注意到苏枝儿脚下的石头。   心口被划破的刺痛感还没消失,苏枝儿突然感觉自己脚下一轻。   郑峰手里的匕首被郑濂拨开,绑着石头的脚又被郑濂猛地往上一抬,苏枝儿头朝下地坠入湖水之中。   按照电视剧情节,现在应该有个男人来接住她,可现实却是她坠落的速度太大,小花又离她太远,所以等苏枝儿“扑通”一声连人带石头摔进水里,小花才正巧刚刚跳进水中。   苏枝儿会游泳,可就算她会,身上绑着石头也游不动。   石头很沉,带着她不停的往下坠。   月光斑驳,男人身上的黑衣像一张铺开的网。他飞鱼似得游曳而来,一把拽住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往下沉。   苏枝儿:……你不会游泳你早说啊?你跳进来干什么呢?殉情吗?她还不想死啊!   幸好,不知从哪里又游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替她割断绳索,另外几个黑衣人抬着她和周湛然往上去。   苏枝儿拽着周湛然的手,终于轻松地吐出一口泡泡。   -   郑峰一把抢过郑濂手里的东西,恶狠狠瞪他一眼。   苏枝儿一脱困,四周便突兀漂浮出来许多小舟,他们上面各站了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   花船上的人都是郑峰的人,除了那些装模作样的花娘。   花娘都被扔了下去,郑峰的人也跟着下手去阻挡那些黑衣人。   花船开始急速前进,郑峰抱着怀里的东西失心疯般的大笑。   “大哥!”   郑濂突然急喊一声,只见花船栏杆周围不知何时爬上来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很多,郑峰的人只能抵挡一时。他左右四顾,一狠心,一咬牙,跃入水中。   -   游了好一段路,郑峰从水面浮出,他伸手扒上一艘小船。   那小船上正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不知害怕,睁着眼睛看向郑峰。老头紧张地搂住小女孩,想用杆子把郑峰打下去,不想郑峰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进了船。   “郑濂,上来。”郑峰朝郑濂喊一句。   郑濂狼狈的跟在郑峰后面,刚刚伸手摸到船只,就见郑峰伸手把瑟缩在一旁的老头推进了河里。   “大哥!”郑濂睁大了眼。   郑峰不耐烦道:“如果是周湛然的人怎么办?”   月色下,郑峰手里的剑滴着血。   郑濂再转头去看那老头,那里晕开一层薄薄的血渍,老头的身体漂浮上来,没有任何动静。   “爷爷!爷爷!”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大喊着。   郑峰双眸微眯,一脸的不耐烦。   “大哥,住手!”郑濂急匆匆爬上船,一把拽住郑峰的胳膊,“她只是个孩子。”说着话,郑濂脚下的船使劲晃了晃。   郑峰冷笑一声,“我们现在这样,还要带个拖油瓶吗?”   郑濂转头看向那小女孩,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身上穿着粗木麻衣,脚上也没穿鞋,声嘶力竭的模样可怜极了。   “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郑濂喃喃自语一声。   风声微漾,郑峰听到了,“这样?我哪样了?刚才还不是我把你从那个疯子手里救出来的?”   是的,郑峰救了他。   可救他的代价是杀死苏枝儿,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的生死。   “烦死了。”郑峰脾气暴躁至极,一把拽住那小女孩就要扔进河里。   小女孩猛地低头朝他虎口咬上一口,郑峰大怒,直接就把她给摔了下去。   小女孩的脑袋磕到小船,然后软着身子跌进河里,没有半分生息。   “大哥!”郑濂急切地伸手去捞那小女孩,郑峰却去拿船杆子,“走!”   郑峰撑着船杆,小船开始滑行。   郑濂看着河面上冒出一层浅薄的泡泡,小女孩的身影若隐若现,她艰难的游动,可因为身上没有力气,所以根本就动不了,只能不停的往下坠。   郑濂想起那小女孩的一双眼,澄澈干净,跟苏枝儿的很像。   太像了。   郑濂咬牙,“扑通”一声跃进河里。   郑峰听到声音转头,只见郑濂已潜入水中去救那小女孩。   身后不远处有几叶小舟飘来,郑峰看一眼郑濂,再看一眼那些站在小舟上的黑衣人,咬牙撑船往前。   蠢货!   -   郑濂艰难地潜入水下,将小女孩捞起来,然后等他再冒出头的时候,他的大哥已经撑着竹竿子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再看他眼前,黑衣人们踩在小舟上,那小舟又轻又薄又高级,透出一股随风翩翩然的感觉。   其中一个黑衣人朝下往他看了一眼。   郑濂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浑身湿漉,满脸狼狈。   黑衣人们奉命而来,根本没有搭理他,径直朝郑峰追去。   郑濂呆愣愣地窝在水里,有点懵。   他以为这些黑衣人会杀他。   可并没有。   -   郑峰脚下的船又破又小,手里的杆子入了前方湖面就撑不到底了。小舟开始随风四处摇摆,根本无法前行。   郑峰捏着手里的撑杆转头朝身后看去,一排黑衣人呈现弯曲的月牙形朝他围拢过来。   他们原本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起尖刀,那尖刀又利又长,从水面轻轻滑过,漾开波浪细纹。   湖面的水在夜色中呈现出浓黑的色泽,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望着眼前的黑衣人,郑峰的面色一瞬凝重起来,他握着手里的竹竿,湿漉的身体抱紧怀里的东西。   他大声叫嚷道:“我才是皇帝,我才应该是这个大周的皇帝!” 第80章   浓稠的湖面上光影交错,郑峰抱着怀里的东西亮出了自己的剑。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能东山再起。   黑衣人们立在那里,他们脚下的舟在飘动,身形却纹丝不动。细长的剑尖抚过湖面,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细波纹。   “这是退位诏书,怎么,你们准备杀大周的皇帝吗?”郑峰朝黑衣人们亮出了自己手里的退位诏书。   黑衣人们身形未动,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郑峰,眼神锋利,犹如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们是暗兵。”一道声音突然从郑峰身后传来。   郑峰的小舟轻微晃动,他猛地转头,一身湿漉黑袍的周湛然就站在他身后。   周湛然虽然比郑峰瘦削不少,但他的身量比郑峰高。两人各站一艘船,中间距离大概十米。   湖面涟漪层层,郑峰脸上疯狂之色未褪,警惕地盯着周湛然看。   周湛然神色淡漠地看着他,继续道:“是定远侯养的。”   郑峰自然听说过暗兵之名,外界传闻,定远侯在曾经能成为大周第一猛将的原因就是养了一群暗兵。   “呵,”郑峰猛地嗤笑一声,“我就知道那老东西没死,变着法的诓我。真是没脑子,到头来还是选了你这个疯子。”   郑峰以为暗兵只是传说,可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暗兵认主,认的只有定远侯。   如果来的是锦衣卫一等人,郑峰或许能拿诏书玉玺等物控制威胁,可现在来的是暗兵。   郑峰咬牙,他终于意识到一直被他看轻的这个疯太子实则心思深沉,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心机,暴躁易怒,可其实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给他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的。   可他带来的人却是暗兵。   暗兵之流,自小生于阴暗之地,不受皇权控制。   如果郑峰手上有剧本,就会知道这支暗兵按照剧情流程会成为他登上帝位的垫脚石和护身符,也会在之后成为他整顿朝廷,真正掌权的工具。   可惜,现在这支暗兵成为了周湛然的工具。   还是定远侯主动献出的。   目的就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周湛然的忠心,撇除自己跟郑峰的关系,也是为了保全定远侯府和李绸儿。   夜风暗涌,突然,暗兵朝他攻来。   郑峰咬牙迎上。   郑峰武艺不低,勉强也能抵挡一二。此处距离姑苏只剩下一点路了,郑峰之所以要去到姑苏,就是因为姑苏之地内有他残留的最后一拨势力。   可惜,他被提前发现了。   按照人设来说,男主虽然会历经波折,但一定会看到成功的曙光。不过这条铁律在这里突然就不适用了,因为一切优势都给到了周湛然这边。   其实郑峰一开始确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因为中段期的难熬,所以使得他的情绪陷入了癫狂的暴躁之心。   他的心乱了,步调就乱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乱的呢?   郑峰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张脸来,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苏枝儿。   是了,就是这个女人,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陷入了急躁,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镇定。   都怪那个女人!   直到现在,郑峰都不愿意承认他走到如今是因为自己野心作祟,崇尚权势,反而将责任全部推给了苏枝儿这条什么都没做的咸鱼。   因为心绪浮动,所以郑峰逐渐无法抵挡暗兵们。   他低头看一眼黑黝黝的湖水,正欲闷头扎进去,突然,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郑峰呆愣在那里,他缓慢低头看向自己心口,剑尖滴着血,那些血连成线,坠入湖水之中,融入无形。   周湛然贴在他身后,两人离的很近。   男人伸出苍白细瘦的手,按着郑峰的脑袋,将他推进了湖里。   湖面搅动,巨大的水花归于平静。   一代男主,自此陨灭。   -   苏枝儿从水里被救起,她苏醒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身边的周湛然。   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黑发贴着面颊,黏糊糊地沾着。那双眸子看着她,一眨不眨,似乎是要把她刻进身体里。   周湛然双眸猩红,苏枝儿睡了多久,他就盯了多久。   满脸都是疲惫,满脸都是担忧。   两人各自懵了一会儿,男人猛地俯身抱住她,“不要离开我。”   苏枝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声,反手抱住他道:“我再也不去挖坑了。”   周湛然:……   -   国丧过后,再过几日便是立夏。   天气逐渐炎热,自从上次被绑架回来之后,男人就开始黏着她。   到哪里都黏着她,就连苏枝儿洗澡的时候他都要蹲在屏风口听着里面的流水声,并时不时地喊她一句,“枝儿。”   苏枝儿:……   苏枝儿已经累了。   虽然一方面心累,但另外一方面她还是觉得有点甜蜜。   两人又同睡到一张大床上,周湛然紧紧抱着她完全不肯松开。   面对这次的绑架,苏枝儿确实还有点心有余悸。   经历过这样的大劫难,两人难免要亲亲抱抱一下,突然,苏枝儿想到一件事,“那个,不是在大婚前会检查吗?”   苏枝儿红着脸提醒他。   男人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检查什么?”   “就是那个啊。”   “哪个?”   苏枝儿:……一定要她说得那么明白吗?   苏枝儿盯着他不说话,周湛然反应了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他皱眉说,“不会检查。”   “可这不是正常流程吗?”   按照苏枝儿的理解,这就跟婚前检查一样一样的。   男人却摇头,将她搂地更紧,“你想就可以,不想就不要。”   这么随便的吗?   虽然苏枝儿并不排斥,但如果能不检查也好,毕竟她真的不想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妈评头论足。   检查可以不用,男人却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她腻歪。   好吧,这样也挺好,毕竟她还没有准备好。   -   老皇帝信奉白骨之下出顺从的治国方针,因为压力太过,所以才会导致出现统一造反的场面。   小花虽然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但他跟老皇帝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懒。   是的,没错。   因为懒,所以他现在难得才杀个人来用以杀鸡儆猴,这其中奥妙大概跟苏枝儿这条咸鱼有点关系。   毕竟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应该杀戮成性的暴君现在每天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小老婆躺在榻上捏捏捏。   按照正常流程,这个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忠心的白头大臣颤巍巍地站出来以死进言,说些什么美色惑人,妖姬亡国的话。   可这些在苏枝儿这里……通通都没有!!!   这是大臣们巴不得这位皇帝天天日日宿在寝殿里不出现呢,反正内阁将大周朝廷辅佐的极好,只有一些重大的国家大事才会摆到周湛然面前让他抉择。   男人虽然疯,但智商也高,再加上他从小在老疯皇帝身边耳濡目染,也算是无意中学了一些帝皇之术,如此融会贯通一下,大周竟被他越治越好,甚至还倾向出欣欣向荣之态。   苏枝儿:QAQ。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你用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却依旧拼不过天才的百分之一的天赋。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各种怀着心思的女性开始频繁出现在宫里。   天气逐渐炎热,苏枝儿沐浴完毕出来,想着小花还在御书房内被她逼着看奏折,就想着让珍珠替他端个夜宵过去。   “等一下,我自己去吧。”   苏枝儿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   嗯,身为男女朋友,查岗这种事情是必须的。   虽然苏枝儿知道她的小花也没什么要查的啦,但她就是想体验一下这种气氛嘛。   苏枝儿信心十足的出现在御书房门口,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太监端着茶水往小花身上倒。   那小太监虽然穿着太监服,但身段柔软,肌肤白细,一点都没有小太监的粗糙感,反而像一位妙龄少女。   茶水倾倒在男人身上,湿了一大片。   小太监惊慌失措的用手去替周湛然擦,然后“一不小心”掉了帽子,露出了一张娇媚侧脸和一头柔顺细腻的长发。   苏枝儿直觉自己头顶落下一个大大的颜色帽。   之前,小花暴名在外,这些宫娥们看到他就跟看到阎罗王似得。现在,这些宫娥们竟然不惜扮成小太监来接近他,那眼神带着钩子,就跟熊看到蜂蜜一样。   哦,或许也不是宫娥,而是某位大家小姐之类的人物。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碧池,苏枝儿气急败坏,正想进去上演一场撕逼大战,只听“咔嚓”一声,这位女性小太监的腕子就断了。   这是现场给她表演了一段发疯文学?   小娘子面色惨白地跌倒在地,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锦衣卫拖出去。   按照其熟练程度,苏枝儿认为这可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么勇的吗?   手腕都折成这样了还敢上?   男人不耐烦地脱下身上的外袍,然后一眼看到站在御书房门口的苏枝儿,阴鸷的面孔瞬时一变。   小狗似得黏糊上来。   苏枝儿:……好吧,这种被区别对待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   苏枝儿并非那种圣母,也不会哭着喊着让小花放过这位心怀鬼胎的女性。   两个人一起坐了下来,苏枝儿按照惯例给他做了最喜欢玩的猪猪包。   男人一手捏着猪猪包,一手捏着苏枝儿,像个……三岁儿童,跟刚才那副徒手拧断别人手腕的凶残样子完全不一样。   御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枝儿歪头盯着男人看。   不得不说,男人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就算不是皇帝,也会有一堆贵女哭着喊着要包养他。   这样的脸,身边围绕的烂桃花怎么会少呢?   苏枝儿忍不住叹息,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她也不差啊?怎么没有烂桃花围着她转呢?   作为一名美女,她还没有享受过养鱼的快乐就要成亲了,真是太让她遗憾了。   苏枝儿望着她池塘里唯一的一条食人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   周湛然转头看她,表情古怪。   苏枝儿酸溜溜道:“我瞧刚才那个小太监挺好看的。”   男人眯眼,猛地起身。   苏枝儿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干什么?”   “杀了他。”男人表情阴沉,满脸杀意,手里的猪猪包都被捏爆了。   苏枝儿:……等一下,刚才那个小太监那么明显的女扮男装您老不会没看出来吧?   “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苏枝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为了自己的情敌求情。 第81章   一开始,苏枝儿以为只是男人又忙了,正好大婚将至,她也在一心准备。   可直到三天没看到男人,她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为了伺候苏枝儿,内务府又多调来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小宫娥。   这些宫娥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貌小娘子,苏枝儿坐在院子里盯着这些小宫娥们瞧。   真是又鲜又嫩又美。   如果她是男人,也一定喜欢。   不,不是男人的也喜欢。   路过的小太监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个时候的苏枝儿才恍然意识到周湛然也是一个男人,虽然他之前有点疯,但现在确确实实就是一个男人,会亲她抱她腻歪她。   只要是男人就会有欲望,天天日日盯着这些美貌小宫娥肯定会产生很多欲望。   因此,这就是他突然冷落自己的原因吗?   苏枝儿想到前几日御书房的事,虽然周湛然处理起这种事情来狠绝异常,但架不住天天日日的发生这种事,难免哄得男人招架不住直接就范。   苏枝儿作为一条咸鱼是从来不会去思考这种事情的,直到这件事情落到她头上,她才终于反应过来,那只狗男人是不是有狗吗?   “郡主,该用午膳了。”珍珠端了吃食过来。   苏枝儿直接问,“新帝呢?”   “好像是在御花园。”   御花园?御花园!!!   一个总是腻歪自己的男人居然跑去了御花园?这说明什么?说明有情况啊!她要去捉奸!   苏枝儿伸手抓住珍珠,上下打量她,“衣服脱了。”   珍珠:!!!   -   苏枝儿换上珍珠的宫娥服,偷偷摸摸进了御花园。   这件夏季宫娥服是新做的,珍珠的身型比她胖,苏枝儿穿在身上松垮垮的溜肩。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东西的时候,苏枝儿一边扯着肩膀上滑溜溜的衣料,一边窝在花丛后面,轻轻拨开缝隙往里头瞧。   只见御花园内,硕大一块石头上,男人摊开在那里,一袭黑衣,苍白的面颊被阳光照得发红滚烫。   黑色吸热,这么热的天,他就那么躺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苏枝儿蹲的地方是个树荫,她左右四顾,发现周围没什么人。   等一下,难道他真是来这里晒太阳的?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才不相信呢!   苏枝儿决定守株待兔,一定要抓住他偷腥的证据,狠狠甩在他脸上!妈的,好伤心呀。   苏枝儿忍不住低头,从腰间挂着的小布袋子里取出一捧小瓜子,一边磕,一边盯。   万万没想到她的初恋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苏枝儿磕完了瓜子,男人依旧躺在那里。阳光暖融融的,苏枝儿盯得有点睁不开眼。正是晌午时分,她的午睡时间。   苏枝儿调整了一下姿势,歪头靠在树上歇息,可眼睛没有半点放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一开始的聚精会神,到现在搭拢了眼皮,苏枝儿脑袋一仰,睡了过去。   -   夏季未至,风已暖,叶已绿。   原本摊开在晒得滚烫的大石头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他起身,伸手揉了揉脸,然后微微偏头,看到了在花丛后若隐若现的小娘子。   周湛然起身,拖着身上冗长的黑袍走到花丛前。   花丛不算高也不算矮,从周湛然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全身。   小娘子穿了件宫娥服,因为歪头睡觉的姿势,所以宽大的宫娥服溜了肩,露出一截细细的带子。   柔软的黑发落下来,搭在肩膀上,平添几许妩媚风华。   男人咽了咽喉咙,然后突然伸手捂住鼻子,快步离开。   -   苏枝儿一觉睡醒,发现连太阳都要落山了。夕阳劈天盖地地砸下来,几乎把她砸懵了。   人呢?   苏枝儿拨开花丛,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了。幽会去了?到底是哪个狗!   恋爱中的女人一般智商会下降,被醋意和嫉妒冲昏了头脑的苏枝儿骂骂咧咧,诅咒周湛然吃猪猪包的时候噎住,喝水的时候呛住,走路的时候跌倒摔个狗吃屎!   气死她了!   苏枝儿辣手摧花,原本漂亮的花丛立刻变成一片残花败柳之地。   “你是哪个宫的?这可是金公公最喜欢的花。”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股斥责意味。   苏枝儿转身,就看到身后立着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太监,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   老太监原本在对着她瞪眼,在看到苏枝儿转头过来时神色一顿,露出明显的痴汉之色。   “我是东宫的。”苏枝儿照实说。   “东宫?”老太监疾步上前,略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他上下打量苏枝儿,不停地搓着那双肥腻的手,然后假装严厉道:“那你该知道金公公吧?这可是金公公最喜欢的花,若是被他知道了,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金公公?   在苏枝儿的印象里,小金一直勤勤恳恳,对待小宫娥和小太监们也不错呀,没有那么凶残的。   苏枝儿满脸呆愣的表情在这个老太监看来就是被吓住了。   美人双眸盈盈,因为领口过大,所以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养鱼锁骨若隐若现,肌肤白到发光。   老太监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纵横皇宫多年,头一次见到如此国色天香的小宫娥。按照惯例,像这样美艳的小宫娥定然会变成帝王的榻上人,可他们的新帝对别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应该说他们的新帝对别的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除了那位未来皇后。   如此一来,皇宫内某些不安分的小宫娥就开始另谋他路,比如侍卫,比如有些权势的太监。   当然也有希望能仗着几分姿色获得新帝青睐的,只可惜都变成了死尸。偶有大胆的不信邪,最终也被送入了乱葬岗。   “你若是求求我,我就替你担下了这件事。”老太监靠近苏枝儿,语气诱哄。   苏枝儿下意识后退,撞到身后的大树。   大树簌簌作响,落下一层薄薄的光灰。   苏枝儿忍住厌恶之色,“这就不必了吧。”   老太监冷哼一声,“金公公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你知道上次有一位小宫娥单单只是折了一朵就被他命人打断了胳膊吗?”   苏枝儿诚实道:“我不知道。”   老太监见她满脸惊愕,他恐吓到美人,当即又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求求我,我必替你渡过难关。”说完,露出一脸暧昧的笑。   苏枝儿:……   苏枝儿终于明白这老色批是看中了自己的美色。   “不用。”   苏枝儿心中本来就存着气,被这老太监一搅和更是觉得恶心,她转身就要走,不防被老太监拉住了胳膊。   苏枝儿身上的宫娥服顺势往下滑,她赶紧伸手拉住,老太监看到她露出一点后迅速遮挡住的香肩,激动的差点流下口水。   苏枝儿用力甩开老太监的手,觉得更恶心了,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到,若非她手边没人,一定要让人把这老太监拖出去好好教育教育,让他知道为什么花儿那么红!   “这是在做什么?”苏枝儿久未回东宫寝殿,金公公出来寻找,路过御花园时看到自己心爱的花朵被撕得粉碎,登时变了脸。   那老太监因为被苏枝儿拒绝,所以心存怨念,当时就把她给供了出来。   “是她摘的!”   苏枝儿不耐烦至极,忍着脾气看向金公公。   金公公看到苏枝儿转过来的脸,脸上积攒的怒气瞬时消散。   苏枝儿道:“小金,你处理一下。”   老板娘发话了,小金同志立刻秒懂,他转头看向满脸呆滞站在那里的老太监,表情瞬间阴沉,“见到长乐郡主还不行礼?”   老太监登时“扑通”一声跪下,满脸冷汗的使劲磕头,“奴,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主饶命,请郡主饶命啊!”   狗仗人势的玩意变脸速度之快让苏枝儿望尘莫及。   她看着现在跪在她眼前的老太监,登时产生一股奇怪的悲哀感。如果她被小花厌弃了,是不是最终也会沦落至此?连摘一朵花都要被折断胳膊?   苏枝儿忍不住叹息一声。   老太监浑身一抖,吓尿了。   苏枝儿:……她又不是医生,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没让你回去吃点好的呀。   小金不愧为最佳副手,在苏枝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老太监处理掉了。   本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可苏枝儿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老太监的样子。   晚上,周湛然又没有回来,苏枝儿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   她翻来覆去,噩梦连连。   她梦到自己穿着太监服,跟今日那个老太监一样被拖出去,因为小花说不要她了。   她努力抬头,看到金光灿灿的宝座之上男人头戴皇冠,身穿皇帝的新衣,怀里搂着一位白骨精一样的浓颜系美人。   美人朝着她娇娇俏俏的笑,苏枝儿一看,呦呵,这不就是她吗?   苏枝儿被吓醒了,她睁着眼,盯着素色的帐子看,芦帘被卷起一半,晚风微袭,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味道。   她立刻坐起身,赤着脚推开门追出去,正看到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房廊下挂着清冷的灯,苏枝儿一个人站在那里,直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腻了?得到了就不珍惜?从前种种皆是幻象?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苏枝儿并非喜欢无理取闹的泼妇,她咬唇,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走出一段路,突然,她发现青砖地上隐约冒出一点黑色影子,跟在她身后,游魂一般。   苏枝儿猛地转身,正逮住他。   周湛然立在那里,看到苏枝儿的正脸后愣了愣,然后赶紧转身要走,苏枝儿立刻奔过去拽住他,红着眼怒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爱了就说清楚,有了别人也说清楚,我是不会纠缠你的!”   她错了,她以为小花跟别人不一样,可当他穿上那身龙袍,成为了权利的象征后,他也变成了权势的奴隶。   “我……”男人刚刚说出一个字,然后赶紧闭嘴。   周湛然的唇瓣抿得紧紧的,被苏枝儿拽住的整个人也僵直非常。   苏枝儿差点被气哭,她看着男人的脸,又生气又悲伤又绝望。   她提裙站上一旁的美人靠上,然后猛地一把扯过周湛然的脖子使劲亲下去。   男人竟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推开,并偏过了头。   苏枝儿的心彻底凉了。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呵,就腻了。   小娘子拽着男人宽袖的手彻底滑下,她怔怔望着他,声音嘶哑,“算了。”说完,苏枝儿转身走下美人靠。   灯影重重,小娘子身上的白衣被风吹得飘忽起来。那些光影聚集,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周湛然急了,他一把抱住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整个人烫得像个火棍。   苏枝儿一顿挣扎,又咬又骂,“你松开!混蛋!出轨男!渣子!”   周湛然听不太懂苏枝儿在骂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把人死死抱住。刚才看着小娘子的背影时,他直觉如果他不抱住她,她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再也不出现。   “我……”男人张嘴,声音嘶哑,“爱你。”   苏枝儿停止挣扎,却觉得讽刺至极。   “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男人垂下眼帘,似有难言之隐。   呸!渣男!   苏枝儿挣扎着又要走,身上被禁锢住的力量陡然一松,男人仰面倒下,身体撞在青石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苏枝儿:!!!怎么肥事!   -   苏枝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喊来小金。   她的心都碎了,还要管这个见异思迁的渣男!   小金到场,看到如此场面,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赶紧让小太监把周湛然抬到床上,请来御医。   御医跪在地上诊脉结束,然后垂目,摇头叹息。   苏枝儿站在一旁,心中一沉,脸上愤怒的表情也随之消失,变成满脸担忧之色。   没救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血韩剧?男主身患癌症,为了不让女友伤心,故作沉迷女色,有了新的宠妃,只为了让女友能忘记他,重新获得幸福?   苏枝儿又想到国师说的命运。   原来……真的躲不过吗?   “呜呜呜……”苏枝儿猛地一下扑到床边,开始哭泣。   “我错了,周湛然我错了,你起来啊,我不会抛下你的……呜呜呜……我爱你,我爱你啊!”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鼻涕泡乱冒。   御医站在一旁,面露惊愕,随即又是一脸的羡慕。   “真是没想到长乐郡主与新帝如此情深,一场小小的发热都能引申出如此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话。”这位御医一边说,一边被感动地抹泪。   这样的文采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正趴在那里哭的苏枝儿一愣,她抬起头,扯过周湛然的袖子擦了擦鼻涕,问御医,“你说什么?”   御医道:“前些日子新帝发热,让臣过来诊治,臣说这风寒易传染,让新帝莫要接触体弱之人。还让新帝多晒太阳,多吃药……”   后面的话苏枝儿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好蠢,蠢到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所以,这个狗男人是因为不想把风寒传染给她才躲着她的?   躺在床上的周湛然幽幽转醒,他看到趴在床边红着眼眸的苏枝儿,下意识偏头挡脸,一脸“我真的不想传染给你,可是我又好想碰你”的表情。   苏枝儿:……蠢死你算了!   他妈的,好丢脸。   苏枝儿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她终于知道原来这都是她的脑补和想象,她跟小花的感情差点因为这场发热而宣告终结。 第82章   立夏日,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凉,宫内各处都在忙碌准备着。   今日大婚与周湛然的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一起,这是苏枝儿要求的,因为她觉得方便。   原谅咸鱼吧,实在是没有一颗喜欢折腾的心。   苏枝儿被送回礼王府出嫁。   一大早,她就被拉起来换上凤服。   苏枝儿是个历史渣,她并不认识这套纯手工绣出来的高定凤服属于哪个朝代,看样子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古代汉剧有点相似。   按照礼部的说法,这是一套九龙四凤冠。   属于最高规格的礼服。   苏枝儿今天的流程是这样走的,她先要被小花接回去,跟着小花是参加登基大典,然后晚上再进行婚礼仪式。   虽然比较忙,但幸好小花知道她咸鱼的特征,表示她只要跟在他身边,稍微露个面就行了。   苏枝儿任由珍珠并一众过来帮忙的宫女折腾,她看着落地镜里自己窈窕漂亮的身段和过分美艳的面容,忍不住轻轻叹出一口气。   珍珠见状立刻询问,“郡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枝儿道:“我长得真漂亮。”   珍珠:……   -   从早上就开始忙碌,苏枝儿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她吩咐珍珠去替她拿点吃的东西来。   珍珠却道:“郡主,你暂且先忍忍吧,过会子是没时间更衣的。”   身上的礼服繁复而隆重,连下蹲都做不到。还有她脑袋上的凤冠,苏枝儿走路的时候就仿佛脑袋上顶着十几斤重的猪肉。   原来就算是皇后结婚也要这么受罪的吗?   为了不中途找厕所,苏枝儿只能咽下自己心中的饥饿感。   她是从礼王府出嫁的,礼王替她备了丰厚的嫁妆,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一年,但礼王对苏枝儿却是真的存了几分真心实意。   “我实在是不想便宜了周湛然那个小畜生。”一头银丝白发的礼王难得穿了件正统的朝服,身上只腰带束了红,也算是呈现了一点参与感。   苏枝儿伸手扶着自己脑袋上的十几斤猪肉,看到镜子里一派珠光宝气又端庄大方的自己,也觉得真是便宜周湛然了。   虽然苏枝儿没结过婚,但她知道人家进门前会有婚闹。   当然,她也不是要那种特别无语的陋俗,她只是想稍微的刁难一下周湛然,要让他知道娶到自己回家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她。   当苏枝儿跟礼王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以为礼王会觉得自己在胡闹,没想到礼王居然一下子就同意了,并开始非常兴奋的给苏枝儿出主意,“你觉得是下毒好,还是直接埋些炸弹在他过来的路上?”   苏枝儿:……她是想考验周湛然,不是想让自己变成寡妇。   虽然没吃过猪,但苏枝儿见过猪跑。   她想的是藏藏鞋,套套圈,或者做点什么文雅之事。   “不行,哪里能这么容易。”礼王坚决不同意,这一刻他看着身穿礼服的苏枝儿,一辈子无儿无女的礼王不知为何心尖一酸。   他坚定道:“这件事交给我。”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不……”苏枝儿刚想阻止,只见礼王转身“砰”的一下关上了门,然后苏枝儿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苏枝儿:……她说的是锁鞋,不是锁她。   -   周湛然虽身为帝王,但已经迫不及待的亲自过来接亲了。   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率先领着几个锦衣卫抵达,剩下的大头队伍因为跟不上他的步伐,所以都被落在了后面。   礼王府门前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上头贴着双喜字。   可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来往不断的宾客却未曾看到,反而是礼王府的大门紧闭。   周湛然勒马而定,他皱眉看向大门。   “吱呀呀”一声,大门缓慢打开,露出里头空无一人的府邸。   大婚的日子,礼王府内居然没有人,这委实是太古怪了。   周湛然立刻面色一变,赶紧翻身下马。   他一袭玄色龙袍,束红色发带,便算是大喜装束。虽然简单,但耐不住他身形纤瘦,容貌昳丽。   如果放在现代,估计已经靠颜值走向顶流了。   礼王府的大堂上原本应该摆放宴案的地方此刻什么都没有,只硕大的院子里放了一个奇怪的大鼓。   那大鼓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大鼓前头还置着一个木施,那木施上挂了一件女子的裙衫,看样式不是普通的裙子,反而像是跳舞的舞服。   周湛然站在那里,漂亮的眉头越皱越紧。   -   苏枝儿没有被锁多久,当礼王让管家带她出来的时候,她正好吃完桌子上一盘点心。   不吃点心是不行的,咸鱼会饿死的。   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还端着一碗茶水防止自己被噎到的苏枝儿被管家领到了某处高台之上。   高台隐蔽,四周挂着芦帘,防止阳光直射。礼王就坐在这个高台上,他面前置着一个宴案,上头摆了一些瓜果吃食。看着苏枝儿过来,礼王神色悠闲的招呼她道:“坐。”   苏枝儿身上的礼服不方便,她折腾了很久终于坐下来。   礼王朝某个方向点了点。   苏枝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底下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位玄色龙袍的男子,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湛然。   除了男人,她还看到了一面奇怪的大鼓和衣服,苏枝儿神色不解的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礼王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轻抿一口,道:“赏舞。”   赏舞?   苏枝儿的疑惑并未被解开,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丝竹琵琶之音,随后一位身着舞衣的女子便从天而落。   “咚”的一声,女子落于鼓上,大鼓轻响,伴随着丝竹绵绵,格外妖娆妩媚。   舞女穿了件贴身的舞衣,是漂亮的暗紫色,长长的水袖层层叠叠地甩起,伴随着她时不时跃起后落下,双足在大鼓上敲击出来的鼓音,一场非常标准的优雅古典水袖舞拉高序幕。   苏枝儿头一次坐在VIP位置上看舞,其实那位舞女的脸她看不太清楚,可这份舞姿已经让她感受到了震撼。   柔韧的腰肢,纤瘦的身段,漂亮的鼓点,时不时扬起的水袖拂过阳光,这份表演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肯定是练不出来的。   正在苏枝儿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舞女水袖一收,已然收尾。   苏枝儿意犹未尽,正想着能不能让这位漂亮的舞女姐姐再跳一段的时候,礼王开口了,“好看吗?”   苏枝儿奋力鼓掌,就跟海豹拍手似得努力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好看!”   礼王勾唇一笑,“还想再看一段吗?”   “想。”苏枝儿毫不犹豫。   “嗯。”礼王颔首,朝站在自己身后的管家摆了摆手,管家表示了解,急匆匆踩着小碎步奔下去,却不敢靠近那位新帝,只是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了他。   “那是什么?”苏枝儿歪头询问。   礼王道:“只是一点小测试。”   “测试什么?”苏枝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礼王仰头喝下一口茶,“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周湛热面无表情地看完手中卷轴上面的字,然后霍然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礼王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扇子出来,慢吞吞地扇。   苏枝儿身上层层叠叠穿了很多件衣裳,她微微挪了挪身子,蹭风,并抬手朝周湛热挥了挥手,露出八颗牙齿的漂亮笑容。   周湛热捏着卷轴的手微微收紧,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枝儿忍不住紧张起来,她问礼王,“到底是什么考验?”你丫不会让她寡了吧?   礼王知道苏枝儿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放心,不会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要一点小小的娱乐。”   那一刻,苏枝儿在礼王身上看到了来自岳父的恶意。   因为不是亲生的岳父,所以恶意点直接拉满。   苏枝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另外一方面也在隐隐期待着小花到底会不会为了自己做这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事情。   -   立夏日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虽不到暑气四溢的时候,但光是站在日头底下也会让人被晒得浑身发烫。   终于,男人一把甩开手里的卷轴,然后扯下了木施上的舞服。   苏枝儿微微伸长了脖子,就见男人就地开始……脱衣服?   “等一下,等一下。”苏枝儿赶紧扯住礼王的袖子,“王爷,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虽然她隐隐猜到了,但这也实在是太刺激了吧!   站在一旁的管事看到如此光明正大的新帝,赶紧战战兢兢的上前道:“请随老奴来。”   管事年迈,腿脚不利落,可为了不跟这位新帝多接触,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风火轮。   -   苏枝儿坐在高台上,她紧张地搓手,一方面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心惊,另外一方面又隐隐有点期待。   苏枝儿为自己的变态感到羞耻。   小花……真的会做吗?   丝竹之音又起,舞女再次从天而落。   苏枝儿没有心思关注到底是有什么机关能从天而落,她只一心关注着那个站在大鼓上的人。   这个人并非之前的舞女,他身形纤细修长,穿着水袖服的身段被勒得很紧。因为肌肤雪白,所以在暗紫色的舞服下更添加了几分润色。黑发未束,就那么懒洋洋的散开。   风微扬,黑发被吹开,露出男人那张过分妩媚的脸庞。   不止换了舞服,还上了妆。   苏枝儿忍不住捂住嘴,她瞪大眼睛问礼王,“这就是你的考验吗?”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双标的苏枝儿又不高兴了。   她能戏弄小花,可别人不行。她让小花穿舞服跳舞那叫情趣,别人叫他穿舞服跳舞那就是羞辱!   苏枝儿有点生气了,想下去拉着小花走,不想礼王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目光直直落到周湛然身上。   “让他跳完。”   “不行。”   苏枝儿拒绝,她使劲想去掰开礼王的手,却发现礼王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像是透过周湛然在看另外一个人。   苏枝儿想起来一件事,周湛然长得不像先帝,而像他的母亲,窦蔻儿。   礼王的目光穿透周湛然,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立在大鼓之上,跳出了倾城一舞的女子。   那点点鼓音,直到现在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景下,苏枝儿一定要好好的赞叹一下礼王的痴情人设,像礼王这种将生理欲望分裂出来的高质量男性,一百万里估计都挑不出一个。   可现在这位高质量男性在为难她的未来老公,这就不能忍了。   苏枝儿挣脱不开礼王的桎梏,那边丝竹之音又起。   虽无宾客,观众也只有礼王和苏枝儿二人,但苏枝儿还是觉得很生气。   欺负小花就是欺负她!就算你是我老子我也要骂你!   其实如果放在现代,这完全可以算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放在古代,周湛然作为男子着女衣,本来就是一种侮辱,再加上他是皇帝。   一个皇帝,穿着舞服在大鼓上跳舞,只是为了求娶她。   苏枝儿心中不感动是假的。   鼓声响起,丝竹袅袅。   突然,原本应该长袖起舞的男子踮脚一踹,大鼓破裂,而他则踩着两边高高的观赏树,手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利刃,直接飞跃上了高台。   利刃被抵在礼王脖子上,苏枝儿呆在那里。   其实她还挺想看他跳舞的……   周湛然朝她看来,然后伸出了手。   苏枝儿赶紧握住,刚刚走出两步才发现礼王没有松手。   礼王坐在那里,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攥着苏枝儿的胳膊,他神色自若,仿佛一点都没有将那柄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放在心上。   “今日我将女儿托付于你,你愿意以性命护她,从此福祸相依,一生相爱吗?”   礼王低缓的声音缓缓飘荡在空气中,苏枝儿禁不住眼眶一热。   她的气立刻就消了。   礼王如此,也是为她。   周湛然的剑拿着很稳,他郑重道:“能。”   礼王大笑一声,“天子一诺,可敢以这大周江山作赌注?”   “能!”这回回答的人不是周湛然,而是苏枝儿、   苏枝儿紧紧攥着周湛然的手,将他挡在自己身后,“我相信他。”   礼王望着眼前一对小情侣,终于松开了自己攥着苏枝儿胳膊的手,并站起身道:“时辰不早,我就不送了,人,你接走吧。”   周湛然扔掉剑,弯腰抱起苏枝儿,然后……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混蛋!”   戴着十几斤重的凤冠的苏枝儿吼得嗓子都差点哑了。   正巧此时,礼王府门口,周湛然的接亲大部队到了。   男人直接扯过扔在地上的外袍套上,然后抱着苏枝儿往外去,头也不回。   高台之上,管事躬身过来,“王爷,接亲的队伍到了。”   礼王久久没有回答。   管事好奇地抬头,就见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礼王伸手抹了一把脸,“嫁女儿真苦。”   管事:…… 第83章   大家都是第一次结婚,难免会因为没有经验而紧张。   周湛然在大门口将身上的舞服换了下来,重新套上他的玄色龙袍。   说实话,因为深受电视剧荼毒,所以苏枝儿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的龙袍都是明黄色的。   后来她才知道龙袍的颜色是多样的。   这也算是替NPC小花重新置换了一下衣柜。   男人脸上的妆没有褪,化的并不是很深,只是稍微抹了一点胭脂和口脂。因为男人自带眼线,所以只是那么稍微的一点修饰就让人觉得他的容貌多了几分女子才有了柔媚。   不过如果你将这条食人鱼看成是小金鱼了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苏枝儿万分肯定,男人刚才架在礼王脖子上的利剑是开了刃的,只要礼王有那么一点稍微反抗的意思,这玩意一定能让他未来的岳父立刻蹦跶着去跟上帝下棋。   苏枝儿被周湛然放下,他牵着她的手一齐出现在礼王府门口。   她没有盖红盖头,因为凤冠很大,而且前面有珠帘垂着,所以不用。   为了避免骚乱,宾客依旧没有被放进来。   宽长的大街被封住后,只有接亲队伍堵在那里,一眼望不到头。   苏枝儿看到了御撵。   大概是怕日头太晒,御撵上头四周围了纱幔,还挂着芦帘。周湛然跟苏枝儿一齐上了御撵,因为衣服太重,所以男人是提着苏枝儿给半抱上去的。   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苏枝儿有点羞涩。   她抱着周湛然的胳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男人微微偏头,殷红的唇细薄而滑,那口脂颜色太深,跟苏枝儿嘴唇上的差不多,都是正色的红。   御撵内还置着清茶糕点,按理来说这种东西应该是不会准备的,可偏偏就准备了。   还是苏枝儿喜欢的口味。   小娘子心头一暖,觉得这老公没选错。   御撵开始缓慢移动,悠扬的喜乐萦绕在四周,浩荡的队伍开始游动,苏枝儿的珠帘也跟着晃悠起来。   她之前是把珠帘挂在凤冠两边的角角上的,刚才出门的时候放了下来,现在上了御撵,四周有遮蔽物,她就又将珠帘挂了起来,露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蛋。   虽然说古代的化妆技术可能没有现代那么神奇,能产生换头的效果,不过好在苏枝儿也是天生丽质的典型代表。   毕竟化了妆的女人总归比没有化妆的女子好看。   阳光从芦帘和纱幔的缝隙照入,苏枝儿晃晃悠悠地靠在周湛然身边。   蒋文樟在侧旁护驾,从芦帘晃悠开的程度能看到依靠在里头的一双男女。   男人一袭玄色龙袍,因为上了一点妆色的缘故,所以那股子阴郁凌厉之色被柔和了几分,再配上他望向少女的眼神,一位深情系暴君帝王的形象跃然而出。   再看苏枝儿,本就生得绝美,今日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更衬得整个人犹如仙子下凡般端庄高贵,有了那么几分母仪天下的味道。   少女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眸中浸润着明显的光,黑色的瞳孔里满满装着男人那张漂亮的脸孔。   帝后情深,该是大周之福。   -   御撵直接到了进行登基大典的地方。   这是一个皇宫内的巨大广场,无数大臣已经跪在地上准备迎接新帝。   广场正中是一个高台,顺着台阶往上是准备好的香案和香炉。主要活动流程是周湛然穿着龙袍上去敬香,然后接受大臣朝拜,就算完成仪式了。   至于她,只要在周湛然上完香之后,由他身边的金公公朗读出那份册封她为皇后的圣旨,然后她再自个儿溜达着上去跟周湛然站在一起接受大臣们朝拜就好了。   金公公非常贴心的跟她说完了流程,苏枝儿紧张地一直在捏周湛然。   原谅她这条咸鱼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男人感受到苏枝儿的紧张,牵过她的手,直接就领着她登上了高台。   苏枝儿:???流程不是这样走的!   周湛然擅自改变了流程,也没有人敢反驳,至于苏枝儿……她反驳也没用,都上来了,咋的,还让她自己蹦跶着下去吗?那不是更丢脸?   高台侧边有十几个台阶,不算高,可有点陡。   苏枝儿身上的礼服又厚又重,她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男人身上。正是阳光直射的时候,那光亮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   苏枝儿的脚步一虚,差点踩空,幸好男人稳稳地扶住了她。   终于走上高台,苏枝儿这才发现香案后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转过身来,不是别人,正是她见过一面的国师大人。   国师恭谨垂首,将手里燃着的三炷香递给周湛然。   男人抬手接过,随手往香炉里一插,这登基大典就算完了。   真是……好随性啊。   国师大人直起身,目光悠远地落在苏枝儿身上,然后拱手,从另外一侧的石阶上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枝儿被这国师看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湛然捏着她的手转身面对众位大臣,偌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乌泱泱的人。   那一刻,苏枝儿觉得自己仿佛最优秀的学生代表站在台上讲话,并且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我站在台上可把你们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的优越感。   不得不说,真的一清二楚。   那位大臣你的屁股为什么在抖?   那位大臣你趴得太高了,影响到了后面人的视线了。   那位大臣你长得太壮实了,后面的脑袋都快要贴到你屁股了。   正当苏枝儿无聊的神游天外的时候,金公公已经精神抖擞,狐假虎威地念完了手里的圣旨。   就是那份册封她为皇后的圣旨,文绉绉的,苏枝儿也听不懂,也根本没有记住。   金公公“唰”的一下收起圣旨,然后只听一阵又一阵声音响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罢,大臣们齐刷刷地叩头。   苏枝儿下意识反应差点也跟着叩头还回去,幸好被周湛然给拉住了,这才没有在这种时候意外表现出自己的平等意识。   “平身。”   “谢陛下。”   跪在最前面的那位大臣是云清朗,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臣们的龙头首领。在一众白胡子白头发的大臣中,这位黑胡子黑头发的青壮年首辅实在是一株俏丽的王老五。   也不知道日后会便宜了谁家姑娘。   周湛然的目光始终落在苏枝儿身上,而苏枝儿是个一紧张就喜欢神游天外的人,因此她虽然看着是在盯着云清朗看,实际是在发呆。   下颚处突然伸出一只手,苏枝儿神色懵懂地眨了眨眼,小脸就被掰向了男人。   男人纤细修长的手指只伸出两根,因为肌肤苍白,所以衬着小娘子艳丽的红唇竟显出几分妖冶的媚色。   有点……色气。   苏枝儿咽了咽口水,听到男人低哑的嗓音,“看我。”   好吧,看你。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朝金公公的方向微微掀了掀眼皮。   金公公立刻取出另外一份圣旨宣读。   “朕允诺,一生娶一妻,后宫只一人,绝无违背。”   简简单单一句话,特意写到了圣旨上,这句话不是说给苏枝儿听的,而是说给跪在下头的那些大臣们听的。   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一生只娶一妻?帝王的任务是繁衍子嗣,将这大周江山百年传承,若皇后生不出子嗣,那怎么办?   有大臣蠢蠢欲动,欲上前进言。   没想到上头的周湛然直接又说了一句,“你们要跟我闹,我就不当这个皇帝了。”   任性鼻祖。   大臣们没办法,先哄着吧。   作为男人,大臣们明白男人都是善变的,新帝只是一时被这位漂亮的皇后迷了心智,等到过几年皇后年老色衰,自然会想要其他漂亮的女子。   可他们忘记了,这位新帝是个如何疯狂的人物。   -   登基大典这茬事就算过去了。   苏枝儿现在可以先回寝殿等着,等到晚上再进行大婚仪式。   需要暂时分开,苏枝儿由金公公领着往寝殿去。   一路上,金公公都抱着那份圣旨,苏枝儿忍不住问,“这个圣旨能给我吗?”   金公公受宠若惊,赶紧毕恭毕敬的将手里的圣旨递给苏枝儿。   苏枝儿抱在怀里,满心甜蜜。   她要把这份圣旨裱起来,挂到墙上,嘻嘻嘻。   -   寝殿里被装饰一新,放眼望去皆是大红艳色。   可惜了,没有结婚照。   下次再补一份吧。   苏枝儿虽然身体疲惫,但心中却都是藏不住的甜蜜。   成亲了,跟小花。   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滋味吗?   在穿越前,苏枝儿参加过很多场婚礼,大多是年纪大了,差不多,合适,将就一下。   当然,也有真爱,只是极少数。   苏枝儿觉得,如果她没有穿越,没有碰到小花,那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尝试到爱情的滋味了。   爱情分很多种,有的细水长流,有的轰轰烈烈。   按照苏枝儿的性格,她原本认为自己走的一定是细水长流路线,可万万没想到,她走的居然是轰轰烈烈路线。   这份能为人豁出性命的爱情,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怕是都找不到多少吧?   苏枝儿抱着圣旨坐在床边,她眼前的珠帘晃啊晃的,就像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王子和公主结婚了,然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是童话故事的结尾。   苏枝儿的脸被红烛印得绯红,因为双向奔赴的爱,所以苏枝儿并不害怕婚后的那些鸡毛蒜皮……好吧,都皇帝和皇后了,也不缺钱,哪里还会产生什么矛盾呢?   坐的有点累了,苏枝儿刚想松快松快,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她赶紧把自己挂在凤冠角角上的珠帘放了下来。   进来的是个宫娥,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点吃食。   苏枝儿甜蜜的想,一定是小花怕她饿,特意让人送来的。   宫娥将吃食放下,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苏枝儿身边。   苏枝儿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份吃食,她刚刚想开口,突然眼前银光一闪。   “撕拉”一声,锋利的匕首刺破苏枝儿怀中的圣旨,割破她的礼服,凶狠地扎入她的心脏。   苏枝儿身形一晃,霍然攥紧手里的圣旨。   她的呼吸变得艰难,巨大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眼前的珠帘晃动的厉害,苏枝儿的视线也变得极其模糊。   她缓慢眨了眨眼,极其艰难地抬头,才终于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宫娥。   是瑶雪。   苏枝儿已经没有空去思考为什么瑶雪会出现在这里,可能身为女主就是有能突破bug存在的好运气吧。   她穿着宫娥服,露出的那张脸上皆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她手里的匕首捅进她的胸口,那张狰狞的面容清晰又深刻的印入她的眼帘。   “去死吧!你去死吧!都是你毁了我!”   喜烛落下红色的烛泪,珠帘晃动的厉害。   疼痛袭来,胸口炸裂一般,连带着肚子里的东西都绞在了一起。   苏枝儿悲伤的想,原来躲不过命的人是她,而不是周湛然。 第84章 (有一种冷是老公觉得你冷...)   苏枝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家属不能进抢救室了。   要不是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一定要把周湛然这煞笔骂出去。   古代的医疗技术虽然比不上现代,但她大中医文化绵延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   任何病症它都是有风险的,即使你只是挤一颗小小的痘痘,或者拔一颗牙,都会有微乎其微的几率出事,更别论你要拔一把匕首了。   像苏枝儿这样危急的病人,放在现代,医生一定会让家属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搁到古代,那位大周最精湛的御医就跪在那里,什么也没干,只是被周湛然用剑抵着脖子。   男人赤红了双目,御医脚边还躺着瑶雪的尸体。   刚才千钧一发之时,男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拧断了瑶雪的脖子。   一代女主,香消玉殒。   苏枝儿也因为疼痛不能忍,所以仰头倒在了喜床上。   大红色的床帐蔓延开来,她的眼前显现出古怪的猩红,像落满了天的红霞。   周围的声音又远,又近,好杂,她听不清楚。   匕首刺入胸膛的那一刻,苏枝儿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她死了,小花要怎么办?   苏枝儿看过很多新闻,大部分都是老婆死了,老公在半年之内就娶了新欢。还有的是老婆没死前就已经有了新欢,然后等老婆死了,他就立刻扶新欢上位了。   人性自古薄凉,苏枝儿觉得她与小花该是何等幸运,竟能碰上彼此。   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你先死了,我也会抱着你的尸体一同前往奈何桥。   当然,苏枝儿肯定是希望小花活着的,可若是小花真的要来替她陪葬,她也是很高兴的。   然后苏枝儿又想,按照设定,小花作为古代人肯定是进阎王殿,可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上天堂呢,还是进阎王殿呢?如果她跟小花没有分在一个地方,那投胎的时候会不会就碰不到呢?   想的有点多,不止胸口疼,脑袋也疼了。   外头闹哄哄的,似乎涌进来很多人。   小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带着歇斯底里的悲伤,犹如孤狼最后的哀啼。   “她若死了,我便要你陪葬!”   苏枝儿疼得翻白眼。   你再耽搁下去,她就真的要死了。   快点给她来个痛快吧。   “周……”苏枝儿憋了半天,终于憋住一个字来。   男人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扔下剑跑到她身边来。少女穿着厚实的礼服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有血氤氲浸出。   原本上了胭脂的红润面庞都开始泛起细腻的苍白色,苏枝儿浑身汗湿,那是疼的。   她伸手使劲抠住周湛然的手,再次努力憋出另外一个字。   “拔。”   男人握着苏枝儿的手,浑身颤抖,仿佛那柄剑不是插在她身上,而是插在他身上,并且插了不止一把,而是跟刺猬似得插满了全身。   周湛然背对着所有人,他只看着苏枝儿。   虽然苏枝儿视线模糊,但她依旧能看到男人赤红色的双眸之中快速积聚起来的泪水。   小花哭了……   苏枝儿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那泪顺着眼角往下滚,浸入鬓角之中。胸口的疼痛再次袭来,苏枝儿疼得抽气。   周湛然神色一紧,原本就白的脸此刻跟她苍白的脸没有任何区别。   “拔!”周湛然低沉的声音响起。   跪在地上的御医由金公公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等……”苏枝儿艰难的再次挤出一个字。   周湛然赶紧凑上来。   “不要……杀人。”   她不希望他再次变成书中设定的那个杀人机器。   “好。”男人一口答应。   他握着苏枝儿柔软无力的手,下颌抵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男人的泪水顺着两人的手指缝往里钻,一时之间苏枝儿指尖滚烫,她有点分不清楚那到底是自己的汗,还是男人的泪。   其实苏枝儿已经看不清楚小花的脸,她急切的在脑中勾勒出他的模样,她想记住他,记住他的样子,记住他的声音,这样去了下头,自己也能有个念想。   御医终于被金公公搀扶过来,他害怕的很,可依旧艰难地稳住自己的身体。   尊贵的皇后就躺在这张龙床上,四周皆是耀眼的喜色红。   喜烛尚未燃尽,天色缓慢沉黑,寝殿内众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苏枝儿努力吸着气,整个人疼得癫狂。   其实疼多了也就不疼了,麻木了。   只是呼吸的时候牵扯到伤口,并且看着那么一柄匕首扎在自己的身体内,除了恐惧最多的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的害怕。   死到临头,苏枝儿反而很是平静。   她咬住了御医递过来的帕子。   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连帕子都咬不住。周湛然单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低哑道:“拔。”   视线被剥夺,苏枝儿感觉有人握住了匕首的柄,她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御医安抚道:“娘娘莫怕,老臣手稳的很。”   虽然苏枝儿看不到,但她能感觉的到。   您老人家现在抖得跟帕金森似得,居然跟她说手稳?   “老臣数一、二、三。”   冷汗浸湿了苏枝儿全身,她撑起的脖子上满是濡湿汗水。她努力点头,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幅度已经很大,实则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幸好御医看到了,他朝新帝看一眼,男人双眸猩红,仿佛往眸子里倒了一捧血进去,比这大艳红的床帐子还要吓人。   御医赶忙垂头,开始数数。   “一。”   苏枝儿深吸一口气。   “二……噗!”   苏枝儿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匕首就已经出去了。   骗子!!!   鲜血喷溅出来,洒了周湛然一身。男人脸上被鲜血浸染,那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往下淌,男人纹丝不动。   御医赶紧用消毒过的帕子捂住伤口,然后开始缝合上药。   精美华贵的礼服已然被剪成碎片,苏枝儿在匕首拔出之时陷入晕厥。   伤口终于处理完毕,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少女面色惨白,她躺在那里,呼吸微弱,仿佛一具尸体,可她身上微热的温度却在告诉着别人,她还活着。   御医最怕止不住血,幸好,血止住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朝周湛然磕头,“陛下,娘娘若能安稳度过三日,便无碍了。”   这就是所谓的危险期了。   苏枝儿现在属于住在ICU里的重点vip客户。   御医们每日轮流看诊,就算她多咽了一口口水,都能将这些御医吓个半死。   男人照料了她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苏枝儿不知道一个人能撑着多久不睡觉,反正只要她偶然醒一次,就看到男人守在她身边,面色从最初的苍白到现在的惨白,整个人颓丧至极。   因为元气大伤,所以苏枝儿非常嗜睡,足足躺了一个月才修养好了大半精神。   御医说她运气不错,那柄匕首只差一点就要戳到她的小心脏了。   苏枝儿捂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小心脏,忍不住后怕。   她真的是运气好啊。   “娘娘,换药了。”   换药的工作由女医来做,在苏枝儿未清醒,不能说话的时候周湛然都在。等到苏枝儿清醒了,她就让周湛然出去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伤疤。   苏枝儿曾经偷偷看过一次,觉得好丑。   女医轻手轻脚的替苏枝儿将药换了,躺了一个月,苏枝儿想下地活动活动,没想到她刚刚站起来,那边男人就冲了进来……像个乞丐。   周湛然尽心尽力的照顾苏枝儿一个月,这么热的天澡也不洗,都馊了。   苏枝儿看着眼前被熬得满脸沧桑的美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油发,“你都掉油了。”   周湛然:???   “去洗洗吧。”   周湛然:……   -   苏枝儿养了半年,这个伤才算是养好。   御医说幸好她年纪小,身体机能好,这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因为这个伤,所以苏枝儿当了半年有名无实的皇后娘娘,她坐在窗子口,看着外头那些婀娜多姿的鲜嫩小宫娥,开始产生危机感。   不行!她一定要把小花吃掉!   大热的夏天苏枝儿基本都躺在寝殿里养伤了,现在已入秋,天气算不上太冷,也不热了。   圆房……拖了半年。   苏枝儿站在寝殿里做了一套伸展运动,伤口已经完全没事了,只是有一个伤疤。御医给她配了药膏,说如果坚持抹,以后会越来越淡。   苏枝儿做完伸展运动后用力握拳。   她能行,她很好!   周湛然的衣品一如既然,给什么穿什么。   不过人家是行走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今日男人穿了件绣了龙纹的白色常服,大概是刚刚从外头回来,因此身上有些汗湿,那白色的衣料贴在身上,给她馋的。   可他就是不给她!   最近,因为苏枝儿身体好了,所以两人已经同床共枕,男人最喜欢抱着她睡。因为怕碰到她的伤口,所以一晚上都不会挪一下。   反观苏枝儿,鲜嫩的男体在身边,总是忍不住右摸摸左碰碰。   这是她的合法丈夫,她摸摸又怎么了?   身体好了的苏枝儿又开始作了。   她望着漂亮的秋月,换上了新制的秋衣。   因为养伤,所以她的体态丰盈不少,虽然看着依旧是纤瘦挂的那种美人,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丰盈了。   再加上一直待在屋子里,那身子肌肤更是白嫩不少,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雪肤。   赛雪欺霜,绝世美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苏枝儿自我欣赏完,提着裙子欢快地钻进屏风后面。   男人正站在那里换衣服,看到苏枝儿进来,便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苏枝儿眼尖地盯住他的八块腹肌,柔弱无骨地靠上去,“陛下。”她想象自己就是那魅惑的妲己。   陛下看了她一眼,将她摆正。   苏枝儿:……   苏枝儿锲而不舍的继续纠缠,“我热。”   男人的指尖划过苏枝儿的肩膀,然后皱眉,替她披了一件外衫,“你冷。”   苏枝儿:……   最没有默契的最高境界就是我觉得热,而你觉得我冷。 第85章 (中秋那些事...)   苏枝儿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亲密接触,跟小花完成生命大和谐。   一晃到了中秋,寝殿内的冰鉴已然撤去,屋子四面透风,分外凉爽。   周湛然黑着一张脸,正坐在榻上让御医扎针。   虽然说男人已经很久没发病了,但毕竟是有病,有病就要医,不能拖。大中医的针灸疗效还是很不错的,自从开始扎针之后,男人入睡困难的毛病终于得到了缓解。   看着扎了一头银针的男人,苏枝儿忍不住可惜,若是早点扎针,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严重了,现在就算是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男人扎针的时候苏枝儿一定要在旁边陪着,不然御医不敢下手。因为周湛然不喜欢扎针,那会让他产生一种威胁感。   脑子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到别人手上呢?   身为太医院的第一把手,御医每日过来扎针都要跟家里交代完自己的后事,并抱抱自己的宝贝大孙子,生恐哪一天就回不去了。   幸好,扎了半个月的针,他的胳膊腿还健在,虽然陛下的脸看着不太好看,但有皇后娘娘在旁边看着,御医也能平静一点。   今日恰逢中秋,天气突然又热起来。   苏枝儿无聊,就坐在旁边做兔子灯。   这是一种用细长的竹子和纸糊起来的兔子灯,作为幼稚园老师,苏枝儿的动手能力确实是很强的。   她花费半个时辰,终于做好一只白糊糊的兔子灯,还用朱砂给它点了眼睛。   那边男人终于扎好了针,御医提着药箱马不停蹄地跑了。   周湛然靠过来,伸手拿起那盏兔子灯看。   “这是兔子灯。”   苏枝儿想起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那年夏天,天气也是这么热,她提着兔子灯不小心发现了郑峰的造反俱乐部。   往事如烟,现在想来竟还有些惊心动魄的余韵在。   苏枝儿这个人在事情来临时能稳住阵脚,虽不能处理的十分完美,但勉强能获得不错的结局。等到事后,她才会产生诸如后怕的情绪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小花对她如此的掏心掏肺之后,苏枝儿还在慢悠悠的确定自己是否爱他。   她在感情方面来说真的有点迟钝。   幸好,他们彼此都没有错过对方。   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听说今晚金陵城内有中秋灯会,我想去看看。”苏枝儿晃着手里的兔子灯跟周湛然撒娇。   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一直被拘在这宫里头,虽然皇宫很大,但总归是个牢笼,苏枝儿觉得自己要得玉玉症了,她必须要出去玩一玩。   小花对于苏枝儿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他快速处理完了今日的事情,然后领着人出了宫。   金陵城作为经济枢纽,皇城根下,中秋灯会可谓盛大。   半个金陵城都笼罩在灯火辉煌之中,到处都是漂亮的彩灯,衬得苏枝儿手里的小兔子灯黯然失色。   他们穿梭在两排纸灯笼之间,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谜题。   周围人声鼎沸,有情侣穿梭其中,还有一家几口一起出来游玩的。   人太多了,男人伸手拉住苏枝儿的手,将她护在怀中。   在苏枝儿看来,如果将小花分类的话,他一定就是那种钢铁直疯。可就算是钢铁直疯,只要他爱她,也会让她感觉到。   苏枝儿一直在努力给小花足够的爱,让他充满安全感。   她的这种努力周湛然很清楚,他依葫芦画瓢,也在努力的给她足够的偏爱,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爱就是偏爱和双标。   -   九月的季节,街道两旁有栽种的桂花树。   除了月饼,当然还有桂花酒。   苏枝儿出宫前问金公公拿了一点碎银,她买下一壶桂花酒。   老板吹嘘说他的桂花酒是金陵城第一,堪比皇宫里面的宫廷玉酿。   苏枝儿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根本比不上什么宫廷玉酿好吗?皇宫里面的酒那是特供,品质保障,毕竟不保障的话是要掉脑袋的。   两人都吃了一点酒。   算起来,苏枝儿的酒量比周湛然的好多了。不过幸好,今日的两人都没有吃太多酒。   外头逛完了,两人趁着夜色回到寝殿。   寝殿内的窗子被打开,芦帘高高挂起,硕大的圆月挂在天空上,苏枝儿跟周湛然两个人懒懒地躺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肩膀碰着肩膀。   漂亮的小兔子灯里面的蜡烛还没有熄灭,被苏枝儿挂在窗户口,对着月亮特别好看。   兔子灯后,夜幕漆黑,月亮又大又圆,苏枝儿想,这古代的月亮跟现代的月亮有什么区别呢?大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看着都是那么好看。   酒意四散开来,苏枝儿嗅到花香。   那是桂花香。   寝殿内是没有种桂花的,不过为了应景,所以苏枝儿让珍珠替她去搬了几盆小桂花过来。   小桂花被栽种在盆里,开得正盛,晚风阵阵,苏枝儿闻到了桂花香气。   那桂花夹杂着酒香,让她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好香……   苏枝儿微微偏头,看到周湛然半阖起的双眸。   男人眸色漆黑,细长的眼睫下垂半遮住眉眼,唇色湿润而红,薄薄一片,像从圆月上削了一片下来。   真漂亮。   她听说薄唇的男人容易薄情,可小花一点都不薄情,苏枝儿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意和妥协。   小娘子伸出自己的手指,轻轻按上男人的唇。   大家都那么熟了,给她碰一碰又怎么了?   “你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男人转头看她,眼神之中充满了古怪的暗沉之色,像漩涡似得往苏枝儿脑子里钻。那一刻,苏枝儿觉得自己似乎是听懂了男人的暗示,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恨不能当场起来给他跳一段舞。   可她没有,她只是将手指更用力往里按了按,触到男人的牙齿和那股湿润的感觉。   空气一瞬粘稠起来,苏枝儿听到自己极其干涩又隐藏着兴奋的声音,“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原本还一副懒洋洋样子阖着眼的男人猛地睁大了眼。   他转头正视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然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个动作表现出了十足十的侵占欲。   苏枝儿紧张地直咽口水。   她知道大家都是牡丹,因此难免紧张,便小小声的询问,“你,学习过了吗?”   虽然按照书中设定,一般这种事情男人都会无师自通,但这种特权一般只存在于男主身上,而且男主还能非人类的憋很久且一夜n次也不怕肾亏。   周湛然想了想,点头。   他起身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本画册,就是做那种事情用的。   苏枝儿一直以为他是纯情小疯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偷偷学习,就等着让她惊艳。   -   中秋的月亮很圆,苏枝儿哭得很狠。   男人亲着哄她,漂亮的手指掐着她的下颌,堵住她的唇,将她好不容易呜咽出来的哭声又吃了回去。   因为小花总是在她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所以导致苏枝儿忘记了,这根本就是一匹拥有锋利爪牙的凶兽。   苏枝儿开始后悔自己撩得太猛,她浑身湿汗地躺在被褥里,柔软滑溜的丝绸被子蹭过肌肤,都会带来一股难以掩盖的感觉。   受不了了,太刺激了……   苏枝儿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周湛然亲吻她的动作一顿,然后声音低哑的开口道:“你吓到我了。”   苏枝儿:……吓到你麻!   -   秋日晨色昏寐,苏枝儿一觉睡醒,浑身跟散了架似得。   男人躺在她身边,两人长发纠缠,呼吸相触,他的胳膊揽在她身上,像抱着大白似得拥住她。   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被褥也换过了新的。   如果放在以前,苏枝儿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等她习惯了宫娥们的伺候后就觉得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第一次亲密接触,女生难免会有点羞涩。   苏枝儿感觉到身边的周湛然动了动,她赶紧闭上自己的眼睛,等待男人来一次甜蜜的睡觉醒来前的小亲亲。   苏枝儿对自己的颜值很有自信,就算睡着了她也是漂亮的小天使。   男人微凉的手指轻轻掐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往旁边掰了掰。   苏枝儿紧张地呼吸,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转了转,随后一股抽力从自己脖颈处传来。   她听到男人嘟囔了一句,“压头发了。”   苏枝儿:……这种时候不应该温存一下的吗?头发头发!当心她给你薅光!   面对这种还没开始就已经老夫老妻的架势,苏枝儿气得睁开了眼,男人就坐在她身边,距离她半个身位。   他的手撩起长发,随手拿过苏枝儿自己做的兔子发圈扎了一个马尾。   长发束起,露出漂亮的后颈线。   男人后脖子上都是被苏枝儿挠出来的印子。   按照言情小说设定,一般只有女主才会出现稍微磕碰一下就红红肿肿的娇弱体质。可因为周湛然的肌肤实在是太白了,所以那些抓痕就分外明显。   男人侧头垂眸,看到躺在那里的小娘子,“要上朝了。”说完,他忍不住皱眉,那小表情可爱死了。   苏枝儿忍不住一阵心动,她拉着被子,略显羞涩地起身拥住他。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插入他的头发,将那个兔子发圈顺下来,套到男人的手腕上。   周湛然眸色一暗,他盯着少女依旧红肿的双眸,又将她压回去。   苏枝儿眸色潋滟,语气娇糯,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假装无辜,“不去上朝了吗?”   男人沉哑道:“不上朝。” 第86章 (欢迎来到,千年之后...)   苏枝儿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幼稚园的放学时段,她躺在医务室里,身边是正在写今日总结报告的年轻小校医。   她伸手摸上自己胸口,没有伤痕,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小校医看到苏枝儿醒了,赶紧过来,“苏老师,怎么样了?你突然低血糖晕倒,可吓死我们了。”   苏枝儿睁着一双眼,神色迷茫至极。   她左右四顾,看着窗外熟悉的校园环境,看着四周熟悉的现代设备,听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小孩子们的哭闹声,恍如隔世。   她难道只是做了一个极其真实且冗长的梦吗?   “我……早上没吃早饭,中午太忙了,也没顾得上吃。”苏枝儿声音干涩的说完,跟小校医道谢后起身出了校医室。   苏枝儿是个幼稚园老师,这是一所公立幼稚园,福利待遇很不错,她进了编制,每月收入过万,现在二十出头,在母亲的资助下凑齐了首付于幼稚园旁边贷款买下一间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苏枝儿掏出来,是她妈妈打来的。   父亲五年前去世,四十几岁的母亲在去年找到了另外一个斯文的在职教师,继续黄昏恋。   母亲过得很开心,不过最近有一件让她很头疼的事,那就是苏枝儿的对象问题。   苏枝儿很宅,圈子小。   苏母给她安排了很多场相亲,一次都没有成功。   苏母打电话过来提醒苏枝儿,她今天晚上还有一场相亲,是位高学历高颜值的高中人民教师。   苏枝儿兴致缺缺,她滑开手机看到日期。   原来她真的只是做了一个下午的梦吗?可是这也太真实了吧?   屏幕上印出苏枝儿那张脸,虽然没有书中那位“苏枝儿”那么精致完美,但也不差,冷白的肌肤,清冷的眉眼,柔顺的黑长发及腰,十足一位冷淡系古典美人,男人眼里的贤妻良母。   苏枝儿捏着手机,开始搜索:大周、周湛然。   跳出来一本小说《丫鬟皇后》。   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   “苏老师再见。”   “苏老师下班了?”   苏枝儿游魂似得走出幼稚园,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路上看到一个书店,她转身进去,书店门口的书架上正摆放着《丫鬟皇后》的实体书。   苏枝儿把它买下来以后快速翻阅,上而的情节跟她记忆中的原书情节没什么不同。   所以,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   苏枝儿没躲过苏母的连环call,她强撑着精神坐到一家咖啡馆里,那位人民教师迟到了。   不过他很温和的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然后自从坐下后,那双眼睛就没从苏枝儿身上移开过。   苏枝儿神游天外,偶然捕捉到人民教师说的八个字,“传宗接代,承欢膝下。”   苏枝儿轻笑了笑,她生得漂亮,不动的时候带点冷感,笑起来又让人觉得舒服。   “请问您太爷爷叫什么名字?”苏枝儿嗓音柔软,带着一股属于江南女子的天然糯意。   “呃……”男人停顿半响。   苏枝儿继续,“至于承欢膝下,三十多岁的大孙子坐在您膝盖骨上,只会让大腿骨折。”   人民教师:……   苏枝儿厌烦了以结婚为目的的开公司合作。   如果她未曾经历过与小花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或许真的会成为这庸碌社会中的一员,找到一位优秀的男士共同组成家庭,传宗接代。   可现在她只是觉得无趣。   或许是苏枝儿的在编职业不错,也或许是她的相貌实在是太符合这位相亲男士的审美,男士对苏枝儿颇有好感,即使她说出口的话又怼又辣,也坚持要送苏枝儿回家。   苏枝儿掏出手机,点开地图,表示自家与这间咖啡厅只有五百米的距离,她走回去都比这位男士回到车库取车再开出来或许还要吃上一个红灯快。   男式无奈,只能接受。   摆脱了相亲对象,苏枝儿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干,她就躺在床上,抱着那本《丫鬟皇后》发呆。   到底是不是梦呢?   如果是梦,她再睡一觉行不行?   苏枝儿立刻闭上眼睡觉。   正好是周末,她睡了一天一夜,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苏枝儿红着眼起身,看着手里的《丫鬟皇后》,心绪终于崩溃,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她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梦,她跟小花经历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吗?   苏枝儿哭完了,爬起来打开某文学网站,将骂小花的评论都怼了一遍,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一点。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苏枝儿饿得爬起来觅食。   她游魂似得打开冰箱,除了一板可乐,什么也没有了。   出去买点吃的吧。   已经是晚上了,华灯初上,苏枝儿穿着睡衣出门,刚刚走出小区门口就遇到了昨天那位人民教师。   苏枝儿已经明确拒绝了,男人却依旧舔着脸凑上来,“苏老师,这么巧啊?”   苏枝儿不想搭理他,不想男人一路跟着她,喋喋不休的说话。   “苏老师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双眼皮,不像我,一家三代都是单眼皮,如果我们生个孩子像苏老师就好了。”   您是来洗基因的?娶她就是为了一个双眼皮?   苏枝儿差点翻白眼。   而且她跟你很熟吗?只见过一而就要一起生孩子了?   苏枝儿的沉默不语莫名变成了男士的动力。   这位苏枝儿只知道姓氏的康老师跟她并排而走,他看着周围男人投来的羡慕眼神,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虽然苏枝儿没有化妆,但她天生丽质,素颜就已经吊打一众路人。在美女横出的内卷时代,也是能站在内卷巅峰的程度,极度满足了男人们的虚荣心。   苏枝儿只想快点甩掉这个人,她随意走进一家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   男人一直跟着她,出了蛋糕店的门,男人殷勤的上手,“苏老师,我帮你拿吧。”苏枝儿使劲拒绝,可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硬抢了过去。   康老师为能为美人服务而感动高兴,普信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美人的抗拒。   突然,周围似乎静了一下,然后康老师就感觉自己后脖子一紧,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天色太暗,苏枝儿只能看到一片沉郁的黑。   男人一袭玄色龙袍,伸出的手苍白而冷,他掐着这位男士的脖子,眼神冷冽而凶戾。   苏枝儿僵在那里,激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出现幻觉了吗?   康老师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苏枝儿赶紧上前制止,“放手!”她嗓音颤抖,带着激动,一双美眸完全没有办法从周湛然脸上移开。   男人很听话,松手了。   康老师摔在地上咳嗽,扬言说要告周湛然。   “你要告他,我先告你性骚扰!”苏枝儿憋着气大骂。   康老师一噎,把东西一扔,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过来的看戏人却没有走,其中有一位大爷走过来,“小姑娘,认识他啊?把钱给一下吧。”   大爷明显是气喘吁吁追过来的,苏枝儿低头一看,男人另外那只手里还抓着一个……大白馒头?   蛋糕店门口,一袭古装扮相的美男子拿着大白馒头慢吞吞地戳,周围吃瓜群众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苏枝儿臊红着脸付了钱,赶紧拉着人走了。   可周湛然的造型回头率实在是高了点,一路还有人跟随着继续拍照。   虽然现在古装造型已经不稀奇了,但稀奇的是他的高颜值。   苏枝儿已经打发无数批次过来搭讪的美女了。   不行,换个衣服吧。   苏枝儿把周湛然随便拉进一家服装店。   为了让男人看起来丑一点,她挑了一套最丑的青花瓷色花纹长袖配黑色长裤并一双白色球鞋。   事实证明,好看的人就算是套上奶奶的大花袄子都能漂亮到令人窒息。   苏枝儿已经看到店员在用手机使劲拍照了。   苏枝儿给周湛然换了一件兜帽衫,并用兜帽盖住脑袋,再给他戴上口罩,付了钱就立刻溜了出来。   好嘛,虽然看不到脸,但气氛型美男的气势已经散开,自小锻炼出来的王霸气质让更多美女侧目。   苏枝儿:……累了,不爱了。   她真是恨不能往男人脖子上挂个“此男已婚”的牌子。   等一下!   苏枝儿抬起周湛然的手,发现他的手上确实戴着自己之前送给他的戒指。   “举着。”苏枝儿让小花把手抬起来。   男人听话地抬手,原本准备过来搭讪的美女看到那枚戒指,一脸遗憾地走了。   苏枝儿忍不住笑出来,她抱着周湛然的胳膊,使劲把自己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并努力告诫自己要克制。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说完,周湛然一边举着手,一边歪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漆黑眼眸之中印出千年之后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   苏枝儿轻咳一声,“欢迎来到,千年之后。”   -   苏枝儿把男人带回了自己家,她刚刚关上门,男人就猛地抱住了她。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脖子里,嗓音带着一股奇怪的颤抖,“你还在。”   男人始终记得苏枝儿不喜欢他在人前跟她亲近,因此才忍到没有人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   “我以为那是一个梦。”苏枝儿也紧紧抱住他,“我死了以后,怎么样了?”   听到“死”字,男人呼吸一窒。   “我也死了。”   “你……”苏枝儿红肿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自杀了?”   “嗯。”周湛然垂眸看她,手指拨开她脸上沾着的黑发,眼神专注而深情。   苏枝儿哭得更狠了。   她抱着他,将这一天一夜的恐惧悲伤尽数释放,哭得歇斯底里,不能自持。   哭完了,苏枝儿才感觉到饥饿。   她略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你,想吃点东西吗?”   “唔。”对比苏枝儿激动的情绪,周湛然一直很克制。   可苏枝儿分明看到他眼底聚集起来的猩红血色,层层叠叠,蜘蛛网似得蔓延。   她踮脚,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   作为一名独身女性,苏枝儿也会在阳台挂一点男式的衣服和裤衩子。   “这个……是不是小了?”   苏枝儿拿着崭新的裤衩子问周湛然。   男人盯着看了一会儿后,问,“这个是什么?”   苏枝儿:……哦,古人不穿内裤的。   等一下!这也就是说他现在里而……没有穿吗?   -   刚刚回家又要出门,实在是裤衩子尺寸不合适,总不能硬套上去吧?   苏枝儿领着周湛然去买裤衩子,她想着家里有烘干机,等一下给他洗一下再烘干一下就能穿了。   第一次给男人买裤衩子,即使戴着口罩,苏枝儿也觉得臊得慌。   她牵着周湛然的手买完裤衩子,把东西塞给他拎着。   一路上,苏枝儿都没有放开他,她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   一睁眼,睡一觉,就碎了。   哭过之后,苏枝儿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只有她拽着周湛然的力度表示出来了她的紧张和后怕。   街边的小吃很多,苏枝儿给两人买了晚饭打包,路过一个做棉花糖的小摊,买了一个硕大的棉花糖。   棉花糖看起来软绵绵的,周湛然已经迫不及待要戳了,被苏枝儿制止。   “不行。”   回到家,苏枝儿看向盯着棉花糖不放的周湛然,她一本正经道:“这个东西,要洗洗才能吃。”   男人蹙眉,可依旧非常听话的去洗棉花糖……用马桶水……   苏枝儿:……要教的事情真的好多啊。 第87章 (蒋文樟x淡水...)   皇后在新婚之夜遇刺,幸好救了回来。   蒋文樟作为负责寝殿安危的领头人也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   皇后要度过三天危险期,蒋文樟也在寝殿门口熬了三天三夜,直到苏枝儿转危为安,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皇宫。   月色朦胧,蒋文樟推开锦衣卫所的大门。   往常热闹的锦衣卫所突然之间冷清不少,蒋文樟这才想起来,皇后遇刺,大家都入宫连轴转的值班了,累到不行,回来就直接躺了,哪里还有时间出来溜达。   新帝的脾气蒋文樟清楚,皇后便是他的软肋,若是谁不小心触到了这块软肋,小名定然不保。   即使是他。   伴君如伴虎,蒋文樟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仅是新帝手里的一柄刀,更是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新帝若是要他死,他便看不到明天的日头。   “蒋大哥。”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蒋文樟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淡水。淡水一袭新制夏衫,周身照着月色淡晕,清雅丽质。   “你怎么还没睡?”蒋文樟有一瞬间的恍神。   “厨房熄火了,我怕你回来晚了没东西吃。”淡水上前,语气温柔,“我去给你做碗面吧。”   “麻烦你了。”蒋文樟也没客气,他实在是太饿了。   “好。”淡水去给蒋文樟做面,用厨房留下的唯一一个小炉子。   蒋文樟自己去洗漱,洗完澡回来后就见院子里的石桌上置着一碗面,上面卧了两个鸡蛋,还有一点素菜和荤肉。   “蒋大哥,吃面了。”淡水招呼蒋文樟吃面。   蒋文樟胃口大,动作快,一大碗面立刻就吃完了。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到处都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淡水坐在他身边,想起三日前的刺杀事件。   “皇后娘娘如何了?”   “度过了危险期。”蒋文樟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想到了某件事。   “那刺杀的人是……”淡水声音平静至极,语气也十分和缓。   蒋文樟沉默半刻,吐出两个字,“瑶雪。”   “是瑶雪姑娘呀,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淡水表示不解。   蒋文樟摇头,“我也不知道。”   淡水知道蒋文樟从前对瑶雪是有几分情意在的,蒋文樟虽看着冷漠寡淡,但情深专一,不然淡水也不会一头扎进去。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蒋文樟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淡水温柔一笑,“蒋大哥你怎么这么客气,直说好了。”   “现在瑶雪的尸首被放在昭狱里,陛下没说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只说让我看着办,还说人都死了,也不要为难。”说到这里,蒋文樟一停顿。   瑶雪问,“蒋大哥的意思是……”   “瑶雪姑娘家破人亡,如今承恩侯府又被抄家,我想着替她备上一副棺木找个地方埋了,她身上的衣裳有点脏……”   淡水听到此话,眸色微微黯淡。“蒋大哥想让我替瑶雪姑娘换件干净的入殓服?”淡水猜到了蒋文樟的意图。   “嗯,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淡水笑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人死如灯灭,这人都死了,还要计较什么呢?”说完,淡水又想到那位皇后娘娘,“娘娘心善,若是知道了你做的事,定然也会觉得妥帖。”   苏枝儿并非那种报复心强的人,她只是一条咸鱼,并且经历过生死后仿佛开悟。   人都死了,真的不必计较什么了。   -   蒋文樟吃完了面就领着淡水去了昭狱。   淡水第一次来昭狱,她扯着蒋文樟的宽袖慢吞吞地走。   昏黑灯色之下,蒋文樟微微低头看向淡水,小娘子虽长得不是倾城国色之容,但也十分耐看。   蒋文樟不自觉盯着了一会儿,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赶紧偏头。   他轻咳一声,打开牢房的门,“这里。”   “蒋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你不怕吗?”   毕竟是一具死尸。   淡水道:“如果我说怕,蒋大哥你就不会让我做了?”她只是开个玩笑,不想男人郑重点头道:“嗯。”   淡水心头一跳,面颊微红,“我是学医的,怎么会怕,你出去吧。”   “好。”蒋文樟转身走出三步,然后转身道:“怕是话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嗯。”   -   淡水看着躺在地上的瑶雪,曾经漂亮的女子如今面目全非,而这正是她的杰作。   “自作孽,不可活。”淡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替瑶雪换了件干净的寿衣,又替她梳理头发,擦拭面颊。   弄好之后,淡水轻轻吐出一口气,喊来蒋文樟。   男人推开牢房的门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瑶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无比平静,甚至没有起半丝波澜。   淡水见蒋文樟盯着瑶雪的尸首看,脸上难免露出几许苦涩之意。   “蒋大哥。”   “嗯?”蒋文樟回神。   淡水道:“再不出城的话就来不及了。”   -   蒋文樟给瑶雪找了一块城外的地。   那里早就已经有人等着了,帮忙把棺木放下去,然后埋上土,是金陵城内有名的丧葬一条龙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还帮忙刻碑文,他问,“要写什么?”   淡水看向蒋文樟。   蒋文樟沉默半刻后道:“瑶雪。”   “就两个字?”   “嗯。”   “落款写谁?”   “……过路人。”   蒋文樟与瑶雪的关系就像是那两条相交的线,除了一个点外没有其它的关联。   他曾经喜欢过,可那份喜欢早就随着时间的流动而缓慢消失。   淡水站在蒋文樟身边,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眸看他。男人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上缓慢刻出来的“瑶雪”二字,神色不明。   淡水不想再看,她揪着自己的帕子,红着眼转头朝四周望去。   不远处山路拐角那里正有一个茶肆,“蒋大哥,我去买点茶水。”   “好。”蒋文樟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淡水动了动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茶肆。   茶肆很小,只供应过路人喝点茶,歇歇脚,并卖一点简单的餐食。   虽然是皇城外头,但过路之人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淡水这样一位娇俏俏的小娘子陡然出现,那些茶客们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大周还是一个比较封建的国家,一般出来做生意的都是男人。   因此,茶肆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男性,唯一一个女性还是老板娘。   淡水要了一壶茶水,并一些牛肉小菜。   她想着先叫好,等一下蒋文樟过来能直接吃,再者,墓碑那边实在是太晒了,她被晒得有点头晕,只好先进来歇歇。   茶肆上头拉了个棚,勉强遮挡阳光。   依旧很热,淡水用帕子扇脸,她身边有茶客路过,挨着她擦了一下。淡水猛地一下起身,一双温和的眸子瞪向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在这些男客里最魁梧,他穿着半袖,露出粗壮的胳膊,注意到淡水的眼神,狰狞一笑。   淡水的腰部刺痛,她被捏了一把。   她虽看着柔弱,但并非柔弱之人,淡水面不改色心不跳,指尖露出一根银针。   正在此时,蒋文樟迈步走进来,他看到淡水跟这个男人对峙,面色瞬时变得严肃,“怎么回事?”   “他……”淡水话刚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   蒋文樟见淡水说不出话来,登时面色一变,他双眸一沉,大跨步走向那个男人,当面就是一拳。   男人被打飞出去,撞到桌子。   桌子四分五裂,上头的茶盏也碎了一地。   “蒋大哥?”淡水面露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蒋文樟一直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分缘由的打人。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蒋文樟一脚踩上他的脸,他的表情从侧面看过来,竟然与那位新帝阴测测的目光有三分相似。   “我今日就算杀了你都无所谓。”   蒋文樟撩开外袍,露出藏在里面的绣春刀。   华美瑰丽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折射出阴冷的煞气,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壮汉,眸色冷冽至极,“锦衣卫杀人,从不讲理。”   这是淡水未曾看到过的,蒋文樟的另外一面,她被震撼住了。   那个壮汉在看到绣春刀后面色就变了,可他依旧强撑着道:“你,你就算是锦衣卫也要讲理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她了?”   壮汉说完,原本还算平静的蒋文樟立刻抽出绣春刀。   锋利的刀身划开壮汉身上细薄的衣料,抵住他的脖子。   碰她!   蒋文樟的脑子里全部都是这两个字。   他踩在壮汉身上的脚越来越用力,绣春刀也越来越深的嵌入他的脖颈里。   壮汉吓得开始求饶。   淡水见状也赶紧上前,“蒋大哥,我没事。”   蒋文樟看一眼淡水,握着绣春刀,咬紧了牙,他猛地一下把壮汉提起来,“我怀疑你是逆贼。”   壮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壮汉被提溜进了昭狱。   虽未丧命,但吓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鹌鹑似得再不敢随便猥亵妇女。   关于这件事,淡水亲自过去跟蒋文樟道谢,彼时,蒋文樟正在擦拭绣春刀。   绣春刀的刀面干净极了,印出淡水那张素净的脸,“蒋大哥,上次茶肆的事情多谢你。”   蒋文樟擦拭绣春刀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淡水,“你,没事吧?”   淡水一愣,继而笑道:“没事啊。”   “嗯。”蒋文樟点头,然后又闷不吭声了。   淡水静站了一会儿,“我,想回姑苏去看看母亲。”   蒋文樟立刻又抬头,“什么时候回来?”   淡水摇了摇头,“或许,不回来了。”   “可是你在姑苏没有亲人了。”   淡水轻轻一笑,“这里,也没有。”   -   云淡风轻的一天,淡水出发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人,既然得不到那就算了。   “蒋大哥,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淡水看着身后的城门,再次跟蒋文樟告别。   蒋文樟牵着手里的马,“我,再送你一段路。”   淡水失笑,“好吧。”   蒋文樟与淡水又到码头。   “蒋大哥,你回去吧。”   “今天,风有点大,坐船或许不安全。”蒋文樟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面无表情道。   淡水:……   “蒋大哥,我真的要走了。”说完,淡水上船,然后一转身,蒋文樟也跟着自己上了船。   淡水:……   “蒋大哥?”   “我,我突然也想去姑苏看看。”   淡水上下打量什么都没带的蒋文樟,“蒋大哥,你能随便离开皇城吗?”不能,除非他不想要锦衣卫指挥使这份收入与风险并存的高薪工作了。   “我……”   “蒋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是想我,就来姑苏看我的吧。”   “我现在就想你!”蒋文樟脱口而出。   淡水一愣,脸上露出笑意,“我也会想你的。”   “不是,我,我,我想亲你!”   淡水:……   蒋文樟涨红了一张冷酷面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豁出去了,“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直男的表白永远如此硬核。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假的,在蒋文樟看来,淡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入心头。   淡水自己也没想到,在她放弃的时候,男人突然主动出击了。   她伸手捂住嘴,眼眶含泪,“蒋大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蒋文樟紧张地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努力将语气温和下来,生恐吓到小娘子,“再说多少遍都可以。”   “淡水,我爱你,留下来,嫁给我,好吗?”   淡水呜咽出声,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压抑着的悲伤终于奔涌而出,“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