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权臣的宠妻(穿书)   作者:录仙   (全文已完结)一句话简介:我拿你当弟弟养,长大后你竟想和我不可描述。养成系,古代苏爽日常。正经文案如下:   书里最大的反派人物名叫杨明昭。   一代权臣,风光无限。但童年的经历让他性格阴鸷,孤僻冷漠。   杨明昭一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死后被仇家挫骨扬灰,不得安息。   书里有个最惨炮灰女配,蠢笨又霸道,因得罪杨明昭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杜秋蔓发现自己穿到炮灰女配小时候,决定要改变命运!   她在逃难时救起一位快要饿死的小乞丐,将唯一的饼给了他,问:“你叫什么?”   ——“杨明昭。”   杜秋蔓:“……”这x了狗的甜美命运!   武力值爆表人美心善好妹纸X心狠手辣偏执忠犬小狼狗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秋蔓、杨明昭 ┃ 配角:预收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最甜反派大佬(已完结)   立意:本文描绘美好而温暖的爱情故事,宣扬人性中的真善美 第一章 相遇   杜秋蔓缓缓睁开眼,猛地低下头——胸前的伤口消失了,刚才还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呢!就这样消失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杜秋蔓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穿成了一个瘦小又饥肠辘辘的古代女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丝光亮混着灰尘照了进来,杜秋蔓被这光刺的眯起了眼。门外走进来一个粗壮的妇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挑挑拣拣的将这屋里的小孩子拎了几个出去。   门外面也是一间屋子,四周摆着简单的木质家具,一个穿戴不俗的女人正坐在那里。粗壮妇人谄媚道:“您看看,这都是今天新到的货。尤其是这个,您瞧瞧这小脸嫩的,买回去调-教好了,绝对划算。”   “划算”的杜秋蔓被粗壮妇人推到那女人跟前,随着那女人的手覆在脸上,杜秋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从脸摸到手,那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李婆子你好眼光啊,这孩子哪来的?”   李牙婆谄媚道:“这几年饥荒闹得,卖儿卖女的还少吗?这孩子也是他爹娘卖的,我这里有卖身契。秦老板您就放心吧,在我这里买人哪回出过岔子!”   秦老板没那么好糊弄。眼前的女童虽衣衫破旧,面有菜色,但依旧细皮嫩肉,手上连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李婆子见她不接话,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拉着秦老板走到一旁低声道:“还是瞒不住您的眼睛。这丫头您放心买,她的家人是绝对不会来要她的。她是个小婢养的种,上头的主母瞧不过眼将她发卖了,特地交代可不许让她找机会回去。”   “可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秦老板谨慎问。   “您把心放肚子里。这丫头早就被我吓破胆了,什么话不敢说。退一万步说,她若是瞎嚷嚷,且不说别人信不信,就算是信了给她带话出去,她回去了也是名节全毁,左右都是一个死。这人啊,只要能活着,谁愿意往死路上走呢。您愿意收了她,我给您这个数。”李婆子忍痛将贵人给她的二百两分了一半出来。   “哟哟哟,这是什么话。”秦老板掩面娇笑,“我那里是吃人的地方不成?行了,我知道了,这高门大户里整治不听话的丫头片子就喜欢用这手。”她的胭脂楼里有不少这种来历的姐儿,但哪个都翻不出她的掌心。来楼里寻欢作乐的人谁愿意为了一个姐儿去自找麻烦。若真不听话,直接毒哑埋了,任凭天王老子来也找不到正主。   秦老板在李婆子这里又逗留了一会儿,剩下的几个丫头她都看不中,要了银子便带着杜秋蔓离开了李婆子破旧的小院子。   一路上她打量着杜秋蔓,这小丫头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最是方便调--教的年龄,丝毫不担心这种小丫头有什么反骨。纵然有,抽几鞭子也就乖了,等在楼里呆上几年,也就认清现实老老实实的去接客了。   此时原身的记忆在杜秋蔓的脑中慢慢苏醒,这孩子与她同名,都叫杜秋蔓。   小女孩今年十岁,模样生的娇小可人,乃是官家嫡女。   可惜母亲早逝,杜父则醉心官场,一向不管后宅之事。过了两年,杜父续弦,继室米氏却是个温柔蛇蝎的妇人。表面上对小杜秋蔓十分宽容,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也不曾亏待她。可就是这样的养法,让小杜秋蔓养了一身骄纵蛮横又蠢笨如猪的性子。三个月前因顶撞祖母,被杜父罚回老家给亡母守孝反省。在回老家的路途中,这孩子被人卖给了李婆子,可到底被谁卖的,怎么卖的,小孩子因路上昏迷太久,并不清楚。   杜秋蔓缓缓吐出一口气。   现在并非太平盛世,在那孩子的记忆里,这几年又是大旱又是大水,前段时间还有瘟疫,不论是穷人还是因天灾家破人亡的富人,卖儿卖女都太常见了。   在信息闭塞落后的古代,又没有各种现代先进的技术,一个小孩子丢失后再找回来的几率几乎是零。将小孩卖给牙婆的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只是这孩子的家人知道她在被卖后受尽恐吓、饥饿,已经死了吗?大约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丝毫悔过吧,毕竟他们原本就希望这年仅十岁的小孩直接去死!   杜秋蔓合上眼,前世的事情仿佛还是上一秒那么近。那是一个完全“恶”的世界,她学会了各种残忍的搏斗技术只求自保,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因为利益,被队友出卖。最后只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小孩可怜她,努力给她包扎伤口,却是做的无用功。她清楚的记得子弹穿透胸膛的感觉,仿佛无数带着刀刃的风在她血液里呼啸,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战争结束后大片大片荒芜的焦土,和那孩子茫然无措的神情……   既然上苍让她来到这里,她就不会辜负这次新生。   一路上杜秋蔓不哭不闹,着实是听话,秦老板对她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再加上那张精致的小脸,虽然受年龄限制还没有长开,但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当得起胭脂楼的头牌,调-教好了,绝对是颗摇钱树。   秦老板越看越满意:“以后你就改口喊我秦妈妈,只要你听话,妈妈不会亏待你的。”   杜秋蔓低声:“嗯。都听您的。”   秦老板笑道:“你倒是乖巧。”   牙婆是不会让人吃饱的,免得人有力气逃跑了。但杜秋蔓表现得实在是太乖了,年纪也小,秦老板心情好,抬抬手赏了她几块粗粮饼子让她饱肚子。   离城门越近,周围的百姓也渐渐多起来。秦老板眯起眼不耐烦问:“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随行的小厮已经打听清楚了:“有些从北边来的灾民,想去城里讨口饭吃。”   眼看着城门已关,秦老板的马车还被堵在一侧,秦老板骂了句晦气,带着人走到一些穿戴整齐的百姓那边圈了个地方临时凑合一宿。   月上中天,不少人凑在一起点起火堆。   杜秋蔓用着微弱的声音:“妈妈,我想去方便下。”   秦老板心情正不爽,抬手打骂:“跟老娘憋着!”   杜秋蔓偏过头,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特地没有避开秦老板的朝着头打的那一巴掌,现在脑仁还有些疼,露出无助的模样:“我……我……憋不住,可能是路上喝了生水闹得。”   秦老板怕她拉在衣服里毁了衣服,不耐道:“快去快回!”又喊了一个小厮跟着,半是嘱咐半是恐吓,“这丫头要是动了心思,直接跟老娘狠狠打。”   小厮浑不在意,嘴上说得好听:“您放心,小的都知道的。”一手拎着杜秋蔓,不客气的将她往远处的林子带去。   “听话点,拉完赶紧出来。”   杜秋蔓嗯了声,连忙往里走。   小厮啧啧感叹,这小丫头倒是老实。不过也是,一个小娃娃,还是个孩童模样,还能翻了天不成?他们楼里也曾有那刚接客还想逃跑的姐儿,都被他抓回来,好几个还被秦老板赏给他享受了一番。再等个几年,说不定他也能叫这丫头伺候呢。   小厮心里想着各种猥琐的画面,杜秋蔓突然一声惨叫,引得他大惊:“怎么了?!”不做多想便朝着杜秋蔓跑了去,谁料刚跑了几步,整个人被重重绊倒在地,不等他回过神,腰见的匕首就被人抽走了。   脖间一凉!   一股热气喷出,他想说话,奈何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抢了他匕首的女童朝着他的脖子又给了他一刀,大量的血喷出,有的溅在了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   杜秋蔓踢了倒在地上的人一脚,确定这人死透了,低头将自己系在几颗矮植之间的腰带解开,重新系回腰间。   正当她要离开,只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她。   “谁?!”   月光下,一个瘦的已经脱相的小男孩从草堆里颤颤巍巍站起来。因为过分消瘦,显得头很大,四肢更是瘦的露出了骨头的形状,像一个插在牙签上的大头娃娃,荒诞又心酸。   杜秋蔓想起那个给她包扎的陌生小孩,两个孩子的模样在眼前重叠,都是一样的狼狈瘦小,一样的害怕又不敢离开。   杜秋蔓想了想,将怀里仅剩的一块饼递了过去:“给你,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2019年的尾巴开新文啦,欢迎收藏撒花支持下哟。古代生活日常,年下,养成。亲妈风格,爽甜不虐。   *   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我有种田金手指》点击专栏预收,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哒。   《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   《我有种田金手指》:   荀夏穿到连油灯都点不起的古代,刚睁眼,听见脑海里叮了一声:[你已绑定种田金手指系统]   荀夏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物面板,竟将她的各项技能全部数值化了,看着种植技能0,厨艺技能1,刺绣技能灰色,识字技能灰色,血条处于病弱状态的新手村人设,她陷入了沉默。   【系统】:请宿主采集野菜两斤,成功可奖励鸡蛋5个,生活技能点3,可随意分配在“种植”“刺绣”“厨艺”等多项生活技能上。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愚昧年代,荀夏开启了疯狂做任务模式,各项技能一路飙升,也顺带影响了千里之外的王都。   ——某地亩产竟然翻了三倍,大司农表示绝对是地方假报,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农民亲手打造大型水车,可灌溉千亩良田,少府表示绝对是假的,一等工匠都在少府,区区农民怎么可能做到,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   皇帝欲哭无泪:你们别莽了,再莽下去朕的朝堂就要空了。   ……   一句话简介:她是神农爸爸最爱的崽!(*^▽^*) 第二章 食物   小孩哪里想到这样的灾年竟有人凭白把食物拿出来。   这世道就没有白吃的地方,一路流浪,倒是也遇到不少给他吃食的,可那都是看中他是个男娃,想把他拐回去再卖一遭。   可腹中实在是饥饿,要不就接过来吧,大不了吃了就跑!   杜秋蔓见他犹犹豫豫的,只当这孩子在流浪的过程中定是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白眼。她前辈子的那个世界,小孩子和老人是过得最艰难的,被视为包袱和拖累。但当她落难时,却独独只这两种人帮过她。杜秋蔓温和笑着,一步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直接将饼子塞到小男孩手里。这一握便发现那双手全是骨头,还有许多结痂的伤口和茧子,透着无数的漂泊心酸。   “哎……”杜秋蔓一声长叹,心更软了,“我还有吃的,这个饼子你拿着吧。”   小男孩盯着那饼子,他以为自己想了许久,但下一刻就满满往嘴里塞去。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每日只寻得几个酸果子果腹,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死也想当个饱死鬼,脸颊被饼子撑的鼓鼓的,毫无吃相。   小孩子在杜秋蔓这里全都是带了八千度的滤镜,穿越后身体缩水了,但意识还是那个,杜秋蔓就觉得眼前这小男孩挺可爱,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顾不得嚼几口,一把将饼子全吞下去,含糊不清说:“杨明昭。”   杜秋蔓一愣,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曾听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杨明昭吃了饼子,发现自个儿还好好,饼子里没毒,眼前的女娃娃也不似那阴险之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满心愧疚。又觉得这女娃傻得要紧,乱世里什么都比不得粮食更重要,她倒好,竟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口粮拿出给个陌生人。   月光下,两个小娃娃互表了姓名。   杜秋蔓问:“你家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杨明昭抿了抿唇:“我没有爹娘,是孤儿。”他不擅长言辞,但对眼前这个给了他食物的小姑娘很感激,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人是拍花子么?”   杜秋蔓点头称是。   杨明昭知道拍花子的手段的,有些着急:“你要赶紧走了。拍花子不止一个人,不见你回去还有人要来!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杜秋蔓也有此意:“一起走吗?”   “好。”杨明昭点点头。   秦老板那边早已等的不耐烦,又寻了一个小厮过去,发现倒在地上只留了一具尸体,惊起一身冷汗,四周哪里还有杜秋蔓的影子,赶三赶四去回禀秦老板。秦老板又惊又疑,可这四周又是流民又是百姓聚在城门口,一个娃娃身形又小,找起来是大海捞针,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杨明昭吃过拍花子的苦,一路带着杜秋蔓东躲西藏,又拿着泥巴把她的脸给涂花。杜秋蔓也任由着杨明昭折腾,被糊了一脸泥也不恼,还露出一口白牙冲他笑。明明杜秋蔓被他涂成了泥猴子,他却觉得笑起来杜秋蔓像个瓷娃娃。   杨明昭故意沉着脸:“不要笑了。”   杜秋蔓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为什么?”   杨明昭抿了抿唇,有些沉默,过了会儿说道:“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会遇到拍花子的。”   杜秋蔓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了声。这小正太平时不言不语,想的倒是挺多的。   因担心秦老板等人会在城门口寻人,杨明昭带着杜秋蔓一路往山上走。这条道他是走熟了,山上有果子有水,能够待几日,决定等到风头过去,再带着杜秋蔓下山去找她家人。   杜秋蔓在这里无甚牵挂,无所谓去哪里。杨明昭觉得自己带着的是个傻妞妞,要好好照顾她,杜秋蔓也觉得自己是带着一个生活艰苦的小正太,自然要跟着他,护着他。   两个小人儿脚程倒是块,终于走到一处山洞,杨明昭正要说什么,眼一扫,见着山洞前被挖了两个坑,疯也似的跑过去,坑里甚东西也无,一时间眦裂了眼眶,正要张嘴大喊,又似想到什么,一把拉上杜秋蔓拔足狂奔,直到一处僻静的大石下才松开她的手。   杜秋蔓见他红了眼眶,眼泪要流不流的,哑着嗓子:“全哥,全姐都不见了。”   杜秋蔓抬起手,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悬在空中半晌,轻轻落下拍了拍他的肩。   埋在土里的还能有什么?那饿到癫狂的人什么不敢吃。   全哥全姐是路上流浪的小娃娃,大人们嫌小孩子是包袱,为了活下去,这些小娃娃们只得抱团。全哥全姐病死在路上,杨明昭怕他们存不下尸体,特地跑到山里埋了,没想到竟也被那丧心病狂之徒挖了出来。他怕还有食人的还在附近晃,连祭拜也不敢,带着杜秋蔓赶紧往远处跑。   感受到了肩上的触感,杨明昭将眼泪咽了回去,他是男子汉,不可以倒下,他还要带旁边这个傻妞妞找家人。   杜秋蔓见他这幅模样不禁叹了声。上辈子,多少孩子被秩序崩溃后的世界逼着成长早熟,此时的小杨明昭仿佛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着不输大人的坚韧眼神。他们的人生明明还未开始,就被逼着陷入了绝望。   两个小娃另找了一处大岩石下,半靠半躺,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杜秋蔓的肚子不争气的咕了一声,跑了一天一夜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杨明昭也一样,但他还忍得住,小声说:“你还有吃的拿出来吃吧,我不抢你的。”   杜秋蔓却无半点动作。   杨明昭以为杜秋蔓是担心他会抢吃的,便站起来,走到一旁,认真道:“我不饿,不抢你的。”谁料杜秋蔓还是没动,只是冲他又笑了一下。   杨明昭一愣。杜秋蔓塞他饼子的那一幕脑中电光火石的回忆起,那块饼子,是她的食物,更是她……唯一的食物!!!   杨明昭终于没忍住,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他赶紧拿着手胡乱擦着,可眼眶明明被擦的很痛,但眼泪却越来越多,这种行为,一点都不男子汉!   他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为什么抢不过那些大人!   他为什么连全哥全姐的后事都没有办好!   他……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一起饿肚子!   他果然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就是连累别人……   已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山里的夜格外幽静,他似乎都能听到对方胸膛里的那颗充满了生命力的心跳声。   “别哭啊,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找吃的。”杜秋蔓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溺水的孩子,“我好好的在这里呢,只是一个晚上不吃东西没什么的。你不是还答应我要带我回家吗?”   过了许久,杨明昭默默点了点头:“嗯。”那颗千疮百孔快要破碎的心,突然被一根线牵扯住了,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保持住了完整。   山风静静吹过山岗,吹散了天上的乌云,露出了满天的繁星,明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这一晚,杜秋蔓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似在读一本书。书里的主人翁是一个不受宠的外放皇子,却是生的一副好皮囊,不少世家女子都倾心于他。皇子有一个昏庸的父皇,整日与后宫贵妃厮混胡闹,不理朝政,天下民不聊生。某一日,荒唐的朝中来了一位年轻人,模样俊美,却是满心的阴谋诡计。他手段狠辣,却又能哄得老皇帝欢心,在朝中的地位竟比皇子还要尊贵几分。   这人不到三十,便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一朝宫变,杀了老皇帝和京中皇子,自立为帝,是个十足的反派。一时间宫中血流成河,他却好似杀不够,心里不爽便要杀人,残暴无比,四周大臣整日惶惶不安,生怕第二天便是自己掉了脑袋。此时那外放的皇子收拢了不少义士,起兵讨伐,一封檄文洋洋洒洒,正气凌然。   那称了帝的年轻人也不辩驳。   他行事荒唐,周围之人俱不知他所思所想。   外放的皇子一路兵临城下,年轻人竟也不抵抗。他坐在金銮殿上,对皇子道:“无妨,这世间也没甚意思。”   梦中,杜秋蔓看着那年轻人走过的一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死后被仇人挫骨扬灰,被咒永世不得安息。   有人问他:“郎君作何称呼?”   他道:“杨明昭。”   除了一个名字,那一生,他什么都没有。 第三章 寻亲   “我们今天要下山。”杨明昭将杜秋蔓喊醒,“现在城门口那些大人应该都进城了,我们也要想办法混进去,我先去找些果子,山上多大虫,你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见杜秋蔓点头,杨明昭露出一个浅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似乎昨晚那个快要的崩溃的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路小跑进树林找吃的。   杜秋蔓望着他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神色颇为复杂。   杨明昭……   梦中那本奇怪书里最大的反派也叫这个名字。   书里除了杨明昭外,还写了不少杜家的事情。   杜府家主名叫杜英,醉心官场。第一位夫人叶氏早早去世,只留下独女杜秋蔓,也是杜府的嫡长女。杜秋蔓幼时“走丢”被拐。后来牙婆遭遇流民冲击,顾及不到被拐的一群小孩,让她侥幸逃脱,遇到了前来找她的姨娘,这才平安回府。   杜英后来续弦米氏。米氏生的闺女杜雪娇与杜秋蔓全都看上了书里的男主——三皇子。为了夺得男主倾心,姐妹俩反目成仇,杜秋蔓蠢笨如猪,自然不敌杜雪娇,最终杜雪娇如愿进了三皇子府中,成为了三皇子的侧妃。但三皇子最爱的还是他的王妃——书里的正牌女主,康亲王的嫡女楚成月。谁都没有想到,一向端庄淑雅的楚成月却一直偷偷爱慕杨明昭。   真是好一出大型修罗场。   杨明昭虽未动心,但看见蛮横的杜秋蔓当众刁难知书达理的楚成月后,对杜秋蔓有些厌恶。后来杜秋蔓被杜雪娇栽赃后惹得三皇子生气,还被杨明昭看不顺眼。那些为了讨好三皇子和杨明昭的人,将她逼得只有去道观当女冠这一条路,最后天下大乱被山匪掳走杀死,尸体还被仍在路边被野狼分食,下场无比凄惨。而在杜秋蔓死后,当年她走丢的真相才被爆出,原来是杜雪娇之母策划安排的,让杜秋蔓的奶娘半路迷晕她,将她卖给的牙婆,但因杜雪娇是三皇子侧妃,三皇子还需要杜父的支持,这桩丑闻便被三皇子压下了,这个真相连一点小浪花都没掀起来,没有人在意。   杜秋蔓沉默——杨明昭和她在这本书里,一个反派,一个炮灰,最后都是尸骨无存的结局,合起来就是大写的悲剧。   既然命运安排她穿到里来,她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田地!同样的,为了阻止“梦中书”里杜秋蔓的结局,她也要尽量将“杨明昭”这位最大的反派给掰回正道,这才不辜负这番相遇。幸好时间是站在她这边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书中对杜秋蔓幼时经历一带而过,按照描述,她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被拐这一段,但由于她的提前行动,在流民暴-动前她就挣脱了。   杜秋蔓有了梦中书这个作弊器,知道杜家老宅的方位。万幸的是,他们现在离杜氏老宅不远,两人脚程快些三五日便能走到了。杜家如今举家都在京城,老家所在的昌平县内虽然只有一座老宅和叶氏留下的一些嫁妆,杜秋蔓依旧决定带杨明昭先回杜家老宅。他们现在都是小孩,杜家老宅可以为他们提供基础的物质生活。至于原主身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杜秋蔓并不担心。她现在虽然年纪小,但还保留着上辈子一流的打斗意识和技巧,力气与耐力也在慢慢恢复,用来对付几个后宅女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更别谈她还有身份上的优势。   此时还是个小正太的杨明昭丝毫看不出未来会黑化的痕迹,他用衣裳兜了不少野果儿跑回来,一股脑全给了杜秋蔓:“赶紧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刚都擦干净了,吃吧没事。”   见到杜小萝莉乖巧的拿起果子吃下,杨正太觉得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大约也是这样,乖巧又可爱,全家人都会将她捧在手心里。   杜秋蔓活动了下手脚,确定了这具身体问题不大,便对杨明昭道:“我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大哥哥可以陪我回去吗?”   杨明昭点头:“好!”又扯出一个笑,“你若是记得那是最好不过了,我看你便猜着你是好人家的娃娃,你告诉我位置,我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家人担心了。”   此时的昌平城内,一个身形单薄的妇人刚要去县衙击鼓,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个丫鬟一把将她给架住了。   两侧的衙役怒目:“你们做什么?!”   一个丫鬟连连道:“官爷莫怒,我家夫人有些癔症,这是犯病了。”一边说着,一边小步走去往衙役手里赛了一个荷包,“叨扰道官爷实在有罪,两位官爷买些水酒消消气。”   那衙役摸了摸荷包,十分满意,但又狐疑的打量着那妇人。   妇人身边的丫鬟低声道:“姨娘,您若击鼓,将事情闹到大了,以后小姐找回来了名声也就全毁了,您这是逼小姐去死啊!”   江氏紧紧咬着唇,看着衙役的面容,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塞荷包的丫鬟也走了回来,看似搀扶实则抓紧了她的胳膊,对着衙役笑道:“我们这就带夫人回去。”   不等江氏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两个丫鬟不容分说的带回去了。   刚进门,迎面就走来一个健壮的老妈子,挥着帕子低声叫苦:“哎哟我的好姨娘,你怎么想不开去了衙门!小姐走丢了这种事儿能叫衙门知道吗?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老爷的官声还要不要了?!老奴与您都说了,已经派人去找大小姐了,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定是会找的慢些。如今小姐走丢的事还没声张出去,等大小姐回来了,过个几年也就没人会知道这事儿。您要是刺拉拉的往衙门那么一喊,这怕是全天下都知道咱们杜家的大小姐走丢了!叫老爷夫人怪罪事小,大小姐的清白事大啊!”   江氏低着头,手指泛白的绞着帕子,喏喏不敢吭声。   老妈子又指挥着两个丫鬟将她送回房间:“珍珠玲珑,去将姨娘扶进屋好好歇息。咱们才来几天,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把姨娘照顾好了。”   珍珠和玲珑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在路上就已知道她们这一行中只有眼前这个老妈子,也就是杜秋蔓的奶娘范氏才是做主的人。   江氏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抬成了姨娘。但她一向不得宠,为人也十分木讷,原来在府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这次杜秋蔓冲撞了杜家老夫人,被杜老爷训斥不孝,罚回老家守孝。因她人小不懂事,这才派了一个姨娘跟过来。   却没想到杜秋蔓竟然在半路上丢了!   珍珠玲珑吓得半死,最后还是范氏定了主意,为了小姐的清誉和家族名声不许声张,留下了一个马夫沿路去寻,而她们几个赶去昌平城。江氏自然不肯依,但珍珠玲珑害怕小姐走丢的事摊到自己头上,也不想声张,自然与范氏站在一头。江氏势单力薄,被三人连拖带拽的去了昌平县城。   “夫人,是奴婢对不住您。”房间内,江氏暗自垂泪,跪在叶氏灵牌前双手合十,“奴婢没有照顾好蔓姐儿,都是奴婢的错。若是蔓姐儿能平安回来,奴婢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夫人……您若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蔓姐儿平平安安。蔓姐儿是个乖孩子,她不是有意冲撞老夫人的。都是娇姐儿说过年时老夫人给的红包足有五两,蔓姐儿气不过自己才二两,这才去找了老夫人。奴婢知道蔓姐儿这样做不妥,可蔓姐儿年纪还小,她不懂这些。夫人啊,蔓姐儿心里一直都记着您,您说您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蔓姐儿,可一定要保佑她啊!”   屋外茶房里,范氏喝着热茶,吃着花生米,瞥了眼跟过来的玲珑:“叫你们好好照顾姨娘,怎么还让姨娘去了衙门?”   玲珑不敢说话,沉默不语。   珍珠皱着眉,觉得晦气:“姨娘说想去看看先夫人留下的铺子,奴婢也不好拦着不让她去啊。没想到,半路上她接口支开了我们往衙门跑,幸亏我追的快,还好没让她击鼓。”   “都机灵着点!”范氏道,“大小姐这事儿,我知道怪不到你们头上。可老爷夫人怎么想?都是在你们的照顾下,大小姐才不见的!”   玲珑更委屈了。大小姐一向顽劣,根本就不想来昌平,一路上吵着嚷着要回去,她和珍珠两个人怎么可能看得住。   “这人啊,都是看命。”范氏叹口气,“或许大小姐命里该有这劫。咱们尽力去找,若是找不到……也都是天意。”   玲珑赶紧问道:“大小姐真能找着吗?”   范氏反问:“听你的意思,你是希望大小姐找不着了?”   “不不不。”玲珑赶忙摆手,“奴婢自然是希望大小姐平平安安的。”说道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   范氏哼了声,吐了吐嘴里的茶叶沫子,拍拍手起身走了,留下玲珑打扫茶房,珍珠则殷勤的跑到范氏身边忙前忙后。   过了会儿,珍珠悄悄走了来,玲珑吓了一跳:“你这妮子不去姨娘屋外守着,跑过来做什么,万一姨娘又跑出去怎么好!”   “放心吧,院子后的小门被锁死了,姨娘想出去只能走正门,范嬷嬷守在哪里呢。”珍珠用胳膊挨了挨玲珑,小声道,“你觉得大小姐这次还能回来吗?”   玲珑道叹口气:“就算回来名声也没了。”   珍珠点点头。   她们两个都是叶氏去世后进府的丫头。继室米氏进门后,站稳了脚,便逐渐将原来叶氏留在府里的人慢慢淘换了。杜秋蔓身边的丫鬟更是换的频繁,原因都是现成的,杜秋蔓脾气不好,只要她不喜欢,米氏二话不说就换丫鬟。   珍珠玲珑两个原是府里的四等丫鬟,这次被米氏派来,一口气提到了一等大丫鬟的例,心里自然也是向着米氏的。   米氏从来不苛待下人,在府里一向和气,送她们出门前还嘱咐她们好好照顾大小姐,若是在大小姐那里受了委屈,待回府后自会补偿她们。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玲珑更加埋怨杜秋蔓:“要不是大小姐一路上不安生,非要逛这逛哪儿的,哪里会走丢。咱们就算长了八双眼睛,也盯不过来啊。”   玲珑又有些担心:“万一小姐真的找不来了,咱们怎么办?会被卖出府吗?”   “夫人一向明事理,虽然会责罚咱们,但也不至于。”珍珠语气肯定,“更何况,咱们上面还有范嬷嬷和姨娘呢。”   说到这里,玲珑安心不少,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大门处范氏眯着眼晒太阳,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那个小蹄子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夫人交代的这趟差事她办的实在是漂亮,只等过几个月回京,就能领赏。京城里的那间旺铺,够她一家吃喝好几代,宝贝儿子也要进学去考功名,若是有那个造化,她以后也是官夫人了……   “大娘,请问这里是杜宅吗?”   “谁家的泥猴子在乱喊乱叫的。”范氏美梦被打断,破口大骂,“小要饭的上别家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滚滚滚,别站在这碍眼。”   杨明昭板起脸正想要骂回去时,在他身后的杜秋蔓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笑呵呵道:“奶娘,我是蔓姐儿啊,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四章 奶娘   范氏惊得半响说不出话,像只木雕站在门口。   杜秋蔓牵着杨明昭的手,一点都不认生怯弱,开范氏跨过门槛,还特地关切的嘱咐身边的小正太:“小心些,这个门槛好高哦。”   杨正太乖巧的点头:“你也小心。”   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却让范氏一下惊醒过来,正要去拉杜秋蔓的衣领,还没碰到她,杨明昭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将她伸来的手用力打开。   范氏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这个小要饭的力气这么大!此刻心里又惊又疑,赶紧将门关上,怕引得邻居们来看热闹。又对着院子里喊了声:“人呢!!蔓姐儿回来了,赶紧的都出来伺候!”   厅堂里,玲珑都看傻了,没想到大小姐真的还有命回来,本来不大的眼睛现在快要瞪出来。   杜秋蔓一点都不惊讶,她扫了眼眼前的这位胖丫鬟,知道这是继室米氏派来的。顺手将她手上木盘里的茶碗拿了下来,递给杨明昭,招呼他坐下:“这里就是我家了,今天我们先休息下。”又对玲珑说,“去把姨娘请出来。”   玲珑还傻站在那里,直到听见范氏中气十足的吼声,这才回了神,抖着声音:“小小小……小姐您回来了?”   杜秋蔓点点头,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   范氏朝着玲珑跺了跺脚:“还愣住作甚?还不听蔓姐儿的话,去请姨娘!”   没过一会儿,后院里传来哭声,江氏冲杜秋蔓跑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是乖又是儿的喊。杜秋蔓知道整个杜府只有江氏是真为她好,任由着江氏抱了一会儿努力抽出神身来:“好姨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   江氏红肿着眼,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身子也是如柳叶般一吹就到,一看就知道这段日子操心不少。   再看看奶娘范氏和两个丫鬟,养的比江氏这个主子还好要,一个个脸蛋都透着红润,范氏看着像是又长了几斤肉。   杜秋蔓心如明镜,面上到没有带出来,拿着帕子替江氏擦眼泪:“姨娘,是这位大哥哥送我回来的。”   江氏这才注意到厅堂里还有个半大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冲着杨明昭福了福:“多谢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杨明昭站起身,带着一点生硬的还了一礼,有些紧张的说道:“这……没什么。您就叫我杨明昭就行了。”   江氏见到杜秋蔓好好地回来,现在是万事不愁,只是看着杜秋蔓浑身脏兮兮的,十分揪心,连忙吩咐:“珍珠去烧水,玲珑去后厨煮一锅肉粥,肉要剁的细碎些,粥熬稠点好克化。”怕杜秋蔓生气,赶紧解释,“你在外面这几天怕是没吃好,先吃碗肉粥,免得伤了胃。”   珍珠、玲珑没有动,二人下意识的朝着范氏看了眼。   范氏道:“愣住做啥?赶紧去啊!”   “是。”两个丫鬟低着头各自忙去。   江氏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说起来她是个姨娘,却使唤不动丫鬟,一应起居都是看范氏眼色。罢了罢了,只要蔓姐儿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杜秋蔓趁机说:“姨娘,我想请杨哥哥在我们这里住几日。”   江氏正要点头,范氏插嘴道:“这位杨小哥既然将您送回来了,他家里人也是十分挂念他的,还是赶紧让别人回去。”   杜秋蔓道:“杨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不谢之礼。”   江氏怕杜秋蔓吃亏,也赶紧替她站台:“蔓姐儿说的在理。小公子也是一路奔波,是要好好歇息,这是礼数。”   范氏拿出老人的姿态来,微微抬眸,看都不看江氏,理直气壮道:“这位杨小哥送蔓姐儿回来,咱们备上谢礼即可。如今宅子里只有姨娘与蔓姐儿在,还是要注意些,杨小哥虽然是个小孩,但到底也是外男,蔓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姨娘难道也不懂么?”   江氏被她一顿连消带打,喏喏不敢出声,心里也觉得范氏说的有几分道理。侧头瞧见杜秋蔓满脸不高兴的神情,又开始犹豫:“要不……先住三日?毕竟一路上奔波劳顿的,也得让杨小公子好好休息。”   范氏道:“姨娘年纪轻,有些想不到周到的也是正常。夫人派老奴过来,可不就是怕出什么岔子么。”   一听到夫人二字,江氏瞬间打了个寒颤。她可是知道京中米氏的手段,她身处后宅,每日都在米氏手下讨生活,早就被蹉跎的没了脾气。如今范氏将米氏搬出来,江氏咬咬唇,过了半晌,轻声道:“那就听您安排了。”   范氏十分得意。   杜秋蔓冷眼旁观这一切。暗自庆幸自己活着回来了,不然江氏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范氏与玲珑珍珠是一边的,背后还站着米氏,小杜秋蔓走丢这件事最后吃亏的只有江氏。如果她这次回不来,最后肯定是江氏担的责任,以杜家的作风,江氏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江氏是小杜秋蔓生母叶氏的陪嫁丫鬟,因有几分姿色,被杜英看中成了姨娘。江氏是个老实头,心里只认叶氏,在后院并不争宠,一次小产后,整个人更加安静下去。杜英也觉得她性格木讷,没过多久便对她没了兴趣。   整个杜府,除了生母叶氏,也就是江氏是真心对她好。但江氏只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又不会说话,原主并不喜欢她,对江氏没几个好脸。江氏只当她是小孩心性,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更加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原主。   范氏见眼前的几人都不说话,听得珍珠说肉粥已煮好,便道:“摆饭吧。”活脱脱一副女主的架势。   桌上摆好了瘦肉粥和小米糕并两碟小菜。杜秋蔓与杨明昭也是饿狠了,一肚子的心思被肉粥的香气吸引,二话不说开始吃饭,江氏心疼的不得了,嘱咐范氏:“明儿给蔓姐儿和杨小公子煮一吊鸡汤,得好好补补身体。对了,现在拿上帖子去请城里的大夫来,看大夫那边有没有食补的方子。”   范氏道:“姨娘,您看蔓姐儿和杨小哥吃的多香,身上肯定也没什么事儿。眼瞅着天快黑了,蔓姐儿回来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儿我再让玲珑去请大夫来,也不急于一时。”   杜秋蔓擦了擦嘴:“吃好了吗?”   杨明昭放下汤勺,乖巧的点头。   范氏正不知她这是何意时,杜秋蔓突然将一桌子的碗筷全都摔在地上,吓得她跳起往后退了数步。范氏尖声叫道:“蔓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的主子,我怎不知我一个主子的话在你范妈妈面前这么不好使了!这宅子到底是姓杜还是姓范?!”杜秋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玲珑,拿着名帖银子去请大夫!珍珠,去给杨哥哥准备两身干净的换洗衣物,府里没有就去街上买!因你们的疏忽,导致我在外面吃了几天苦,不想着将功补过,还在我摆出二主子的谱儿,不想伺候的就都滚回京去!”   珍珠玲珑两个丫头都吓傻了。大小姐脾气不好,蛮横又任性,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但她们分来伺候的时间短,还没见过。如今第一次见,两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说罢,一个连滚带爬的去请大夫,一个哆哆嗦嗦的去拿尺子给杨明昭量尺寸。   范氏的脸色精彩极了。她没想到杜秋蔓竟然这么不给她脸。可以听到杜秋蔓提到走丢一事,心虚的瘪瘪嘴:“奴婢不敢。”   一阵兵荒马乱后,杜秋蔓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到厢房。杨明昭也将自己打理干净了。等杜秋蔓来时,就看见一个小脸白嫩嫩的小正太,轻轻咬着唇,背脊挺得笔直,乖巧的站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杨明昭连忙抬起头望向过去,露出小狗般的眼神,让杜秋蔓恨不得伸手揉揉他的发顶。   珍珠赶紧道:“回禀小姐,外面的成衣铺子适合杨小公子的衣裳不多,奴婢先买了四身回来换洗,等明儿奴婢再去买布料回来给小公子裁衣。”   杜秋蔓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大夫也到了。杜秋蔓身体底子好,虽然饿了七八天,补补就回来了。但杨明昭的底子就差多了,他小时候没有养好,饱一顿饥一顿的,肠胃十分虚弱,加上年纪不大不能用猛药,需要慢慢补,大夫遂开了一剂调理肠胃的方子,嘱咐道:“这药需隔日喝一碗,十天后,老夫再来给贵府上诊脉。平日里多吃些肉食和鸡蛋,但不要太过油腻,小公子慢慢调养,底子还是能养回来的。”   杜秋蔓点点头:“谢谢李大夫。玲珑,等会儿去送送李大夫,顺便将药材抓回来。”   玲珑不敢讨价还价,老老实实的去办差。   范氏见两个丫头这幅讨好姿态阴阳怪气道:“还是蔓姐儿会调-教人。蔓姐儿是打算让杨小哥常住了?”   杜秋蔓扫了她一眼:“范妈妈,你要记得,这里是杜宅!我的话,你照做就是了。”   范氏憋火,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一个上门打秋风的小要饭的,留下就留下吧,等老爷夫人知道这件事,有杜秋蔓好果子吃的! 第五章 留下   范氏在杜秋蔓这里接连碰壁,随意福了福身,借口宅子里还有许多杂事要打理,转身便走了。江氏满心不安,带着杨明昭与杜秋蔓回到屋里,在窗边来回踱步,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道:“蔓姐儿,你打算让杨小公子住多久?”   杨明昭目光落在杜秋蔓身上,面上一副淡然的小正太模样,内心却是十分紧张。   虽然路上杜秋蔓与他约好,会让他留在府里,但杨明昭始终没有任何安全感。他与杜秋蔓,一个低陷污泥,一个高坐云端。幼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在自己短暂的不到十年的生命里,只有崩溃与混乱。被一对偏远地方的男女买到家中,直到那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成为了畜-生一般的存在。不,是比畜-生还不如的存在,毕竟一头牛在农家的用处比他要多多了。他费尽心思从那吃人的地方逃出来,一路流浪,再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将唯一的粮食全部都给了他的人。   杜秋蔓之于他,是这辈子最好的人,最温暖的人。在黑暗中迷茫太久的旅人,一旦抓住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不愿放弃。   杨明昭不想离开,一刻都不想走。除非是杜秋蔓亲自开口,如果真的有哪一天,他必会听她的话,不再打扰。   被杨明昭那小狗狗一般的眼神看着,杜秋蔓的心都要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萌萌哒的小正太。当即对江氏道:“姨娘,杨哥哥与他家里人也是走散了,在找到他家人前,这段日子先住在我们家好不好?”   “竟也走散了吗?”江氏大惊,“杨小公子可知道家在何处?马叔过几天便会回来,你若知道在哪儿,我让马叔送你回去可好?”马叔便是送杜秋蔓回老宅的车夫,被范氏留下原路去寻杜秋蔓。   杨明昭无奈摇了摇头,并未隐瞒自己的盛世:“几岁时与家人走散,隐约记得家父家母是北方口音,家中院子里有一颗大石榴树,其他的便记不得了。夫人也不必喊我什么公子,喊我名字就好。”   江氏眼眶微红,看着杨明昭这小小的人儿,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有福气的儿子。若当初她的孩子能保住,大约也有这么大了。   杜秋蔓道:“姨娘,就让杨哥哥留下来吧。外面乱的很,杨哥哥出去后肯定要受欺负的。咱们家又不缺地方住,杨哥留下正好也跟我做个伴。”   “可京城那边……”江氏有些犹豫。   “怕什么!”杜秋蔓毫不在意,“杨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父亲那边若是派人来问,我来答便是!”   “好。姨娘都听你的,杨小……,昭哥儿留下。”江氏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去顶包,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孩子们受委。   杜秋蔓冲着杨明昭甜甜一笑,杨明昭紧张垂下头,可微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他不用在流浪了,这是真的!   因杨明昭年岁不大,便没有住在外院,直接安排在了东厢房内。昌平城内的这座杜家老宅是个典型的三进院子。杜家是从杜秋蔓爷爷那一辈开始发迹的,杜家早年间只是昌平城内一个小富之家,杜祖父中举后便举家迁至京城。为了给朝廷留下清廉正直的文臣形象,所以老家的杜宅并未翻修和扩建,还保持着杜老爷离开的样子,虽然不算大,但够住了。   杜秋蔓跟着去了东厢房,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杨明昭。从梦中书里来看,杨明昭极其聪明,就是容易走偏,而书里的杜秋蔓之所以那么惨,除了自身原因外,就是因为惹到了杨明昭这个大反派。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杨小正太,她都要努力让小正太走向封建社会三好青年这条路,用一颗充满爱与和平的心包容这个世界!   “杨哥哥就住在这里,东西可能还不齐全,明儿我叫人买来。”杜秋蔓环顾一圈,除了日常用品还要买一些书籍回来,嗯……都得是她把关过得,凡是有一点儿歪门邪道的统统都不许进门。   杨明昭对那些东西毫不在意。   杜秋蔓说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应,还以为他害羞不敢提要求,便道:“杨哥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就是了。回来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杨明昭十分紧张,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他还是想试试:“你可不可以不要喊我杨哥哥。”怕杜秋蔓不高兴,又赶紧道,“喊我名字就好。”毕竟带上了姓氏,他便觉得与杜秋蔓的距离远了一分。他不奢求杜秋蔓待他如亲人,但至少能成为杜秋蔓的好朋友,或者是成为能令杜秋蔓记住的人,小正太就很满足了。   小事一桩,杜秋蔓当即道:“昭哥儿?”   杨明昭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虽然不知道杨小正太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但杜秋蔓很喜欢看他笑。小孩子嘛,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到昌平城的这一晚,是杜秋蔓穿来这些天过得最舒服的一晚。   虽已入春,但天气尚寒,江氏早早拿汤婆子将床暖起。杜秋蔓躺在铺着厚铺盖的床上,闻着一屋温暖的味道,舒服的呼了口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比起上辈子秩序崩溃的世界,这里平静的如岁月静好,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回来的路上她已将以后的计划都一一规划好了,如今见到范氏等人又结合了“梦中书”的描述,已经将这几人的性格都摸的透彻。虽然未来还有的忙,但杜秋蔓没过一会儿便安稳的睡去,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而这一晚,除了杜秋蔓,没有人睡得安稳。   江氏直接拿了个铺盖睡在外间,生怕一眨眼杜秋蔓又不见了。蔓姐儿睡着后喜欢踢被子,江氏早就习惯了时不时进屋看看。见她睡得香甜,江氏无比欣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玲珑与珍珠住在一个屋,二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均透着怕意。她们是被派来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脾气一向不好,要打要罚都是常事,虽然回京后有夫人撑腰,但现在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们不比范氏,是被主家买断了一切的奴仆,若是主家将他们打死,不过是损害些名誉,官府也只是罚些银钱了事,而大小姐——恰恰是不怕损名誉的主。   “珍珠,”玲珑忍不住小声说,“大小姐不见的哪天,你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珍珠矢口否认:“没有!大小姐自己去凑热闹被人群冲散,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你什么意思?”   玲珑撇撇嘴:“这不是那天是你当值陪在大小姐身边么,我一直跟在姨娘身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大小姐回来,指不定怎么发作呢。”   珍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我累了,不说了。”   玲珑觉得珍珠没说实话,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她决定还是老实当差为好。夫人给的银子虽然好,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命没了,那些银子也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   另一间屋里,范氏像是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翻去。她在府里是有身份的老人了,比一些不受宠的姨娘还要有几分面子。杜秋蔓的刁难她自然不怕,可也有些怵她那脾气。要是不管不顾起来,杜秋蔓回京后自然没好果子吃,但自己现在肯定也要吃些苦头。   “罢了,就让你嚣张几日。等夫人派了训诫嬷嬷过来,有你好日子过的。”范氏打定主意给京城递消息。   至于杜秋蔓是怎么从那人手里逃出来……   范氏眯起眼,这大约与那个小乞丐有些关系。她虽然怵杜秋蔓的脾气,但自认对这小妮子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一个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凭她肯定是没法子从那地界跑出来。范氏翻了个白眼,现在暂时动不了杜秋蔓,难道她还动不得一个小乞丐?!   第二日,杜秋蔓醒敏锐的发觉范氏和珍珠玲珑都收敛了不少,规规矩矩的伺候她洗漱准备早饭。   难道这三个女人是希望劳动改造,恳求她宽大处理?但范氏作为卖掉小杜秋蔓的主谋之一,已经在杜秋蔓心里判了死刑。至于玲珑珍珠两个,一个是帮凶,一个是墙头草,都不是什么好货,但却可以利用一番。   这屋子的女人里,唯一真心对杜秋蔓好的便是江氏。麻利的给杜秋蔓盛了一碗小馄饨又嘱咐杨明昭道:“昭哥儿也用些。这小馄饨的馅儿是今儿早上买的猪肉现调的,皮赶得薄,味道鲜的很。赶紧尝尝。”   杜秋蔓咬了一口,鲜嫩Q弹的肉馅,仿佛在口中弹了出来,裹着熬了快两个时辰的鸡汤,那滋味,鲜的让她找不到舌头。这一定是她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鸡汤小馄饨!忍不住问道:“早饭是谁做的?”   玲珑赶紧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奴婢包的。”   “你很好。”   见杜秋蔓给了自己一个笑脸,玲珑受宠若惊:“大小姐吃得好,是奴婢的福分。”   范氏斜眼扫了扫玲珑,鼻子里轻轻冷哼。没骨头的小东西,真是经不起一点风浪!   用过早饭,杜秋蔓决定先解决杨明昭的户籍问题。因连连天灾,原有的户籍制度受到了冲击,朝廷对户籍的管理放松了不少。像杨明昭这样的情况,只要有良人担保,可以将户籍挂在当地的慈儿院里,等成年后,便能分出来单独立户,若是中途找到了家人,也可以将户籍迁回原地。   范氏见她又要折腾,便道:“如今县里这位马上就要调走了,这会子怕是已经没有心思在昌平城,倒不如等新县令来了后再来办这件事。”   杜秋蔓问:“新县令什么时候来?”   范氏道:“蔓姐儿莫急,想必也是快了,按照朝廷的规矩最迟春耕后便会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给先夫人扫墓要紧。”范氏特地将“先夫人”三个字咬的重些,顺势又往江氏那边瞧了一眼,见江氏内疚的将头低下,心中十分爽快。   “行吧,你们现在去准备准备,我明儿就去给娘亲扫墓。”杜秋蔓将范氏玲珑珍珠来回扫了一眼,沉声道,“昭哥儿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希望你们能牢牢记住这一点。昭哥儿在这里,就是客人,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怠慢他,或者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杜秋蔓冷笑,“我到时候要知道是我的鞭子快,还是你们去向京里的那位求饶快!”   玲珑、珍珠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奴婢不敢。”   范氏心里已将杜秋蔓骂了上百声的小贱人,见杜秋蔓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她身上,赶紧表决心:“蔓姐儿您放心,老奴做事儿一向稳妥,包准让昭哥儿在这儿住的舒舒服服的。” 第六章 扫墓   打发珍珠去收拾屋子,又吩咐玲珑去准备午饭。至于范氏……杜秋蔓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范氏还觉得挺美,二主子谱儿摆的十足,对杜秋蔓道:“咱们才来昌平城,老奴这就去准备明儿祭扫的事宜。”   杜秋蔓无所谓的点点头,吃饱喝足,带着杨明昭在把杜家老宅逛了一遍。江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是后怕了,生怕一眨眼功夫杜秋蔓又丢了。   没多久,珍珠过来说成衣铺子的小厮来送衣裳,杜秋蔓顿时来了兴致。杨明昭很乖,听话的换上了一身墨蓝交领深衣,衣摆处还学了时兴的模样,绣了朵朵祥云。杨明昭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料子用的是上好的棉布,十分保暖。他抬起头,原先长的能遮住眼睛的杂乱头发,昨儿已经修剪好了,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只倒映着一个人的模样——杜秋蔓。他无法想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温柔的人,而且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错。”杜秋蔓很高兴,“这身衣裳很合适。”又侧过头问江氏,“姨娘,我可有类似的?”   江氏忙道:“自然是有的。”亲自带着杜秋蔓回里屋换了一身墨蓝襦裙。本来小姑娘要多穿些鲜艳的衣裳,但正巧杜秋蔓这次回老宅是给亡母守墓,所以衣裳大多都是深色。   等范氏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回来,便看见屋里两个小娃娃都换了一身衣裳。她虽偏向米氏,对米氏所出的二小姐杜雪娇十分推崇,但也不得不承认,杜秋蔓是杜家小辈里长得最出众的。一头乌黑的青丝被挽成了双丫髻,露出雪白的脖颈,一双大眼睛十分明亮,浅浅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显得十分俏皮。再看看杨明昭,范氏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了,昨天还是个小叫花子,今天就穿的人模人样了,虽然身量瘦小,但小男孩大多都皮实的很,养几天就能养回来,不阴不阳的说:“蔓姐儿真是好兴致啊。”   杜秋蔓扫了她一眼:“有事吗?”   范氏道:“回蔓姐儿的话,马六回来了。”   杜秋蔓理了理衣袖,满不在意:“让他去偏厅候着。”   “蔓姐儿,恕老奴多句嘴,马六在外面风餐露宿这么长时间,您还是赶紧去见见吧,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呵,他在外面寻我这么长时间,竟都没寻到,亏得还是昭哥儿把我送回来。这种不中用的奴才,要的还有什么用?你也下去吧,都去偏厅候着。”   范氏还要辩解几句,杜秋蔓转过身,不再理她。   马六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双三角眼,此刻站在偏厅颇有些不安,见到范氏出来,连忙问:“大小姐怎么说?”   范氏见着他就来气,拉倒一旁:“你还有脸回来!要你看着点呢?怎么让那小妮子给跑了?”   马六道:“我眼见着李婆子将她带走这才走的。这还不是怕被人发现了,免得被声张出去。谁能想到李婆子这么不中用,这么好的买卖,竟然都没做好!”   “得了吧。”范氏冷笑:“要你在外面善后,如今她人都回来一日了,你却还晚了一日。拿着夫人的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娘年纪大了,但这双招子还是亮着的!那妮子这次吃了大亏,定是想着要找补回来。别怪老娘事先没提醒你,等下说话的时候注意些,有些事都烂在肚子,一句都不能说!”   马六忙不迭点头。范氏怕他说漏嘴,二人在偷偷摸摸对了半天的话。却不知杜秋蔓有“梦中书”这个作弊器,早就对马六的事知晓的清清楚楚。范氏将杜秋蔓卖给李婆子后,为了防止江氏闹起来,便留下马六去寻人。但马六早就和范氏串通一气,他的任务压根就不是寻人,而是确定李婆子没有放走杜秋蔓。在李婆子那边悄悄守了几天,见杜秋蔓的确被关了进去,便拿着范氏给的银子,在外面找了个暗门子潇洒了几日,这才不紧不慢的回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杜秋蔓才慢悠悠出来。身边没有带杨明昭,小孩子还是远离这些卑鄙小人为好,免得见多了这种人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的大小姐啊!”马六见着人噗通就跪下一阵猛哭,“是老奴不中用,没有寻着小姐,老奴该死!如今能看着小姐平平安安的回来,老奴就放心了。”   范氏在一旁帮腔:“哎,你也不容易。这世道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想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头。”   杜秋蔓打量着马六,衣裳上都是泥,头发手上也都灰扑扑的,看起来的确风尘仆仆。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人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凡是真心寻人,定会焦虑,这份焦虑可不是将脸上弄脏就能体现出来的。只需与江氏对比,就能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马六嚎了半天,没听到杜秋蔓说一句话,心里逐渐没了底,偷摸抬头望去,正撞进杜秋蔓眼神里——平静又冷漠。马六背脊发凉,闭上嘴巴,老老实实跪在下面。   “马叔这几天在外面也辛苦了。”杜秋蔓声音不大,但温温柔柔的,一扫刚才冷漠的气氛。   跪在下面的马六顿时松了口气,膝盖也没有那么抖了。   “范妈妈说的也没错,都下去先休整,明儿我要去给母亲扫墓,还要劳烦马叔。”   马六连道:“不敢。老奴一定把这事儿办的妥当。”   走出偏厅后,马六这才发觉自己背后都被汗湿透了。趁无人注意,拉着范氏到外院小屋。   “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吧。”马六紧张问。   范氏摇摇头:“没有。这几日她心情不好,咱们都谨慎些,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马六觉得也是这个理。范氏下药的时,没人看见,而他是特地换了一辆什么标志都没有普通马车才将人送到李婆子那边。李婆子和范氏带着远亲,又是个贪财的,只要银子给的多,这人没什么不敢做的。杜秋蔓活着回来虽然意外,他们倒也不怕,顶多依照“照顾大小姐不周”被罚几个月的月钱,或者打几板子,而大家背后站着米氏,这处罚落下来最后也是不重不痒。想到此处,马六顿时心安了,一身轻松的去收拾马车,准备明天扫墓的事宜。   范氏与马六的想法差不多,她已经去信给李婆子,让李婆子这段日子避避风头,范氏无比确定,杜秋蔓手里没有任何线索能够顺到她身上来!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因要去扫墓,早食没有准备荤腥。   江氏知道小杜秋蔓是个无肉不欢的主,怕她吃不惯,特地早早起来用上好的白面做了青菜汤面。面条拉的级细又颇有劲道,有点后世拉面的感觉。现在的杜秋蔓经历过前世的磨难,对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十分感恩,端起热腾腾的汤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江氏一脸欣慰,心道蔓姐儿出去这一趟虽然是受苦了,但也懂事了不少,夫人在天之灵定会高兴的。   套上马车,范氏与珍珠留在府里看家,其余人一同去了城郊祭扫。出城后,杜秋蔓坐在车里撩起帘布一角,如今刚过惊蛰,不少农家挥着锄头在田野里忙碌。正看着出神,江氏伸手将帘布放下:“外面风沙大,当心眯了眼睛。”   杜秋蔓好奇问:“咱们家的田在哪里?”   江氏道:“夫人当初陪嫁了五十亩良田,离清泉寺不远,等会儿祭扫完咱们还要去清泉寺拜拜,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叶氏的墓碑立在杜家祖坟山上。虽有些脏旧落灰,但四周保存的很好,没有什么破旧之意。杜家虽然薄情,面子上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毕竟文官都要给自己立一个良好的形象才能在官场上更顺畅。   杜秋蔓拿着葛布仔细擦拭着叶氏墓碑。   您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在杜家过的不好,那些面善心恶之辈因她年小不懂事而故意教坏她,欺负她,甚至害了她的性命。都说人死如灯灭,但这份仇恨还不到了结的时候,她受的那些蹉跎,我会替你女儿一一讨回来,望你们母女能够团聚,下辈子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打扫完墓地,杜秋蔓跪在碑前恭恭敬敬叩首,上香。杨明昭将她扶起,颇为担忧的看着她。杜秋蔓似察觉到他的心思,轻声道:“我没事的。”   清泉寺是这一带有名的寺庙,坐落在清泉山上,香火旺盛。叶氏陪嫁的良田就在山脚处,连成一片,十分好认。杜秋蔓收回目光,这次出来除了给叶氏扫墓外,还要清点叶氏给原主留下来的嫁妆。“梦中书”主要写的是楚成月等人,对于原主这样的炮灰主着墨并不多。书中原主出场的时候已经是大姑娘了,对她儿时的描写几乎是空白,除了一些重要的人际关系,其他方面的资料少得可怜,需要杜秋蔓自己来熟悉。无论在哪里,手里有钱有粮才好办事,在子女不能置办私产的年代,亡母留下来的嫁妆就格外重要了,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律法,这一部分的财产,杜秋蔓是可以完全继承的,甚至连杜父都不能说什么。   一行人先捐了香油钱,让寺里的和尚替叶氏念经祈福,然后被小沙弥引到厢房歇息,用些斋饭。   杜秋蔓望着后山问:“我见不少师傅拿着锄头去后山,贵寺在后山也开垦了良田吗?”   小沙弥垂头浅笑:“女施主大约是第一次来我寺吧,后山种的都是药材。”   江氏也有几分兴趣:“我听闻贵寺的同光方丈医术高超,还经常下山替百姓看病,真是菩萨心肠啊。”   “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丈大师常常教导我们,在红尘中修炼也是一种门法,弘扬佛法是渡人,看病施药也是渡人,佛渡世人,不论是渡一人,还是渡百人,只要有心,皆是修行。”   小沙弥走后,江氏叹道:“清泉寺慈悲为怀,不愧香火如此旺盛。蔓姐儿用些斋饭,今儿也忙了一上午了,咱们在这里歇个晌再回去。”   杜秋蔓道:“难得出来一天,不用着急回去。等会儿姨娘陪我去母亲陪嫁田里转转吧,也问问庄头去年收成如何,之前在外面时听见好多人都说粮食歉收,若是庄子里粮不够,咱们还要遣人去买粮才好,毕竟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江氏满脸欣慰,蔓姐儿果然是懂事了啊。   “诶,姨娘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开始搞事情! 第七章 良田   在清泉寺里歇了一个时辰,杜秋蔓简单收拾了下便去了叶氏陪嫁的庄子上。庄头名叫蒋丰收,大家唤他蒋老汉。听到杜秋蔓来看田的消息,连忙让自家婆娘将堂屋收拾干净。   “大小姐别见怪,庄户人家没啥好招待的,您坐您坐。”蒋老汉搓着手微微佝偻着腰一路将杜秋蔓引导堂屋上座。   “您喝水,这是刚烧的,家里没有好茶叶,您多担待。”一边说,又忙递上茶碗。   蒋老汉的婆娘沈氏拘谨的站在门外,探了探头,又递进来一个茶碗,和之前那个明显不是配套的。   江氏接过,略喝了一口,便放在旁边,语气十分和善:“蔓姐儿这趟来是关心你们,想知道去年收成如何?粮食可还够吃?”   蒋老汉忙道:“够的!够的!多谢主家关心。虽然去年老天爷没下几场雨,但咱们这里靠着水,不至于没水吃。主家收的租子也比旁地儿要少上三分。交了租子和税后,剩下的粮食够一年的口粮的。”   “今天春耕都准备的如何了?”江氏问道。   说到春耕,蒋老汉的笑容就自然了许多:“今年春天下了几场雨,比去年好多了,应该是个好年成。过了惊蛰,大家都在抢种哩。”   江氏看向杜秋蔓,意思是都问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杜秋蔓突然问道:“蒋叔,咱们庄户上还有多少人家?”   蒋老汉被杜秋蔓这声称呼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敢不敢,大小姐喊直接喊老汉就行,老汉就是个地里刨食的……”   杜秋蔓摆摆手,打断他道:“蒋叔伺候这些地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称您一声叔是应该的。”   蒋老汉点头诶了声:“庄户上现在有五户人家,都是当初夫人出嫁后定下来的。”   “带我去看看。”杜秋蔓说完,便站起身,不由分说的让蒋老汉带路。   蒋老汉道:“他们要是见着大小姐您来,指不定多高兴呢。只是今儿有些不巧,王大成家的陪他婆娘回娘家了,田里现在只有四家在忙活。”   杜秋蔓摆摆手:“无妨。我就是随意转转,蒋叔也不要让大家太拘谨了。”   江氏想要劝几句,话到嘴边,见杜秋蔓认真的脸色,又默默咽回去。蔓姐儿如今只是看看自家的田地,总比原来在杜府三天两头惹长辈们生气要强。   马六见杜秋蔓从院子里出来,以为是要回府,没想到她还要继续在田地里逛,不禁念了几句:“我的大小姐哟,这田地哪里是您这样尊贵的人来的地方,您若是想要踏青,咱们再去清泉寺上上香不行么?”   杜秋蔓横眉冷笑,声音极轻:“不想伺候就滚!这句话我想范妈妈已经教过你了。我去哪里,还需要与下人饶舌?!”   马六顿时闭上了嘴巴。得,范老婆子说的还没错,这小妮子最近脾气不好,多忍忍吧,过段时间让夫人来收拾她!   在庄子上消磨了大半日后,杜秋蔓这才打道回府。蒋老汉一路送他们送出庄子又抱了一包袱农家土物让他们带回去,这才慢慢走回庄子里,蹲在田根上拿出旱烟巴巴抽了几口。   沈氏寻了过来,低声问:“都走了?”   蒋老汉沉默的点头。   “那件事……你可说了?”   蒋老汉没吱声,沈氏急了,推了他一把:“你到底说了没啊!这一庄子人都等着你呢!你……你没说?哎哟我的老天啊,你咋能不说呢!咱们每天盼啊盼的,总算是盼到个能做主的来,你咋啥都不说啊!”   蒋老汉拔了好几口烟,呛道:“说说说,你让我咋说!那大小姐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的年纪,你跟她说了,她能做主吗?”   “咋不能做主啊!这不是她亲娘的地啊!她后娘把十亩水田偷摸换了十亩沙地,这吃亏的是她啊!富贵人家也得讲道理吧,哪有后来的动前头那个的嫁妆的,咱们这些泥腿子都做不出这种事!老头子,你可别犯糊涂,你要是不说,这事儿最后抖落出来可全都摊在你头上了!你赔得起十亩水田吗?!把咱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啊!”沈氏是真急了,坐在地上又哭又打,“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好不容易有了盼头,一下子又没了!咱这一辈子图啥啊,不就是图个安心过日子么,咱们哪里有胆子跟那些人家斗啊,人家动动小拇指都能将咱们按死,上头人发话要换地,咱们敢拦着吗?!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世上好人咋就不长命啊!”   “别哭了!”蒋老汉连拖带拉将她从地上拽起,“在外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赶紧回去!”   “那你打算跟大小姐说不?”   蒋老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听说大小姐在杜家日子也不好过,不然怎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回昌平了。”   沈氏却觉得不能这么算,那杜秋蔓日子再不好过,也比他们庄户人家过的逍遥。她又是叶氏的亲闺女,闺女守老娘的嫁妆天经地义,总比他们这些小虾米要强。自家男人自己清楚,是个老实头儿,指望着他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不行了,还得自己上。沈氏打定了主意,囫囵抹了把脸,家去了。   赶在太阳下山前,杜秋蔓回了府。简单梳洗歇息后,晚食已做好。偏厅里摆了小圆桌,杜秋蔓在门口见着了杨明昭,小正太一向都是等她到了才会进去。   江氏慈爱的招呼二人:“都来啦,那就摆饭吧。”   晚上炖了四条鱼,是今儿从庄子里带回来的活鱼,鱼汤已熬煮成奶白色,用饭前先喝小半碗鱼汤,鲜极了,又暖胃。此时桌上摆了一道香煎豆腐,一道春笋炒肉片,一道酱烧排骨,一碗青菜肉丸汤。   食不言的规矩是不存在的,杜秋蔓吃了一口春笋,入口又脆又嫩,让人忍不住再下第二筷子第三筷子……只不过筷子拐了个弯,往杨明昭碗里夹去:“昭哥儿多吃点,大夫都说你得食补,以后能长得壮壮哒。”   江氏笑道:“你们两个都得吃多些,小孩子多长些肉才好。”一人夹了一筷子排骨,“快吃吧。”   吃完饭,又喝了半碗青菜肉丸汤,饶是杨明昭人小持重此刻也不由放松下来,食物果然会让人感到幸福。   拿着几个小零嘴,三人都去了江氏屋子里。杜秋蔓瘫在软软的大靠枕上,杨明昭正埋头解着九连环,江氏坐在一旁灯下做着绣活儿。一屋子透着温馨惬意。   大约过了一刻钟,杨明昭将九连环解开,一道视线落在他手上一直没散开。   “这就解开了?”杜秋蔓惊叹,“你不是说你第一次玩吗?”说完,伸手就去将杨明昭手里的九连环拿了过去。   杨明昭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杜秋蔓是一副自家小孩得了年级第一的家长心态,朝着江氏显摆:“姨娘你看,这么复杂的东西昭哥儿一下就解开了,昭哥儿厉不厉害!”   江氏笑着点头:“昭哥儿很聪明。”   杜秋蔓:“那咱们送昭哥儿去学堂好不好?”   江氏:?   “我那好弟弟永明都已经开蒙了,昭哥儿比永明还要大几岁,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吧。依我看,还是要去念书的,甭管以后考不考功名,人总得读书明理才行。昭哥儿你觉得呢?”   杨明昭道:“我都听你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杜秋蔓一锤定音。   江氏忙问:“这……蔓姐儿,你真的打算送昭哥儿去学堂?你打算怎么送?这可不是小事。”   “只是去学堂念个书而已。”杜秋蔓道,“我记得母亲在城内还陪嫁了一间书坊,明儿我们去书坊看看,也问问掌柜城内有哪些书院。姨娘,昭哥儿以后肯定也要找他的家人的,去了书院有了同窗,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找人要强许多。”   “嗯。”江氏微微点头。虽然念书有些麻烦,但蔓姐儿说的全都在理,昭哥儿是男孩子,多念些书对他将来也有好处。   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四周无人,杨明昭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的可以去念书吗?”   “当然!”杜秋蔓毫不犹豫的说道,“人都是要好好读书的,不止是为了去考功名,更重要的是……只有读了许多许多书,我们的视野才会开阔,胸怀也更宽广,人也会变得更加包容。为什么有人会斤斤计较,是因为他们只有眼前,没有远处。若是读了书,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会想到圣人说过‘君子和而不同’,是不是顿时就不气了?”   今天的杜秋蔓也是毫不放弃的给未来黑化大佬上洗脑课呢。   杨明昭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忍住了,缓缓点了点头。   送杨明昭去学堂的事,江氏并未声张。她为人老实,但不笨,知道事情没有确定前抖落出去定会惹得范氏几人反对。她并不愿意蔓姐儿用那样咄咄逼人的态势呵斥下人,这样传出去对蔓姐儿的名声并不好,为妨碍她以后找个好的夫家。   私下里,江氏悄悄问杜秋蔓:“蔓姐儿打算怎么弄这事儿?”   “姨娘可听说过什么叫赞助费?”   江氏一头雾水。   杜秋蔓道:“姨娘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庄子看看?”   江氏老实摇头:“不知。”   “如今春耕,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新来的县太爷不会嫌粮食少的。正好咱们庄子上还有不少存粮,咱们将粮食送给县太爷,换昭哥儿一个户籍和去书院念书的名额,这比买卖您觉得可以做吗?”   江氏都听呆了,她一直以为蔓姐儿只是一时兴起想去庄子上玩一玩,说给昭哥儿弄户籍的时也不过是当时话赶话说的,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都记得,而且还想到了法子!这样条理分明,与原来在府里的模样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江氏抹了抹眼,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今蔓姐儿被府里赶出来,也被逼着长大了啊。哎,说到底,都是她没用,没有替夫人照顾好蔓姐儿。如今蔓姐儿这般懂事,江氏是一百个答应:“你这法子好,就这么做!”   杜秋蔓见江氏同意,心里也松口气。江氏算是长辈,她若反对,势必会增加不少阻碍。既然要送杨明昭去书院,一些准备工作都要先做好,她也要去叶氏留下来的书坊转一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来自苦逼社畜办公室的问候……_(:з」∠)_ 第八章 书坊   听到杜秋蔓又要去书坊转转,范氏并未多想,只觉得这小妮子太不安分了,成天东游西逛,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影子。   叶氏当初陪嫁的产业比不上大家族出嫁女那样丰厚,但也不少。除了五十亩良田外,还有书坊、酒楼、绸缎庄各一间。原主被米氏刻意养废了,在杜府里米氏不曾短她吃穿,每月的份利也是姐妹中最重的,大家子里的小姐们都是对黄白之物而不齿,是以原主从未操心过银钱之事,也没有关心过生母留给她的嫁妆。   如今书坊的掌柜乃是第三任,头前叶氏陪嫁来的那位早就被米氏使手段赶走了,第二位是米氏的人,但书坊不赚钱没多少油水可捞,没过多久也走了。现在换上来的孙掌柜算是赶鸭子上架,书坊在他手里勉强收支平衡,维持着不死不活的样子。   听说杜秋蔓要来,孙掌柜特地换了身新衣裳,又让店里的伙计将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私下里花钱请了几个街坊来店里随意逛逛,待杜秋蔓一行到店里时,便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   孙掌柜笑道:“大小姐您看,这都是今年新上的书,都卖得不错,您若喜欢,我便让伙计给您带上几本。另外后头屋子里还有一些新出的话本子,故事都写的精彩极了,您要不看看?”   杜秋蔓道:“那便去后头厅堂坐坐,劳烦孙掌柜带路。”   叶氏书坊规模比普通小书坊要大许多,它有专门的雕版刻印的屋子和师傅,但凡有什么新书都能自家刻出来。养一批雕版师傅需要的耗费不少,但胜在出书快。孙掌柜也利用这一点让书坊里总有些最新的话本子充当门面,这才给书坊赢得些人气。   但也止步于此了。   书坊后院有个小花厅,用来接待贵客。花厅布置的十分雅致,看得出来都是依着文人们的喜好来弄的。孙掌柜一路悄悄打量着杜秋蔓的神色,见她面带浅笑,步伐不紧不慢,身形稳稳当当,心道不愧是大家闺秀。传言大小姐脾气不好,似腹内草包,难道是因为京城里的闺秀们品格更好?反正在孙掌柜看来,大小姐这气质比金州城里的官家小姐也不遑多让了,那可是世家女子。   “今儿我来,是想向您打听城内书院之事。”杜秋蔓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不知城内有哪些书院学风好,先生也教的好?”   孙掌柜为人机灵,看见站在杜秋蔓身边十分安静的杨明昭,但并不多问是谁去念书,只说书院。   “回大小姐的话,如今城内有两座书院,一座是府衙治下的官学,一座是位于清溪畔旁的清溪书院。若说哪里的先生教得好,老小儿不敢评判。只不过官学里多是本地缙绅子弟,而清溪书院……入学需要考试。”   “哦?”杜秋蔓微微挑眉。孙掌柜这话说的有些意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清溪书院的山长名叫杨显柏,如今四十有三。此人于二十年前高中榜眼,取了咱们昌平的娘子为妻。当了三年官后便辞官归隐乡里,来到咱们昌平城开办了清溪书院。无论贵贱均可入学,但需通过书院的校考才行。书院里有又月考,旬考,年考。若是不幸连续三次拿了末等,便是给再多的银钱,也要被退学。”   江氏:“竟然如此严格?”忍不住看了一眼杨明昭,对这小孩子来讲是不是太难了些?   杨明昭暗暗握拳,听的格外认真。   孙掌柜道:“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清溪书院出来的学子们气度学识的确都有不凡之处。”   “那在科考上的建树呢?”江氏问道。   “这……”孙掌柜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若是能过县试,往后面倒是好考了。”   江氏不解:“不是说这科考是越往后面越难么,怎么……”   “姨娘别忘了,这里还有一座官学呢。”杜秋蔓笑道,“县试的主考是本地县令。”   孙掌柜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了:“大小姐聪慧过人。”   清溪书院整体质量高于官学,若在科考上也强于官学,那官学的脸面可就丢尽了。所以但凡是县考,官学与清溪书院的录取人数都在七比三。可就算如此,到了后面州府的取解试还是清溪书院考中的人更多。   “读书考取功名倒是其次,书院的风气好才是重要的。”杜秋蔓道,“如此看来,还是清溪书院更胜一筹。不知清溪书院入学校考都是哪些内容?”   孙掌柜拿出了一套清溪书院的历年校考试题。杜秋蔓很是意外,没想到古代竟然也有考试合集了啊,古代学子们也是很灵活的嘛。孙掌柜见杜秋蔓对清溪书院感兴趣又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杨山长是一位很严格的人,但为人正直,我在昌平住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杨山长收取学生银钱之事,倒是听说他经常会带着学生们去帮助城里的孤寡老人们。””   这是为了防止杜秋蔓拿银子开门,反而惹得杨山长不快了。杜秋蔓谢过孙掌柜的好意:“昭哥儿觉得呢?”   杨明昭看起来十分镇定,但一双小手早就握紧又松开,此刻手心里微微出了汗。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一天有机会去书院,还是一位大儒开办的书院!   “很好。”杨明昭开心笑道,“真的很好。”   杜秋蔓将那套清溪书院的题目赛到他手里:“那昭哥儿可要努力了,别考了末等哟。”   杨明昭看着手里的书本,重重点了点头。他会努力的,不只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失望,一次,都不行!   杜秋蔓又问道:“我听闻咱们这里要来一位新县令,不知这位大人的品格如何?孙掌柜可有听说?”   作为生意人,孙掌柜自然是掌握了各种消息,父母官这样的大事那更是重中之重。   “新来的这位大人听说名叫周达,年岁不大,约摸二十出头。听说家里是云州大族,荫官出身。其他的到没多少消息了。今天钱县令要回城准备交接事宜,周县令大概也就是这两天会到咱们昌平。”   杜秋蔓道:“大家族里出来的父母官,旁的不说,至少不会对民脂民膏刮得太狠。”   孙掌柜没想到大小姐年纪小小竟然如此通透。他们这些商铺掌柜的聚在一起时也是这么讨论的,大家族根深叶茂,家里的银子堆成山,这些上任的父母官们都是来图个好名声的,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而搭上自家的名声。对于当地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纵然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这位差了……这位可是把整个昌平刮了一层皮走了。   杜秋蔓在书坊待了半日,又拿了几本话本和与清溪书院相关书本便准备离开。孙掌柜见她不是来查账的,顿时松了口气。别看他刚才侃侃而谈,若是杜秋蔓问起经营之事,孙掌柜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玲珑在外面守了半晌,听闻杜秋蔓还要在街上逛逛,十分高兴。她一个内院丫鬟能出府的次数有限,看什么都稀奇。以前总听其他院里的姐姐们说今儿陪着夫人去茶会,明儿陪着老夫人去礼佛,可羡慕坏了。没想到跟着大小姐身边也见了不少景儿。在府里时不时就听说大小姐又惹老爷生气了,又惹老夫人生气了,时间一长,玲珑自然也觉得大小姐是个不好相处的,分到大小姐这里,也只是将此处当做一个踏板。可随着跟大小姐相处久了,玲珑发觉大小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只要顺着她的脾气来,不仅不会惹着她,过的比在府里还自在呢。玲珑心里的太平慢慢开始向杜秋蔓倾斜,反正她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至于别的事,玲珑打了个寒颤,她不傻,她隐约范氏和珍珠之间可能有些事情,但她不敢去深究……她老老实实的伺候大小姐就好了。   杜秋蔓从书坊里出来,正值用午饭的时候。今儿她不想回家用,带着众人准备去叶氏陪嫁的知味轩。没走几步,突然几个衙役快步跑来,一边跑一边敲着铜锣:“都避开!都避开!县令大人入城了!”   一个老妪腿脚稍慢,竟被那衙役直接推到一旁。杜秋蔓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将她扶住:“老婆婆,您没事吧。”   “没事儿的,谢谢您啊。”   老妪佝偻着背,好不容易站稳了,想要伸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竹筐,这是她编了好几天带出来卖的,谁料却被后面跑来的衙役们一脚踢得老远。   一顶官轿,前呼后拥的抬了过来。周围十几个衙役都骑着高头大马,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街顿时静了下来,不少小摊贩躲在一旁,有的来不及躲开的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头埋的极低,生怕惹到官老爷生气。直到那群人走远了,四周的人们才相互搀扶着站起。   老妪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竹筐怕是寻不回来了。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给您。”   杨明昭手里拿着六个竹筐递给她。他人小又灵活,趁着刚才所有人都没注意,便跑到一旁帮老妪将竹筐都捡了回来。   “谢谢小郎君,谢谢小郎君!”   老妪连连作揖,吓得杨明昭赶紧道:“没……没什么,您不用谢了。”   杜秋蔓看着颇为欣慰。谁能想到未来叱咤一方成为不少人噩梦的杨大佬,现在是一个帮助老人家的好少年呢?黑化大佬的从良之路很是顺利,让杜秋蔓信心满满!   到了知味轩,许是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折腾,食客并不多。杜秋蔓打算要一个靠水的雅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前面的贵人可……可是大小姐?!”   杜秋蔓停下脚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蒋老汉的婆娘。   沈氏又惊又喜,她本是个憋不住话的,一股脑的说道:“今儿庄子上给知味轩送野物,没想到竟然遇到大小姐了……嗨,我这儿记性,这知味轩也是您母亲的。”   杜秋蔓见她眼里期期艾艾,心想这估计是有事要说,便道:“没想到今儿又遇着您了,您用饭了吗?若是没有,便与我们一起吧。”   “哎哎……这怎么好意思呢。”沈氏嘴里说着推辞,脚步却是随着杜秋蔓一道往酒楼走去,“大小姐真是心善啊,今儿大小姐能与我们这样的下人一道吃饭,等我回到庄子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第九章 酒楼   知味轩的陶掌柜是个精明人儿,虽不曾见过杜秋蔓的模样,但早就在江氏等人刚入城后便都打听清楚了。如今见着眼前的一行人,顿时便明白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才是东家。满脸堆笑,用着不符合他那肥胖身形的速度小跑过来。   “见过小东家。老小儿是知味轩的掌柜陶如也,不知小东家要用些什么?”   杜秋蔓被他这唱作俱佳的姿态逗乐了。穿来这么久,听了那么多声“大小姐”,还真不如这声“小东家”来的顺耳。陶掌柜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她视作知味轩的主人,而不是一个后宅小姐。如此知情识趣,难怪米氏上台后,陶掌柜还能保住知味轩掌柜的位置。杜秋蔓也不摆什么架子,便道:“知味轩的菜色在昌平也都是有名的,陶掌柜看着上吧。”   “如今香椿长得正好,不如上一道拌香椿嫩芽,开胃又爽口。咱们灶上师傅们红案手艺不错,来一道春笋红烧肉,一道炒腊肠,一道荠菜炒鸡蛋,湖里鱼虾也正是鲜美,再上一道盐水虾,一道萝卜丝虾丸汤,您看如何?”   荤素搭配,时令季节都一一照看到了,杜秋蔓满意的点头:“陶掌柜果然心细。”   “不敢不敢,那老小儿这就先下去安排了。”   沈婆氏见陶掌柜弓着腰退出,心里咯噔一下,那可是陶掌柜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着大小姐这般毕恭毕敬,她是不是太放肆了?   沈氏突然间变得小心翼翼的态度,杜秋蔓并未在意。   不多会儿,菜便上齐了。沈氏想要给杜秋蔓盛碗汤,杨明昭已经将汤给她盛好了。一旁的江氏眉眼慈祥:“昭哥儿越来越有当哥哥的样子了。”   沈氏惴惴不安,想给杜秋蔓夹菜,又怕主人家嫌她粗鄙。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跟着大小姐进来,真是昏了头了,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和大小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就在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时,红烧肉的香味不住的往鼻子里窜。定定神,大小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像月牙般带着笑意:“大娘还没吃饭吧,愣着做什么,快吃呀。”   “哎,这怎么使得!!”沈氏没想到杜秋蔓竟然亲自给她夹了菜,赶紧拿碗接着,又将那红烧肉塞进嘴里,那肉香顿时霸道的充斥着满口。   沈氏因嫁了个庄头儿,家里虽过得去,但也不至于顿顿吃肉。上一餐吃肉还是十天前,找村里的屠夫要了大骨回家熬了汤,将骨头上的肉剃下,包了顿饺子,算是一餐肉对付过去,平日里也就是用鸡蛋充当荤腥。   知味轩的大厨们知道是东家来了,用料比平日里还要足。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肥瘦均匀,用酱油,葱段,八角,桂皮用旺火煮沸,这一口下去的滋味,丝毫不觉得肥腻,只觉得无比的松软,那股霸道的肉香让鼻子忍不住狠吸几口香气,再吃一口蘸了汤底的春笋,这滋味……啧啧,再用卤汁泡在饭里,沈氏觉得自己可以就着这道菜吃下三碗饭!   她还记得自己这是在和大小姐一起吃饭,正要拿出不知是从哪个戏台子上看到的礼仪,一抬头,见着主家们已经开始吃了,虽然仪态很优美,跟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完全不同,但沈氏觉得大小姐用的也很香。   沈氏安心了,大小姐虽高高在上,但她一点儿也没有嫌弃咱们庄户人家啊。一顿饭吃完,沈氏没了之前的紧张,整个人颇为放松。   杜秋蔓捧着一杯茶,似拉家常一般:“知味轩的菜色果然不错,大师傅们的手艺比起府里来也是不差的,改明儿让玲珑她们也来学一手。”   江氏就没有反对的,正要点头,杜秋蔓自个儿又改了主意:“算了,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若是玲玲她们拿着主家的名义将绝活学去了,倒是不美。”   沈氏听到这话更觉得大小姐体贴下人,连从未见过的厨子都想的这么周到,更别提他们这些庄户人家了。   杜秋蔓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肯定有事,十分和气:“大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与我说说?”   沈氏咬咬牙,如大小姐虽然年幼,好歹也是主家,为人也大气和善,一股脑的将心里话都倒了出来。   “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只要能有地种,有粮食吃,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先夫人让咱们这几户人家照顾那五十亩地,是先夫人给咱们的福气,咱们一点儿都不敢怠慢。我就想问问,您能让王大成家的回来继续种不?他是个老实人,除了种地外啥都不会,如今把他的地收走了,他那一家子怕是也要过不下去准备把家里的小闺女小儿子给卖了换口饭吃。”   杜秋蔓微楞:“蒋叔不是说他还在庄子上,上次是陪婆娘回娘家了吗?”   “大小姐有所不知,是姚管事觉得五十亩地让五家人来种太浪费,给了王大成一两银子让他走了。我家那个也是个老实头,他哪里敢和姚管事对着来。可这一两银子连好一点的地都买不着,没了地,他们家一家子吃喝要怎么办?旁的人家听说王大成是被姚管事赶走的,也不敢用他。大小姐,不是我这个乡下婆娘不懂事,夫人留下的地都是上好的良田,咱们田里拢共也就一头牛,剩下的全得靠汉子们去拉犁,一户人家管着十亩地绝对不会有人偷懒的!”   杜秋蔓看向江氏,江氏微咳一声,附耳道:“我记得两个月前夫人曾派了姚管事来这边清点田地铺子,说是帮您的照看下嫁妆。”   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氏留下的产业大多在昌平,米氏人在京城,但对这里也不会不管不问。那姚管事是米氏身边的心腹,这次来田里换走王大成一家是一个试探,若无人管,之后肯定是将这五十亩良田全部侵占,换成米氏的人。   “除了王大成一家,姚管事还在庄子上做了什么调动?”杜秋蔓问道。   沈氏赶紧道:“先夫人留下的五十亩田原本都是上好的水田,姚管事来了后说要种果树,他说把果子做成果脯运到北方比粮食的价格要高多,便做主将十亩水田换成了十亩沙地。”   江氏听着脸都气白了。可又能怎么办呢。姚管事背后站着米氏,这理由听起来也挺能糊弄人的,京里的老爷老夫人也不可能就为了区区十亩地去怪罪米氏,就算追究,米氏大可将事情全部推在一个管事身上。她现在只能劝杜秋蔓不要生气,为了这些小事与米氏对上不值得。   杜秋蔓平静道:“那十亩田你与蒋叔不必担心,既然是夫人换的,自然不会怪罪到你们身上。只是姚管事来这里也是夫人的意思,我身为晚辈,也不好违背长辈的决定。”   江氏顿时舒口气,还好蔓姐儿稳得住。沈氏觉得很难过,果然大小姐也没有办法。   杜秋蔓又说:“七日后我会在南城施粥,你让蒋叔给我准备十石米,让王大成与他婆娘一道来帮忙。一人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你问他们是否愿意来。”   沈氏顿时大喜,柳暗花明,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忙不迭的点头:“诶!诶!我就知道大小姐心善!没有再比您更心善的人!王大成绝对能干这活儿,他和他婆娘我都知道,手脚麻利的很,您一百个放心!”   沈氏得了准信儿,带着好消息连忙往庄子上赶。   江氏担忧道:“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杜秋蔓知道她是对米氏怕到了骨子里,宽慰道:“姨娘不用担心,夫人她每日事也多,怎么可能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农户。我只是将王大成一家调来帮忙施粥,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难道我在这里住着,连个下人都调不得了?更何况七日后新县令要来,云州周氏是积善之家,咱们也给新县令留个好印象。”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氏连忙摆手,“蔓姐儿说的有理,就这么做吧。当初夫人在的时候,也是如你这样照顾贫苦人家,夫人若是知道,肯定很高兴。”江氏决定回家对着叶氏的牌位多念几遍经。   杜秋蔓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过是个障眼法,那十亩田她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弄回来了。想了想,顺道:“施粥之事我一人忙不过来,到时候昭哥儿跟我一起吧。”   江氏自然同意,杨明昭知道忙不迭的应下,隐约还有些激动——蔓姐儿吩咐他做事了呢,他也是有用的人!   杜秋蔓见他这活泼的样子,脸上乐呵呵的。   那些阴谋复仇,就由她来做吧,小正太就该多做些慈善活动,肯定越长越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想多了   *   2019年的最后一天,留言掉落红包雨~大家跨年愉快哟。 第十章 施粥   回到府中,杜秋蔓就以要给叶氏祈福以表孝心的名义到城门施粥,范氏虽不喜,但也挑不出错,只好暂时随她去了。杜秋蔓与杨明昭形影不离,范氏也乐得杜秋蔓与这来路不明的小乞丐混在一起,压根也不管,还行了诸多方便。   珍珠悄悄找来,汇报杜秋蔓一天的行程:“今儿大小姐又带着那人去庄子上了,说是为了施粥在清点一遍粮食。玲珑也跟去了,这几日都是玲珑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范氏随手将瓜子皮仍在地上,喝了一杯热茶,悠哉道:“大小姐是主子,咱们做奴婢的只需要将大小姐伺候好便是。至于玲珑……呵,她既然这样选,以后结了什么果子就都该她受着!”   “可那到底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万一……”   范氏淡淡扫了她一眼:“只要大小姐喜欢就行,难道你还做了大小姐的主?”   珍珠打了个激灵,范妈妈这是要从根上坏了大小姐的名誉。杜家乃官宦之家,杜秋蔓身为嫡长女,以后自然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如果大小姐的名声坏了,那她的婚事不仅连二小姐比不过,怕是连府中的庶妹们都不如。   “你要记住,那小子是大小姐亲自带回来的,还三令五申嘱咐咱们要好好伺候,咱们自然是要听大小姐的吩咐。”   范氏说的意味深长,珍珠默默闭上嘴。她与玲珑不一样,后者只是因与杜秋蔓毫无瓜葛方便被米氏洗脑才被提拔上来的普通丫头,但她与范氏本就有亲,依靠范氏过活,当时那药是她下在大小姐的饭食里,只有大小姐不好了,她们才能过的好。   田庄里,杜秋蔓正带着杨明昭清点粮食。一个黑瘦的汉子跟在旁边跑前跑后,丝毫不觉得累。杜秋蔓见他忙了一个上午,忍不住喊他过来喝口茶。   王大成擦了把汗,憨厚笑道:“小的不累,今天把粮食,炊具都准备好,后天就能去城南了。”   “那我累了,过来一起坐着,我有些话要问你。”   王大成忙不迭跑过去,顺势被杨明昭塞了一碗水过来,一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总算是歇了会。   杜秋蔓问:“两个月前,姚管事来这里为何独将你一户调走了?”   王大成苦笑:“庄上五户人家,旁的家里至少都有两个壮劳力,我家就我一个,我那大儿子今年也有十岁,虽然也能下地干活,但姚管事看不上。家里还有个小儿子小闺女,一个六岁一个四岁。若不是蒋叔这段日子给口饭吃,这一大家子真的过不下去。十年前我是从北边逃难来的这里,幸好得主家收留,租了田才活下去,如今大小姐大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期盼把大小姐吩咐的差事都办好!”   难怪姚管事选的王大成作为突破口,家里没劳力,又不是本地人,就算闹起来也无关痛痒。杜秋蔓看了看杨明昭,小正太坐的笔直,目光清澈,听到王大成的遭遇后微微蹙眉,显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养好小正太,以免出现梦中书那样可怕的未来。如今小正太善良正直,杜秋蔓颇感欣慰。   杜秋蔓转成去了一趟王大成家里。这一家子如今住在田庄旁边的茅屋里。里屋的房间紧锁,但依稀能听到小孩子的声音。王大成的婆娘有些慌乱走来,见到杜秋蔓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你家孩子呢,也带出来吧。”杜秋蔓柔声道。   婆娘却有些迟疑,尴尬的捏着围裙,声音极小:“他们不懂规矩,怕,怕污了大小姐的眼……”   王大成也很局促,他口舌笨,不知要如何解释。   杜秋蔓正要再问,杨明昭冲她摇了摇头。杜秋蔓便没有坚持,说道:“后天一大早你们跟着蒋叔一起将粮食运到城南,我还请了清泉寺的两位大师一并帮忙,午时咱们便开始施粥,申时结束,一共连施三天。此次施粥乃是为了我娘积福,切忌不许有砂石掺杂在里面,若是让我发现了,严惩不贷。”   王大成和婆娘忙不迭的点头:“小的不敢,肯定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来。”   杜秋蔓说完事,又道:“到时候你们两个都去,一人一天二十文钱,若不想要钱,也可以去找蒋叔兑粮食。”   二人听完又磕了头。比起钱,庄户人家自然更想要粮食,而从蒋叔那里兑,比市价会便宜许多,二人心道再也找不到比大小姐更好的主人家了,这昌平的大小地主们,从来没有人像大小姐这样替佃户着想,不拖欠种子粮食便是顶好的了。   离开田庄,杜秋蔓问道:“方才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杨明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以前我在的那个村,有些人家里小孩子只能换着穿衣,谁出门,那套衣服就谁穿。进门时,我见到院子里正晾着一套小孩儿的衣裳,那时候他家的孩子八成都躺在床上,没法出来。”   杜秋蔓有些无法想象。她生活的时代科技已十分发达,人类发明了各种工业布料,再贫穷的人也不至于没有衣服穿。   “你认为此人可信吗?”杜秋蔓对自己要做的事从不瞒着杨明昭。   “他的小闺女是个药罐子,为了给闺女看病,才无甚积蓄。我听沈大娘说有人劝他将小儿子卖了,将闺女扔到山里,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杨明昭说完,有些忐忑的看向杜秋蔓。见她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顿时浑身都暖洋洋的。   昌平成大户人家施粥是有成例,杜秋蔓虽第一次弄,但也有条不紊。头一天,蒋叔和王大成将粥棚搭起,挂上了城北杜府的标记,第二日便用驴车先拉了四石粮食来。杨明昭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见到人来笑着打招呼:“大家可都用了早饭?家里带了些馒头过来,先用些吧,等会儿还有的忙。”   几人也不瞎客气,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后便开始忙活。   王大成的婆娘负责熬粥,清泉寺的两位僧人也带着些常用的药材来了,杨明昭蒋叔王大成三人负责维持流民秩序。   昌平城南住的都些贫民,从外面逃难来的流民也都被衙役们赶到了城南,见到有人施粥,争先恐后的赶过来。   “公子,咱们好好地为什么要从南门入城,来的路上驿丞不是特地嘱咐这昌平城的北门才是太平的,县衙也在北城,您何苦要绕远路。”小厮墨书垂头叹气。   周达伸手拍向他脑袋,墨书捂着头颇为委屈,喃喃道:“出门前老爷特地嘱咐您赶紧去换了公文,不要在路上耽搁。”   “我有耽搁吗?”周达不住挑眉,“我这不是还提前了一天么?”   “那您还在这儿乱晃……”   “你这小子越发唠叨了,你再唠叨我就把你送到你娘那里,让你娶你娘看中的那家小娘子!”   墨书赶紧闭上了嘴。他娘看中了屠户家的闺女,那姑娘一拳能揍三个他,他可不敢招惹!   “小爷我这叫体察民情懂不懂!”周达背着手,振振有词,“若是这些人知道小爷我是县太爷,他们肯定不敢跟小爷透露真实的消息!你没看老夫人过年点的那出钦差记,若非他乔装打扮,哪里会知晓底下人早已是欺下瞒上之辈。”   墨书默默翻了个白眼。这里是昌平好不好!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了,能出什么大案子!再说了,老爷特地给您调到这里来当县令,就是看中这地方地小事少雨水充足没有饥荒,只要平平安安渡过三年,就是政绩。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城南的一处涌,周达拉了一把墨书:“走,我们也去看看。”   墨书有气无力道:“少爷,小的刚才打听了,那边是有人在施粥。老夫人每年都会施粥,您还是先去换了文书再来看也不迟。”   老夫人每年施粥都是吩咐一声就完事,周达哪里见过现场版。当即兴奋的搓了搓手:“小爷未来是本地父母官,自然要关心民生,城中有富户肯在青黄交接之时施粥,是好事,待小爷……哦不,待本官去看看是何人在做善事。”说完,直接跟着人群跑了,急的墨书在后面一溜烟的追。   主仆二人赶到了现场,周达气喘吁吁:“刚才入城的时候没发现有这么多人啊,这些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见到前面人群里不少女人孩子被推了出去,周达面色一沉,正要过去理论,被墨书死命拉住:“我的少爷哟,那些都是没吃东西的亡命徒,您过去理论,他们也是不不会听的。施粥就是这样,谁能排到就归谁。”   “老夫人施粥也是这样?”周达咬牙问。   “那倒不是。”墨书得意说,“咱们府里施粥的粮食都是几十石,最少都是开三个粥棚,总会有孩子排到的。”见周达还是眉头不展,墨书低声道,“他们都是可怜人,这粥给谁不是给,自然是谁能排到就给谁,没排到的人也只能怨自己,怨不得旁人。”   周达脸色不好:“还是施粥的人少了,等我做完了交接,再多喊些富户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墨书忙道:“公子说得对,我们还是……”   突然粥棚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敲锣声。   四周喧闹的人群为之一静!   周达抬头望去,一个小少年拿着铜锣站在桌上,目光灼灼,声音高扬:“领粥的分成两队!老人女人小孩都站出来,蒋叔你带他们排在这边来!剩下的人跟着王大哥再排一列!清泉寺的法师带着佛祖来给大家祈福,大家想在佛祖面前闹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欢迎提前收藏,MUA~ 不甜不要钱哟。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第十一章 县令   原本还在吵吵闹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看向桌上供奉的佛祖和一旁的两位大师,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发虚,生怕自己刚才的丑态被佛祖记住了,听话的分成两列,也不敢再去推搡老人小孩。   “这个小子还挺机灵的。”周达赞同的点点头,“去问问这施粥的是城的哪户人家,等本公子上任后也好奖赏一番。”   墨书奋力挤到粥棚附近,这时来了两个衙役。蒋叔从队伍一旁走出,对着那衙役拱手一礼,满脸堆笑:“二位官爷,我们是城北杜府,奉了我家大小姐之命在此施粥周济这些穷苦人家。”   衙役不阴不阳道:“周济穷人?你这老货难道是指责县令大人不管这些人咯?”   “不敢不敢!”蒋老汉心晓他们的来意,连忙将两个银袋赛到二人手里,“二位官爷每日巡街也不容易,拿去吃些茶,多亏了衙门风里来雨里去的,咱们昌平才能这么太太平平的。县令大人爱民如子才让这些人待在昌平,要是搁在别的地方,早就赶走了。咱们也是看着县令大人辛苦,想替大人多分担负担。”   两个衙役摸了摸这荷包的分量,脸上的笑顿时就多了,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杜府嘛……城里都知道是积善之家。你们有这份心,县令大人知道了也会宽慰的。咱们哥俩也就不打扰你们了,要是有人闹事,就去衙门,咱们肯定给你撑腰。”   墨书一旁看着咋舌。回来与周达学了一遍。周达摸着下巴:“那两个衙役的模样你可记着了?”   墨书气愤道:“一个高高胖胖的,一个长得黑,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达不屑冷笑:“他们做这种事肯定也不是第一次,若不是县令有意放纵,量他们也不敢。小门户里出来的就是这样,钻到钱眼子里就出不来了,不管到哪里为官就要刮掉一层皮。这个钱嵩还想往上爬,我呸!”   “那个施粥的人说他们的主家是姓杜,昌平杜府……莫非是工部侍郎杜英府上?杜英与钱县令一样都是科举出身,若真是他府上的大小姐在此施粥,倒是个良善之辈啊。”墨书之所以能在一众小厮里脱颖而出成为周达的随从,就是因为记性好。出门前府里老太太特地将昌平城内需要注意的人家交际关系让他背下,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家的宝贝乖孙。   周达对杜英不熟。他父亲虽是京城刑部尚书,但他本人一直在云州生活,听墨书这么一说,对杜府多了一丝好感,也有几分好奇那位杜府大小姐,心道这书香门第的小姐果然心都善。   杜秋蔓在府里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杨明昭等人回来。见他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门前,这才松了口气:“昭哥儿累不累?忙了一中午,自己可吃了?带去的茶水都喝了吗?”   杨明昭没空插嘴,但嘴角不抗拒的往上扬,他好喜欢杜秋蔓只看着他一个人的模样。   江氏掩面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蔓姐儿念你念叨小半天了。我跟她说,男孩子就该多出去,哪有成天带在身边的,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又虚空点了点杜秋蔓,“真是一个操心的姐姐。”以前在府里时也不见杜秋蔓对弟弟妹妹们这么关心,江氏拿着杨明昭与府的那几个比了比,顿时就不纠结了,像昭哥儿这么懂事的孩子真不多。   蒋叔与主人家见了好,连忙道:“昭哥儿可了不得,今天要不是昭哥儿在哪里,咱们也不能施粥施的这么顺利。”   江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蒋叔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江氏捂着心口,口里念了句佛:“真是多亏了昭哥儿。明天你们再去施粥,要不要多叫些人?”   杨明昭道:“江姨不用担心。有清泉寺的师父们在,他们不敢造次的。我与他们说了,若他们敢冲击粥棚,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人敢去施粥。”   杜秋蔓道:“好了,大家都忙了中午,赶紧用些吃的,这些事以后再说。王大成俩口子呢?”   蒋叔笑道:“他们要回家照看孩子,您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已是无比感激,不敢再来叨扰您。”   杜秋蔓点点头,让蒋叔走时带了几套小孩的衣裳,她还记得王大成家里的孩子都没衣裳穿。如今乍暖还寒,穷苦人家还真是生不起病。   下午的时候,杜秋蔓例行教杨明昭认字。不知是不是以前苦久了,如今能有念书识字的机会,杨明昭学的十分认真刻苦。一个聪明又勤奋还特别自觉的学生,总是令家长拥有强烈的自豪感。杜秋蔓终于理解家长的显摆心里。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带着杨明昭去楼下小区小花园显摆——看看我家的崽儿,才学了几天书,就能认识这么多字了!   清溪书院设有蒙学,但杨明昭显然也知道以自己的年纪在蒙学里十分扎眼,便想要更快些的跟上进度。但他现在根基尚浅,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杜秋蔓的身体肌肉也承袭了原主的记忆,令她惊讶的是小杜秋蔓竟然有一笔好字。练字可不是靠天赋就可以出来的,还得勤奋不懈的坚持。看来原主并非不学无术,着实是被人刻意给养废了。收回了思绪,目光落在杨明昭身上,轻声道:“唔……这一笔写的有些歪了。”   杨明昭抿抿唇,脸颊微微泛红,默默又描了一遍。似乎并不得法,这一笔比刚才还要差些。他吸了一口气,准备再写一次,突然手背一暖被人用力握住。   “别动。”杜秋蔓低声道,“跟着我来,我带你写一遍。”   杨明昭有些发愣,小狗一样的眼神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注意力集中!”杜家长严厉道,“这一笔是这样……”   杨明昭听话的垂下头,果然不再分心,记住下笔后的每一划。   字写完,杜秋蔓满意的松开手:“就照着这样写,你再多练练。”   杨明昭轻轻点头:“好。”   “真乖。”啊!!我的崽崽太萌了!杜秋蔓喜滋滋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见杨明昭诧异的眼神,微咳了一声,走向书架,“你继续练,别偷懒!”   身后又是一个特别乖的“好”。   杜秋蔓看着手里的书,不禁担忧自家这么乖得崽崽去到书院会不会受欺负,据说古代教书的夫子们都是很严格的。肿么办,突然不想让崽崽这么快去学校。   第二日,杨明昭依旧是上午与蒋叔一块去城南施粥。没想到施粥到一半时又来了两个衙役。蒋叔依旧是准备了一些荷包,那二人推搡一番收下后竟没有立刻离开,主动帮忙维持起秩序。杨明昭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今天来得两个衙役比昨天的要憨厚不少,一个矮个衙役笑道:“县太爷知道你们在做善事,特地让我们哥俩来给你们帮个忙。”   蒋叔心里咦了一声,那钱县令还真对得起自己的姓,除了对钱感兴趣外,其他万事不操心,今儿这是转了性了?不对……莫不是……   “钱大人可是高升了?”蒋叔很有技巧的问。   “嗨,上面大人们的事咱们也不好打听,不过新县令周大人昨儿来了。”矮胖个实诚说道,“过几日你们就能见到了。县令大人年轻有为啊,说是要准备几日后要来巡县。”   “老小儿舔着脸问一句,不知这位周大人可有什么忌讳喜好?”   “蒋老叔也是咱们这里的老人了,你一向是个周到的人,就放心吧。县令大人知道你们杜家做善事十分欢喜,这不就派了咱们哥俩来帮你们撑撑场面来了。”   “多谢县令大人!”蒋叔朝着县衙的方向规矩的行礼,不敢掉以轻心。   见到杜秋蔓后,便将打听到的新县令之事细细说去。江氏听着点头:“这位周大人倒是个爱民如子的。”   “若他真是个通情理的,等施粥完后我们就去县衙给昭哥儿立个户。”杜秋蔓也想试试这位新县令的深浅。短期内她可不想回京城接受杜家长辈们的领导,和本地父母官打好交道能行不少方便。   周达的确对杜府很有好感。听闻杜府递了帖子来,特地将手上的事放置一边。   “杜大小姐明天要来府衙拜会,说是有事相求。”周达看着帖子慢慢勾起嘴角,“这位大小姐倒是个妙人,有事不求钱县令,偏偏要等着我来。”   墨书道:“钱县令在时,衙役去粥棚是索要银钱。您来了,衙役们去粥棚可是老老实实的当了两天差,帮了两天忙。杜大小姐若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谁才是爱民如子的县太爷。”   周达听着心里十分舒服。在家里,他上有父亲兄长,每每见到那二人都要被训斥几句,若是老太太出面维护,旁人当着面不敢出声,背后还要嚼舌根,说他说被老太太惯坏了,成不了多少气候!就连来昌平当这个县令,也是被三令五申,生怕他一出云州就丢周氏一族的脸。   如今他才来昌平不过几日,就有本地诗书礼仪之家来登门。可见不论是他的人品还是官品,都是受到了认可。周达洋洋得意,决定自己的态度要再亲切些,让杜氏给他打出招牌,哼,让云州那群老头子们也看看,他周达可不是一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第十二章 户籍   周达万万没想到,自己颇为欣赏,以为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的杜家大小姐竟然才是个黄毛丫头!但小丫头长得实在是太讨喜了,小圆脸大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周达瞬间觉得自家的小侄女要是都长这样,年末的压岁钱他愿意给双倍!   打量了几眼杜秋蔓,这才注意到她身旁还有两人,一位做妇人打扮,另一位却算是个眼熟的,当日在粥棚施粥的机灵小孩儿。   “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小妇人与孩子们冒昧打扰了。”江氏微微一礼。   周达抬手免道:“无妨,我刚好得空,你们先坐。墨书,上茶。”   此处是府衙会客之地,前头那位钱县令好风雅又好奢靡,会客的地方清一色都是用的漂亮丫鬟,杜氏身处内宅也有所耳闻,如今这偏厅的装饰没怎么改,但四周已换成了普通小厮,心里对这位周县令满意了几分,觉得是个做正事的。加之对方世家的身份,江氏更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厉害人物。   几人闲聊了几句,杜秋蔓与杨明昭皆乖巧的坐在一旁。杨明昭是安静惯了,杜秋蔓则是在细细观察。   “这么说,原来这孩子竟是无父无母了?”周达听完杨明昭的身世颇为唏嘘,杜家能收留这么个孩子也是当真是积善之家啊。   江氏点头:“这孩子一路颠沛流离,但聪慧的紧,还望大人垂怜,让他能落户在县里的慈儿院,待他长成之后,便可单独立一户。”   “这有何难,等会儿我就让主簿去办文书。”周达大手一挥,当即就应下了。乱世里,许多孤儿都是这样处理的,长成后单独立一户,也是方便朝廷收税。   江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很少与外人打交道,这次出门是特地鼓足了勇气。   周达道:“夫人是积善之人,能想到在县里施粥施做善事,您教的这两个孩子也都是好的。”   江氏连道不敢。   “只是如今县内县外还有不少流民,本县虽刚来,但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   “大人是昌平的父母官,杜府愿意替大人分担一二。”   周达一愣,没想到那个跟自家侄女差不多大小的杜秋蔓竟然开口说话了。   杜秋蔓笑呵呵道:“府里虽没有多少银钱,但还有些余粮,勉力能撑个一二日。”   “大人是想施粥吗?”江氏也明白过来,“之前府里施粥便是蔓姐儿与昭哥儿张罗的。”   周达没想到粥棚真的是两个小孩子弄出来的,不禁问道:“你们两个才多大,都会施粥了?”   “回县令大人的话,我与昭哥儿今年九岁,虚岁十岁了。”杜秋蔓正经起来说道,“清点好米粮,看好天气,选在天晴之日,搭好粥棚,再派人维持秩序,让府中机灵的人注意人群中是否有煽动之人,别让他们乱说话,或者轰出去单独排队去,只要流民不乱,粥棚自然就很顺利的开下去。”   周达赞道:“没想到蔓姐儿小小年纪便这般聪慧,办事如此周道,实属难得。本官的确有施粥之意,但如果全县施粥,流民大量聚集也是一个隐患。”   江氏惊讶,她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懂这些。   杜秋蔓思索了一会儿,出了个主意:“县衙下有两百亩的官田,平日里是租给佃户耕种。现在正是农忙时节,想必城外聚集的哪些人里也有耕种好手,大人可以适当雇些短工来,不用出银子,只需给他们一些粮食便可。城中若有缺人手的地方,也可以雇佣流民,雇佣后让家仆多加看管。此举一是可以让流民们自食其力,二是将大量聚集的人员打散,他们聚在一起会造成骚乱,一旦零散分开后,如百川入海,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一旁的墨书低声道:“公子,您不是打算挖个沟渠的么,正好这些人能用得上。”   周达眼前一亮,这可都是不要钱的劳动力啊!他是要来昌平做出一番事业的,农耕时代,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能出成绩的呢!哪怕只是挖一个小水渠,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政绩了,更别提他背后还是一个家族可以给他造势。   此番见面,双方都很满意。   周达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拿了主意后,便让主簿和带着工房几个得力的胥吏去官田丈量尺寸,他打算先从官田那边修一个水渠,做出示范作用。加之官田是他说的算,也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杨明昭的户籍当日便直接办下来,他再也不是没有户籍的小乞丐,不用到处流浪,不用担心被抓去成为奴籍。回到府后,杨明昭越发认真读书,无比珍惜自己如今的身份和生活。   江氏轻声道:“蔓姐儿胆子越发大了,那是官老爷们的事,以后莫要掺和了。”   杜秋蔓点头应下,并未往心里去。   有了县令的带头,城中富户们也都多多少少捐了些粮食出来,却无人敢雇佣流民,显然大家还在观望。   “一群胆小如鼠之辈!”周达嗤之以鼻,“一个个家里都蓄着豪奴,哪些流民弱的连吃饱饭的小娃娃都能推倒,有什么好怕的!”   墨书道:“以前有过雇佣流民反被流民抢了主人家财的事情。”   “咱们县?”   “不不不,是旁的县。”墨书补充道,“前头的那位钱大人恨不得将流民都赶走,让他们喝口水都觉得亏了,哪里会放他们进来。”   “哼,待本大人将水渠修好,县里的这群人也就知道本大人的厉害了!”周达信心满满,这是他上任后的第一件立威大事,做成了后再发布什么命令也就方便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周达又是忙春耕,又是忙收粮,又是忙修水渠,一派亲民的作风赢得城中不少百姓的好感。   杜秋蔓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县令是来求名的,这倒是方便她行事。县衙在清点了城中富户们捐的粮食后,便统一在城南设置了粥棚。捐粮的各户都派了人来帮忙,周达一事不烦二主,以县令的名义捐的粮食直接交给杜家来一起煮了。——实在是衙门里能用的人太少了。   四周人家瞧见杨明昭小小一个人将两个粥棚管理的井井有条,啧啧称奇。纷纷私下里打听那杨小公子与县衙到底是什么关系。得知竟然只是因为之前杜府施粥的时候被微服私访的周达遇到后颇为赏识,一个个的大呼后悔!他们家的小公子们虽然没这么能干,但也不差啊,不过是施个粥,比读书识字简单多了。就凭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就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睐,太划算了!   再后面施粥的几日里,城中百姓们便看到了不少读书的小公子们都站在粥棚旁帮忙,希望能与县令来个“偶遇”,周达知道后一个人偷偷乐得许多,浑身舒坦。   杜秋蔓趁机买了一房下人来进来,身契都签在她手里,用起来比范氏等人要放心多了。   范氏警觉,阻止道:“大小姐您是回老宅尽孝的,有珍珠与玲珑二人伺候也够用了。不是老奴故意阻拦,只是府里老夫人崇尚节俭,您原先就是冲撞了老夫人,若是能讨的老夫人的谅解,肯定能很快便回到京城的。要是老夫人知道您又买了一房下人,怕是不喜的。”   杜秋蔓巴不得老夫人不喜,她还真不愿意回京城。在老宅,这里就她一个主子,身份上是最高的,若是回到京城杜宅,她就没有身份上的优势了。听范氏这么一说,买下人还能得罪到老夫人,真是一举两得啊,顿时就将范氏的话当做耳旁风。范氏恨得要命,暗中写好信将杜秋蔓做的事都记了下来,偷偷溜出门将信寄到京城去。   吴春家的是本本分分的田户,去年大旱,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娘老子还有媳妇都饿死了,只留下两个娃娃。他虽是个壮劳力,但还带着两个孩子又不愿意和孩子们分开,很少有人愿意买下他们一家,哪些想买的也是不怀好意,多半都是将主意打在他的一双儿女身上。没想到杜家大小姐愿意收留他们,还将大妞要到身边去伺候,狗子当了府里小公子的小厮,而他自己则是当了门房。吴春当场就给杜秋蔓磕了好几个头,愿意一辈子给大小姐做牛做马。   杜秋蔓又给王大成俩口子的派了差事,让他们负责帮知味轩每日运送蔬菜,顺便也将菜送到杜宅来。王大成住在村子里,菜都是农家种的,最是新鲜。如今府里每日都是从县城里直接买菜来吃,虽然方便,但也贵些。既然这笔钱都要花的,还不如花在自家佃户身上。   在施粥完后,王大成家的惴惴不安,没想到大小姐给他们派了一个长久的活儿,俩口子知道后顿时就哭了。回到家里,王大成道:“大小姐是个大好人,咱们要好好干!”   知味轩陶掌柜原本还不乐意换人送菜,见王大成送的菜不仅质量更好,还比原来更便宜些,顿时就乐了,再面对王大成的时候,也就多了几分笑脸。   与知味轩的喜气洋洋对比,书坊就有些愁云惨淡了,这三个月来不仅没有盈利,还亏了五十两银子,孙掌柜叹口气:“将账本给老宅送去吧。哎……咱们也瞒不下去了,是死是活,等主家发话吧。” 第十三章 危机   杜家老宅里,杜秋蔓正好也在盘账。她们从京城带来五百两银子,来到昌平后,大大小小的开销,如今只剩下三百五十多两。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修缮老宅,花了八十两,足够在昌平城内买下一个两进的院子了。   杜秋蔓又算了算府里的开销。   清溪书院一年束脩便是十两银子,若吃住在书院,还得再加五两。日常的笔墨纸砚一月就需要二两银子。府里吃的米与菜都是庄子上产的,但茶叶需要额外去买,有时也会在外面买些新鲜的吃食与水果,再加上江氏的补品,府中众人四季的衣裳首饰,下人们的月钱等等……府里一月的基本开销就要花掉三十多两银子。   待杨明昭在书院读书后,还会有人情往来,相关的考试费用。三百五十两银子,只够他们在这里勉强生活一年,要是遇到紧急的事情,这点钱根本就不够用。   还好她有叶氏留下来的的产业。   杜秋蔓合上府里的账本,对江氏道:“姨娘,依照规矩让几个掌柜将今年前三月的账本交来吧。”   两日后书坊孙掌柜,知味轩陶掌柜,绸缎庄胡掌柜均来到老宅。会客的花厅里已摆上了屏风,江氏带着杜秋蔓端坐在后面。   三位掌柜互相对视一眼,孙掌柜心里有愧不敢先说,陶掌柜一向机灵不愿冒头。胡掌柜见无人与他相争,便道:“老小儿胡忠年拜见大小姐。”   他说完后,孙掌柜与陶掌柜这才跟着一并行礼。   三人将账本交上。江氏道:“胡掌柜先留下,孙掌柜陶掌柜二人去偏厅喝茶。”   待孙、陶人离开,胡忠年道:“去年岁末,绸缎庄结余白银三百两,遵照夫人的吩咐,已将二百两兑成银票送入京城府中,剩下一百两留在铺中以做周转。如今正是春蚕吐丝,现已支出八十两向农户与织女们收购蚕丝与绸缎,还余二十两用作日常开销。”   杜秋蔓翻看着手中账本,他所说的与账本倒是一致。但胡忠年是绸缎庄第二任掌柜,米氏的心腹,杜秋蔓对他的话在心里打了个折扣。   第二位是陶掌柜。   “这几年年景不好,天灾连连,去年又是大旱,粮食歉收,连带着县城内所有的酒楼收成都不太好,知味轩勉强在个不赢不亏。去年岁末,知味轩结余白银一百两,换了五十两银票送入京城。”   杜秋蔓忍不住插嘴:“酒楼还剩五十两?”   陶掌柜不急不忙道:“酒楼不比旁处,我们掌着吃食,如今什么都不比粮食重要。五十两银子其中有四十两都是用来购入米粮的,毕竟庄子在县城外,万一出什么事,城门大关,里外不通,所以城内也得多多存粮以防万一。”   杜秋蔓沉思,挥手让他退下,心里却在琢磨绸缎庄与知味轩之间的差异。   江氏道:“蔓姐儿可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杜秋蔓收回思绪,“让孙掌柜进来。”   孙掌柜一进屋直接跪下。   江氏吓了一跳:“孙掌柜,您这是如何?赶紧起来!”现在这个时代封建礼教还没有达到明清那么鼎盛,无论男女跪拜皆是大礼,轻易不行。   “老小儿对不起大小姐,没有将书坊经营好,请大小姐恕罪。”   杜秋蔓方才将账本已看完,便道:“孙掌柜你先起来,我并不怪你。”   此刻江氏拿过账本,惊了一身冷汗:“怎么亏了这么多。”   孙掌柜垂头,惴惴不安:“去年年初城东的瑞宝堂纸坊将中等纸由原来的一尺一百文涨到了一百五十文,上等纸更是从一百五十文涨到了二百文。纵然我们大量买进,也只是便宜了五文钱。印书用的纸几乎都是从瑞宝堂纸坊进的。我本想去隔壁县找旁的纸坊,却没想到离我们最近的县内的纸也是这个价。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这瑞宝堂换了东家。新东家是州府黄刺吏的妻弟柳宝斌,金州下四个县稍大规模的纸坊都被这位柳大人给收了。想要便宜的纸,只能去其他州府,但这样一来路费也要耗费不少。去年时,书坊里还存了不少纸,如今纸都已快用完,只能硬着头皮去买新纸……”   后面的话孙掌柜也说不出来了,本以为买了新纸印出话本能卖得出去,但纸涨价,书也跟着涨价,根本就卖不出去几册,只能亏在家里,前后一共亏了五十两银子。   昌平城是个小地方,绸缎庄乃是暴利行业,在这里一年的盈利也不过是五百两。小小的书坊一个季度便亏了五十两,孙掌柜觉得自己的饭碗是丢定了。   杜秋蔓道:“今年是科举年,县试刚结束,应该会有大量学子在这前后买书温习,书坊卖书竟赚不了钱吗?”   孙掌柜苦笑:“咱们县勉强算是一个中等县,只有两座书院,学子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只是童生试的话,书院里的书也够了。”至于后面的院试,取解试,省试……离他们昌平县的学子们还远得很,这话孙掌柜闷在心里不敢多说。   江氏听后也是一筹莫展:“孙掌柜不必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实在是纸太贵了。”   一个县内读书人就这么多,平日书写大多都是用的下等纸,中等纸都是在投稿,开文会时用的,咬咬牙到还能支撑得起。而一本书需要保存好几年,几乎都是用的中等纸印的,本来书就是奢侈品,现在更是高不可攀了。   纸贵?杜秋蔓挑眉。在后世,造纸的技术早就公开,纸几乎是世界上最便宜的东西之一。   杜秋蔓道:“当务之急是止损,不必再向瑞宝堂进纸了。先前进的纸还剩下多少?”   孙掌柜回道:“中等纸还有一百尺,上等纸还有还有五十尺。”   “这些纸都留下。书坊里暂不印书,若是需要纸,都用下等纸即可。”   孙掌柜急了,想要说什么,被杜秋蔓直接打断,“我知道你想说咱们书坊印的书只能用中等纸,否则就是砸了招牌,但也不用急,反正我们现在也不印书。”   “老小儿明白了。”孙掌柜颓然。让书坊将存货全部卖完便可关门大吉了。   杜秋蔓听他这样的语气,笑道:“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你就按我说的做。此外,我还有事想问,书坊里可有善书法、丹青、木工之人?若没有的话,这段日子正好留意几位,日后我要将他们请来书坊的。”   孙掌柜吓了一跳。听这话的意思,书坊在未来还要养更多的人?可书坊还处在亏钱中啊,大小姐怕不是听到这个坏消息后气坏了吧。   “大小姐……”孙掌柜艰难道,“书坊现在不宜养太多人。”   杜秋蔓语气肯定:“我保证,今年的书坊不会亏,孙掌柜照我说的办就是。”   孙掌柜见她这般做法,突然福至心灵,声音压低了不少:“大小姐可是有造纸之法?”   杜秋蔓不语。   造纸放在现代不值一提,但在古代是暴利中的暴利,其中利益纠纷十分复杂,这一块蛋糕她肯定是要吃下,但不是现在,在此前她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送三尺上等纸到府里来。孙掌柜你先回去吧。”杜秋蔓岔开话题,并不回答,“我既保证你的掌柜之位,就不会让你丢掉,你且安心。”说罢,让孙掌柜从老宅的账上支了五十两回去。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孙掌柜才活了过来。虽然杜秋蔓没说要做什么,但主家敢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填这个窟窿,就冲这份胆气就令孙掌柜佩服了。   孙掌柜暗中赞叹。大小姐不仅为人通透,还颇有胆量,不愧是敢在县内带头施粥的。这样一个人,与传闻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如果米氏知道书坊亏得这样厉害,除了让书坊关门大吉外,肯定还要让他赔偿损失,每年从京城里来的米氏心腹们可不是好说话得主。回到书坊,孙掌柜便立刻将杜秋蔓的吩咐传达下去,自个则是悄悄去寻擅长书法或丹青之人。   “蔓姐儿,你拿这么多的上等纸要做什么?”江氏看着那些纸只觉得肉疼,那都是银子啊!   穿到这个时代一段时间以来,杜秋蔓已知晓梦中书的世界与自己熟知的任何朝代都完全不一样,现在的朝代名为大梁,当今的皇帝是梁和帝,在治理朝政上只能说是中人之姿,社会发展水平有点像初唐,但偏偏天灾连连,百姓民不聊生,梁国的国力比起初唐来要差远了。她来到这里这么久,一把折扇都没有看到,传闻折扇是要到唐中期由日本遣唐使献上,乃是一个舶来品,后来被泱泱华夏给发扬光大的。   折扇可是文人装逼必备之神器啊,但现在呢,连周达身上都没有!   纸,杜秋蔓暂时不能碰。但纸的衍生品,各种形式的折扇,她完全可以做!更何况折扇与书还不一样,书是读书人的专利,只有认字的人才会买。但折扇,它除了是文雅之物,还是实用工具,有钱不爱读书的,也能拿去装……给自身气质加分。物品新,兼顾实用性与观赏性,正适合书坊来销售!   作者有话要说:  周达:为什么突然CUE我? 第十四章 折扇   杜秋蔓思索了一会儿,拿起笔在纸上勾勒出记忆中折扇的模样。一扇画毕,又画了其他几种形式的。杨明昭站在她身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折扇。”杜秋蔓依次指过去,“分别是五骨扇,九骨扇,十五骨扇。”   这些都是常见的扇骨数,而当扇骨超过二十后,制造工艺就会增加一个难度,杜秋蔓不确定现在的工匠能否造的出来。   “这些扇子折起来后拿着比我们现在用的蒲扇要方便多了。”杨明昭一眼就看出了折扇的实用性,“我们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扇子,也没有见过。”   杨明昭顿时满眼带着小星星般的望向杜秋蔓——蔓姐儿太聪明了!   杜秋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也不是我想的,以前在京城时偶然听到番外大约会用这种扇子,我们这里的确好像还没有用。”   “蔓姐儿只是听过一次就能画出来也很了不起啊!”杨明昭的彩虹屁像是不要钱的。   “咳……”杜秋蔓偏过头,“我打算做一些扇子拿到书坊去卖。”   “可以呀。这是个新奇之物,昌平县没有的,肯定会卖出的。只是……”杨明昭打量着杜秋蔓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见,“这折扇虽然新奇,但有了图纸后也不难造出。有些人买了折扇回去拆了后,怕是会和你抢这桩生意的。”   杜秋蔓没想到杨明昭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么远,不愧是未来朝堂大佬。这资质,哪怕不被她捡到,也不会在市井里流浪太久。   “所以我们要抢在其他人没有仿造出来赚第一笔钱。”   事不宜迟,杜秋蔓拿起图纸,带上杨明昭,让吴春套好车便出门去了书坊。   孙掌柜正一个头两个大,木工好找,但善丹青和书法之人哪里是一个小小书坊能有的,都得去书院去请学子或镇上的秀才公们。但那又是一笔开销,书坊这个情况,孙掌柜哪里敢随便花钱。这个时候,听到小厮来报大小姐来了。   孙掌柜赶紧跑来:“劳烦大小姐这么大老远来书坊,您若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就行。”   杜秋蔓道:“我们到偏厅去谈,其他无关人就不要来了。大妞,你去门口守着,不许放人进来,也不许让人偷听。”   大妞今年十二岁,半大姑娘十分听话,知道杜秋蔓是给了他们一家活路的主人,对杜秋蔓更是忠心耿耿,当即道:“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牢牢守住。”   孙掌柜见她这样的架势,心头一动,难道大小姐想出让书坊扭亏为盈的法子了。脚步立刻快了几分,不等他好奇问出,杜秋蔓便将折扇图纸打开。   “你找的木匠可能做出此物?”杜秋蔓问。   孙掌柜一愣,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但形式却和蒲扇有些相似,不禁试探轻声问道:“这是……扇面?”   “我将此物叫做‘折扇’,物如其名,是可以折叠的扇子。这里,加上吊坠可以挂在腰间,也可以别在腰间,亦可以拿在手中。又可以叫其——怀袖雅物。”   “这——”孙掌柜不愧是商人,脑子立刻就高速转起来,“这折扇比蒲扇的模样更加风雅,又不像团扇那般女子气,正是适合郎君们用!您画的这扇面……”   说到此处,孙掌柜不由睁大了眼:“要郎君们开诗会时喜欢出诗集,纵然写的再快成册也要好几天,若是单独一首除了提在屏风上,竟然是无处可写。若是有这么一把折扇,当即就能在扇面上题字提诗,当即就能让人拿走,的的确确是怀袖雅物啊!!”   “用上等纸全部做成十五骨扇。五十尺,大约能够做二十张扇面。”杜秋蔓比划了一下。   孙掌柜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裁纸的工匠们第一次做,怕是不敢上手。”   杜秋蔓:“不怕,我们先用中等纸做几柄试手。书坊那一百尺中等纸我也是要做成折扇的。”   孙掌柜:“要不还是先用下等纸来试?”   “不可。下等纸太硬,而且韧性不够,容易破,折扇最重要的是能够折起来,下等纸做不到这一点!”   “行!”孙掌柜咬咬牙,决定挑书坊里手最巧的,最多让他试两把!   “二十柄折扇,我们要做不同的扇骨。”杜秋蔓道,“扇骨……我们先用竹骨,不过选的竹子要好,除了普通的竹子外,再用几种名贵的竹子,我看清泉寺后山那一片佛肚竹就很不错!”   孙掌柜继续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清泉寺……”大小姐胆子也大了,连佛门圣地的竹子的主意都打上了。   “放心。我的庄子与清泉寺相连,他们的竹子正好有几棵在我的庄子上,之前去清泉寺上香的时候便与他们的主持讨了过来。”   孙掌柜:“……”大小姐就是……牛!   既然大小姐都这样说,孙掌柜觉得自己也不能再畏首畏尾,只是想到扇面上要提什么又迟疑起来,丹青和书法之人他还没找到呢。   “这个不慌。”杜秋蔓道,“再过一月,周县令要在院试前开文会,会邀请本县童生们参加,以做鼓励。到时候由县令大人亲自提上,岂不是一桩美谈?”   方针已定,杜秋蔓要求书坊在二十日内最少制作出五十柄折扇,其中四十柄扇骨用竹子,十柄用漆雕,扇面暂时全部先空出来。   鲁大力与鲁石头是孙掌柜的远房亲戚,原是关中人,三年前大旱家中过不下去,卖了田地跑到昌平投奔孙掌柜,因做的一手好木工活,被孙掌柜收留给书坊打些桌子书架之类的。如今兄弟二人带着老娘住在书坊后门的一个小房子里,除了替书坊做木匠活儿外还充作守门的,晚上也要帮忙巡视,毕竟书在这个时代属于奢侈品。   听得孙掌柜吩咐,哥哥鲁大力战战兢兢的走来:“六表叔,有啥事儿?”   “赶紧的见过东家。”孙掌柜道,“这是咱们书坊的东家,杜府大小姐!”   鲁家兄弟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不敢抬头,直接跪下,抖着声音:“小、小、小人,见过东家大小姐。”   杜秋蔓见他身形单薄,比田庄上的佃户们都要唯唯诺诺,丝毫看不出是个青壮年,不禁蹙眉,难道书坊还苛待一个工匠吗?   孙掌柜赶紧道:“三年前俩兄弟从关中来的时候将家里的田都卖了,当时钱县令便将他归到了奴籍,自那以后他们就这个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周末红包雨走起~(づ ̄3 ̄)づ╭?~ 第十五章 送礼   杜秋蔓心中一叹,难怪这俩人没有一丝精神气。杨明昭更是触动,如果不是遇到了杜秋蔓,他大概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吧。   鲁家兄弟怕杜秋蔓误解,哥哥鲁大力结结巴巴的回道:“要不是六表叔出了银子保下我们兄弟,我们兄弟二人就要被钱县令送到边关修城墙,只是籍贯却再也改不回来了。”   杜秋蔓道:“你们既然为我书坊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看这图上之物可做得出?”   兄弟二人双手接过图纸,仔细研究,过了一会儿,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小人做得出!”   “若是你们完成得好,我可将你们从奴籍变成匠籍。”   鲁家兄弟顿时就激动了!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一生就这样过了,自己是奴籍,自己的后代也都是奴籍,二人根本就不敢娶妻生子。如今主家愿意帮他们改籍贯,这与再造之恩也没什么两样了。   “大小姐再造之恩,小人兄弟二人愿给大小姐做牛做马!”鲁家兄弟嘭嘭嘭磕了好几个头。   杜秋蔓赶紧让他们起来,生怕这俩实诚人磕出个好歹。   孙掌柜已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做折扇。鲁家兄弟照着图纸,将木头削成薄片,先做出了五根扇骨。   杜秋蔓眼前一亮,赞道:“好手艺!”   鲁大力手巧,扇骨经过他手,仿佛工艺品。鲁石头心细,他小心翼翼的将中等纸铺开,依着画好的扇面模样裁下三尺。另一边鲁大力已将做成的牛角钉将五根扇骨钉上,反复将扇骨合上又展开,确认扇骨的灵活性。最后一步,也是最紧张的时候。鲁石头缓缓呼口气,手丝毫不见抖,一寸一寸将扇面与扇骨粘合在一起。   “成了!”孙掌柜忍不住喊道。   鲁大力双手将折扇递给杜秋蔓。   “唰——”地一声,折扇打开,挡住杜秋蔓半张脸,只露出了那一双好看的双眸。虽未说一句,但似有千言万语。   杨明昭觉得杜秋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灵动而明媚。   “这……”孙掌柜惊奇道,“若是做的秀气些,小娘子们也能用啊!”   杜秋蔓将折扇合起:“女子当然也可以用,折扇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不同的扇骨,不用的扇面组合起来都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我们现在做的还是最简单的一种。”   孙掌柜觉得胸膛热乎乎的,恨不得明天就做出一百柄拿出去卖!   “叫折扇会不会太普通了。”孙掌柜兴致勃勃道,“既然您要给周县令用,不如叫‘君子扇’,以后小娘子们的扇子可以叫‘淑女扇’。”   杜秋蔓:“君子扇……这个名字到不错。只要拿上一柄扇子便是君子的象征,不愁天下读书人不买啊!”就跟后世将钻石与爱情挂钩一样,简直是鬼才一般的营销策略。   孙掌柜:……天下读书人知道您这么消遣他们么。   二十天很快过去,周达没想到这么快又与杜家大小姐见面了,幸亏二人年纪差距差的能直接把杜秋蔓当小侄女,不然他就得被巡按御史参一本。   杜秋蔓是专程来谢周达将杨明昭的户籍落在慈儿院,保留他良民籍贯的。周达抬抬手:“不过是些许小事。杨小郎君来到我昌平,自然也是我治下百姓,本官理应庇之。”   杜秋蔓再次强调这世上像周达这样的父母官不多了,略备了薄礼相送,还请周大人不要推辞。   周达见她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好奇道:“你家大人呢?”   杜秋蔓道:“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小物件,我想着既然要感谢大人,亲手做的更有诚意。”   周达开心了,他还担心这小萝莉也是那一身铜臭之人。要知道他可是将小萝莉当做自家小侄女一般看待的,小萝莉亲手做的?难道是什么吃食?   杜秋蔓拿出一个盒子,仰着头望向周达,带着一丝祈求又有着一丝期盼:“大人不嫌弃就收下吧。”   周达见还没自己腿高的小萝莉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满眼崇拜的望着自己,内心一下就被击中了,嗷嗷嗷,小萝莉太萌了,闺女,以后决定要生一个小闺女!   不知不觉,周达将自己从叔叔辈拔高到了父亲辈。据说男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想做对方的爸爸。   “本官收下了。”顿了顿,周达语重心长说道,“以后可不许一个人出门,县内虽然太平,但你也是个小姑娘,要多多注意。”   “知道啦。”杜秋蔓甜甜应下,又道,“大人不打开看看吗?”   周达从善如流,不料木盒中的东西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将盒中之物拿出,无师自通一般,唰地打开——“咦,这是……”   “这叫君子扇。”杜秋蔓铆足劲忽悠,“是用竹子和纸做的。君子似竹,焚身而不毁其节。和大人特别相配!”   周达:……   这马屁要是一个大人拍的,就太直白了,但孩子说出来,那就是天真可爱。   谁说男人不爱美,经过杜秋蔓一番科普,在云州有着资深臭美……资深风流公子称呼的周达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后院试试。   到了文会那一天,官学学子与清溪学院的学子们纷纷到场,大家围坐在溪水旁,等会儿要曲水流畅。   官学看不起清溪学院那股子清高劲儿,清溪学院的也觉得官学里的都是暴发户。竹林里人虽然多,但大家坐的泾渭分明。   “瞧瞧林子祺那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里开着绸缎庄,连冠巾都用杭绸来做,啧啧……可惜纵然及冠,但也才考过童生,不知要过院试还得多久。”几个官学学子说道,“清溪书院也不过如此,说什么清高,呵,我看不过是给自己留的面子吧。咦,据说今年的清溪书院童生试才过了两个人……哎呀呀,听说他们一共有十个人去考呢。”   林子祺撩袖子,准备过去揍人。   清溪众学子奋力拉着他:“子祺兄,今天是县令大人开的文会,你收着点。”   林子祺哼了声:赵富贵今天也要来,我们清溪书院绝对不能被他比下去!”   被称为赵富贵的学子,其名为赵书言,只不过这是念书后才改过来的。其父是昌平城有名的员外郎——花钱捐的官儿。赵书言在官学就读,与林子祺乃是发小。此刻他身穿一身布衣,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衣角的线都是拿金线走的,是真的金子!手中亦拿着一把羽扇,扇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其他官学学子见他这身打扮,纷纷围了过去,笑道:“这身好!既有着读书人的风格,又不失赵兄的贵气,赵兄不愧是我昌平官学第一美男子!”   赵书言洋洋得意,冲着林子祺扬了扬下巴:“我就是看不惯那群穷酸!读书哪有不费钱的,偏偏他们要装清高!”   林子祺:“小爷今天跟他拼了——”   清溪众学子:“林兄稳住,县令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哎,果然……”赵书言摇摇头,讥笑道,“一群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哈哈哈。”   林子祺正要暴起,不远处响起一声:“县令大人到——”,众学子们顿时安静了,规规矩矩的站立在两旁,见到周达走来,齐声道:“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站在讲台后伸手:周达,请开始你的表演。COME ON! 第十六章 热销   周达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身墨绿圆领常服,腰间系着玉质蹀躞带,分挂着小物。头带青玉冠,一根通体透亮的白玉赞横在冠中。他身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皆透着世家子的闲雅。   随着周达的入座,众学子也跟着依次坐下。不少人窃窃私语,林子祺小声道:“周大人那身衣裳看起来简单,但却是有着一尺云锦一两金的云锦缎做的,比起某些人在衣服上秀金线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赵书言也看出来那衣裳的布料了,那种布料乃是贡品,不是简单的有钱就能买得到。微微别过头,这县令刚来就逼着大家捐粮,他家就是粮商,今年粮价上涨,那些粮食要是卖出去,肯定大赚一笔,偏偏县令要捐给那些要饭的。世上哪天不饿死人,偏他要做好人。呵,爹说的没错,这位是个好名的。   不过周达这一身穿的的确好看啊,显得人特别白,通身上下只用玉石点缀,世家的底蕴与君子的质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唰——地一声。   周达将竹骨扇打开,笑道:“诸位不必拘谨,今日竹林诗会,取得是曲水流觞之趣。”   一群想要在诗会上互踩对方书院的学子们,突然间不太记得自己的任务了。——那是什么物件?!似扇非扇,摇晃间扇面上的画若隐若现,摇起来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周达扇了一会儿,将众学子的目光收入眼底,有好奇,有惊叹,有羡慕……都是年轻人,周达年纪虽长,但也不过二十出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赵书言彻底要坐不住了,他自认自己见识多广,云锦缎也就算了,那把像扇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呵,想必也就是一种扇子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没一会儿这种想法就被打脸了。   周达手中的折扇,只在扇面边缘寥寥画了几笔青竹,其他都是留白。今日曲水流觞,在小溪里放下木盘,上面摆好酒壶。酒壶飘至谁人面前便饮下一口酒,吟出一首诗。当有佳句出现时,周达命人拿出屏风,提句上面,被提句的学子颇为得意。到了周达后,众学子纷纷陈赞县尊打扰学问斐然,求县尊大人提句。   周达谦虚一番:“吾擅民政,于诗词一事不敢自大。这样吧,今日诗句,我便……提在这扇面之上。”   众学子:!   扇子还可以这样玩的吗?!   赵书言看着手中的镶着珍珠的羽毛扇,顿时就不香了。他好像要周达手中的那把扇子啊,哪怕那只是用竹子做的,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   提上诗句的扇子,那还是扇子吗?那就是装逼神器啊!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想要当官,除了走科举就是要扬名,哪怕是走科举也要先扬名,这个时代可不是糊名制的。谁的名气大,谁被选中的可能性就越高。以往大家要展示才艺,做画的要小心翼翼的保存画作,写字儿的要小心翼翼的保存书法纸张,无论是哪一种,统统都不方便携带——谁日常出门带一卷画?   可有了折扇就不一样了。自己的诗词画作全能放在上面,不占地儿,方便拿,平日里扇风,必要时装逼……真是居家旅行必备是良品啊!   在场的学子们几乎是一瞬间都想到了这一点。再看向周达的目光已不再含蓄了,要不是还记得读书人的矜持和周达的身份,一个个恨不得立刻就围过去问新式扇子要从哪里买!   县令大人他们不敢问,可以向县令大人身边的人打听呀。诗会结束后,墨书成为了各家学子书童吹捧的对象。   “哦,你问蹀躞带啊?那是现在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你家大人可以去向京城那边打听,那边还有许多新的款式。”   “扇子?你说的是君子扇?哈,那倒不是云州特产,而是出自昌平杜府。还别说,那君子扇的确别有趣味,听说也有不同的样式……”   云州周氏他们不敢去问,但昌平杜府,这个众学子们熟啊!杜家祖父中举之前,杜家在昌平可是住了几十年的。杜府的主子们几乎都去了京城,听说一位嫡出的小姐回了府,但他们肯定不能直接上杜府问,好在杜府在县里也有几个门脸,直接去问掌柜的们,肯定能打听得到!   孙掌柜已经知道诗会上发生的事情。比起杜秋蔓走的周达的路子,他也早就走通了墨书的路子。书坊刚开门,一个小厮冲了过来,嚷道:“快,那什么君子扇,拿出来!”   孙掌柜笑呵呵的引他到专门的一个木台上,上面整齐摆放着几十个精美的木盒,都是半开状态,里面放着的正是折扇,旁边还放着一柄已经展开的折扇,上面画了一幅春水绿柳图。   “小郎君要哪一柄?”孙掌柜侃侃而谈,“这些君子扇材质不同,价格也不同。最……”   话还未没说完,那小厮顿时道:“拿最贵的!”   “最贵的乃是用的上的白麻纸,扇骨乃是用的佛肚柱雕刻而成,下方坠有佛珠。”孙掌柜指着摆在最上面的二十个木盒,“您看木盒上的雕花都是不一样的,这些雕花正是君子扇扇骨上的雕花,您可以选选。”   那小厮哪里想到一柄扇子还有这么多花样,而那些木盒上的雕花的确是精美无比,顿时道:“就要县令大人那样的。”   孙掌柜含笑:“正所谓君子如玉,世上无双,每一柄君子扇的雕花都是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书坊外冲进来一群人。刚才孙掌柜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这意味着每一柄折扇都是独一无二的限量款!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的呢!   林子祺更是亲自上阵了,将自己小厮甩在身后,点着一个刻有孔子小像的折扇:“这柄我要了!此外还有……”   孙掌柜适时道:“目前书坊上等折扇不多,还请郎君见谅,今日一人限购一柄。”   林子祺很是遗憾,转眼间,书坊小厮们将君子扇给他包好送来,林子祺眼睛顿时就亮了,直接将扇子从木盒里拿起,唰地一声,打开,林子祺仔细看着扇面,果然是用的上等纸做的。他特地要的纯白扇面,打算回去将自己的诗句提在上面,那可就更是独一无二的了。   果然是君子如玉,世上无双啊!   林子祺笑的合不拢嘴。   旁人见状,哪里还肯落下。——没听见掌柜说只有二十柄么,赶紧抢啊!   “上等君子扇八两银子一柄啊……”   孙掌柜话音还没落,不少府中小厮嚷道:“要了要了!”不就是八两银子么,他们家公子出门听曲儿哪个不是花的十几两的。   二十柄上等折扇不到一个时辰便卖空了。反应慢的学子们捶胸顿足,没买到也不甘心就此散去。   “还有没有君子扇了?”   “真的就只有二十柄吗?”   “掌柜的,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把货备的这么少!”   看到这副场景,孙掌柜悄悄示意自己准备的托儿都散开。这么热闹,哪里还需要托儿。   “诸位!诸位!”孙掌柜努力挤出人群,高声道,“每一柄君子扇都是不一样的,需要细细打磨,诸位请明日再来。”   “明天你们有多少货!”一人喊道。   “明天的跟今天的一样的价吗?”这个是家中略有薄产却又觉得八两银子一柄有些贵的。   孙掌柜道:“明日君子扇与今日有些许不同,诸位明日来书坊一看便知。君子扇今日是没有了,诸位不妨看看我观阅书坊的新书。”   不少人没有买到君子扇打算离开明日再来,还有几个书童们原本就要出门替自家公子买书,干脆就在这里买了。   当天盘账,孙掌柜将银子数完,差点没跳出来:“一、一、一百七十两?!今天咱们书坊赚了一百七十两?!!君子扇就卖了一百六两,今天连带着书都卖了十两!”   仅一天,赚了书坊一年的钱!   杜秋蔓道:“并没有赚到一百七十两,孙掌柜,你得把成本给去掉。”   孙掌柜努力让自己不要笑那么大声:“不碍事不碍事。这上等折扇的成本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去了成本,也赚了一百四十两!那可是一百四十两白银啊!咱们书坊最好的时候,一年也不过是结余八十多两的银子。”   “明儿将中等折扇全部摆上。接下来让鲁家哥俩先用中等纸做折扇,定价就……”杜秋蔓算了下,“五两一柄。”   中等折扇用的纸和扇骨都不及上等折扇,成本才五百五十文。大小姐竟然要卖出五两银子,啧啧,暴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点烟,男人的钱真好赚。 第十七章 竞争   林子祺拿着折扇回家,当即将自己最得意的诗句先在纸上抄了好几遍,写出手感后,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小心翼翼的提在折扇上。   “成了!”林子祺长舒一口气。等到墨迹完全干后,拿起折扇又摇了摇,见扇坠是一颗佛珠,想了想,让从盒子里翻出一个小玉葫芦坠在下面。   “怎么样?”林子祺摇着扇子走了两步。   身边的两个书童齐齐夸赞:“郎君当真是风流倜傥!”   林子祺嘿嘿一笑。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开心,林父见状问道:“这孩子傻乐什么?”   林母道:“听说是今儿买了一个新奇的玩意,正在兴头上。”   林父来了兴致,用完饭将林子祺叫到书房来,林子祺不情不愿地将折扇递过去,林父单手将其打开,林子祺心都揪起来:“父亲小心些,我可就买到就这么一把君子扇!”   “君子扇?!”林父眼前一亮,“这上面的诗句是你写的?”   林子祺得意道:“可不是,我说我在书院里很用功吧,你还老不信。”   林父哼了声:“二十才考过童生,我看今年的院试你怎么过。咱们林家可就指望着你考个功名过来,最差也得是个秀才!”   “您放心。咱们现在换了个县令,比上面那位不知道要好多少,您还不知道吧,这君子扇也是周县令带起来的。”林子祺对周达感官很不错,和前面那位钱知县比起来,周达出身好,长得好,还亲民。   林父眼前一亮:“你说这君子扇是周大人最先用的?”   “可不是。”林子祺赞叹道,“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大人啊。”   “还有没有?给为父也买一柄来!”   林子祺为难道:“那书坊一共才二十柄,早就卖空了,儿子手中这个还是去得早抢到的。”   “明天你让府里的人早些去。哪怕次一等的也行!”林父自诩儒雅之士。虽然他也只读到一个童生,但这不妨碍他用扇子呀,更何况,买君子扇也是捧周县令的场,跟县令拉近关系对自家也有好处。   这一边赵府,赵书言老爹怒道:“你这小子,知道有好东西不给你老子留着,只晓得自个儿吃独食!”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富贵儿这孩子不也就买到这一柄么。”赵母维护儿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明日再去买就是。”   赵书言扶额:“娘,你别再老叫我富贵,我都改了大名了。”   “富贵怎么不好听了,咱们富贵儿就是从小到大都是富富贵贵的,让别人羡慕去。”   赵书言无奈,决定不和老娘相争。   赵父的想法与林父差不多,他们都是昌平的大地主,自然要和父母官保持一致。上一任钱县令爱财,他们就送钱,这一任周县令看起来是个爱名的,他们就要替他扬名。这君子扇乃是周县令带起来的潮流,他们自然要支持了。   周达本人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折扇的活招牌,正与墨书说:“这君子扇确实方便,你去知行书坊问问还有没有,我再买几柄送回云州。可不要仗势欺人,是多少银子就付多少银子。”   墨书道:“大人您还不知道吧,这君子扇经您用过后,现在是一扇难求。”   “哦?”周达来了兴趣,“怎么说?”   墨书绘声绘色的将县内众学子在文会后模仿他当日穿戴举止的事描述出来,周达听后哈哈大笑,很是得意:“昌平学子们倒是很有眼光嘛。”   第二日一早,书坊还未开门,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孙掌柜见状,立刻对中等折扇也限购起来。周达坐在对面的茶楼里看着这番抢购的景象不由咋舌,又听到书坊小厮喊了一句:“这可是县令大人用了都说好的君子扇!”   周达:……   墨书:……   主仆二人均没想到杜家书坊宣传语可以这么直白。   “大人,要不我去跟书坊说说?”   周达咳嗽了一声。   墨书心领神会,义愤填膺道:“这书坊也太市侩了!竟然用公子您的名声!他们那君子扇若是质量不好,我定找他们主家说去!”   周达道:“都是本官治下百姓,只要不是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用了本官的名声便用了吧。”   墨书泪眼汪汪:“公子一颗拳拳爱民之心真是令小人感动。”   一直跟在旁边充当壁画的心腹师爷:……   引领潮流什么的,大人,其实您心里是暗爽吧。   “看来这君子扇是买不到了。”周达叹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想寄几柄回去,上面提上诗句给云州的狐朋狗友们炫耀一番呢。   没想到到了下午,孙掌柜带着五柄一等君子扇到了府衙后院。说是早上书坊小厮不懂事,竟连县令大人的名号都瞎嚷嚷,还望墨书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墨书当即道:“我家大人岂是心胸狭窄之人。”又将周达说的那番话转告孙掌柜。孙掌柜听后万分感动,连道有周大人这样的父母真是难得的福分,心里却对大小姐十分佩服,大小姐早说周大人是个豁达之人,他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十分。   手握“梦中书”作弊器的杜秋蔓表示,书中周达出现时已经位居高位,而且十分擅长民政,是一位亲民的好官,只可惜卷入了皇权纷争,最后老死狱中。一开始她并没有将两个周达比对在一起,毕竟周达只是配角,在书中只有寥寥几笔,但同样是云州世家出身,同样的亲民做派,在接触过好几次后,杜秋蔓肯定二者就是一人,而她现在遇到的是年轻版的周达。   书坊里前期二十天积存下来的存货,在短短两天,就销售一空!   还有不少学子捧着银子没买到,恨不得一天来书坊催三遍!更有高价收购的,但书坊已放出话,每一柄君子扇都是不同的,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卖出自己手上的君子扇。   “中等折扇一柄五两银子,一共四十柄,除去成本,书坊一共赚了一百七十八两!加上昨日的上等折扇,两天书坊一共赚了三百一十八两白银!”孙掌柜叫出了声!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仅用两天就近乎赚了一个小绸缎庄一年的收益,孙掌柜捂着胸口,他这辈子都没有数过超过三百两的银子!   开心完后,孙掌柜又叹道:“可惜只能做这锤子买卖。估计现在已经有人将折扇拆了,再过一段时间,怕是大街小巷都有折扇卖。”   杜秋蔓丝毫不放在心上,在后世折扇本就是寻常之物,贵的折扇大部分也是贵在原材料上。   孙掌柜继续道,“得去瑞宝堂进些纸了,纵然贵些,我们也有的赚。”   杜秋蔓这才插了句嘴:“折扇这么赚钱,我们扇面用的纸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觉得瑞宝堂还会给你纸吗?”   “这……”孙掌柜大惊,以柳宝斌那雁过拔毛的性格,估计以后瑞宝堂的一等纸要更贵了!   瑞宝堂的东家柳宝斌手中已拿着一柄折扇细细把玩。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扇?”柳宝斌挑眉,“也不过如此嘛,只是将扇骨做成了灵活的模样,呵,爷随便找个木匠都能做出来。”   下面的人赔笑道:“可不是,就这玩意儿竟然卖到了八两银子一柄呢,上面用的还是咱们的纸,可不是借的您的光么。”   柳宝斌不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开头让他们赚几两银子高兴高兴,通知下去,除了州府的几位大人家里的纸不变外,金州四县里的瑞宝阁一等纸都不外售。君子扇么……爷不仅能做,还能做得更好,旁人自然也就不用做了。”   瑞宝堂瞬间盯上了折扇的整个市场,另一家造纸坊则盯上了中等折扇市场。两家都是实力大户,有人又有大量的纸,一时间,君子扇如雨后春笋一般以昌平县为中心,向整个金州蔓延开来。   孙掌柜急的嘴角上火:“前天中等君子扇还能卖到五两,昨天竟然有人三两就卖了,今天更是降到了二两!这群人,真是……鼠目寸光!再降下去,一点儿赚头都没有了!”   瑞宝堂禁止了一等纸外售,他只能买到中等纸,而中等折扇的价格降的实在太快,孙掌柜气的跺脚,抱着账本跑往老宅跑去。 第十八章 对策   待听到孙掌柜送来的消息后,杜秋蔓曲指缓缓叩击着木桌,一声接一声,叩的孙掌柜如芒在背。   杜秋蔓笑呵呵道:“既然同行们这么给面子,那就让他们降价吧,最好跌到三百文。”   “这……”孙掌柜一头雾水,“纵然再怎么降价,那些商铺也不会降到这么多,这几乎等于白送了。”   “只要数量上去了,薄利多销嘛。”杜秋蔓毫不在意,“如今市面上的折扇太少了,所以才显得贵。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更美。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将折扇的制作方式告诉大家,只要有扇骨和纸,谁都能造。人一旦慌,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孙掌柜大惊:“那我们呢?”   杜秋蔓道:“我们的价格不变,但不再售卖中等扇,只卖一等扇,没有纸了就不卖了。”   “那怕是没有人会来买了。”孙掌柜几乎快以为大小姐不会做生意了。旁人都降价,她却不动如山,还将制作技艺宣传出去,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你以为就算有了制作之法,能够做得出折扇的能有几家?”杜秋蔓道,“首先纸就受到了限制,好的君子扇必须用中等及上等纸,而这两种纸现在只有瑞宝堂与浩瀚堂有,其他的小作坊们顶多造出一些廉价的君子扇。而且由于技艺受限,就算是廉价的君子扇恐怕也不牢固,毕竟开合之间,折扇很容易散架。”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把技艺宣传出去呢?”孙掌柜问道。   “如果只有瑞宝堂与浩瀚堂,昌平乃至金州的折扇价格是降不下来的。只有那些小作坊们也知道技巧,大量廉价且牢固的折扇面世,这价格才能彻底降下来。说到底,君子扇并不是值得高价去买的东西。而我们维持原价,是因为鲁家兄弟的烫花工艺,这一点您更清楚吧,就这份烫花手艺,整个金州没有人会,我们的折扇在工艺上是独一份的,值得这个价钱。”   在后世,老手艺人通过高温电笔在葫芦上作画,都不一定能掌握的了烫花的力度,鲁家兄弟是直接用烧到发烫的铁签在竹骨上雕刻。比起普通雕刻,烫花出来的图案更连贯,也更流畅。   “可这样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孙掌柜怎么也想不明白,“纵然有烫花技艺,但廉价的扇子多了,我们也会受影响啊。”   “孙掌柜,有些事不能单纯从好处来看的。”杜秋蔓道,“前期我们已经赚了一大笔,所以无论后面的折扇是否卖出,我们都是赚了。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呢?不断地降价,只会让他们亏下去。我们赚了,对方亏了,我们也是赢了。赢,比所谓的好处,更重要。”   如果孙掌柜看过后世某滴,某饿的市场竞争,就知道杜秋蔓的做法正是把路堵死,让竞争对手无路可走,直接破产,自己在无人挑战的情况下再次慢慢独霸市场,重新一枝独秀。   “孙掌柜你也不必太焦虑。”杜秋蔓笑说,“想想一个月前书坊还亏了五十两,如今不仅平了账,还赚了三百多两,放心回去吧,记得将基本的折扇技艺散出去。”   孙掌柜虽依旧不太明白杜秋蔓的做法,但还是一丝不苟的去执行了。书坊是大小姐,随她折腾吧。   随着中等君子扇从五两,降到三两,二两,最后终于突破一两大关直接滑到了八百文一柄,而一等君子也从八两降到了六两,背靠着黄刺吏这座大山的瑞宝堂新东家终于将自己书坊里的青瓷花瓶给砸了。   柳宝斌指着手底下的几个掌柜:“你们可真是好本事啊!都说了不许让造纸法流出去,浩瀚堂的扇面是怎么回事?!是哪个在吃里扒外!”   四个掌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年长的那位赶紧道:“小的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一张纸都没有流出去啊!”   “扇面的纸,你当爷的眼睛是瞎的吗?!”   “小的不敢!浩瀚堂原本就会造下等纸,去年末从京城礼部侍郎那边买了秘方,偷摸改进了数月,这才弄出了这样的纸。”   “浩,瀚,堂!”柳宝斌咬牙切齿,三角眼此刻更显阴狠。   造纸之法,在上个朝代一直都是世家所垄断。改朝换代时,世家经过冲击,不少秘法流传了出去,但也只在贵族阶层里打转。这位礼部侍郎娶了一位落没世家的嫡女,可谓是大赚一笔!   金州原本的造纸坊就是瑞宝堂与浩瀚堂平分秋色,背后一个靠着地方一把手,一个靠着京城高官,谁都无法吃掉对方,反而相处的十分平静。直到瑞宝堂先一步研究出了瑞宝纸,其韧性还有颜色都远超浩瀚堂的,这才将对方甩开了,一州独大。如今浩瀚堂得了世家的方子,听说世家造纸的成本要低许多,柳宝斌一瞬间就知道浩瀚堂中等君子扇可以定到八百文的原因了。   “跟爷拼价格?!”柳宝斌发狠道,“给爷降价,咱们瑞宝堂的君子扇六百文一柄!真当爷怕了他们不成!”   四个掌柜面面相觑,柳宝斌定下来的主意除了上面那位刺吏大人,无人能改。刺吏大人更不会来过问这种小事,掌柜的纷纷点头:“是。”   柳宝斌又问道:“那个知行书坊现在的折扇价格几何?”   昌平县的掌柜道:“还是原来的价格,一等君子扇八两,中等君子扇五两一柄。他们的一等扇到还有人买,但因咱们已经不再卖瑞宝纸了,小的已算出他们现在这批货出完后就无纸可用。而且自从我们开始卖中等扇后,知行书坊的中等扇一柄都没卖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柳宝斌这才开了怀:“除了浩瀚堂,其他都不值一提。现在嘛,咱们的中等纸也不必外供了,能让这种书坊赚这么久,是爷给他们面子!”   四个掌柜纷纷点头。   随着瑞宝堂的降价,浩瀚堂的东家紧蹙眉头:“我们的纸虽便宜些,但若再降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也罢,我们也六百文一柄。”   孙掌柜盯着君子扇的价格十来天,发现那两家不约而同将中等君子扇的价格停在六百文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酒馆里,一个知行书坊的伙计喝点酩酊大醉。一连几日都来打酒,酒馆的伙计早就与他混熟,好奇问:“大白天的,你不去上工,又来我们这儿喝酒,可不怕掌柜的骂你?”   伙计打了个酒嗝,大声嚷嚷:“老孙头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能管得了我?”   “怎么了?”酒馆伙计坐了下来,“你们书坊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伙计摇着酒碗,晃头晃脑,脾气也大了起来,显然是醉的厉害。“我们哪里比得过那些大坊,不过是运气好赚了点钱,现在人都跑到别处买扇子了,我们全赔了!妈了个巴子的,还不晓得下个月的月钱能不能发下来。老孙头只晓得一个劲的吼我们日夜赶工,这下好啦,扇子做出来了,一把也卖不出去,还怨我们做得差!”   听到是君子扇,几个有心人纷纷靠近了些。那酒馆伙计也是个好打听的,奇道:“你也造扇子?”   “怎么,你看不起爷?!”伙计显然是被刺激了,接着酒劲嘚瑟道,“那种扇子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拿着牛角钉把扇骨钉起来么。你把扇骨弄好了,拿纸多糊糊,也能行。”   原来是先做扇骨,再做扇面!钉子是牛角钉!   酒馆里几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还想再听几句,那伙计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直接倒在桌上,装醉过去。   君子扇工艺的确很简单,但想要仿制,首先得买一柄。如今一扇难求,降价后,那些学子们抢的更凶了。就算买了一柄回家,将折扇拆开很容易,可要知道它的组装顺序,又得实验一番。   醉酒伙计的话很快就传了出去,几个小作坊的工匠听到组装的顺序,哪怕手里没有样品的,也有着蠢蠢欲动的趋势。终于,小作坊们见君子扇价格稳在了六百文不动了,当即拍板——价格稳了,还有的赚,冲!   新一轮混战,开始了。   柳宝斌看见手下送来的劣等折扇,气笑了:“就这种东西也敢做出来卖?!也有人买?!”   底下人硬着头皮道:“因为摇着不会散架,学子们虽然不屑买,但一些小商户们倒是很喜欢,而且这种君子扇只要三百文就能买到。”   “三百文!”柳宝斌吼道,“这玩意一文钱都不值!金州的地界上,还有人敢与我瑞宝堂作对不成!去,找个由头都给爷掀了!”   底下人十分为难:“爷,那君子扇的制作法子被传的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在试,实在是……”   “知行书坊的掌柜是吃白饭的吗!”柳宝斌当然也知道这个原因,气的浑身发抖。可这君子扇本就是知行书坊第一个研究出来的,后来是被他的瑞宝堂逼得没了买卖,还断了他们的供纸,让他们不仅造不出扇子,连书也印不出,最后发不出月钱,所以才导致的伙计心生怨愤,醉后瞎嚷嚷。   现在君子扇降到三百文一柄,这能怪谁呢?   此时此刻,柳宝斌心情十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还有后招。   柳宝斌:姐,求你收了神通吧!_(:з」∠)_ 第十九章 新纸   孙掌柜没想到自己会跟着大小姐来到田庄,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叶氏田庄,连绵不断地水田看着让人心旷神怡,不禁叹道:“大小姐是又买了地吗,这田好像比之前更多了些?”   “孙掌柜好眼力啊。”杜秋蔓道,“我让蒋叔留意着水田,没想到正好连着我们的那家,因要去京城,便出了十亩水田。”   孙掌柜赞同道:“什么都不比不上田重要。”看向杜秋蔓的目光更加佩服了,大小姐年纪小,眼光倒是长远啊。   殊不知杜秋蔓买田主要是怕手里余钱太多,被人盯上。君子扇的第一桶金让她赚了三百多两,给书坊留了一百两做日常运转,提了二百两到府里,那时她手里的银子足达五百两。此前修缮老宅那一笔支出高达八十两,明眼一看就知道是被范氏等人做了手脚。这么多银子留在府里,不能生钱,还会被范氏等人惦记着,还不如花出去。   十亩水田,因位置太好了,比市价还要高一些,一下便去了三百六十两,如今府里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勉强够三个月的开销。   孙掌柜跟着杜秋蔓走过叶氏田庄的佃户小屋,又到了存放粮食的粮仓院落,这里修建的比普通农家要高大严密许多。   “进来吧。”杜秋蔓对孙掌柜招手,“你不是总说书坊没纸可用了吗,来看看这里的纸如何?”   纸!!   孙掌柜顿时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大小姐真的会造纸?!   孙掌柜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系列严密的保密措施以及忙得热火朝天的工匠们的身影,等他走到粮仓最后一间靠竹林的院落里时,眼前的景象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浸泡的池子里原先的竹子已经泡好了,是不是要再一层进去?”十二岁的大妞小跑到疑似十岁的杨明昭面前(杨明昭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杜秋蔓让他跟着自己来),一脸的兴奋,显然是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杨明昭走到水池旁,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可以,再铺一层。”   大妞得了肯定,招呼着弟弟吴大全过去帮忙。吴大全就是原来的狗子,因以后要跟着杨明昭去书院,这才特地改了名儿。   除了吴家兄妹外,院子里还有两个小孩,是当初杨明昭在城南施粥时留意的无父无母的乞儿。   杜秋蔓将造纸之法交给他,杨明昭便想着用大人还不如这样的小孩来的更可靠。吴家兄妹二人自不用说,那两个小乞儿原本见自己啥都不干就能吃饱饭忐忑不安,等到主家安排了造纸的活计,恨不得把命都给杜秋蔓与杨明昭。   竹能造纸,这是后代的常识,在这个时代却是不传之秘。孙掌柜这回是真服气了!   “我已让蒋叔围着田庄种一排竹子,一来可以遮挡,二人也提供便利。不论是制扇子还是造纸,都少不了。”杜秋蔓道。   孙掌柜叹道:“大小姐深思远虑,是老小儿远不能及也。”   二人又去看了新制出来的纸,比瑞宝堂的一等纸还要洁白,孙掌柜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整洁的纸,仿佛透着珍珠一般的温柔光芒,尽力保持着镇定,但还是抖着声音说:“这……这纸若是面世,怕是一寸一金啊!”有了这样的纸,还愁什么?!不管是单卖,还是拿来做君子,那都是整个昌平,不,是在整个金州都是独一份!   只是一想到这样珍贵的纸竟然是几个小娃娃在一个粮仓后院鼓捣出来的,孙掌柜更不知该说什么。杜秋蔓得意洋洋:“我家昭哥儿聪明着呢,这才是第一批出来的,手生了些,不算什么。等到后面几批出来,孙掌柜你怕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孙掌柜:我现在下巴就已经掉了……   杨明昭抿抿唇,有些害羞,但内心很雀跃。鉴于他一直是个安静的少年,所以此刻也只是耳朵框框微微红了下,以表示自己的激动之情。   杜秋蔓实行的鼓励教育,逮着机会就一顿猛夸。   “我也只是听说过大概,没想到昭哥儿自己带着人摸索出来的。”   杨明昭听着不禁红了耳朵框。   “才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可是造纸啊,从头开始,整整七十多道工序,每一处都没有错!”   红到脸……   “我家昭哥儿就是聪明!”   到脖子了!   “孙掌柜,昭哥儿是不是很厉害!”\(^o^)/   孙掌柜:“……是。”   被夸之人已宕机,仔细看看,头上还能冒点气儿……   参观完造纸坊,孙掌柜问道:“待纸完全造出来,在放在这一块怕是不安全吧。”   杜秋蔓点头道:“当然。这纸价值千金,我觉得整个昌平县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   孙掌柜凝神屏气。   “县令大人的官邸了。”   孙掌柜:…………………………………………大小姐,你牛!   经过了多次试验,杨明昭终于将白玉纸造出来了。没错,既君子扇后,命名狂魔孙掌柜见新纸白如玉,干脆大俗即大雅,便起名为:白玉纸。   君子扇、白玉纸,杜秋蔓品了品孙掌柜的起名风格,这是要将读书人风雅客的钱榨干的节奏啊。 第二十章 身世   府衙里,与前段时间的春风得意相比,周达有些愁眉苦脸。墨书道:“大人,您好歹吃点东西吧,要是回云州时瘦了,老夫人又该说我不尽心伺候了。”   周达撑着脸,愤愤不平道:“那一千两银子父亲凭什么不给我!当初大哥出去做官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的就给大哥带了三千两银子去!我又不是拿着银子败家,都跟他写信说的明明白白,我是拿来修水渠的,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墨书连忙安慰道:“大公子那不是去的军中么……多带些银子也好打点,万一粮草延迟还能救急。”   “我这难道就不是?!”周达喷道。   墨书果断闭嘴。粮草不及时那真的会出人命,这连续两年都是大旱,您这水渠修的……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啊。老爷也是怕您瞎折腾,干脆就不给您折腾的机会,让您平平静静的过三年就行。   心腹师爷说道:“若是昌平有一条像样的水渠,旱时,可以将金江里的水引来,涝时,也可以将水及时排出,的确是一件利民之事。”   周达找了了知音,只是不等他附和,师爷又说:“但昌平这个地界就算是大旱,比起旁的地方来说,还是有水的,不过是需要农户们多跑几趟罢了。县中富户们不愿出钱,也无非就是这个原因,毕竟也不是他们亲自去跑。至于涝,昌平虽然靠着金江,但位于高处,尤其城北的地势也比城南要高,水自然也淹不过来。”   周达顿时泄气了,城中富户们都是住在城北,这么一看,不管是干旱还是洪涝,都几乎影响不到他们,这些人自然对修水渠没多少心思了。修水渠不比捐粮,跟风买折扇,后者要么是些陈粮,要么就是几十两银子,都是些小钱。   可修一条水渠花费最少也要千两银子,富户们也得三思而行。而昌平县衙的银子早就被上任的钱县令搜刮干净了,周达还是靠着开春时的那笔种子税支撑着府衙运转。   县太爷家也没余粮啊……   周达呜呼哀哉。   如今水渠已经开挖,前期投入,人手都已经招募好了,还都是最开始那些流民。一旦工程停止,损失的不止是水渠,流民没事做还会带来许多安全隐患。   周达揉着头,怎么当个县令就这么难呢。   师爷道:“其实还有一法。”   周达:“说!”   “如今许多地方修建个什么,也是用的这个法子,只需要再增一税即可。例如咱们现在就可以再增一条水渠税,这样交上来的税银便可用来修水渠了。”   “不行!”周达果断摇头,“本官来这里不说轻徭薄赋,怎么可以再巧立名目。那般行事,与钱嵩何异!”   就当周达一筹莫展时,下人来报,杜府大小姐求见。   周达眼前顿时浮现出张软乎乎的萝莉脸,好可爱,想捏,想给她买好多漂亮的小衣裳,好想要个闺女……   周达哼了声:“这小丫头,成日东游西逛的,真是不成体统!”他决定了见到那小丫头一定要好好训斥几句,虚岁十岁的人了,在世家里都能看做半个大姑娘,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往外面跑。   “周大人。”杜秋蔓见到来人,从椅子上跳下,双眼顿时完成了月牙,“可算是等着您了。”   周达赶紧道:“慢点,可别摔着了!”   杜秋蔓拿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几个瓷罐:“我今天去郊外庄子上了。”   哟,这不仅往外面跑,还跑那么远,不行,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   “庄子上的人腌了好几罐春笋,是咱们这里的特色,我尝了一块可好吃了,想着您刚来昌平,水土不服,用这个下饭是最好不过了。”   周达眼前一亮:“是么?味道如何?”   “脆脆哒,酸爽可口,可好吃了!”   好哒,晚上就拿它下饭!咦,自己刚才准备说什么来着?   “无事献殷勤!”周达背着手,绷着脸,“你一女子,怎可以随随便便抛头露面,本官家中与你同样年岁的小姑娘无一不是在家里跟着母亲学习女红厨艺。”   杜秋蔓垂下头,乖巧的认错:“对不起,让您生气了。”   周达嗯了声:“这酸笋我就留下了,下不为例。”   果然,他话一说完,面前的小丫头顿时雨过天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问:“大人家里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们的娘亲真的每天会亲自教她们吗?”   “当然了。”周达有些困惑杜秋蔓为何会问这么常识的问题,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世家夫人均是贤良淑德之人,纵然是小郎君小时候也会由母亲教导一番,更别谈那些小丫头们了。本官的几个侄女,她们的会教她们女工,刺绣,厨艺,还会识字,念书……”   周达说着说着,便发现小杜秋蔓眼中露出向往羡慕之色。   “真好啊。”杜秋蔓轻声道。   周达笑道:“像你这样的泼猴一般的性格,放在本官府里,绝对会被好好训斥一番。不仅罚了每日的点心,还会被罚写大字哟。”   “这些也是她们的娘亲想出来的责罚吗?”杜秋蔓问道。   “是吧……”周达有些不确定。但族里男性长辈们若是责罚的确会更严重些,动不动就是跪祠堂打板子,罚点心这种应该就是某个母亲想出来的吧。   “莫非你这小泼猴皮成这样,家里还不罚你?”周达好奇问道。   杜秋蔓叉腰挺胸:“姨娘连重些的话就舍不得对我说的,姨娘常说,我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哟。”   周达无语凝噎——被溺爱你还挺骄傲!   杜小萝莉还在继续嘚瑟:“所以我想去庄子上玩跟姨娘说一声就行啦。我不用被罚点心,也不用写大字哟,大人家的小姑娘们肯定也很羡慕我!”   你原来是在这里找场子么?   周达觉得自家侄女……当然都会羡慕啊!他自己都羡慕了!   周达顺势留着杜秋蔓在府衙里用了一顿午饭,直到杜秋蔓离开,他都保持着好心情,还吩咐墨书让厨房好好保存那一罐子酸笋,这几天早饭他都要用。   墨书笑道:“小的一定记得。庄子上的土物的确比城里要好吃些,以前府里老夫人也喜欢庄子上送来的吃食。”   周达想到心疼自己的祖母和母亲,不由道:“也不知道我送给她们把玩的君子扇到了没。对了,这几日县里似乎卖君子扇的铺子更多了,杜家那个可有影响?”   墨书为难道:“多少还是受了影响的,知行书坊规模只能算是中等,自然比不上另外两家。”   周达冷哼了声:“拾人牙慧之辈,倒是一点都不讲客气。”   吃着小萝莉孝敬的酸笋,周达胃口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想到那皮猴没心没肺的样子,大约也不会对这些太在意吧,反正怎样都不会短了她的用度。正想着,突然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杜秋蔓不是被称为杜府大小姐么,怎么感觉姨娘才是养大她的人。姨娘不敢管她,那……她自己的亲娘呢?   周达放下筷子,他记得当初要来昌平的时候祖母见他没个定性,特地嘱咐墨书将昌平一些重要的人物关系都背了下来。   “墨书,关于杜府,你知道多少?”   “回公子的话,杜府如今举家都在京城,杜英科举出身,现任工部侍郎,这几年走的很稳,名声倒也不错。”   “那……”周达迟疑问道,“关于他的后宅呢?”   “后宅?”墨书想了想,“杜英的夫人听说是个贤惠人,哦,对了,老夫人还感叹过那位后娘难为呢。”   墨书说着自己惊了一下,周达默默放下了筷子。   主仆二人这才意识到,如果杜秋蔓在杜府排行是嫡出大小姐的话,那她的生母就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小萝莉 第二十一章 轰动   难怪那个时候她会那么羡慕!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炫耀自己的自由自在。   不,那不是炫耀,是只是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那颗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周达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泛酸,抬头一看,墨书已经眼泪汪汪。   “哭什么!”周达没好气吼道。   墨书瘪瘪嘴:“公子,我记起来杜大小姐的庄子旁就有一块墓碑。您说她老往庄子上跑,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啊。”   周达:求别说!小萝莉真的太惨了!所以……她每天疯的没心没肺,只是为了隐藏自己想念亡母的心吗?!   想到自己来到昌平县后打开局面就是从杜家小姑娘那边得来的施粥点子开始的,还有后面的她提出的以工代赈也为他赚了不少民心,那君子扇更是让县中学子以他为风尚,周达觉得自己身为世家君子,必须要知恩图报,为小萝莉做点什么了!   “您写了一封推荐信给昭哥儿?”杜秋蔓没想到一直忙着修水渠的周达竟然还有空叫她去衙门玩。   周达矜持点头:“我听说你打算让昭哥儿考清溪书院,正好那书院的山长与我家有旧,昭哥儿很聪明,施粥时便能看出他的大局观,只是基础差了点罢了。在家里学也没个良师教,不如提前去了书院,有师长同窗带着,学的更快些。”   杜秋蔓嘟嘴:“您是瞧不起我?我教的也挺好的。”   周达早就打听清楚杜秋蔓当姐姐有瘾。   “小郎君早点出去摔打摔打才能成才。”   “那杨山长同意了?”   “同意了。”周达道,“你放心,杨山长不是那迂腐之徒。虽然昭哥儿现在入蒙学年纪大了些,但只要他勤奋肯学,杨山长也是一样对待的。”   杜秋蔓点点头。只要山长为人正直,书院风气正,昭哥儿去学院念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见时机成熟,杜秋蔓趁机就将书坊造出新纸的事与周达说了。   周达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惊喜等着他,等到他看见杜秋蔓带来的新纸后,彻底坐不住了。   “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雪白的上等纸,“这是你造出来的?!”   杜秋蔓道:“这是书坊的工匠们试出来的。您知道的,我们知行书坊也会造纸,只是质量一直不好,只能用于简单的书写。后来也经常向瑞宝阁进纸,但大家也没有放弃自己造。这段日子……”杜秋蔓苦笑,“因为君子扇,我们书坊已经好久都没有进到纸了。没有纸,不仅扇子造不出来,原来的书也无法印,若再不找一条活路恐怕书坊就要关门了。”   接着,周达就听到了一个起起伏伏,峰回路转,精彩无比的创业大戏。   “我们想着既然麻。树叶都能造纸,那么其他东西呢,在无数次试验后,发现原来竹子也能造纸。”   “竹能造纸!”周达再次瞪大了眼睛。等等,他刚才是不是直接听到了造纸的核心了?!   这一刻,周达觉得自己脑内卷起了风暴,知行书坊找到了新的造纸法,但这样的纸实在是太震惊,哪怕是杜家也吃不下来,如小儿抱重金过市,反而惹来劫难。   杜秋蔓郑重道:“我愿意将造纸之法献给大人,只愿以后造出纸能得一成利,养活书坊上下就好。”   周达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此事你应与家中长辈商量。杜侍郎在京城,你去一封信……”   话未说完,杜秋蔓凄惨一笑:“造出新纸的是母亲留下的书坊,与父亲又有何干。”   周达:……   她真的说了!   自从知道了小萝莉生母早亡,他就将杜家的事彻底打听了一番。   杜英现在的夫人的确是后娶的,前头那位没等到杜侍郎发迹便去了,只留下一个独女。此女举止粗鲁,不学无术,经常顶撞长辈,这才被罚回老家守墓。   杜秋蔓那糟糕的名声,一方面是原主自己作的,闹得京城满城皆知,另一方面也是米氏有意为之。米氏在外面十分会做人,以至于旁人提起杜秋蔓,都说她后娘难为。   若非他在昌平亲眼见到小萝莉的所作所为,听到京城里的那些“光荣事迹”,周达几乎也觉得米氏这个后娘当得辛苦了。   父亲不理后宅之事,祖母又是个眼里只有孙子的,后娘口蜜腹剑,生母早逝。   哎……   周达暗叹,难怪自己只是略施了一点小小的善意,就让小姑娘这样感激。也难怪此时此刻她放着家人不求,来求自己。   “造纸法既然你的书坊想出的,那便□□分好了。你那书坊要养许多人,拿六成。”周达道,“你不必推辞,就这样定了。”   小萝莉似乎惊奇他这么爽快的就同意了,眼中闪着诧异,但更多的是喜悦。因为从不被家人在意,所以只需要一点善意,就很开心。周达觉得杜侍郎不是个东西,这么萌又懂事的闺女都不懂得珍惜!难怪世人都说娶了后娘,自然就有后爹。   周达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和蔼道:“有本官在,不会有人动你的书坊的。”至少,得帮小姑娘把嫁妆给攒齐啊,就杜家那老糊涂,闺女被后娘活吞了怕是都不知道。   一个月后,整个昌平县再次轰动了——一种名叫白玉纸的新纸,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周末愉快,本章下红包雨,留言即可(づ ̄3 ̄)づ╭?~   *   周达那一句:有本官在……我写的时候总看成:有本宫在…… 第二十二章 暴利   郑掌柜乃是云州周氏粮行的总掌柜,一个月前被当家主母周家老夫人一封信便调到了昌平这个小县,命他全力辅佐宝贝乖孙周达。   旁人知道这个调命后,纷纷对郑大掌柜掬上一捧同情的泪水。好好的州府大掌柜当着,被调到了一个小县城,说好听些是主家信任,说不好听的,不少人纷纷猜测郑掌柜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被老夫人给发配了?   郑掌柜见到这封信时也是云里雾里,但来人很急,根本等不得他瞎想,只给了一天时间就让他收拾妥当,然后一行人快马往昌平赶。   郑掌柜这才发现同行里不仅有他这个掌柜,还有经年的老账房,几个看起来就十分机灵的年轻人,以及由三十多位豪奴组成的护卫团。   “这要是发配,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吧。”郑掌柜心底低估。老夫人信里只让他一切听七郎行事,旁的不用管。   周达排行老七,是嫡支里最小的男丁,自小养在老夫人跟前,深受老夫人喜爱。幸亏知道这一点,郑掌柜才不会那般惴惴不安。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昌平,郑掌柜以为周达会与他长谈一番,毕竟他也是周家的老奴了,还带了这么大阵仗入城,谁料周达只说:“我打算在昌平开一家造纸坊,造纸的法子等会儿有人会告诉你。造纸坊与铺子都已选好,你们现在就去吧。”周达也忙啊,他的水利工程还在进行着,能抽出这么一会儿时间来见郑掌柜已经给足面子了。   郑掌柜一碗茶还没喝完,就被墨书请到了造纸坊与孙掌柜见面。   等到郑掌柜见到了白玉纸,差点没直接跪下:“这这这……这真的纸?!”   孙掌柜自豪的挺腰:“当然。郑掌柜若无其他事,咱们现在就开始吧?造纸坊的工匠,还有前面的门面都等着人用呢。”   郑掌柜也不客气,只需看一眼便知道白玉纸的价值了,休息什么时候直接忘在脑后,他们这样的掌柜的,赚到大笔的银子就是最好的休息了。   那三十位周家豪奴组成的护卫队也立刻派上了用上,分作三班将整个造纸坊日夜巡查,又养了多只训练有素的狼狗。   造纸的秘法杜秋蔓已交给周达,周达怕泄露并将具体法子写在给祖母的信上,只说自己有新的纸想造出来自己写。周老夫人何等的精明,一看涉及到纸,立刻派了最得力的州府大掌柜前来帮乖孙坐镇!   郑大掌柜不负主家信任,收起了一开始的失态,选了四位周家世代家奴去学造纸秘法,其他人若是无故靠近造纸坊,一律关押!   不到三天的功夫,昌平县便知道县内要开一家名叫博文堂的纸坊,有消息灵通的人还打听到这家纸坊的掌柜姓郑,从云州来的。   柳宝斌听后,不屑一顾:“他周达以为纸坊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么,就算他是县令,背后站着云州周氏,纸不好也是枉然。爷可没听过周家会造什么好纸。”   下面的人纷纷附和:“恐怕是见着君子扇,想来分一杯羹吧。如今市面上不少书坊纸坊,拿着劣等纸也开始造君子扇了,价格压得只有三百文。”   “啧啧……三百文。”柳宝斌想到这个价格是怎么来的,就胃疼。嘲讽道“堂堂世家竟然只会造一些劣等纸出去卖,真是笑掉大牙。既然是云州的郑大掌柜亲自来了,去,给爷送五柄一等君子扇给他,就当做是贺礼。”   郑掌柜收到这份贺礼是什么心情谁也不知道,大家见到郑掌柜还是往常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一心扑在博文堂。   终于,等到博文堂纸坊开张那日,一些凑热闹的还有各怀心思的人涌入,见到长木桌上摆放着的一摞白玉纸,直接嚷了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纸!这世上竟然有这般雪白颜色的纸吗?!”   一个学子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直接叫了出来。   旁人一个个看着就想上手去摸,机灵的伙计顿时拦住了。笑道:“诸位想要试纸,可以到这边来。”   郑掌柜忍着肉疼,特地拿出了三尺纸,给大家……摸。   坐在对面茶社里的杜秋蔓,就看见这样一番景象——整个昌平的学子们纷纷排队,就为了摸一摸博文堂的白纸,摸到了后还要分享摸纸感受。   到后来,不知真相的路人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中。   时常有这样的对话:“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看着这里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大概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吧,就排着呗,反正也没事做。”   杜秋蔓:“……”排队的乐趣真是从古到今从未变过啊。   白玉纸售价达到了一刀一百两!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世人常说只要有十两银子,就能作为发家的本钱了。   暴利!   真真正正的暴利!   然而就是这样的高价,依旧止不住人们的热情。大商贩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郑掌柜在云州也是个人物了,他的调动自然瞒不住。当初还为郑掌柜调到一个小县城而撒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泪水的同行们,纷纷垂头顿足。——惋惜个屁啊,老郑这是焕发了第二春啊!   “给我来三百刀!”一个商贩冲到书坊,“白玉纸!”   周围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三万两白银!   谁料这人话音未落,又重来一个人直接喊道:“五百刀!用银票结算!”   郑掌柜见着几个老熟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哟,老几位,怎么也跑到小小的昌平来了?”   “老哥哥发财也不带着我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一位相熟的掌柜道,“若不是咱们想着来昌平看看你,怕是不知道你这里竟有这样的宝贝。”   白玉纸在昌平是一百两一刀,到了外面,卖到两百两都会有人抢着要。这样的纸已经不仅仅是用来书写的,更是用来彰显身份的,是奢侈品系列!   黄刺吏看着手里的白玉纸,脸色阴晴不定:“这就是博文堂卖出来的纸?你瑞宝堂养了那么多人,钻研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只能造出黄麻那样的纸?!一帮废物!没用的东西!”   柳宝斌弯着腰,丝毫没有平常耀武扬威的模样,恭敬道:“姐夫,我打听清楚了,博文堂背后的东家乃是云州周氏。”   黄刺吏冷哼了声,“百年世家的确有这样的底蕴。只是怎么以前没听说周家会造纸?”   柳宝斌头低的更厉害了:“在昌平的这位一心想要干番事业,刚到县里便开始着手兴水利,只可惜昌平的富户们见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只是嘴上附和。这位县太爷八成也是没钱了,这才想着卖纸筹钱。”   黄刺吏听到白玉纸竟然只是被几个视短的小地主们逼出来面世的,一时间更心塞了。虽然白玉纸在哪里卖都是暴利,但在别的地方售卖,至少不会对自家的造纸产业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啊。如今白玉纸面世后,瑞宝堂的一等纸基本卖不出去了,那几家不差钱的主儿,纷纷转向了白玉纸。   事儿还没完。   白玉纸面世后,以白玉纸为原材料的君子扇也随之而来。   “这么好的纸,竟然拿来做扇子!”不少书生看着摆在知行书坊里的君子扇,纷纷惋惜,可又舍不得离开。   经过数月的市场轰炸,现在金州四县最喜欢追赶潮流的那一拨学子们都很乐意去买一柄君子扇以示时尚,但这不代表他们会花三十两银子去买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孙掌柜不得已将一柄特制的——周达亲笔题字的特等君子扇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供大家观赏——只许看,不许摸——大小姐特地吩咐的。   若是有意要买的,则带去专门陈列特等君子扇的雅间内。   对于这样一对一服务,权贵阶级见怪不怪,但以往都是古玩店,或者夫人小姐们逛得绸缎庄首饰楼里才有,书坊这样的还是头一遭见。   三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学子而言是天价,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来说也不过是一天的生活费罢了。他们还嫌这价钱太低,送礼拿不出手呢。杜秋蔓在知道客户们有这样的需求后,果断推出了定制服务。可以让客户们自己提供花型和指定的材质,这样的君子扇造出来的价钱不一,但最低也没有少于一百两!   孙掌柜是彻底惊呆了,在他以为一柄扇子能卖三十两已经很冤大头了,没想到世界上的冤大头们的境界远比他想的更可怕。   “哎……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到头来还没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娃娃看得多。”孙掌柜一边数银子一边叹气。郑掌柜那边的每日流水高达数千两,还得向老郑多多学习啊。   特等君子扇已经成了书坊最大的收入来源,仅靠鲁家兄弟二人是远远供不应求。不少闻名白玉纸的商贩们纷纷涌入昌平城,哪怕是再定制价的基础上再多加几十两银子,也希望能早些拿到自己定制的扇子。   都说文人朴实,文人去当官也都是两袖清风,没看见各地的大人们从来都不收什么黄白之物么。可再仔细看看大人们用的笔墨纸砚,一个比一个价值千金。如今有了新的风雅之物——君子扇,白玉纸,这可都是送礼良品。   如今造纸的秘方捏在杜秋蔓与周达手里,只要有白玉纸,知行书坊的特等折扇就无法被世人模仿,乃是彻彻底底的垄断行业。   柳宝斌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进退维谷。当初他下令断掉知行书坊的全部供纸,就想着将这个第一个研究出君子扇的书坊给挤兑垮,没想到如今高端君子扇市场彻底被知行书坊垄断,中低端君子扇市场则被小作坊们冲击的不成样子……   杜秋蔓与周达默契的没有说明知行书坊与博文阁之间的关系,越是这样,旁人就越脑补两家之间的关系。而脑补出来的比事实更甚,碍着云州周氏,看着知行书坊赚钱眼热,柳宝斌恨得咬牙切齿:“且跟爷等着!”   听得底下的人来报,杜家老宅现在住的乃是京城杜侍郎的嫡女,柳宝斌笑的邪性:“京城来的大家闺秀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 第二十三章 听话   白玉纸全部交给博文阁,杜秋蔓只需要每年年底拿分红即可,完全隐藏在了幕后。   低调,安全,不用担心产业被京城杜家分走,杜秋蔓非常满意。   目前只有云州当地几位盯着郑掌柜的大商行掌柜们闻风而动,在缺少传播途径的古代,白玉纸在要再整个大梁掀起风波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就那几位大掌柜们的订单,已经让杜秋蔓大赚了一笔,如今只算君子扇的收入,就高达千两。   看着账面上的银子,杜秋蔓大手一挥,老宅上下换夏装,主子们一人做八套,下人则做两套。江氏拿着新衣又欢喜又有些不安:“这太多了,在府里时一季也只裁四身衣裳罢了。”   杜秋蔓道:“书坊孙掌柜是个能耐人,如今咱们家的君子扇卖的很好,您不用担心银钱的事。现在咱们不在府里,也松快些。”   江氏道:“好。既然有了余钱,不如多买几身布料,我见昌平虽小,但布料样式也十分别致。”   杜秋蔓觉得这都是小事,当即道:“姨娘若是看中什么,便去账上支。”   江氏见她这模样,便晓得她什么都不明白。罢了,攒嫁妆什么的,还是她来吧。大户人家的嫡女都是从小就开始攒嫁妆。蔓姐儿虚岁都十岁了,米氏是不会操这个心的,到时候八成给个面上光的嫁妆糊弄过去便是。夫人就留下蔓姐儿这一根苗苗,可不能就这样被打发。书坊的银子不花,迟早也会被京里搜去,还不如在昌平为蔓姐儿多置办些布匹绸缎,存着当嫁妆。   不得不说离京城远了,上头没人管着,江氏这样柔弱性子的人也有了几分主见。   到了六月,院试已放榜。   清溪书院有两名童生考中秀才,官学则是颗粒无收。不管怎样,众学子们均可缓口气,迎来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光,杨明昭也到了入学的时候。   杜府现在没有长辈,唯一的大人是姨娘出身,无法去拜访山长。杜秋蔓一事不烦二主,拜托周达领着杨明昭去清溪书院。   周达这段日子有了钱,官田里的那道水渠修的如火如荼,再有半个月就能收尾了,正好得了几分空闲。见到杨明昭,就知道他当初粥棚里那个机灵的小郎君,便问道:“你可知天下学子到底为何读书?”   杨明昭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周达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通常小郎君难道不应是报效朝廷么,虽然昭哥儿这么说也不错,但也太直白了。   嗯……果然不能再让蔓姐儿教了。   周达语重心长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也是众多学子们为何寒窗苦读,孜孜不倦的原因。什么货与帝王家,这般市侩,与商户何异?学子们追随先贤,听圣人言,学圣人事,可不是让你像市井小贩那般蝇营狗苟。”   杨明昭:……跟我有说的有什么区别么?   虽然还未去书院,但杨小正太发现士大夫身上的一大特点——装。   太实诚会收货一大堆“金玉良言”。   周达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见杨明昭垂首认真,这才住了嘴:“你如今年纪虽小,但入蒙学算是大龄,去了书院要敬爱师长,友爱同窗,知道了吗?”   “学生明白。”杨明昭心里长呼一口气,可算是念叨完了。以后若是再让他发表意见,他绝对也要绕着圈子来说,杨明昭暗自发誓。   杜秋蔓见到杨明昭出来,向他招了招手,二人一起坐上马车。   周达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四周仆从向车夫示意,一行人朝着清溪书院而去。   “周大人都嘱咐你什么了?”杜秋蔓好奇问道。   “他问我天下学子为何读书?”   杜秋蔓翻了个白眼:“啧,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世家横行的时代,光宗耀祖绝对是读书人的主流,毕竟国家这个概念还没有那么深入人心。   杨明昭:“……”蔓姐儿说的有道理!   “你不会这样说的吧。”杜秋蔓回过神,紧张问道。   “没有。”杨明昭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回答一五一十说了,顺便还把周达的教诲也一并说了。   杜秋蔓听后蹙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追名逐利并非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只要手段正当,每个人都可以追逐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我也并不认为市井小贩就低人一等,圣人学子就是高高在上。就拿咱们家的那几个商铺来说,正是因为有孙掌柜他们兢兢业业去赚钱,我们才会有银子去念书,去裁制新衣,去收留那些乞儿。”   见到杨明昭陷入沉思,杜秋蔓伸手捏了捏他的包子脸,笑道:“周大人也是为你好,这些话我们放在心里就好,在面上就不必说了。等以后咱们昭哥儿当了大官,对市井小贩们好些,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官吏效仿,有些事说一万遍不如亲自去做一次。”   杨明昭无奈的看着她,杜秋蔓总算是收了爪,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   “我知道的。”杨明昭道。他不会那么傻傻的什么都往外说,正如他从未不问杜秋蔓为何会知道那么新奇的造纸之法,一个官家小姐杀人那么果断一样。杜秋蔓之于他,是照进地狱那唯一的一束光,这就足够了。   清溪书院位于清泉山的另一个半山腰上,站在书院内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清泉寺,是一个幽静的读书地。   杜秋蔓高兴道:“正好我打算将庄子修缮一番,以后昭哥儿得了假,可以直接回庄子住,不用再去县里来回跑,省的麻烦。”   周达闻言,努力摆出一副严肃家长的神情:“读书是一份苦差事,整天想着玩乐怎么能读得好。以后昭哥儿就住在书院里,没什么事不许回庄子。”   杜秋蔓瘪瘪嘴,她的庄子她说了算,她养的昭哥儿自然要听她的,嘴上说着周大人说得对,心里已经打算好要好好修一个度假用的农家小院了。   进了清泉山,众人弃马下车,徒步上山。周达见杜秋蔓小小一个人,准备了轿子,谁料她也坚持与大家一道走,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刚才那番享乐之话给刺激的。   嘿,还是个有脾气的小丫头。   过了两刻钟,众人总算是走到书院门口。杜秋蔓见周达和杨明昭都开始喘气,体力十足的她不喘喘好像有点不合群,便扶着一颗小树微微喘起来。   林子祺正打算下山去买点书,没想到遇到了周达,赶紧快步过来见礼,“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不必多礼。”周达微微颔首,站的笔直,瞬间又变成了一位风流韵致的世家公子。   杨明昭:又学到了一招!   “大人是要来书院吗?”林子祺好奇问道,“正好山长大人今日就在书院。”   周达道:“本官正是要去寻杨山长。”   林子祺见他有事,自然不敢多聊。目送周达一行离开,目光落在周达身旁的小郎君身上,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难道县令大人是来送人来上学的?   身边的家仆提醒道:“少爷,那位就是替杜家在城南主持施粥的小郎君,听说叫杨明昭。”   “杜家的?”林子祺眼前一亮。杜家知行书坊的君子扇一柄难求啊!与小师弟打好交道,是不是可以提前拿到号?林子祺到不奢望对方能送,只要能让他能提前买到就行啊,免得自家老爹整天在耳边逼逼叨叨。   清溪书院山长杨显伯年过四十,气度儒雅,蓄须,人称美须公。因曾高中榜眼入仕又出仕,反而令他在文坛名声颇斐。   “多年不见,世叔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周达对着杨显伯恭敬一礼。一旁的杨明昭与杜秋蔓也跟着学着有模有样的。   杨显伯道:“自云州一别,你我叔侄二人也有快两年不见了。如今你已是一方父母官,可见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的啊。”   周达连道不敢,这次冒昧叨扰是希望杨显伯能破格收下自己很喜爱的一位小侄子。   杨显伯显然是认识杨明昭的,笑道:“若非小郎君伸手搭救,陈婆怕是要亡于衙役的马蹄之下。”   杨明昭一愣,不太明白杨显伯所指何事。   杨显伯道:“待你入学后便知道了。”   周达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快叫山长,山长同意你入学了。”   杨明昭恭敬行礼:“小子见过山长大人。”   杨显伯捋了捋胡须,小郎君入蒙学年纪大些也无妨,只要心正,他就乐意收。   作者有话要说:  周达:仿佛养了两个不省心的娃,谁还记得本官还是未婚呢。沧桑…… 第二十四章 书院   入学之事顺利的杜秋蔓都差点以为杨山长会不会是杨明昭的远方亲戚,毕竟两人一个姓啊。   周达偷摸道:“杨山长出自京城杨氏,虽然是旁支,但杨氏在前朝便已是大族了,并未听说族中有幼子走失之事。”   杜秋蔓十分遗憾。梦中书对杨明昭的身世只字不提,只是大篇幅描写了他如何铲除异己,如何谋权篡位。除非能做DNA比对,茫茫人海,她也没办法。   杨明昭毫不在意,他现在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念书,还有世界上最好的能照耀人心的小太阳蔓姐儿,只觉得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   杜秋蔓见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朝气,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感!这娃,她养的很不错嘛!   书院的生活很有规律。   每旬得一日假期,与朝廷的休沐时间倒是一样的。寒暑假是没有的,但是会有农忙假,到了过年也会一直过完元宵再去书院。   书院的文化课主要集中在上午,下午便是对君子六艺的学习。杨山长认为若只会读书,读出来的也不过是掉书袋罢了,而且读书是个苦差事,没有好的体魄,也读不出来。科考更是辛苦,每年从考场里抬出来的学子不在少数。   杜秋蔓对这样的教育理念十分认同,越发觉得清溪书院不错。   杜府里,江氏翘首以盼,终于听到玲珑来报:“大小姐带着昭哥儿回来了。”   江氏小步快走,亦如后世等着择校成绩的家长般,焦急问道:“入学之事可都办好了?”   杜秋蔓骄傲道:“都办妥当了。明天昭哥儿就要去书院,以后每一旬休一天。姨娘,赶紧给昭哥儿收拾行李。听说书院只有简单的铺盖,像是衣裳被褥笔墨纸砚都得家里准备。”   “诶,好、好。”江氏心里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又开始担忧新的问题,“也不知道清溪书院的饭食如何。听说京城国子监吃的一般,若想吃些好的肉食还得另加银子。除了衣裳等物,还是多带些散碎银两好了,若是遇着什么事也好打点一番。”   杨明昭赶紧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去念书的,不会用到什么旁的开销。”   江氏道:“你还小,不知道书院里也会有捧高踩低之辈,咱们不欺负别人,也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老话说先敬罗衣再敬人,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就像所有关心子女的家长那样,江氏怕孩子没受到锻炼,又怕孩子被锻炼太过了。   杜秋蔓适时打断:“姨娘,我打算在庄子那边起一个小院子。这样昭哥儿若是缺点什么,庄子那边就能直接送过去。您以后也多个走动的位置。”   江氏一听心就动了,可碍着规矩,还是提醒道:“会不会太过了?”   “这有什么。”杜秋蔓毫不在意的摆手,“那边离娘亲还近些,我正好可以多陪娘亲说说话。”   想到先夫人,江氏沉默半响,缓缓道:“好。”   当天的晚餐颇为丰富,除了时令菜,杜秋蔓还特地命吴春去买了冰来,又煮了一个酸汤鸭肉锅,吃到最后,往锅子里下了一把面条,劲道又爽口。晚餐后,冰镇好的夏日瓜果端上来。   杨明昭这样克制的人,都忍不住叉了好几块,杜秋蔓更是没有节制。最后还是江氏怕他们两个人小胃弱,将果盘端走了。杜秋蔓这个馋鬼,临走时还叉了两块,见江氏转身,赶紧将最后一块塞进杨明昭嘴巴里,杨明昭一个不慎,差点没呛着。   “蔓姐儿!”江氏扭头,瞪了她一眼。   杜秋蔓眨着眼,一脸无辜——她什么都没吃。杨明昭垂着头,瞪大眼努力将那一块甜瓜咽下去。   江氏虚点了点她:“别老欺负昭哥儿。我看等昭哥儿去了书院,也得跟你请个女先生回来。”   杜秋蔓大呼不要,拉着杨明昭的胳膊:“我可以让昭哥儿教我的。”   江氏无奈笑道:“你呀就是想偷懒。”   不知不觉,夜已深。   杨明昭躺在床上,干净的被褥,新做的衣裳,桌上摆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杨明昭翻过身,看着窗外静悬在夜空的月亮和满天的繁星。蔓姐儿说过,只要晚上星空闪烁,第二天就是一个好天气。   被人关心,被人紧张,被人用善意对待,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对他收起了狰狞,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遇到杜秋蔓开始的。   杨明昭舍不得睡,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美梦。翻来覆去,直到江氏晚上起来查看两个孩子是否安睡,这才小声回了句“我睡啦”。   小正太总算是去乖乖睡觉。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杨明昭难得起了个懒床,等到醒来时,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江氏将他们送到大门外,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去的马车。正当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杜秋蔓从马车探出个脑袋,对着江氏挥手喊道:“姨娘,中午给我烧个红烧肉啊,我可不吃书院的饭!”   江氏:“……”养了这么个熊孩子,啥悲秋伤月都没了。   杜秋蔓一路将杨明昭送到书院门口,简单说道:“凡是都机灵着些,我走啦。”便挥挥手,转身离开。”   吴大全瞪大眼,大小姐就嘱咐这么两句就完了?出门前姨太太可是拉着小郎君说了快小半时辰呢。   杨明昭却是习惯了杜秋蔓的洒脱,对吴大全喊道:“我们也快走吧,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来到清溪书院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斋长报道。   清溪书院将宿舍分为地字斋,人字斋,天字斋。每斋都有一名斋长,此时的斋长不仅仅是后世大学的宿舍长,更有点辅导员的意思。他们不仅负责考核本斋舍学子们的日常品行与成绩,若学子们犯错,斋长可以直接对其进行惩罚,权利是比较大的。   杨明昭入得地字斋,斋长名叫王尚伟。见他身旁还带着一个书童,不冷不热说:“书童不许入斋舍,他们住在书院后山,做些杂活。平日里没有要紧事不许到书院中来。”随手指了指门外一个方向,“去识文楼找教喻领书后便可去学堂了,你如今是入蒙学,切忌不要染上好吃懒做的性子。”   直到杨明昭离开,王尚伟冷哼一声:“又来一个纨绔,入书院还得带书童,真是金贵。”   吴大全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刚才那个学子不喜欢他,害怕因自己而耽误到昭哥儿学习,紧张道:“郎君,我会依着书院规矩来的,您放心。”   杨明昭道:“你在后山若是遇到什么事不要起冲突,先记下来,等十日后与我说便是。”   坐着六个小学子的蒙学课堂迎来了一位大龄儿童,很是好奇,纷纷朝着杨明昭那边瞟去,直到夫子咳了好几声,这才收回视线。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小孩子的世界不懂得什么叫委婉,纷纷问道:“你多大了?”   “现在还在读蒙学吗?”   “家里原先没有给你请过先生?”   关于这一点,杨明昭早就和杜秋蔓对好了词儿。顾及到这个时代对女孩儿要求更加严苛,哪怕杜秋蔓不在意,但不论是江氏还是杨明昭都不愿意将她走丢的事宣扬出去。就连当初去找周达办户籍的时候,也只说了杨明昭自己是与父母走散,被杜家好心收留,当做表亲。周达不是那种大嘴巴之人,自然也不会拿着这种事大肆宣传。   此时杨明昭便拿出了编对好的说辞:“我以前身体不好,要经常喝药休息,便没法子苦读。”   一个风寒刚好的小胖子心有戚戚:“那药是不是很苦啊?”   杨明昭微笑:“还好。”   “你现在身体好了吗?你家里人会给你送饭吗?对了,今天饭堂据说有烧鸡哟。”话题顿时又被转到了今天中午吃什么,这一人生伟大命题。   小胖子顿时来了兴致:“希望陈婆对我好一点,手可别再抖了,昨天我还帮她择菜了。”说完,就拉着杨明昭往饭堂奔去。   路上他总算知道这位热情的同窗名叫冯和安,今年九岁,在他来之前一直是蒙学里年纪最大的。   清溪书院的饭堂与大学食堂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刷卡,伙食费早就交了。   冯和安小声道:“那围着最多人的就是陈婆,她手艺是整个书院里最好的,就是喜欢手抖。一勺肉能够被她抖掉一大半……要是遇到看不顺眼的学子,估计一块肉都不会给。不过你放心,我跟陈婆可熟了,以后我罩着你!”   杨明昭模仿着周·傻白甜·达的笑容和语气:“那就谢谢你了。”   冯和安昂着头,很是得意——啦啦啦,又收到一个小弟,开心。 第二十五章 针对   排到陈婆面前,冯小胖挂上长辈们都很喜欢的乖巧笑容,甜甜道:“陈奶奶好,你的手好些了吗?”   陈婆抬头看了他一眼,客气道:“已经不碍事了。”说罢,给他舀了一勺酱烧鸡肉丁给他。前面已经打完菜的高年级师兄们十分眼热。   到了杨明昭,冯小胖正打算介绍一下自己的新同窗,陈婆突然道:“小恩公你也到书院念书啦?”   杨明昭有些恍惚:“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您了,您最近可好?”没想到陈婆就是那日卖竹筐老妪。   “好好好。”陈婆笑容满面,手也不抖了,精神头也起来了,一勺满的都快溢出来的肉丁直接打在杨明昭碗里。   冯和安惊的张开了嘴——他的新小弟关系这么铁吗?   已打完饭的师兄们:肉都堆成尖尖了!陈婆常年抖手突然就稳了?!   杨明昭也没想到当日顺手帮助老人会是清溪书院的食堂大佬,难怪杨山长早就知道他了。   冯小胖端着碗与杨明昭并排坐着,看着小师弟碗中那堆起来的肉,咽了咽口水,十分羡慕:“昭哥儿,老实说,你是不是陈婆的亲戚?”   冷不丁被旁人叫昭哥儿,杨明昭很不习惯,考虑到冯小胖自来熟的性格,平静道:“不是。”   “那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冯小胖羡慕的看着那一堆肉。   “嗯……也许是看我长得好看?”继续模仿周达。   新收的小弟的性格这么自恋吗?   下一刻,见一木勺的肉分到自己碗里——小弟很上道嘛,还会孝敬老大——冯小胖默默更正小弟的属性。   另一边高年级的师兄们见小师弟那边聊得热闹,不免好奇问道:“是有新师弟来书院了吗?”   林子祺昨天已经见过了,热心解释道:“是杜家的小郎君,昨儿被县令大人推荐来的。”   “杜家?可我怎么听说他姓杨?”   “是表亲。”林子祺道。   康俊华似笑非笑:“杜家率先施粥,又弄出什么君子扇,也难怪能得县令青睐了。幸好,这位杜家只有一位表亲,若是再多几个,咱们今天恐怕要再多几个小师弟了。”   林子祺听说他话里有话,知道他不太喜欢有钱有势之人,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吃饱了,下午还有射箭,得好好养养体力,先走了啊。”   林子祺一走,几个与他交好的人也纷纷走了。剩下的围在康俊华身边,低声道:“你明知道林兄家里的生意需要县令照料,何必在他面前说这些。”   康俊华讥讽道:“我原以为清溪书院与那官学不同,没想到竟也是有些银子就能进的。不过也是,他林子祺能够花十多辆银子去买一柄扇子,而那杨师弟家里就是做君子扇的,他们是一路人,自是与我这样的寒门子弟不同,我可惹不起。我已向王兄打听过了,此子已经十岁,竟然连《论语》都没念完。”   康俊华口中的王兄,自是地字斋的斋长王尚伟。   “杜府这么大的家业,府中儿郎学业却这般荒废,除了溺爱,还做何解?”康俊华道。   另一位小声道:“只是表亲罢了。而且我方才听说他原先身体不好,这才没法子苦读。”   “呵,数九寒窗,哪个不是苦读过来的?难道大家会因风寒发热,就不练字了吗?”   众人纷纷认可。   他们家中虽有余钱,但比上还是不足,一些小病小痛的,忍忍就过去了,断不会因为生病就不念书的。   康俊华自觉自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对杨明昭这种走后门进来的人越发看不顺眼,认定了对方玷污了这一方读书圣地。奈何对方与自己不是同年级,否则康俊华肯定是要前去嘲讽几句的。   下午算是清溪书院的体育课。高年级的师兄们练习射箭,小师弟们则是围着校场跑圈。   众人都跑了一身大汗,冯小胖第一个受不住,直接躺在了一旁,几个小萝卜头见教头没注意这边,也纷纷偷懒,只有杨明昭一个人老老实实的跑着。等到教头来宣布解散,小萝卜头们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杨明昭见状不禁笑了笑。正打算也跟上去时,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师兄喊住:“过来搭把手,把这些弓抬到库房去。”   杨明昭擦了把额头的汗,没想太多,问道:“师兄,库房在哪边?”   那人也抱着几张弓说道:“跟我来。”   走到半路,抱弓的师兄被旁人喊住,说是校场那边有人摔了,师兄将弓靠在一旁,嘱咐道:“只能麻烦你多跑两趟了,库房就在右边拐手,你绕过去就能看见了。”   杨明昭点头应下,终于搬完一趟准备回来搬第二趟时,却发现立在一旁的五张弓少了一张。杨明昭蹙眉,抱起剩下的四张弓,沿路寻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剩下那张弓的影子。   脸上早被晒得泛起红晕,跑完步还不曾休息,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   此刻去找那些所谓的师兄弟也没用,那位师兄的的确确是将十张弓交给他的。师兄走后,这里只有他一人,没有人能为他证明。闹开了,也只会给人留下“送几张弓都能出差子”的坏印象。   自己被针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也不想知道。   杨明昭垂眸。开始专注那些不被关注的角落。还是乞儿的他,论藏东西可是好手。对方不会让他彻底找不到,也不会轻易让他找到,就是拿他来寻开心。杨明昭看了看日头,书院沐浴的热水若再不去打晚上就没有了,藏弓的人怕是就是为了这个吧——读书人好体面,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蒙头垢面的。   终于,杨明昭在一处荒草丛生的假山洞里发现了那张弓。   一股久违,却又十分熟悉的恶意如潮水般涌来,咆哮着,呐喊着,嘲笑着他,一个小乞丐竟然也敢奢求得到幸福的垂怜。   “昭哥儿,你怎么才回来!”冯小胖见小伙伴竟然还没换衣裳,捏着鼻子咋咋呼呼嚷道,“快去洗快去洗,你这一身的臭汗味!”   杨明昭平静的走到学子们公用的澡堂,果然已经没有热水了。   与杜秋蔓相处的时光实在是太过安逸,让他差点忘记这世间的本来的面目就是弱肉强食。   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杨明昭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陈婆婆情节在第八章。 第二十六章 改变   书院的夜很安静,杨明昭回到宿舍,发现冯小胖涨红了脸与斋长争执。“刚才师弟的铺盖就是挨着我的床这边的啊,为什么要把他换到门口那边?!”   王尚伟居高临下说:“杨师弟本来就是要睡那边的,中午只是因行李多,便在你床边放了一会儿。更何况,斋舍里本来就是走一个进一个,此前睡在门旁处的小师弟搬走了,杨师弟搬进来睡在他的位置是常理。冯师弟,夜已深,你在这做纠缠,明日是不用上课了吗?”   冯小胖指着门口:“门那边有风,师弟身体不好,我床这边明明还有空位,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王尚伟顿时严肃起来:“冯师弟,你这是污蔑!我是严格按照书院规矩来的,你去翻翻,是不是有这样一条。更何况,斋舍建的牢固,哪里就有风了?你是在说书院虐待你吗?连最基本的斋舍都没法让你们住?!”   “我……”冯小胖一时语塞,他哪里敢去指责书院。   王尚伟又道:“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想想你下月月考要如何过?若我没有记错,你已经有两次都没过关!”   冯小胖顿时垂下头。书院规矩,三次月考不过,就会被赶回家。   “师兄,我的床在那边吗?”   冯小胖回头,见杨明昭回来了,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直接略到身前。   王尚伟倨傲的点点头,随手指着那张靠门处的床。   杨明昭看了看,很平静的接受了,脸上还带着笑:“好。我这就把东西搬过去。”   等王尚伟走后,冯小胖气的跳脚,与他相近的那张床上搁着各种杂物,冯小胖小声道:“我们把这些东西放下去,你还是过来睡吧。”   “不用了。”杨明昭摆摆手,“明天早上斋长还会来的。我就睡这边,还能帮你守个夜。快月考了,我们还是安分些好。”   冯小胖郁闷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爬上床。他人小,虽然晚上的事让他觉得郁闷,但还是很快就睡去。   杨明昭躺在床上,靠门这边的确有点漏风,不过现在是夏日,睡在这边倒还不错,如果是冬天的话,他就要多裹几层被子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过得很好的。   第二天,杨明昭照旧起的很早,来到陌生的环境,他自动切换成了当初在那对“父母”家中的作息。预习了一遍今天要上的课后,便走到冯小胖床边喊他起床。   冯小胖肉嘟嘟的脸埋在枕头里,十分挣扎:“让我在睡一会儿。”   “马上斋长就要来了。”   果然,听到斋长的名头,冯小胖噌地一下就起来了,见到是杨明昭,没好气嚷道:“他故意刁难你,你说他做什么。”   “斋长也是照着规矩办事,更何况夏天睡在门旁还凉快些,我觉得斋长反而是在照顾我吧。”   冯小胖使劲揉着眼,确认杨明昭脸上的表情的确很正常,无奈叹口气——这谁家养出来的傻少爷?!这么天真吗?!门旁现在凉快,可晚上有时候会有巡夜的下人们走来走去,睡在那边绝对会被吵得烦躁,更何况冬天睡那边绝对是遭罪。算了算了,要是冬天杨小弟睡在那边,给他多搬一床被褥过去,自己也只能做这些了。哎……也不知道冬天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毕竟只有一次月考的机会了。   冯小胖一路心情低落的走到了饭堂,直到陈婆给他的卤面里多加了片卤鸭肉,冯小胖顿时雨过天晴:“陈婆婆,早上好呀。”   陈婆笑着点了点头,将杨明昭的那碗面也多加了一片肉。   杨明昭指着一处座位:“那边还空着,我们过去坐吧。”   “好。”满血复活的冯小胖没有异议,丝毫没注意杨明昭“随手”指的座位,很巧妙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却能够看到王尚伟那一桌。   斋长王尚伟,还有那天突然跑来说校场有人摔倒的赵岱师兄,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那日找他帮忙搭把手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康俊华师兄。   杨明昭不紧不慢的将卤面吃完。   蒙学的课程并不多,杨明昭很珍惜能够读书的机会,学起来比起旁人来注意力更加集中。蒙学的夫子姓骆,见到这样好学的学生自然是喜欢的。但他一向严肃,见到学生认真,也不自觉的拿出更高的要求。   一堂课讲完,冯小胖正想偷会懒,溜出去课堂散散心,没想到骆夫子直接到他们这边来了,吓得他赶紧坐回位置。   骆夫子见杨明昭的课本上已经写了几句注解,问道:“这些都是你提前标记好的?”   “回夫子的话,是的。”   “这是何意?”骆夫子发现杨明昭在树上不仅写了字,还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杨明昭见夫子指的是一个“?”,老实说道:“是家人教的些符号,这个代表着这一段话我还不太明白,要更加认真听。”   骆夫子很满意:“虽然入学年纪大了些,但还算是有巧思。学如逆水行舟,你还需加倍努力才可。”   杨明昭点头应道:“是,学生铭记夫子教诲。”那是蔓姐儿教的符号,让他受到表扬了呢。杨明昭将那些符号轻轻摸了一遍,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符号,但因为与蔓姐儿有了联系,似乎也有了温度——像太阳一样暖心。   下午依旧是体育课。清溪书院并不大,目前在书院念书的一共只有三十五名学生,高年级与低年级是共用一个校场。一分为二,高年级的师兄们或练习射箭,或跟着教头打拳,另一旁蒙学的师弟们则是在跑圈,他们也要学一套拳法,以作强身健体之用。   嗖地一声,箭中靶上,离红心只差一点了。林子祺高兴的扬了扬手里弓:“三天后的射艺考试,我肯定能过关啦。”   没等他高兴完,旁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康俊华放下弓,摇摇头:“速度还是慢了些。”   王尚伟和赵岱齐声道:“康兄这一箭直中红心,当真是神射手!”   康俊华谦虚道:“不敢不敢,还需要多练,比起教头来,还差得远。”   林子祺啧了声,背过身,继续练自己,却发现蒙学那边的小师弟们早就被他们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林子祺冲他们招了招手:“想来试试吗?”   蒙学的小郎君们欢呼着跑过来,他们早就想玩弓了,只是教头管得严,师兄们也不会带他们玩,如今有师兄邀请一个个忙不迭跑过来。   冯小胖激动道:“林师兄,射箭难吗?你能拉几石的弓啊。”   还几石……这小胖子是传奇话本子念多了么。他们这样的书生练箭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不忘君子六艺,能拉半石就不错了。   “这张弓太硬了,你试试这个。”林子祺还是很耐心的替小师弟们讲解,“肩膀不要太硬,尽量拉满,这样放弦的时候不会伤着手。”   “恩恩!”冯小胖用力点头,还不忘给自己的小弟们排个队。由于杨小弟是才来的新人,所以大家让他排在第二个,后面的几个小萝卜头们就按照课堂上的排序依次站在后面。   冯小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手中的弓拉满。   林子祺笑的没心没肺:“算了算了,不为难师弟们了。我去借一柄软些的弓来。”说着,走到康俊华身边:“康兄,你手中的弓可否借我一会儿,让师弟们用用,我手上这张弓你先用着,等会儿就还给你。”   康俊华微微蹙眉:“林兄,教头们可同意让师弟开始练习射艺了?”   “这不是师弟们看着眼热么,你放心,我们那边好几个人,不会让那群小的出事的。等会儿教头们要回来了,就玩一下。”   康俊华没说话,只是抿着唇。   林子祺还想说几句,被同伴拉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三日后就教考了,他整日扒拉着那张弓不放,你真是晕了头了,去找他借!”   林子祺郁闷道:“就玩一盏茶的功夫,至于么。”   杨明昭好奇问道:“那张弓是康师兄的吗?”   “这里的弓都是书院的。不过你康师兄身体瘦弱些,所以用软弓会更顺手些。”林子祺耐心解释道。   瘦弱吗?   杨明昭看向康俊华,虽然康师兄不算高,但好像和林师兄也没什么区别。   “啧,你还真替他说话。”一旁之人抱臂讥笑,“自从第一天他对教头说自己小时候连鸡蛋都吃不起,导致身体弱,那张弓可就一直归他了。不就是觉得自己家境贫寒,所以大家都得让着他么,若是与他说重些话,就是看不起他。”   林子祺瞪了同伴一眼:“当着师弟的面瞎说什么!”   “路师兄,因为那张弓归康师兄了,所以你们只能用硬弓了?”杨明昭问。   路敬元准备再嘲几句的,见到林子祺的眼神,闷闷不乐的拐了话题:“其实书院的弓都差不多,你们现在年纪小所以拉不开,等长到十三四岁就能用了。”   这时两边的教头们回来了,小萝卜头们赶紧跑回自己那边校场排队站好。   林子祺低声道:“你这张嘴怎么就是把不住?若是让那人听到了,闹到助教先生们面前,你又要落个讥讽同窗的名声!”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模样。正中红心?啧啧,他敢不敢换一张弓?那张弓谁用谁都能中!怎么了,那张弓因为被他用了,所以上面就刻着他的名字了?”   “消停点吧。”林子祺道,“他家境贫寒,对书院名次自然更上心,他可退不起学。”   路敬元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因为他康俊华家境贫寒,所以只要他开始念书,一个屋里其他人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弄得哐哐响,吵得旁人不能睡,大家也不能说,说就是自己不勤奋,起不来早床还要指责旁人。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只要对他说重些话,就是瞧不起寒门学子。天下寒门学子那么多,就他康俊华最金贵!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六入V,之后日更or日双更,放心追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鞠躬】   *   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我有种田金手指》点击专栏预收,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哒。   《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   《我有种田金手指》   荀夏穿到连油灯都点不起的古代,刚睁眼,听见脑海里叮了一声:[你已绑定种田金手指系统]   荀夏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物面板,竟将她的各项技能全部数值化了,看着种植技能0,厨艺技能1,刺绣技能灰色,识字技能灰色,血条处于病弱状态的新手村人设,她陷入了沉默。   【系统】:请宿主采集野菜两斤,成功可奖励鸡蛋5个,生活技能点3,可随意分配在“种植”“刺绣”“厨艺”等多项生活技能上。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愚昧年代,荀夏开启了疯狂做任务模式,各项技能一路飙升,也顺带影响了千里之外的王都。   ——某地亩产竟然翻了三倍,大司农表示绝对是地方假报,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农民亲手打造大型水车,可灌溉千亩良田,少府表示绝对是假的,一等工匠都在少府,区区农民怎么可能做到,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   皇帝欲哭无泪:你们别莽了,再莽下去朕的朝堂就要空了。   ……   一句话简介:她是神农爸爸最爱的崽!(*^▽^*) 第二十七章 反击   体育课后, 照旧要整理校场。学子们都排了日期,到了日子就会两两一组打扫。今天正好轮到王尚伟和康俊华。康俊华脸色不佳, 校场的教考和书院的月考是连着的,三天后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要在打扫校场上浪费时间。整个书院明明有不少仆从,他们是来求学的, 凭什么要做这些下人的事!   “王兄, 你看那边。”赵岱还没走,拍了拍王尚伟的肩,指着不远处的人, “那两个是不是你们斋舍的人?”   “还真是。”王尚伟一眼就看到杨明昭与冯和安。   赵岱嘿嘿一笑:“师弟们学业也不紧张, 教头们也让他们多锻炼下,不如让他们也过来扫一扫, 反正我看你们也快扫完了,就差一个收尾罢了。”   “这不太好吧。”康俊华道, “毕竟今天轮到我与王兄了。纵然打扫晚了些,但王兄放心,等会儿我会将热水分你一半的。”   王尚伟一听澡堂热水可能要被抢完, 顿时道:“我觉得赵兄说的不错。我们也不是把自己的事都扔给他们了, 只是请他们帮个忙。日后待他们课业上有什么难题,我们在帮他们讲解一番,也算是还人情了。”   王尚伟走到杨明昭面前,他很了解这个新人。杨明昭来书院第一天就是他带着的,是一个很安静也很听话的师弟, 王尚伟觉得师弟要是再识相些,以后也不是不可以给他换个床位。   听完王尚伟的话,冯小胖还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要帮他们搬哪些重的要死的东西,杨明昭挡在冯小胖身前,老实道:“师兄放心,我们会放好的。”   见那三人走远了,冯小胖愤怒的踢着地上的石子:“你为什么总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们明摆着就是欺负你。”   “算了。”杨明昭安慰他道,“师兄们马上就要月考了,时间紧张些也难免,我们顺手就帮忙了。你若是搬不动,我拿多些就好。”   二人齐心协力将弓都搬到库房,又匆匆赶回斋舍,结束一天的疲劳。   来到书院的第五天,高年级师兄们下午要进行一月一次的校考。   清溪书院的月考同样分为两个部分,文化课与体育课都要考试。但体育课会宽松些,不合格并不会退学,但会影响年底的评选。为了鼓励学子们,每年年底清溪书院都会选出当年最优秀的两名学子,或奖励银钱,或奖励笔墨纸砚。所以大家对校场上的课程们也很重视。   蒙学的小师弟们围在一旁,见到场上表情肃穆的师兄们,讨论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教头念着名字,师兄们选完弓后依着顺序各自向靶子射十箭。十箭不脱靶即为合格,中红心的箭数越多,分数越高。   康俊华一向都是来的最早的,直接就拿走了那张软弓。路敬元朝他翻了个白眼:“康兄真是对这张弓钟爱至极啊。”   康俊华抿唇不语,微微垂头,对比路敬元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路敬元在欺负康俊华一样。林子祺怕好友在校场闹起来,赶紧将人拉走了。   “下一个,康俊华。”   教头的声音响起。   康俊华缓缓吸口气。手里的弓很熟悉,自从他用了这张弓后,就成了他的专属弓。被人讥笑几句又如何,等到他经榜提名那一刻,他会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康俊华将弓拉好,嗖地一下,箭出,中靶心,但离红心还差了点。   康俊华搓了搓手,觉得刚才的力道小了点,弓拉的越满,箭的力道越强,中红心的几率就越高。他慢慢加重了力气,终于第四箭中了红心。康俊华内心雀跃,手感上来了,没错,就是要这样,弓必须拉满。   接下来,谁都没想到一幕出现了。   康俊华将弓满满拉开,正要松手时,突然弓弦断了,胀满的弦像一道鞭朝着康俊华反弹过去,康俊华下意识就要将弓仍下,右手虎口处被弓弦炸的血肉模糊,连脸颊上都被抽出了几道血痕!   “康兄!!!”   “康俊华!!!!!”   校场里,几个与康俊华相熟的人尖叫起来。一瞬间,学子们混乱了,纷纷跑到康俊华这边来,教头们吼道:“都散开!不许慌乱,站回自己的位置,去喊大夫过来!”   康俊华抱着手,整个人躺在地上疼的打滚,见地上都是血,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康俊华发现自己躺在斋舍内。正要起身,书院的大夫道:“暂时别动了,你右手伤的厉害,需要好好休息。”   康俊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右手怎么了?!”他看着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急忙问道,“大夫,我还能写字吗?明天还有月考,我还要考试的啊!”   “考试你就别想了,先把手上的伤养好。”大夫见他那模样,就知道这人没把话听进去,干脆放了狠话,“你要是想一辈子拿不起笔,就去考!真是的,自己都不知道虎口那边伤成什么样了吗?!箭弦可是锋利的东西,你手上的虎口处被割掉了一块肉,还是好好休养吧!”   康俊华愣住了。下一刻,他似乎发狂一般的从床上挣扎起来。   “有人陷害我!”康俊华咆哮,“大夫,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就是为了不让我月考!”   大夫揉着额头,他只负责看病,这种事他并不想知道,连忙带着药箱走了。   康俊华丝毫不能冷静,他需要一个说法,顾不得右手钻心的疼痛,跑出了斋舍。   “这只是一个意外。”教头认真说道,“你的那张弓弦用久了,导致中间有些裂痕。校考时,你连续拉满弓,弓弦承受不住,这才断了。”   康俊华垂着右手,脸色惨白,抖着声音说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每次用的时候都很好,不可能偏偏在考试时就断了啊。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胡教头,你要查明清楚啊!”   教头:“每次课业结束后,我让你们将弓做好检查后还回,你们可做了?”   “都做了!”康俊华认真点头,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胡教头,是路敬元,肯定是他干的!今日校考时,他走到我身边,说我霸占着这张弓,定是他心怀怨念,所以就动了弓弦!”   由于学子受伤属于大事,胡教头让人将路敬元喊来,还请了几位助教一并来查明此事。   路敬元听到康俊华将这盆子污水扣到自己头上,差点蹦起来,“康俊华,你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过你的弓了?!”   康俊华因大夫的那番话,早就没了理智。一心只想到自己的右手不能用了,虎口少了一块肉,还不知道要养多久的伤,当即道:“当然是背地里动的手脚,难不成你还会让大家看见?”   “那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今日校考时,你怕我不用这张弓,故意拿言语激我,当时可是许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能佐证。而且整个书院都知道你与我不和。”康俊华抖着手,“之前不过是因我在斋舍里早起了些,你便逢人便说我吵着你睡觉,还故意将我的铺盖扔到一旁,这些事书院的同窗们也都知道的。”   “你你你!”路敬元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气笑了。   康俊华见他说不出话,越发觉得路敬元就残害自己的凶手。   这时一位助教大步从外面走来,示意胡教头到一旁去。二人走到不远处角落,那助教低声说了什么,胡教头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康俊华还在叫嚷。   “胡教头,我与路同窗虽然日常里有些小摩擦,但我从不认为这些小事就是残害同窗的理由。但路同窗心胸狭隘,我不屑于此人为伍!”   胡教头冷静地看着康俊华:“康俊华,我再问你一遍,每次课业结束后,我让你们将弓做好检查后还回,你们可做了?如实说!”   “当然了!我……”康俊华正要辩驳,见到胡教头灼灼的目光,不由开始回想过去几天,对了,过去几天因为月考相近,所以他都是把弓交给师弟们去放的,并没有亲手检查。   康俊华的脸瞬间就白了,额头渗出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得。   胡教头毫不客气指出:“这张弓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用,过去数日内,你更是每天都用这张弓在校场练习,但并未对弓做好保养,才导致的今天的意外!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是的……”康俊华还要推脱。   “那你说前天,昨天可是你将弓放回原位的?!”   康俊华慌了:“我……我……”康俊华慌了,开始口不择言,“对了,肯定是小师弟他们……”   “够了!”胡教头厉声打断,“因你自己的失误,你还要攀扯多少人?!你仔细想想,今日你的所言所行,是圣人学子该有的吗?!空口无凭污蔑同窗,这般人品,你的书都是读在狗肚子里去吗?平日里大家体谅你,将软弓紧着你用,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对待同窗的吗?!此事我会上报给监院的,你先回斋舍休息,好自为之!”   康俊华还要辩驳,书院的仆从毫不客气将他给架出去。   胡教头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温声对路敬元道:“康学子此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此事与你也无关系,回去吧,好好温书,不要被此事给影响了。”   路敬元对刚才一出这峰回路都看呆了,觉得此行没白来,恨不得马上回斋舍跟林子祺好好说道,当即点头:“是。”   康俊华第二天便从书院离开了。   书院给出的理由是,右手受伤,需要回家养伤。至于养好后还回不回来,书院没说。   那天校场上发生事情许多学子都看到了,康俊华那张弓一直都是他在用,但他都没有去好好保养,别人更不会帮他保养了,所以弓在几次拉满后突然断裂。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路敬元解气的说道,“他竟然还攀扯我,幸亏胡教头还有助教们把事情查清楚了。那几天他和王尚伟两个把自己的活儿都给师弟们做,师弟们连射艺课都没上,哪里会懂这些,他竟然还要攀扯师弟,真的是……这种人品恶劣之辈,我猜就算他手伤好了,书院也不会收的!”   林子祺道:“行啦,少说几句吧。因这件事,我听说监院都怒了,说山长对我们太温和,这次月考改卷肯定会超级严格。”   “管他的,反正都考完了。明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可要去县里转转,说不定还能去博文堂买到白玉纸呢。”   说到白玉纸,林子祺想了想自己攒了好久月钱,也能买到一点,兴奋道:“我们一同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康俊华的离开,让王尚伟和赵岱都后怕了。王尚伟特地跑到杨明昭的斋舍里,堵着杨明昭与冯和安,愤怒问道:“是不是你们动的手脚?”   冯小胖气的发抖:“不是!师兄要是怀疑我们,就去找胡教头啊!”   一听到胡教头,王尚伟顿时泄了气,脸上挂上了笑:“冯师弟别生气啊,师兄也是关心则乱,你是没看见康兄的右手,都掉了一块肉,还不知道要养多久,他如今是童生,马上就考秀才了。”   “王师兄。”杨明昭道,“我们都还没有开射艺课,对射箭根本就不懂。”   王尚伟这才回了理智。康俊华的事让他太震惊了,让他不止一次庆幸受伤的不是自己。这几天他走出去,总感觉同窗们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把自己的事扔给师弟们。   “冯师弟,杨师弟……你们……”王尚伟眼光扫到杨明昭的床位,顿时道,“杨师弟怎么还睡在这边?虽然夏天门旁凉快,但听说过几天要下雨了,免得着凉了,还是赶紧般到里间去吧。”   “可书院的规矩……”杨明昭迟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睡觉时因雨着凉岂不是因小失大,书院那边我去说便是了。”   杨明昭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谢谢斋长。”   王尚伟松口气。康俊华已经被逐出书院,可他还要再这里继续过。这几天对师弟们好一点,扭转自己在书院的风评才是上策。   冯小胖喜怒去的快,等王尚伟走后,便乐呵呵的去帮杨明昭般铺盖了。   “哼,王师兄肯定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才往回找补呢。”   “他是斋长又是师兄,以后他说什么,你也不要那么冲动。”   “那他故意刁难呢?!”冯小胖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新收的小弟脾气也太好了,总是逆来顺受。好在老天爷开眼,那个康师兄是自作自受,王师兄怕受到牵连,这才转了性。要是没有这件事,那杨小弟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杨明昭道:“那你就找个借口溜走,别去硬碰硬。你看王师兄的体格,就算打起来,也是你吃亏。”   冯小胖看着自己的小短腿小短手,除了矮,还胖……一脸悲愤,他会加强锻炼的!   “咱们一起练!”冯小胖握拳,“到时候我们两个对他一个,不再怕的!”   “好。”杨明昭应下。   离开书院的前一晚,杨明昭躺在新的床上,不远处的冯小胖早就沉沉的睡着。   杨明昭眼中的温度渐渐褪去,嘴角透出丝丝渗人的笑意。师兄们的小把戏太简单了,那种直白的恶意简单的令他想发笑,如果把师兄们扔到流民里,估计都活不过一天。在知道康师兄的性格,以及当日赵岱师兄和王尚伟师兄的学习时间后,很简单就能查清楚,那日故意将弓藏起来“小玩笑”便是这三个人做的,更别他们几乎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恶意,王师兄故意换了他的床铺后,还能趾高气扬的使唤他去做事。   那张软弓的弓弦虽然会断裂,但也没有那么快,只是他在每次搬完后,会再次将那张弓多拉满几次,加快它断裂的速度。射箭而已,蔓姐儿早就教过她了。从选弓,到拉弓,到检查弓弦,再到判断这张弓弦还能承受几次力度,蔓姐儿教的很仔细。他就说嘛,他可以过得很好的,他是个好学生,完全不需要蔓姐儿担心哟。   书院的十天很快就过去。到了放假走出书院那日,杨明昭这才发觉自己的步伐在加快,虽然这十天他玩的很开心,但他止不住的想要去见蔓姐儿。   庄子上停着杜家的马车,这次不仅杜秋蔓,连江氏也来了。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又瘦了,这孩子在书院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每天都被陈婆照顾的杨明昭:“……”大概在长辈眼里,这是一种表达关爱的方式吧。   将书院里的生活都问了一遍得到过得不错的答案后,江氏便兴致勃勃去列出今天的午饭菜单了。杨明昭正松口气,却发现杜秋蔓在默默打量着自己,不禁又站的笔直。   杜秋蔓笑道:“我又不是夫子,这么怕我吗?”   杨明昭心道,不,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书院的事,他不想让她失望。   “放假就该好好玩一天。”杜秋蔓拉着小伙伴去秀自己的新玩具了。   杨明昭被她兴奋的情绪带着也一路飞跑,到了目的地后,杨明昭只剩下撑着膝盖喘气的份儿,杜秋蔓脸不红心不跳,指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地自豪说道:“我打算在这十亩地上起一个庄子!反正是砂石地,也没法种,还不如拿来盖房子。你看那边堆得的青石板还有木料,今天蒋叔和孙掌柜就能把盖房子的工匠们带来了。”   虽然在当初逃难时已经领教过蔓姐儿那惊人的体力了,但每次还是会被惊到。杨明昭毫不怀疑,哪怕是和书院里骑射课的胡教头来比,蔓姐儿也不会差多少。   “你看,这是图纸。”杜秋蔓指着一个区域道,“这边都是住的地方,到时候咱们都搬过来,你选哪里,要不要在院子里摘点竹子,听说读书人都很喜欢这个,到时候还可以请同窗到家里来玩。”   “一整个院子都给我吗?”杨明昭不可思议问道。   “当然啦,十亩地呢。”杜秋蔓十分豪气,“咱们一人一个院子,又大又宽敞。你在念书,像什么同窗啦,好友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单独一个院子,招待朋友都方便些。”   “这一块呢,我打算摘几颗果树,蒋叔说砂石地还是能种些东西的。”杜秋蔓兴致勃勃的介绍着自己的农家乐计划,“留个空地,摆上靶子,弄个演武场,我觉得挺不错。对了,你这次去书院有射箭吗?”   杨明昭老实摇头:“没有。射艺课年过十二才会教。”   杜秋蔓惋惜:“怎么这么晚。要是早早教,你肯定能惊艳全场。我跟你说哟,小郎君们念书念的好当然受人追捧,但是骑射不错,也是一样受人欢迎的。”   二人正说着,王大成的婆娘挎着一篮子刚摘好的果子走来:“大小姐您来啦。这是庄子上新摘的果子刚洗好的,您尝尝,可甜了。今儿大成去县里送菜,陶掌柜也说庄子上产的果子酒楼里的客人也很喜欢呢。”   杜秋蔓大方接过:“今天姨娘也来庄子上了,上次你不是有些花样不会绣么,我与姨娘说了,等会儿你去寻她,她会教你的。”   “谢谢大小姐,谢谢姨太太。”王大成婆娘笑的憨厚,“那我现在就去了。”   没过一会儿,蒋老汉的婆娘沈氏抓着两只鸡,中气十足的站在对面喊道:“大小姐,这是山里养的走地鸡,可劲道了,晚上我拿它给您炒一盘。”   杜秋蔓道:“好呀,两只不够。你再去抓两只,也给庄子上几个小家伙们都尝尝。”   这时一群两三岁的小萝卜头们一窝蜂的跑来,围着杜秋蔓奶声奶气的行礼:“大小姐好。”   “你们也好呀。”杜秋蔓弯下腰,“可有在家里好好听话?”   “我们很听话哒!今天还帮阿爹阿娘们看鸡舍了呢,我捡了两个鸡蛋。”   “我捡辣三个!”   “我我我,我捡辣六个,是最多哒!”   “真棒呢。”杜秋蔓摊开手,小萝卜头们齐齐谈口水:“哇~好多糖!”   “一人拿两个哟。”杜秋蔓柔声道。   小萝卜头们小心翼翼的拿着糖,又齐齐向杜秋蔓行礼。一人将一颗糖赛到口里,小萝卜头们都舍不得说话。   突然,杨明昭发现自己嘴里一甜,一颗糖正被杜秋蔓塞来。   “我们都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就是要吃糖的。”杜秋蔓将最后一颗糖扔到自己嘴里,双眼弯成月牙。   甜味在味蕾上丝丝蔓延,杨明昭看着杜秋蔓的脸庞,神情专注。他还记得当初陪着杜秋蔓第一次来田庄,那时每个人都是疏离又客气。而这一次,不管是庄子上的佃户,管事还是小孩子,都对杜秋蔓友善极了,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接受,而非地位上的尊卑。   不管什么时候,蔓姐儿身上那股鲜活儿的劲儿总是能够感染到周围的人。   杨明昭不禁想到与蔓姐儿的第一次相遇。   那样冰凉的月色下,一个小姑娘干净利落的将拐卖她的人割喉击杀,神色冷漠,毫不犹豫。可是到了下一刻,她就温柔的将唯一的食物给了自己。   善与恶在她身上泾渭分明,从不矛盾,从不混乱。杨明昭突然很想与杜秋蔓靠的更近些,他想问她,为什么她在遭遇家人的背叛,牙婆的辱骂后,还可以用这么温柔的善意对待这个尘世。   他做不到像杜秋蔓这样善恶分明,因为这个世界给予他的只有迫害。那对自称是他父母的人将他视作做畜生,后来还想卖了他换粮食。独自一人流浪后被人抢食,有时还会遇到饿到失去人性的流民想要杀了他吃肉……   杨明昭想,杜秋蔓应该不会喜欢真实的自己,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一面藏起来,用杜秋蔓最喜欢的乖孩子模样来讨好她。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第二天一早杨明昭就得去书院了。   由于农家乐还没建好,大家当天傍晚还是回到府里来休息。杨明昭起了个大早,杜秋蔓打着哈欠,让吴春套好马车。   虽然很想让杜秋蔓送,但杨明昭还是说道:“你回去睡吧,天还没亮呢。”   “不行。”杜秋蔓坚持,这是养娃的仪式感,谁也不能跟她抢!   杨明昭没说话,嘴角却偷偷翘起,心情很好。   在清泉山山脚下,遇到了冯小胖的马车,此时他在马车里囫囵着吃早饭。他娘亲楚氏虚点着他:“若是早些起来,还用这样慌乱?口渴了吗,要不要再喝些蜜水?”   冯小胖嘴里赛着饼,撩起车帘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含糊不清问:“那是谁家的啊?”   “杜府的。”楚氏心疼儿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听你爹说,他们家的君子扇一扇难求,本来昨天还打算登门拜访的,但好像主子们都去庄子上了。”   冯小胖见到杜家马车里跳下来一人,开心嚷道:“咦?杨师弟?!”   杨明昭回头,见到是冯和安,点头笑了笑。   杜秋蔓还是第一次遇到杨明昭的同窗,也从马车下走来,冯小胖郑准备冲过来给杨明昭来一个兄弟式的问候,见到杨明昭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顿时刹住脚,不好意思问:“这位是你家姐妹吗?”   杜秋蔓大方道:“我是昭哥儿的阿姐。你是……”   冯小胖连忙道:“我是他同窗,我们是一个斋舍的。”昭哥儿的姐姐好白啊,眼睛好大哟。   “这样啊,那昭哥儿要拜托你照顾了。”   “应该的应该的。”冯小胖涨红了脸,还是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对他如此和气。   杨明昭不动声色地将杜秋蔓挡在身后,对冯小胖道:“我们去书院吧,莫要迟到了。”   冯小胖恋恋不舍:“好的。”还回头与杜秋蔓挥了挥手,“阿姐再见。”   杜秋蔓忍笑:“好的,再见。”   杨明昭:“……”冯小胖你不要太自来熟!   一旁的楚氏见自家儿子竟然和杜家人这么要好,顿时就激动了,等下次回来可得好好与他嘱咐嘱咐,如今杜家的书坊的生意风头正劲,周县令明显对杜家青睐有加,若是通过杜家这条线搭上周县令这艘大船,自家的生意肯定蒸蒸日上啊!   楚氏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和蔼,走到杜秋蔓跟前:“杜大小姐,我是冯和安的母亲,和安这孩子我是知道的,虽然读书不行,但特别喜欢照顾同学,他与你弟弟住在一起,你就放心吧。”   “谢谢太太。”杜秋蔓道,“同窗之间相互照应,我还担心昭哥儿性子太静,有冯同窗带着,想必也能更好地融入书院中。”   楚氏一心交好,干脆回程也与杜秋蔓一道。路上得知杜秋蔓要修一个农庄,正在寻觅宜种的果树苗。楚氏道:“我家老爷在南边正好认识几位树苗商贩,过几日他们正好要来昌平,大小姐还需要什么树苗,都可以与他们说。”   瞌睡遇到枕头,杜秋蔓也不推辞:“那就麻烦太太了。”   “哎哟,这有什么。”楚氏掩面笑道,“你小小一个人就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若是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做梦都要笑出声。大小姐若是不嫌弃我们庄户人家,不如就叫我一声婶婶,我也喊你蔓姐儿可好?”   杜秋蔓就喜欢楚氏这爽利劲儿,从善如流道:“婶婶说笑了。我看日头还早,婶婶感兴趣的话,可以与我一道去庄子上看看,顺便也帮我参谋参谋还要种哪些果树为好?”   “好呀。”楚氏欢喜应道。   杜家老宅里,范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姨娘和大小姐不仅让一个小乞丐有了良籍,竟然还让他入了学。   这两个人是要做什么?!   想着没有夫人管束,就为所欲为了吗?!   而自从杜秋蔓买了吴春一家子进府后,外面的事全都吩咐吴春去,马六那个没用的根本就挨不着。府里的大事小事,杜秋蔓更是干脆,直接就自己一手抓起来,江氏那边则是由墙头草玲珑伺候着。   她,堂堂杜府的老嬷嬷,大小姐的奶妈,二主子一般的存在,竟然被不知不觉间架空了!   范氏恨得咬牙,自从那书坊的掌柜时不时送银子来后,杜秋蔓的腰杆子就硬起来了。想当初,她还是借着修葺老宅得了一笔银子,没想到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接触过管家的权利。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否则不仅夫人交代的任务无法完成,自己大老远来这一趟也没法捞到什么好处。   范氏终于忍着痛,花了十两银子的高价,偷偷请要去京城的镖局给她稍上一封信。没办法,如今杜秋蔓把门禁看得严,她还是趁着陪江氏去上香的路上,将信偷偷递给马六,让马六寄出去。   京城杜府,一个美貌的妇人懒懒的侧卧在贵妃榻上。因天气热,屋里放着一盆冰,一个小丫头缓缓扇着扇子,让空气里流动着一丝凉意。   一个管事婆子快步走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昌平那边来信了。”   米氏这才睁开眼,笑道:“这么久才有这么一封信,可见那老货是个不会办事的。”话虽这么说,但当初拉拢范氏,就是因为她会写字,这一点在后宅女子中尤为难得。   管事婆子道:“范妈妈他们才到昌平,千头万绪的,一时间顾及不过来也是常……”正打算替老姐妹再多说几句,见到上首的夫人脸色越来越差,管事婆子果断禁了声。   “不错,真不错。”米氏笑意更甚了。   明明天气炎热,管事婆子却打了个寒颤,夫人越是这样,就意味着她越生气。   “在老宅收留了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啧啧,咱们的蔓姐儿本事越来越大了,心也越发善了。”信纸被尖锐的指甲捏出一道折痕,“还有那孙掌柜,我记得去年还在叫穷,今年都有银子去讨蔓姐儿开心了,想必书坊经营得当啊。”   米氏将信重新叠好,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爱的笑容:“蔓姐儿去守墓也是老夫人怒极了说的气话。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老夫人再大的气也差不多都散了。蔓姐儿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说江氏跟着,但江氏为人木讷,恐怕也照顾不好蔓姐儿,还是派个人去将她接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1.18红包雨走起,留言即可。 第二十八章 闭府   范氏自从将信寄出去后, 就不着急了。米氏的手段她是领教过,可以说是后宅妇人中一等一的好。就算米氏看了她的信后将她训斥一顿, 但只要杜秋蔓这小妮子得到教训,范氏觉得也值了。   为了等这一天,范氏又安分了好几天。   突然,一阵嘶鸣的马声响起, 范氏还没反应过来, 一匹枣红骏马从大门处飞驰而来。   “妈呀!”范氏吓得跌坐在地上。定眼一看,马上之人可不就是杜秋蔓!   “范妈妈没事吧。”杜秋蔓勒住马,居高临下, 挑眉微笑, “这马可没有碰着你,你赶快起来吧, 就算贪凉也不要一直坐在地上呀,若是过了寒气可怎么好?”   范氏脸色极差, 拍打着身上的灰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蔓姐儿这是又从哪儿牵了一匹马回来了,天儿这么热……”   话未说完,眼旁风过, 杜秋蔓压根就没理她, 直接策马去了后院,范氏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淬了毒。   江氏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吓得江氏捂着胸口退了几步:“蔓姐儿,小心些!”   “姨娘怎么出来了?”杜秋蔓甩了甩马鞭, 将枣红马交给吴春,“把我的小花洗干净,倒上煮好的豆料,记得掺些糖进去,它爱吃甜味儿。”   江氏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杜秋蔓拽回屋内,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没受伤,这才放下心,努力用着严肃的口吻:“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可是女儿家,若是摔着伤着了留疤了以后可这么办啊!”   “姨娘你放心吧,我不会摔着的。”杜秋蔓拉着她坐下,“听说先帝在的时候还有公主们骑马打马球呢,小花是一匹半大的小母马,可温顺了。等天气凉快些,姨娘你也去骑骑,我替你牵马。”   “可别。”江氏难得对杜秋蔓强硬一次,“往常你去庄子或者去铺子,姨娘也不禁着你,好歹都是坐着马车,有吴春和大妞跟着你。如今你都皮的骑上马了,岂不是过几天就能上房了?好不容易来到昌平,没有那些闲言碎语,蔓姐儿不如多与姨娘学学女红,日后出嫁了,也能自己绣些鞋袜孝敬长辈们。”   “可是姨娘……我帕子绣完了呀。”杜秋蔓老实回道。   江氏保持怀疑:“真的?拿出来我看看。”   大妞赶紧将杜秋蔓绣好的一些花样拿出,江氏没想到杜秋蔓竟然真的按照她的要求都修好了,虽然花样很简单,但针线很整齐,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杜秋蔓眨眨眼:“姨娘布置的功课我都是学完了才出去的。还有大字我也有练哟。”说完又让大妞去拿自己的练字册子来。   江氏认识的字有限,还都是蔓姐儿的生母教的,她一直都知道蔓姐儿学问不比京城里的二小姐差,只是性子差,便没有人在意她的功课。如今见到那熟悉的字迹,在昌平过得舒心,似乎连字迹都比以前透着一丝洒脱的意味了。   杜秋蔓牵着江氏的袖子摇啊摇:“姨娘你不用担心啦,我有分寸的,出门骑马会带上帷帽的。而且大部分就是在自家庄子上骑着玩。而且养一匹马也不费事,以后昭哥儿下学了,他肯定也是要学骑马的。”   江氏还是觉得危险,范氏那几人这几月看着老实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她决定将杜秋蔓在府里多栓几天,别真的皮上天了。仔细想了想米氏教导二小姐的那些功课,她知道,教导二小姐的老妈妈都是米氏花了大价钱特地从世家里请来的。她去主院送绣活时听了零星一些,除了女红刺绣识字念书,女孩儿还需要掌握基本的厨艺,最好要有一两道拿手菜,听说世家里有些不传的菜谱,来彰显家族底蕴。毕竟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起,能想方设法换新花样,还能买到各种高价调味品的,也只有有钱又有闲的阶层了。   “夏天来了,整天出门也不怕晒黑了。如今书坊我看孙掌柜经营的不错,从明儿起,你跟在我身边学做几样汤点可好?”江氏想到杜秋蔓正是当姐姐有瘾的阶段,拿出杨明昭当幌子,“等昭哥儿回来了,你也可以做一道让他尝尝,昭哥儿肯定很高兴。”   “好呀。”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氏的小心思,杜秋蔓毫不犹豫的应下。   江氏缓口气,总算是能江蔓姐儿拘几天了。谁料下了厨房后,明明也没进过几次厨房的蔓姐儿,只看了一遍便学会了枣花糕儿。   “姨娘尝尝,我调的是三分糖,不会太甜,这个天儿吃起来应该正好,免得太腻了。”杜秋蔓捧着枣花糕儿到江氏面前。   江氏心里五味杂陈,一面感叹蔓姐儿学东西真的是太快了,一面又想着如果不是京里那几个坏丫头引,以蔓姐儿的资质何至于落得那样的名声啊。   杜秋蔓一边揉面,似聊家常一般对江氏道:“我方才去书坊,书坊那边正在招伙计。”   “这是好事呀。”江氏笑道。   “嗯。”杜秋蔓道,“开春时节有许多流民到昌平来,当时周大人为了维护县中治安,特地将那些流民圈到了官田去修水渠,如今水渠快修完了,一些流民表现的不错,被官府留下来租田给他们种,还有些人原先在家乡的时候就不怎么会种田,便出去找活计了。周大人的意思时,县里的一些商户若是能主动收留最好,毕竟让那些人在外面晃久了,也容易出岔子。正好书坊这段时间生意不错,孙掌柜就打算从那些人里招。”   江氏对外面的事情也知道些:“既然是县令大人都已经筛查一遍的人,用起来也算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那种心思深沉的呢?”说话功夫,杜秋蔓便又做好了一个模子,“所以我就建议周大人借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统计一下县里的人口。没有户籍的又无法回乡的,查清楚是好人后可以给他们立个户,这样来年还能多给县里收一点人头税呢。若是有那种来历不明的,正好一网打尽!”   江氏:“你呀,以后少往县衙跑。那岂是我们能随便去的地方,可不要仗着周大人脾气好,就皮的无法无天了。”   “放心,我有分寸。”杜秋蔓说着,又是一个枣花糕儿做好,这一个却是亲手放在了一直在旁边当壁花的范妈妈手中,“您说是不是呀。”   范氏完全没有想到杜秋蔓还会这么好心给她糕点,下意识反应这玩意儿没毒吧!   “范妈妈吃呀,我刚做的,你又不是没看见。”   被点破了心思,范氏讪讪笑道:“老奴只是太感动了,这是主子亲手做的,哪里是我这种人能用的。”   “范妈妈太客气了。”杜秋蔓擦了擦手,从灶台旁走开,又与江氏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就算我不提,县里也有意要清查一下人口的。听说前段时间其他州府遭遇流民偷拐孩子,咱们县的流民里有不少就是小孩子,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呢?若是破了这个案子,那可是天大的政绩,对周大人是有好处的。”   范妈妈一不留神,将手中的糕点捏碎了。   杜秋蔓一个眼风扫了过来:“范妈妈这是怎么了?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吗?”   “不不不……”范氏心神大乱,“只是听到方才蔓姐儿讲的事太吓人了,这、这……老奴这是吓着了。”   “范妈妈是个善心人,听不得这些。”杜秋蔓笑了笑,“罢了,不说了,反正也与我们没甚关系。所以这段时日县里因清查人口外面会管的严些,咱们府里的人若没什么事,便不要出去了。正好,我也留在府里与姨娘学些菜肴。”   “好啊。”江氏本来还有些担心,听到杜秋蔓不出门了,比什么都高兴。   “我已吩咐了蒋叔,府里每日的吃食用度由王大成家的一并送来,府中人想要买什么,就吩咐吴春去。大门锁上,钥匙就放在我这里。等外面太平了,咱们再出去逛逛,反正现在也天热,还不如就在府里呢。”   范氏努力维持着镇定:“那昭哥儿下了学,您……”   “哦,昭哥儿啊。”杜秋蔓道,“他是小郎君,身边又有吴大全跟着,还有同窗,怕什么呢。我已与楚婶婶说过了,等昭哥儿下了学,便乘她家的马车回来。咱们两家就在一条街上,反正是顺路,楚婶婶已经答应了。”   “蔓姐儿想的十分周道。”江氏一脸欣慰,这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真的是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了,哪怕是回了京城,也挑不出错。   范氏已经急的五内俱焚,偏面上还不能带出来,随着江氏赔笑道:“蔓姐儿说的是。”   当夜,她像是翻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怎么办!怎么办!   若真的查到了李婆子,那就糟了!   不,不会查出来的。李婆子一向谨慎,做这一行也有几年了,而且她早早就离开,根本不会出现在昌平的地界上。   一定是杜秋蔓那个小贱人故意诈她的,好让她自乱阵脚。范氏努力让自己冷静,米氏接到信后肯定会有动作的,她至少要撑到米氏的人来!   杜秋蔓站在窗前,平静的夜晚总是会让人陷入对往昔的记忆,此刻她正回忆着上辈子的点滴。   那是一个秩序完全崩溃的世界,在那里没有人会帮你缝补衣服,也不会有人帮你去寻找食物做饭吃,更不会有人帮你包扎伤口……如果全都指望着别人,自己什么都不会,在那个世界是活不了几年的。为了努力活下去,她拼劲了全力,学习各种技能,那样的世界都没有将她的精神击倒,更何况这些后宅的孱头们?   得在昭哥儿回来前解决掉眼前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免得让她的崽儿接触到这种阴暗面,为了科学养崽儿,她也是很努力了。想到昭哥儿腼腆的模样,杜秋蔓不禁笑了笑,谁能知道未来叱咤风云的大佬如今这么乖巧可爱呢,养崽儿真的会上瘾啊…… 第二十九章 布局   闭府第一天。   珍珠匆匆忙忙跑到范氏屋里, 将门拴好,一脸菜色:“干妈, 现在可怎么办啊?我刚去了后院马房,马六根本就不在,只有那个吴春守在那里!偏门那边蔓姐儿身边的大妞一天到晚的守着。大门的钥匙已经被蔓姐儿拿走了,连姨娘都没有。咱们要怎么办?李婆子那边不会真的被抓吧?是不是要想办法给她那边送信?”   “你昏头了吗!”范氏一个巴掌甩到珍珠脸上, 怒气冲冲, “那个小贱人弄这一出就是想让咱们自乱阵脚!她现在手里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了,你以为我们还能安稳的待在府里!你写信给李婆子那就是钻进她的圈套了, 直接把证据送到她手上!拐卖嫡女这个罪名, 要是抖落出去,你担得起吗?!”   “可、可……万一大小姐将李婆子给抓住了呢?!”珍珠哭道, “她现在和县令大人关系可好了。那个小乞丐能够去书院,就是县令大人写的推荐信。”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范氏恶狠狠道, “不许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告诉你,李婆子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她精起来谁都抓不住!知道是我杜家的小姐, 怎么可能还往昌平凑, 早就往北方去了,她杜秋蔓想要抓人,也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老老实实在姨娘身边当差,若是让我发现你动了什么心思,别怪干妈不认你!”   珍珠抖着身子, 明明是三伏天,此刻在范氏阴狠的目光注视下,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当初那包迷药是她下的,到时候范妈妈完全可以将所有事都推在她头上。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不比范妈妈在府里的地位,哪怕米氏出面,最多也只会保下范妈妈。   闭府第二天。   杜秋蔓跟在江氏身边继续练习厨艺。上辈子无论是缝补衣物还是做吃的,她虽然都会,但并不精通,毕竟当时只需要活下去就好。如今有了大把清闲的时光,又不在担心收入后,杜秋蔓觉得古代的一些吃食做法还是挺有意思的。   夏天的厨房很热,所以江氏交的还是以点心与凉食为主,不用烧火。玲珑挎着竹篮走来,从杜秋蔓回府那天起,她的态度是一日比一日恭敬,低头老实道:“回大小姐与姨娘,府里的青菜今早已经用完了。”   “让大妞去大门处,等会让王大成家的要将吃食送来。对了……”杜秋蔓看向玲珑,笑的明媚,“你可有什么东西要买的,若是有,便一并去吧。”   玲珑摇头:“奴婢什么都不缺。”还想再表几句忠心,却不料杜秋蔓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仿佛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毕竟谁会在意蝼蚁去做什么呢。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老老实实的站在江氏身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样,她没有掺和到当初大小姐走丢的事情里,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死……   那厢珍珠看见一直守在偏门旁的大妞终于走开了,喜不自禁。正要走去,突然看见门外进来了两个小女孩,大妞与她们交代了好几句后,两个小女孩便守在偏门那边,一动不动。   珍珠仔细看了看,她认识那两个小乞丐。是当初大小姐在施粥后收留了两个,一直放在庄子上当差,现在这是调回府里了?   珍珠想了想,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出时又是一副和蔼又不失礼的大丫鬟模样。两个小丫头见着是珍珠,齐齐站起身,仰着脸腼腆道:“珍珠姐姐好。”   “原来是连翘和小桃啊,你们现在来府里伺候了么?”珍珠笑呵呵问道。   “是呀。”连翘年纪大些,便先说道,“大小姐说府里缺人手,大妞姐姐时常被派去做杂活儿,都没办法贴身伺候了,便让我与小桃到府里当差,听大妞姐姐的吩咐。”   “这样啊,大妞现在是给你什么差事了?”   连翘回道:“便是守着后院这道门。听说外面乱的很,让我们不要乱跑。”   珍珠还想再套些话,一旁的小桃扯了扯连翘的袖子,很小的声音:“可我们刚才从庄子上回来,外面还好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连翘等了她一眼:“让你当差就好好当差,做什么这么多话!”又连忙对珍珠讨好道,“珍珠姐姐不要怪罪她,她年纪小不懂事。”   “无妨。”珍珠压住心中波动,“我们都是从小桃这个年纪过来,你们继续忙,我就不叨扰了。”   外面根本就没有乱!   是大小姐故意拿着这个借口将他们关在府里的!   珍珠捂着胸口,心中惊疑不定,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像范妈妈说的那样是故意诈她们的吗?   闭府第三天。   一切如常。珍珠那颗悬着心终于安了下去。范氏瞧她那样,忍不住讥讽道:“安心了吧!安分点,不会查出来的!”   珍珠点头应是,又小声道:“妈妈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京城那边……”   话没说话,范氏立刻打断道:“我的法子就不变应万变,你可便乱出主意,京里也是你能攀扯的!”   珍珠没说话。心又凉了一截——范妈妈肯定有和京城联系的法子,但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所以一旦事发,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珍珠好恨,她明明只是听命行事,结果真正出主意的人却都什么事没有。下药的是她,陪在大小姐身边的也是她,范氏清清白白,可以安全抽身!只盼着如今闭府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吧。   可谁料到了闭府第四天。连翘被打了!打的下不来床,杜秋蔓亲自拿着板子抽的。   珍珠心头一跳,趁着中午无人,准备去连翘房里看看,刚走到门外,听得里面小桃哭的凄惨:“是我不好,都是我想偷偷出去,才害的姐姐被打,是我不好,我去跟大小姐说出门的那个其实是我。”   “胡闹!”连翘的声音很痛苦,断断续续的,“你本来办事就毛躁,我既然帮你扛了下去,你再去说,你肯定会被赶出去的,还要去当乞丐吗?!”   “呜呜呜……我不该溜出去的。”小桃哭道,“我也没想到大妞姐姐那么快就回来了。我就想着去买点针线回来做,而且我看外面挺好的,和以前一样啊。”   “别说了。”连翘压低声音再三叮嘱,“主子的吩咐容不得我们打折扣,既然守着门不许出就是不许出,你再这样,以后我也护不住你!”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去煎药,你先躺躺。”   见到小桃一边抹泪一边走出来,珍珠缩到一旁,悄悄离开了,殊不知小桃的那碗药连翘根本就没有喝。   闭府第五天。   珍珠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做着针线,这样的压抑的日子她快受不了了,忍不住算着大小姐还要关她们多久!眼角一扫,见玲珑一脸惨白脚步匆忙,不经喊了一声:“玲珑,怎么了?”   玲珑蹙着眉,神态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压低道:“这不是大小姐发脾气了么,把屋里的瓶瓶罐罐全砸了,跟在京城里似的。”   珍珠惊呼:“怎么了?谁又惹她了?”   “不知道。”玲珑道,“我一直在姨娘身边,听姨娘说今天有县衙的人来府里,之后大小姐就这样了,好像是气狠了。哎……我听说大小姐原来在京里时,因发脾气还打死过人。”   珍珠的脸彻底白了。   这个事儿她自然也知道,而且那个死掉的丫鬟就住在她隔壁。只分给大小姐身边待了三个多月,就被大小姐打死了。而大小姐也因为这事儿跪了一个月的祠堂。   不过……一条命换一个月祠堂,那死掉的人也回不来啊!   珍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小姐可是不讲道理的主儿,她的确很想查清楚到底谁害得她到牙婆手里,可如果她查不出来,迁怒整个府里的丫鬟,她是主子,她打杀了丫鬟,告到衙门也只是罚些银子罢了。   珍珠终于发现,只要继续呆在府里,她就有生命危险。范氏是老妈妈又是大小姐的奶妈,在府里的主子面前是挂了号的,而玲珑早早的攀附到江氏身边,大小姐脾气再差,对江氏还是敬重几分的,玲珑有江氏护着,自然也不会有事。大妞是大小姐自己人,整个府里供大小姐出气的就只有连翘,小桃与她!   而连翘已经被大小姐打的起不来床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外面根本不像大小姐说的那么乱,大小姐就是故意闭府的,不管大小姐查不查的出什么,就大小姐那样的打法,她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珍珠快步回到房间,看着自己屋里的摆设,前段时日书坊挣了些钱,大小姐手大,给府里都发了赏银,还添置了衣裳。珍珠快速收拾着东西,她想到了杨明昭那个小乞丐……来路不明,什么都不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县里,花点银钱一样可以办个户籍下来,有了户籍后什么都好办了。而她手里有活儿,可以投靠绣坊,总归是养得活自己的。   月上中天   偏门处如今只有小桃一人守着,那是个马虎的,早就靠在一旁睡着了。珍珠背着着包袱,脚步极轻,小心翼翼的走到旁边,将门打开,快速闪身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内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有两个人默默看着她。   玲珑跪在地上,抖似筛糠。   “大、大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干那件事。”玲珑不敢明说杜秋蔓被拐之事。刚才珍珠逃走的模样,她消失在无边的月色中,好像一条小虫直接奔入了蛰伏在黑夜中猛兽的嘴里。   珍珠死定了,玲珑忍不住想,下一个会是她吗?   杜秋蔓拍了拍她的肩:“干得不错。没你最后那一吓,她估计还不敢行动。”   玲珑垂着头,下巴却被杜秋蔓掐住抬起。   “以后乖乖听我的吩咐,就像这次一样,乖一些,听话啊。”   玲珑说不出话,直愣愣的看着杜秋蔓。大小姐长得很好看,像是观音坐下的龙女,但此刻,在夜色的浸染下,龙女仿佛是被地府里的恶鬼代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呐喊一声:不要养肥我,我肥的特别快啊!! 第三十章 解决   珍珠消失了!   闭府的第六天, 范氏起床后没有看见她。在后院找了一圈,都没瞧见人   “范妈妈怎么了?”杜秋蔓喝着早粥, 关切问道,“怎么一大早心神不宁的。”   范氏打起精神:“没什么,只是一大早没有瞧见珍珠那死丫头,都到了用早饭的时候, 还不来伺候。”   “珍珠啊。”杜秋蔓擦了擦嘴, “我让她出府去办点事了。”   出府?!   范氏一惊。   杜秋蔓问:“她没跟你说吗?”   范氏摇头:“并没有。您派她出府做什么呢?”察觉到自己这话越逾了,赶紧往回找补,“那丫头马马虎虎的, 怕办不好您的差事。”   “没事儿。”杜秋蔓笑道, “跟在范妈妈身边这么久了,早就沾了几分仙气, 不过是去衙门传个话,不是什么大事。”   “衙门?!”范氏又惊了一道。   这才连一向迟钝的江氏都朝她看来, 似乎不解一大早的她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   范氏努力撑着笑:“衙门那地方煞气重,那小妮子还是第一次去。”   “总归以后是来当一等大丫鬟的。”杜秋蔓道,“早见些世面, 免得回京后夫人说我不会调-教人。”   范氏心不在焉的点头, 怎么撑过早饭的她已记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珍珠竟然被杜秋蔓送入衙门了。是真的去传话还是将她直接关进去了?她要是在里面胡乱攀扯怎么办?   太难熬了,这才是闭府的第六天。   范氏在屋里坐立难安,决定去找玲珑套话。玲珑拿着衣服正要去洗,被范氏一把拉倒角落。   “你与我说, 珍珠真的是去了衙门传话?若是敢说一句假话,你是知道后果的!”   玲珑垂着头,乖顺道:“珍珠真的是去了衙门。”   “她去传什么话?!”   “县令大人不是再查拐卖流民的案子么,大小姐说她记得一个牙婆的模样,就画了一张画像,让珍珠送去了。”   范氏仿佛被雷劈过了一样:“大小姐会画像?!”   “是啊。自从昭哥儿上学后,姨娘每天都拘着大小姐学这学那的。你也知道,姨娘以前跟着先头的那个,也学了不少本事,多少也都会一些。”   剩下的话,范氏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完了……   李婆子的画像被画出来,一旦被贴出去……   不不不,李婆子是官牙。就算是贴出去,她有身份有底气,大可以不认!反正杜秋蔓当时迷迷糊糊,就说是认错人了!付一笔银子,也能将人捞出来。   玲珑望着范氏走远,紧紧闭着嘴。珍珠现在到底在哪里她并不知道,但大小姐让她这样说,她便如是说了。依着大小姐的性子,珍珠和范妈妈打死便是打死了,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就是为了等着范妈妈,一旦范妈妈自己露出破绽,最后那一刀是冲着夫人米氏去的。   范氏从没想到现在这样期待米氏的人来昌平。   可她没有等到米氏的人,却等到了珍珠逃走的消息。当天珍珠并没有回来,而衙门那边却说珍珠在送了画像之后便离开了。   杜秋蔓听后在主院里大发雷霆。   “呵,当时我被拐之事与珍珠脱不了干系!”杜秋蔓狠狠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抓回来!”   一大家子被杜秋蔓折腾的不轻。   范氏却长长舒了口气。逃走好呀,逃了就少一个人知道真相了,而且珍珠有了逃奴这一层罪名,到时候什么都可以推到她身上。但最好这小妮子是逃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范氏甚至开始期待珍珠直接死在外面。   见杜秋蔓大部分精力被珍珠牵住了,范氏又开始想京城里米氏那边到底会派什么人来。只要米氏派了人,这边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杜秋蔓的身份在米氏面前不值一提,她要是敢顶撞,就是不孝。   殊不知,京城里米氏那边并不像范氏想的那么顺利。收到范氏的信后,米氏正要吩咐派人将杜秋蔓接回来,杜英下朝回了府。   米氏立刻起身,小意迎上。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子替他细细擦着汗,又替杜英换了一身宽敞凉快的衣裳,脱去了朝靴,最后净了手端上一杯凉茶,引他坐下,轻轻打着扇。   杜英微闭双目,长叹谓一声,热意散了大半,舒坦了不少,对米氏道:“以后这些琐事让丫鬟来做就是了。”   米氏柔声道:“伺候老爷是我的本分,我就盼着天长日久的伺候爷呢。”   杜英嗯了声。米氏身份不算高,只是翰林院七品编修之女,胜在她父亲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对京城各路关系十分熟悉,对于初初调入京城的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助力。加之米氏一向温柔可人,又不嫉妒,侍奉婆母十分尽心,这些年他虽抬了好几房姨娘,但对米氏还是最重的,下朝回府,若不是去书房便会先到米氏这里来。   今儿过来,却是有事要问。   杜英解了暑气,摇着蒲扇,悠悠问道:“近来可有蔓姐儿的消息?”   米氏眼皮一跳,想着要如何将杜秋蔓不知廉耻收留小乞丐的事给抖出来又不会牵连到自己,略微思索,便道:“那边路途遥远,只传回了些口信儿。说是蔓姐儿十分孝顺,将老宅与先夫人的墓都翻修了一遍。我寻思着,这是一腔赤忱孝心,打算再与她送二百两银子过去。”   杜英道:“怎么花了这么多银两?”   米氏赶紧道:“听说有流民聚集在昌平,蔓姐儿好像去施粥了。”   “她真的施粥了?”杜英问。   米氏点头。见杜英脸上神色莫测,正要将杜秋蔓收留乞丐一事说出来,没想到杜英突然抚掌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杜英的闺女!”   米氏一句话差点没被噎着,维持着温柔的模样:“老爷难得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当然是喜事!”杜英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难掩激动,“今日下朝后刑部的周尚书来寻我,问我是不是有一女在昌平。”   当时杜英都惊呆了。   刑部尚书周羽出身名门,官职当朝三品。别看杜英这个工部侍郎是个从四品,看起来与三品只差一点儿,实际上是搁着千山万水。多少官吏在五品四品的位置上待了一辈子,到了快致仕的时候封一个四品的荣誉称号,算是聊以慰藉。只有跨过这道坎,到了三品,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高官,迈入了朝廷的决策核心。   这样一个人物下朝后主动与他搭话,还是聊得家常,杜英整个人都激动了,但下一刻,他又有些害怕。待在昌平的那个,是他最不中用最不争气的女儿啊,哪怕周尚书问京城里的几个呢。   杜英忐忑的回道:“下官的长女如今在昌平。”说完后,杜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凉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心里早将杜秋蔓骂了千八百遍,真是赶到昌平还不让他省心!   “你有个好闺女啊。”周羽感叹道,“今春昌平流民聚集,本官听说她带头捐粮,安抚流民,杜大人好家教,教出一个温柔敦厚的大家闺秀。”   温柔敦厚?大家闺秀?   周尚书说的真的是杜秋蔓吗?   那小妮子可是将她祖母养的花全给霍霍了,气的老夫人当时脸都白了,命婆子抓她,她反手就拿起茶杯砸了婆子们一脸,这才被罚回老家的。   杜英只觉得日头有些大,擦了擦汗:“周大人说笑了。小女身子弱,昌平比京城要凉快些,所以下官便让她回老家养身子。施粥之事,估计是跟她祖母与母亲学的吧。”仔细看了看周羽的神情,发现他并不是讥讽,竟然是真的在感叹他有个好闺女!   周羽点头道:“小姑娘们心善是好事。改明儿她若回京,不妨让她来府上玩耍。”   杜英受宠若惊。等到周羽离开后,顿时去私下打听昌平前几月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吏部直接说:“周大人的家的七郎如今正是昌平的县令,刚去的时候,县里有几个不长眼的不给县令面子,倒是令府千金带头捐了粮。”说着,难掩羡慕的看着杜英。   杜英顿时觉得天不热了,人也清爽了。他的闺女他知道,虽然在府里喜欢顶撞长辈,但还是有善心的!吏部人知道的消息更多,觉得杜英要攀上周府,也乐得卖他人情,又说道:“听说是周七郎特地写信给了周大人,感激杜府在昌平给他行了方便呢。能教出这样一个闺女的人家,定是诗书礼仪之家。”   杜英微咳了声:“微末小事,哪里值得周大人如此。”努力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哎呀,这闺女总算是有点用处了。听这意思,自家闺女与周大人家的郎君关系挺好嘛!   “蔓姐儿在昌平开仓捐粮,用度大些也无妨。”杜英大手一挥,对米氏道,“再与她送五百两去。”   米氏百思不得其解,这杜秋蔓到底在昌平做了什么,老爷竟然这么高兴?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道:“老爷,妾身听说蔓姐儿在昌平做了许多善事,可不止开仓捐粮呢。”   “哦?还有什么?”杜英好奇问。   “她似乎还收留了一个小乞丐。”   本以为杜英会大怒,谁料杜英摆摆手,满不在乎:“这是替当地县令安抚流民呢。”   米氏还要再说,杜英蹙了眉,不耐烦的打断:“你可知昌平县令是何许人也?”   米氏哪里知道这些,她是京城人士,只对京城这一块的弯弯绕绕熟悉。   杜英喝了口茶,缓缓道:“如今的昌平县令名叫周达,乃是云州周氏的郎君,行七,当今刑部尚书周大人的嫡子。蔓姐儿好运道啊,刚去昌平的时候因捐粮入了周七郎的眼。”   米氏不甘心:“老爷,老宅那边可就蔓姐儿一个主子,她要是真的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在府里,对她的名声有误,不如让她先回京来?”   杜英毫不在意:“若真有这样的事,周大人还会这样夸她?!”   米氏一愣,想了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杜秋蔓与当朝刑部尚书,那可是搁着千山万水啊。周尚书是世家出身,最是讲究规矩了,杜秋蔓若真的做了那么出格的事,对方肯定不会那样夸,说不定还会嘲讽杜家家风不严。难道真是范氏那老货故意在信里夸大其词了?   杜英哼了声:“我知道你在蔓姐儿身边安排了几个人。”   米氏脸色一白,正要辩驳,杜英语气微沉:“你怕她行为出格,所以找人多看着她,这也是为府里好,但下人嘛,难免会有些小心思,喜欢夸大其词。这就不多说了,我也不去追究。如今既然蔓姐儿有这个运道,与云州周氏牵了线,机会难得,就让她继续在昌平待一段时间吧。我与她写封信去,定不会让她出什么岔子的。”   米氏心有不甘,但见到杜英的脸色,也只好将万般的不情愿咽回去,柔笑道:“老爷说的是。”   “我去外院了,晚饭送到书房来。”杜英决定好好写一封长信,让心腹管事送去,蔓姐儿得好好抓住攀上周氏这艘大船的好机会。听说那周七郎已经二十好几了……啧,可惜了,蔓姐儿还是太小,更别提京里其他的几个闺女,排行也都是靠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嘿嘿。   预收《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我有种田金手指》大家喜欢可以提前收藏一下,都是今年准备写哒。 第三十一章 收网   “夫人, 您看……”管事婆子听了刚才杜英的一番话,有些为难的回来, “咱们的人还去昌平吗?”   米氏太了解杜英为人了。那就是一个官迷,只要能往上爬,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在杜英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官职重要, 如今杜秋蔓那个小贱人得了贵人的青睐, 一时半会儿是动不得了。   “周氏不是什么世家吗,蔓姐儿那性子,他们竟然也觉得好?!”米氏气的咬牙。   管事婆子唯唯:“蔓姐儿刚被罚回老家, 想必也不敢太闹腾, 这才误打误撞得了好运气。”   米氏眼珠转了转,她能引得杜秋蔓在京城身败名裂, 就能再来一次。不就是因为捐粮才得了好名声么,就杜秋蔓那劣性儿, 稍微放松些,肯定会玩的无法无天,到时候在昌平捅了娄子, 那可就乐大发了。   “去, 找两个机灵的丫鬟还有姚管事过几日随老爷的人一并去昌平。如今蔓姐儿在昌平做着大事呢,身边人肯定不够,再送两个去,免得不凑手,人就不用接回来了。”   管事婆子听话知音。晓得米氏要找那些花花心思, 引得主子们做丑事的人。这几年在京城里米氏就是用的这一招,让丫鬟婆子们引得杜秋蔓学坏,而她则依旧是一副慈母心肠。外人看了,谁都觉得她不容易。   米氏独自用了午饭。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听到杜英去了张姨娘那边,临去前还不忘派丫鬟过来与她说,记得准备好五百两银子,明日送到昌平,气的米氏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   “呵,真是轻松,随随便便就是五百两银子。他杜英到底知不知道家里一年才能赚几个银子!”米氏揉着帕子,脸色很是难看。杜英一年的俸禄也就一百二十两,而她嫁妆不丰,只陪嫁了京郊的十亩地和一间铺子。这些年要不是她小心经营,这一大家子要如何在京城里过?前头那个倒是有些嫁妆,还有一个有钱的娘家,奈何那些铺子田地全要留给杜秋蔓。她为杜英生儿育女,到头来什么都落不到吗?   米氏发了一会儿狠,轻轻扶着胸口,她不能急,离杜秋蔓出嫁还有几年,这几年她得慢慢将那些铺子田地淘换下来,不然她的两女一子可就真没活路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嫁妆不丰走了自己的老路,她精心养着的闺女,以后定是要风光大嫁才行啊。   闭府第八天   衙门来人了,说珍珠被抓住了。   杜秋蔓大喜,带着范氏一并去了衙门。范氏心里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上。衙役早就认识杜秋蔓,殷勤道:“可算是抓住了,身上还藏着银子和布料呢。她还说自己不杜府的,被我们一搜身,那衣裳上明明白白绣着杜府二字,这才没了话说。”   杜秋蔓笑道:“今夏的时候我发话给府里上下裁了衣裳,怕绣坊那边赶活乱兑付,特地让她们在衣裳内里缝上都绣上杜府二字,免得把府里的衣裳和外面的混在一起。”   “大小姐果然聪慧啊。”衙役赞叹。   范氏却仿佛掉进了冰窟窿。——这是真的为了防绣坊,还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珍珠被关押在牢房里,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那夜她逃出杜府,在城里偷摸呆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趁着人多,正要溜出城时,被守门的衙役们发现了。珍珠借口说自己要出城访亲,这时一个衙役前来杜府报有丫鬟携带银钱逃脱。   珍珠说不是她。   那衙役却要检查她的行礼,还说杜府的一个老妈妈说了,今天夏天大家得了些好料子,料子内侧的缝隙上绣了杜府的字样,只要一查就能知道。   那字样很小,平时根本不会注意。但此刻却将珍珠钉死了,她百口莫辩。   是范氏!   是范氏故意说出来的,她想让她死在衙门里!   珍珠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只要她死了,范氏可以把所有事都推在她身上,而一个死人,还能说什么呢。她在牢房里挨了十板子后,便喊道要见主家,她有重要的事要与主家说。   珍珠披头散发,精神也有些恍惚。听到了衙役的声音赶紧跑到铁拦来,抓着铁栏喊道:“官爷,我没有偷主家的东西,那都是我主家赏赐给我的!我是冤枉的啊。”   “小声点!”衙役毫不客气的拿着木棍朝她打去,珍珠吃了一痛,再抬起头时看见了杜秋蔓,而杜秋蔓身后的那个人——范氏!!   是她!   她果然出卖了自己!!   这一瞬间,珍珠全明白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偷窃主家银钱,根本用不着大小姐亲自来。而大小姐一向只让大妞贴身伺候,今天却是换了范妈妈,范妈妈还过得好好地,一定是范妈妈把所有事都推在了她身上!   在牢房里待了一天一夜,珍珠已经崩溃了,如今见到范氏竟然还好好地,顿时挣扎了起来,身上也不觉得痛了。   范氏被珍珠的眼神吓得退了一半步。杜秋蔓平静的走过去:“珍珠,你可知错了?”   “我……我是受到范妈妈指示的!”珍珠不管不顾的吼道,“是范妈妈让我做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偷窃了!”范氏还要再嚷,一旁的衙役一把将范氏的嘴堵住,将她带了出去。   杜秋蔓坐在椅子上,此时牢房除了周达的心腹师爷外,再没有其他人,她缓缓道:“范妈妈让你做了什么?”   “范妈妈让奴婢在您的吃食里下了迷药,那牙婆是范妈妈联系的,她和范妈妈有亲。范妈妈答应我,只要我做了这件事,回到京城后,就将我提到夫人身边贴身伺候,成为一等大丫鬟。”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珍珠连忙道,“奴婢都是受到范妈妈蛊惑的,奴婢一时糊涂,求大小姐开恩!”说罢,砰砰砰跪在地上便磕起头来。   一直到她额前磕出了一片血迹,杜秋蔓这才叫了停。   她拿出一张纸:“你若是愿意指认范氏,我可以保你不死,但你要先画个押,这纸上写的都是你刚才的话,师爷方才已记下来了。”   珍珠有些犹豫,她不识字,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衙门的师爷都听到了,就算不画押也没什么,有衙门作证,范氏也跑不了。我只是见你诚心恕罪的份上,想留你一条生路。你怕还不知道你逃走之后,范妈妈对我说了什么吧。”   “她说什么?”   “范妈妈说,你卷走的银钱快五十两,偷窃主家五十两银子在大梁已经可以判流行了,让我不要过来,免得见着你生气,外面又乱着,她来便可以了,保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的确是范氏会说的话,珍珠眼中一片阴晦。   “更何况,你刚才说都是范妈妈指使你下的药,但这都是你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你并没有别的证据,那迷药也不知所踪。范妈妈大可以说你为了脱罪而胡乱攀咬。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很信你现在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画押!”珍珠猛地喊道,“我愿意画押!我刚才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鲜红的手印印在纸上,杜秋蔓收起纸,转身便走。珍珠死命抓着铁栏:“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我还不想死,我是被逼的!大小姐你要明察啊!”   “放心。”杜秋蔓转过身,顿了顿,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你不会死的,我答应你。”   珍珠却打了个寒颤,混乱的大脑不知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   拿着珍珠的口供,范氏已被带到一个偏房,见到杜秋蔓来,顿时起身道:“大小姐,那小妮子说什么都是胡话,你可不能信啊!”   杜秋蔓示意衙役们暂时都出去,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与范氏二人。   范氏双手不自然的握紧,手心冒着冷汗,满心的心思,却又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杜秋蔓坐下身,将珍珠的口供放在桌上:“我记得范妈妈是认识字的,你看看,这是珍珠刚才说的话。”   范氏仔细看了过去,顿时喊道:“她胡说!那几日我都跟在姨娘身边,哪里会做这种事!蔓姐儿,我可是您的奶妈啊,您想想,夫人那时候身子不好,您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您,哄着您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杜秋蔓叹道:“是啊……你怎么会做出这样事呢。母亲去的那些日子,都是你一直陪着我的,我半夜吵闹,你便也不睡,陪着我,与我说着故事。后来父亲续弦了,你担心我过得不好,还经常下厨给我做吃的。怎么会是你做的呢。”   范氏哭的泪痕满脸:“蔓姐儿记得就好,老奴一颗心都在您身上,自夫人去后,老奴便与您相依为命,是万万做不出这样背主的事。珍珠这个小贱人是看到自己做的事情败露,这才攀咬到我身上来,蔓姐儿您一定不要受到她的蛊惑啊!”   杜秋蔓将珍珠的口供收了起来,拿出帕子,替范氏擦了擦眼泪,动作很轻柔:“既然如此,那十日前,你托镖局往京城寄的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范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双眼失神,神态空茫的跪在那里,冷汗浸了一身。 第三十二章 报仇   杜秋蔓轻轻拍着范氏的脸:“不要怕, 那封信我没有劫下,信的内容也没有改动, 原封原样帮你寄到京城里去了。”   范氏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一声也不敢动。   “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背叛我?”   “老奴没有!”范氏终于找了话, 只是一封信而已, 她还可以自救,“老奴没有背叛您。当初夫人去了,您小小一个人是老奴护着您长大。后来……后来老爷续弦, 米氏势大啊, 老奴也没有法子,她逼迫老奴将您的消息传给她, 老奴家里还有儿子孙儿,一大家子都被拿捏在她手里, 老奴不敢不听啊,老奴只是给米氏传了消息,其他的什么都不敢做。蔓姐儿, 老奴不奢求您原谅, 您要打要罚老奴都可以!”   杜秋蔓:“你真的没有叛主?”   范氏坚定道:“千真万确!”   “那我被卖给李婆子后,你为什么要派马六跟在后面呢?”   范氏:“……”   “珍珠的迷药是你给的吧。”   “马六是你派去看我是不是真的被卖给李婆子的吧。”   “马六回来后,你拉着他对了话吧。”   “哦……在府里我将老夫人的花给剪了,是因为你说我娘最喜欢的就是那牡丹,若是她在天有灵若能看见牡丹该有多高兴, 正好老夫人哪里养的花花种原就是从我娘哪里得的,老夫人的花原本就是我娘的。”   “让我想想你范妈妈还做了什么事,趁着我没回来时修缮老宅支出了足足八十两银子,你拿了多少?”   惊慌,恐惧,绝望的情绪在范氏的血液里滚动了一个来回,脑子里只剩下她都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的字眼。   杜秋蔓端坐在绣凳上,冷眼欣赏着范氏的表情,内心丝毫没有波澜,甚至还有些厌烦。她很讨厌这些阴暗面,她一直向往阳光又温暖的世界,那是上辈子她求而不得的,但这些小人的存在总在提醒她,醒醒吧,什么阳光又温暖,你只配活在阴暗里勾心斗角。   她不服!   “范妈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杜秋蔓收敛了下情绪,平静问道。   范氏强撑着镇定,但惨白的脸色,颤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她沉默了一会儿,似在赌什么,终于仰起头,故作冷静:“蔓姐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迷药是我买的,珍珠是我在府里认的干闺女,我让她趁机要药倒入水中,将您迷晕后便卖给李婆子。马六也是我指示的,我让她盯着李婆子,确保你们离开。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珍珠说的那些我都认了。”   没想到话一说完,脖子被杜秋蔓猛地掐住,范氏不由张大了嘴——她快无法呼吸!!   “看来范妈妈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抗在自己身上了?”杜秋蔓说着问句,范氏想要回答,但脖子上传来的力道却在慢慢加大——杜秋蔓根本就不在意她说什么!   “你以为你把所有事情自己全抗了,这样在京城的家人就能安全了?!”   范氏顿时双眼瞪大,双手在空中挥舞,剧烈挣扎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杜秋蔓单手掐死的时候,杜秋蔓手一松,范氏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还没死,她竟然还活着……   从死亡回到人间,范氏的胆子彻底没了。她缩成了一团,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   杜秋蔓抽出帕子擦着手:“你觉得米氏真的能保下你的家人?”   范氏不敢说话。明明上一刻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她抗下所有,米氏看在她忠心的份上,肯定会保住她的家人,而且还会给杜秋蔓再添上一笔。只要有杜秋蔓再前面扛着,她的家人就是安全的。但就在刚才,经历了一场死亡后,她怕了……原来死,那么可怕!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想亲眼确保自己的家人安全,她的小孙儿还那么小,她的儿子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   “你以为米氏会派人来救你?没错,你寄出那封信后她的确会派人来,不过我猜此刻她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姚管事去年奉命将我娘亲留下来的良田换成了沙田,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也不算什么大事,可遇到现在谋害嫡女之事呢?事情啊,都是不经查啊,更何况我还有李婆子的画像,她能逃到哪里呢,她也有家人,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家里人就在京城,好找的很嘛。你觉得等这一堆事撞在一起,米氏还会保下你的家人吗,或者……是将他们推出去呢?推出去也没关系,毕竟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你的那五岁的小孙子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自己的祖母给害死吧。啧啧,还那么小……”   “大、大小姐……”范氏哭着跪行到杜秋蔓腿边,再没有当初那不可一世的杜府老妈妈的模样,她卑微的跪在地上,“求大小姐饶命!!”   “范妈妈,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你自己替米氏扛下来,自己一了百了,但你死后,你的家人会怎样我可不敢保证。第二你活着,乖乖听我的话,这样我可以保证你家人活着。你是选择相信她还是信我?”   范氏惊恐的摇着头:“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老奴……老奴……”范氏似乎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干脆朝着自己的脸重重扇起来,一边扇一边哭喊,“老奴有罪!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不出片刻,一张脸便被她自己扇肿了,嘴角的血迹流出,范氏不敢停,继续扇着脸。直到打到脸上血肉模糊,头顶上终于飘来杜秋蔓的声音。   “行了,别做戏了。范妈妈你识字也会写字,去将这些年米氏指使你做的事情都写下来吧。”杜秋蔓曲手叩击着木桌,“就在这里写,笔墨纸砚给你准备好了。你放心我可不是米氏,我说到做到,你看珍珠现在不就是活的好好的么。”   一身狼狈的范氏拿起笔,又惧又悔。先夫人去世后,杜秋蔓成了小可怜,就算是嫡女在后院没人护着也掀不起浪花,加之先夫人没有留下男孩,老夫人对先夫人一向不喜,连带着对杜秋蔓也没多少好眼色。米氏刚进门的时候也是伏小做低,那时她对杜秋蔓还有自己这个奶娘还算尊重,可等到米氏生下了老爷的嫡子后,杜秋蔓的日子就渐渐不好过了,范氏觉得自己也是被逼的,有苦衷的,她不能跟在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身边吊死啊,也得寻找出路啊!   米氏听说她认识字还会写字的时候,送来了银钱,说她这样的奶娘很少见……范氏很得意,也有些心虚,因为那些是先夫人教的。但这些心虚很快就被那晃眼的银子给掩埋了,她只是一个奶妈,不可能跟着杜秋蔓一辈子,杜秋蔓没了亲娘,以后肯定也不好嫁,她得为自己下半辈子考虑,而米氏送来的银子正是她所需要的。 所以当米氏换掉先夫人留在杜秋蔓身边的人时,她没做声,当米氏送来的那些人手脚不干净却都推给是蔓姐儿做的时候,她也没有做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面就很容易了。米氏送来的银子越来越多,她为她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将杜秋蔓卖给牙婆是最后一件,只要将杜秋蔓卖掉,她做的那些事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范氏觉得自己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谁都没有想到,秋蔓回来了……   范氏写完这几年米氏让她做一件件一桩桩后,画了押,都不用印泥,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   “大小姐,老奴都写完了,您会保住老奴的家人吧。”范氏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杜秋蔓却很认真:“我说过,我会的,这一点你放心。”   范氏垂着头,眼泪无声流下。   谁料杜秋蔓又道:“但我这个人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还有孙儿和儿子吧……”   范氏猛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杜秋蔓笑道,“我只是会告诉他们最敬爱的祖母,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家这几年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不!!”范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想要去拉杜秋蔓,却被她闪开,自己摔在地上,哭喊道,“大小姐开恩,您不能这样做啊!我的孙儿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为什么不能?”杜秋蔓反问,“你这样做的时候可曾想过,当年的我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范氏:“……”   “你的家人,享受了你这么多年带给他们的银钱和富裕的生活,也理应与你共进退,毕竟没有你范妈妈这么兢兢业业,他们还在土里刨食呢。如果他们接受不了,那也只能说你们之间的亲情,不过如此。如果他们尚有一丝良知,就应该向我,还有我的娘亲,一并谢罪!”   审完了范氏与珍珠后,杜秋蔓骑着马独自去了叶氏的墓碑。快到时,她翻身下马,松开缰绳让马随意去吃吃草,她则慢慢走到那座伫立了许多年的墓碑前。   “我答应过你的,会给你和你的女儿一个交代。如今珍珠和范氏都认罪了,但她们不能死在私刑上,她们的罪行要让许许多多的人知道,她们趴在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吸她的血,还想要她的命,她们的余生都是耻辱的,所以我让她们再活几天。米氏也快了,此外还有杜英,杜老夫人,他们都是帮凶,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付出同等的代价。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们的,毕竟还有人记得你们,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我死后,有没有人会帮我报仇,有没有人还会记得我,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杜秋蔓拿出葛布轻轻擦拭着叶氏的墓碑,突然一朵小花随风落在她的手背上,又缓缓滑落了。   一声声马车车檐下悬挂的风铃声从不远处清脆的传来。杜秋蔓抬起头望去,原来是杨明昭下学了。穿着儒生服的小郎君,还未及冠,只是简单将一头乌黑的青丝束起,眉宇间清澈柔和,仿佛世间最温柔的一抹风。 第三十三章 女主   杨明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杜秋蔓。只是刚才蔓姐儿默默伫立在墓碑前的模样, 让他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触碰,总觉得那样的蔓姐儿透着一丝疏离与伤心。但只是眨眼功夫, 乌云过,晴空万里,蔓姐儿脸上又布满了笑意。   “昭哥儿你怎么……哦对了,今天是你下学的日子, 瞧我这记性, 都忘了。”   杨明昭大步流星的朝她跑去。杜秋蔓见他这么有活力,顿时将脑海里那些阴暗负面的情绪抛之脑后,拇指食指微放在唇边, 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杨明昭不明所以,一道响亮的嘶鸣声传来,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小花非常潇洒的侧身跑来。   杨明昭看呆了:“这是……”   杜秋蔓得意洋洋:“我让吴春寻得一匹小母马, 好不好看?!”   枣红骏马的跑到杜秋蔓跟前后便放慢了步伐,垂着头,优雅的走到她身边, 甩了甩头, 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小花你爱太撒娇啦。”杜秋蔓笑着推开它,小花又凑了过来,杜秋蔓干脆拿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小花的脸。   杨明昭:就,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哇!!!”一个雀跃的声音响起,“这是杜姐姐的养的马吗?!”   冯小胖跑的慢了些, 总算是追了上来,还没喘匀气,就看见杜秋蔓在秀她的枣红马。   “这马也太漂亮了!”冯小胖围着小花转来转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一直想养一匹马了,可是我娘不让。说什么太危险了,啊……我好想骑马去书院啊,肯定特别飒!”   杜秋蔓唔了一声,问道:“昭哥儿想骑马吗?”   杨明昭想了想,见杜秋蔓亮晶晶的眼神,顿时道:“想!”   “那明儿我们给你挑一匹,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枣红,黑色的都还有一些,说不定还会有西域来的马呢。上次我与吴春去马行的时候特地让他们留意的。”   一旁的冯小胖听到这个消息一脸羡慕,拉着杨明昭道:“昭哥儿,好昭哥儿,看我们在书院同吃同住好兄弟的份上,你要是得了马,让我也骑骑呗。”   杨明昭有点为难。如果是其他的东西他倒是无所谓,但这是蔓姐儿送他的……凡是蔓姐儿给的,他一点儿都不想与其他人分享。   “冯小胖,你连马都上不去,骑马太危险了。”杜秋蔓摆摆手,与楚氏一个看法,“你看看你那肚子,别人是翻身上马,你是翻身上肚。”   “杜姐姐!”冯小胖鼓着嘴,涨红了脸,“我哪有那么胖。”   “这样,等你瘦到昭哥儿这样,我也送你一匹,怎么样?”   “真的?!”冯小胖眼睛一亮,下一刻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马太贵重了,不能让你送。我还是去求我娘吧。”   杜秋蔓顺势出了个主意:“你们不是马上要月考了么,你考好些,再去求求你娘,我也给你敲敲边鼓,让你娘给你请一个骑马师父先带着你一起骑,等你学会了,自然就可以有机会去买一匹马呀。”   “月考啊……”冯小胖蹙眉,再过十天就是了,他再次望向杨明昭。   这次杨明昭一口应下:“我帮你复习,我们一起看书。”   “好!”冯小胖重新燃起斗志。   杜秋蔓听到,不免好奇:“昭哥儿在书院学得如何?”以前不问是怕杨明昭有负担,毕竟他开始蒙学的年纪稍大了些。   谁料冯小胖比本人更得意,叽叽喳喳一股脑倒了出来:“昭哥儿可厉害了,一篇文章看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每日卯时一刻就起床温书,连骆夫子都说他温习的方法好,让大家都向昭哥儿学呢。”因为住在一个屋里,冯小胖学的最多,最近也被夫子表扬了几句,写的字儿也被夫子多圈了好几个优出来,不过这个他要留着给楚氏说,好讨个奖赏嘿嘿。   杨明昭有些不好意思,要谦虚几句,杜秋蔓激动道:“真的吗?我家昭哥儿这么厉害吗?!”   我家……昭哥儿……   杨明昭抿着嘴,心里也激动起来。   冯小胖:“那可不!”   “这么厉害啊!”杜秋蔓将杨明昭拉倒身边,很是高兴,“今儿我们去知味轩,吃顿好的,给昭哥儿庆祝庆祝!”   冯小胖:“好耶!”有好吃的咯。\\(^o^)/   杨明昭:不是……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他是考的月考第一啊,还是骑射课拿了头等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但那两个可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冯小胖是有好吃的就什么烦恼都能抛掉,杜秋蔓一心是我家崽儿真棒,不愧是我养的!   三个半大的孩子干脆挤在一辆马车上,小花让吴春先带着。   知味轩小厮见到杜秋蔓,便熟门熟路的将三人引到二楼雅间。冯小胖还是第一次与同窗出来吃饭——不带大人哟!!   人都已经坐下来了,还要假惺惺说:“咳,我还没与我娘亲说不回去用饭了呢。”说罢,就招了招手,让书童进来,“你快回府里,就说我与昭哥儿还有杜家姐姐一道在知味轩用饭,让娘亲不用等我了。”   三人在知味轩美美用了一顿饭,冯小胖也打算回家了。知味轩离杜府不远,杜秋蔓干脆带着杨明昭慢慢散步走回去。   杜秋蔓低声问道:“如今入学也有二十来天了,书院生活一切可好?”   “都好。”杨明昭回道,“书院里有冯和安带着,同窗们都很好。”   “是么?”杜秋蔓挑眉,“我怎么听说你们书院有一位师兄被退学了?”   杨明昭脸不红心不跳:“康师兄么?他因为骑射课伤了手,回家休养去了。”   “那陈婆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记得那天钱县令进城,纵马从大街上跑过将一位老婆婆差点撞着了么。说起来当时拉起陈婆是还是蔓姐儿,我只是帮忙捡回了一些竹筐罢了。”   一问一答,杨明昭说的很流畅。突然脸庞被杜秋蔓双手一夹,杨明昭一愣,一双凤眼透着一丝迷茫,不知蔓姐儿怎么突然又调皮起来。见她专注的看着自己,杨明昭的只觉得自己的脸在慢慢发热……   杜秋蔓盯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看来没说谎,你在书院过得挺好。”   杨明昭无奈笑道:“当然。”心里却有些异样,今天的蔓姐儿与平常有些不太一样,是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话至嘴边,杨明昭不知自己该不该问,蔓姐儿是个很骄傲的人,就算问了,也许她也不会说吧。   二人慢慢走到杜家老宅的那条街上,杜秋蔓发现离自家隔了半条巷子的一座二进小院有人住了,此刻正有不少丫鬟小厮进进出出。   “有新邻居搬来吗?”杜秋蔓好奇问着从府里迎出来的大妞。   大妞是个热闹性子,早早就打听清楚了,她语速偏快,很是伶俐,“回大小姐的话,这间院子原本是赵员外的,听说是刚刚租出去了。人是从秀州来的,主家姓楚。现在是婆子丫鬟来打扫,主家还没来呢。方才那边来了个管事婆子来拜访您,说是近日要整理院子,恐会叨扰邻里,送了些土物果盒儿来。”   “秀州?姓楚?!”杜秋蔓大惊,不由抬高了音量,“来的主家是男是女?!”   大妞道:“听说是他们家小姐。”   秀州楚家,梦中书里的女主角,楚成月!   没得跑了,就算不是她,也是她的姐妹们。   作为书中女主,楚成月是一个完美,优雅,知书达理的女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书中男主的一生挚爱,就连杨明昭这位反派大佬也对她颇为欣赏。杜秋蔓被自己的妹妹设计得罪楚成月,被书中男主视为眼中钉,也被杨明昭所厌恶。   此刻杜秋蔓的心情十分复杂。   明明梦中书记载着杜秋蔓与楚成月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杜秋蔓及笄那年在京城的花宴上,怎么现在一下子提前了五年?!   “蔓姐儿,你不舒服吗?”杨明昭发现她脸色不好,紧张问道。   杜秋蔓猛地回神,是啊……连大佬都能被她提前遇到,还捡回家了,女主提前登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怪!   按照书中记载,只要楚成月出现,杜秋蔓就与她形成鲜明对比。女主有多么聪慧,杜秋蔓就会显得多么愚蠢,而且每次都是杜秋蔓自己去主动挑衅的。   整一个大写的炮灰。   “蔓姐儿?!”杨明昭紧紧握着她的手,“蔓姐儿你怎么了?!”   一股温柔带着几分燥热的温度从手掌传递过来,杜秋蔓心头一暖,飘忽的思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刚才是她乱了心神。许是今天扫墓满心都是叶氏与原主儿的事,竟让她差点失了分寸。   “我没事。”杜秋蔓反握住杨明昭的手掌,不经意间二人十指相扣,像是两小无猜一般,“回家再说吧。”   府里很安静,范氏与珍珠现在还在衙门里关着,杨明昭现在一心挂在杜秋蔓身上,丝毫没有发现府中少了两个人。他在想杜秋蔓是不是因为一大早骑马去庄子,中午又带着他与冯和安在外面待了许久,将自己给累着了,这才有些异样。   将杜秋蔓扶着坐下,杨明昭赶紧跑去冲了一杯蜜水,手背试了试杯子的温度,水温正好,这才送到杜秋蔓手中:“走了一路,喝些蜜水解解渴。”   杜秋蔓一脸欣慰——崽崽长大了,都会心疼老母亲了。   半杯蜜水下肚,杜秋蔓彻底稳住了,原著女主又如何呢,只要她不去主动作死,离楚成月远远的,专心过她的小日子,既不会得罪原著男主,也不会担心昭哥儿报复,她肯定会改变自己的炮灰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遇见林中鹿地雷打赏。 第三十四章 阿姐   难得休息一天, 江氏一早就准备了许多杨明昭与杜秋蔓爱吃的,在这一天杜秋蔓也会顺势给吴春家也放一天假, 让他们也好好聚一聚。   “狗子,郎君在书院可没遭什么罪吧,我可听说你们书院逐了一个学子出来呢。”大妞撩起帘子,手里端着主屋分下来的米糖, 放在桌上, “去,洗洗手,可不准都吃了, 留两块给爹。”   正好吴春将马喂完了, 揣着手走来,笑呵呵说:“不用留, 我尝个味儿就行,你们姐弟两个吃吧。”   “姐, 咱们郎君都给我改名字了,喊我大全啊!”吴狗子抗议道,“郎君聪明着呢, 我听冯家的随从说, 郎君这次堂考拿了第一名,骆夫子可喜欢他了,估计下次去书院的月考也能拿第一。郎君才去了书院不到一个月,就拿了头名,可多人羡慕了。”   大妞曲手弹了狗子的额头, 疼得他哇哇大叫。大妞笑道:“什么全不大全的,我就叫你狗子,贱名好养活!你可不能因为跟在郎君身边,就觉得自己也了不起了,可别忘了咱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要惜福的。”   “我没有。”吴狗子聂声聂气的反驳。也知道长姐是个脾气暴的,不敢大声说。   吴春看着姐弟两个玩笑,坐在一旁憨笑。是啊,谁能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他们一家子就过上了翻天覆地的日子呢。原来在牙行里,一家三口,整天饥一餐饱一餐的,还有那黑心的牙婆打上了大妞的主意,想把她卖到哪肮脏地,要不是遇到了大小姐这样善心的主家收留,他们一家子估计要在牙行里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但如今,他管着府里外出用的马匹,每月的月银足有一两,与普通铺子的副掌柜差不多了。更别提住在府里,吃穿用度大小姐都包了。大妞跟在大小姐身边当贴身丫鬟,狗子入了小郎君的眼得以去书院,而且小郎君还教了狗子念书识字,说他不能当一辈子书童,总的多学习本事,以后有更好的出路。大小姐私下说了,若是狗子能多学点,以后还可以让狗子去铺子里当个管事。   这样的日子,吴春原来想都不敢想,如今竟然实现了,心里只盼着大小姐越来越好,像范是那样不知足还要拿捏主子的刁奴,最好在牢里关上一辈子!   吴狗子吃着米糖,问道:“府里那个拿腔拿调的老货呢,这次回来怎么没见着她了。”   “什么老货?”   大妞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吴狗子手里的米糖差点掉下去了。   吴狗子紧张问:“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就是那个范妈妈还有那个珍珠啊,以前郎君和我回来的时候,她们两个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那个范妈妈,仗着自己是大小姐的奶妈,都快拽上天了。”   大妞不语。吴春沉声道:“你少问些不该问的,老老实实跟在郎君身边当差!这世上死的最快的就是像你这样话多的,可知道错了!”   吴狗子眨巴着眼,觉得委屈,他这不是因为没见到人才问了一句么,毕竟那二人的存在感在府里很高,以前每次回来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朝他翻个白眼。   大妞见弟弟像秧了的茄子,叹道:“珍珠和范妈妈盗窃大小姐的财物,如今被关到衙门大牢里去了。”   “真的?”吴狗子瞬间来啦精神,顺便骂道,“我就知道那个老货不是什么好东西!”   另一边,江氏也顺势与杨明昭说了说府里的情况,似乎怕吓着他,轻声细语的说:“我也没想到珍珠竟然胆子这么大,卷了府里的银钱布匹就出去了。她和范氏还认了干亲,在府里谁也没听说过这层关系啊,还是多亏了周县令审出来的。你也不用太害怕,那些刁奴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了。”   “蔓姐儿可有受伤?”杨明昭关切问道。   “她好着呢。”江氏道,“发现珍珠逃了后就直接去报官了,都是衙役们去抓的,哪里用得着她出面,她就是去衙门认了认哪些东西,也没吓着。哎,蔓姐儿胆子也的确太大了。”   杨明昭当即道:“蔓姐儿胆子大些也好,遇着事儿也不不会慌。”   “知道你们姐弟关系好,容不得我说一句她的不是。我就不当这个恶人啊。”江氏笑了笑,“回屋松散松散,等会儿来用晚膳。”   没了范氏和珍珠,府里却多了连翘与小桃。两个小丫头在后院里忙来忙去,这两个小丫头他都认识,是当初流民里被甄别出来去庄子上造纸的两个人。二人是同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父母兄弟早在逃难的时候饿死了,她们两个运气稍好,来到了昌平,又遇到了当初杜秋蔓与杨明昭施粥,这才活了下来。   后来造纸坊归云州周氏管理后,二人又被杜秋蔓要了回来。比起造纸坊,二人更喜欢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两个人有说有笑,见到是杨明昭,稍稍收敛了声音。连翘福身道:“郎君好,郎君可是下学了?”   “恩。”杨明昭点点头,“蔓姐儿呢?”   小桃忍不住道:“大小姐在厨房呢,在做枣花……唔……”小桃正要说什么,被连翘一把捂住。   连翘笑呵呵道:“郎君去看,或者晚上就知道了。”   说完,二人又快步嘻嘻哈哈走了。   杨明昭一头雾水,不过这二人自入府后,好像比以前活泼了不少。似乎跟在蔓姐儿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的活力所感染。   殊不知在他走开后,缩在角落里的玲珑在回廊下看着连翘与小桃有些出神。——那日连翘主动抗了小桃的错,大小姐一怒之下将连翘打的起不来床……果然,这两小丫头是装的,与那时候的自己一样,都是大小姐安排下演出来的一场戏。一想到珍珠与范妈妈如今被关在衙门打牢里,玲珑就打了个寒颤。   杨明昭一路走到后院小厨房,见杜秋蔓好像在忙活,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杜秋蔓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姨娘刚才不是还拉着你说话么?你不是还要回屋温会儿书么?”   “遇到了小桃她们。”杨明昭走近了几步,见杜秋蔓是在做糕点,大约这就是小桃刚才要说枣花儿糕了。   “那个小丫头!”杜秋蔓无奈叹口气,“被你提前发现了。”   “啊?”杨明昭差异,立刻转身,一眼也不看了,“那我现在离开好了。”   杜秋蔓:大佬要不要这么可爱?!   “回来!”   听到身后的声音,杨明昭嘴角微微翘起,十分乖巧:“好。”   “原本是打算晚上用饭的时候拿出来的。罢了,你既然看打了,那边有一盘子先做好了,尝尝吧。姨娘最近再教我厨艺,这枣花儿糕听说是我娘最拿手的,我便试了试,味道还不错。”   杨明昭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咬,似乎要品尝里面的每一丝甜味。   杜秋蔓问:“味道如何?”   “好吃。”杨明昭想了想,补充道,“特别好吃!”蔓姐儿亲手做的点心呢,必须好吃!!   “那行。”杜秋蔓松口气,看来自己的厨艺是被认可了,“到时候我给你装一盒,你带去书院给同窗也尝尝。”   杨明昭带着不动声色的笑容:“书院里夫子们管的严,常常说让我们不要沉迷吃喝玩乐之道上。”   “就一盒点心嘛。”杜秋蔓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轻松道,“大不了你带到斋舍里和冯小胖分着吃呗,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冯和安何德何能能够吃蔓姐儿亲手做的点心!!   杨明昭微笑:“蔓姐儿怕是忘了他还要学骑射,需要控制吃食,带过去他忍不住吃完了,又要抱怨了,还不如不带,免得他馋嘴。”忍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蔓姐儿似乎很关心冯和安?”   “还行吧。”杜秋蔓道,“好歹他也喊了我一声阿姐呀。对了,昭哥儿,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喊我过阿姐……”杜秋蔓不怀好意的走了过去,像足了调戏良家妇女的衙役,“唤一声‘阿姐’我听听?”   杨明昭的脸瞬间红了,默默偏过头。   对面杜秋蔓还在笑:“喊一声呀,喊一声好阿姐,我就单独给你做一盒子点心,不带冯小胖吃了。”   杨明昭微微张了张嘴,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对面之人的模样,隐没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蜷缩,低低的说了句:“阿姐。”   杜秋蔓伸手一把捏了捏杨明昭的小嫩脸:“乖~”兴冲冲的转身继续做枣花儿糕了。   杨明昭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只是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杜秋蔓说了声:“快回屋吧,别瞎杵在这儿,你还有功课呢。”   杨明昭收敛了神色,这才道:“好。”   第二日杜秋蔓带着杨明昭去马市挑选马匹。原本打算骑马去的,但江氏死活不同意,这不是在庄子上,而是在城里,哪有小姑娘策马出行,策马也就算了,后面还带个小郎君算怎么回事啊。   杜秋蔓拗不过江氏,只好让吴春套了马车,杨明昭也悄悄松口气。   二人正出门,隔壁那条街上一顶四人小轿稳稳走来,风一吹,撩起一角。轿中坐着一位姑娘,肤若凝脂,容貌极盛,虽然因年纪尚小还没长开,但现在像是一只水灵灵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   杜秋蔓看呆了。——那就是书中的女主,楚成月?!竟然这么漂亮?!想到书中的描写,杨明昭入朝后,对楚成月也颇为欣赏,下意识就朝着身边的昭哥儿看去,见昭哥儿也看到了那顶轿子,眉头微蹙。   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杜秋蔓心里打鼓。   “蔓姐儿我们还不去马市吗?”杨明昭问道。   “去去去!”杜秋蔓撩起裙摆就要跳上马车,赶紧走,离原著女主远点。   杨明昭一把拉住她:“放着凳子在,别跳,小心摔了。”   杜秋蔓不要意思道:“知道了。”   杨明昭见她稳当当坐在马车里,除了他与她,四周再无其他人,这种感觉……真好啊。刚才蔓姐儿看那个女人的目光,竟然那么专注,而且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惊叹又似乎有一些抗拒。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那个女人,因为她分走了蔓姐儿的注意。 第三十五章 骑马   昌平马市不大, 今儿却有几分热闹,原来有草原的商人路过此处, 带来了几匹不错的骏马。杜秋蔓一下车便看到了,那边着实围着不少人,还有不少大人带着自家小孩出来看稀奇的。昌平是个南方小城,从北方来的人都少见, 更别提大胡子卷毛穿着异域衣裳的草原人了。   桑乐倒是不怵, 大大方方让人看,自己专心的给马刷毛。他带来的是一匹黑色的半成年马,毛发养的油光水滑, 杜秋蔓一眼便看中了, 拉着杨明昭便朝那边走。   “这马怎么卖?”   桑乐正刷着毛呢,突然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不由低下头——这女娃娃还没有到他的腰,扎着中原人喜欢的双丫鬓, 发鬓簪着一只翠蝶,蝶翅随着主人说话时微微振动,脖前圈着一个金项圈, 还坠着一个富贵如意锁, 皮肤很白,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郎君,两人差不多的身量, 衣服上的料子也是一样的,是一家子吗?不过小郎君的神情就没有那么友善了,十分警惕,让桑乐想起了草原上的小狼崽子。   “这位小贵人,您看中了我的这匹马?”桑乐和气问道。   “对啊。”杜秋蔓指着那匹黑色的骏马,“它多大了?”   “八个月了,别看它长得好看,但脾气可烈着呢。”桑乐用着不太纯正的汉语,“小贵人可是看中它了?”   杜秋蔓点头:“多少银子?”   桑乐被人瞧着一上午都没有一个买主,终于遇到了一个赶紧道:“这马是纯种的西域马,到五岁后成年,成年后日行千里都不是问题,一百两银子!”   话音落,周围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他们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攒下一百两银子,不过是一匹马,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杨明昭也觉得贵了,正想开口还个价,杜秋蔓直接道:“好!就一百两!等会儿吴春带你去取银票。”   桑乐搓着手大喜,眼前这哪里是小贵人啊,这就是金童玉女啊,纯金的那种!顺势就将马牵来了,瞧见杜秋蔓跃跃欲试的模样,干脆将缰绳交到她的手中:“小贵人试试,可以先牵着它走一走。”   “好。”杜秋蔓难掩激动,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的玩具,想到这匹马是给杨明昭买的,干脆道,“昭哥儿你来试试。”   杨明昭正要点头,小黑马一声长啸,突然扬蹄狂奔,杜秋蔓一个不慎,被手中的缰绳给拖住,整个人被黑马带走。   “蔓姐儿!!!”杨明昭双目呲裂,喊劈了嗓子,拔足狂奔去追。   刚才还围观的人们顿做鸟兽散!   桑乐也吓到了,被胡子遮了一半的脸全白了,一把就要去拽杨明昭,谁料那小狼崽子跑的贼快,桑乐喊道:“你追上也没用!!”   杨明昭充耳不闻,周围的人声逐渐消失,他只能看见一人一马,逐渐离他远去。杨明昭跑到马车边,将枣红马解下,一口气顺利的翻身上去。   “蔓姐儿!!昭哥儿!!”   吴春吓傻了,一把拉住杨明昭:“小郎君快下来,我去追大小姐!”   “不用!”杨明昭的骑术是早早就练过的,当初他与杜秋蔓在逃难回昌平的时候,路上就骑过马,还是蔓姐儿手把手他教的。   一杨马鞭,枣花马一骑绝尘,似乎它也知道主人陷入危险。   此刻杜秋蔓耳边风声烈烈,她整个人被马拖着跑,虽然惊险,但人努力维持着平衡,没有倒地。   杜秋蔓双手拽着缰绳,整个人像是一只小猫般蜷起,突然发力,双手勾住马脖,一个飞身,将自己摔在马背上,稳稳坐住,压下身子,减少阻力。   “天啊!那是什么!”   马车内一个丫鬟低声惊叫,楚成月好奇的探头望去,正好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捂住了嘴:“呀!”——策马的模样好飒呀!   “吁——”杜秋蔓将马稳稳控制住,小黑马逐渐安定了下来,渐渐放慢了步伐。   “蔓姐儿!”杨明昭策马奔来,见到她还好好的,自己差点脱力从马上摔下。   杜秋蔓一个探身,直接从自己这边跳到杨明昭背后,沉声道:“昭哥儿,别怕!”说着双手环住杨明昭,替他将缰绳牵好。   已经石化的昭哥儿:!!蔓姐儿在做什么!   淡定的杜秋蔓:^_^小事儿。   马车中偷瞄的楚成月:Σ(⊙▽⊙\"这个妹妹好飒!   桑乐看到杜秋蔓这一系列的动作,激动的直拍大腿,不住地嚷:“小贵人这样的骑术比我们草原上的骑手还要厉害!刚才那一下,像雄鹰一样自由有力!”   杜秋蔓朝他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见身前之人十分僵硬,连忙转回了注意力,关心道:“昭哥儿你没事吧。”   二人此刻靠的级近,杨明昭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温度,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人间,待马停下脚步,杜秋蔓率先跳了下来,朝着杨明昭伸出手:“下来,我接着你。”   杨明昭垂眸敛去了神情,将手伸过去,稳稳跳下来,脸上再无刚才的惊慌之色,老老实实跟在杜秋蔓身后,一并往回走。   “小姐,我们走吧。”马车里的丫鬟小声催促道,“万一马儿又受惊了,可不得了。这热闹咱们不看了。”   楚成月点点头:“好。”正放下车帘,见到不远处的二人,不由一愣。——那妹妹身后的小郎君的眼神……   楚成月迅速垂下头,那个眼神将她吓到了。仿佛深渊一样,忧郁又黑暗,可以将一切吞噬。   “是个怪物……”   楚成月捂着胸口,不知为何会有这个念头冒上来。但她一向敏感,许多事情也看的极准,也因为这个体质,所以常年体弱需要静养,庙里的高僧说这是上天给她的得与失。   杜秋蔓带着两匹马回到原处,吴春早就吓哭了,现在见到小主子好好的,差点没扑过去。打眼一看,杜秋蔓与杨明昭都十分淡定,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把脸,将两匹马都接了过去。   桑乐也有些棘手,赶紧道:“这马绝对没问题,只是刚才……”   “它被弹弓打了。”杜秋蔓说道,“不关你的事。”平静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刚才的生死。   “弹弓?!”桑乐大惊,瞬间就想到自己最近是与谁接过仇。   杜秋蔓道:“用弹弓打人,没有练过的,一般都打不死,但打在马上,马发狂却可以将人拖死,而且马的目标比人更大,更容易打中。”   桑乐:“……”小贵人,您可以不要用今儿吃什么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猜测吗?!   杜秋蔓指着马身:“你看,应该是用石头或者其他东西打过来的,还有痕迹。那么现在就很清晰,这个幕后之人……”   杨明昭接过话:“要么与你有仇,要么与蔓姐儿有仇,要么与我有仇。”   杜秋蔓:“对!”   桑乐:……不是,你们两个这是什么个情况?!中原的小崽子们这么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予和雨林两位小可爱。   我在昨天已值完最后一天班,回到家中了,到下次我值班之前,暂不会出门。   *   想必大家最近也听了许多嘱咐了,但我还是要嘱咐大家一声:我们都要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大家都给我宅家里看小说啊!!!注意勤洗手,多通风,出门带好口罩,回家后注意消毒,尤其是容易被忽略的手机,钱包,钥匙,眼镜等物品。   *   我现在在城里,生活物资什么的都不缺,部分超市开着门,还是可以生活的。这几天看到很多援助武汉的消息非常感动。武汉现在生病了,全国都在努力把我们抬到医院里治病,似乎在摇着我们的衣服领子喊着:武汉你跟我们醒醒!起来别睡了!你的热干面小龙虾鸭脖子还等着你呢!   *   放心,武汉不会睡很久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两江四岸等着大家来畅游。加油! 第三十六章 凶手   杜秋蔓嘟着嘴, 郁闷道:“但与我有仇的那可就多了呢。”   桑乐差点给她跪下,小贵人, 您今年贵庚啊,就有那么多仇人了?   “我们不如先回府吧。”杨明昭紧紧牵着杜秋蔓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黑马最后还是买了下来。吴春说什么也不肯让小主子们再骑马回家,便让桑乐帮忙保管, 待他将杜秋蔓与杨明昭二人送回去再来牵走。桑乐一口应下, 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将马再带回来马栏里拴好。   “今儿的事回府后都不许说。”杜秋蔓嘱咐道,“尤其是不能让姨娘知道!”   吴春一脸纠结:“行。只是大小姐, 您以后可别在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一声就成。”   “好。”杜秋蔓答应的很快。但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   第二日杨明昭早早起来, 杜秋蔓照如前两次那样,坚持送他去书院。马车内, 气氛有些沉默,虽然杨明昭一向很安静,但杜秋蔓敏锐的察觉到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好奇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不喜欢书院?”说完, 自己都被逗乐了。   杨明昭依旧沉默的诡异。   杜秋蔓有点不耐烦了, 直接将他脑袋掰正,与自己对视:“说啊,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扭扭捏捏的?!”   过了好一会儿,杨明昭终于道:“我喜欢书院。”   “那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什么,你也不会听啊。”   “嗯?!”   杜秋蔓瞪大了眼, 认识杨明昭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平日里昭哥儿乖顺的像一只小绵羊,软乎乎的。   “那个人藏在暗处,这一次是惊了马,下一次呢?下一次怎么办?!吴春劝你,姨娘劝你,你还是往外面跑,往庄子上跑,你爱骑马,不喜欢马车,如果下次那个人不用石头,而是用其他什么,比如一些毒药,万一打中你了呢?”杨明昭越说越快,语气里带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了不安,“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姨娘他们怎么办?!还有纸坊,酒楼,庄子上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更想说……若真有哪一天,他会怎么办?蔓姐儿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杨明昭便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死死抓住,无法跳动。   少年瘦削的肩膀一下紧绷了。   杜秋蔓有些诧异的略略松开手,嘴唇微动:“我……”半晌,低声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听到杜秋蔓的道歉,少年并没有高兴多少,因为他更厌恶自己此刻弱小的自己。蔓姐儿明亮的仿佛太阳,而他只是太阳下的那一片阴影,纵然如此,但他还是奢求阳光的垂怜。   “我答应你,以后出门都会带上吴春,除了在庄子上,外面暂时都不骑马了,直到将那个凶手抓住来为止可好?”   杨明昭点点头:“好。”   狼崽子收起了爪子,瞬间变回了小绵羊。杜秋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刚才凶巴巴的,有这么凶阿姐的吗?!哼!”   杨明昭任由她捏着,含糊不清说:“八……八敢惹……”   到了清泉山下,如往常一样,杜秋蔓就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由杨明昭自己走。今儿他们也是第一波来书院的,杨明昭跳下马车,对杜秋蔓说:“回去吧,不用下来了。”   正说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跑来:“杜——姐——姐——!!”   杨明昭:……失策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冯小胖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早呀杜姐姐。”   杜秋蔓撩起车帘,笑眯眯道:“你也早呀,可用了早饭。”   “用啦。”冯小胖委屈道,“就是我娘不让我多吃,我才吃了一碗粥和八个小煎包就出门了。”   杜秋蔓:“……”八个还嫌少么?!楚婶婶不容易啊。   “走了走了。”杨明昭拽着冯小胖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上走去。   冯小胖不忘挥手:“杜姐姐,我走啦,我们十天后再见啊。”   杜秋蔓笑:“好。”   等到马车远去,杨明昭停下脚步,站在半山腰上望去,久久不动。冯小胖推了推他:“刚才不是还急匆匆的吗,走呀。”   杨明昭刚收回视线,却与另一行上山的学子撞上。   为首的是赵岱师兄,自从康俊华回家后,赵岱和王尚伟都安静了许久,此刻遇到,赵岱扫了杨明昭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切,还是师兄呢,都不拿正眼瞧人。”冯小胖哼了声。   杨明昭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赵岱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回避什么。   终于走到了书院,冯小胖擦了把额头的汗,郁闷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坐轿子上来,要是早点来,我早就温书了,八天后就是月考,正是要抓紧的时候啊。”   “你在家里没看?”杨明昭问。   “看啦。”冯小胖掰着手指头,“一天十二个时辰,我看了足足三个时辰呢!!你呢?”   杨明昭摇头:“没有。”   “你竟然没温书?!”   冯小胖这一嗓子,把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尤其是蒙学的几个,更是用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杨明昭。   这可是他们蒙学里最认真的学子啊,勤奋到连严格如骆夫子都劝过他可以稍稍放松些,月考在即,回家竟然没有温书!   杨明昭叹道:“没办法,昨日与家姐去马市,不曾想家姐被一匹受惊的黑马冲撞了,哪有什么闲心温书。”   “杜姐姐吗?!”冯小胖又叫了一声,“她没事吧!今儿她还送你来了呢!”   “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受惊了,喝了些安神的药。家中长辈也是怕她心里记着,所以才让她送送我,也宽宽心。”   “这样就好。”冯小胖回忆了下方才杜秋蔓的模样,的确是好好的。   杨明昭话音一转:“但我们肯定不能这样算了。那马市人来人往的,若再有一匹马受惊了冲出来要如何是好!那马到底是自己受到了惊吓,还是被什么人吓到的,都需要查清楚!”   “是啊!”不少人纷纷附和,“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   杨明昭:“当时围观的人不少,家中长辈觉得说不定有人看见了些细节,打算去县衙悬赏,若是有人能提供线索,府里必有厚赏!”   此话一出,如一滴水掉入滚烫的沸水中,炸开了。昌平是个小地方,难得出现一个大事件,还没到下午,便满书院都传遍了——杨小郎君的家姐被黑马冲撞,幸亏没有大碍,但府里拿了赏银,征集为何马匹突然受惊冲撞人的线索!   此时大部分的学子们心思单纯,一腔热血。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纷纷向周围打听当日可有在马市的人。   尤其是蒙学里的几人,与杨明昭相处的时间更多,更是热心,不仅在书院里问,还派了书童回家去问问,大有要将那日场景彻底还原的势头!   不多时,书院里的夫子们也知道了这件事,只道:“你们愿为杨小郎君家主持公道,倒是一件好事,但切不可因此是而荒废学业。”   这等于就是赞同的态度!   清溪书院一下子更热闹,简直就是拿“黑马冲撞”之事当个案子来办了!   冯小胖握拳:“昭哥儿,你放心,咱们肯定能把这件事弄清楚,绝不让杜姐姐白受委屈!”   杨明昭微笑点头。   查案归查案,各种学课还是要照常上。到了骑射课时,胡教头命大家将弹弓拿出来。   君子六艺中的“射”,不仅是指射箭,还有弹弓一项。   那马是被人拿着弹弓打伤的,此时会弹弓的人不少,但精通此道的人中,学子们绝对是占大多数的,因为他们会有专门的教头来教此道。杨明昭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书院里放出风声,他想知道到底这凶手到底是不是书院中人。   杨明昭不露声色朝着师兄那边默默打量。   一轮比试后,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到旁边树荫下歇息。杨明昭和几个蒙学的同窗们给那边拎了几壶凉茶去。   林子祺感激笑道:“多谢师弟们了。”   杨明昭道:“林师兄太客气了,若不是你上次帮我们检查课业,我们怕还不知道自己写的如何,那样的课业交给夫子,肯定都要遭一顿骂。”   “骆夫子嘛……”林子祺显然也是接受过骆夫子洗礼的,一脸同情的对小师弟们说,“等你们考过了童生就好了。”   “林师兄你们弹弓打的如何了?”杨明昭露出好奇的表情,“比弹弓是不是比射箭还要好玩啊。”   “哈哈哈。”林子祺大笑,“哪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等你们学了就知道其实很乏味的,一个动作就要练几十遍。不过比起射箭来,弹弓在家里也可以练,自己做个弹弓不费事,胡教头也说我们弹弓比射箭的准头要高。嘿,那几个村子里来的,准头比咱们这些城里的要好多了,听说他们打小就拿着弹弓去林子打鸟掏鸟蛋的。”   此时路敬元走来补充道:“是啊,我与林兄只求不拿末等就好。今儿运气好,咱们拿了中等,这下可不愁月考了。”   “那也是因为赵兄失误了好几次。”林子祺道,“说不准下次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赵师兄……”杨明昭沉思片刻,问道,“弹弓很厉害吗?”   “是啊。”林子祺道,“他还会自己做呢,做出来的弹弓还挺不错的,我们以前还求他帮忙做一把,但他嫌费时间,最后就算了。的确大家的课业都很紧张。” 第三十七章 退学   赵岱一天都神色不安, 好不容易将弹弓课熬完,没有像以往那样与旁人交谈, 闷头便往斋舍走。   林子祺喊道:“赵兄,这么早就回去吗?”   赵岱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还有几本书没有温,我回去看看。”说完便脚步匆匆的离开。   第二天, 吴大全给杨明昭送东西时, 低声道:“昨天我依着您的吩咐去打听了一下,大小姐被马冲撞的那天,赵岱不在他们村子里, 与他同村的书童说那日看见他去城里买书了。”   “知道了。”杨明昭垂着头, 下笔不停。   吴大全好奇道:“您在写什么?”   杨明昭:“送给赵师兄的读书笔记。”   吴大全愣了一下,都这个时候, 还有东西要送给赵岱?!大小姐姨娘他们不清楚书院的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 当初赵岱王尚伟还有康俊华他们三个可是一起挤兑过郎君的!到了现在,王尚伟与赵岱两个也是书院里最不好相处的两个人!   杨明昭声音温和,不急不缓:“这几日你去康俊华村子那边打听一下他都与谁接触了。”   “康俊华……您是觉得这事儿与他也有关?!”   杨明昭道:“与我直接有仇的也就是他了, 赵岱与他是好友, 为了帮他报仇也说得过去。但如果真是赵岱,以他的人品,不会无缘无故就去帮康俊华,所以还是最好盯一下。”   “好!”吴大全点头应下。   杨明昭:“晚上回来时便在书院后山小门那边守着。”   吴大全纳闷:“这又是为何?”   杨明昭笑:“因为赵岱在书院待不住的。”   赵岱的日子很不好过,在书院不管的态度下, 大家对马市一案越发感兴趣了,不少同窗甚至还组成了讨论小组,要赛出谁第一个查到真相的。   林子祺道:“我向杨师弟打听过来,当日马市里因来了草原人所以格外热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因为马是一匹幼马,又是长途跋涉而来,所以格外容易受到惊吓。等杜家大小姐获救后,他们查看到马身上有被石子伤过的痕迹……”   “能用这么大的力道,肯定不是扔过去的。”路敬元接过话题,“肯定是被人用弹弓或者其他什么物件射出去的石头!所以,赵兄,你有什么高见?!”   “啊……”赵岱恍了个神,“什么?”   路敬元道:“你觉得那马是怎么受到惊吓的?我们推测是用弹弓打的,你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吗,我们特地请你来说说的。”   周围好几个人纷纷道:“是啊赵兄,咱们组可是夸下海口要比衙门更快破案的。你的弹弓连教头都说好,你说说呗。”   赵岱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觉得……我们连马都没有看到,这个……这里瞎猜也猜不准。”   林子祺顿时一拳击掌,兴奋道:“这个大家不用担心,我已和杨师弟说了,他说明儿就让家里人将马送过来!”   “好!”路敬元道,“咱们这就是算是抢先了一步吧!”   赵岱立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看了马以后再说吧,现在月考在即,大家还是多温书为好。”   是夜,吴大全偷摸守在书院的小门哪里,虽然书院有门禁,但鉴于学子们一向自觉,小门门禁等同于无。正昏昏欲睡时,突然看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走来,定眼一看,果然是赵岱!   吴大全打了个机灵,顿时醒了,心里道:“小郎君神了嘿!”   因怕被发现,吴大全只好远远的跟着。赵岱没有走太远,在小路上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人。吴大全揉了揉眼睛——竟然是康俊华!   二人在那里鬼鬼祟祟说着什么。   吴大全咬牙,趴在草丛里努力伸着脖子偷听。   “是你说不会被发现的,当时那么多人不会有人看到我,现在怎么办!整个书院都在找!”   “赵兄你急什么,就算整个书院都在找,当时你贴了假胡子,又戴了帽子,一副老农模样,就算有人看见了,谁会想到是你呢。再说了,那二百两银子,你不是也收了么。”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在待下去了。月考后我要离开书院离开昌平,你得想办法让我去别的书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人能耐着,就凭你康兄,你绝对是拿不出两百两的!”   康俊华没说话。   赵岱急了,伸手拉着他的衣领,声音越发要大起来,康俊华一把捂住他的嘴:“蠢货,你想把人都招来吗!”   康、赵二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   赵岱突然道:“谁在那里!”   吴大全连忙缩了缩头,大气不敢喘,一动不动的缩在草地里,浑身僵硬。   空无一人的四周只有虫鸣声。   过了半晌,康、赵二人这才恢复了常色。   康俊华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安心在书院待着,别露出马脚,我会跟那人说的。你既然知道那人能耐大,你就安分点!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以后我们万万不可再见面!”   没一会儿工夫,二人便又匆匆离开。   接下来几日,赵岱过得生不如死。一方面担心露出马脚,另一方面书院里不少人都来找他咨询,因为杨明昭真的将马牵来了,大家模拟了下,觉得还是弹弓打出石子或其他尖锐之物让马受到惊吓的可能性最大,而他则是书院里弹弓水平较高的几人。赵岱随意应付了几个,便以要准备月考为借口,一一谢绝了。   清溪书院的月考并不是毫无边际,夫子会提前将考试的方向告诉大家,大家照着准备,在月考时候撰写文章,阐述观点。赵岱早早就去了识文楼,想看些叔冷静下,打开一个书册看了一页又合上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写了一篇又一篇,都觉得不太满意,想改又无从下笔,过了几日越积越多,干脆全部抱回斋舍。   谁料一个小书童撞上了他,手中的纸散落一地:“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帮您捡起来。”   赵岱本想骂几句,想到康俊华的交代,又忍了下去,只是脸色依旧很难看:“手脚麻利些,不好好在后山待着,到处跑什么跑!”   小书童垂着头,赶紧将收拾好的书与纸递过去,一个劲儿的道歉。赵岱冷哼了声,拿过东西大步走了。   书院的日子对赵岱而言简直度日如年,在第八日的时候,书院的月考如期到来,第九日便是公布成绩的日子。   夫子们会对每一位学子的文章现场讲评。由于这次月考是骆夫子出题,因为骆夫子以严苛著称,所以连山长杨显伯都参与到改卷中来,怕骆夫子太过严苛废辍太多学子。   大家见到杨显伯也来了,不由松口气。有杨显伯在,总能网开一面,让大家不至于“死”的那么难看。   赵岱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评讲到他的试卷时,众人先传阅了一遍,不少人低声道:“写的不错,有几点我都没想到啊。”   赵岱听着心里十分熨帖。   却没想到下一刻,杨显伯让大家都停了下来,问:“你们觉得赵岱这篇文章写得如何?”   “倒是有几分务实。”一教喻说道。   杨显伯笑:“的确是很务实,若不知是赵岱答的,单看这篇文章,我还以为是哪个县里的亲民官写得。”又问赵岱,“你篇文章可是自己想的?”   赵岱赶紧道:“回山长,是的。自骆夫子出题后,学生便一直在识文楼查阅书籍。”   “那你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啊。”杨显伯道,“若是拿去科考,最差也是能够官至一方县令。”   赵岱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啪”地一声,杨显伯将他的文章卷了卷摔在地上,“我真没想到,你倒是好巧思啊,咱们周县令两年前的文章要点,你竟然想的与他分毫不差!我该是佩服你呢,还是佩服他!”   赵岱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样?!   这篇文章明明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啊!   因为骆夫子出的题很大很广,所以这段日子他看了不少书,做了不少笔记,将一些觉得不错的想法都摘抄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但他很注意了,抄的都是一些很不起眼的书籍,和一些不出名的笔记,而且他还改动了不少。而且周县令……周县令的文章会收录在书院里吗?   赵岱越想越混乱。这段时间他被弹弓的事情弄得头昏脑涨,已经记不清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背了什么,记下了什么。   杨显伯已经气急了:“今天你便收拾东西,离开书院!”他可以容忍学子们学不好,但绝对不能容忍一个人品上有瑕疵的人在书院鱼目混珠!   “山长……山长!”赵岱挣扎,“我真的不知道,我……我……”   杨显伯摆手:“叉出去!”   连带着包袱,赵岱整个人被扔出了书院。   吴大全将这一幕向着杨明昭学了许久:“活该!他就是凶手,跟那个康俊华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只是退学便宜他了!”   杨明昭:“既然退学了,就不用管了。此事你不要告诉蔓姐儿。”   “是!您放心,我嘴巴一向严!”   杨明昭笑了笑,继续温书,丝毫没有受到赵岱退学一事的影响。   模仿一个人的笔迹有什么难的呢,赵岱摘抄了那么多的东西,混进去几张也不起眼啊。周达的文章知名度也不高,也就是杨显伯与周达是有交情的,所以才知道的清楚些。所以赵岱以为那张纸也是他自己摘抄下来的要点,那么多句子,看到这么一个新颖的难免会印象深一点。   只是没想到,赵岱竟然会真的走到这一步,看来还是这几日将他逼得太狠了啊,杨明昭如是想。就这么个蠢货,竟然起了胆子想要伤害蔓姐儿!好在人已不在书院里,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第三十八章 庆祝   “昭哥儿!”杜秋蔓站在马车旁冲着山脚挥手。   原本还不紧不慢走路的杨明昭突然脚步一顿, 嘴角的笑意忍不住的上扬,大步朝着杜秋蔓走去。   “我这几天都没有骑马哟, 今天都是坐马车来的。”   听她这样一幅求表扬的语气,杨明昭认真夸道:“特别好!马车遮风挡雨,这几天日头又大又晒,以后等天气凉快些了, 在骑马也不迟。”   “走吧, 我们快回去,还要给你庆祝呢!”   杜秋蔓拉着杨明昭的手就往马车上窜,杨明昭一头雾水, 最近有什么需要庆祝的事情吗?   “昭哥儿你这次月考拿了第一啊!”   而且书院的夫子说, 从未见过如此有认真却还那么有天赋的学生,他以这样的势头在学半年, 明年的童生试也十有□□了。若真的考过,那就是年仅十一岁的小童生, 这的年龄放在昌平很不得了了!   杨明昭:“嗯。”但这需要庆祝吗?   杜秋蔓:“这可是第一啊!!你才学了几个月就能考第一了,必须庆祝!”   杨明昭:“……”这只是蒙学而已,一共才九个学生。   “你怎么知道的?”杨明昭问道。难道是吴大全提前告诉府里了?   “周大人说哒。”杜秋蔓眨巴着大眼睛, “他还说让你不要骄傲, 努努力明年去考童生。只要我们昭哥儿保持这个势头,童生试肯定能考过,然后咱们再一鼓作气把秀才考到,这样你就有功名啦。\\(^o^)/”   杨明昭自动过滤童生秀才,直接问道:“你去周县令府上了?”   “是啊。这不是又要分银子了么。”杜秋蔓笑的合不拢嘴, “白玉纸真的赚大发了。之前拜托楚婶婶帮我找的果树苗也快运到昌平了,正好给她结一下银子,也不能白白劳烦她了。”   杨明昭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毕竟他刚才书院里“利用”过周达的文章,周达的文章市面上不多,但知行书坊里却是有好几本的,书坊也向书院捐过几册,以示昌平对新县令的尊重。这份忐忑不是冲周达,而且担心杜秋蔓知道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太了解蔓姐儿了,她一直都希望他成为书里描述的君子,以那样的姿态存活于世。   可他本性却是卑劣的,向恶而生。   杨明昭脸上的笑不变,眼底却笼上了一层阴暗的影子。——想要继续呆在蔓姐儿身边,就得不断伪装下去。   “到家了。”   杜秋蔓今天似乎格外兴奋,一路拉着杨明昭的手不放,直接跑到主屋里,将江氏吓了一跳。   “赶紧洗脸擦手!”江氏放下手里的活儿,招呼着玲珑大妞端水递湿巾,不免又唠叨起来,“接个人你都不安生,这么热的天,就几步路都不能好好走,非要跑。再去换一身衣裳,快去!”   杜秋蔓吐了吐舌头,不情愿道:“等会儿咱们吃锅子呢,又是一身汗,吃完了我再换吧。”   江氏态度坚决:“不行。”   杜秋蔓叹口气,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江氏唠叨。   江氏:“或者今天我们不吃锅子了。”   “别!”杜秋蔓赶紧道,“我这就去换衣裳。”   江氏这才满意了,催着杨明昭也去换一身。二人一边走,杜秋蔓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杨明昭十分乖巧的跟在她身边,说什么都点头。   江氏揉着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这小娘子主意太大,小郎君也太没主意了,小时候还好,长大后可怎么办哟。蔓姐儿这什么都爱自己拿主意不喜与人商量的性格,以后到了婆家里肯定要吃亏的。昭哥儿耳朵根子又太软,万一娶了个不贤惠的进来,这家里岂不是要乱成一团。   一并被勒令换衣裳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氏已经想到十几年后了。   杜秋蔓低声道:“昭哥儿,这锅子可好吃了,你肯定没有吃过!”   其实她也没吃过,她都是听别人说的。   “我特地去找的铜匠打的,分了九个格子,倒入沸水,等会儿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夹菜进去涮!”   听说特别辣,但辣的很过瘾,上辈子她从一个西南那边的人说起过的一种吃法。那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只能吃点营养剂饱腹,听到这种能够将菜和肉随便涮的吃法时,都目瞪口呆了——这得多么奢侈啊!一个格子涮涮都了不得了,还做了九个格子!   “我让人煮了酸汤子,等会儿你要是觉得味儿重了,就喝它!”杜秋蔓握拳,她觉得自己可以扛下来!   杨明昭:“好。”虽然不明白蔓姐儿说的到底是什么,但……蔓姐儿说的都对!O(∩_∩)O   等二人换好了衣裳出来,被杜秋蔓改良版的九宫格火锅也被端上了桌。没有辣椒,为了做出辣味便是用了茱萸代替,还无比奢侈的用了胡椒调味。   毕竟……此时的胡椒几乎是可以等同黄金的存在。   望着这红彤彤的一锅,江氏手里的筷子半天下不去,犹豫问道:“怎么吃?”   杜秋蔓觉得自己作为提议人,虽然没有吃过,但她好歹是在座所有人中唯一听过的!当即做出了表率,夹着一筷子肉就往锅里涮涮:“就这样吃啊!很简单!”说罢,肉熟了,杜秋蔓往嘴里一塞……   江氏与杨明昭顿时紧张地盯着她看。   杜秋蔓:“……”   “味道如何?”江氏问道。   杜秋蔓:“……”   “蔓姐儿?!”杨明昭连忙问道,“蔓姐儿你没事吧!”   “辣辣辣辣辣!!!”   杜秋蔓一把抱起手边的酸汤子灌起来。   江氏被她吓到了:“快快!把果盘端上来!我就说这东西哪里是能吃的,闻着这味道就冲鼻。”   杜秋蔓双目微红,泛着可疑的泪花,——这不对啊,上辈子那位来自西南的盆友不是这么说的呀。   杜秋蔓不死心:“我再吃一块。”   “别!”江氏赶紧制止。   见杜秋蔓倔劲儿上来了,杨明昭无奈,压住她的手:“我来试试吧。”   “味道如何?”杜秋蔓一边朝着嘴巴扇风一边问。   面无表情杨明昭:“……还好。”   杜秋蔓:?   杨明昭又夹了一块肉,与刚才杜秋蔓吃的是一样的,涮了涮,吃掉:“味道不错。”   杜秋蔓:???   江氏见状,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咦?”   杜秋蔓:“怎么样?”   江氏:“不是很辣啊。”   杜秋蔓:?????????????   合着全家就她不能吃辣吗?!!   “味道还真不错。”江氏又吃了好几口,“其实还可以在加一些茱萸进去。”临了补充了一句,“既然蔓姐儿不能吃辣的,玲珑,去厨房给蔓姐儿单独做一份饭来。”   杜秋蔓:“……”就……有被冒犯到怎么回事。   吃了一顿愉快的九宫格,杜秋蔓扒拉完了给她特制的蛋炒饭,小声道:“我下次弄个不辣的。”   杨明昭无声的笑了笑。   杜秋蔓:“哼。”╭(╯^╰)╮   于是第二天,杜秋蔓抱着自己的九宫格铜锅,就去找了周达。   周达刚用过早饭,今日也是他休沐的日子:“蔓姐儿?你怎么成天往衙门跑?”   杜秋蔓:“周大人,昨天我们府里吃了一种新的吃食,想着你应该没有尝过,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周达:这是怎样可爱又有孝心的小萝莉啊!   杨明昭:呵……   “既然这样,那我晚上便用。”周达道。   “好嘞。我将方子抄下来了,您府上的厨子照着做就好。这个锅子可好吃了,昭哥儿都觉得不错呢。”杜秋蔓卖力推荐,“您可一定要吃啊。”   周达点头,郑重道:“放心。”   这时,墨书匆匆走来,附在周达耳边道:“公子,清溪书院杨山长来了。”   “杨世伯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周达起身,“难不成也是来告诉我昭哥儿拿了头名的好消息?前天我就知道了。”   杜秋蔓见他们似有正事要说,便道:“杨山长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周大人,别忘了锅子哟。”   “好。”周达笑着摆手,这小丫头到底对那锅子有多么执着。哎……到底是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啊,连一样新鲜的吃食都能让她高兴这么久。   弱小,无助,可怜。   蔓姐儿太不容易了。   出了后衙,杜秋蔓看向杨明昭,低声问:“你似乎有心事?”   还在想杨显伯突然来衙门一事的杨明昭顿时道:“我在担心周大人对那锅子吃的习不习惯。”   “都说了是新鲜的吃食,不习惯也是正常的。”杜秋蔓叹道,“可惜不能当面看,哎……”   她还挺惋惜的。   既然出了府,杜秋蔓正打算逛一圈再回去。这几日正好又要盘账,便对大妞道,“你回去对姨娘说一声,我们中午不回去用饭了。等会儿你到书坊来找我。”   大妞正点头应下。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没走几步,连翘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大……大小姐!您快回去吧!京……京里来人了!一个姓姚的管事带着一大群人站在咱们府门口呢,姨娘都被快被他气倒了!”   “什么?!”杜秋蔓撩起车帘,“姨娘如何了?!”   “姚管事带了五百两银子来,话里话外说您挥霍无度,姨娘与他辩了几句,那人伶牙俐齿的的,姨娘气的脸都白了。”   连翘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自己看见的全说了。   “姨娘让姚管事进府,姚管事半天不进府,在门口磨磨蹭蹭,如今不少街坊邻居都在那儿围观呢!”   “呵……”杜秋蔓笑道,“这还真是来了个头铁的。大妞,你去书坊酒楼,告诉孙掌柜、陶掌柜,京城的姚管事来了,别的话不用多说。咱们现在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西南的朋友:这锅我不背。 第三十九章 对峙   杜府门外, 已聚集了不少街坊四邻。   杜秋蔓赶到时,便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微仰着头,语气谦卑,神色傲慢。   “回姨娘的话,这些都是夫人担心大小姐特地从京城运来的, 另附白银五百两, 以供大小姐一月开销。”   这话一出,围着看热闹的不少人都纷纷吸了一口气。   ——乖乖,五百两, 还只是一个月!!   杜府这么有钱吗?!   “夫人说了, 虽然府里也不富裕,但大小姐在昌平老宅施粥做善事, 这是替府里积德,便是府里节省些, 也不能委屈了大小姐。”   话至此,许多人脸色都微妙起来。   杜家大小姐施粥之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也赞赏了一声大小姐心善。但……昌平施粥也就持续了数日, 后来更是有官府接管。这里住的都是中上之家, 不少人也管过家务,稍稍一算便知道杜府施粥所用银两绝对不会超过百两。   府里也有些小辈稍稍做些成绩,家中长辈便欣喜不已,大加赏赐的。   风气如此,也没多少人在意。   只不过现在被摆在明面上了说了, 一些人便笑的略有深意。尤其是被府里长辈借口敲打不会教育小辈的太太姨娘们,现在心里都有些莫名的快感。——说什么人美心善,结果与其他府中小辈也没什么不同嘛。   “我家夫人也说了,大小姐毕竟年纪小,做事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诸位街坊四邻海涵。如今回到老宅后能想着施粥周济穷人,本性上也是心善的。”姚管事一挥手,身后四个小丫鬟便端上了从京城带来手礼,向街坊四邻每人送了一份。   不少人含蓄的笑了笑,纷纷表示,远亲不如近邻嘛,杜大人是昌平走出去的官儿,如今还能想着昌平的老人们,如此不忘本,他们肯定会照顾杜大小姐的,又说杜夫人真是周道人儿,远在京城呢,还想着他们这些老街坊们,太不容易了。这后面几句话,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了。   姚管事这一番话,听起来句句属实,就连杜英派来的随从也没听出什么问题——姚管事说的是事实啊。   的确是老爷命府里给大小姐送五百两银子,太太知道后,还送了几个伺候的丫鬟过来,老爷也同意了。现在太太给街坊四邻送礼物也是情理之中,这也是替老爷交个好人缘嘛。   他却不知,当初江氏等人来的时候,正值杜秋蔓失踪,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结交街坊。而且为了保护杜秋蔓的名声,江氏更是勒令府里上下都要低调,不得在外面乱说乱走动,方氏等人也不会为了杜秋蔓去结交邻居们。待杜秋蔓回来后,又是一堆事要解决,加之她是回来替亲娘守孝的,更是不宜出门交际,所以并没有向米氏这样专门去给每个街坊送手礼。   都说拿人手短,不少街坊此刻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就凭姚管事这几句话,杜秋蔓已被他推向风尖浪口。   用小善以媚长辈,实则生活奢靡。没瞧见这杜家大小姐没两天就买了两匹马么!住在他们这里的人家大多是养驴,能养上一匹已是奢侈了,这杜家大小姐不仅买了两匹马,其中一匹还是草原上来的,足足花了一百两呢!   “姚管事,你在门口说这些作甚!我们在这里一应吃喝都有庄子上供着,哪里就用的五百两这么多。”江氏干巴巴的解释着,“既然来了,就先进府里来吧,莫要再给街坊们添乱。”   姚管事尖酸道:“姨娘您这话什么意思?以前姨娘在府里时不懂交际,如今我奉夫人之命,给街坊四邻送些手礼,这哪里是添乱。”   江氏被他臊的抬不起头来。她只是个姨娘,又不得宠,自然不能像其他妇人那样出门。   “我当是谁?原来是姚管事。”   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顿时朝来人望去。杜秋蔓毫不畏缩,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嘴角还带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身着一袭水烟色百褶裙,胸前挂着长命锁。尤其是那双眼眸尤为明亮,像是闪烁在阳光下的黑曜石。   仅看到她的模样,方才还觉得杜家大小姐挥霍无度的人又动摇了。   ——小萝莉实在是太萌了!   自家要是有这么个闺女,肯定也舍不得让她吃苦啊。   “大小姐来了啊!”姚管事挑着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小的给大小姐请安。小人奉夫人之命,将您的月例送来了。另外夫人得知您这里缺了伺候的人,特地挑了四个机灵的丫鬟过来。夏荷、夏莲、宝红、宝云,过来拜见大小姐。”   “不急。”杜秋蔓抬手,问道,“姚管事,你是奉夫人之命来的?”   “是啊。”姚管事唱作俱佳,“大小姐您可不知道,夫人在府里可挂念您了,生怕您在老宅吃不好睡不好,这不……夏荷夏莲是最会做零嘴儿的丫鬟,您在府里不也是最喜欢她们两个做的吃食么。原本她俩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夫人便向老夫人讨了来。”   一句话,塑造出一个无奈的慈母和一个不孝抢夺祖母丫鬟的刁蛮大小姐两个模样。   杜秋蔓不得不赞一句这位姚管事的确是个人才。   若是搁在原主那脾气,听到这样的话也只会与姚管事大吵一番,越发坐实自己刁蛮的名声。   杜秋蔓突然惨淡道:“夫人这样做,的确是费心了。我本是回来替亡母守墓,哪里用得上这些人,府里的这些也仅够了。”   咦?亡母?!   几个围观的邻居顿时瞪大了眼,有些年长的倒是知道些,小声道:“京里的那位杜夫人是后娶的,前头这个早就去世了,就留了一个女娃。”   后娘和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嫡女……   这两个身份只是摆在这里,就够大家脑补一大出戏了,更别提主角就在眼前。   “来人,将这个颠倒黑白的刁奴给我捆了!”杜秋蔓一声令下,吴春和吴大全二话不说就冲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姚管事哪里想到杜秋蔓会突然来这一招,“我可是府里的一等管事,你们两个……啊!”   吴春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老实点!!”说完,就随手塞了一个布巾在他嘴里,省的他在瞎嚷嚷。一个小管事也敢在大小姐面前胡咧咧,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江氏见到这一幕,早就吓傻了。   杜秋蔓慢悠悠走到门前。   连翘跑来,手里抱着一个木匣恭敬放在她的手里。   “大约半年前,姚管事来昌平收账,却暗中将我母亲留下来的十亩良田换成十亩沙地。地契被你带回京城,但庄头蒋老汉害怕主家责罚,又誊抄了一份留了下来。我这里还有原本田地的舆图,东边的十亩田原本是良田,如今却已被卖出,此事做不得假,诸位往农庄一看便知。”   “唔唔唔……”姚管事拼命挣扎。他没想到杜秋蔓这个草包竟然真的查到了那十亩良田的事情!这样的俗事,她在府里从未有人教过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你这刁奴欺上瞒下,当众诋毁主家!府里从京城送来五百两银子,实际是要捐给县衙以作赈灾之用,你却偏要说是供我一月花销,真是颠倒黑白!昌平诸位叔叔伯伯们都知道,我母亲虽已亡去,但也留下了几间铺子以做生活,我一小女子,哪里又需要这五百两来开销的!我看你是故意要将这五百两银子充作府里开销,然后暗中动手脚,像是贱卖良田那样,将银子偷在自己的荷包内!此事有一就有二,你姚管事不是做不出来。”   不!才不是!   这两件事一点关联都没有!   那五百两银子的确就是老爷送给你用的!   姚管事看到周围众人竟然都开始相信杜秋蔓的说辞,越发挣扎的厉害。   吴春狠狠踹了他一脚:“安分点!”   “杜大小姐,这样的刁奴实在是家门不幸,您最好将他送到衙门去,偷窃主家财物,还污蔑主家,这样不忠不义的奴仆理应打死!”   “这这这……”杜英派来的随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赶紧讨好的冲着杜秋蔓哈腰,“大小姐,家丑不可外扬啊,您看,咱们还是先进府?有什么事都坐下来好商量嘛。”   “进府就说不清楚了。”杜秋蔓道,“我们杜家诗书礼仪之家,哪里容的了这样的刁奴。在京里,夫人受到他蒙骗也就罢了,如今我既然查清楚了,自然不能就此了事。这样的刁奴不处置,长期以往,家门必乱!吴春,将姚管事送到衙门!”   杜秋蔓心里冷笑。   若是原主,听到杜英随从的那几句话,估计会心软。毕竟古代女子一要维护自己的名声,二要维护家族的名声,这样以后出嫁才不会受婆家欺凌。至于这位随从,若他真的有稍稍看中杜秋蔓,刚才姚管事在门口说了那么一大串怎么也不劝着点。   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可这些要维护的东西……关她什么事?她又不在乎嫁人不嫁人的。   只要杜英不犯灭九族的大罪,不牵连到她,至于其他的……她管杜家去死哦! 第四十章 安排   杜秋蔓去昌平县衙都熟门熟路了。周达倒是没有想到, 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小萝莉又上门了, 还似模似样递了个诉状——杨明昭撰写。   这小郎君在书院待了一个月,不仅成绩突飞猛进,连官样文章都会写了,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得那样聪明。   上了大堂, 周达将诉状飞速看了一眼, 那张原本俊俏和善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直接道:“来人,将刁奴姚卓押上来!”   姚管事嘴巴还被塞着布,原本还挣扎着, 看见了带着刀的衙役, 吓得腿都软了。来之前他听夫人提起来,因大小姐给衙门捐了银两和粮食, 这里的县令对大小姐感官不错。   姚管事后悔了,他不该因一时逞能在门外说那些话的。可原来在府里时, 大家这样对待大小姐也没见出什么事啊,她就是个草包,遇到的事儿只会哭闹。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为什么大小姐竟然还知道换田的事, 这事儿都过了快半年了,庄头蒋老汉就是个老实头子,大小姐更是对那些管家俗物一窍不通,她怎么就拿到了田契?!   等他被带到了大堂跪下时候,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说:“可怜杜氏女年幼竟遇到这样的刁奴, 赐座。”   杜秋蔓大大咧咧地坐在堂下,还冲着县令大人笑了笑:“多谢大人。”   姚管事面如死灰,等口中布巾一摘,大呼:“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奉老爷夫人之命来给大小姐送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分纹未动,可以清点的!”   周达点头示意,主簿带着几个衙役便去了取了箱子到一旁清点银两。   姚管事又道:“良田换沙地,也并非是小人擅动庄子。我们杜府久离昌平。昌平与京城路途遥远,庄子上产出的粮食运到京城费时费力,并不划算。所以除了留给庄子上的农户,大多都变卖后将银两送入京城。但京中不比昌平,各色东西都要贵上许多,粮食一向价贱,卖不出好价钱,这才卖了十亩田,好折换成银两以解京中燃眉之急。而且换的地只是次一等,可以种上其他作物,并非是小人擅自做主贱卖主家家产,请大人明鉴!!”   若是糊涂点的官,听到这番话,再用些银两打点,这案子也就过去了。   但很不巧,他遇到的是周达。   都不需要杜秋蔓辩驳,周达便蹙起眉,问道:“既然不是你擅动的,那么是谁命你去卖的田地?”   姚管事聂聂道:“小人在府里一向掌着昌平事物,来昌平时夫人便对小人说可以便宜行事。”   姚管事到底不敢将米氏拉下水,于是这话说的很活泛,米氏并没有明确让他做什么事,但他的确是拿到了米氏的授权,也算是师出有名。   但周达是个较真的人。又问:“也就是说,你见主家银两周转不开,于是便自己做主卖了十亩地?是与不是?”   “……是。”姚管事连忙着点头,“小人也是想着替主家分忧的!”   “据本官所知,这庄子上的五十亩田乃杜英先夫人叶氏所有,叶氏故去后,按我大梁律法,除非娘家前来讨要,叶氏的嫁妆均由其子女继承。你口口声声称,是夫人让你来管着昌平之事,这位夫人是府上的哪位夫人?”   仿佛当头一棒,姚管事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啪!”   一声惊堂木。姚管事吓得直接趴在地上。   周达沉声道:“你擅自挪动主家财物,不仅不思悔改,还再三狡辩!按我大梁律法,奴仆偷盗主家财物者,数额十两银子以下杖刑三十,二十两银流放!”   “不不不!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冤枉啊!!先夫人去世后,嫁妆由府里保管。大小姐她年纪太小,又不懂的这些俗事,在府里一向花钱大手大脚,若是交给她来管很快就会败光的啊!我们夫人也是替大小姐着想,才派了我来管理这些事。大人,这些事京城里都知道,您只要……”   “住口!”好脾气如周达都觉得些话实在是污耳。什么叫大手大脚,很快败光?!光凭杜秋蔓折腾出来的白玉纸,她几辈子都败不光。   “在大堂上还满嘴胡言乱语,来人,杖三十!”周达扔了签子,“你不要仗着你的主家年纪小就欺负她,她年纪再小也是你的主子,你既要动她的财物,就必须向她告知。本官看你也是个不明白事理的,既然道理听不懂,那就板子来讲!”   衙役一棍子打下,姚管事顿时一声惨叫。三十杖后,背上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周达道:“刁奴姚卓,擅卖主家财物,公堂上污言秽语,罚其流刑千里,即日行刑!”   全程杜秋蔓一句话没说,不到半个时辰,周达将整个案子审的清清楚楚。姚管事被打的人事不省拖了下去收押在大牢,若是还活着就流放,若是死了直接埋了。周达担心小萝莉受不住这些血腥事,体贴道:“此案本官已审明白,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若无旁事,你便归家吧。”   杜秋蔓站起身福了一安:“多谢大人!”   杨明昭从头到尾围观了一场,直到离开衙门后,才小声问:“周县令……真的不会去京城查吗?”   杜秋蔓道:“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杨明昭:“为何?”   “你别忘了,他是世家子,他亲爹可是刑部尚书,人就在京城。我是杜英的女儿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肯定向家里问过的。估计他再来昌平前,家里就把昌平有哪些官吏的情况都与他说了。”杜秋蔓叹道,“这就是世家的力量。人们羡慕世家,不仅是羡慕他们的衣食住行,更是羡慕他们的家学,天生就有人教他们那些知识。”   杨明昭若有所思。   杜秋蔓郑重道:“周大人是个好官。”原主是个什么模样,京城里肯定是有话传出来的,但周达并没有偏听偏信,他很认真的去分析,看到了她在昌平所做的那些事后用了一股善意来对待她的。   想到书里周达的结局是因卷入皇权纷争最后死在狱中,杜秋蔓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周达官至几品她管不着,但至少不能让这样一个好官在皇权争斗中被消耗掉啊。   而书里皇权争斗的导火线便是杨明昭……   这简直是一个连锁反应。   杨明昭入京,得到梁帝的赏识后,故意挑起皇权纷争,几个皇子各自为战,朝中一大片官吏都被牵扯进来,而杨明昭浑水摸鱼,反而获得了梁帝的信任。那时周达已是京官,属于中立的太-子-党。   书里最后的赢家是三皇子,当时人不在京城,躲过一劫。   在京城的梁帝,以及太子,二皇子,四皇子被杨明昭杀了个干净。站太子的周达,更是早期就被炮灰的官吏。丧心病狂的杨大佬一心要拖着整个大梁朝给自己陪葬,怎么可能放这么一个能干的官吏在外面给大梁续命。   所以只要杨明昭不入京,皇子们的争斗就会晚上好几年,纵然争斗,也不会那样惨烈。周达也不入京,只在地方为官,不主动卷入纷争,凭借云州周氏的力量,保住他还是很有可能的。   可现在昭哥儿在她的推动下走上了科举之路,迟早要去京城考试。周达世家子,官路顺畅,也不可能不去京城,人家亲爹还在京城呢。   真的是头大啊……   “蔓姐儿?蔓姐儿你想什么呢?魂归来兮……”   “啊?”杜秋蔓猛地回神,见杨明昭担忧的神情,发现自己想的实在是太远了。纵然昭哥儿去京城科考,但现在的昭哥儿已经不是书里那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大佬了。   他是活生生人,就站在她面前,会因为她的夸奖而高兴,也会为念书识字而苦恼。会帮她一起照顾姨娘,也会陪她一起在街上闲逛。   “昭哥儿,以后你若是为官,一定要当一个好官啊。”杜秋蔓一字一句道。   杨明昭乖巧点头:“好。”虽然他对科举为官都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是蔓姐儿期望的事,他就会努力去做到!   回到杜府,江氏见着杜秋蔓就扑了过来。要不是府里的几个丫鬟拦着,她早就跑衙门去了。   “蔓姐儿,你这胆子……你……”江氏本有许多话要说,此刻却只是抱着杜秋蔓哭。   杜秋蔓被她哭的心都颤了,她就是担心江氏受不住,这才特地吩咐连翘小桃将江氏拦下。好不容易将江氏安抚好,姚管事带来的那四个丫鬟像是壁花一样站在厅堂两侧,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杜秋蔓喝了口茶缓了缓,对江氏道:“姚管事私自换田,污蔑主家,此事周大人已经查清,当场赏了他三十板子。”   四个丫鬟顿时抖了抖。   杜秋蔓又道:“按照律法,姚管事已够的上流放,周大人说等他醒了后便行刑。”   江氏恨道:“就该如此!”   “至于你们……”杜秋蔓将目光扫向四个丫鬟。   四个丫鬟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哭的梨花带泪:“大小姐开恩,大小姐开恩!”   连翘上前跺了一脚,呵斥道:“住嘴!哭哭啼啼做什么样子!”   四个丫鬟哆哆嗦嗦闭上嘴。她们在府里都是米氏跟前得用的,哪里被一个小丫头呵斥过,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前阵子我托楚婶婶买了一批果树苗,今儿下午那批树苗便会运到庄子上。既然夫人心疼我派你们来伺候着,正好,庄子上缺人手,都去庄子上伺候吧。”杜秋蔓放下茶碗,“学着种种树,捯饬捯饬田地。”   四个丫鬟如遭雷劈!   她们在府里虽然是丫鬟,但最多也就是下厨做些吃食,哪里会做哪些重活!   夏荷壮着胆子道:“大小姐,奴婢们不会种树。但厨艺,女红都会。您将奴婢们留下来的吧,奴婢们给您和姨娘裁衣做饭都可以的。”   连翘呵道:“放肆!主子给你们派的活哪里容的下你们讨价还价的!”   杜秋蔓抬抬手,连翘退到一旁。   “不会可以学嘛。”杜秋蔓和善道,“庄子上有庄头还有婆娘们都能教你。丑话说在前头,老宅不养废人,若是谁敢在庄子上摆出二主子谱,姚管事的下场你们都是看见的。我也不介意将你们在往衙门里送一遍。”   夏荷吓得手心里全是汗:“大小姐开恩!!”   “我这不是开恩了么。还要我开什么恩?嗯?以前你们在府里做的那些事我就不计较了,不然你们四个以为还可以安安稳稳的跪在这里?”杜秋蔓笑了笑,“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在庄子上你们种树种好了,我自然会有赏,若是谁再起些心思,那就别怪我没提前与你们说!连翘,将人带下去一人领两身麻衣和布鞋,她们身上的那些穿着下地,简直就是糟蹋!”   四个丫鬟陆续被带出去,临走时均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此时吴春也将杜英派来的两个人安排妥当了。   “回禀大小姐,西边院子已将王管事等人安排妥当了。依着您的吩咐,周大人身边的墨书大人和王管事见了一面,王管事很是高兴。”   “你做得很好。父亲让王管事来一则是关心我,二来也是向周大人问好,我一小女子回老宅,辛得当地父母官庇佑才不算被人欺凌。王管事若想去县衙见谁,你也不用阻拦,给他派好马车便是,他也不会在老宅待太久。”   王管事奉杜英之命回来,见到姚管事被判了流行,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纵然二人在不同主子手底下做事,但好歹也算是一路走来相处了这么久。   杜秋蔓也不是一意味蛮干,她暂时还不能与杜英为敌,私下嘱咐吴春对杜英的人好生招待,一应开支从账上支就是了。杜英想要搭上云州周氏这条线,她便让他去,至于周氏对杜英是个什么印象,那就不是她能左右了。   此时王管事与一个小厮待在西院,小厮低声道:“大小姐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姚卓在夫人面前可是个得意人,就这么被判了?这事儿咱们怎么办?”   王管事捋着胡须,思索着方才大堂上县令对大小姐的态度。来之前老爷就特地嘱咐过他,让他好生观察周县令与大小姐的关系是不是如同京城里传的那样和睦。   如今看来,还真是!   那周大人对大小姐几乎就是像对待家中小辈一样。大小姐一介女流,上了堂不跪,都算是开了恩,没想到还赏了座儿。她小人家一句话没说,周大人看了诉状便将事情理清楚,判了姚卓流放,这哪里是判刑,简直就是在撑腰啊。   “姚卓欺上瞒下,有这样的下场该的他!”王管事说着,横了小厮一眼,敲打道,“咱们听得是老爷的话,夫人那边的人和事你最好少管,免得以后没了下场,别怪你王哥没提前叮嘱你。”   “不敢不敢。”小厮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   王管事能爬到杜英心腹,替杜英在外办差这个位置上,自然是将杜英的心思摸的清清楚楚。在他家老爷看来,府里的人只分为“有用”和“没用”两类。像是对老夫人好,是因老夫人有用,因为老夫人要是死了,他就得丁忧。大小姐也一样,原来的大小姐就属于没用的,老爷自然不会上心,但现在大小姐入了贵人的眼,那就是有用的。   比起一个姚卓,现在的大小姐不知道要金贵到哪里去了,哪怕是夫人出面,也不会动摇大小姐现在的地位。   如今大小姐将他们安置在西院,不禁他们出入,还特地安排了他们与周县令身边的心腹见了一面。足见大小姐也是个懂事的,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这样就好。   王管事也不想去惹麻烦。他心里一本账算得清清楚楚,他只要将老爷交代的事情办好了,至于大小姐与夫人那些破事儿,就让她们自己斗去吧。   在用晚饭前,京城里来的那些人总算都安置妥当了。大妞也从铺子里赶回来,将两个掌柜的话学的活灵活现。   “孙掌柜与陶掌柜都说了,上个月的账都已经清好了,随时都能看。孙掌柜更是说,可惜没看见姚管事挨板子,不然他肯定去叫好。若是姚管事醒了要送出昌平时,他也一定在城门口等着看。”   杜秋蔓哈哈大笑:“看来姚管事以前来的时候,不少给孙掌柜穿小鞋啊。”   “可不是。”大妞道,“姚管事嫌书坊不挣钱,让孙掌柜退了不少伙计回家。那些伙计都是以前跟着咱们夫人来的,孙掌柜不愿意,姚管事就直接将孙掌柜留在书坊的银子全都带回京城了。”   “现在那些伙计如何了?”杜秋蔓问道。   “您放心。自从书坊开始做君子扇后,孙掌柜便将那些老伙计们都招回来了,如今每个人都有事儿做。”   杜秋蔓点点头,这样就好。   第二日,杜秋蔓将杨明昭送到书院,顺便也将那四个丫鬟带去庄子上。现在的农庄,比起她刚来的时候,显得热闹多了。   原先五十亩田,如今被扩到了六十亩,其中十亩沙地,已开始往上面种树种竹子。蒋老汉一扫当初的沮丧,见着是杜秋蔓,赶紧迎来。   “大小姐您看看,那边就是您要建的庄子。房子已经起了,地上铺的都是青石板,前院后院打了两口井,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吃水的事儿。如今还差桌椅等家什,老木匠那边正赶工呢,大概还有两个月就能住人了。”   杜秋蔓道:“辛苦您了。今儿怎么没看见大娘,我还有件事要拜托她。”   蒋老汉连忙点着头,往屋里喊了一声:“老婆子快过来,大小姐有事儿吩咐。”   沈氏擦着手,带着农村婆娘的麻利劲儿,从后院走来,笑道:“大小姐您有啥事儿?老婆子保准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事儿还真的拜托大娘你了。”杜秋蔓道,“您知道的,前段日子我送了两个不听话的到庄子上来,也多亏了大娘帮我看着。”   沈氏笑的合不拢嘴:“这算什么。依老婆子看,您就是太心善了。那些刁奴在府里不愁吃穿,自然就会生出些坏心思,只需要多给她们干点活儿,每日累死累活的,倒在床上就想睡,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劳动改造这个法子,真是古往今来一大利器。   沈婆娘虽然不懂这些,但她也觉得一些贵人府里的事儿都是闲出来的。他们庄户人家每天在田里忙都忙死了,哪里那些心思去想七想八的。   自从杜秋蔓将范氏和珍珠二人送到庄子上,沈婆娘也没打也没骂,给她俩划了一块田,不许任何人帮忙,也不许旁人与她们说话,就让她们老老实实的种地!   一开始范氏那老货还摆架子,呵,那就不给饭吃,饿了几顿后,便老实多了。   “如今有一批树苗运到了庄子上,您是知道的,我打算种些果树,其他树啊,竹子啊,也多种些。我这儿有四个小丫鬟,说实话,在府里也没做过多少事儿,还得拜托大娘您多看着点。”杜秋蔓说着,便让人将那四个丫鬟带来。   夏荷等人看见沈婆娘后,差点晕了过去。竟然比府里的健仆还要壮硕!   大妞道:“你们几个谁会做饭的先举个手。”   夏荷犹犹豫豫的举起手。   “谁会缝衣服的举个手。”   剩下几人正要举手时,大妞补充道:“是可以单独缝制一件衣裳的,可不是在布上绣些小花样的那种。”   举手的几个人顿时都歇菜了……   杜秋蔓揉着额头叹气:“夫人还说送来的都是聪明伶俐人,我看也不过如此。”   四个丫鬟:您是不是对聪明伶俐有什么误解啊!!   杜秋蔓:“既然如此,夏荷就专管做饭吧,免得来庄子上做农活还要麻烦他人给你们做吃食。其他三个既然什么都不会,就去种树!在庄子上,你们都得听沈大娘的安排,若是有不听话的,我也不罚你们,只是当日就不会有饭吃了,都听懂了没有?!”   四个丫鬟打了激灵,赶紧道:“听懂了。”   杜秋蔓还是不甚满意,心道要不要给米氏写封信,若下次她还想再送人,麻烦送几个能干活儿的过来。   安排妥当这四个丫鬟后,杜秋蔓直接去了沙地那边亲自监工。   她对自己要建的这个农家乐十分上心。比起杜家的那个老宅,这个农家乐是安全按照她的喜欢来建的。   骑着她心爱的枣红小马,杜秋蔓悠闲的在一处高地上观望。等农家乐建完后,她决定给庄子上的佃户们的房子都翻修一遍。毕竟像蒋老汉,王大成都是跟着她一路苦过来的人。   正思索着,一个声音自后面传来,“前面的小郎君,请问清泉寺要怎么走?”杜秋蔓好奇地策马回头。   正说话之人顿时止住了话茬,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这……谁家小娘子没事儿梳了个小郎君的发髻,穿着一身骑装,独自一人骑马在田野里闲逛? 第四十一章 巧遇   楚清遂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有点不知所措。   杜秋蔓指着山路:“清泉寺就在山上,你顺着山路往上走就是了。”   “呃……多谢。”楚清遂拱手抱拳。   “没事儿。”杜秋蔓爽朗一笑, 一双大眼顿时弯成了月牙。   远处的田野里,大妞冲着这边大声喊:“大——小——姐——,你快回来呀!!树苗都运到啦——!!”   “好咧!”杜秋蔓中气十足地回吼了一声,一扬马鞭, 如离弦之箭, 从楚清遂身边略过。   夏日带着热气的风扑面而来,撩起了他宽大的衣袖,楚清遂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一人一马。   锦衣箭袖, 脊背笔挺, 策马扬鞭。   乡下的小娘子都这么……野?!!   楚清遂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府里的婆子急急忙忙的找来:“公子, 可算是找着您了,七娘在山上都等了许多。哎, 早与您说了不必过来,七娘在这边是静养的,您还要念书, 何苦跟来。”   楚清遂收回了思绪, 连忙道:“刘妈妈您少念叨些吧。我是七娘的亲哥,怎么能看着她一个小娘子独自在这边。走,我们这就上山去。”   清泉寺里的佛像前,楚成月借着丫鬟的手站起,方才她已做了一场功课。听得下人说六哥从青州赶来, 赶紧命奶妈下山寻他。自家六哥生的一表人才,却有个小毛病——不识路。   “七妹!”   见到楚成月,楚清遂咧嘴一笑,活力十足。他模样生的俊俏,剑眉星目,不似寻常文人那般柔弱。   “六哥哥……”楚成月无奈叹了声,“你是溜出来的吧。”   楚清遂挠挠头:“我跟祖母说过了。哎,不说这些事,你怎么突然来昌平了?就算是静养,青州就没有位置让你静养了吗?来这里作甚?也没个好大夫的,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好的药材。”   “你放心吧,大夫、药材我都备上了。”楚成月头疼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母亲生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来昌平。”楚清遂干脆坐在蒲垫上,一副无赖模样,“你要是不说我还不走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府里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孩儿,宝贝的紧,怎么一声不响的就出来了?”   一位小沙弥见此状,劝道:“这位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喧闹。”   楚成月臊的脸红,命婆子将楚清遂从地上拽起,带到后山厢房处。   “六哥,求你了别胡闹,我在这里待几个月就会回家的。”楚成月低声道,“你就别添乱了。”   楚清遂蹙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府里有人为难你?你直接说出来是谁,我替你教训他!”   “不是!”楚成月急的跺脚,一咬牙,干脆道,“近来母亲在给我相看亲事,我不想这么早嫁人,便托了祖母出来静养的。六哥哥,你也知道我那毛病,遇着人多了就容易心悸,昌平是个小地方,也没有人认识我。正好这里的县令出身是云州周氏,咱们楚家与周氏有几分交情,爹爹与周氏说了些话,我在这里休养正好,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打扰我的。”说罢,朝着楚清遂看了眼……   唯一不长眼的也就是自家亲哥了。   楚清遂惊的张大了嘴——自家小妹要嫁人了?她还差两年才及笄啊,母亲有这么着急吗?!   “可、可……母亲她是不是太心急了?”楚清遂不敢相信,“我们康亲王府的嫡女,何至于……”   楚成月苦笑:“母亲说越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越要早早相看,才能挑到如意郎君。相看后准备嫁妆、商量嫁仪都得好几年,等到及笄再看就晚了。你别忘了,咱们那几个表姐都是刚到及笄就嫁人了。”   “你不想嫁人就不嫁!”楚清遂道,“既然父亲都给周氏打了招呼,咱们就安心在昌平住下,母亲也不会强逼着你嫁人的。”   楚成月点头。有句话她没说的太直白——若是母亲态度软和些,她又何至于离府呢。   康亲王府看似锦绣荣华,却是烈火烹油。听爹爹说,如今朝廷越发不成样子了,各地流民四起,爹爹支持赈灾,却被贵妃系打击报复。可笑的是,母亲竟然想让她嫁给贵妃的娘家侄子,用来拉拢贵妃一系,让两边握手言和。   罢了,嫁人与否,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她只希望爹爹能够坚定立场。贵妃一系的人看着如日中天,但他们做的那些事却是猪狗不如,她宁愿嫁给一介白衣,也不愿助纣为虐。   楚清遂陪着楚成月礼完佛,便送她下山回府。半山腰上,正好能看见杜秋蔓的农庄。不禁好奇问道:“那边在做什么?”   楚成月:“听人说杜家大小姐要在那边种上果树,现在庄子上正忙活着。”   “杜家大小姐?”楚清遂眨巴着眼,刚才的确有人喊那个小娘子大小姐来着……莫非那个就是?!   楚成月见他这幅呆呆的模样,笑道:“你见着真人了?”   “那个大小姐是不是与你差不多大?还会马?做了小郎君的打扮?”   “她今日什么打扮我倒是不知了,但她的骑术的确了得。”楚成月想到那日在马市杜秋蔓翻身上马的那个瞬间,她第一次在一个小娘子的身上看到了“风流洒脱”这四个字,不禁脸上一热。   “你怎么了?”楚清遂见她突然用手捂住了脸颊。   楚成月赶紧道:“下山走的有些累了。”   楚清遂:“要不我背你?”   楚成月果断拒绝:“不要!”   “好吧……”没有表现出亲哥男子力的楚清遂有些小失望,“山脚有凉亭,咱们去那边休息会儿。”   这次楚成月到没拒绝。   只是兄妹二人快走到凉亭时,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杜秋蔓手里拿着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坐在凉亭里,翘着二郎腿,悠哉的啃了一口。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美貌的丫鬟,哭的我见犹怜。   “大小姐,不是奴婢不愿意下厨,只是那灶台……奴婢实在是不会用啊。”   “你的意思是你只会用府里的灶台?”   “嗯。”夏荷连忙点头。   杜秋蔓道:“照着府里厨房的模样在庄子上给你造一个便是了。”   夏荷大喜。   楚清遂低声道:“这个就是杜家大小姐?”   楚成月点头。   “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啊。”想到她还替自己指路,楚清遂觉得杜大小姐是个心善人,至于野不野的……大约是他的误解。   “做人都要自食其力,既然这个灶台是你用的,那么也由你自己去建吧。”   楚清遂:???   夏荷赶紧道:“大小姐明鉴,我不会……”   “也不指望你会。”杜秋蔓叹口气,“你就帮着搬搬砖,和和泥,打打下手就是了。都不是很难的事。”   搬砖?   和泥?!   夏荷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养的比小门户的姑娘都要好。现在竟然要做那种连府里最低等丫鬟都不会干的粗活吗?正要哭,杜秋蔓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让大妞将她架出去,厉声道:“以后分给你的活就老实干完,若再私下跑来与我讨价还价,决不轻饶!”   夏荷吓得腿肚子发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快步离去。   楚清遂看呆了,这哪里是什么小娘子,这怕是个小魔鬼吧!那丫鬟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至于这么糟蹋一个小丫鬟吗?   楚成月见自家兄长这幅模样,就晓得他那蠢劲儿犯了。轻声道:“你可别被那丫鬟的外表给骗了,她们心里阴险着呢,要不是杜家大小姐早早防范了,早就被那丫鬟给害了。”   “七妹,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对那个杜家大小姐挺有好感的?”楚清遂虽然楞了些,但这一路凡是关于杜家大小姐的事,自家七妹话里话外都是赞叹之音。   “有吗?”楚成月嘟着嘴,匆忙否认,“哪有!杜府那几个刁奴的事街坊邻居都知道,你才来所以才不清楚。那几个刁奴可坏了,换了她亡母留给她的嫁妆,还污蔑她,好在县令明察秋毫,将那刁奴治了罪。那几个丫鬟都是刁奴带来的,此前在杜家门口耀武扬威的,实在是可气!”   楚清遂听着连连点头:“按你这么说,杜家大小姐的确是个可怜人。不过七妹……你不是在昌平静养么,杜家门口发生的事听着你像是亲眼看见了?”   “什么亲眼啊!”楚成月结结巴巴,“我、我、我那宅子就在杜家旁边了,都是街坊领居的,府里的婆子出去看见了便跟我说了一嘴的。我才没有特地去关注杜家呢!”   楚清遂一脸莫名。他不过是说了一句,七妹怎么突然就急了?   楚成月横了他一眼:“在六哥哥看来,我是那种背后说人的长舌妇?”   “没有的事!”楚清遂求生的本能让他跳过这个话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兄妹二人刚走出来,便被杜秋蔓看到了。楚成月瞬间涨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作小郎君打扮的杜秋蔓。   一身宝蓝色的骑装,乌黑的头发被束起,箭袖包裹着小臂。身姿挺拔如松,一点都不像闺阁中的女孩儿。只是脸上还带着一丝婴儿肥,大大眼睛,像是小奶猫一样。嗯……会呲牙的那种!   杜秋蔓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楚成月了,微微后退了半步,呈防备状。只见楚成月这个大美人朝自己略略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清冷,好像雪山里的冷冽清泉。   “杜大小姐,好巧。”楚成月如是道。   天啊,这样说会不会太生硬了!!!万一被她误会我刚才偷听怎么办?咦,刚才好像的确是偷听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不是我的本意,呵,都怪六哥!微笑。   “嗯,巧啊。”杜秋蔓眼神扫到一旁的竹篮上,试探问道,“这是我庄子上刚送来的苹果,你们吃吗?可甜了。”   楚成月正要客气几句,楚清遂大大咧咧道:“真的吗?你们自家庄子上产的?”   “是啊。”杜秋蔓正说着,见眼前的小郎君挺眼熟,“咦?你不就是刚才那个……你?”   “在下楚清遂,是月儿的六哥。”   杜秋蔓脸上带笑,心里快速回忆梦中书的内容。书里没有介绍过啊,看来是个路人甲。既然不涉及梦中书主线,杜秋蔓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微微松口气,将一篮子的果子递过去:“难得见着楚姑娘,大家都是街坊领居的,这是庄子上的土物,你们不嫌弃就带回去吧。”   楚清遂也不客气,当即道:“那就谢谢你了。”   “没事儿。”杜秋蔓也是个爽利的性子。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杜秋蔓便挥手走了。   楚成月看着她翻身上马,比起上次生死之间,今天却带着几分悠闲惬意。直到杜秋蔓走远了,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楚清遂喊了她数声:“七妹?七妹?人走远,你看什么呢。”   “六哥,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接别人东西?”楚成月不悦。   “你们不是街坊领居么?”楚清遂有些搞不懂自家小妹的心思了,刚才听她杜家大小姐长,杜家大小姐短的,以为她俩很熟啊。   楚成月道:“罢了,这些后宅应酬交际你也不懂。碧兰,你将此事记下,过几日向杜府下帖子,邀杜大小姐来府里做客。”   “对嘛,礼尚往来就好了。”楚清遂道,“反正你也要在昌平住一段日子,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府里闷坏了,正好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小姐妹在一起玩乐,岂不是美哉。”   杜秋蔓没想到刚一回府,第二日就接到了楚成月下的帖子,邀她去楚宅小坐闲谈,也是谢她昨日的果子。   连翘从姨娘那边过来,请杜秋蔓去用晚饭。见大妞守在门外,神色凝重,不禁道:“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不去屋里伺候?”   大妞叹道:“刚才收到楚府的帖子后,小姐便让我出来了,现在正一个人在里面呢。”   “楚府?”连翘纳闷道,“他们府一向安静,怎么突然给大小姐下帖子了?”   当初姚管事在杜家大门口闹的那么热闹,楚家的门都没打开过,两家真的算得上是淡如水了,在她印象中,两家就没有任何交集。   大妞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想不通,轻声道:“我打听那楚宅里住的是楚家的小娘子,听说楚家是青州世家。那家出门采买的婆子丫鬟们一个个嘴巴紧的很,除此外,旁的都打听不到了。”   连翘道:“倒是个有规矩的人家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二人赶紧分开站好。连翘忙道:“大小姐,姨娘请您去用晚饭。”   “知道了。”杜秋蔓将帖子带上一并去了花厅。   江氏正带着玲珑小桃摆饭,自从上次麻辣九宫格后,江氏铆足劲做了好几日杜秋蔓特别爱吃的菜,好让她顺顺气。   “姨娘,有件事与你商量。”杜秋蔓坐下后,示意江氏不要忙了,“这几日您别下厨房了,天又热,我吃什么都好。”   江氏慈爱道:“只是几道小菜罢了,也不麻烦什么。倒是你,又皮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大事小事,江氏虽然不做决策,但杜秋蔓都会让她知道,尊重她的意见,也正是这样的举动,抬高江氏的地位。若是现在江氏回到京城,定会让米氏吓了一跳——哪里还有当初后院那唯唯诺诺的小姨娘模样,这样的柔和大度的神态,做一个当家主母也不为过了。   “楚家小娘子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她那边小坐闲聊。这不是提前给您说一声么。”杜秋蔓道,“免得您又说我瞎跑。”   江氏对楚宅印象不深,但也知道他们是从青州来,出身世家。此时的人们对世家有着天然的崇拜,听说是世家小娘子下的帖子,高兴道:“你去也好。在昌平这么久了,也没见着你交几个手帕交,若是有个闺中密友也不错。”   杜秋蔓:……这就免了吧,她对楚成月避之不及。   此次去也是为了探一探楚成月的底,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因要去做客,江氏说什么也不肯让杜秋蔓自己折腾了。平日里随便穿穿也就罢了,这可是要去见世家的小娘子,哪里能那么随意。   第二日一早,杜秋蔓就被江氏搓起来更衣。   还有些迷瞪杜秋蔓都快自己这是要接受皇帝的宠幸了。   过了许久,衣裳妆容才算是折腾完。   简单用了些早饭,到了约定的时间,杜秋蔓打着哈欠刚要出门,见吴春在家门口站着。   不是……她家到楚成月家就隔着一条街,至于套马车吗?!   吴春坚定道:“这是姨娘吩咐的!”   杜秋蔓:“……”   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杜秋蔓正要如往常一样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只见大妞端来一个脚踏凳,恭敬道:“大小姐,您慢些。”边说着,还伸出手,示意杜秋蔓扶着她走下来。   杜秋蔓:……合着以前我跳上跳下的,你怎么不说我慢些?   你们这几个,要不要这么做作啊!!!   不管杜秋蔓内心如何抗议,大妞都坚持搀扶着她。到了楚府,绕过照壁,大团大团的鲜花扑面而来。   杜秋蔓楞了一下,自接到帖子后,她想到无数次楚成月的住的地方,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照壁后空旷的青石板上全都摆上了鲜花,许是刚被浇过水,晶莹剔透的水珠坠在花瓣上,欲落未落,阳光一照,折射出丝丝光芒。回廊的两边都挂着绿植,令人心旷神怡,连暑意都消散了几分。   一个老妈妈并两个丫鬟早早在这里等候,见着杜秋蔓,满脸的笑:“给杜大小姐问安。”客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大妞认识这个老妈妈,她姓刘,是楚家小娘子身边最得用的。派她出来接人,足见楚家小娘子对自家大小姐的重视。   楚家在昌平的这个宅子不算大,却是十足的精致,前后两进。过了回廊后,便是楚成月住的主宅了。   楚成月原本还在屋里坐着,端着的世家的礼仪,听到丫鬟来报杜秋蔓来了,连忙起了身,又低头将自己的衣裳理了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嘴角微微上扬——嗯,不能笑的太过,也不能太平淡……怎么第一次觉得微笑这么难?!   脑子里正是一团乱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七娘,今日叨扰了。”   楚成月顿时呆住了。   今日的杜秋蔓与前两次又不一样了。她梳着双丫鬓,乌黑的发髻间缠绕着琉璃珠。刘海间隐约透着眉心的胭脂红,眉目含笑。手中拿着一柄团扇,一笼石榴烟纱裙,好似人间富贵花。   这时杜秋蔓歪头眨了眨眼,尽显娇俏。   楚成月努力撑住:“该是我冒昧才对。”   想了想,又添了句。   “昨日的果子,很甜。”   杜秋蔓一愣,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是随手送出去的,没想到楚成月这么郑重。又朝她看了一眼,今天的楚成月还是那么好看啊。   比起在山上,这次她穿的好仙哦,那一身好像是蜀锦,只在裙摆袖袍下绣着暗花,再无旁的花纹。杜秋蔓也觉得这样就好,楚成月的气质放在那里,所谓的衣裳,发饰都只是她的陪衬罢了。   杜秋蔓想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形容楚成月,硬要说的话,她就好像天上的小仙女!   楚成月身边的刘妈妈见多识广,论相貌,不是她吹,她家的七娘在整个青州都是数得着,就连夫人都常说,如今七娘是年岁尚小,待长开后不知是何等的夺目。所以才着急给七娘找夫君,这样的相貌,要是没有一个强势的夫家护着,多半都是祸事。   七娘以前也曾给一些旁的府里的小娘子下帖子,只是她们来了后,要么说些酸话,要么干脆连话都不说。毕竟小娘子们比的通常都是相貌与家世,偏偏这七娘都是顶尖了。   如今到了昌平这个小地方,刘妈妈还担心七娘在府里一直闷着,免得没病还闷出病了。没想到竟然冒出个杜家大小姐。   论家世,杜家世拍马也比不上康亲王府。   论模样,倒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最难得是那通身的气质与七娘竟然是完全不一样的。旁人见着七娘,会觉得她是高不可攀的神女,但若是见着这位杜家小娘子,却是想把人间的金银财宝都给她。   以往在府里的交际,许多都是夫人担心她太独,七娘不得已才去邀人来玩耍,也不知道七娘是怎么就对这位杜家大小姐起了兴趣,这次竟然会主动下帖子。   二人在厅堂里略略见了礼,楚成月就带着杜秋蔓去自己的房间了。刚进屋,杜秋蔓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楚成月道:“屋里放了冰,果子放在井里湃着,等会儿端上来。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杜秋蔓扫了一眼屋内的摆放,窗下搁着一架筝,旁边摆放着书桌,笔墨纸砚齐全,上面还摊开了一本书,咦……旁边的木盒内还放着一摞白玉纸。比起外面的花团锦簇,楚成月的屋子倒是显得有些朴素了——相对而言。细细看去,一个简单的桌子都雕着花。   都是闺阁中的小娘子,也没多少烦心事要说——虽然二人心里都有一大堆,但也不适合这个场景拿出来讲。   刘妈妈知道楚成月性格内敛,便主动道:“我家小姐来昌平不久,她性子静,也没多少朋友。如今杜小姐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杜秋蔓大方道:“我们是邻居,住的又不远,以后有空七娘也可以到我家去玩儿。”   楚成月眼前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杜秋蔓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我在庄子上起的屋子也快建好了,你不是说哪里得果子甜么,以后你要是去清泉寺礼佛,也可以来我庄子上玩,正好也是顺路。等天气凉快些,我让连翘他们收拾了一片空地,我们可以去跑……”杜秋蔓强硬的把“马”给咽了回去,楚小仙女不适合干那些事,便道,“嗯,可以去摘果子的。”   楚成月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的。”杜秋蔓摆摆手,“出去散散心比呆在家里闷着要强啊。”   刘妈妈也觉得杜秋蔓的主意不错。至于杜秋蔓的为人她是不担心的,府里老爷能让七娘来昌平静养,就是因为知道周氏的周达在这里当官,而周达对杜秋蔓像是自己侄女一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有周达背书,杜秋蔓的人品自然是信的过得。   七娘太静了,杜家大小姐显然是活泼的,由她带着一起玩,也是一件好事。见二人聊了起来,刘妈妈也不在一旁守着了,去小厨房看看那些果子吃食都准备好了没。   杜秋蔓见楚成月越来越放松,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问道:“七娘打算在昌平住多久呢?”   楚成月老实回道:“大约会一直待到年末,等快过年时再回青州。”一想到回家就要面对的那些事,不禁带上了一丝烦忧。   “七娘看起来不太想回去?”杜秋蔓一副知心大姐姐的语气,“大不了回家过完年再来昌平嘛。”   “是啊。”楚成月道,“府里过年总是人来人往的,有时候太吵闹了,耳朵都清净不了几天。蔓姐儿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孩子气了。”   杜秋蔓从来没有过过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喜静,只是喜好不同,这与孩子气有什么关系。”杜秋蔓道,“往好处想想,虽然要见许多人,但也能拿许多红包呀,最后还是你赚了。”   楚成月噗嗤一声笑了,看来不是她孩子气,蔓姐儿才是。   刘妈妈将果子端来时,就见着屋内气氛正好,便道:“七娘,杜小姐来尝尝,消消暑。”   用了些果子,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杜秋蔓便告辞了。临走时,楚成月还送她一副自己绣的帕子,杜秋蔓有些不好意思,她来时带的手礼还都是江氏准备的,想了会儿,觉得楚成月这样的世家女子应该是喜欢看书的,便道:“我那有几本有趣的话本子,过几日我与你一同看。”   “好呀。”楚成月笑眯眯道。   一次见面,宾主尽欢。   杜秋蔓坐在马车上细细思索,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果然不能完全按照梦中书里的描述来对待。像楚成月,在书里是绝对的女主,集完全宠爱于一身,男人缘极好,女人缘极差,看起来就不太好打交道的那种。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有些腼腆还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啊。   女主没那么可怕!   杜秋蔓对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十日一次的休息日,杨明昭每次都是归心似箭。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快步下山。却没想到这次来接他的居然还多了两个人,本能有些不悦,但看见蔓姐儿的笑容,那份不悦被默默压了下去。   杜秋蔓道:“昭哥儿给你介绍下,这是楚七娘,这位是她的兄长,楚清遂。正好今日你也休息,我便邀大家一起来庄子上玩儿。”   杨明昭微笑,目光落在杜秋蔓和楚成月的手上,这俩人还手牵着手呢。才十天不见,关系就这么好了?   楚清遂是个热闹人,见到杨明昭,顿时道:“现在人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烧……嗯……烧烤了?”   烧烤?   杨明昭继续微笑。这八成又是蔓姐儿折腾出来的新鲜玩意。   “对对,我特地让蒋叔还有吴春他们把签子都削好了,等会儿大家都一起去穿食材。”   蔓姐儿终于松开楚成月手,走到他身边来。   “昭哥儿你爱吃什么,我们都做一点,感觉你们在山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搁在以往,杨明昭肯定会说山上一切好。今天见到了楚家兄妹,杨明昭垂眸,有些可怜:“这几日夫子布置的功课比以前要多,没顾得上怎么吃饭。”   杜秋蔓顿时急了:“课业再多也不能不吃饭啊,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杨明昭乖巧道:“没事儿,我心里有数的,蔓姐儿不用担心。”   杜秋蔓哪里能放心。杨明昭因自小流浪,底子本来就比旁人要差,在不精心调养着,万一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好。刚才还与楚家兄妹一并玩笑,此刻一门心思扑在了杨明昭身上,并对吴大全道:“去将郎中请来,把个平安脉。”   楚清遂到不觉得什么。   楚成月却微微蹙眉,她心思比常人要敏锐。上次见到杨明昭,就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而这一回莫名感觉这位昭哥儿刚才好像是在……吃醋?正想着,目光与杨明昭对视了一眼,二人眼里均透着敌意。   郎中来的很快,见杨明昭身子没有什么大毛病后,杜秋蔓这才松口气。她还不知道杨大佬与楚成月刚才已经隔空过了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_(:з」∠)_ 第四十二章 心绪   既然杨明昭身体没有大碍, 今天的吃喝玩乐计划自然不能耽搁。   院子里早就在大榕树下铺好了竹床竹椅。两个大石桌上分别摆满了各样的时令鲜果和烧烤用的食材。   “蔓姐儿,你来看看, 我这样烤可以吗?”   楚成月此刻撩起袖子,手里拿着一串肉,坐在炉子前,神色紧张。小仙女哪怕是在烧烤中, 也是仙子状。尤其是烟雾缭绕的, 忽略那一股肉香……还是挺有意境的。   杜秋蔓小步快走过去,顺手撒在上面撒了一把孜然:“这样味道会更好些。”   “这是什么?”楚成月好奇问,“以前并没有吃过这样的调料。”   杜秋蔓耐心道:“孜然。陶掌柜从西域商行那边弄来的, 咱们这里很少人吃, 但西域那边烤肉都喜欢用这个来提味。”   “这样啊。”楚成月微微仰头看着身旁之人,“蔓姐儿懂得真多!”   杜秋蔓脸红了下, 也不知是被夸的还是被炉火熏的。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杨明昭内心五味杂陈。   楚清遂突然喊道:“昭哥儿你快糊了!!昭哥儿你快翻个面啊!”   杨明昭:“……”   为什么他要和这货分在一组,心塞。   前世的那些烧烤品种, 对于大多时间只吃营养剂的土冒儿杜秋蔓来说,自然也是没有吃过的,但她有一位西南美食家朋友, 除了九宫格外, 还与她描绘过烧烤……   当时她正面无表情的啃着压缩饼干,西南朋友在一边回忆秩序井然时的社会。   “那时候许多人都喜欢在黄昏时邀上三五好友去撸串。摆一个小桌,就坐在路边,再叫一箱冰啤酒,等着老板上肉。”   “最好是烤的油水冒出来, 滴在铁炉上,刺啦刺啦响,刷上孜然,爱吃辣的再撒上干辣椒,到六七分熟的时候,翻转过来继续烤。”   “肉也有讲究,必须肥瘦相间的小羊肉,猪肉牛肉也行。烤前腌制入味,有些行家还会加点蜂蜜,那滋味儿……烤起来吃到嘴里,辣到最后回味一丝甜,啧啧……”   “一口肉,一口酒!得劲儿!”   西南的朋友一边说,杜秋蔓一边啃饼干,头上是轰隆的战火声,脑海里努力描绘着烧烤味儿,但那一辈子她一次也没有吃过。   “蔓姐儿,这就是烤好了吧!!”   楚成月兴奋举着手里的肉串,杜秋蔓的回忆戛然而止。   “嗯,尝尝?”   杜秋蔓道。   “尝?”   楚成月看着手里的串儿,这要怎么尝……?   杜秋蔓直接就着她的手,将木签上的肉咬了下来:“味道不错,七娘很厉害!”   楚成月:!   杨明昭:!!!!!!!   “我我我我……我再烤!!”   楚成月飞快的拿起旁的食材,低着头,脸红一片。   “昭哥儿,我们的也烤好了呀,诶??你去哪里啊!!”楚清遂伸手想要挽留自己的肉,却不妨被杨明昭无情的全部拿走。   “蔓姐儿,你试试这个,不辣的。”   杜秋蔓正喝了口水,见着杨明昭足足端了一盘过来,当即笑道:“怎么都拿过来了?你们也吃啊。”   “你帮我尝尝看烤的好不好。”杨明昭腼腆道。   楚清遂:我……不配尝吗?气鼓鼓!   蒋老汉见他们玩的热闹,揣着手乐呵呵的正要走,大妞跑来,抱着一盒子佐料:“蒋叔,这是大小姐特地给你们留的孜然和茱萸还有盐巴,今天给你们带了二十斤肉,就在吴叔那边,还给你们带了两坛子酒来,你们也一起烤着吃啊。”   蒋老汉看着一盒珍贵的佐料,这个时代调料比肉还要贵,普通人家吃盐都要节约,一年中总有那么四五个月都是将盐巴化成水凑合吃点。   “大小姐真是、真的是……”蒋老汉抖着手抹了把脸,“好嘞,我去将庄子上人喊来,我那院子大,大家都能来!”   小院里的四个人边烤边吃,楚成月试了几次,最后还是决定将签上的肉卸下来用筷子,被楚清遂嘲笑了好久。楚成月恼羞成怒,将楚清遂最期待的那一串肉,直接拿走跑了,兄妹二人幼稚的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   杜秋蔓笑的肚子疼,她真的没有想到小仙女有一天会因为一顿烧烤跌落神坛。   杨明昭给她端来了一杯蜜水,笑道:“快缓缓吧。”   杜秋蔓接过水,双眼笑弯成了月牙:“可惜了,大家现在不好饮酒,待七娘及笄了,我一定要去闹一闹。”   杨明昭神使鬼差的问了句:“那我呢?”   “嗯?”杜秋蔓一下没回过神,下意识道,“昭哥儿说是及冠吗?”   杨明昭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看向远方,轻轻嗯了声。本不报什么期待,却意外发现杜秋蔓好像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不想要那个答案了。说他胆怯也好,没骨气也罢,有时候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就像现在这样,只要能在蔓姐儿身边就好。像之前莫名与楚成月有敌意的事情,他下次不会做了,他知道自己错了。蔓姐儿难得交上朋友,他不应该反感……而且,他也没有立场去反感。他讨厌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知足,明明蔓姐儿对他已经够好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蔓……”杨明昭想要打断她的思绪,杜秋蔓伸出手盖在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等你及冠时,我要用最好的蜀锦白鹿来做冠,用最纯的酒来宴宾,让铁匠炼制上等的佩剑,绣娘会缝制最潇洒夺目的礼衣。”   杨明昭微微启唇,此时却发不出声来。   杜秋蔓垫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柔声道:“昭哥儿,你要好好长大啊。”   *   这一天的烧烤大家一直闹到了黄昏,趁着城门未关时,乘马车赶回昌平。楚清遂玩的意犹未尽,以前在府里要端着世家子的各种礼仪,哪里像今日这样疯闹,撩起车帘,冲着对面喊道:“蔓姐儿,以后有好玩的记得再叫上我啊。”   杜秋蔓点点头,大家挥手作别。   江氏见二人都好好的回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有些好奇:“今儿玩的怎么样?”   “可好了。”杜秋蔓顿时扑倒江氏怀里,“昭哥儿还有七娘烤了好多。昭哥儿最厉害,烤的肉可好吃了,我们今天吃了快两斤的肉呢!”   “两斤?!”江氏吓到了。他们四个都算是半大的孩子,哪怕算上楚清遂,哪里有那么大的食量,“你们今天必须都得喝消食汤,喝了再去院子里散散步,不能倒头就睡。”   杜秋蔓想到那汤的酸苦味,后悔不已,为什么没管好自己刚才那张嘴,妄图挽救:“没有两斤,就一斤罢了,刚开始大家不熟练,烤的一些没法吃。”   江氏挑眉:“你方才还说昭哥儿烤的最好吃了?”   杜秋蔓:“那个……那个……”   杨明昭:“熟能生巧!刚开始我烤的也不好。”   杜秋蔓:“对!”   江氏揉着略略凸起的太阳穴:“对什么对!都回屋洗澡换衣裳,玲珑去熬消食汤。大妞连翘,你们两个给我盯好他们了,听见没!”   大妞连翘赶紧道:“是。”   盛夏的夜是静的,也是喧闹的,虫鸣声衬托着月色静如水。   杨明昭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出来时,便看见杜秋蔓坐在老宅的院子里。   一轮圆月高悬天空,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少女单手托腮,乌黑的长发顺着削瘦的肩膀垂下,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扇柄。   少女微闭着眼,并未睡着,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看似一副无比放松的姿态,却在听到脚步的时候,豁然睁开眼。   杨明昭站在回廊下久久伫立,这一刻他站在这里就好。   那一方小院美好的让他不敢靠近。   他是如此的卑微,却一直在奢求更多。   对上那一双明亮的双眸,仿佛阳光一样让所有阴影无处遁形,杨明昭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卑劣又无耻。   他不知要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愫,太过短暂的人生里没有人教过他,书本里也没有写过,他只是本能觉得这样继续下去不太妙。   他想到以前流浪时曾经见过的一片漂亮花地。那时候他忍不住伸手摘了几朵,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好好的放在怀里,但花到了第二天还是枯萎了。又过了一天,花瓣开始凋零,直到最后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突然眼前一黑,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猜猜我是谁?”   杨明昭一愣:“蔓姐儿……”   杜秋蔓松开手,带着几分探究:“刚才想什么呢?我当着你面走来都没看见?”   “嗯……夫子的功课布置的很多,我在想明日要多做些。”杨明昭飞快进入到好学生的状态。   “清溪书院果然很严格啊。”杜秋蔓叹道,“对了,你们书院有一个学生不见了,你知道吗?好像是叫赵岱。”   杨明昭面不改色:“赵岱与我不在一个课堂,并不是很熟,上次月考后被逐出书院后就没有见着了。”   “是啊。你之前在山上不知道,几日前他哥哥姐姐来县内报了案,说他好多天没归家。但赵岱也二十好几了,能蹦能跳的,又识字,想去哪里都能去的。周大人派了衙役在周围都找了一圈,并未找到人,也只好让赵家姐弟先回家了。”   杨明昭想了想,说道:“赵岱在书院里常与康俊华走得近,或许他知道赵岱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计划2020年开文。跪求大家收了我吧。   文案: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备注:主角无真血缘关系/甜文。 第四十三章 死因   要不是因为杨明昭, 杜秋蔓对清溪书院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但这个消息倒是可以送给杜英派来的那位王管事。   王管事听闻大小姐传他去说话, 颇有几分惊奇。自他来昌平,也有十来天了,除了第一天,后面几日大小姐都当没他这个人似的。可要说怠慢吧, 老宅上下也都拿他当个人物, 他去哪里也都有人奉承着,一应开销也都算在老宅的账上。   “父亲让您来,想必也是有正经事的, 我身在后宅也就不方便打扰。”   甫一见面, 杜秋蔓就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王管事躬身站在一旁, 连忙道:“不敢当。”   “如今父亲远在京城,我身为子女却不能侍奉跟前, 实在是不孝。”杜秋蔓叹口气,“多亏有像王管事这样的老人在父亲身边,才令人放心。”   王管事的腰弯的更低了。他在老宅十几天, 也不是聋子瞎子。老宅被大小姐打理的井井有条, 先夫人名下的铺子在昌平眼见着生意红火,要说这全是江姨娘的功劳,那可不见得。昨日大小姐还邀了友人去庄子上玩耍,他可是特地去打听了,对方竟然也是世家子!   王管事都快觉得京城里的大小姐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父亲每日忙着朝廷大事, 我一小女子无法替父亲分忧,好在王管事你一向做事周道,所以今儿才特地将你请来。”   王管事好奇的抬起头。   杜秋蔓直接道:“听说昨儿您还与周大人身边的师爷一起去知味轩喝酒了?”   王管事连忙笑道:“小的来昌平前,老爷特地交代过,让小的与衙门打好关系,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毕竟您还在昌平住着呢。您别小看了那些小鬼们,若是与她们有个好交情,哪怕是用驿站送封信这样的小事,也会更方便些。”话里话外都是杜英在替子女考虑,一派慈父做派。   杜秋蔓一脸感动:“还是父亲想的周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消息,或许对王管事有用。”   王管事正色,试探问:“莫非是与衙门有关?”   “正是。”杜秋蔓道,“这几日想必你也知道,咱们的县令大人正在为一桩学子失踪的案子而苦恼,那学子的家人来衙门口闹了好几遭了。”   王管事点头,昨天喝酒的时候师爷还跟他抱怨过,但他也是爱莫能助。   “那学子是清溪书院的。失踪前因月考之事被逐出书院。”   王管事立刻道:“周大人知道此事,也派了衙役去问过书院的杨山长,但杨山长并不知道赵岱去哪里了。”   “夫子们不知道,学生呢?”   王管事一愣。   “赵岱在书院里总该有几个交好的同窗吧,我听说前阵子书院有个学子因伤了手在家休养,那学子倒是与赵岱挺熟的。书院里还有几人与赵岱也是相熟。要我说,咱们县令大人就是心态善了,这么不痛不痒的问,哪怕是有人知道也会说不知道。不如将人分别请到衙门里,一个人一间房,分开问,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呢?”   “这这个法子妙啊!”王管事眼前一亮。分开问,不仅能防着串供,还能对比他们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周大人一开始并未将清溪书院的人当做犯人,自然不会用这样的法子。王管事连理由都替周达想好了——因赵岱家人穷追不舍,周大人爱民心切所以不得已为之呢?只要你不做亏心事,学子们肯定也会配合的。   要是因他出的主意,这个案子破了,周县令就承了自家老爷一个人情,就算不成,自己也是热心给周大人出了个主意,总之这笔买卖,杜府又不会亏。   王管事越想越觉得妙,连忙道:“大小姐,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与师爷说说?”   “去吧。”杜秋蔓大度的挥手,带着一丝叹息,“希望能早日找到那个可怜书生。”   王管事将师爷约出来,自然没说这主意是杜秋蔓想的,编了一通自己原先跟在杜英身边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杜英当时是怎么做的,此时他记起来,说不定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师爷捋着胡须微蹙眉头,听着王管事将法子说完,眉头一松,喜道:“知道了。多谢杜大人。”   王管事连道不敢。   回到府里,小随从赶紧上前递帕端凉茶:“王哥这次肯定要立大功了。等到回京,老爷一定很高兴!”   王管事哼了声:“替老爷办事是我们的本分。以后你多机灵着点,有一天也能单独出门办差。”   小随从谄媚道:“那还得多亏王哥您多提携。”   那厢周达知道了这个法子,略略沉思后,便道:“派人去找康俊华,王尚伟!不要惊扰到其他人。”   衙役们令命而去,屋内只留下师爷与墨书在侧。   师爷道:“那个王管事倒是有几分意思,这个法子难不成还真是以前杜大人用过?”   周达:“杜英能从一介白衣爬到京城工部侍郎,自然也是有几分能耐的。”杜英醉心官场,对家中薄情,但为官上的能耐还是有几分的,否则也爬不到京城那个地界上。只是缺少人脉,所以也只能一直卡在从四品上。   “那……”墨书有些迟疑,“杜英是打定主意攀上您了?”   周达不屑:“想要攀附我云州周氏的人还少么?”   世家只需要站在那里不动,就有无数人闻风而来。他在昌平,杜英在京城,二人没什么交集。杜英若想要由此获得官场上的好处,对不起,他周达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哪里能帮得上四品的京官呢。更何况杜英给他出主意,他就对杜秋蔓好,毕竟这可是杜英的嫡女啊,闹到面上杜英也没法说周氏薄情。   衙役来到康俊华家时,康俊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太多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来临。   “他被书院逐出后,是有来看过我,来问能不能推荐他入其他的书院,毕竟我好歹是个童生。”康俊华淡定道,“但这段时日我右手受伤,一直呆在家里养伤,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后来他便没有来了。”   康俊华与赵岱住的村子不远,赵岱来找康俊华每次都有人看见。二人并没有起过什么争执,也没有任何异常。   衙役又去问了村子里其他人,大家说的与康俊华没什么两样。村里出个读书人不容易,赵岱想要找新书院的事两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衙役们无功而返。   墨书见周达难得这般低沉,安慰道:“您也不必太操心了。哪个州县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人走丢。依小人之见,那赵岱恐怕因被逐出书院失了面子,这才躲了起来,等这事儿过去了,自己也就回来了。他一个男子,又是读书人,哪里能出什么事。”   周达自上任来,县内兴水利,重农桑。虽然开头安抚流民困难了些,但后来几乎都是顺风顺水,也没有遇到什么大案子。赵岱失踪一事放在其他地方县令连堂都不会升,偏偏周达还认真的去查。墨书觉得自家公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对得起赵家人了。   又过了几日,墨书匆匆忙跑来,急促道:“公子,赵岱找到了!”   周达顿时站了起来:“人呢?!”   “人已经没了。”墨书道,“村子里的猎户入山,在山里发现了赵岱的尸体。”   周达神色一凌,墨书赶忙道:“是个意外。那赵岱因被逐出书院闷闷不乐,喝的酩酊大醉进了山迷了路,引来了猛兽,被咬死了。那村子的人说,这段时日,山里的确经常听到大虫的声音,便拜托了几个猎户入山看看,没想到发现了赵岱的尸体。听说已经被咬的不成人样了,还是赵岱家人去认出来的。”   周达道:“仵作去验尸了吗?”   “去了。”墨书道,“身上都是野兽咬的伤口,通身的酒气,仵作认为是酒气吸引了猛兽,这才……”   周达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   赵岱失踪的案子至此算是结了。   赵家人哭天抢地,清溪书院虽然将他逐出,但人死灯灭,还是送了五两银子来做丧葬之用。   杨明昭正在练字,听到赵岱死讯后,笔尖一滑——这张纸算是废了。赵岱为人谨慎,在书院做九曲流畅时都不会饮酒太多,就算伤心喝酒,为什么要跑山里去喝酒?   赵岱与康俊华是一伙的,那么……康俊华的背后又是谁呢?到底是谁在针对蔓姐儿?杨明昭放下笔,望向窗外,他还是太弱了啊。   王管事将赵岱一案的结果如实向杜秋蔓说了。   杜秋蔓叹道:“太可怜了,听说还是个童生呢,都有功名了啊。”   “可不是,那家人当场哭晕了。”王管事也觉得世事无常。不过他今天来是辞行的,在老宅待了也有大半个月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杜秋蔓听后,惋惜道:“这么快就要回京了吗?”   王管事道:“老爷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小的做,大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老爷的?”   “父亲一切安好我这个做女儿的就放心了,昌平这里一应都有县令大人照料,并无旁的事需要父亲担忧。”   王管事面色动容,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摸了泪:“大小姐一片孝心,小的一定带给老爷。”   “只是有一事需拜托您。”杜秋蔓拍了拍手,大妞端上一个木匣。   “原本昌平这边每半年都会将账交给姚管事带回京城的,姚管事……”杜秋蔓苦笑,“就不提了。但这事儿还得办下去。我觉得一事不烦二主,王管事能者多劳,这账您看……”   说着,大妞将木匣递给王管事。王管事手一接,就觉得有点沉,大妞将木匣微微打开,王管事看着里面的露出一角的白银,顿时道:“自然是小人带回京城最好!”   杜秋蔓道:“昌平是个小地方,王管事你也知道。今年又遭了灾,我也是靠着父亲带来的五百两银子才能勉强度日,像姚管事那种背主之人以后最好就不要来了,再来几个他那样的,我怕是连老宅都得卖了才能填了他的肚子。”   王管事连连点头。   “但王管事就不一样了,这几日您在老宅帮着忙前忙后,又得县令大人的欢心……”   王管事连忙道:“大小姐您放心,若是以后昌平有什么事,小人一定来。”   杜秋蔓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王管事抱着这沉沉的木匣回到房间,刚一进门,就将房门紧锁。小心翼翼的打开,差点被闪瞎了眼。十两一锭的官银,装了整整二十个!   杜府并不富裕,他身为杜英身边的一等管事一月也就一两银子,哪怕赚些油水,一年下来勉强也只能赚个五十两罢了。   来到昌平后,知道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那几个铺子赚钱,但没想到大小姐一出手竟然就是二百两!要是米氏来插手昌平,最后的好处只会落在米氏和米氏身边的人,他们这些老爷手底下的,纵然会涨点月钱,也涨不了多少。   王管事抚着胸口,大小姐对老爷恭敬,给的他的好处比米氏要多多了,他何苦要替米氏做嫁衣!他可是替老爷办事的!   “大小姐,王管事真的不会将咱们这边的事与京城说吗?”大妞还是有些担忧。   杜秋蔓笑道:“他不会的。无论是替谁办差,他是奴籍,又不能科考,顶天了也只是一个管事。而现在他已经是府里的一等管事了,杜英和米氏还能给他什么呢?更别说,这世上谁有会跟银子过不去?能单独出来办差,证明他脑子不差,这么肥的差事,怎么可能会让给其他人。而他这次来昌平抢占了先机,回京后大可对杜英说他在昌平多么不容易,上上下下都打下了交情。杜英用生不如用熟,只要王管事不出错,自然还会继续让他来昌平。”   杜秋蔓将王管事的心里模拟的分毫不差。   到了秋收时,又是王管事风尘仆仆的来了,吴春替杜秋蔓好好招待了他,王管事依着以前米氏定下来的规矩,从书坊提了二十两银子,酒楼提了五十两,绸缎庄提了一百两后,清账交差。临走时,吴春送了些土物给王管事,酬谢他此番辛劳,王管事连道不敢。坐上马车后,那一袋子土物里夹着一张一百两银票,王管事小心翼翼的贴身放好,再次返回京城。   自此京城想要知道昌平的消息,渐渐彻底被杜秋蔓掐在了手中,反客为主。 第四十四章 过冬   忙过秋收, 昌平的第一个冬天也渐渐来临。   杜秋蔓站在窗前哈了一口气,白气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在接连下了三场雨后,便冷成这样。院子里的那棵银杏被吹落了最后一片叶子,只有枝干上还残留着雨水,湿漉漉的。   杜秋蔓搓了搓脸, 大妞连忙将披风给她围上:“方才连翘来说, 姨娘屋里的碳火是够的。因前日晚上在厅堂用完饭回屋时吹了些冷风,这才着凉了。”   杜秋蔓道:“冬日来了,姨娘身子弱便不要再出门了, 饭食都送到屋里去。今儿再去请郎中来, 让他多备些药。”   大妞点头应下。   如今她不仅是杜秋蔓的贴身丫鬟,更多时候像是一个管事娘子。杜秋蔓很少需要她贴身陪伴, 反而会有许多差事让她去做。   大妞是见过楚成月身边刘妈妈的作风的,因楚成月不管事, 所以楚府一应安排都是刘妈妈来做。当初杜秋蔓问她以后想要做什么时,大妞便说起了刘妈妈。杜秋蔓当即点头同意了,很欣赏大妞能有这样的事业心。   待杜秋蔓梳洗完后, 小桃便过来与大妞做一个交接。如今陪伴杜秋蔓身边最多的还是小桃, 大妞要去府里各处巡视。刚入冬,府里各处要备不少柴碳,还要看太平缸里的水是否盛满,地窖里的菜需要储备什么品种,储备多少。像这样的主人家顾及不到的事情, 大妞都得一一学会安排。   杜秋蔓知道她忙,也不拦着她,只是嘱咐道:“不要忘了用午饭,上次狗子回来还说你瘦了。”   大妞脸一红:“那小子就是个大嘴巴。”   比起大妞,小桃就活泼多了。如今连翘在江氏身边伺候,就有些担心她。好在杜秋蔓大度,也不像其他主家那样看中规矩,见小桃没有被杜秋蔓训斥,连翘这才放下心,但私下里还是少不得叮嘱和敲打。   小桃将烧好的小块银碳小心翼翼地放在手炉里,“大小姐,您今儿用这个鎏金手炉吧,配那一身红色大氅,可好看了。”   “好啊。”杜秋蔓双手接过,顿时觉得手里一暖,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意。   穿戴整齐后,杜秋蔓便去了江氏屋子。玲珑赶紧撩起帘子,福了一身:“昨夜喝了药后,姨娘睡得比前日香了些。”   杜秋蔓走到一旁的炭盆处烤了烤,确定身上没有寒意后,这才走到里屋。这份贴心玲珑看在眼里,都有些羡慕江氏了。   “我就说只是一些小风寒,哪里就值得这样大张旗鼓了。”江氏在与连翘小声抱怨,“喝两天药也就好了,快过年了,也别为了我而晦气。”   “姨娘说什么呢。”杜秋蔓走来,“什么晦气不晦气的。病了就该休息,就要好好吃药,这还是您之前对我说的呢。”   江氏见着她赶紧道:“蔓姐儿怎么来了,快出去!免得过了病气,出去出去!”   杜秋蔓哭笑不得:“那姨娘要好好吃药,乖乖让大夫过来问诊,可不准再擅自跑出去了。那些秀活儿也不要做太久,一天半个时辰就好了,费眼睛。等会儿吴春会请说书的女先生过来,您要是闷了,就让她隔着帘子给您说一段。”   江氏正要推辞,杜秋蔓挑眉:“您要是不听话,我可就过来了啊,这病气……”   “好好好,姨娘都依着你。”江氏心里熨帖。蔓姐儿待她这样,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了。   杜秋蔓也不得闲,好在连翘一向稳重,叮嘱她好生照顾姨娘后,便套了马车出门。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冬天,但此前冬春之交的流民之乱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如今朝廷式微,指望着朝廷能有什么章法那就是异想天开,杜秋蔓没什么远大抱负,她只想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依着以往,田庄已进入农闲时分,但现在庄子上还有不少人在干活儿。蒋老汉见到杜家马车,顿时擦了把汗,揣着手走来:“大小姐,今儿庄子上又招了二十个旁村的壮劳力过来,您放心都是老实本分的。每日管一顿饭,十五文钱,他们都想赶在过年前捞个进项。今儿还有人过来问咱们还要不要人?”   “暂时不用了,只是挖水渠,现在这些够了。”   托周达的福,杜秋蔓看过县志。最近几年大旱和大涝几乎是接连上演,又问了不少老人,都说近十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来的早。结合后世的知识,杜秋蔓怀疑现在这个时代正处于小冰河时期。   昌平靠着水,不怕旱,却怕涝,水利工程就显得格外急迫了。   原来庄上的水渠挖的太浅,有的地方还堵住了,一旦水势过大,根本起不到疏通的作用,反而会倒灌到田里。蒋老汉是老把式,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米氏一来不懂农事,二来这庄子是杜秋蔓的嫁妆,怎么肯认真打理,自然不会花这个钱。   杜秋蔓可不想浪费农闲这样的大好时光。与其让人猫在家里不如都出来活动活动。她不缺钱,抓紧冬日农闲赶紧将庄子上的水渠都修复一遍,有些不便利的地方也赶紧做好改动,免得影响来年的春耕。   庄稼人将田看的比命都要重,主家出钱出粮食来修水渠,哪有不应的。杜秋蔓走在田埂上,便看见王大成婆娘正在生火做饭。一大锅熬的浓浓的粗粮粥,旁边摆着一早就摊好的饼子,还放着三大碗咸菜。   杜秋蔓一行人正好赶上开饭的点。   王大成婆娘经过施粥历练,一股子麻利劲儿,每个人盛了一碗粥,又舀了两勺咸菜。旁边的沈氏也手脚爽快,一人包了两个大饼递过去,这便是一顿饭了。   庄户人家没什么讲究,拿着粥和饼子,蹲在田根上就吃了起来。大饼里是掺和了白面和鸡蛋,吃起来格外软和。   蒋老汉忍不住说道:“往年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会往州府去闯闯,看能不能找到活计。这几年年景不好,能找到的也都是在码头扛包,还不管饭。那地方鱼龙混杂,稍不留意,连命都能丢了。去年曹家老二在码头上瘸了一条腿才回来的。”   王大成也叹道:“现在好了,大家连城里都不用去,来咱们庄子上就能找到活计。不仅管一顿饭还给月钱,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像大小姐这样善心的主家。”王大成是最有感慨的,他因姚管事换田,差点被害的家破人亡,家里的娃拢共也没几套衣裳,一个人穿了另一个就只能缩在杯子里。   但现在,大小姐不仅让他们重新回到庄子上住,还给他找了新活计。因每日都要给知味轩和府里送菜,陶掌柜对他也熟悉了起来,前几日还问他要不要将家里的小子送来当学徒,王大成自然是答应了,过完年大儿子就要去镇子上了,一家人的日子总算是有了希望。   趁着大家吃饭的时候,杜秋蔓亲自去看了看挖的水渠。见没有偷工减料,这才稍稍放了心,又再三叮嘱道:“大家都要把春种留好,万万不可将春种给煮了吃了,若是庄上缺粮就赶紧与我说。”   蒋老汉连连点头:“您放心。”   庄上的事情交代完,杜秋蔓正要登马车回去,突然那些吃饭的汉子们都放了下碗。也不知他们从哪里知道,远处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主家,冲着杜秋蔓弯腰拜了又拜,有一个汉子干脆直接跪下了,哐哐磕头。   蒋老汉解释道:“那是曹家的老大,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弟弟断了一条腿,要不是您招工,这个冬天那家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杜秋蔓略想了想,调头朝着人群走去。   那些汉子没想到主家竟然来了,不知所措的站着,头也不敢抬。   杜秋蔓道:“诸位放心在我这庄子上做活儿,每日管一顿饭并十五文钱,想要日结或者做完活儿后再一起结都可以。”   曹家老大壮着胆子问:“那……俺今天能拿钱不?俺娘等着吃药。”   “可以!”杜秋蔓点头,对蒋老汉道,“等会儿你们别忘了。”   大约是没想到主家这么和气,又有一人问:“以后您还有活计,还能顾我们吗?”   杜秋蔓:“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之辈自然可以来。以后有活计,蒋老叔都会贴在庄子外的石墙上。但来做活儿的都得守着我庄子上的规矩,一是要手脚勤快,二不得长舌生事,若是这两样做不到的,我杜家庄子会将他立刻赶出去!”   众人缩了缩脑袋,再不敢起什么偷懒的心思。   剩下的事交给蒋老汉去做就可以了。   小桃拢了拢衣领,在庄子上站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冷得不行。大小姐却是一直面不改色,手不抖,身不颤,像是一点儿都不畏惧冬日的寒风。她不知,杜秋蔓并非比其他人抗冻,只是前世的经历让她根本就顾不上这些,那是一个活着就很奢侈的世界。   上了马车,小桃赶紧将手炉塞到杜秋蔓怀里,郁闷道:“您嫌它碍事,在庄子上一直都不肯将它戴在身上,如今手都冰凉了。等会儿大妞姐姐还有连翘姐姐知道了,又要说我不尽心。”   杜秋蔓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马车上捂一路,回家手就暖了。你放心,我不跟她们说。”   小桃鼓着脸:“那您以后可千万记住了,姨娘病了,您可不能再病了。”   杜秋蔓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江氏的病倒是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但总算是在过年前好了,全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杨明昭也回来了,书院放了假,这次会在府里一直待到过完十五再去。   府里早早就裁好了红纸。   杜秋蔓磨好墨,将笔递给他:“之前你在书院里,也没来得及跟我们一起置办年货。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这屋前屋后的春联和福字都归你写了哟,正好也让我看看在书院这大半年,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杨明昭大方接过笔,认真道:“我都有老实练字的。”又瞧了瞧杜秋蔓,今天的她围了一个兔皮的围脖,白色的毛绒聚在脖子处,屋里烧着碳,两颊略有些红,整个人看起来娇俏无比。一不留神,手抖了抖,墨滴在了红纸上。   杜秋蔓大笑:“说好的老实练字呢?嗯?手还是不稳啊。要不要阿姐再带带你?”说着,就要握着杨明昭的手去下笔。   杨明昭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将杜秋蔓推出门:“我写完你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下留言送小红包。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四十五章 新年   杜秋蔓看着被关上的门, 叹道:“儿大不由娘啊……”背着手,踱步到旁边的小耳房里嗑瓜子去了。   终于杨明昭将所有的对联和福字都写完后, 略略伸了个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杨明昭将笔搁好,洗净了手,走到耳房中。   刚才嗑瓜子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呼吸悠长,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杨明昭轻步走进,舍不得将她叫醒。可惜不等他多看一会儿,杜秋蔓就醒了。   “走, 贴春联去!”   杜秋蔓像是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一样, 很快就能找到新的事做。杨明昭收敛好神色,展颜点头。   两个人先去了大门处, 吴春惊到了,赶紧道:“大小姐, 这里还是小的还贴吧,这太高了。”   杜秋蔓衡量了下自己与大门的差距,恋恋不舍:“好吧, 这个大的给你, 要贴整齐哟。”   吴春正要应下,只感觉一阵风,大小姐又拉着昭哥儿跑了。   江氏大多时候还是在屋里休养,此刻支开窗,见到一红一墨两个小人在回廊下跑, 问道:蔓姐儿又在做什么呢?”   不等连翘去问,杜秋蔓已经跑到江氏门口了,笑道:“喏,这是昭哥儿写的春联,给您这边贴上。”   江氏打量着他俩的高度,眼中露出一丝怀疑:“要不……还是让吴春来贴吧?”   杜秋蔓:“没事儿,我可以踩凳子上。”   江氏彻底坐不住了,直接从屋里匆匆走出来,拉着杜秋蔓和昭哥儿挨着墙站好,“连翘,去拿小刀来。”   杜秋蔓吓了一跳:“这是要做甚?”   江氏看向杨明昭:“蔓姐儿胡闹,你也跟着一起胡闹吗?”   杨明昭:“……”   等连翘将小刀拿来,江氏让他们两个并排站好,一人在头顶上画了一个刻度。   “好了,过来看看。”江氏指着墙上的两道杠:“昭哥儿还要高一些,蔓姐儿你看看,你站在凳子上够的着门楣吗?”   本以为杜秋蔓会打消念头,结果她看了半天,说道:“不对啊……我怎么感觉我不止这么高呢?昭哥儿你在帮我量量,姨娘肯定把我量矮了!”   江氏:手突然有点痒了是怎么回事!   “昭哥儿,去,给她再量一次,好让她死心。”   杜秋蔓赶紧站的笔笔直,杨明昭走进了几步。杜秋蔓眨着眼,催促道“快,帮我重新量!”纤长似蝶翅的睫毛微微抖动,杨明昭盯着她的面容,有些移不开眼。手里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伸在她的头顶。杜秋蔓只觉得一片阴影洒下,只是一瞬间,杨明昭便又移开了,只留下墙上那轻轻刻画的一笔痕迹。   “你自己再看看。”江氏站在一旁,“就是这么高!”   杜秋蔓嘟着嘴,她总是忘记自己现在还是个小萝莉的事实。   贴春联的权利被江氏彻底剥夺,好在还有福字可以让她贴。江氏叹口气,也只好随她去了。   杨明昭回头看了看那墙上的两道刻痕,稍高些是他,紧挨着的是杜秋蔓。   “咱们走!先将姨娘的窗户上贴上!”杜秋蔓催促道。   杨明昭看着被自己被牵着的手,默默加大了力度,杜秋蔓一愣,小声道:“你也觉得姨娘刚才是小题大做吧。”   杨明昭:“……嗯。”   小桃早就将米浆调好了,杜秋蔓小心翼翼的沾上,递给杨明昭。两个人一个掌着字一个慢慢贴好。   杨明昭低声问道:“蔓姐儿很喜欢过年么?”说完便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废话。   “是啊。”杜秋蔓眼睛亮闪闪,“毕竟以前没怎么过过。嗯……我是说,以前在府里这些事都是其他人做了,也没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杨明昭望着窗上的福字,目光悠远:“我总觉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好像也这样贴过窗花。”   那时候他在屋里,望着回廊下来来去去的人,所有人都穿戴一新,脸上带笑。他回过头,问那些人在做什么。屋内的炭火烧的足足的,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笑眯眯的将他抱着,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对他道:“过年了呀,府里每个人都要去老祖宗那边磕头领红包呢。等会儿咱们昭哥儿也要去呢,老祖宗最喜欢你了。”   幼年的记忆太过模糊,除了偶尔这样的片段,他也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被卖到农家后,那户人家的男人给他改过名,但他始终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真名。他固执的记住杨明昭这个名字,夜深人静时,躲在被子里不断告诉自己叫杨明昭,才不是这户人家的儿子。   他害怕自己最后连名字都丢了……到那时,他又是谁呢。   突然一股温柔的暖意覆在手背上,杨明昭诧异的抬头,杜秋蔓对他笑:“还有好几个屋的福与窗花都没贴呢,今年是咱们第一次来贴,做完就是熟练工了,等明年,后年,大后年,每一年我们都会一起来写福字贴窗花的。”   杨明昭忍不住揉了揉眼,声音略有些沙哑:“好。”   入夜,老宅里外都挂上了灯笼。十几根牛油蜡烛燃烧着,照着屋内无比明亮。今夜除夕守岁,桌上早就摆好了各色菜肴,还有好几个暖锅,由于杜秋蔓不能吃辣,这次便没有加辣子。   羊肉切的薄薄的,扔到骨汤里瞬间就熟了,捞起来在芝麻酱里翻滚蘸好,杜秋蔓嘴巴瞬间鼓起来,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好吃!”   桌上还有冬日难得的青菜,下了一把到高汤里,煮的烂烂的捞起,菜叶吸饱了汤汁,吃在嘴里比肉还要软和。   因是过年,江氏允许两个小的一人饮一杯米酒。   吃了肉又喝了酒,屋内暖洋洋的,杜秋蔓脸上浮起红晕,侧头一看杨明昭,对方与她也差不多。只是杨明昭吃饭就斯文多了,也不多话,不像她时不时催小桃赶紧下菜。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暖意浓浓。   一顿年夜饭吃完,一家子主仆都饱了。杜秋蔓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精神却还十分足,她可是要守岁的,不到天亮绝对不睡。   这时屋外一片明亮。   杜秋蔓立刻起来,兴奋道:“府衙那边放烟火了!”   又是一声,银花自天空散落,照亮了整个夜空。杜秋蔓走到屋外,神情专注又向往。   杨明昭走到她身边,听到她低声呢喃:“真美啊。”   少女仰望着那无数闪烁的星点,灿烂又绚丽。杨明昭望着她:“是啊……真美。”   看完了烟火,两个小的就被江氏搓进屋里,一人灌了一碗热汤暖暖身子。杜秋蔓眼巴巴的问:“姨娘,红包呢?”   江氏乐了:“明儿你给我拜了年才有。”这傻孩子怎么连这茬都忘了。   杜秋蔓有点小失望:“哦。”梦中书也没有具体描写过,现在是她人生第一次过年,她的确是不知道呀。   梦中书:怪我咯?   自杨明昭上学去后,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江氏问道:“昭哥儿在书院里过得可好?”   杨明昭正要回答一切都好时,江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慈爱:“每次问你,你都说好。可人们常说寒窗苦读,所以啊……这读书向来不是轻省的事。只是你一向都是有主意的,但万事也不要都闷在心里了,有时与我说说也好。姨娘没有念过书,也没法子帮你什么,但你若是馋嘴了,冷了饿了,都可以与姨娘说。”   杨明昭看着身上的新衣,过年的衣裳是江氏亲手裁的。不知何时起,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声音与江氏渐渐重合起来。   “夫子说我进步很大。”杨明昭第一次与江氏细细说了书院的事,“年末时,还让我做了前几年童生试的卷子,夫子觉得明年县试时,可以让我下场。”   杜秋蔓听着都惊呆了。到明年县试的时候,昭哥儿入书院也就才读满了一年,书院夫子竟然认为他可以去考童生了,要知道清溪书院向来是以严格著称的。   “昭哥儿你简直就是天才!”杜秋蔓忍不住赞叹。   杨明昭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耳朵,如实道:“夫子也是让我下场去试一试,也不一定就会考中,主要还是去增长一些见识。”   杜秋蔓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杨明昭:!!!   “我太高兴了。”杜秋蔓大声道,“凭我们昭哥儿,以后肯定还能考上状元!”   杨明昭一个不稳,上半身直接摔在了杜秋蔓腿上,脸瞬间红的能滴血。   江氏挥手喊来小桃:“方才蔓姐儿到底喝了几杯酒?”   小桃为难道:“喝了五杯。”   江氏:“……”呵,趁她不注意,偷偷给自己加了四杯,这小妮子又在发酒疯呢?   但下一刻,杜秋蔓就松开了手,迷迷瞪瞪打了个哈欠。从早上闹到大半夜,她的确是困了。江氏无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将她抱上床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屋外已是大亮。杜秋蔓懊恼道:“怎么不把我喊醒?说好的一起守岁呢。”   小桃道:“您昨晚睡着后,姨娘和昭哥儿都去睡觉了。”   听到不是单独将她撇下,杜秋蔓心里舒服多了。   穿上了过年新裁的衣裳,带上长命锁,刚开门,便见昭哥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二人相视一笑,一并去找江氏要红包了。 第四十六章 元宵   过年本该是走亲戚的时候, 但杜家情况特殊,亲戚都在京城, 倒是书坊、酒楼、绸缎庄的三位掌柜上门来给主家拜年,让杜家门前也显得有几分热闹。   江氏却有些不高兴,好在她知道是过年,并没有带在面上, 只是无人时, 会叹息一声。连翘见她有心事,低声问道:“您怎么了?可是要开窗透透气?”   江氏道:“我原以为叶家会派人来见见蔓姐儿。平日里不联系也就罢了,昌平离迁淮也不远, 舅老爷那边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杜秋蔓生母叶氏是迁淮县人, 与昌平同属金州治下,离昌平也不过是半日的距离。   “我只是没想到叶家那么狠心。蔓姐儿怎么说也是外甥女, 如今过年,叶老太太也不派人来看看吗?”江氏愤愤不平。她是叶氏陪嫁丫头, 对叶家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可自从夫人病逝后,叶家硬是像没有蔓姐儿这个外甥女一样, 不管不问。   连翘安慰道:“您只看看大小姐, 她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些人,您又何苦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气着自己呢。”   “蔓姐儿一向心宽。”江氏道,“这样也好,心宽的人都有福气。”   杜秋蔓是一点儿都没有在意过,她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自己还有舅舅这样一家子的亲戚。此刻她赖在府衙后院, 吃着周达老家送来的蜜糖,喝着周达老家送来的顶级红茶,玩着周达老家送来的文玩核桃,无比悠哉问:“周大人,明儿就是元宵了,县里有花灯可以看吗?”   周达看着过了一个年,难得长得有些圆乎的小萝莉,逗她:“自然有。明日街上人山人海,你姨娘会让你出来?”   “这么热闹自然会出来呀,我还要走百病呢。”杜秋蔓道,“除夕时您府衙放的烟花可好看了,我听人说以前的县令都没有放过呢。明天元宵府衙会继续放烟花吗?”   周达远目……   就昌平这个小地方,哪里有什么烟花,还不都是他托人从云州老家送来的。以前那些县令哪里有他的家底子厚,为了当好这个父母官,他真是自带干粮!   “明晚辰时你去知味轩临窗处坐着就能看到了。”周达说完,想到明日的热闹就有几分头疼。以前在云州他只觉得每年的元宵都要出门护着自家姐姐妹妹走百病很有意思,如今为官一方,再看这元宵只会想到,明日那么多人在街上,又是灯笼又是烛火的,会不会走水,会不会有拍花子的……   杜秋蔓在周达这里消磨了半个下午,喜滋滋的拿了红包后,这才回家。   正月十五元宵节,街上的人果然多了起来。   江氏看着屋外有些担忧:“这么多人,蔓姐儿还是不要出去了。”一想到当初杜秋蔓丢了,她就腿肚子打颤。   杜秋蔓安慰她道:“我们出门就坐马车,直接去知味轩,我已经让陶掌柜给留了一个雅间,就坐在那儿看看灯和烟花,等烟花放完了,咱们就坐马车回来,不去街上的。”   江氏权衡再三,拗不过杜秋蔓,只好答应了。再三叮嘱跟着出门的吴春,大妞,连翘,狗子四个人,一定要将蔓姐儿与昭哥儿看好了。   这次江氏也跟着一并出门,今晚蔓姐儿必须在她眼皮子底下寸步不离。   一行人穿戴好,套了马车,谁料刚走出街巷,外面已是人山人海,到知味轩那边马车根本就走不过去。   杜秋蔓道:“姨娘,咱们牵着手慢慢走去吧。”   江氏:“也只能这样了。”   路的两边被小摊摆满,杜秋蔓仰着头看着琳琅满目小物件,渐渐放慢了步伐。吴春与狗子站在两边,将大家围在中间。   江氏一边一个,紧紧抓着杜秋蔓与杨明昭的手。   杜秋蔓指着一个兔子灯说道:“那边有猜灯谜的!”   江氏扫了一眼人群,低头对上了杜秋蔓期待的小眼神,只好道:“好,我们就去那边看看。”   猜灯谜的摊前已聚了不少人,但由于是书生文人为主,倒是比旁的摊子要有秩序多了。杜秋蔓凑到人群中,摆摊的摊主慢悠悠道:“二十文钱猜一次,若是猜中了,则分文不取直接送你。”   杜秋蔓斗志昂扬,指着一个灯道:“就那个了,给我看看!”   摊主见时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知道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客气道:“您稍等。”说着,伸手将字谜拿下。   “一边红,一边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杜秋蔓念着字条上的谜面,每个字她都认识,组在一起啥意思?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你要是猜不出来就给我来!”   杜秋蔓回头,见到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一身华服锦衣,头戴金钗,手戴玉镯,就连鞋上都绣着珍珠,通身的富贵。   “喂,我与你说话呢。你都看了半天了,到底猜不猜出来啊!”   杜秋蔓看着自己手上的字条,她才看了几秒钟都不到,怎么叫看了半天呢。那小娘子见她不说话,当即就要伸手去拿,杜秋蔓略略侧身,让她捞了个空。   小娘子跺脚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   “蔓姐儿没事吧!”杨明昭见前面有动静,甩开了江氏的手,直接冲了过去,将她护在身后。   杜秋蔓伸出小手,将字条递给他,有点委屈:“字谜好难,我猜不到。”   “猜不到就给别人来!”那小娘子哼了声。   杨明昭抬眸冷冷扫了她一眼,小娘子顿时一愣,一时间竟也忘了要说什么。   摊主见着来的几位穿着都是非富即贵的,害怕他们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正要劝几句,杨明昭将字条还了过去:“是一个‘秋’字。”   杜秋蔓还以为是在喊自己,连忙道:“怎么了?”   杨明昭笑了笑:“这个字谜的谜底是秋字。”   摊主连忙道:“是是是,小郎君好才学!”赶紧将那兔子灯摘了下来递过去,巴不得眼前几位赶紧走。   杜秋蔓还是一头雾水,怎么就是她名字中的一个字了?但能拿到兔子灯还是很高兴的,晃着杨明昭的胳膊:“昭哥儿还是你好!”   直到他们走远,那小娘子在留在原地。   摊主好心提醒道:“小贵人,我这儿还有别的花灯,您……”   崔静珠翻了个白眼:“乡下地方这种破灯有什么好看的!”   摊主闭嘴了,心里腹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一尊大佛,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的。   直到一群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为首的郎君无奈道:“珠珠,你可让我好找,这人挤人的,再不可这样任性了!听到你不见了,你七表叔吓得差点没从衙门冲出来。”   崔静珠哼道:“父亲都说七叔治下有方么,你们就是大惊小怪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崔野嘱咐道,“如今世道可不太平,万一有拍花子的混进来怎么办?”   说到拍花子,崔静珠有些沉默。崔野见她有些不高兴,听到崔静珠身边的丫鬟小声说了方才的事,便直接对摊主道:“你这些字谜和花灯我都包下了。”说罢,身后的小厮们连忙掏银子拿灯。   崔静珠见他们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野赶紧追上:“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样了?不就是一盏兔子灯么,府里还有宫里赐下的宫灯呢,随便你玩儿。”   崔静珠突然停下脚步,崔野差点没撞上自家妹妹。   “大哥,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长得特别像的两个人啊?”崔静珠突然问道。   崔野二丈摸不着头脑:“有啊,双生子不都是长得很像么?”   崔静珠正要说什么,见到自家大哥那副蠢样,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刚才那冲过来的小郎君,竟与忠勇侯家的嫡子杨明浩长得有六七分像。只是浩哥儿如今已十七了,刚才那个小郎君更像浩哥儿以前的模样。   忠勇侯是朝中重臣,他们家的浩哥儿,出身高贵,长得好,脾气也好且才学过人,不少小娘子都偷偷爱慕着他。崔静珠嘲笑那些人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世,就妄图攀附忠勇侯。   可现在,她竟然在一个小地方看见了一个与浩哥儿长得有六七分像的人!而且那人还顶着浩哥儿那张脸维护一个乡下丫头!真是气死她了!   崔野瞧见自家妹妹没来由的生气,不由暗中叹气。他这个妹妹是家中老幺,自小被宠的不像样子,今年元宵不愿意在家里过,说是每年都那样没什么意思,家里长辈竟然也同意了。   打听到死对头楚成月来昌平了,自家小妹觉得自己也要来瞧瞧。却没想到楚成月在过年前又回去了……   崔静珠一心想要来比比的心顿时卡在哪里,不上不下的,不顾身后多人,埋着头往前走,反正带出来的丫鬟小厮多,将她围在中央,也没人敢过来打扰她。   知味轩内,人声鼎沸。杜秋蔓坐在雅间里,望着楼下的川流不息的人群,惊叹道:“方才还不觉得,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出来啊。”   江氏擦了擦额头的汗:“等人散了,咱们再回去。”   杜秋蔓没所谓,专注看着兔子灯,拉着杨明昭说小话:“你没看见刚才那小娘子的模样,见着你猜出来,气的恨不得要吃了我们。”   杨明昭想到那人的眼神就不舒服,顿时道:“那人没甚礼貌,蔓姐儿以后离她远点!”   杜秋蔓笑了:“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杜秋蔓:我就不该立这个FLAG!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四十七章 找人   众人在知味轩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杜秋蔓趴在桌上无聊地打着哈欠,江氏看的心疼不已, 遣人去问马车能不能进来了。吴春也是急的满头大汗,前面的路都被衙役挡住了,各家的马车都在街外面。好不容易等到衙役过来说再过一刻钟就能放马车过,吴春赶紧对那小厮喊让主子在酒楼里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人少了些, 吴春终于架着马车赶到知味轩楼下。刚将江氏扶上去, 突然涌来一堆人大喊着:“石桥塌了!!前面房子走了水!!大家快跑啊!!!”   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江氏一个不慎被绊倒在地,杜秋蔓正要去扶她, 却被人群裹挟着推远。   “蔓姐儿!!”江氏叫劈了嗓子。   杜秋蔓在跌跌撞撞中努力保持着平衡, 她人小个子矮,面对惊慌失措的人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好暂时跟着人群走,不让自己摔倒在地。   尖叫声, 惊慌声,脚步声,如海啸一样扑面而来。   杜秋蔓护着头, 突然一双手将她抓, 伸手就要将她抱起来,嘴里还喊着:“乖女,没事吧,赶紧跟爹爹走。”   那中年男人眼瞧着这女娃娃穿金戴银,哪怕只是拿了她胸前的长命锁都能卖好几十两银子。   杜秋蔓仰起头, 冲他笑了笑。   袁老三愣了下,不等他反应过来,杜秋蔓顺着他的手往下一拽,飞身而上,双脚直接缠住他的脖子,猛地发力,袁老三瞬间被摔在地上,疼的一声惨叫:“啊!!!!”   降服速度之快以至于几乎没人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等人有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中年汉子时,杜秋蔓不好意思道:“我爹爹摔倒了,我这就扶他起来。”   袁老三正要解释,只觉得腰部一凉,一把出鞘的匕首正抵着他,额头顿时布满了冷汗,颤颤巍巍说:“是是是,我这就起来,哎……老胳膊老腿了。”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中年汉子会被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胁迫着往前走。   终于到了一个人少点的地儿,袁老三赔笑道:“小贵人,我可以走了吧。”   杜秋蔓依旧笑呵呵的看着他:“可以啊。”   话音刚落,袁老三直觉自己右腿一痛,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刚……   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差点踹断了他的一条腿!!   “你!”袁老三红着眼,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冒着寒气的匕首指向他的鼻尖,袁老三默默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止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么简单,果断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们几个人?”杜秋蔓问道,“我要听实话。”   看着眼前开了刃的匕首,袁老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放小的一马吧!”袁老三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小的真的是一时起的贪念,绝对不是……啊!!”   杜秋蔓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不耐道:“一时起贪念的人手上会涂迷药吗?我说了,我要听实话,你们多少人?拐了人后又约在哪里见面?”   袁老三打了个寒颤,为了拐人他在手上和随身带着的手帕上自然是涂了迷药,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   一阵剧痛传来,原那个女娃,不,那就是个女魔鬼,她竟然用脚尖碾压他的手指!   “我说我说!”袁老三赶紧求饶。   杜秋蔓略略松开了力道,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和两辆马车。因今天没有宵禁,大家约在子时在城南老街巷见,然后将人运出去。”   “放火的是不是你们?”   “是。”袁老三埋头承认了。   杜秋蔓扯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袁老三哀求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随便怎么打都行,现在放了我吧,我一个人都没有拐啊!”   杜秋蔓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话都气笑了,“你可是拐了一个人,只是失败罢了。”   在杜秋蔓与袁老三亲切交谈的时候,江氏与杨明昭已经急疯了。杨明昭恨不得自己去找,但他年小力弱,被江氏和吴春死命拽住,几人架着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县衙。   此刻周达头如斗大,当朝宰相的嫡孙女崔静珠不见了!!   见到江氏和杨明昭二人,只看二人的脸色,周达脸色一白,还强撑着镇定:“蔓姐儿……?”   “周大人!!”江氏直接给周达跪下,“周大人救救蔓姐儿啊!!就刚才她与我们走散了,现在不知道在城内哪里!求您赶紧派人去找找!”   周达将她扶起,这时崔野气喘吁吁的跑来:“没找到,我带着人将东大街全部找了一遍,没有人!”   周达:“莫急!城门已经封了,他们肯定还在城内!”   “是不是有拍花子的?”江氏坐立不安,“城内混进拍花子的吗?!不行,我得去找,蔓姐儿必须要找到!”   周达恨不得将江氏直接敲晕,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来添乱了!低头一看杨明昭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周达赶紧道:“本官已经组织人手将两个城门都封住了,不管是谁混入城中,都插翅难逃!你们就在府衙安心待着就好。”   “我可以跟你们一去找。”杨明昭道,“无论城内还是城外我都熟,姨娘就留在府衙等消息。这个时候多一个人能找的范围就更大一些。”   崔野这才主意到江氏身边的小男孩,在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和杨明浩那么像?!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了。   崔野也道:“我再带着人去找,周叔你就不用管我了,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得把珠珠找回来!”   时间紧迫,周达将衙役分作四班,崔野算是第五支队伍,杨明昭与吴春跟着衙役一并去在城内搜索。   正要出门,墨书从门外一路跑回,大声喊着:“蔓姐儿回来了!!蔓姐儿没事!!”   话未落,杨明昭箭步冲出,杜秋蔓还反应过来就被他死死抱住。   “昭……”   杜秋蔓正要报平安,只感觉肩膀有些湿润。   那个一直故作坚强的少年,在见到最重要的人后终于忍不住流泪,死命抱着她,指节分明的手不由冒起青筋,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的血肉中。   “我以为、我以为……”杨明昭红着眼睛闷声道,“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杜秋蔓轻轻抚着他的背:“我没事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知道。”杨明昭埋着头,他只是不愿意在经历一次刚才的事,只是一个瞬间,蔓姐儿就在他眼前消失了,那样的撕心裂肺的感受,这一辈子他都不愿意再体验一次。   袁老三有点尴尬的站在一旁,墨书打量着他问道:“是您找到的杜家大小姐?”   袁老三远目,这该怎么说呢?人的确是他找到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没错。   杜秋蔓示意杨明昭松开,杨明昭抹了把泪,略略松开手。还没等杜秋蔓舒口气,手又被杨明昭直接握住,牢牢地,一点儿都没省力气。   杜秋蔓:“昭哥儿……有点疼……”   杨明昭:“……哦。”   手还是没松。   杜秋蔓哭笑不得,只好随着他了。又对墨书道:“他叫袁老三,是拍花子。他们人在城南,约在子时离开昌平,应该还拐了其他人,你们赶紧过去为好。”   墨书顿时看袁老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周达等人迅速围了过来,袁老三麻利的跪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一个人都没有拐,拐人的是钱五他们!”   崔野吼道:“人在哪里!!可有一个大眼睛,穿着锦衣的姑娘?!”   袁老三:“在城南老街巷。好像听他们说拐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娃……啊!”袁老三话未说完,心口被崔野踹了一脚。   “崔野!”周达厉声制止,他们现在可是要指着这个人带路,可不能将人打死了。   崔野自然知道这个理,但想到宝贝妹妹被拐了,胸口便是一股恶气,咬牙道:“带路,我们去救人!”   这时杜秋蔓突然出声:“慢着!”   崔野瞪了她一眼,杜秋蔓全当没看见,对周达道:“你们这多人去,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将被拐的人都杀了怎么办?他们手里有迷药,被拐的人现在肯定都昏迷着,无法行动。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怎么行动?”   崔野愣住。   刚才头脑发热,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最坏的后果。   杜秋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杨明昭一把将她拽住:“不可以!!!”   可杜秋蔓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手抽出来,坚定的走上前:“我可以做人质,让袁老三假装将我拐了,送到那边,周大人可以与我里应外合,这样才能将被拐的人都救出来。”   “不,蔓姐儿不行。如果要小孩去的话,我去就可以了。”杨明昭飞快道,“我是男孩儿,一般人家也更喜欢拐男孩儿,我对昌平的路很熟,之后要逃出来也方便!”见杜秋蔓还要坚持,杨明昭大声吼道,“我以前就逃出来过!!自然可以再逃出来一次!!你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  崽儿啊,你还是不知道你阿姐真正的实力啊…… 第四十八章 救人   杜秋蔓垂眸想了想, 道:“那这样,昭哥儿与我一并去吧。事不宜迟, 走吧。”   时间急迫,崔野与周达亲自带着十几个人埋伏在城南老街附近。   杜秋蔓与杨明昭装晕,袁老三发愁了,他先是被杜秋蔓踹瘸的一条腿, 后来又被崔野一脚踹在心窝上, 现在还要背一个抱一个娃,承受着出卖队友和当线人的心理压力……   此时此刻,袁老三就是很委屈, 当初他为何想不开要绑眼前这个女娃娃?   城南老街一向都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 这里地势低,每到夏天容易起内涝, 只有一穷二白的破落户才会住在这里,老街内鱼龙混杂, 哪怕是冬天都气味难闻。   袁老三刚走进一个不起眼的院子,一道警觉的声音立刻响起:“谁?!”   袁老三:“是我啊,老三。”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独眼的男人面露不善:“怎么才回来, 老大都等你半天了!”   袁老三嘿嘿一笑:“老子捞了两条大鱼!嘿,一家子姐弟,都老子迷晕了。”   独眼男人看着他背上背的杜秋蔓和抱着的杨明昭,咧嘴一笑,赶紧让他进来。   拐角处周达看着这一幕, 心里很不好受。   身旁的崔野低声念:“那两个小娃到底行不行,别露馅了。”   周达顿时蹙眉:“他们豁出命,可是为了救你妹妹!”   崔野:“我知道,等救出来后我会厚谢他们的。但两个娃娃没经过事,若是露馅的反而会害了珠珠。”   “你要是这样想,方才怎么不阻止?”   崔野一时语塞。   周达翻了个白眼,崔家的人还是如此傲慢,要不是人是在他的地界上出的事,他真是不想管了!   对付六个古代拍花子的,对于经过秩序崩溃后世界的杜秋蔓来说,简直就像砍刀切菜那么简单。袁老三将两人一起扔到被拐来的孩子房间里,笑哈哈的跟着独眼男人去与老大报喜了。   根据袁老三所说,他们将所有拐来的孩子都放在一起,在临走前还会再喂一次迷药,确保人不会在中途醒来。   杜秋蔓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走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后,这才偷偷睁开眼,迅速屋内躺在地上的孩子们数了数,不算她与杨明昭竟然有七个孩子!   这群人还真是干了票大的!   感到手臂上被人捏了捏,杨明昭睁开眼,杜秋蔓示意他不要说话。二人就着月光,迅速找到了已经昏迷的崔静珠。   杜秋蔓惊讶的挑了挑眉,没想到竟然又遇到她了,冲着杨明昭指了指,张嘴无声道:“缘分呐。”   杨明昭:“……”这叫‘麻烦’才差不多,也只有蔓姐儿这个傻妞妞会以身犯险去救人。只是一想到当初蔓姐儿将唯一的食物给了素不相识的自己,杨明昭便能明白杜秋蔓救人的心,她就是看不惯人受苦。   “你在这里等我。”杜秋蔓附在杨明昭耳边,气声道,“如果他们有人醒了,让他们保持安静,不要闹出大动静。”   “你呢?”杨明昭急问。   “我等下就回来。”杜秋蔓双手抚着杨明昭的脸颊,“昭哥儿,听阿姐的话,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杜秋蔓灵活的像一只飞燕小心避开晕倒在地上的人,用匕首将拴在门外的木栓一点点撬开,露出一人宽的缝隙后,杜秋蔓飞速窜了出去。   只见一个绑匪手里拿一捆绳子走来,杜秋蔓飞速躲到屋柱旁的阴影里。那人刚一靠近,杜秋蔓飞身而上,双脚缠住,双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利落一扭,那绑匪无声倒地。   杜秋蔓顺势跳下,无奈的叹口气——搁着以前直接上手就行了,如今个子太矮是硬伤,得跳起来才打的着……   屋内的杨明昭透过窗看着这一幕,惊得半晌都合不拢嘴。   杜秋蔓将那一摞绳子略略整理了下,斜挎在在自己身上,习惯性的猫下腰快速朝着袁老三几人所在的屋子移动。   屋内点着油灯,里面的人在交谈着什么。杜秋蔓蹲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里默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屋里只有四个人?”   加上刚才放到的一个人……   这帮劫匪还差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杜秋蔓刚要起身,突然一双大手朝她盖来,杜秋蔓就地一滚,二话不说直接将肩上的绳索朝着那人套去。   独眼汉子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个要逃走的娃娃给抓住,没想到自己竟然反被抓了。   在他的喉咙被锁住的时,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快的连一点声音他都没办法发出。随着绳索缩紧,独眼汉子只觉得喉咙越来越紧,手脚不住挣扎最后无力垂下,整个人瘫到在地上,不知生死。   杜秋蔓警惕的走近,见那人没有动静了,伸手将他脖子一掰——唔,这样才能放心。   “怎么回事?独眼和老五出去那么久还没将那群货给捆好吗?”韩老大不悦道。   袁老三赶紧道:“要不我去看看?”   韩老大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捆完了,咱们好出城!”   袁老三忙不迭点头,刚走出来,就和杜秋蔓打了个照面,顺便看在倒在不远处的独眼汉子。杜秋蔓问道:“迷药下了吗?”   袁老三瞬间打了个寒颤:“下了,但是哥几个现在都没心思喝酒,没人动。”   杜秋蔓翻了个白眼:“那你可真是废物呢。”   袁老三垂头,老老实实接受批评。   突然屋内的三个人冲着外面喊道:“老三你站在那里半天做什么?!”   杜秋蔓暗道不好,袁老三站在窗户这边,透着烛火正好将他的影子映在上面了。本应该去捆人的站在这里半天不动,显然是有问题。   果不其然,韩老大第一个冲出了屋子。袁老三演技倒好,瞬间指着不远处的独眼说:“这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韩老大一身匪气,正要发号司令,只见寒光一闪,一柄无比锋刃的匕首如箭一般穿透了他的喉咙。韩老大呆呆的看着远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感觉脖子那里的血如洪水般喷涌。他张了张嘴,无力的发出了两声,便倒在地上。   袁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剩下的两人反应倒是快,眼目瞠裂地看着在他们远处优哉游哉站着的杜秋蔓。   “你——”   一个壮汉冲了去,谁料杜秋蔓直接横腿一扫,那壮汉应声倒地,杜秋蔓一个手刀,朝着喉咙劈下,那人一声闷哼晕死过去。   眨眼间,就剩下一个人,那人突然有点不知该怎么办。   刚才在他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柄飞来的匕首,直接杀死了他们的韩老大,接着老四冲过去,却被那一个小女娃给横扫在地,不知死活。   “老三!!你就干看着吗?!”胡老二怒吼。   杜秋蔓看着装死的袁老三,从袖中拿出信号烟点燃。   天空突然嘭的一声响,街角处的周达迅速带着衙役冲了过去。   袁老三扭头就跑,胡老二眼睁睁看着他直接将大门打开,朝着跑进来的衙役们点头哈腰:“周大人,人都抓到了,您看您看。”   几个衙役猛地冲过来,直接将胡老二扑倒。   周达环视一圈,一个独眼的倒在地上,脖子上勒痕一片,另一个倒在血泊里,脖子上的血窟窿还冒着血,却没有发现杜秋蔓的踪迹。   “搜!”   周达一声令下,七八个衙役四散而去。   杜秋蔓早就在他们冲来时将自己心爱的小匕首捡起来装好,扭头跑去关押孩子的屋子里去了。   崔野带着人找来时,崔静珠刚刚转醒,见到屋里的杜秋蔓和杨明昭,顿时大声尖叫:“啊!!!你们什么人!胆敢抓我?!”   杨明昭冷漠道:“我们是来救你的。”   崔静珠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身子软软的,又哭又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死了吧,爹爹,娘亲,救我啊……”   杨明昭几次想解释,但崔静珠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崔野冲到屋里,一把将崔静珠抱起来。见到是亲哥,崔静珠这才停止了哭闹,崔野二话不说将人抱走。   坐在角落里的杜秋蔓懒懒伸了个拦腰,对杨明昭道:“没事了,我们也走吧,剩下的交给周大人就好了。”   杨明昭垂眸,将杜秋蔓扶起。   刚才他突然觉得一阵荒谬,那兄妹二人根本就不值得他们搭救。只是见蔓姐儿的模样,她似乎并不在意……才出鬼了!   “我还以为救了崔家人能落得一声谢呢,啧啧,这兄妹二人倒是不客气哈。”杜秋蔓小声嘀咕。   杨明昭趁机教育她:“不是所有人都知恩图报的,以后你不要在冲动救人了,免得还被人倒打一耙。”   杜秋蔓瘪瘪嘴。她之所以要救崔静珠,还是看在周达的份上。这兄妹二人一看就来头不小,万一出个什么事,周达肯定要被牵连其中。她最赚钱的买卖白玉纸还背靠着周达这座大山,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如此这般的与杨明昭解释了一番,这小子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但总算没有在说什么了。   见他气鼓鼓的脸,杜秋蔓就忍不住逗他,冲到他面前,眨着眼:“就这么担心我呀?”   杨明昭别过头,眼神游移:“才、才没有。我只是担心姨娘,你就等着回家后她说你吧。” 第四十九章 认错   杜秋蔓顿时打了个激灵, 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讨好江氏,以江氏对她的溺爱, 她求个饶撒个娇应该能混过去。   谁料回到府里时,并未见到江氏。杜秋蔓心中一惊,问道:“姨娘呢?”   小桃苦着脸:“姨娘在斋堂里跪经呢。”   杜秋蔓不解,想要问什么, 见小桃也说不清楚, 干脆自己过去了。   连翘守在斋堂大门外,大气都不敢出,见到杜秋蔓来了, 上前一步拦住:“大小姐, 姨娘说知道您平安回来就好了,不用来看她了。”   杜秋蔓急了:“这怎么行, 姨娘到底在做什么?”   连翘向窗里望了眼,艰难道:“姨娘说, 夫人当年走得早,将您交给她,但她没能护好您, 愧对夫人的嘱咐, 所以要向夫人跪经请罪。”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的!姨娘跪了多久了?她身子刚好本来就要小心养着,万一跪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杜秋蔓说着,就要硬闯。   连翘硬着头皮站在大门处,不让一步。   “大小姐,您就先回去吧, 姨娘暂时谁也不见。”   杜秋蔓走到窗前,屋内点燃着烛火,隔着窗户,她也看不清屋内之人。   杨明昭过来劝道:“蔓姐儿,要不你先回屋?你也忙了一晚上了,明天姨娘肯定就出来了。”   杜秋蔓走到门口,略撩起裙摆,直接跪在地上。   杨明昭吓了一跳,正要将她拽起,只听杜秋蔓对着屋内喊道:“姨娘,我错了!!”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连翘急的团团转,“昭哥儿,您劝劝啊。”   杨明昭看着杜秋蔓,想了想,垂头也跟着跪在了一旁:“今夜我也跟着去了,我也有错。”   见他们两个丝毫没有好起来的意思,连翘焦急的跺脚,赶紧斋堂去禀告江氏。   江氏跪在夫人叶氏牌位前,手中拈着佛珠,闭眼念经,   连翘劝道:“姨娘,您快出去看看啊,大小姐就跪在回廊下,现在天寒地冻的,万一冻着您又该心疼了。”   江氏念完一卷地藏经,缓缓睁开眼,望着叶氏的牌位,忍着心痛,狠心道:“让她跪!”   “可是……”连翘赶紧道,“大小姐刚从衙门回来,也折腾了一晚上了,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我看她有什么用!”江氏痛声呵道,“我日日夜夜想都守着她,盼着她,望着她!每日都祈求着上苍保佑她平安长大!!”   “活该是我不中用!”江氏跪在叶氏牌位前捶地痛哭,“若我能有点用,哪怕只有一点,都不会让蔓姐儿被罚到老宅来。夫人啊,夫人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姨娘……”   泪眼朦胧间,一个匆忙的身影从门外跑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姨娘别哭了。”杜秋蔓心里一阵一阵的疼,“我再也不冲动了,我以后不会在这样了。你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哭了好不好。”   江氏反手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张着嘴巴,心痛到无法发出声音。夫人走的太早,生下蔓姐儿没几日便去了。而杜英的后宅太乱,她就日日夜夜守着这个小婴儿,不敢睡,也不敢离开半步。   后来米氏进了门,生了杜雪娇。小孩子的心事存不住,才两岁的蔓姐儿总是拉着她问:“姨娘,今天我跟着娇姐儿一起去给娘请安,那些丫鬟笑话我,为什么呀?”   江氏抱着她,泪珠子落了下来,她不知要怎么和蔓姐儿说。蔓姐儿伸出小手摸着她的脸,慌张说:“姨娘,你哭什么啊?姨娘你别哭了,我不问就是了。”   “姨娘眼睛进沙子,没事的。”江氏勉强道,“丫鬟们每天都傻乐,并没有在笑你。”   蔓姐儿高兴道:“那我明天还去给娘给请安。”   “好。”江氏抱着她轻轻摇着,“蔓姐儿多听话,老爷和夫人一定会喜欢蔓姐儿的。”   可她想错了,那个宅子里的人多半都是自私的。一个母家不强势又不在京城的嫡女,根本就不算什么。她好恨,恨杜英的无情,也恨那些丫鬟捧高踩低,也恨自己的无能。她学了那些后宅女人的招数,她要爬的更高才能护住蔓姐儿,可是她还是轻算了米氏手段,她是奴籍又是一个丫鬟出身,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一着不慎,流产了,还彻底伤了身子。   “姨娘……”杜秋蔓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不要哭了。”   江氏看着眼前已经长到半大的孩子,满怀心绪,长叹一声:“也罢,你长大了,我自然也管不了你。”说完,也不念经了,对小桃道:“送你们大小姐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杜秋蔓垂着头闷闷不乐,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伤着江氏了。她也没法告诉江氏自己真正的本事,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在门外再三叮嘱连翘好好照顾江氏,千万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杨明昭见她回来,关心问道:“姨娘她如何了?”   “这次是真生气了。”杜秋蔓叹道,“也怪我,当时没有与她说。”   “你就算与她说了,她不同意你还是会去的。”杨明昭一针见血。   杜秋蔓捂着胸口:“别说了。”   少年却不准备放过她,继续道:“姨娘是个普通人,她一直都很担心你。上次你喝醉了,姨娘抱你回床上后还在自责,说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蔓姐儿,姨娘她从来都不忍心去责怪你,每次你出什么事,她总是会先怪自己,觉得是自己错了,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杜秋蔓想要替自己解释几句,张开了嘴,又觉得无处说起。她从来都没有被人关心过,一直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存活于世,在那个世界,没有人会去关心她,也不会担心她。   但现在,自从来到这里后,无论是昭哥儿还是江氏,他们都在不住的对自己说,你可以放松下来,试着去依靠一下别人,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杜秋蔓垂头,交缠着手指,低声喃喃:“我以后不会了。”   “当然我也有错。”杨明昭心里也不好受。如果不是他太弱小,根本就用不着蔓姐儿去冒险。崔家目中无人,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是宰相之后,所以就连周达都要礼让三分。当墨书悄悄告诉他这些时,杨明昭紧紧握着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爬的更高,高到无人再敢去欺负蔓姐儿。   县衙后院内,周达请来了县内最好的大夫,崔静珠蹙眉抱怨道:“这种乡野郎中管什么用!大哥,我想回府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崔野哄着她:“珠珠乖啊,先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   崔静珠哼了声,气的捶床,“那几个没用的奴才呢?!”   崔野吹着手中的药碗,平静道:“当时跟在你身边的四个小厮,都赏了五十板子。”   “才五十板?!”崔静珠怒道,“去,将他们拖到庭院中,不许给他们喂药,在浇一盆冷水,要是熬过去,就算他们命大。”   一旁的丫鬟浑身发抖,却也不敢违背崔静珠的意思,赶紧道:“是。”   墨书看着四个打的只剩半口气的人被拖出来,忍不住道:“这是作甚?”   丫鬟没理他,走到那四人面前,语气僵硬地说:“主子说了,你们四个在这里待上一晚,要是明天还活着,就不追究你们的错过了。还不多谢主子仁慈!”   说完,四盆冷水浇下。   “你们住手!”墨书正要制止,可还是晚了。   四盆冷水浇下,本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更加狼狈。   墨书怒道:“这里是县衙,这样做是不是太不给我们大人面子了?”   崔野从屋内走出,眼皮子都懒得抬:“这四人是崔府家奴,我们处置自己的奴才不用与周大人报备吧,更何况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冬夜里寒风四起,没一会儿四个人趴在地上便没了声响。而刚才下令的那个丫鬟瞬间也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她也活不了了。事关崔静珠的名节,所有知道崔静珠被拐这件事的下人都活不了几天。   墨书忍着怒气,不在这里多待,直接去找了周达。   周达头疼万分,无奈道:“崔家一向如此,蛮横惯了。”   “他们带来的十个下人难道……”墨书都不忍心往下说了   周达站起身,背手望着窗外,无力的闭上眼——正如崔野所说,那些都是崔家的家奴,他想救也是师出无名。   唯一的担心的还是蔓姐儿与昭哥儿。   崔静珠是崔相嫡孙女儿,还是崔氏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嫡出孙女儿,阖府上下一向宝贝的不行。蔓姐儿救了她,可正因如此,也知道了她被拐走这一事,以崔氏兄妹现在的做法,会不会恩将仇报还两说。   谁料第二日,杨明昭便来到县衙。   “你怎么来了?是有何事要找本官?”周达问道。他十分意外,这小子除了去书院便是一直和蔓姐儿待在一块,倒是很少见他单独出门。 第五十章 报酬   杨明昭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崔野要报酬的。”   周达一愣, “报酬?”   “蔓姐儿救了他妹妹,理应有答谢吧。”杨明昭平静道, “或是说,崔氏连知恩图报都不懂吗?”   周达听出他这话带着怒气,连忙道:“怎么会呢。崔野是名门之后,我这就将他喊来。”   “这倒不必了。”杨明昭道, “他是崔相嫡孙, 想必现在也忙,也不用浪费时间来见我这样的小人物。我这里这里有一封信,麻烦周大人转交即可。”   周达只好收下。毕竟从根源上来说, 杜秋蔓与杨明昭这次涉险, 主要还是为了帮他,这一点周达心里是明白的, 便对杨明昭提前透露了那六个绑匪的下场:“那六个人,匪首已伏诛, 剩下的人除了袁老三外,都受了重伤,按照刑律, 一律流放。”   杨明昭对这些并不在意, 只是挑眉冷笑:“只是流放?崔家兄妹会同意吗?”   周达道:“本官按照律法判的。”   杨明昭:“明白了。”至于流放途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不是周达管的了。按照大梁律法,县令没有权利判斩首,得上报至州府一级,但崔氏兄妹显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周达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毕竟流放的人死在半路上实在是太正常了。   周达拿着这封信,杨明昭大方道:“周大人看看也无妨,里面也没什么。”   看着他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周达越发不放心了,硬着头皮道:“那就告罪了。”说罢,将那信拿出,一目十行看完,周达惊的只剩下一个字:“这……”   杨明昭:“不好吗?”   周达干笑:“这样一来……哎,昭哥儿你可知如今朝堂上可是有‘崔半朝’的说法吗?六部二十四司几乎有一半的官吏都是崔相门生,得宠如柳贵妃,她的亲哥身为右相对上崔相也要退让三分。杨山长可是说了,明年你就要下场了,院试时本官还可以照看一二,到了州府的取解试,咱们金州的黄刺吏便是崔相门生。”   杨明昭平静的看着他,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比起伪君子,我觉得崔家更喜欢真小人。口里说着仁义道德,不如直接谈金银买卖更划算。”   周达被他噎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过了好半天,才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语气里满是惋惜,“既然你坚持,这封信本官就帮你转交了。”   杨明昭对他拱手一礼,正要离开,周达忙道:“昭哥儿!”   杨明昭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周达:“安心回府念书,其他的事你与蔓姐儿都不用担心了。”崔府再咄咄逼人,他们云州周氏也不是好惹的!   杨明昭:“多谢周大人。”   墨书将杨明昭送离府衙,回来后便看见自家公子又是愁眉苦脸。自从崔家人来了后,自家公子就没几天是高兴的。   “公子,杨小公子到底写了什么?”   “他提出了要五千两赏银并五十亩良田,作为搭救崔静珠的报酬。”   墨书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杜大小姐和杨小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啊。”墨书不解,“若是不了解他们的,看到这样的报酬简直就像是……”   “像是挟恩自重?”周达苦笑,“崔氏不缺银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崔静珠的名节。如果杜家表的太不在意,崔氏面上不显心里估计担心杜家会不会以后就以此来要挟他们,怕是以后会对他们下狠手。但现在,杜家明码实价,摆明了自己就是贪财,只想借此敲诈一笔真金白银,崔氏虽然也会不高兴,但至少知道对方贪财,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办。”   墨书惊道:“信是杨小公子送来的,所以杨小公子这是自污名节?!”   “是啊。”周达长叹,“这样一封信送到崔氏手中,等于也是递了把柄给崔氏,告诉他们自己是一个爱财之徒。以后他走上仕途后,崔氏也可以以此为要挟。双方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自然就会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于蔓姐儿来说,她就彻底安全了。”   “昭哥儿这孩子真的是……”   剩下的话周达没说,但墨书也知道他家公子是在赞叹。年岁尚小就想的如此深远,待他真正长大成人,那时候的大梁朝指不定要被掀起怎样的风云。   崔野看到这封信,第一反应是对方莫不是疯了?狮子大开口吗?!冷笑道:“他们倒是也不客气。”   周达喝着茶,老神神在在:“毕竟人家替你出生入死。和崔家的名声比起来,这几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表叔这话说的。”崔野道,“我们崔氏哪里的比得上云州周氏近六百年的传承呢,听说表叔最近还造出了新纸,那可是日进斗金啊。我与珠珠在家里,也不过是拿的几两银子的月例过活儿。杜家救了珠珠此事不假,只是这要的……也太多了。五千两银子倒也罢了,那五十亩良田我上哪儿给他找去?要不……表叔帮我找找?我折算银子给您?您看您现在管着一方,哪里有空出来的田也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不是?”   周达哪里肯答应,一脸为难:“你若是去年来与我说,我倒是还能在昌平跟你找出来。这不是已经过了一整年了,当时的荒地我早就分下去了。哎……大侄子,你没入朝,不懂表叔的难处。那些个乡下老农,一日没有田种,便要闹一日。他们皮糙肉厚也不怕打,就我手底下的几个衙役,每日也打不过来啊。更何况朝廷里每年也要交粮食上去,我哪里敢让地荒着,早就在夏种前就都分好了。”   崔野见他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模样,干脆耍赖:“那我就在青州给他寻摸五十亩田了,只是这地离得那样远,不知道那杜家管不管的过来。”青州是崔氏本家所在,杜家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手伸到青州去,就连云州的周氏也得掂量掂量,等于直接赖掉了五十亩地。   周达没想到崔家连这都能推,实在是大开眼界,不得已又将杨明昭找来。   杨明昭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顿时笑了笑:“他确定要在青州给我找田?”   “是的。崔野说到时候直接将田契给你,五十亩一分不少,只是那田给你了,剩下的他们也不管了。”周达好心提醒道,“如今朝廷为了粮税,一亩地若是一年不耕便被视为荒地,当地县衙可以收回去的。青州与金州说不上远,但一来一回也要半个月,我看你不如直接将那地也换成银子吧。”   “五千两的现银已经够了。”杨明昭道,“那就依崔野所言,直接在青州买地吧。”   周达还要再劝,杨明昭道:“楚六前几日来给我来信,说闲在家里没事做,我这就拜托他在青州帮我看着那五十亩地。”   “楚、楚家小六?!”周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康亲王家的楚清遂?”   “是啊。”杨明昭道,“正好康亲王也住在青州,五十亩地而已,都不用楚六出面,只需要派个管事过去都能组织春耕了。”   周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周氏与楚氏是姻亲世家,所以他来昌平后,楚成月来昌平城静养散心这些他都知道。但楚成月楚清遂兄妹俩是怎么和蔓姐儿昭哥儿认识的?听昭哥儿的语气,他们四个还挺熟?还熟到连过年都没断了联系!   在他每天被衙门公务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四个小的早就玩到一起去了?!   周达深深感受到了代沟的存在,难道他已经不属于年轻人的范畴了么,自己明明都还没有娶亲呢,他也就比楚清遂那小子年长四岁而已啊……都怪自己辈分太高!   “既然你已经有安排,那就这样办吧。”周达道。   不得不说,杨明昭的确很会开价。崔野身为崔相嫡孙,又是隔辈亲,虽然没有私产,但手中的银子也是普通世家子不可想象的。五千银子对于崔野来说,的确很肉疼,但挤一挤,也是可以承受的价,更别提还有崔静珠帮忙。   “这种乡下小子,他是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吗?!”崔静珠不得已开了自己的银匣和首饰盒,里面都是今年新打的首饰,她还没戴过几次,就要变卖了。   “挟恩自重,蝇营狗苟之辈,圣贤书都读在了狗肚子里去了吗?!”真是白瞎了和浩哥儿长得那么像的长脸了。   崔野安慰道:“罢了,也就是一锤子买卖,不就是五千两银子么,给了就给了吧,也不值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珠珠平安回来,那些人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比不上,别气了,这事到此就结束了,什么都没发生,你回家后也不要说出来!至于首饰,哥哥再给你买新的便是。听说今年京城里来了不少昆仑奴,你不是一直想买么,我这就让人寻一个回来。”   崔静珠委屈的直哼哼:“以后别让我再见到那两个人!”   杜家老宅里,杜秋蔓见杨明昭写信给楚清遂,好奇问:“这样会不会将楚成月他们也牵连进来?”   “不会。”杨明昭搁笔,耐心解释道,“第一,此事崔野连崔府的人都不会说,所有带来的下人都会处理干净,就当是无事发生过一样,他连崔府的人都不说,自然也不会为了区区五十亩田就去找楚家。第二,不论是崔野,还是周氏,楚氏,他们都是世家,世代姻亲,一荣俱荣,在崔野看来他们是一派的,只有我们是外来户,所以才会担心我们将此事透出去。当然最重要的……只有我们最弱小,最好对付。所以我们首先要告诉他,我们并非那么弱小,若是真要动我们,他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再加上这五千两银子和五十亩田,足够让崔野肉疼到刻骨铭心,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反而会让他觉得我们目光短浅,把人情一次性用完,不懂得长远筹划。满身铜臭之人,是世家所不齿的,是他们所嫌弃的,也是被他们所看轻的,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将我们再放在心上了。”   杜秋蔓都听愣了。当初昭哥儿提出这个报酬数目时,她都觉得昭哥儿是不是傻了?现在看来,傻的不是昭哥儿,是她…… 第五十一章 收留   做戏做全套, 那封信自周达转交给崔野后,杨明昭还似模似样的给崔野写了一封拜帖, 想要登门拜访,言词恳切又谄媚,崔野看的直接烧掉了,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钻营之辈, 心中的轻蔑之意越胜, 只想赶紧离开昌平回青州。   直到崔野兄妹二人离开昌平,双方沟通都是通过周达,崔野压根就不想理会旁人。杨明昭看着他们的车队出城, 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才安心回到书院。   周达却没能闲下来,拐卖案还没有结。现在想想袁老三“送”杜秋蔓来衙门的举动, 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匪首已经死了,剩下的五个人, 也就只有袁老三没还算是个完整人。周达问他为何会突然来衙门,袁老三跪在地上磕头:“小的本想绑了杜家大小姐,没想到杜家大小姐实在警觉, 当时便大声喊了出来, 小的见事情败露,知道逃不了了,便想要来县衙自首,还请大人宽大处理!”   似乎也能解释的过去。   周达道:“念你协助衙门有功,判你流放二百里, 其他人均是流放五百里,你可有不服?”   袁老三:“没有没有,小人认罪。”   周达点点头,示意衙役可以将五人提出牢房,即刻流放。   袁老三带着枷锁,战战兢兢的起身。   这世道连连天灾人祸,只有城内还算太平,城外除了富贵人家修的庄子外,几乎每家每户都被抢过。衙役们看押着判了流放的犯人并不认真,因为他们都知道,除了一些特殊的犯人,大多数人走上两三天就会死了。   袁老三走的提心吊胆。   一行人走到一半,一个脸生的男子站在路边,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见着衙役们来,连忙弯腰走来,赔笑道:“诸位官爷辛苦了,带些吃食在路上吧。”   三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崔家的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谢了。”说罢,将竹篮上层的饼子拿走了一个,又将竹篮内层的饼子拿出来,扔给了袁老三等人,骂骂咧咧道:“吃饱了好跟爷继续走,真是晦气,拎了你们这几个差事!路上谁要是敢想些歪心思,爷的这把刀就剁了他!”说着,自己先啃了一口。   胡老二等人不做多想,默默吃了起来,还不知道以后路上还有没有吃的。袁老三看着他们,稍稍背过身,装作吃的样子,掰了饼子塞在衣服里,或偷偷扔到一旁。   到了半夜,几个人都有些拉肚子。袁老三看着腹疼难耐的几人,也只好装着一起。谁料胡老二等人上吐下泻,没过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袁老三吓得半死。   这时那三个衙役走来,踢了他们几脚,低声道:“都死了?”   “那还用说,你以为那药是什么便宜货。得了,兄弟几个既然拿了银子,将这几个拖到山上去随便扔了就是,过几天等野狼来吃了,连埋都不用埋。”   袁老三屏住呼吸,生怕露馅。好在那几个衙役也想赶紧办完差回去,并未检查的多仔细。将五人拖到山上一处荒芜之地后,已是满头大汗,骂骂咧咧的走了。   袁老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久,这才睁开眼。看着往日的四个兄弟,满心不是滋味,若不是被人提前告知过不要吃路上的任何东西和水,他怕是也死的不明不白。   反正现在谁也不知道,自己逃了就逃了吧!   袁老三如是想着,正要离开,突然从树梢里飞出一个石子,精准地打在他身上!袁老三吓了一跳,仰头看去,月光下,树梢中正蹲着一个人。   袁老三哭求道:“杜杜杜……杜大小姐!!您老就放过小的吧!!”   “袁老三,别不识好歹,我可是救了你一命。”杜秋蔓施施然跳下来,背着手看着那四具尸体,“啧啧,崔家人还真是够狠的。”   袁老三跪在一旁,瑟瑟发抖。韩老大以前常常吹嘘,江面上的老水鬼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船下,然后将船底凿穿,抢劫金银无数。他一直都不信,但如今见到杜秋蔓,虽不是江面,但她一路从城内跟到城郊,一路上竟都无人发现……   “在牢里可有乱说话?”杜秋蔓问道。   袁老三赶紧摇头:“都是按照您教的说的,其他的小的一个字都没说。”在今日前,周达审了他两次,一次便是问韩老大的死因和胡老二几人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自己杀的以及和杨小公子一起动的手,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减刑。   杜秋蔓颔首。她不愿意节外生枝,世人除非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对昌平来说,杜家大小姐最多是活泼些,骑术不错罢了,这就够了。   “你现在名义上来说是个死人了。这是迁淮县的路引,你改头换面,换个名字倒也能入城。之后按照你们韩老大之前的交易,找到那位买主,最好将她带到昌平庄子上来,若她不来,也给我先稳住她。”   袁老三点头如捣蒜。他之所以来能活着,正是知道韩老大的上线是谁。韩老大做了这么多年拍花子,拐来的货,凡是长得有几分颜色的小姑娘都送到秦老板的楼里。虽然不知道杜大小姐为什么这么执着他们这些拍花子的上线,就好像她也在找谁一样……   但袁老三知道,有些事自己最好永远都不知道,不然他死的会比胡老二那几个还要惨。   “只要你将秦老板找到,我可以保你活下来。”杜秋蔓道,“但你若是动了什么想要逃走的心思,我只需将你还活着的消息透给崔氏,都不用我出手,你觉得天涯海角,你能逃得了那里去?”   “小的不敢。”袁老三连忙道,“小人这条命是您给的,小人肯定听话老老实实再不敢起那些坏心思。”   杜秋蔓不置可否。她丝毫不担心袁老三会背叛,毕竟一个逃犯又是拍花子说的话,和一个官家嫡女说的话的可信度,人们更会相信后者。而且她的确也需要像袁老三这种了解拍花子内-幕的人替她找到当初的李牙婆和秦老板。   范氏和珍珠二人如今看着乖觉,但她们心里还期盼着米氏来救她们的,指望这二人去钉死米氏还是不太保险。以孝为天的古代,她要让米氏身败名裂,身为人女,在身份上就是劣势,说不定米氏到时候落几滴泪,道个歉,世人还会胁迫她接受米氏歉意,不然就是女儿咄咄逼人,不顾父母养育之恩。所以最好是将李牙婆和秦老板全部找到,一击就让米氏毫无翻身之地,不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反咬她一口就不好了。   趁着天亮城门刚开,杜秋蔓混在卖菜入城的老农队伍里,眨眼功夫便跑回了杜府。小桃守在屋内,见到小姐翻窗回来,直接扑了过去:“呜呜呜,我的好小姐啊,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一晚上吓死我了!!”   “府里没发现什么吧。”杜秋蔓边说边换衣裳,昨夜出城用的一身短打得暂时藏起来。   “我一直守在屋里,说您这几日累了,觉又轻,睡得早,就不让人来打扰了。”   杜秋蔓放下心。小桃却紧张的不得了,她还是第一次撒谎,天晓得大妞姐姐过来的时候,她差点就跪了。   “大小姐,您以后别这么玩了,万一要是被人知道……”小桃做个杀鸡抹脖的动作,“我肯定就死定了。”   “小小年纪说什么不吉利的。”杜秋蔓道,“昨晚上的事不许告诉姨娘和昭哥儿,免得他们担心。”   小桃用力点头,她才不会傻得去告状呢,她现在是和大小姐一根绳上的蚂蚱。   用了早饭,杜秋蔓陪着江氏去清泉寺礼佛。江氏有心带着她拜拜佛,静静心,却发现今日的清泉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小桃好奇道:“大家都挑着今日来礼佛吗?”   江氏看着那几家带着帷帽的夫人,顿时明白了,叹道:“昨日县令大人判了那几人流刑,这些人便是那几个可怜孩子的家人。”   小桃低头不语,活泼如她看着这一幕也很沉重。她与连翘都是逃难来的乞儿,虽然路上吃不饱穿不暖,但因为连翘机灵,二人倒是躲过了不少拍花子的。如今更是遇到了大小姐,日子过得比以前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正是因为苦过,所以看到这一幕,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杜秋蔓道:“我记得当初被拐的人里,不算崔静珠,还有三个小娘子。她们没有一起来?”   江氏道:“除了两个年纪小一些被家人接回去了,剩下的那个在慈儿院呢。”   杜秋蔓一愣,江氏目光悲凉:“世道苛刻,对女子来说更甚。那孩子已及笄了,家里还有其他女孩儿,若是回去,怕是会连累家中姐妹的名节。她们的家人也只有来清泉寺里替她们烧香祈福。”所以她才会拘着杜秋蔓,不希望她乱跑,若是可以,她当然希望蔓姐儿能自由自在的长大,但这世间如此,女儿郎的路本就比郎君们要窄太多。   这下不仅小桃,杜秋蔓也沉默了。   她以为自己救了七个人,没想到到头来……她不过是救了六个人罢了。   礼了一次不太高兴的佛,回到府里,杜秋蔓坐在窗前,也不像以前那样练字看书。   小桃见她心情不好,努力逗趣道:“大小姐,我听蒋叔说,庄子的院子已经建好了,等忙完春耕,咱们就能过去住了呢,当初您留了三亩地来建院子,听说建的可漂亮了,比咱们现在住的老宅要大多了。”   杜秋蔓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小桃瘪瘪嘴:“大小姐,您都坐在这里小半时辰了,要不回屋吧,吹病了可怎么好?”   杜秋蔓:“嗯。”身上却没有动。   “哎……”小桃认命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担心那个在慈儿院的小娘子?”   杜秋蔓总算是有了反应。抬头望着小桃,试探问道:“你说,我若是去看看她,会怎么样?”   小桃赶紧道:“不用了吧。她能在慈儿院已经够好了,以前我们村子也有拍花子的,有小娘子找回来后,一个晚上都没有,就被她爹娘扔到河里了。还有人说,她若是知道廉耻,就不该回来。那个小娘子的家人没有逼她,还让她留在慈儿院,已经够好了。更何况,您又不认识她,冒然去了,她要是不领情怎么办?”   杜秋蔓想了许久,终是道:“不过才十五岁,这一辈子就结束了吗?”   小桃蹙眉,不知该如何劝说。她的确也很可怜那位小娘子,但是若是要让大小姐为此冒险,她更舍不得呀。   “再看看吧。”杜秋蔓决定在观察几日,见小桃一张小脸就差皱成包子样,笑道,“你当你家大小姐这么傻吗?就这么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对啊,就是傻呗……   小桃心道。可如果大小姐不“傻”,她和连翘如今还是乞儿,大妞姐姐说不定就要被卖到那些肮脏地,蒋叔还有庄子上的人都朝不保夕。小桃顿时纠结了,不知要怎么劝。   好在楚成月及时回昌平了,第一件事便是给杜秋蔓下了帖子,邀她去府里玩耍。老宅上下全都松了口气,有世家出身的楚成月带着,她们大小姐肯定会走回高门淑女这条正道的! 第五十二章 考试   在青州过了一个无比规矩的年, 楚成月越发想念昌平。见着杜秋蔓,还没到门口呢, 自己就先迎了上去,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你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等好久了。”   杜秋蔓诧异:“我可是一接着帖子就来了哟, 你这是怎么了, 回家反而像是受了委屈。”   楚成月嘟着嘴,默默点了头。   就这小妮子一副小仙女的模样,谁看着不都想把她捧在心尖尖上, 谁还给她气受啊。杜秋蔓带了几分探究:“谁这么不开眼?楚清遂呢, 平日里七妹妹叫的亲亲热热,怎么也不帮你出气。”   楚成月道:“不过是女孩儿之间的口角, 六哥毕竟是个男子,不方便出面, 免得白落人口舌。”   杜秋蔓突然想到元宵灯会她家昭哥儿直接怼了崔静珠,昭哥儿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唔……等昭哥儿从书院里回来时候要对他加强这方面的教育了,免得以后没有女儿郎喜欢他, 又或许有的小娘子就是喜欢强势一点的?   发现杜秋蔓走神, 楚成月用力晃了晃。   “蔓姐儿!”   “诶?”   “你都没有听我说话!”楚成月撒娇,“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别人去了?”   “没有呀。”杜秋蔓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我们七娘最重要了,我一直都在听着呢。你把那几个小姑娘的名字告诉我,以后见着了, 我帮你教训她们。”   “不要。”楚成月道,“就算以后遇到了,你也不要和她们说话,那些人嘴巴特别过分,搭理了凭白拉低了身份。对了,你怎么和崔静珠认识的,昭哥儿竟然还托了我哥去青州帮忙组织春耕,你们什么时候在青州也买了田?”   “这个嘛……”杜秋蔓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过年时知味轩推出的锅子赚了些银子,这不是想着你们在青州么,也许我们以后也会去玩,就先买些地放着,有备无患嘛。”   “蔓姐儿你要来青州啊!”楚成月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幸好她的家教让她最多也只是垫了垫脚。   “你什么时候来呀?其实你来青州可以住在楚府呀,我们住一个院子可好?”到时候可以抱着小枕头去找蔓姐儿,两个人睡一张床上……嘿,嘿嘿嘿嘿……   杜秋蔓:“咳,估计要再等一会儿了,昭哥儿今年要下场,总得等他考完了再说。”   楚成月:“哦。”呵,又是昭哥儿。   “崔静珠那人脾气又娇又霸道,蔓姐儿你没吃亏吧。”楚成月道,“都怪我,她本来就与我不对付,知道我来昌平这才也找过来的。”   杜秋蔓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她是崔相的孙女儿,与我隔着不知道多远,只是周县令说你们都住在青州,这才在县衙里见过几次。”   “没事儿,你下次来青州也见不着她。她其实也不常呆在青州的,大多时候都住在洛州外祖母家中。”   “为何?”杜秋蔓好奇道。   楚成月凑近,难得小仙女也带出一丝八卦的模样,小声道:“听说她在洛州那边有个心上人,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洛州与青州相隔千里,那边的情况我们并不是很清楚。”   杜秋蔓脑中迅速翻阅着大梁的版图。洛州差不多算是大梁的边境,是大梁北部最重要的城镇。而楚成月所在的青州,与她现在昌平所属的金州属于大梁南部。   “我猜她不常住青州,估计也是不想被你比下去?”杜秋蔓笑道,“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可与你站在一起,哎……没办法,谁让我们的七娘长得就是好看呢。”   楚成月不否认有这一部分,不过还是实事求是道:“她洛州外祖也是世家,我母亲常说以崔静珠的身份,就算是当个皇后也是当的起的。”   不,楚姐姐你太谦虚了,其实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杜秋蔓心中暗道。   可既然崔静珠身世这么牛,为何梦中书一点也没有写到?至于大梁的北大门洛州,也没有着墨。   果然是一本废书,除了吓人,要你何用!杜秋蔓暗骂。   临走前,杜秋蔓将一个新铜锅给楚成月留下,还特地让大妞来指导楚府厨子要怎么做这个新鲜吃食。这是在经过麻辣九宫格后改良的不辣锅子,当时楚成月已经回青州了,没有吃到。   杜秋蔓贴心道:“高汤打底,然后涮肉涮菜,可好吃了。现在尚属春寒,你多吃些温补的,对身子也好,也不用担心饭菜送来的路上凉了。”   楚成月开心收下。送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给杜秋蔓:“这里面放的是安神香,你挂在床幔上,晚上也能睡得更好。”   小姐妹两人互换了礼物,见天色不早,杜秋蔓挥手让楚成月不要再送,登上马车回府了。杨明昭回来时,就看见杜秋蔓书桌上放了一个精致无比的香囊,那针脚一看就不是杜秋蔓绣的。   “昭哥儿回来了?”杜秋蔓笑道,“我刚拿了一摞白玉纸回来,你看,现在的白玉纸比之前的要更好用了,听说是造纸的师傅们又改良了不少。”   杨明昭装作不在意的语气:“姨娘又做香囊了?”   “没呀。”杜秋蔓看着桌上的物件,解释道,“这是七娘送给我,她昨儿从青州回来了,你怕是还不知道。”   说着,将香囊拿在手中细细看去,得意道:“七娘说让我挂在床幔上,是不是很好看,香香的。我打算描一下样子再挂上去,以前都是姨娘给我绣东西,我也想绣一个好看些的帕子给姨娘……昭哥儿,你觉得……”   后面的话杨明昭完全都听不进去,只剩下——挂在床幔……蔓姐儿的床幔……床幔……   那上面是能随随便便挂东西的吗!   “昭哥儿?昭哥儿?!”杜秋蔓晃了晃手。   杨明昭嫌弃道:“这香囊也太香了,我记得你一向不爱这样的香气。”   “是有点浓。”杜秋蔓放在鼻下嗅了嗅。小巧的鼻尖,轻轻触碰在香囊上,看的杨明昭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恨不得伸手将碍眼的香囊直接扔出去。   “还是蛮好闻的。”杜秋蔓道,“我放在这里散一散,等味道淡些了再挂上就好。这是七娘亲手做的呢,大老远从青州带来的,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杨明昭:“……”会刺绣了不起啊!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杜秋蔓问道。虽然现在是属于书院十日一休的时候,但今年正好是亥年,县里已经宣布二月底组织县考,许多考生纵然是休息,也会在书院苦读。   杨明昭眼神游移,他这不是听吴大全说楚成月回来了,所以才急匆匆的下山了么。见到杜秋蔓不赞同的神情,杨明昭难得心虚的低下头,老实认错:“我这就回去读书。”   杜秋蔓只当他是小孩贪玩心态,拿出长辈架势,语重心长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也有许多,昭哥儿你可不要仗着自己有天赋就不用功了,等你考完了想怎么玩儿都行。”   杨明昭:“知道了。”   杨明昭在府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书院了。江氏还感叹,这孩子怎么来去匆匆。杜秋蔓道:“他都要考试了,肯定会紧张些。”   江氏是经历过科考的,当初杜英就是一路考到京城中了进士,拿了七十六名,在寒门中实属难得。顿时道:“考篮,人参,碳火等物都得备上了。”   “人参?”杜秋蔓吓了一跳,“考试需要这个吗?”她对古代科考一点概念都没有……   江氏解释道:“县考一共要考五场,每考一场后第二日便会出成绩,若是不合格,下一场便不能考,只有考完五场且合格者,才能去府试。只有考完府试,才能算是童生。许多学子看到成绩后可能会喘不过气,这时就得用参片提气。对了,咱们最好还要备一个郎中在府里!”说罢,便让大妞拿帖子去请大夫,每到科考年,也是各个医馆生意最好的时候。   杜秋蔓听得瞠目结舌。童生连功名都不算,都要考这么多场,古代科考竟然这么难。   不过想想“梦中书”里对昭哥儿的描述,除了最后结局凄惨,昭哥儿在入朝为官的过程中并未受到多少挫折。   参片与郎中,昭哥儿应该是用不上的,杜秋蔓默默握拳,肯定用不上!   当夜,杜秋蔓望着床幔,脑中不断回忆着梦中书的描述。自从楚成月的真实性格与梦中书中描绘出来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后,她就一直很好奇,这本“书”的完整性。   梦中书主要是围绕及笄后的楚成月与三皇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展开的,其他人都是配角。什么大梁皇朝,什么江山社稷,那都是浮云,这本书的核心就是讲的“你爱我,我不爱你,我跑了,我后悔,我发现我还是爱你的”这么个过程……简称楚成月与三皇子的恋爱史。所以在此之外的内容,书里则是能省则省。哪怕杨明昭在书中是最大的反派,但他的作用也只是用来衬托三皇子的光辉形象罢了……   杜秋蔓在脑中翻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到实用的信息,除了那些情情爱爱,剩下的都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情节,她也没什么兴趣——果然是一本破书!   到了二月廿二,周达在县署设考棚,坐北朝南,设下龙门。   礼官唱礼,所有考官望北祭拜。   黎明时,衙役们在四周举起了火把,考生们带着考篮在县署前排队等候,连带送考的亲友,加起来百来号人,但现在,却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响,现场十分安静。   杜秋蔓原本不紧张的,看着这架势不经咽了咽口水。   杨明昭排在中间,比起前后的人,看起来年纪就小了许多。杜秋蔓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在排队入场的时候吃亏。   终于到了杨明昭,他伸开手,让衙役检查,一派坦然。衙役对他都熟了,根本就没有为难什么,检查后见没问题,便让他通过。杨明昭抽空回头望向杜秋蔓,做了个口型:“放心。”   杜秋蔓猛地点头。   杨明昭笑了笑,拎着考蓝信步走进,这次是真入考场了,不考完不会出来。   江氏见着杜秋蔓难得紧张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用担心,既然书院让昭哥儿来考,自然是有把我的,更何况如今的县令是周大人,昭哥儿不会落榜的。”   杜秋蔓想了想……也是。   如今考试并不糊名(坑爹不?),县考的主考官是本地县令,换言之,假设有人真是个草包,但只要和县令关系好,通过的几率也很高。   由于不糊名,所以学子们名声越高,知名度越高,让考官认可的几率也就越高。她的君子扇能卖的那么好,也正因为君子扇是一个传播名声的好工具。   一连五日,杜秋蔓每日都在衙署外等着杨明昭出来。也看到了不少痛哭流涕的学子,还真有几个学子是被抬出来的……   “这才是县试啊……”杜秋蔓叹道,“后面还有两场,考完才是秀才呢。”   终于杨明昭走出,杜秋蔓赶紧迎上,也不敢问成绩,正犹豫着,杨明昭噗嗤一笑:“我考的还行,不用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杜秋蔓捂着胸口。   果然,等到公布成绩那日,吴春挤在红榜下,找着自家公子的名字,见到第一个,大喜:“我家公子得了头名!!案首!!!”   周围之人纷纷恭喜,有眼熟的,顿时道:“你是杜家的下人?那案首便是杜府的杨小公子啊!可不得了,年岁尚小就拿了头名!”   吴春一副与有荣哉,笑的合不拢嘴,一路跑回府里。   杜秋蔓听着这个好消息,直接蹦跶了起来,江氏连忙咳嗽了几声,示意她注意举止,杜秋蔓哪里顾得了这些,飞奔到杨明昭跟前,一把将他抱住:“昭哥儿太厉害了!!案首啊!!”   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的杨明昭:“……”不枉他熬夜苦读,能被蔓姐儿抱一下真的是值了。   大妞这时也笑道:“孙掌柜请昭哥儿在君子扇上题字呢,说是让书坊上下都沾沾喜气。”   杨明昭拉着杜秋蔓走到一旁,低声道:“我写一个,送给你可好?”   杜秋蔓忙点头:“好呀。”   杨明昭:“那让孙掌柜做个小巧些的,你放在书房。”虽然很想让蔓姐儿挂在床幔上,但好像没听过床幔上挂扇子的,可恶!   杜秋蔓小手一挥:“我系个小吊坠,挂在腰间。”   杨明昭:“好!!”   两个人都美滋滋,杜秋蔓已经想好要做怎样的小郎君打扮配昭哥儿送她的扇子了,现在女儿郎做小郎君打扮也不算什么太出格事,她还想换好了衣裳去庄子上跑马呢。   小桃心灵手巧,自家大小姐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听说大小姐要做一套小郎君的衣裳,小桃下意识问道:“要和昭哥儿穿的做一样吗?”   正好路过的杨明昭顿时停下了脚步,小桃,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杜秋蔓顺势瞧了他一眼,杨明昭瞬间站的笔直,谁料杜秋蔓摇了摇头:“昭哥儿穿的是儒生袍,我们还是做骑装吧。”   杨明昭走近,看着那布料,说道:“蒙学结束后,我们马上也要跟着教头学骑射了。”   丝毫没发现某人小心思的杜秋蔓接过话:“那就帮你也做一套吧。”   这下杨明昭开心了:“嗯!”   楚成月不高兴了,尤其是看到杜秋蔓与杨明昭穿着一样的骑装,二人还骑着马约她去庄子上玩。   杨明昭挑眉:“七娘,好久不见。”   楚成月微笑:“是啊,的确好久了,杨小公子都会骑马了。”   杜秋蔓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福至心灵,对楚成月道:“七娘是不是不会骑马?”   楚成月艰难摇头,杨明昭嘴角的笑意更甚。   杜秋蔓:“那我教你吧。”   楚成月当即道:“好呀!”扭头似关心一般,“昭哥儿还能玩耍么,不用去书院温书?”   杨明昭咬牙:“多谢关心,在下平日读书也算勤勉,偶尔闲一日也无妨。”   早就想去庄子上跑马的楚清遂见三个人磨磨唧唧,催道:“赶紧去吧,再不出发,太阳都要落山了。”   四个人,唯一不会的骑马的楚成月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对刘妈妈道:“等回去我也要学!”   刘妈妈笑着安慰她道:“好,让六郎给您寻摸一匹小矮马,七娘肯定也能学会的。”她们的七娘真是越来越活泼了,往日总是坐在屋子里,一坐便是一天,如今能这样,真的很好。   庄子上早就细细铺了沙土,整出了一大片空地。   杜秋蔓,杨明昭,楚清遂三人定在这里打马球。这项运动楚清遂最熟练,在青州时他就常常打马球,虽然是有输有赢,但此时担任教头,还是让他挺得意的。   细细给杜秋蔓二人讲述了击球的月杖怎么用,如何进球算是得分。因场上只有三个人,只设单门,谁将球击入门内次数越多,谁就赢。月杖若击打他人或坐骑,则是犯规;若人摔落马下,则是直接出场。   楚清遂道:“总之只要你不故意去击打他人,只要抢到球,就努力将球击打入门,就能得分。我们先试两局?”   杜秋蔓兴奋点头。   楚清遂又嘱咐道:“等会儿我会骑慢些,球先传给你,你试着击打入门一次,昭哥儿不要拦,让蔓姐儿先练练手感,我们都不要胡乱抢球,若是坠马就不好了。我们青州也有许多女儿郎打马球,但她们的骑速都偏慢的,你不要紧张。”   杜秋蔓咧嘴一笑:“好的呀。” 第五十三章 打击   楚清遂矜持的点点头, 颇有教头的架势。马球这项运动,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起的, 首先必须要有钱,其次必须要胆子大,最后一定要有圈子。毕竟这是一项对抗性运动,没人陪着一起玩, 也玩不起来。   不是他楚清遂吹嘘, 以他老牌世家的底子,他个人的球技在世家里都是数得上号的,输的对象一般也都是军营出身的那些小将军们, 其他世家子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楚成月站在场外, 挥着小手帕替杜秋蔓加油打气:“蔓姐儿你不要怕,你肯定能赢的!”   楚清遂笑了笑:“七娘你放心, 我有分寸的。”   楚成月哼了声,眼神示意楚清遂要是敢让杜秋蔓坠马, 他就死定了!   楚清遂摸了摸鼻子,侧头瞧着杨明昭,见他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倒是有些诧异。能考上县案首, 倒是个稳重人。   殊不知在场几人中,杨明昭算是最了解杜秋蔓“战斗力”的那个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蔓姐儿,他就在思考等蔓姐儿玩开了,自己要不要稍微离远点……虽然有点没出息, 但杨明昭对自己的骑术和蔓姐儿之间的差距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杜秋蔓翻身上马,楚成月紧张嘱咐道:“蔓姐儿你注意安全啊!”   杜秋蔓背对着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楚成月捂着心口,突然想到了马市时那惊鸿一瞥。   “开始!”   楚清遂一声令下,直觉一阵风过,马蹄下的球被人抽打走,等回过神时,杜秋蔓已单手勒马回旋,看着手中月杖,不禁吹了个哨晌:“得一分。”   楚清遂:等等!刚才发什么了?   杨明昭:我就知道是这样。   楚成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来呀。”杜秋蔓道,“我刚才算得分吗?有违规吗?”   楚清遂努力板正自己的表情:“算。没有违规。”   杜秋蔓挺了挺腰身,微微抬着下巴,浅笑:“我知道怎么玩了。”   楚成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蔓姐儿怎么可以这么飒!!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楚清遂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起来了,咳嗽了几声:“好,这次轮到你开球。”   杜秋蔓月杖一挥,带球勒马朝着球门驰去!   楚清遂大喊:“昭哥儿,你左我右,包抄她!”   杨明昭:“……”他就想看蔓姐儿玩怎么办?   一个晃神,杜秋蔓已到他身边,抬头冲他一笑,眉目张扬又狡黠,杨明昭一个失神,只听少女霸气道:“昭哥儿,今天阿姐就不客气了。”   “什……什么?”   话未落,杜秋蔓突然用力将球向后方击打,猛地勒马掉头,一骑绝尘,与楚清遂与杨明昭瞬间拉开了距离。那马球速度极快,只要滚出场外时,杜秋人马已到,马球顿时被月杖拦住!   只见杜秋蔓躬身而起,整个人离开马背,如箭一般再次冲来,明明只是一人,竟然有了千军万马之势,楚清遂不禁带着马往后退了两步。   一道漂亮的弧线,马球入门。杜秋蔓杨起月杖,挑眉:“得二分。”   在场其他三人彻底呆住。   杜秋蔓勒马回旋,见他们三个这幅傻样,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小心翼翼问道:“不玩了吗?”   这还玩个锤子!   楚清遂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娘子比那些军营的小将军好像还要强一些。   楚成月激动的都要冲到场内了,但显然骑着马的杨明昭更快一步。   “蔓姐儿真厉害。”杨明昭道,“我想书院的教头都不及你。”   杜秋蔓捂着脸不好意思道:“哪有,我也就是随便打打。”   随便……打打……   楚清遂牵着马蹲到角落里。他是玩了五六年的马球没错吧,杜秋蔓是今天第一次打马球没错吧,所有关于马球的知识还是他教的没错吧……   “蔓姐儿!!”楚成月提着裙子跑来,小脸通红,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少女,眼里都是星星,“蔓姐儿你刚才好厉害!”   杜秋蔓越发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   角落里的楚清遂眼神越发放空了。   “蔓姐儿若是去到青州,肯定没有一个小娘子能赢过你。”楚成月道。   听到这句话,楚清遂瞬间活过来了,翻身上马过来,目光灼灼:“蔓姐儿要不要与我们去青州打马球赛?”   杜秋蔓:“咦?”   “每年十月,青州世家都会马球赛。”楚清遂又看向杨明昭,“上次我们以一分之差,输给了崔野,今年大家正憋着气要报仇呢。”   听到崔家的名字,杜秋蔓瞬间收敛了笑意,问道:“崔野这么厉害?”   “切,他算什么。”楚清遂不屑道,“不过是找了大将军府的人来充帮手罢了。”   楚成月也帮着道:“是啊,原本大家都是熟人一起玩一玩,但崔野非要弄出一个比赛来,去年他赢了头筹,还得了皇上的赏赐,可把他得意的。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比赛从头到尾就是他有心安排的,为此还特地提前找了帮手,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露脸。”   杜秋蔓点点头,听懂了楚成月的弦外之音。   这是一个需要自我宣传的时代,崔野是世家,不愁官做。但能做大官的,无一不是在皇上心里挂的上号的。正如寒门学子需要在考官那里刷存在感,世家子们起点高,他们刷存在感的对象自然是皇帝了。   昭哥儿八月就考完了,倒是还有时间去青州。杜秋蔓心中盘算,这个能在皇上跟前刷存在感的马球赛是世家组织,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挤进去,若是与昭哥儿一起去,对他后面的乡试也是有益处的。   心杜秋蔓似有心动,楚清遂再接再厉:“到时候与你昭哥儿一并来可好?”   杜秋蔓道:“只是……我们并非世家……”   “这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那样迂腐之辈。”楚清遂打定主意要将杜秋蔓先拉倒青州再说,便道,“若是不能上场,指导我们也好呀。”   楚成月可怜道:“蔓姐儿,我们楚家去年就输了一次,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再输吧。”   杜秋蔓望向杨明昭:“昭哥儿你说呢?”   杨明昭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秋蔓立刻道:“好,那我们十月就去青州。”   楚清遂顿时神清气爽,一扫刚才的愁眉苦脸。恨不得杜秋蔓的骑术再高些,把他碾成渣渣不算什么,最重要的可以把崔野碾的渣都不剩。   再看向杨明昭时,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了,毕竟刚才只顾着惊叹杜秋蔓去了。杨明昭挑眉,知道货心中所想,顿时道:“要不,我们来赛一场?”   楚清遂:“走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   杜秋蔓看着在角落里的楚清遂,担忧问:“他没事吧。”   杨明昭:“等会儿就好了。”   楚成月还是心疼亲哥的,走去安慰道:“六哥哥你别放在心上啊,其实你也很厉害了。”   楚清遂泪眼汪汪:“嗯。”还是自家妹妹知道心疼人啊。   楚成月继续道:“毕竟昭哥儿的骑术是蔓姐儿教的呢,蔓姐儿那么厉害,他要是还学不好,岂不是丢人。”   楚清遂:“让我静静。”   楚成月:“哦。”丝毫不懂自家亲哥怎么突然又变脸了。   楚清遂的低落来得快去的更快,听到杜秋蔓与杨明昭说等会儿庄子上有烧鸡吃,瞬间又活了。四人都玩了一上午,先各自换了衣裳,这才到了院子中。   那颗老榕树下,蒋叔等人已经将烤好的烧鸡端了上来。   看着那一堆土,楚清遂傻眼了:“这是什么?”   蒋叔这些世家公子小姐们也熟了,便道:“等会儿您就知道了。”说着,拿着小锤将土块敲碎,鸡肉的香味瞬间四散。   咕噜。   楚清遂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拿着鸡肉咬了一口,顾不得烫嘴,不住叫道:“好香好嫩!!”   两只烧鸡被四个人练手干完,一人分了一只鸡腿,吃的无比满足。在院中燃起篝火,上面挂着一个吊锅,四人围坐一圈,这次,没有任何丫鬟仆从来帮忙,想吃什么,自己夹,自己下。时不时听到几句:“熟了吗?”“可以吃了?”   楚清遂与楚成月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饭,觉得新鲜不已。最后一个个吃的肚皮圆滚,各自躺在竹椅上,一晃一晃的望着星空。   “还是昌平好啊……”楚清遂幸福的叹道,“蔓姐儿你这个院子建的太好了。”   楚成月狠狠点头,无比赞同。   杨明昭侧头望着杜秋蔓,蔓姐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幸福。从前他总是憎恨上苍,但现在他不恨了,上苍给了他最好的人,让他遇见了最美的人。   当夜,四人都歇在了农家小院中。第二日,端上来的也是具有农家特色的早饭。虽然简单但还算丰盛,有白面馒头,肉粥,几样点心和鸡蛋。   用完早饭后,众人先将杨明昭送去书院后,再慢悠悠回城。初春的庄子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不少人见到杜秋蔓,放下手中的锄头与她打招呼。   杜秋蔓没有一点主家的架子,还问了大家农具够不够用。   楚成月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她身为世家嫡女,自然也学过管家,但现在杜秋蔓所做的与她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可到底谁更好,一时间她也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楚成月:AWSL~蔓姐儿杀我! 第五十四章 溺水   三人把回城的路当做踏青, 一路有说有笑,几人又生的俊俏, 只是远远看去便觉得十分养眼。   楚清遂道:“只可惜昭哥儿还得十日后才能下山,明天我们去给七娘挑马他来不了了,哎……”   楚成月更狠,看似关切, “四月就是府试了, 昭哥儿昨日能玩一天已是不容易,我们可千万不能再打扰他了。”   完全不知道楚家兄妹二人幸灾乐祸心思的杜秋蔓还一脸赞同的点头,“姨娘前日已让吴春去河清府租下一座小院子, 省去昭哥儿来去奔波。”   三个没有考试压力的人纷纷替还需要苦读的杨明昭鞠了一把同情的泪, 然后扭头开始讨论给楚成月买一匹什么样的小马驹最适合。   三人说的热闹,杜秋蔓余光一扫, 只见河边一个人影噗通一声就栽了下去!   “不好!”   杜秋蔓大叫一声,拔腿就冲了去。楚清遂见她就要跳河救人, 连忙拦住,自己先跳了下去。楚成月急的大哭:“六哥哥!!”   楚清遂冒出头,一手将那跳河的女子拖出水面, 一边努力游来。杜秋蔓不知从那找来的绳子, 一把扔给他,与楚成月二人一并将楚清遂拖拉了上来。   楚清遂弯腰撑腿,累的不住喘气,知道救的是一个女子,无奈背过身去, 对楚成月道:“去看看怎么样了?”   杜秋蔓早就蹲在一旁,不断按压那人胸口,好在女子落水不久,吐了几口水后,便悠悠转醒了。方才救人心切,如今仔细看了她的脸后,杜秋蔓一愣——这是当日被拐的女子之一。   颜庭萱缓缓醒来,有几分呆滞。   楚成月担忧问:“你好些了吗?可以站起来吗?”   颜庭萱望着湖水:“为什么救我?”   楚成月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怎么问这个问题,刚才救人的可是她亲哥啊,不顾危险直接就跳河了,顿时不悦道:“我们见你跳河了,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啊。”   颜庭萱冷漠的站起身:“我求你们救我了吗?”   楚成月差点没气背过去:“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   杜秋蔓抬手示意楚成月不要说了,走到颜庭萱身旁,对她道:“你刚落水了,我们进城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吧。”   颜庭萱:“不用。”   杜秋蔓抱臂挑眉:“那你想穿着这一身回城?”   颜庭萱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原本惨白的脸顿时一热,羞愤又尴尬。只是一瞬,一阵暖意袭来,颜庭萱愣愣看着身上的披风。   杜秋蔓道:“为了救你,我们也是下了大力气的,这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想在这里吹冷风。你就算还要寻死,也不能再我们面前去寻,你要是现在跳河,我们还能把你捞起来。”   捞人的楚清遂:“……”不,他已经捞不动了。   楚成月心疼的将她哥扶进马车,郁闷道:“那姑娘真是不识好歹。”   “走吧,先回城。”杜秋蔓说罢,就将颜庭萱往马车上拽,颜庭萱抽了抽手,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劲儿却不小,反复几次后,也就老实了。   楚成月对颜庭萱不待见,直接回了楚府,让府的大夫给楚清遂看看,免得真的冻出什么好歹。江氏原本还准备了许多点心招待楚家兄妹,见杜秋蔓一个人回来了,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闹别扭了,却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越发不解。   杜秋蔓附在江氏耳边将他们救人的事说了,江氏赶紧道:“哎哟,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连翘,去请郎中来。”   颜庭萱坐在客房里,杜秋蔓给她带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说道:“这是没有上身的,你先换上吧。”   颜庭萱走到里间,没想到屋里已经烧了炭盆,与刚才冰冷刺骨的湖水比起来,这里似乎温暖如春,原来她在府中也是如此,甚至还要更富裕些。   杜秋蔓坐在厅堂,没一会儿,颜庭萱走出来,面无表情问:“我可以走了吗?”   “你打算去那里?”杜秋蔓问道。   颜庭萱:“你是不是管的有些多了?”   “多吗?”杜秋蔓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虽然矮了半个头,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但气场十足,“我救了你一命。”   “据我所知,刚才跳河救我的是那位郎君吧。”   “我说的是在此之前。”杜秋蔓道,“你被拐走的那次。”   颜庭萱的表情终于有一丝破裂,目光透着凶狠,那件事是她一辈子最难堪的污点,是她从人到鬼的转折。   杜秋蔓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用着平常的语气:“换句话说,你这条命应该是我给的,你说我有没有权利问一下你要去哪里呢?”   “呵……”颜庭萱冷笑,“我还能去哪里,不过是慈儿院罢了。”   “可能你觉得我有些多管闲事。”杜秋蔓说完,就看见颜庭萱露出一副“难道不是”的神情。杜秋蔓也不在乎,只是道:“死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了,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但人死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才十五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长?”颜庭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有过有家不能回吗?你知道亲生父母明明知道你还活着就是不认你是什么感受吗?你能明白他们看着你,仿佛再看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颜庭萱发泄了一通,原以为杜秋蔓这样的富家千金会被吓到,没想到对方两手一摊,说出了一句她永生难忘的话。   “我后娘一直在买凶杀我,我有像你这样没用的去跳河吗?”   颜庭萱:??????????   杜秋蔓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牵着已经呆住的颜庭萱坐下,语重心长道:“就是因为别人对我们不好,所以我们才要过得更好。命是你自己的,又不是他们的,为什么要为别人活?你死了他们会伤心吗?”   颜庭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有些结巴问:“你、你后娘……那么坏吗?”   “这要怎么看了。”杜秋蔓道,“我死了,我的嫁妆就都归她的女儿了,站在她女儿的角度来说,她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你倒是想得开……”颜庭萱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杜秋蔓:“所以我不能死啊,凭什么便宜了他们。不仅不能死,还要过得更好。你觉得呢?”   颜庭萱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眼神的波动,不似之前那样心存死志。   杜秋蔓见时机成熟,柔声道:“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事,甭管好坏,只求日后回想起来别后悔就行。”   过了半晌,颜庭萱问道:“你是为了躲开你后娘,所以住在这里?”   “啊……对。”杜秋蔓点点头,“我家在京城呢,这里和京城离的远,安全些。”   颜庭萱露出同情之色:“你也不容易。”京城高门大户的嫡女竟然被后面进来的女人欺压到背井离乡,朝不保夕,竟还有心去救别人,祖母说过这种傻女人是后院里死的最快的那种。   杜秋蔓:“……”总觉得她好像是哪里想多了……   颜庭萱:“我走了。”想了想补充了句,“我回慈儿院,暂时不会寻死的。”人啊,一旦有个比自己更惨的,莫名的就会瞬间平衡点。   杜秋蔓:“我送送你吧,好歹救人救到底。”   这次颜庭萱没有反对。   马车刚到慈儿院门口,便看见好几个婆子丫鬟满脸焦急的守在哪里,见到颜庭萱后,立刻迎了上来。为首的婆子赶紧道:“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知道今儿老爷太太做的糊涂事,罚他们跪了祠堂,您别气了,咱们这就回府吧。”   杜秋蔓:说好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呢?等等,好像也没毛病……   “他们不担心我这破落名声影响府里的姐妹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您不知道,知道您不见后,老夫人直接就晕过去了。她老人家方才才醒过来,不然哪会让您在这里住这么久。您赶紧回去吧,老夫人特地交代奴婢们,一定要将您请回去。您就算不心疼老爷太太,也心疼心疼老夫人吧。”   颜庭萱垂眸,敛去被父母伤透的神色,到底还是关心疼爱自己的祖母,轻轻点了点头。又对杜秋蔓道:“等我将府里的事处理好了,再来登门道谢。”   杜秋蔓不置可否:“行啊。”   小桃看着颜家人那阵仗,不经咂舌:“幸好那姑娘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祖母。哎,若真出什么事了,老人家该有多伤心。”所以说来说去,最可怜的还是她家的大小姐。   小桃越想越伤心,等杜秋蔓注意到时,已经泪眼汪汪了:“大小姐,您要是觉得苦,就跟小桃说,小桃虽然不能为大小姐做什么,但保准嘴巴严。”   杜秋蔓:“……”这小妞傻了吗?   拎了些补品去楚府,没想到周达也在。   楚成月坐在楚清遂床头,替他试着药碗的温度,吹了好一会儿,才递过去:“六哥哥,不烫了,你喝完再吃蜜饯。”   看着一幕,杜秋蔓不由感叹楚姐姐真是一个小天使。   周达见到她来,觉得正好,免得他两边去通知。便说道:“幸好你们今天救了那姑娘,方才衙役来说,她的家人已经去接她了。”   楚成月哼了声,那个白眼狼般的女人有什么好救的。   楚清遂坐起身,好奇问:“她有什么来历吗?”   周达道:“她父亲倒还好,不过是普通员外郎罢了。但她祖母却是个人物,身上有朝廷赐下的三品诰命。”虽说男女有别,但三品诰命也不常见,这都跟他老爹一个品级了。   杜秋蔓想到方才那场景,顿时喃喃:“难怪了。”   小桃:QAQ   杜秋蔓:这娃今天魔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庭萱是个狠角色,但不用担心蔓姐儿。 第五十五章 道谢   与楚家兄妹闲话了几句, 杜秋蔓便回府了。却没想到五日后,颜庭萱真的来亲自登门道谢。一扫那日落魄的模样, 虽然面色依旧淡淡,但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大家族娇养出来的女儿郎。   “这是我们府上的谢礼,您可一定收下。”颜府婆子恭敬站在一旁, 身后的小厮顿时抬了好几箱子物件过来, 有补品,有银子,还有古玩字画,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下聘呢。   江氏瞠目结舌:“这、这太贵重了。”   颜庭萱:“蔓姐儿救的是我的命, 这些谢礼是应当的。”说完,扫了一眼杜秋蔓, “又或说,蔓姐儿觉得我的命还不值这些东西?”   杜秋蔓:值值值!   颜庭萱在厅堂喝了口茶, 对杜秋蔓道:“今日不请我去院中小坐吗?”   杜秋蔓心道这位姐们儿看来是满血复活了,便对江氏道,“我带着颜姑娘去后院转转。”   江氏还没从那堪比下聘的谢礼回过神来, 呆呆道:“去吧, 去吧。”   颜庭萱心中高兴,见杜秋蔓回过头来,又恢复了那睥睨众生的冷清模样。府家老宅后院比起之前,还是热闹了不少,毕竟杜秋蔓从楚成月那边饶了不少花回来, 聚在一起摆在树下,颇为好看。   杜秋蔓见她目光落在一盆花上,笑道:“很喜欢?那可是楚七娘特地养的二乔。”   颜庭萱摇摇头:“一般般。”她院子里引了温泉水,养的花更多,杜秋蔓这里的在她看来确实是寡淡了。   杜秋蔓:“……”早知道就不问了。   在知道颜庭萱有个腰杆子特别硬的祖母后,杜秋蔓就不把她当做无人疼的小白花了,说道:“回府后过得还成?”   颜庭萱把玩着手中的团扇,似笑非笑:“祖母补偿了我五百亩良田和京城里的两处宅子并一处钱庄。”   杜秋蔓:“……”   “你那个后娘是京城人士?”颜庭萱问。   杜秋蔓点头。   “她到底什么来历?”   “是翰林院编修米鸿之女。”   颜庭萱挑眉冷笑:“才七品?”过了会儿,便道,“我知道了。”   杜秋蔓:????不是,你知道啥了?   “我尚有旁的事,你不用送了。”颜庭萱站起身,扔下这句话后,也没在杜府多留。   杜秋蔓看着手边的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感情这位姐姐来后院还真就是转一转?   送走颜庭萱,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楚成月气鼓鼓的跑来了。杜秋蔓望天,她家这是快成招待所了?   “太可恶了!”楚成月郁闷道,“那个女人太可恶了!”   杜秋蔓示意小桃换一盏新茶来,递过去:“你先喝口茶缓一缓。”   温雅如楚成月此刻竟然闷了一大口,气愤道:“那个女人刚才去我家了!”   杜秋蔓:“然后呢?”   “她给六哥哥道谢了!”   杜秋蔓:“嗯嗯嗯。”   “六哥哥竟然接受了!”   杜秋蔓:“……不、不对吗?”   楚成月:“你没看见她那模样,像是我们求着她来似的。六哥哥还说,她刚经历生死,不要太过计较。哼!男人都只知道皮囊!”   这就没法安慰了。   好在楚成月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倾听,自己说了一会儿后,气也顺了不少。转而与杜秋蔓分享自己刚知道的惊天大消息。   “原来那个女人的祖母是柳贵妃的奶娘!”楚成月道,“柳贵妃生母体弱这个你知道吧。当年生下她后没多少奶水,柳府找了不少人,贵妃娘娘都吃不惯,直到这位颜老夫人去了才好些。贵妃与生母不怎么亲,但是待奶娘极好。奶娘离京后,贵妃原本打算赐她儿子一官半职的,但她说自己儿子不堪大任,办事糊涂,便给推辞了。原本只是赏的四品诰命,贵妃将这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听后觉得老夫人人品贵重,便直接赐了三品诰命!如今朝上得了三品诰命的夫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哇……”杜秋蔓惊了一下,“难怪周大人那么紧张了。”   “可不是。”楚成月讥笑,“毕竟是贵妃系的人,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经着点心,也就崔家人敢当场叫板了。”说道崔家,不由想到了崔静珠,啧,真不知这两人对上,谁更胜一筹?   在杜秋蔓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楚成月这才回府。   又过了五日,杨明昭终于从书院回来,刚走进后院,见到一院子的花,吓了一跳:“这些都是哪来的?”   杜秋蔓从花丛中抬起头,一脸无奈:“一部分是颜府送的,一部分是楚府送的。”   “颜府?”杨明昭下意识紧张起来,上次他去一趟书院回来多了一个楚府,这次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颜府。   杜秋蔓将那日救人的事与杨明昭细细说了,指着一院子的花道,“也不知她与楚成月发的什么疯,往我这里送了快一百盆花了。小桃每日浇水浇的快哭了,我这不是帮她分担一下吗。”   杨明昭柔声道:“送到庄子上去吧。庄子上孩子多,肯定喜欢这些花。若不放心,在寻一个花匠去照顾,正好那边还种了果树,多少也能交流下经验。”   杜秋蔓一拳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说罢,欢天喜地的去让小桃大妞两人套马车,赶紧把花都搬走。她喜欢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自从摆满了花,好看是好看,但完全挤占了她的活动空间。   院子里一下忙碌了起来,杨明昭干脆拉着杜秋蔓去书坊转转,正好这次下山回府也要再买些书籍带去。   经过大半年的销售,知行书坊已是昌平规模最大的书坊。虽然门前不像君子扇刚推出来时那么热闹,但也聚集了不少人。   身为东家,自然有特权不用排队。杜秋蔓直接去了雅间,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来买书的颜庭萱。   只是一眼,杨明昭就已确定眼前那个女人就是另一个送花的。   杜秋蔓觉得手一痛,不懂昭哥儿怎么突然握的这么大力气。   颜庭萱目光停在二人牵着的手上,笑了。漫不经心问:“这位是?”   杨明昭:“问别人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自己吗?”   颜庭萱:“哪里来的小郎君这么冒失,竟然问女子闺名。”   杜秋蔓左看看,右看看,莫名觉得空气中火-药味有点重,赶紧道:“这位就是颜姑娘。”又对颜庭萱道,“这就是昭哥儿,我之前与你说过的。”   杨明昭哦了一声,不再给颜庭萱一个眼神,只当她是空气。   颜庭萱也不在意,挑了几本书和君子扇后,便走了,只是经过杨明昭身边时,用着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纵然是亲姐弟,也应该避嫌,更何况还不是亲的。”   杨明昭看着手中的书,微微启唇:“关你何事。”   等杜秋蔓查完这个月的流水出来时,雅间内只剩下杨明昭一人,好奇问道:“她走了?”   杨明昭点头。   杜秋蔓摸了摸鼻子,不懂这二人怎么火气都这么大,可能是天生不对付?   回府后,杨明昭道:“夫子说我后半月不用再去书院了,免得过犹不及,在家里多温书便好。”   杜秋蔓关心道:“那我多给你备些蜡烛,你也不要看太晚了,免得费眼睛。”   话虽如此,但杨明昭还将自己关在书房,越发苦读起来。杜秋蔓看的心疼,无论是楚成月还是颜庭萱的邀约都推辞了,一心守着杨明昭。   府试时间定在四月十三。   刚入了四月,江氏便将行礼收拾好了,一家大小都陪着杨明昭一并去清河府。   路上花了三天时间,到了清河府那边租的院子,因只是临时住,只租了一个四间屋子的小院子罢了。   江氏道:“旁的都不用操心,昭哥儿只需安心备考即可。府试一向比县试要难些,昭哥儿莫要着急,放宽心。”   “我知道的。”杨明昭应下。   杜秋蔓看他眼下泛青,就知道他并没有听进去。也不知昭哥儿最近怎么了,原来也是用功,但也没像现在这样拼命啊。她没考过试,难道府试的难度这么大吗?   殊不知这是小郎君的自尊心作祟。左一个世家楚府,右一个三品诰命的颜府,偏他什么都没有。若是以前他还觉得科考没甚意思,但现在却知道这是他往上爬的过程中,最平坦的一条路。   好在上苍不负苦心人,等到府试成绩出来后,连周达都喜的直接站起身:“又是一个案首!好啊!这小子不愧是我昌平学子!哈哈哈哈!”   若是之前还有些不服气,觉得杨明昭县案首是因为与周达熟才得的,如今府试案首一出来,各地县令看周达那嘚瑟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这可都算是教化一方的政绩啊。   杜秋蔓更是乐得找不着北。这可是她养的崽儿啊,考了全府第一名,她恨不得宣传的满大梁都知道,“去与陶掌柜说,因为主家高兴,知味轩三日内所有酒水菜肴都打七折!”   这样高兴的蔓姐儿,是楚家和颜家都不曾见过的。杨明昭嘴角微翘,还有一场院试,考中后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至少也能见官不跪了。 第五十六章 身世   八月的院试定在金州州府衙门所在的宁云城, 江氏照例让吴春先去宁云聘个房子,七月时再去住。这样一来, 昌平老宅里的人手就不够了。如今她身边只有连翘与玲珑两个丫鬟,蔓姐儿身边原本是大妞与小桃两人伺候着,但现在大妞被支去管着厨娘和三个使粗丫头,算是在做管事娘子的活儿, 无法时时刻刻跟着蔓姐儿。   哪怕在京城里, 蔓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实在是不符合蔓姐儿的身份,江氏想了几天还是决定再买两房人进来。   “如今吴春在宁云府, 你总不能每日都骑马出去吧。”   杜秋蔓刚要说她可以时, 在江氏温柔的目光下,改口道:“姨娘说的是。只是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 再挑五个人就好,两个在外院, 三个在内院帮忙就行。”   江氏点头,让连翘拿了帖子去请官牙来。   来的婆子姓吴,因是官牙, 平日里打交道的也多是富贵人家, 规矩倒是不错,来到后院目不斜视。见到江氏后,未开口就带了三分笑。   “给太太请安。”吴婆子蹲了个万福。   江氏道:“不必多礼,先坐吧。”   吴婆子将名册拿出,直接道:“太太想要挑两个门房和三个丫鬟, 这册子上的都是极好的,无牵无挂,您买进来也放心。”   这时杜秋蔓走来,江氏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看看可有喜欢的?”   杜秋蔓问:“可有识字的?”   吴婆子顿时道:“有的,不过那就要贵些。您从后面翻,最后那两页便是。”   名册上的介绍太过简单,江氏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便道:“这样吧,明儿你直接带人来。要能干活的,十二以下的便不要了,三十以上的也不要,模样端正,手脚麻利即可。”   吴婆子连声应下。   两日后,带来了十个人,其中有一个便是识字的,十四五岁的模样。江氏见她脸白手嫩,顿时蹙了眉,低声问道:“不会是罪官之后吧?”   虽然买进来都是要签卖身契,但是罪官的家眷总会比旁的人要麻烦些。   吴婆子赶紧道:“哪能啊。她也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原先是私牙手底下的,这不是元宵后咱们县令大人不喜私牙么,这些人就转到我们官牙里来了。您放心,每个人都是查清楚了。她叫百灵,家里兄弟姐妹多了,还要供个读书人,这才进了牙行。”   百灵听到主家是在议论自己,垂头站的动也不敢动。   江氏问:“你会什么?”   百灵赶紧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厨艺尚可,还会绣些花样,也认识几个字。”   吴婆子道:“这样伶俐的丫头可不多了。太太,你放心,咱们这是官牙,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的。”   如今府里只有一个厨娘,江氏一直都想在找一个,哪怕是打个下手也行,便对百灵道:“去净了手,做一道点心来。”   百灵一听,知道机会来了,赶紧跟着连翘去了厨房。江氏见她步伐稳重,一路垂头,眼不乱瞟,心道这倒是个懂规矩的。   剩下的四个人倒是好选。等百灵将点心端出来后,江氏便将人敲定了。   “太太请用。”百灵双手端上。   做的是最简单的白糖糕,想来她出身贫苦,能知道这一味点心的做法也算是不易了。连翘先尝了一小口,然后才将一块完整的白糖糕递给江氏。   “唔……”江氏不得不的暗叹了声,“味道不错。”松软合适,虽然外形普通,但味道的确不错。   百灵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主家这是满意了。   进来的五个人,全给大妞带去熟悉熟悉环境,在观察一段时间后,才能到主家身边伺候。   等杜秋蔓注意到时,还是吃到了一样蝴蝶酥,好奇问道:“今儿厨房那边买了新点心吗?”   小桃道:“听说厨房那边来了一个新人,做的一手好点心,厨娘最近都乐坏了,说是有人来帮个手后,轻松不少。”   杜秋蔓道:“昭哥儿也爱吃甜的,正好今日放学,你去与厨房说让她们等会儿再多做两样。书院里的吃食倒还不错,就是点心少了点。”   小桃领命而去。厨房里,百灵正在收拾厨房,见到是小桃,亲亲热热的笑道:“是小桃啊,桌上有刚做好的麦芽糖,你拿些吃。麦芽是剩下来的,扔了也是浪费,便做了些糖。”   小桃乐虽然想吃,但还是忍住了,赞叹道:“百灵姐姐你手真巧。听厨娘说,那蝴蝶酥你就看她做了一次就学会了。”   百灵道:“都是王婶教的好。小桃妹妹来可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小桃赶紧道:“今儿公子要下学回府,大小姐说你那道蝴蝶酥做的不错,等会儿再做一盘新鲜的,此外再做几道拿手的点心送去就好。”   百灵笑道:“好,我这就和面。”   等到小桃离开,百灵关上厨房门,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来杜府老宅快五天了,除了在厨房里的王婶和那个叫大妞的死丫头,其他人她根本就见不到,要不是今天送了一盘新奇一点的点心去,还不知要在厨房里浪费多少时间,早知道当初就不说自己的厨艺好了。   杨明昭还不知府里进了新丫鬟,面对杜秋蔓摆出的新点心也没在意。院试在即,他能下山回老宅住一天已是不容易。由于连夺两个案首,现在全书院上下把他看的极严,毕竟若是在院试上再夺头名,便是一个小三元。听周达说,整个昌平,上一个小三元还是四十多年前,可见杨明昭现在肩上的压力有多大,仿佛是肩负着全村人的希望……   小桃去厨房拿点心时,百灵道:“这点心做的有些多,我与你一道去吧,省的摆好后,你还要再来还食盒。”   小桃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你了。”公子回府后事情多了起来,大小姐身边也离不得人,刚才她还在想着等会儿托使粗丫鬟将食盒还给厨房去。   后院的花厅内,杜秋蔓看着好不容易养胖点的杨明昭脸上又瘦了下去,撑着脸叹道:“你这也太辛苦了。读书太好也不好,什么担子都往你肩上压。”   杨明昭笑了笑。   正好小桃来了,杜秋蔓道:“回府了就休息一天,至少今天晚上就别看书了,试试新点心。”说着,便见到小桃身旁的百灵。   百灵走到杨明昭跟前,小心翼翼将食盒里的四盘点心一一摆出后,便站到一旁。从进屋开始,她便低着头,此刻也只看到杨明昭的衣摆和鞋子。   杜秋蔓问:“你就是新来的厨娘吗?”   百灵这才抬起头:“回大小姐的话,奴婢是的。”   杜秋蔓点点头,不再问了,只招呼杨明昭用点心。百灵这才偷偷朝杨明昭看了一眼,只一眼,心里却发颤——太像了!!   和府里的大公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明昭似有所觉,朝她看了一眼,百灵赶紧低下头,生怕被发现什么。小桃道:“你回厨房吧,等会儿还要用晚膳。”   百灵还想再看两眼,心里万般不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提着食盒的手握紧再握紧,轻声道:“好,我这就回去了。”   离开花厅,百灵先还稳得住,快到厨房时,越走越快,放下食盒后,一把将自己关在柴房里,捂着胸口,不住喘气。   “找到了!二公子竟然还没死,他还活着!”百灵又惊又怕,在柴房里来回踱步,“怎么办,我现在要和夫人说吗?可府里会让二公子回去吗?”   当初忠勇侯府里说二公子八字克父,老夫人便做主将二公子送到农家养着,谁知道半路上出了意外,二公子自此没有了音讯。   前些日子,也不知夫人从哪里听说,有一个与大公子长得极像的小郎君在昌平出现,为了避免惊动老夫人,私下里多方打探,知道那小郎君住在杜府。她百灵一向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也是最聪明的,便被派来昌平探路,看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入夜,杨明昭习惯在庭院中小坐一会儿,再回屋睡觉。府里人知道他这习惯,并不打扰。却不料今天居然遇到了一个人。   百灵福了福身,轻声道:“夜深露寒,公子小心不要着凉了。”   杨明昭点点头,并未作声。   百灵微微抬头。之前在花厅匆匆一瞥,只觉二公子与大公子以前长得极像,但现在看来,二人还是很好分别的。除了年纪外,大公子嘴角总是带着笑,温文尔雅,侯府上下不知多少丫鬟春-心萌动。但二公子神色却要冷漠许多,仿佛睥睨众生的佛子,只是无情,没有慈悲,却偏偏想让人靠近他,只求他垂怜一眼。   可下一刻,二公子展颜一笑,好似冰雪消融。只见他站起身,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她从未在这里一样。   “蔓姐儿,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可能是晚上吃多了。”   听到那小娘子这般粗俗的话语,百灵冷笑,到底只是小官出身的女儿,一点规矩都不懂。百灵站起身,正要过去问安时,却见刚才那冷漠的人,声音紧张:“要喝点消食汤吗?我去给你煮。”   杜秋蔓笑道:“不用,我出来走走就行。”说着,见到百灵在院子里,好奇问道,“厨房那边忙完了吗?”   百灵赶紧收回目光,垂下头:“回大小姐的话,奴婢正要去院子里打水。”   “那你去吧。”杜秋蔓不做多想,牵着杨明昭的手往秋千架下走,“昭哥儿,我想荡秋千,玩一下肯定就好了。”   “那你坐好,我推你。”   百灵回头看着花园中天真不知愁的杜秋蔓,不由冷笑。如今老夫人看眼要不行了,等夫人夺了权,八成就会接二公子回府,她们忠勇侯府的公子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这种小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快长大了。   *   今天是20200220,在这么对称的日子里,本章留言下红包雨哟~ 第五十七章 文会   随着院试到来, 金州州府宁云城内越发热闹起来。   杜秋蔓还是第一次来到古代的大都市,比起昌平, 宁云府仅城门就有六个,城内百姓数以万计。哪怕在她前世,随着战争的推进,人类数量越来越少, 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杜秋蔓掀开车帘, 一路像是看稀奇般,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淡过。与她坐在一辆马车内的百灵忍了许多,终是忍不住道:“大小姐, 这儿人多, 还是先将车帘放下吧。”   杜秋蔓不解:“为何?”   百灵有点头疼,这样的常识这个小娘子竟然都不知道, 只好道:“若是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杜秋蔓蹙眉:“但我们坐在马车里,他们在外面走路, 要如何冲撞我?”   小桃赶紧道:“大小姐不用担心,那些人过不来的。对了,您看那边的酒楼, 就是陶掌柜与我们说过的宁云府最有名的状元楼, 不少人都喜欢在那边吃饭以讨个好彩头。”   杜秋蔓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了,“咱们也在那边摆一桌,等会让安顿了,就让吴春去订下雅间。”   百灵见这对主仆丝毫不在意女子的名声,心中冷哼,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来的人,上不得台面。   马车外,杨明昭策马过来,敲了敲车窗,探下腰,目光正好与杜秋蔓对上。杜秋蔓趴在车窗上,嘟嘴吹气:“都怪姨娘,偏不许我也骑马,这一路马车坐的,我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杨明昭笑道:“等会儿就要住的地方了,你再忍忍。”   杜秋蔓摊手:“好叭。”   杨明昭耳朵微动——蔓姐儿好可爱。微咳了一声,赶紧将窗帘放下,坐直了身子,专注骑马。   终于到了住处,因吴春与大妞提前几日到了宁云府,这处临时住的小院已打扫干净,现在只需将主家们的随身行李安置好即可。   众人刚到不久,江氏便收到了林府的帖子。干脆放下手边的事,将杨明昭喊来,问道:“这位林子祺可也是你们书院的?”   杨明昭接过帖子看了看,点头道:“林师兄与路师兄都是书院的童生,如今正好与我一科,现在大家都在宁云府准备院试。”   江氏道:“学子们考试前会聚一聚也是常事,你若想去便带上吴春与吴大全,切莫单独前往。”   “那我呢?”杜秋蔓一脸期盼,“我能出去吗?我保证不给昭哥儿惹麻烦。”   “胡闹。”江氏道,“昭哥儿是去参加文会,那里都是郎君,你一个小娘子去那里作甚?”   “我不去文会呀,我就在附近转一转,等昭哥儿他们文会开完了,我与他一起回来嘛。”杜秋蔓拉着江氏的胳膊使劲儿晃,“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杨明昭道:“帖子上写了这次就只是我们清溪书院的人聚一聚,来这里也只有我与林师兄和路师兄三人,蔓姐儿都是见过的。大家就在状元楼里喝茶,倒是可以一起去。”   江氏扶额,熬不住杜秋蔓歪缠,只好道:“蔓姐儿你单得独坐一个雅间,不要过去。等昭哥儿的正事谈完,你们一并回来就好。”   “姨娘最好了!”杜秋蔓欢天喜地的回屋换衣裳去了。   “你就惯着她吧。”江氏虚点着杨明昭,杨明昭不置可否的笑了。   杜秋蔓换了一身小郎君的打扮,头发束好,腰间别着杨明昭送的君子扇,刚推开门就看见早就等候在的门外之人,兴奋地挽着他的胳膊:“我们走吧。”   “好。”杨明昭点头。突然不想去见林子祺他们了,陪蔓姐儿逛街就挺好。   小桃正要跟上,突然被百灵拽了一把。   “大小姐就穿成这样出门?”百灵不可置信问道。   “是啊,这样穿着很方便啊。”看着杜秋蔓的背影,小桃急着要走,赶紧道,“我走啦,再不去大小姐肯定干脆不用我跟了。”   百灵看着这群人,转头跺了跺脚,她得快点将这里的情况与夫人说了,不然二公子肯定要被带坏,真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杨明昭骑马出行,杜秋蔓一开始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   但是离开府后,在杜秋蔓的水汪汪的大眼的注目下,杨明昭无奈叹口气,跳下马背:“你来吧。”   杜秋蔓嘿嘿一笑:“昭哥儿你最好了!”   杨明昭:“刚才还是姨娘最好了,蔓姐儿,你这个最好的人有点多啊。”   “哎哟,昭哥儿不要吃醋嘛。”杜秋蔓翻身上马,微微扬起下巴,眉目张扬,“你就当是让让阿姐嘛。”   “谁、谁吃醋了!”   杨明昭转身坐在马车里,直接将车帘放下,双手握拳又松开。   一行人到了状元楼,杜秋蔓见到临栏而坐的林子祺与路敬元,伸手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二人倒是一愣,随后路敬元笑道:“没想到竟是蔓姐儿骑马。”   林子祺倒是知道杨明昭十分爱护自己这个长姐,便道:“怕是蔓姐儿歪缠,杨师弟也不得不退让几分了。”   四人都是认识,倒也不拘谨。路敬元打量着杨明昭,不禁叹道:“到底是英雄出少年啊。去年林师弟不过是开蒙,如今已是童生,与我们一科了。让杨师弟一比,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杨明昭道:“师兄你还未及冠呢。再说了,我记得山长说,去年你是吃坏了肚子才没考上的。”   林子祺抚掌大笑:“可不是。这次路世叔还特地带了一个路府的厨子跟来。今儿来状元楼,咱们也只是喝茶,旁的一律都不能吃。”   杜秋蔓听他们只是干坐着聊天,顿时道:“你们有正事聊,我就不打扰了。我就在隔壁坐坐。”   杨明昭看向她:蔓姐儿,你就是听到没有好吃的所以才走的吧。   杜秋蔓微笑:不是哟,我是听姨娘的话呢。   二人眼神你来我往,最后杜秋蔓还是溜到隔壁了,昭哥儿他们要讨论的都是诗词什么的,听着就乏味的很,还不如在楼下的铺子里转一转,再回状元楼吃些点心有意思。   看着蔓姐儿离开,林子祺叹道:“这次来宁云府,我那几个妹妹还吵着要我带些帕子步摇回去,也不知她们女儿家都喜欢些什么。”   路敬元顿时道:“我上次来时,知道这里有一家胭脂铺,不仅卖胭脂还卖不少小玩意儿,都是从京城那边淘来的货,等考完了,你不妨让下人去看看。”   杨明昭心头一跳。   林子祺挑眉,不怀好意:“哟,路兄知道的门清啊,听说伯母最近再给你相看了?”   路敬元推开他那张脸:“我那是给我老娘带的,她就喜欢州府里的这些东西。我爹又总是忘记,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好也忘吧,毕竟还得指望着她老人家手头松一松,给我涨点月钱。”   “咳。”杨明昭用手抵住嘴边,“两位师兄,咱们今日可是要讨论院试?”   路、林二人连忙回神,说到那些女儿家用的东西,都有些心猿意马,还不如小师弟定力好。唔,小师弟还是个小屁孩,估计啥都不懂呢,想到这里,二人平衡了不少。   路敬元是经过院试的,这里最有发言权,细细与二人说道:“考场里倒是与府试没有什么区别,唯一要注意的是考场外面的事。到了这里,会专门有一起子小人,故意说能弄到试卷以骗取钱财。还有故意将当科学子给绑了,让他误了考试。所以日后你们若要参加文会,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组织的,切不可冒冒失失的就去了。”   “咱们清溪书院一向文风正,到了这里除了官学组织的文会,其他的最好都不要去。越是临到考试,那些幺蛾子的事就越多。”路敬元道,“所以我建议,到了最后那六七日时,大家就不要出去了。”   林子祺点点头:“人心不古,是该小心些。”   说到这里,路敬元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们可知,康俊华也来了。”   杨明昭哦了一声,问道:“他手伤好了?”   路敬元点点头:“听说是早两个月前就好了。他本是童生,自然能够参加这次院试。”   林子祺好奇问道:“他被书院逐出,难道还有廪生与他做保?”   路敬元:“我听说他后来转到了宁云府下的某县县学去了。旁的不论,他原本学问尚可,想要再入学也不是难事。”当初康俊华因手受伤,还当着胡教头的面诬陷他,这梁子他路敬元与康俊华是结下了,所以才格外关注康俊华的动静。   林子祺怕路敬元冲动冒失,劝道:“康俊华心思不正,与咱们清溪书院又有瓜葛,大家最好避着点,万事都等院试考完再说,为了这种人耽误一科不值得。”   杨明昭:“林师兄说的没错,我们还是专注院试为好。不论那康俊华要做什么,只要不见他,自然就沾不到我们身上。”   路敬元愤愤不平:“我知道。呵,只是想若这种人品低劣之辈考中,以后还要与他一同取解试,就觉得恶心。”   三人无法阻止康俊华来考试,只能努力在名次上将康俊华甩在身后。林子祺是压力最大的,他这次童生都是勉强考过,此刻哀嚎:“你们两个多努力就好。”   路敬元道:“你把最近的文章拿出来,我与杨师弟都帮你看看。好不容易到院试这里了,岂能随便放弃。”   杨明昭点头赞同。   三人学习小组立刻成立。   杜秋蔓在状元楼旁的木匠铺子里随意看着,见小桃目光一直停留在一把木梳上,“想要这把乌木梳子?”   小桃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虽然好好看哦,但要五十文钱,太贵了,买不起……   “嗯,刚到宁云府,我记得府里好像还有许多东西都还没置办齐全。小桃,你去街角那边买些竹盐与胰子回来。”   小桃连忙应下,正要走,又有些不放心。   杜秋蔓:“我就在这里,你快去快回。”   小桃:“好嘞,大小姐你乖乖的哦,我马上回来。”   等小桃走远,杜秋蔓指着那柄乌木梳:“这柄给我包起来就好。”   掌柜娘子笑呵呵道:“小娘子真是个善心人。”   杜秋蔓想到府里还有大妞连翘几人,指了指旁边的几柄:“这些我也要了。”   “好的好的。”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掌柜娘子笑的合不拢嘴。   杜秋蔓坐在一旁,突觉一道视线朝她看来,顿时警觉起来,脸上带着笑,边与掌柜娘子闲聊,一边装着看木梳的样子,一边往店内一处角落里走去,店门正好将她整个人都挡住。   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几个壮汉见状,只好暂时离去。 第五十八章 冲撞   等小桃将东西买回来时, 杨明昭三人也散了。林子祺与路敬元二人先行回府,杜秋蔓走到状元楼里, 杨明昭刚点好了她爱吃的点心,发现杜秋蔓的目光一直朝街角望去。   “怎么了?”杨明昭问道。   杜秋蔓:“方才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那边一直朝状元楼这边看。”   杨明昭一下就想到了康俊华。那日马市中想要害蔓姐儿的人还没有查出来是谁,由于赵岱意外身亡线索就中断了,康俊华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显然康俊华身后的人还要保他。   “今日林师兄与路师兄喊我来状元楼便是告诉我, 康俊华也在宁云城。当初他与赵岱关系好,此前因污蔑路师兄被逐出书院,恐怕现在对我们清溪书院的人怀恨在心。这几日, 咱们不要出府为好。”   杜秋蔓却道:“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我们现在不出府, 等你考试的时候总要出来吧,万一那天路上出个什么事呢?”   杨明昭深深看了她一眼, 见蔓姐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心下不好, 犹豫问道:“蔓姐儿可有什么打算?”   杜秋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昭哥儿莫怕,只要阿姐在这里就不会有人会伤害你。”   杨明昭:“……”虽然听着很暖心,但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虽然杨明昭向来不说自己在书院里的人际关系, 但他与冯小胖, 林子祺路敬元等人关系好,杜秋蔓都是知道的。而路敬元与康俊华关系不好,所以昭哥儿十有八/九也与康俊华不和。院试在即,康俊华心有不满想要报复昭哥儿,顾了几个壮汉, 或是掳走,或是恐吓,都能让昭哥儿分心考试。   不得不说,杜秋蔓虽然不了解全部的事实真相,但结论倒是推测的丝毫不差。一想到有人想要害昭哥儿,杜秋蔓直接炸毛了。   “回去时你依旧坐马车里。”   杨明昭想要反对,但杜秋蔓难得态度强硬,直接反对无效。   “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过来。”杜秋蔓说着,摩拳擦掌冷笑了两声。   杨明昭不禁摸了摸脖子,总觉得那里有点凉。他家的蔓姐儿与普通小娘子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杨明昭早就深刻认识到。但每一次蔓姐儿出手,总会让他觉得自己上一次认识的还不够深刻……   离开状元楼后,二人与来时没什么两样。杜秋蔓策马慢悠悠走着,面上一派轻松淡然。殊不知街角里,五个汉子正在商量如何将马车里的人拽出来毒打。   “街上人来人往的,那小郎君又不出来,咱们怎么办?”   “买主可是说了,那马车里的还有骑马的都算银子,马车里的不好弄,骑马的那个,咱们随便走过去,惊了她的马不就行了?”   “我可是听说那个骑马的马术不错,上次马市马疯成那样也没将她给摔下来,现在这样能行?”   “上次那是运气好。听说当时马市里还有个草原上来的人帮了一把,那都是玩马的祖宗。这次街上,我就不信她还能那么好的运气!再说了,过了今天,他们怕是不会在出门。那五百两银子咱们哥五个可是都收下来了,要是放着那姓杨的去了考场,道上的就该说咱们拿钱不办事,名声坏了以后可就接不到活儿了。”   “买主给我一包药,只要是马闻了都得发疯,等会儿我过去,趁着不注意朝着那马鼻子扔过去,咱们趁乱将马车里的人拉出来,只需要打断他一只手,这买卖也就成了。”   五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杨明昭坐在马车里紧张得不行,突然外面一阵骚乱,还伴随着杜秋蔓的几声大叫。   “蔓姐儿?!”杨明昭掀开帘子,正要出去,看见杜秋蔓的样子,默默的将帘子放了下来……外面太惨了。   蔓姐儿直接骑着马踩踏了好几个汉子,那几人倒在地上,被小花踩得不成人样了。   杜秋蔓还在惊慌失措的喊:“救命啊!!救命啊!!”   街边已散开了不少人,中间空地上倒着五个壮汉,有捂着眼睛的,有捂着脸的,有的捂着肚子,一个个疼痛不已。   等衙役闻风赶来时,杜秋蔓已将小花控制好,整个人惊魂未定的站在旁边,看着地上躺着的五个陌生人,咬着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要哭不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她。   衙役看着地上哀嚎的五人,为首的捕头顿时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春赶紧道:“这几个人也不知为何冲了过来,让我家大小姐的马受惊了。这马一下子不受控制,这才将他们踩伤了。”   才不是!   明明是他们刚靠近,那个女人就纵马直接朝着他们踩了过来!他们连药都还没掏呢!!   倒在地上的几人恨不得站起身去分辨,奈何身上痛极,怕是好几根肋骨都被踩断了。   吴春继续道:“我们府是昌平来学子,今儿晌午便来这状元楼了,一路走来那马都是好好的,就刚才他们几人过来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惊了。”   捕头看着地上的几人,挥手先让手下的人去请个郎中来。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杜秋蔓,小姑娘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小声说:“小花平时可乖了,我们从昌平一路到宁云,它都是乖乖的,从来没有发过什么疯。”   趁着周围行人未散,捕头趁机问了众人当时是什么情况。那木梳店的掌柜娘子正好就守在门边,捂着胸口惊叹道:“哎哟,刚才可不得了。那小娘子原本骑马走的好好地,不知怎么地,那马就惊了起来。”   捕头问:“可是那匹马有问题?”   掌柜娘子想了想:“他们是来状元楼喝茶的,晌午的时候也是骑马来的,那时候这马看的好好的呀,总不能这会子功夫,马就有问题了?”   捕头又问了状元楼的伙计,杜秋蔓的马此前就是拴在楼后院由他们喂的,状元楼一口否认是马出问题。开玩笑,要是马有问题,岂不是明摆着说他们喂得食有问题。马肯定是没问题的,必须没问题。   正好状元楼二楼临窗处还坐着不少食客,大家也看的清楚。   “那小娘子原本走的好好的,我见着是那几个人走过来后,不知怎么地马就受惊了。”   “是啊是啊,许是被那几个人冲撞了呢。官爷您刚才可没看见,那小娘子是死死抓着缰绳,这才被没有被马摔下去。哎哟,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摔下去了,肯定要被马蹄子给踩死。”   捕头问了一圈,基本确定了马没有问题,一个小娘子骑马也不可能在大街上策马狂奔,那就只能是人的问题了。   捕头将目光锁定地上的那几人,突然看见一人偷偷摸摸的捂住胸口。捕头大步走去,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从他衣领里拿出一个药包。   “这是什么?!”捕头厉声问道。   倒在地上的人看着被搜出来拿包能让马发疯的药,只觉得自己冤的厉害。他是想用,可这不是还没用上去吗!   谁知道那马怎么突然就疯了?!   咦,不对!   倒在地上的人侧头瞧了瞧刚才仿佛要将他们踩死的疯马,现在对方正优哉游哉的甩着尾巴,老实巴交的站在一旁呢,别提有多乖巧了。   能在州府当上捕头的人,没少与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一些肮脏招数自然也知道的不少,搜出那包药后便明白了不少。   倒在地上的那群人,怕是想要做出什么讹诈对方。这家人又是马车又是马的,还有一个赶考的学子,遇到事肯定是愿意破财免灾。只是那几个没想到,马惊起来后反而将他们给踩了,这可真是天意啊。   正好郎中也来了,捕头将药递给他,让他分辨分辨。郎中小心翼翼闻了闻,又打开看了看,心中有数了,低声与捕头道:“此药对人倒是无害,是专门针对马的,让马闻上一闻,当时会令马兴奋起来。约莫半个时辰后,药效散了,那马又能恢复常态。”   捕头笑了笑:“行了,这案子查清了。”又对杜秋蔓道,“你们走吧,与你们没什么事。”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这样针对学子们的案子也多起来,捕头处理起来都有经验了。   杜秋蔓仰着头,望着捕头,小心翼翼问道:“捕头叔叔,那些人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付点药费呀。我见他们也挺可怜的。”   捕头瞧着这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与自家姑娘也差不了几岁,耐心道:“那些人不可怜,他们是故意想要讹你们。以后出行的时候不要骑马了,你一个小娘子,坐马车里不好吗?”   杜秋蔓重重点头:“捕头叔叔说得对,我听您的。”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几人,“原来他们是坏人啊,幸好您来了,不然他们好了后肯定还要去讹更多的人。不愧是州府的捕头大人,就是厉害!”   这一马屁拍的捕头很是受用。倒是被杜秋蔓的话被点醒了,这群人随身带着药,那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说不定之前就干过类似的事。院试在即,若是爆出宁云府有人欺凌学子,这事儿可大可小,但他这个管着治安的捕头肯定难辞其咎。捕头决定将人全部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杜秋蔓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回去的路上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杨明昭正要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蔓姐儿双手托腮,兴奋道:“阿姐刚才棒不棒!他们也不想想,我骑着马,本就坐的高看得远。他们一准备拿出那什么药包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哎,可惜我的小花还是太小了,若是再长个几岁,那一蹄子踩下去,哼哼,那就不是断几根肋骨就算了。”   杨明昭替那伙人默默点了个蜡。   就这么冲过来,这不是白送么。就是不知道幕后操作的人知道这个结果后,会不会气吐血。   作者有话要说:  杨明昭(苦口婆心):我都说了,蔓姐儿很厉害,为什么有人就是不信呢?   幕后黑手:我不信!我不信!马市那次就是她运气好!!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的骑术,更别提她还是个官家嫡女,哪有时间骑马,你品品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秋蔓:楼上说的有道理,欢迎再来送人头!(*^▽^*) 第五十九章 亲人   虽然在杜秋蔓的勒令下, 谁都没将今天的事与江氏说,但过了两天, 宁云州府捕头带着衙役找上门后,江氏还是什么都知道了。当场吓了一跳,得知每年都有这样的歹人故意讹人后,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杜秋蔓与杨明昭出门了。尤其是杜秋蔓, 被江氏念了一脑袋经, 关在屋里绣荷包,不做好不许出门,不论怎么撒娇都不管用。   小桃端着银耳羹过来, 见到自家大小姐趴在窗户旁, 不住长叹:“小桃,这都三天了, 我可以出房门了吗?”   小桃:“您的荷包绣好了吗?”   杜秋蔓拿出一个半成品:“还差绣花了。”   小桃:“姨娘说了,少一根线都不行呢。这是刚拿来的冰镇银耳羹, 您尝尝,解解暑气静静心,等会儿继续绣。”   杜秋蔓又朝廊下喊了声:“百灵啊, 你帮我绣可以吗?”   正要去给杨明昭送墨的百灵笑着摇了摇头。   杜秋蔓认命的垂头:“哎……”谁能想到州府的捕头那么尽职尽责, 还亲自上门告诉案情后续呢。   据捕头说,那五个人果然是一伙的,长期讹诈前来赶考的学子。由于当时已经被踩得骨折受伤,几人又一人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在牢房里关上半个月, 等院试结束学子归乡后也就会放出来。   杜秋蔓听着暗中感叹,果然这世上像周达那样较真的官不多了。若这案子搁在周达手里,定会将那五人以往犯得事找出来,然后按他们讹诈的银钱数量来判,少不得是要打上几十板子的。想宁云州府衙门这样还能用银钱赎买的,只能说是这世道的常态。要不是遇到赶考的季节,恐怕连剩下的那个半个月都不会关。   可惜人在州府牢房关着里,谁也见不到,杜秋蔓也无法得知他们到底是真来讹诈的还是受人指使的。   百灵端着墨瓶,刚走到杨明昭书房门口,正要敲门时,吴大全走来说道:“给我就好,公子正在看书不许外人打扰。”   百灵心有不甘:“姨娘遣我来看看公子,若是渴了饿了,厨房那边都有新鲜的吃食。”   吴大全全然不知她的话外之音,老实道:“百灵姐姐放心,我一向是伺候公子的,都是做熟的事,还请姨娘不用担心。”说着,就将墨瓶拿走,进屋了。   百灵上前几步,却见吴大全直接将门关上,吃了一鼻子灰。过了一会儿,吴大全出来,见到她还在门外:“你还有什么事吗?”   百灵殷勤道:“我就想问问那墨好用吗?”   吴大全一头雾水,公子一向都是用这个墨啊,只好道:“挺好用的。”   百灵见这个小书童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来气,随意扯了两句便走了。回到后院时,见杜秋蔓还在与小桃歪缠。   “好小桃,你就帮我绣几针嘛!难道你就想见你家大小姐在屋里关一辈子吗。”   小桃左看看右看看,正要接过,百灵直接走去,吓得主仆两人顿时缩了手。   “百灵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小桃干笑。   百灵点点头。随意扫了一眼那个干瘪瘪的荷包,心中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语气也不由带了几分:“绣活儿都是要打小学起的,大小姐切莫偷懒了,姨娘也是为您好。若是出嫁了,新嫁娘都是要亲手做鞋袜孝敬长辈的。”   谁料杜秋蔓像是听不懂她的嘲讽之意,还一脸诚恳的点头:“你说得对。”   百灵颇为得意,正要在训几句,却听杜秋蔓又道:“反正我现在也不嫁人,这荷包随便绣绣得了。”   百灵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终是忍不住问:“那您以后嫁人了呢?”   旁边的小桃兴奋举手:“到时候我帮大小姐绣,我绣活儿可好了,保准不让大小姐为难!”   杜秋蔓:“小桃!!!你最好了!”QAQ   小桃:“大小姐!!”QAQ   百灵:“……”没救了。   紧张的院试终于过去,杜秋蔓也在全家回昌平的那天将那荷包绣完了。一看就是潦草对付,江氏都不忍心看第二眼。知道的以为上面绣的是兰花,不知道还以为是韭菜……   “真这么难看吗?”杜秋蔓看着自己的“心血”,决定找个裁判。   正在收拾书本的杨明昭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定眼一看才发现是个荷包。   “好看吗?”杜秋蔓问。   杨明昭:“……嗯,这个……”   “算了,给你了。”杜秋蔓直接一塞,转身跑出去,对江氏道,“姨娘,以后别让我绣那么复杂的花样了。”   杨明昭看着手里的那无比简单的白底绿植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收好。又将箱子里的一个木盒拿了出来,里面放着一个步摇。也不知怎么地,当时一冲动就买了。买完后才想起来蔓姐儿还没有及笄,根本用不上……   杨明昭发了一会儿呆,将荷包和和那步摇放在一起,如珍宝般放在木盒里装好,外面包了好几层,这才放心。   众人回到昌平后,杨明昭照例去书院上学。   林子祺紧张的不行,在书院里来回踱步。见到杨明昭与路敬元,连忙问道:“我还以为你们会留在宁云等名次出来呢,就一点都不着急?”   杨明昭道:“现在急也没用,尽人事听天意吧。”   路敬元也是这么认为:“你林师兄就是见识少,等他多考几次院试就不紧张了。”   林子祺一愣,当即吼道:“好呀你个路敬元,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好在院试成绩很快就张榜了。   那天杜秋蔓正做在自家庄子里的池塘旁钓鱼,突然听到了一路吹吹打打的声音,心想这不年不节的也没听说最近有办庙会的呀。   接着一队衙役就走到庄子前了,一个个喜笑颜开。   没一会儿,杜秋蔓就知道她家昭哥儿拿了院试案首!乃是近五十年来,昌平出的第一个小三元!这会子不仅周达知道了,整个清溪书院都震惊了!   蒋老汉等人还不知道小三元是啥意思,那衙役见他是案首府里的老人,也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咱们公子呀,连续考了三次第一名!不仅是咱们县的第一名,到州府里去考,都是第一名!”   蒋老汉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我滴乖乖,州府里考都拿了第一?!这怕是文曲星下凡吧!”   旁人有知道的多些的,顿时笑道:“这只是考了秀才,哪里就是文曲星了,老蒋头你怕是喜糊涂了吧!”   “你才糊涂了!秀才怎么啦?秀才要是这么好考你考一个去呀!”蒋老汉哼道,“连个童生都还没考上就看不上秀才了!”   衙役觉看不惯那人嘴脸,便道:“咱们杨公子可不是普通的秀才,他乃是小三元,咱们昌平五十年才出的一个。”   蒋老汉顿时美了:“听听!五十年才一个!这不是文曲星下凡什么才是!哎哟,我得赶紧去通知大小姐去!您几位到屋里来喝喝茶,歇一会儿。”   杜秋蔓陪着江氏出来,赏了那衙役银子,二人皆是笑的合不拢嘴。自杨明昭来到老宅,江氏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如今杨明昭这般争气,江氏与有荣焉:“明天昭哥儿回来,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杜秋蔓双手赞同:“刚才我钓了一条大鱼,正新鲜呢,明天正好煮了吃。明儿让知味轩的大厨过来帮忙吧。”   江氏道:“昭哥儿考中小三元是大喜事,免不得还要往书院与周大人,还有相熟的邻居那边都递帖子,摆上几桌流水席。正好让陶掌柜明儿也来一趟,合计合计这酒席要怎么摆。”   随着一声声吩咐下去,整个庄子都喜气洋洋。   在杜秋蔓的设想里,先家里庆祝一次,然后再摆上几桌流水席给昭哥儿好好热闹热闹。之后应楚成月相邀去青州玩耍放松,回来后温习会儿功课正好又要过年了。过完年后再去拜访杨山长,问问昭哥儿后续是继续留在书院里念书还是去宁云府的官学,以昭哥儿的聪明劲和勤奋,考上进士只是时间问题。之后昭哥儿若是愿意做官便去做官,若是厌倦了官场,他们还能回到昌平来,归于田园,悠哉度日。反正这边的庄子够大,又有好几个赚钱的营生,也不愁养不活人。   杜秋蔓想的挺美,按照她的计划,绝对可是完美避开梦中书那坑爹的走向。但命运,向来是不会被规划妥当的。   到了第二日。   杨明昭并未回来。   杜秋蔓在山脚那里站了许久,从清晨一直等到了晌午,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不禁蹙起眉。依着以往,杨明昭总是在清晨左右就回来了。小桃小声道:“昭哥儿得了小三元,书院里的同窗夫子们肯定也要庆祝的,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呢。”   杜秋蔓:“就算不回来,难道不会让吴大全支个信儿?”   小桃默不作声。她想说,若实在是担心,就直接上山去看看吧?可见大小姐的模样,话到嘴边,也不敢劝了。   杜秋蔓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走,我们去书院!”   小桃:“好嘞!”   不等二人上山,就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来的是一队穿着不凡的武将和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干练的老管事。   “您就是杜家大小姐吧。”老管事神色冷漠,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多谢杜府一年多来照顾我侯府公子。这些是侯府的谢礼,还请您收下,切莫推辞。” 第六十章 离别   杜秋蔓扫了那几个箱子一眼, 顿时冷了脸:“你们什么人?杨明昭呢?”   杨忠不急不缓:“在下是忠勇侯府的管事。您是问我们侯府二公子吗,二公子已经回洛州了, 您不用担心。”说着,指着不远处的田庄,“这边就是杜家庄子么,我们这就将谢礼送过去。”   “慢着!”杜秋蔓道, “杨明昭前日去的书院。昨日昌平并无大队人马出城, 他是长了翅膀飞出昌平吗?”   杨忠笑道:“这是我们侯府的事,杜小姐就不用操心了。”说完,自顾地命令身后众人将箱子抬走。   杜秋蔓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直接扬起了马鞭。杨忠哪里想到这个模样可人的大小姐竟然脾气如此暴躁, 吓得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您要去哪里?”杨忠问道。   杜秋蔓扫了他们一眼,咬牙道:“关你屁事!”   杨忠大惊。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粗鄙的官家娘子!看来百灵那丫头暗中递的信还是没有说实话, 这哪里只是没规矩,简直就是没教养啊!   杜秋蔓略过他们, 翻身上马直接去了书院。   “这这这,书院重地,岂是女子能去的地方!”杨忠急的跳脚, “快, 去几个人拦住她!”   然而这样的山道,也只有小花这样的个头尚小的马能跑的起来,那几人骑得高头大马根本施展不开,没一会儿就被杜秋蔓甩开了。   这是杜秋蔓第二次来清溪书院,远远看到山门外守着几个人, 干脆跳下马,放小花自行去吃草。她自己则绕到了书院在后山的小门。一脚踹在树干上,借力跃在树梢间,又是一个跃步,直接跳在墙上,略略蹲下将重心卸下,最后轻松落在书院内。   杜秋蔓拍了拍手,凭着出色的记忆,直接朝着杨明昭的斋舍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刚下学的冯小胖,冯小胖见到杜秋蔓大摇大摆的走来,都惊呆了,手里的书散落一地:“杜姐姐?!你怎么来了?”   杜秋蔓:“杨明昭呢?”   冯小胖指着不远处的斋舍:“一直在房间里呢。杜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突然来了好多人来找昭哥儿,还不让昭哥儿出门,连山长都拿他们没办法。”   杜秋蔓冷笑了两声,正要走过去。冯小胖赶紧拉住她:“杜姐姐你别冲动啊,我看那几些人都是权贵家里出来的,你去了要吃亏的。”   杜秋蔓:“我就过去看看,没事的。他们再凶,难道还会对一个小姑娘出手吗?更何况我是昭哥儿是姐姐。”   冯小胖点点头:“也是哦。”浑然忘记问杜秋蔓是怎么进到书院来的。   斋舍外,守着两个下人,看起来都是练家子。他们见到一个小姑娘走过来时也吃了一惊。杜秋蔓没功夫与他们废话,直接道:“我是杨明昭的阿姐,现在要见他,给我开门。”   这声音不高不低,屋内的人肯定能听见。   不出所料,下一刻门开了。   但走出来的却是一个成年男子,身材修长,头戴玉冠,一双凤眼煞是好看。见到门外的小姑娘,微微颔首,笑眯眯道:“想必你就是蔓姐儿吧。还好你来了,不然等会儿还是要下山去请你,昭哥儿真是被惯坏了,若是不见你就不愿意跟我们走,哪有小郎君还这样任性的。”   男人笑眯眯的模样,就连语气也比刚才的那个叫杨忠和气不少。但杜秋蔓却没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任何温度。   齐朔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进来吧。”   屋内静的厉害。   杜秋蔓朝着里屋走去,见到最里面的放杂物的门上落了一把锁。齐朔语气抱歉:“没办法,昭哥儿太不听话了。你不知道,昨儿他可是将整个房间的笔墨纸砚都砸了一遍,啧啧,哪怕是侯府的小公子,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不是。”   隐没在宽大的袖袍里,杜秋蔓握紧了拳头。她精心养的崽儿,竟然被人关在一个狭小幽闭的房间里一个晚上。   砰地一声,房门再次被撞响。   杜秋蔓:“把门打开!”   下一刻,杨明昭通红着眼,仿佛是一头发怒的狼崽子的模样落在了杜秋蔓的眼里。   “蔓……蔓姐儿?”杨明昭呆住了,只是一瞬,他立刻冲到杜秋蔓身前,将她挡在后面,面色不善的对齐朔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哎呀呀,我什么都没做呀。”齐朔摊手,一脸无辜,“你看蔓姐儿已经来了,你与她道个别,咱们就回洛州吧。这路上少不得还要走一两个月呢,可别耽误时间了。”   这时,杜秋蔓干脆捡了个椅子坐下:“你也是忠勇侯府的人?”   齐朔还以为眼前的两个小的见面后会激动的抱头痛哭呢,没想到那小姑娘倒是挺平静的,啧,没意思……   “我是昭哥儿的表兄。我母亲与昭哥儿的母亲是亲姐妹哟。”齐朔道,“想必你在山下应该遇到杨忠了吧,我们昭哥儿呢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乃忠勇侯府夫人嫡出的儿子。此前因下人疏忽才让他流落在外,如今府里花了大力气找到人了,总不能让昭哥儿继续呆在外面吧。蔓姐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是骗子,无论是杨山长还是周县令都能替我们作保的。”   杜秋蔓又问了忠勇侯府的一些事,如昭哥儿是不是还有亲的兄弟姐妹,忠勇侯后院有几个女人,又生了几个庶出的女子。小郎君们的学业进度,小娘子们可有联姻等等……   齐朔没想到有人在听到忠勇府的招牌后,还有胆子像这样查户口般询问。听说杜家这个大小姐是个不讲理也没什么规矩的小娘子,如今看来的确如此……不过,还是有点可爱啊。   对方与他身份天差地别,齐朔像是玩游戏一样,并未将眼前的小玩意儿放在眼里,随意道:“侯府是最重规矩的。我姨母只生了两个,其中一个便是昭哥儿的嫡亲的兄长。至于后院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身份上就与昭哥儿差得远了,不值得一提。”   说着,又看向杨明昭。   “忠勇侯府只有两个嫡子,昭哥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等昭哥儿回府安排妥当后,蔓姐儿若是愿意,也可以来洛州看看昭哥儿嘛。”   杨明昭瞬间绷紧了背脊——齐朔在威胁他。   忠勇侯镇守洛州,乃是大梁的北大门。朝中无论魏相还是贵妃系闹得多凶,对上忠勇侯也是客客气气的。如果他不愿回去,侯府说不定会对蔓姐儿不利。读了这么多书,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浑浑噩噩只凭一腔孤勇的乞儿,他太明白上位者要摆弄一个人有多么容易。   “我跟你回洛州。”杨明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让他都觉得有些意外。   杜秋蔓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昭哥儿你……”   杨明昭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不是一直都在想找到家人吗?如今我的家人找来了,我自然要回去的。”   要不是齐朔还在这里,杜秋蔓真想拿鞋底子抽他了!   齐朔拍了拍手:“这就对了嘛。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杜秋蔓没理他,眼中只有杨明昭:“你真的要走了?”   杨明昭扬起脸,笑道:“是啊。以后请你来洛州做客。”   杜秋蔓沉默了一会儿,“行。但是昭哥儿还有一些行礼在我那里,可以让他与我回去收拾一下吗?”   齐朔很大方:“当然可以。我也想看看你这个小恩人的住处,毕竟昭哥儿能过得这么好,还考中了小三元,也多亏了你们照顾。”   庄子里,江氏已勒令所有人不许讨论此事。等杜秋蔓回来时,江氏正要问什么,见到她身后的两个人,顿时站了起来。   齐朔做了简单的介绍,便道:“实在是不能多叨扰了。我这表弟好不容易找回来,侯爷侯夫人都等着见他呢,还望您能体谅一下昭哥儿的亲生父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氏也没法继续拦。她们与昭哥儿无亲无故,如今再紧扒着不放,说不定外面就要传出她们要借机依附忠勇侯府要好处了。   杨明昭的房间,杜秋蔓一点都不陌生。多少个午后,她都在这里消磨的。昭哥儿在书桌旁念书,她就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看话本子,等姨娘那边开饭了,二人在一起手拉手去用饭。   现在二人沉默的收拾行李。突然,杨明昭觉得手背一凉,只见蔓姐儿递给他一个小巧的匕首。他以前见过,那是蔓姐儿一直用来防身的。   “拿着。”杜秋蔓塞在他手里,语气里透着难过,“虽然你是嫡出的,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一个身份就能摆平的。侯府里到底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但你要好好的啊,不要被人欺负了。”   “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受欺负。”杨明昭努力笑道,“倒是你,以后不要惹姨娘生气了。”   杜秋蔓伸手捏住他的脸,没好气道:“以后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杨明昭轻轻点头,伸手将蔓姐儿用力抱在怀里。   “我以后会去洛州看你的。”   “嗯。”   望着越来越远的昌平城门,杨明昭贪婪的恨不得将一切都印在眼睛里,与蔓姐儿一起生活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美梦一样。如今,梦醒了……   杨明昭转过身,马车里只有他一人,一切都回到了在遇到蔓姐儿之前的生活。他一点都不在意那对所谓的亲生父母,若他们当真有尊重过他,就不会用这样强硬的方式带他走,还伤害了他最在乎的人。   “呵……”   一声轻笑。   杨明昭垂眸,无比眷恋地看着蔓姐儿送他的匕首。他才不会将蔓姐儿送他的东西给弄脏呢,那些人配不上蔓姐儿的匕首。   若有人看到此刻的杨明昭,必定会被他吓一跳。当初那个在死人堆里抢食的恶修罗从来都没有消失,他只是小心翼翼将自己本性藏了起来。而现在,那颗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快要被平息的暴虐种子,再次被点燃了。 第六十一章 友人   杨明昭的离开, 对昌平老宅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府里的下人们每天做的还是那些日常的事儿。蔓姐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子上耗着, 江氏依旧是每日念念经,做做绣活儿,偶尔与冯小胖的娘楚氏听听戏聊聊家常。   小桃却是最快受不了了,拉着连翘忍不住道:“大小姐明明就不开心。昨儿我送冰镇绿豆汤去, 大小姐当时顺嘴就说要给昭哥儿送一份去……可她就是装作不在意, 这样的大小姐太令人心疼了。”   连翘无声长叹。姨娘那边又何尝不是呢,早在春末时,就量了昭哥儿的尺寸, 替昭哥儿做夏天的衣裳, 这几天还会时不时拿出来绣两针。   “等时间长了大约就好了吧。”连翘道。   小桃嘟着嘴:“那个侯府的人太讨厌了!哪怕要把人接回去,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他们这算什么事儿啊。”   连翘跟在江氏身边,见过昌平的几家后宅的太太娘子们。约莫知道一些忠勇侯府的事, 便道:“如今朝上掌握实权的侯府,只有忠勇侯一家,他们家老夫人的诰命都是超品, 昭哥儿的生母更是有二品诰命在身。楚家小娘子, 她们这样的世家出身,听说她的娘亲身上也只是一个三品诰命,她家还是亲王府呢。所以像昭哥儿家,估计规矩也很大吧。”   小桃望着远方,她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本地县令了。想到昭哥儿的身份竟然是侯府的嫡子, 只觉得一阵无力:“只希望昭哥儿回去后不要将大小姐给忘了。”   六月的日头毒,为了抢农忙,庄子上的作息都是往前推了不少。不等太阳出来,就有不少人去田里忙活了。   小桃与连翘闲话了几句,便去喊杜秋蔓起床用早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杜秋蔓已经穿戴整齐了。   小桃惊了一下:“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一身短打,头戴草帽的杜秋蔓杨脸一笑:“昨天我跟蒋叔说好了,今天去看他们犁地。不跟你说了,我的赶紧去了,现在出门都算晚了。”   小桃望着刚亮的天,这算晚?   “小姐你等等我呀,你还没吃早饭呢!”小桃冲到厨房那边,装了满满一食盒的吃食后赶紧追了上去。   蒋老汉等人早就在田里劳作起来。杜秋蔓站在一旁,见他们弯着腰挥着锄头不断犁地,忍不住问道:“去年庄子上买了两头牛,还是不够吗?”   蒋老汉老实道:“您去年还买了几十亩地,那边大多都是荒着的,牛先紧着那边用了。”   杜秋蔓干脆蹲在田根上,看着他们的锄头,此时的锄头和她印象中犁地的锄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蒋老汉等人现在用的就是一个方形的小铁块钉在一个长木头上。只能靠着不断重复的挥舞,才能将一小块地犁开。   “为什么不用铁搭呢?”杜秋蔓问道。   蒋老汉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把你们这前面的铁块,换成六个向里弯曲的铁齿,这样不用牛车拉,用人力犁地也会省事些。”杜秋蔓说着,直接拿着一个树枝在泥地上画起来,有点像钉耙的模样,但铁搭的铁齿是向内弯曲的,这样更方便将土翻开。   “这样的农具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蒋老汉惊道,“大小姐您是从哪里知道的?”   杜秋蔓摸了摸鼻子:“偶尔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您就说这个铁搭能不能用吧?”   蒋老汉:“当然能用了!”多年务农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叫铁搭的农具比自己现在用的应该要好用不少。看那六个铁齿,直接挖进土里,总比一整块铁片去翻土要容易的多。   “那我们先到铁匠铺子里打五把出来,若是你们用的顺手,再多打些,争取每户都能拿一把来犁地。”   在杜秋蔓与蒋老汉说的正欢的时候,小桃终于将食盒拎来了。一路上走的气喘吁吁,也不知大小姐是怎么跑的那么快的。   擦了把汗,正要过去,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小娘子神色冷清,手里握着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你们家大小姐呢?”颜庭萱问道。   小桃指了指背对着她们蹲在田埂上的人:“在那呢。”说完,就看见颜庭萱冷漠的表情好像多了一丝裂缝……   颜庭萱甩袖直接过去,一把将杜秋蔓从地上拉起来,却见杜秋蔓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她:“颜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还打算在这样的日头下晒多久?”颜庭萱正要训她走了一个小郎君算个甚,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却见身边一个老农喜的合不拢嘴。   蒋老汉:“有了这个铁搭今年的农忙应该就好过多了。我这就去把铁匠喊来。”   杜秋蔓:“快去吧,早点打出来你们也能快点用上。”   颜庭萱:“……”   “你们在做什么?!”   蒋老汉看了杜秋蔓一眼,见主家不在意自己说出去,便大方道:“哎哟,您可不知道,咱们大小姐可厉害了。见咱们犁地辛苦,特地从书里学到了一个新的犁地锄头,这不……刚画了出来,让我们去找铁匠打制呢。”   颜庭萱觉得眼前这场景她有些跟不上节奏。不是说杨明昭那个丧良心的一声不吭走了,蔓姐儿可伤心了吗。亏得她还巴巴赶来,生怕蔓姐儿伤心难过。颜庭萱一把将杜秋蔓拉倒旁边,用着自己都不信的语气问道:“你一大早蹲在田里就是看他们种地?”   “是啊。”杜秋蔓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不是现在农忙么,我肯定要多上些心呀。”   “这些粗活自有管事和管事娘子来办,日头这么大,你也不怕晒伤了!”颜庭萱瞧着杜秋蔓那通红的小脸就心疼,“正好我家铺子里供上了些芦荟,制成芦荟胶后你记得敷在脸上,这可是宫里的方子。等会儿让你那边来个机灵的丫鬟,我这边好教她怎么弄。”   杜秋蔓伸手整了整头上的草帽,认真道:“这些事管事们做不来的。一年的收成就看这几个月农忙了,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来帮个忙。蒋叔他们虽然是经年的老把式了,但这天下这么大,也许旁的地方的有更好的耕地方式呢。但蒋叔他们不识字,一些农书写的东西太过文走走了他们也看不懂,所以我这几天就帮他们看,然后再讲给他们听。若是可以用的呢,我们就在庄子里试试。”   颜庭萱微愣,没想到杜秋蔓竟然用心至此,越发心疼起来。心里又将杨明昭那个小王八羔子和忠勇侯府上上下下都骂了无数遍。   小桃忍不住道:“那您已经看了这么久了,好歹歇歇吧,早饭都还没用呢。”   杜秋蔓嘿嘿一笑:“这不是忘了么。”看着四周的,指着一处树下,就在那儿用吧,又问颜庭萱,“颜姐姐可吃了早饭,若是没有,干脆一起用点吧。”   颜庭萱身后的老妈子微微蹙了眉,这种环境,要不还是劝……话还没说,颜庭萱已经点了头:“好。”又指示了身边的两个丫鬟,“去给小桃搭把手。”   没一会儿,大树下已铺好了粗布与蒲垫,颜庭萱想到马车里还有一个矮几,干脆让车夫端来当桌子,与杜秋蔓一起净了手,这才曲腿侧坐在蒲垫上。   “你尝尝,这是去年收下来的小米和苞谷,一起熬得粥,可香了。”   除了在慈儿院里那两日吃的差点,有祖母疼爱的颜庭萱,日子过起来实际上比起世家嫡女还要富贵。她哪里吃过这样的农家食物,但看见杜秋蔓亲手给她端来的碗,颜庭萱喝了一口,赞道:“很香。”   “对吧对吧!”杜秋蔓对颜庭萱这样的食客很满意,大力推荐自己的早饭套餐,“再配上这个咸蛋黄。”说着,将咸蛋黄舀在粥里拌了拌,又加了一筷子榨菜丝,“这样一起吃,更香!”   颜庭萱有样学样,她身后的老妈子看着都快窒息了……   她们小姐可是连吃鱼都只吃鱼身上最嫩的部位,其余的地方能挑两筷子都算是大发慈悲了。   二人一起用了粥和玉米面馒头,又一人吃了一个鸡蛋,杜秋蔓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半靠在树干上,仰头透着斑驳的树叶望着天空。   颜庭萱摇着团扇,问道:“在想杨明昭?”   “嗯。”杜秋蔓毫不避讳的点头,“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据说从昌平到洛州,要走一个半月。也不知道他到了洛州后学业跟不跟的上,去了那边也要去书院吧,他爹娘会耐心去找好的书院吗?”   颜庭萱:“侯府嫡子,就算不去书院以后也是有官做的。”   杜秋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都要科考呢。”   颜庭萱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给他写信的。”见杜秋蔓看过来,赶紧道,“但不许以你自己的名义去写,不然以后侯府会看轻你的。我家在洛州也有商铺,可以以颜府商行的名义交给他。”虽然知道蔓姐儿不在意这些,但闺阁女子写信给一个小郎君,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杜秋蔓笑道:“放心啦,我哪有那么傻。”楚成月也这样嘱咐她,若是有信要给杨明昭,可以以楚清遂的名义寄过去。   颜庭萱哼了声:“瞧你就是个傻的。”   二人坐了一会儿,趁着日头还未起来,杜秋蔓赶紧带颜庭萱回屋里避暑了。院子里青石板上早早洒了水,屋里早就放了冰,当初每间屋子又做的宽敞无比,此刻晨风吹来,倒是令人解了不少暑气。   颜庭萱吃了半碗绿豆汤,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我有意在京城开一间小铺子,你可要与我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  颜庭萱:听姐一句劝,男人不重要,银子才实在。 第六十二章 京城   杜秋蔓问:“什么铺子?”   颜庭萱道:“胭脂铺, 卖些女儿家的玩意。我瞧你把那书坊酒楼管得不错,想来也是一个懂门道的。我家里除了我都是庶出, 我的那些个兄弟姐妹的我祖母都瞧不上眼。但你不同,与其担忧那个侯府里的未来小侯爷,还不如现在多给自己攒些嫁妆本,多谢银钱傍身, 你那后娘也不敢随便动你。”   “可是我没有做过胭脂生意啊。”杜秋蔓老实道, “我那书坊也是因为有了君子扇,这生意才起来的。”   颜庭萱心道我就是来给你送钱报恩,顺带去踩一脚你京城的后妈的, 你会与不会那都不重要!   “这倒不用担心。你忘了, 我祖母此前为了补偿我,送了京城的田庄与钱庄和几间铺子?那铺子本就是我的, 怎么样都不会亏。至于那胭脂就更不用担心了,只需要宫里送几次, 连贵妃娘娘用的都说好的胭脂,京城里的那些高门贵女们还能不买?”   “这……”杜秋蔓犹豫道,“我参不参与好像并没什么两样啊。”   颜庭萱不争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忘了你那后娘在京城里过得可滋润了?”   杜秋蔓:“……”她还真的把京城里的那一家子给忘干净了。自从笼络好了王管事后, 京城那边再也那得不到她在昌平的消息, 而王管事传回去的,都是杜英爱听的。有杜英一句吩咐,米氏纵然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米氏虽然是个七品小官之女,但也有点子嫁妆。听说她那些嫁妆里最赚钱的就是胭脂铺了……”颜庭萱说着,给了一个杜秋蔓“你懂得”的眼神。   杜秋蔓瞬间了然, 也不推辞了:“那就麻烦颜姐姐了。”   颜庭萱摆摆手:“这不算什么。我本来也要在京里开间铺子的,做什么买卖不是做呢。”   在杜秋蔓这里歇了一个晌午,等太阳落山了,颜庭萱这才回城。小桃叹道:“颜家大小姐对咱们大小姐还是挺好的。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个难相处的人呢。”   杜秋蔓品了品这话,说道:“颜姐姐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她若是觉得你投缘,便将你捧上天,若是碍了她的眼,恨不得将那人踩进泥地里。   颜家商行的动作迅速,在颜庭萱特地叮嘱下,胭脂铺迅速开了起来。杜秋蔓还真没当甩手掌柜,除了出银子,还给颜庭萱寻摸了两个嘴巧手也巧的娘子过去。   颜庭萱不解道:“我那里有现成的掌柜,你这又是作甚?”   “她们可不是掌柜。”杜秋蔓道,“不过是去帮人上妆罢了。”   颜庭萱没往心里去。既然是杜秋蔓下了大力气送去的,也就收了。但对这两个妆娘的作用并未多想,只当是多了两个普通伙计。   过了两月,京城里一家名叫胭脂妆的店铺开张了。店铺的位置算不得最好,但也坐落在一条还算热闹的街上。巧的是,在这家胭脂铺斜对面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还有一家卖胭脂的。   柳如秀一向是京城中贵女圈子里最吃香的几人之一,原因无他,乃是有个好姐姐。身为柳贵妃幺妹,无论去了哪家都是被人捧着供着。   听说与自家一向亲密的颜氏商行在京城里开了间新铺子,柳如秀左右无事,便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月儿去看看。   月儿得了令,带着两个小丫鬟便出府了。   胭脂妆因刚开张,门前没多少人。给掌柜递了柳府的帖子,掌柜的连忙将三人请到雅间里。月儿看着琳琅满目的胭脂,便道:“可有什么新鲜样式的?”   这时一个妆娘走来,脸上带笑,微微打量了一眼月儿。月儿蹙眉,她虽然是个丫鬟,但因柳府的原因,谁也不敢小看她,正要训斥这娘子不懂规矩,那妆娘便和善笑道:“这位小娘子皮肤真好啊,就是脸颊有些偏红,不如试试我们这一盘‘绿松’,涂上后保准您看起来气色更好。”   月儿一时忘了要训斥的话,好奇问道:“绿松是什么?”   “是我们这里一盘胭脂的名字。”妆娘说着,就将那盘胭脂打开了,又引着月儿坐下,“您看看这盘胭脂带着一点浅绿色,涂在脸上后正好综合了脸上多出来的红色。”妆娘一边说着,一边将胭脂涂在手上让月儿看看,“您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帮您上个妆,您现场看看效果。”   两个小丫鬟都跃跃欲试,月儿也有些心动,矜持道:“那先试试吧。可别是个花架子!”   “您坐这边,正好对着铜镜能看清楚。”妆娘引着月儿坐下,手法熟练又柔和,一边调和着胭脂,一边对月儿道,“等会儿我在帮您修一个眉,用青黛再描一下,您的脸型适合柳叶眉,画完后这样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文静秀气。”   月儿小声道:“好。”坐的笔直,生怕自己一动,这妆就画歪了。   等面上的妆上完,妆娘又拿出一面小镜子来:“您看看,是不是气色更好了。”   身边的两个小丫鬟早就忍不住狂点头。   月儿发自内心笑道:“还真的挺好的。”   接着妆娘又给她重新描了眉,又上了唇脂,一个简单的妆容便成了。月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起刚来的时候,的确要好看不少。   妆娘顺势道:“刚才给您用的,都是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您看看,都在这里了。”   月儿心痒难耐,哪怕这次不是给自家小姐来看的,她都要给自己买几盒回去!当即将妆娘刚才给她试的都拿了一份。   另外两个小丫鬟眼巴巴的望着她,月儿咳了一声,问道:“你也帮她们也画一画。”   妆娘当然应下了。铺子里正好有两个妆娘,画起来也快。三人各自挑了不少东西,这才想起来此次出门时替柳如秀来看胭脂的。   妆娘细细问了柳如秀的模样,平日里的气色如何,这才小心翼翼的挑几样包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高高兴兴的买完东西回府,还不住的对妆娘说:“下次我们还来。”   妆娘笑眯眯的点头。   这一幕让掌柜的都看呆了。他们虽然与柳府有交情,但一向都是他们巴结着柳府的人,哪曾见过柳府的下人这么和气的。不过才半个小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三个丫鬟,现在竟然都和妆娘们互道姐妹了!   “我地乖乖,你俩在雅间里给她们灌什么迷药了?”掌柜好奇问道。   妆娘道:“不过是我们大小姐教的一些东西。若是以往买胭脂,也不过是打开盒子让各家的小姐娘子们看看罢了,我们大小姐特地嘱咐了,让我们亲手给前来买胭脂的小娘子们上妆,只有真的画的好看了,她们肯定有更有兴趣来买了。”   另一个妆娘狠狠点头。她们原本就是妆娘,但杜家大小姐要求高啊,为了保证给每个人都能画的不错,她们可是在昌平练了好久,大小姐把庄子上各个年龄的妇人都找来让她们画了一遍。要不是杜家大小姐给的月钱高,她真不想干这活儿了,太累了,以前也没见过胭脂店里放俩妆娘的。   且说月儿三人回到柳府,将东西整理好端给柳如秀,恭敬道:“那家胭脂铺里倒有不少好看的胭脂,名儿也好听,主子您看看。”   柳如秀随意拿了几个看看:“绿松?鸽血?点翠?这些名字倒是起的雅。”说罢,又将东西放下了,她的好东西太多,倒是没怎么在意,“拿下去吧。”   “是。”   月儿正要退下,却听到柳如秀道:“等等,你抬起头来。”   月儿心头一紧,柳如秀道:“你这丫头今天看起来倒是精神不少。”   月儿赶紧道:“今儿奴婢去胭脂铺,里面的妆娘倒是殷勤,当即就给奴婢上了一个妆。”   柳如秀笑了笑,柳府地位贵重,连带着连府里的奴仆都水涨船高,这样的事她见多了,并未放在心上。   月儿松了口气,只要五小姐不计较就好。她这也算是在主子面前过了明道。晚上回到丫鬟厢房里时,早上那两个跟出去的小丫鬟身边围了一圈人,一个个叽叽喳喳的问她们今儿到底是去哪家铺子,竟然还有妆娘在哪里帮忙上妆的。   “就是颜家开的胭脂妆啊,那铺子就在崇光门旁的朱雀大街上,离工部衙门不远。”   “你这眉描的真好看,我怎么就描不出呢?”   “那妆娘说了,如今流行的远山眉咱们画起来不一定好看,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眉形,要画适合自己的才好看呢。你看,我这就是普通的柳叶眉,但看起来是不是比我之前画的远山眉要好看些?”   “还真是哦。可我哪知道那些适合自己呀?每日伺候小姐公子们就够忙了,哪有时间琢磨这些。”   “不如得了假,咱们一同去那个胭脂妆?那边不是有妆娘么,她们见得多画的多,说不定能帮我们画一个呢?”   这个主意立刻得了不少人响应。月儿也心痒难耐,大家虽然是伺候人的,但也希望自己能看起来更漂亮些不是。更别提府里几个有小心思的丫鬟,恨不得明儿就能出府与找胭脂妆的妆娘们好好讨教几手化妆的技巧。   不出半个月,在不少小娘子们的带动下,胭脂妆的生意节节高升。等到了月末,掌柜一盘流水,竟然足足达到了一千两。   与此同时,杜府里,米氏也在盘账。算盘扒拉了三次,她还是不愿相信账上的数字,一向保养得当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狰狞:“崇光门的铺子是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流水直接少了六成?!” 第六十三章 人情   下面来报的管事娘子哪里知道这些, 只是依照惯例去京里的铺子将账本拿回来罢了。此刻见米氏面色不善,也没有替胭脂铺背锅的打算, 当即道:“要不奴婢去将乔掌柜请来?”   米氏怒道:“快去!”   乔掌柜乘着小轿一路赶来,此刻屏风也摆好了。他心知米氏肯定是来问这个月流水,一进门先叹道:“一月前,那柳贵妃的娘家门人在咱们铺子斜对面也开了药家胭脂铺。夫人您想想, 那家背靠着柳贵妃, 咱们那里争的过。”   米氏还没问呢就被怼了回来,不免道:“柳府这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府里的大管事难道都没和主子们说吗?”   京城里的权贵们人多事忙, 对一些中等级别的官吏府上开了那些铺子或许不清楚, 但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们肯定是要知道的。   杜英乃工部侍郎,她特地在工部衙门附近开的铺子, 关于这一点只要在京城里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那胭脂铺乃是杜侍郎家的。   “说与不说的……”乔掌柜为难道,“柳府人怕是也不在意。”   米氏到底还是个精明人, 想了想,没有被掌柜糊弄过去。她当即道:“就算是柳相府里门人开铺子,也不会强拉着人进去买, 顶多往宫里送胭脂容易些。宫里的买卖咱们一向是够不着的, 可除此外之外的人呢?更何况,京城里贵妃家的买卖多了去了,难道贵妃娘家开一家铺子,其他铺子就没生意了吗?要是那样,朝上早就弹劾起来了!咱们老爷在的又一向是清水衙门, 工部素来不与贵妃交恶,他们有什么理由来针对咱们杜府?”   米氏猛地一拍藤椅扶手:“说到底不过是你这老货不经心!旁人看着有新铺子张开,新鲜几天,你们却不急,凭白把人都让送到对面去!”   乔掌柜吓得立刻跪下:“夫人息怒!”   米氏发了一通火,心里的火气平息了不少,沉声道:“下个月若是没有起色,你这掌柜也没别干了!”   乔掌柜唯唯诺诺的退下。   米氏到底谨慎,她掌着中馈,若是铺子的银钱少了,杜英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怪她。在杜英下朝后,旁敲侧击了一下杜英最近有没有得罪贵妃系的人。   杜英被问得莫名其妙,他一向不喜妇人掺和朝政,不耐道:“你问这作甚?”   米氏陪着小心,柔声道:“下个月那柳府的柳如秀做生,咱们娇儿有幸也要去呢。你与我说说,我也好让娇儿有个准备。”   杜英一听自家女儿能和贵妃的嫡亲妹子攀上交情,也来了兴趣,问道:“娇儿才十一,与柳府五娘差着五岁呢,柳府怎么给她下了帖子?”   米氏心道你还真将杜府的脸看的那么大,贵妃娘家还能给杜府还下帖子,做什么美梦呢!   “哎哟,不过是娇儿舅母带她去见见世面。”米氏适时显摆了自己娘家人,“老爷您忘了,去岁的时候我那弟弟帮柳府三郎的儿子入了国子监,两家便走动多了起来。这次柳五娘过生,那柳家三郎的夫人便特地请了弟媳去观礼。”   杜英瘪瘪嘴:“既然是被人带去的,那就老老实实呆着,别乱走冲撞了贵人便好。”   米氏瞧他这样就来气!杜英一直都看不起她娘家,比起前头死的那个,七品京官看起来也就稍微强半分钱,哪里比的上他这位四品的工部侍郎呢。不轻不重的顶了句:“娇儿一向乖巧又懂事,哪次出去不是被人夸赞。怎么到了老爷嘴里,自家的女儿反而像是遭人嫌弃一样。”   “你又来了。”杜英道,“容不得旁人说娇儿半分不好。越是这样,娇儿就越要谨慎,免得被人吹昏了头还不自知!”   “老爷这是怎么了?难道娇儿不值得别人夸吗?莫不是娇儿最近做了什么冲撞了老爷?”   杜英摇摇头:“我只是让你虚虚心!自古慈母多败儿,我这个当父亲的再不严厉下,娇儿能这么懂事?!”   米氏差点没被杜英这话被气背过去。合着女儿好都是因为他,女儿有个什么不好的就怪她这个慈母了。   杜英意犹未尽一样,继续道:“蔓姐儿也不过只比娇儿大两岁,都能在老宅给咱们杜府置办族田了,蔓姐儿有巴巴上赶着让人夸吗?这夸,也要看是什么人夸。你交好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求着咱们杜府办事,你把娇儿领出去,他们看着我这个工部侍郎的面子上也要夸你们两句。”   一句话功夫,将米氏这么多年管家之功摸的一干二净,要不是米氏深知杜英为人,这会儿已经要被气死了。她家老爷就是个官迷,肯定又是杜秋蔓那个小贱人又作什么幺蛾子了!听听,还置办族田,谁给她的银子?!   米氏还真就将这话给问出来了。   杜英还真不怕她问,就怕她不问。这个消息他一个人偷着乐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个上赶着来的,立刻显摆道:“蔓姐儿心善又孝顺啊,她说远在昌平无法在父亲跟前尽孝,很是过意不去。想着我们杜家能供出读书人不容易,我在京城时还陆续有老家人来送些土仪来,如今她既然在老宅,就帮我这个当父亲的给老家做些善事,便做主买了两亩田做族田。昌平的周县令知道后,为表彰她孝心可嘉,那两亩田都是低于市价卖给她的,拢共也没废多少银子。你看看,这才是夸奖!能让一地县令都夸奖的,比起后宅的夫人太太们说一百句都强!”   米氏:“……”这种世家是瞎了眼吗?到底看中杜秋蔓哪一点了?!   昌平老宅,杜秋蔓翻看着手里的地契,来到这里一年半,除了青州的五十亩田外,她在昌平重新置办了一百多亩地。   江氏清点府里财物时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些田都归在蔓姐儿嫁妆里。比起刚来那阵子,江氏脸上的愁容少多了,便提点道:“原先咱们来的时候不好声张。这会子缓过来了,你身为小辈也要去杜氏老家看看。若是郎君的话,少不得还要回去瞧,但女儿家也不好出门……”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整个昌平,怕是找不出比蔓姐儿能容易出门的小娘子了。哪怕是小郎君都比不上,毕竟别人还得去书院呢……   但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不如捐些族田吧。”江氏道,“也算是为整个杜氏做些善事。当初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虽然也没靠族里,但去京城的时候,族里还是出了二十两银子当盘缠。老爷中了进士后,族里也有人去庆贺。多少也是有些人情来往的。”   经过米氏手上讨生活后,江氏懂得名声的重要性。蔓姐儿在昌平率先施粥,赢了不少赞誉。后来推出了君子扇,读书人对知行书坊也多了不少好感。如今世人又推崇读书人,他们都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比起在京城受人白眼的日子,现在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就连她自己,原先在京城只是一个小小姨娘,哪里有交际。但现在,她虽然没有瞒着自己姨娘的身份,但那些后宅的太太们,却对她释放出善意,这些都是京城里没有的。   杜秋蔓手里银子多,对多买良亩田当族田也没甚在意。后来听说族田竟然可以不纳税后,还震惊了一下。江氏小声道:“像周大人,楚小娘子那样的世家,他们的族田都是不可估量的。”   一个家族是否繁荣与族田密不可分。族田越多,家族内可以获得的资源也就越多,可以分配给族人,使得一个家族更具有凝聚力。   杜秋蔓想了想,原本只打算给族里买两亩地做个样子的,最后直接买了五亩。   杜家村在昌平都只是一个小村落,不过是二十多户人家罢了。族里出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杜秋蔓她爹,但杜英对自家这种穷亲戚一向是看不上的。亲戚们去京城,也被米氏当做是打秋风的。   里长杜水恩听说杜家老宅的人要给村里捐族田,惊讶了一番:“头两年咱们栓子去京城时,不还说是热脸贴他们冷屁股吗,这就又给村子里捐田了?”   村子里的老人杜三叔磕巴下旱烟管,缓缓道:“管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反正村里得了实惠就行。那些个官儿,哪怕心里看不起你,但为了名声,还不是得做几份样子出来。”   杜水恩:“还是三叔看得明白。”   杜家村的人对杜府老宅那起子人感官都不怎么样。却不曾想,来的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等他们想明白,杜秋蔓实话实说:“我娘葬在老宅这边,入了杜家祖坟。今儿我捐了这些族田,也算是给我娘做些功德,望她早登极乐。”   陪着她一并来的亭长本来些官样话要说,听杜秋蔓这通糙话,差点儿没惊掉下巴。这小丫头真的是来送族田的?她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对面的杜家几位老人听了后一愣,随机竟然哈哈大笑。为首的杜三叔走来重重拍了拍杜秋蔓的肩膀:“好丫头!你三爷就喜欢你这实诚劲儿!”   亭长:“……”这特么都是什么迷幻杜家人?!   杜水恩也释然了。他还真担心是杜英回来给自己刷名声呢,虽然族里的确得了实惠,但也太恶心了,拿他们当叫花子来施舍么?   如今来了这个小丫头,嘿,虽然说话直了些,但人实在啊!这族田小闺女捐的,目的是给自家老娘祈福用的!就算承情,他们也是承的杜秋蔓的情,跟杜秋有个毛关系哦!   远在京城的杜英还不知道,在被他夸赞的蔓姐儿一通操作下,他在老家人的印象里又坏了几分。——人情世故连闺女都比不过,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戳到我的专栏里就能看到啦,欢迎收藏哟。   新文预收每涨10个,这边就加更一章哟~还等什么呢,性-感作者,在线码字~(づ ̄3 ̄)づ么~   《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备注:主角无真血缘关系/甜文。 第六十四章 寒冬   春去冬来, 今年的昌平比往年格外冷,已经落了两场雪。杜秋蔓吐了白气从屋外走进, 带来一身风雪。   小桃赶紧递上热帕子,细细擦着她发鬓间的落雪:“明儿您可不要再出去了。我听蒋老叔说,他在昌平过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幸好您之前趁着夏秋两季, 给庄子上所有人的屋子都翻新了一遍, 不然这个冬天还真不好过。”   杜秋蔓伸手在炭盆上暖了暖,又扒拉出几个烤栗子出来,屋里顿时一阵香气, 不等放凉就剥开吃了几个。小桃看着心疼:“我去厨房端个暖锅来, 您可不能只吃这些东西。”   杜秋蔓拉着她,连忙道:“别忙活了。等会儿我还要出去。”   小桃震惊:“您还去?!”   杜秋蔓道:“前年和去年县里再南城门旁都设了粥棚, 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了。今年风雪大,许多地方找不到吃的人都往昌平涌过来了。我们与衙门一道都施了两年粥, 总不能今年就不做了。”   小桃劝道:“蒋叔还有王大成他们都在那边,您就别操心了。”   杜秋蔓站起身,望着窗外的大雪, 眉头紧蹙:“今年来的人太多了, 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做的,他们也没法拿主意,到时候王大成还要来府里请示我又要跑回去,一来一回太浪费功夫。”   知道劝不住,小桃只好道:“那您也得在府里吃了东西再去。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煮个暖锅, 等会儿出去您可不能再骑马了,必须坐马车出去,晚上回来风更大!”说完,匆匆忙忙去了厨房。   刚撩开厚厚的门帘,小桃就被迎面的冷风刺的一个激灵。跺了跺脚,打着伞一路小跑去厨房。冬天厨房是个好活计,府里的使粗的下人们做完活儿后都喜欢在厨房里烤火聊天。见到是小桃来,聊天的人连忙站起身来,厨娘殷勤道:“小桃姑娘来了啊,赶紧进来暖暖,炉子里有红薯正烤着呢,等会儿你带几个回去吃。”   小桃抖了抖伞上的雪,靠在门旁,赶紧道:“大小姐刚回来了,还没吃饭。你们这边赶紧做些我好端过去。等会儿大小姐要出门,晚上也就不回来吃了。你们看着这个天能做些什么带出去。”   厨娘垫脚望了望外面的大雪,叹道:“这个时候无论是饭还是面饼子,带出去放一盏茶的时间都冷了。这样吧,我准备个小炉子,备足三个时辰用的碳火,再带上一小锅羊肉汤,将肉给的足足的,锅就放在炉子上,只要马车架的稳就成。再拿一盒软饼,哪怕是冷了也能在炉子上烤着吃,或掰碎了扔锅里一起煮煮也成。”   “今儿还炖了鸡汤,大小姐一向爱吃鸡汤小馄饨,我这就下一碗,下面垫着碳,你等会儿拿过去就成。”   小桃点头:“那就这样!”   厨房里瞬间忙碌起来。挑碳的挑碳,洗碗的洗碗。到了冬天,羊肉汤是常备的,倒不用现做,厨娘从今儿一早就开始煮了,现在肉已吸满了汁水,味道正好。鸡汤是天未亮就开始熬得,掀开锅盖,一股子香气就往鼻子里钻。   一刻钟的功夫,东西都已备好。   小桃拎着食盒便走了。   看着小桃来去匆匆,几个使粗小丫鬟忐忑不安问:“我们不用出去干活吗?”   厨娘:“那路不是已经扫了,水也都打上来,衣服也都洗完了么。大妞姑娘可还安排你们做什么事了?”   小丫鬟们连忙道:“都做完了,没旁的事了。”   “这就得了。安心在这边烤火吧。”厨娘放下门帘,将风雪都挡在门外,“咱们伺候的主子与别家的不同,不兴做那些折腾下人的事儿。有事儿会吩咐你们的。”   小丫鬟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开开心心坐在灶台旁,暗自庆幸当初是被杜家买进来的。   杜秋蔓吃了一碗鸡汤馄饨,又吃了两个肉包子,在府里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出门了。城南处又聚集了不少人。   吴大全早早就在这里,拿着一面铜锣,敲打道:“都排队!每个人都有吃的,谁要是抢了吃食,直接赶出城门!”   铜锣一声接着一声。   只是当初那个敲锣施粥的少年却换了一个。   杜秋蔓沉默了会儿,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让她顿时回了神:“这样不行啊,今年雪太大了,只在城门口这里扎几个棚子怕是要冻死不少人。”   周达也来了,也是一身的风雪,墨书跟在后面打着伞一路小跑:“大人,您走慢些啊!!”   周达搓着手:“南门这边有好几处民宅屋顶被雪压塌了,少说也有三十来户人,本官勉强将他们安排在慈儿院里,好歹那边盖得是瓦房,能避寒。但慈儿院现在也住不下了。”   “若是夏天还好办,县里的富户们能开庄子让他们进去,但如今过冬,庄子里堆着粮食,谁也不敢开口子放流民们进去。本官也没法担保不会出个万一。”   刺耳的铜锣声依旧不断,吴大全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但还有些刺头想要插队。周达摇摇头低声叹道:“原先看昭哥儿做这活儿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简单事呢……”   “寺庙!”杜秋蔓眼前一亮,“对啊!可以让他们住在寺庙里啊!”   周达:“这……?”   杜秋蔓:“还是您提醒了我。当初昭哥儿能够将秩序维持好,乃是特地去请了清泉寺的大师与佛像过来!流民们住在其他地方或许还敢做些什么,但寺庙里到处都有佛祖看着,大多数人都是心存敬畏的,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在佛祖眼睛底下做!集中到了寺庙,衙门也可以集中派衙役守在哪里,也不用分散力量。”   “这倒是一个办法!”   周达说干就干。   清泉寺在本地名声极好,主持也经常下山施,听说衙门要借他们的斋舍,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但这些流民的吃食,衣物,碳火等物,寺庙却是承担不起的。   周达咬牙,直接将昌平的地主和大户们都召集了起来。   杜秋蔓坐在衙门后院大堂内,见颜庭萱来了还挺惊讶:“怎么是你来?”   颜庭萱挑眉:“我就来不得了?”   “我只是以为会你是父亲来呢。”杜秋蔓道。   颜庭萱:“你能来,我难道就不可以,还非要劳烦他?父亲年事已高,我那几个兄弟也不中用,我若不出门,难道还得年迈的祖母出面吗?这也太不像样了。”   杜秋蔓:“……”得,看来颜府内部斗争还没结束,不过胜利的一方已经开始显露了。   除了她们两个稍显另外,随后来的人就正常多了。   清溪书院的杨山长,瑞宝堂的东家柳宝斌,林子祺、路敬元竟然都代替老爹们来了,看来考上秀才后在府里的话语权也变重了,冯小胖府里倒是他爹娘一并来了,又有几家在县里举足轻重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几位。   见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周达道:“如今县里的情况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南城那边聚集的流民已高达一百二十人,今儿请大家来也是想与诸位商量个对策。”   在座诸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当出头鸟。作为周县令的铁杆的支持者,杜秋蔓只好率先说道:“早前各家捐了近一千斤粮食,混着水,能够撑一个多月。周大人还缺什么,只要我杜府也有的,定不会推辞。”   颜庭萱正要给杜秋蔓捧个场,被林子祺与路敬元两个插了一嘴,不满地朝那边横了一眼。林子祺毫无知觉,爽快道:“若是还缺粮食,我们林府还能再捐点。”   路敬元:“路府也是的。”   颜庭萱品了口茶,慢悠悠道:“颜府再捐三百斤粮食。”   在座众人纷纷侧目——都知道颜府有钱,没想到竟然这么豪气!   柳宝斌呵了一声:“颜府果然是大手笔啊,不愧是被圣上都嘉奖过得。府里老夫人近来可好?”   颜庭萱淡淡道:“祖母一切都好,多谢柳东家关心。”   柳宝斌:“我们瑞宝堂这两年生意惨淡……”说着,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杜秋蔓与周达,“自从有了那白玉纸,还有谁会来买我这小门脸的纸呢。我这小本买卖可没有颜府那样的魄力,之前已经捐了一百斤粮了,如今若是再捐,那我也只能把自家的口粮拿出来了。”   柳宝斌起了个头,马上又有几人跟着表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这几年收成一直不好,家家户户也只是勉强维持个收支平衡。   又人道:“要我说,周大人就是太心善了。远的不说,迁淮县来与咱们不过是一日的路程,他们直接关了城门,不许流民入城。”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现在流民已经涌来了,难道还能把人赶走?”   “旁的地方都能赶了,咱们怎么就不行了?若是担心饿死,大不了给他们送上三天口粮,省着点吃,怎么着也能让他们走到下个城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让那群流民多找几个地方化缘,他们昌平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一直讹在这里。   “谁觉得要将流民赶走的,你们自己派府里的下人们去赶!”周达发狠道,“本官的衙役是对作奸犯科之人的,不是对这些背井离乡的老百姓!”   “你们以为本官今儿拉下脸找你们来是行乞的吗?!明话放在这里,你们各家能在这个冬天安安稳稳,全靠着本官和衙门上下没日没夜的巡街。放着流民在外面,各位在城外的庄子,若是少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可别来找本官哭!不是都没粮么,从今夜开始,所有衙役撤回府衙,这冰天雪地的,本官也担心他们被冻出个好歹,各位的府门和庄子都靠你们自己守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   这简直就是在要钱还是要命中选一条。   杜秋蔓适时道:“其实诸位也可以自行安抚上门的流民,他们无非就是想吃饱些,不如一人捐个屋子出来,让流民待在里面就好。”   柳宝斌被她这无耻发言气的发抖:“你这是引狼入室!你可那些个流民中混了多少亡命徒?!”   “是啊!怎么能让他们进庄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杜秋蔓摊手:“周大人帮咱们统一安抚好那些流民,保障了各府和庄子的安全诸位觉得不划算。放他们在城外乱走,冲撞了各位的庄园,诸位也觉得不划算。你们说,这到底要怎么办?”   “我那庄子虽然破旧,但好歹也是修了十几年。”柳宝斌道,“庄子上有几十个下人,都是壮劳力,就不劳您费心了。”   “就是!我们养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个流民瘦的跟猴儿似的,怕什么?”   杨山长看了一出戏,已知道周达到底要做什么了。缓缓道:“依我看,城门的那些人让他们乱窜肯定是不行的。诸位在城郊那边都有庄子,虽说庄子里都有下人把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些个流民若是集中冲击一个庄子,柳东家,你那庄子还能守得住?一百多号人,只要去打破一个庄子,攻破后抢一波就逃走,吃饱喝足再去打下一个,诸位不妨好好想想……”   柳宝斌脸都气白了。就差扯着杨显伯的问你丫的怕是流民里的军师吧!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几个人顿时哑了火。这几年流民烧杀抢劫的事情他们可没少听说,但都没有经历过。加上周达到了昌平后,因有施粥举措,流民有了一口吃的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反而变得温和起来。   杜秋蔓:“就当是花钱买平安了。反正我们杜府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只需要出些粮食和银子,周大人就能将此事安排妥当,又不用我来操心,何乐不为呢。”   反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谁也不敢赌,谁都怕自己是第一个被流民集中盯上的人。周达默默松了口气,将寺庙那边缺的东西一一列了出去,在座的每个府都认领了几样,限三日内筹齐。   柳宝斌看着分摊自己手上的一百斤粮食和五百两银子,捏着鼻子认了。走出府衙后,见杜秋蔓也站在一旁,走过去似笑非笑:“杜大小姐真是好魄力啊。寻常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小娘子,还躲在闺阁里绣花呢。杜大小姐还未及笄都能跟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一起商谈要事了,杜大人对你倒是放心啊。”   杜秋蔓道:“可见我不是寻常的小娘子。”   柳宝斌:“……”我没有在夸你!   见吴春架着马车来了,柳宝斌道:“我记得杜大小姐一向是喜欢骑马出行的。”   杜秋蔓没心思与他闲聊,当即道:“天冷了,骑马的都是傻子,上赶着吹冷风呢?告辞,府里事多,下次再与您聊。”   洛州寒山关,一队人马策马回旋。马背上的少年突然打了个喷嚏,身旁之人笑道:“昭哥儿,你这身板不行啊,这才骑了半个时辰就撑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备注:主角无真血缘关系/甜文。   ======   预收收藏每增加10个,这边加更一章哟~ 第六十五章 侯府   “不会说话就闭嘴!”杨明昭语气生冷,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初南方小郎君的模样,整一个边关的小狼崽子脾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草原上来的。   齐烨扬了扬马鞭,知道自己小表弟的性格并未往心里去:“哎哟哟,又不是个小娘儿们,还说不得了。今年过年, 你还真打算跟着我混了?这可是你回来的第一个年。”   “谁说我不回去了, 这不是还没到过年吗。”杨明昭望着远处的茫茫雪山,如果可以,他宁愿在雪山里扎个小房子, 就在那里呆一辈子, “府里还有杨明浩在,他都在侯爷夫人面前尽孝二十年了, 也不在乎再多两年。”   一群在围着寒门关巡视了一圈,等回到营地时, 睫毛上都落了雪花。杨明昭浑不在意,随手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大步流星的回大帐了。   齐烨嘿了一声, 对着身旁的副官道:“这小子, 天生就吃咱们这碗饭的!”   副官却不看好,担忧道:“他可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还跟着咱们吃这苦?老侯爷能舍得放他一直在咱们延麟军吃苦?”   齐烨没所谓的笑了笑,心道他还不是家里排行老二,照样不是在这军里吃雪吹沙的么。人就是经不起念, 到了下午,齐朔便带着一群人来了。   齐朔见谁都是笑呵呵的模样:“二弟,我过来接人。”   齐烨随手指着隔壁的帐子:“在哪边呢,自己去叫吧。”   齐朔:“昭哥儿怎么说也是你表弟,如今冰天雪地的,怎么就住在这里?”、   齐烨笑了,抱臂一副混混样:“他在我军里是个什么级别就住什么样的帐篷,要想住大点儿的就老老实实攒军功去!才是个小兵,难道我还请他住我的将军大帐来?要是吃不了苦,就别干,赶紧滚蛋回他的侯府,侯府里要什么有什么!”   齐朔被亲弟怼了一顿,也没发火,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要过年了,我来时父亲特地叮嘱我,今年难道昭哥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大家子正好团聚,你也回来。”   齐烨哦了一声,没接话茬。他和齐朔是亲兄弟不假,但他看不惯齐朔跪舔忠勇侯府的模样,说到底,还不是想借忠勇侯府的势入京为官,觉得在洛州直面胡人没啥保障。正好延麟军这边缺人,他们老子是洛州都尉,管着一方军事,他也算是子承父业,与齐朔道不同不相为谋,免得兄弟两个见着相看两厌。   “你自己好好收拾下吧。”齐朔也不再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直接去找杨明昭了。   杨明昭的脸色比齐烨还要难看,齐朔觉得自己这是来冰窖了?一个二个的脸,被寒门关的大雪吹成面瘫了?!   “昭哥儿啊,再有七八天就过年了,你来这延麟军也有一个多月。姨母说见你能这么上进很是高兴,但也不能这么没日没夜的啊,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寒门关冰天雪地的,冻出个好歹了侯爷夫人不都得心疼你。你刚回侯府,有些不适应是情理之中,但这感情都是处起来的,你每天多向姨母请请安,时间久了,母子情分不就又多了吗?”   杨明昭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齐朔听着差点没跳起来:“你好歹给我个准话!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哎,昭哥儿,你不要以为军营里就都是好相处的,这里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你这又是何苦。浩哥儿刚好了些,你又跑来,这不是让侯爷夫人干着急么。”   不提杨明浩还好,一提他,杨明昭就想冷笑。当初他随齐朔回洛州时就很好奇,怎么十几年没有音讯的父母怎么突然就找来了,看似挺看重他的,但处处又透着傲慢。等到了侯府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亲大哥侯府大公子杨明浩与人赛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眼看着就不行了……   他的亲生母亲余氏只生了二子,长子杨明浩眼看着就不行了,就算治好了十有八九也成了瘸子,侯府后院那些女人们的心思顿时活了起来,忠勇侯世子之位哪个不想!   杨明昭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可见侯府其他女人和庶兄弟们对他会有多么大的敌意,要不是他与杨明浩有七成像,二人的眉眼与当今忠勇侯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定都会直接污蔑他的血缘!   回到亲生父母的怀里,亲情没感受到,争权夺利倒是让他大开眼界。杨明昭觉得自己这多年的坚持就是一场笑话,他时时刻刻几年不忘记本名,记忆中那温柔的声音都化作泡影,原来他对于生母来说不过是巩固权力的工具罢了。   齐朔知道他心里有些别扭,可这在他看来就不算个事儿!本来嘛,按照大梁朝是嫡长子继承制的。身为嫡次子,你前头的大哥没了继承侯府的机会,你正好上位,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若是搁在他身上都要乐上天了。要不是看在杨明昭九成就是未来侯府的份上,当他乐意来看他的冷脸?为什么还有一成不确定?毕竟杨明浩还没死呢,吊着一口气在府里静养。   “到底想好什么时候回去了吗?”齐朔耐着性子问道。   杨明昭:“三日后走。”   离大年三十就只有七天,从寒门关骑马到侯府需要四天,合着就是除夕当天才到呗。冬天大营里还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不想回去。齐朔叹口气,这小祖宗能给个准话就不错了,亲爹娘都拿他没办法,他一个表兄还能说什么。   忠勇侯府坐落在洛州府城建瑞,与南方的金州完全不同,这里处处透着粗狂大气。但忠勇侯府却修的十分华贵,尤其是女眷们的后院,处处都透着精致雍容。   齐朔把杨明昭一路送到后院,忠勇侯夫人余氏正看着他来就高兴:“冰天雪地的还劳你走一趟,快来屋里暖暖。”   齐朔道:“今儿除夕,我还得赶回去,齐烨刚到府,就他那狗脾气我还真怕他与我娘争执起来。”   余氏好奇道:“这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呢。”   齐朔:“这不是我娘心心念念给他张罗婚事么,让他相看烦了。”   余氏掩面笑道:“烨哥儿还是没开窍呢。”   齐朔做出一个哭脸模样,余氏被他逗得乐了:“那我就不留你了。刚小厨房那边做了几道点心,吃起来味儿不错,我记得也是喜欢咸口的,带些回去。”   “那侄儿就不客气了。”   杨明昭安静的站在旁边,等那二人说完都没有开过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来走亲戚的。   余氏看着他就觉得头疼,这个小儿子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原本以为他流落在外,又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府里这搓手可得的富贵放在面前,起码会心怀感恩吧,谁知他完全不领情。还跑到侯爷跟前说什么大哥在府里静养,他才会来一时也不好去打扰大哥,不如去别的地方先看看。   侯爷竟然还同意了!   还把他送到了延麟军!那可是军队啊!虽然不算最前线,但也是驻守着寒山关,洛州最后的关口!   浩儿已经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剩下这个儿子不说当眼睛珠子看着,也不能把儿子往那种危险的地方推啊!余氏不敢怨侯爷,但直觉告诉她,侯爷能答应的这么爽快,这肯定是后宅那几个不安分的贱人吹的风!   “大公子遇到这档子祸事,心里难免多想。偏这个时候二公子回来了……妾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个时机实在是太敏感了啊……”   “虽然都是骨肉兄弟,可到底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二公子又离府这么多年,为人品性也暂时不知。二公子夺了小三元,学问上自然都是好的,若大公子尚好,他们兄弟二人到能相互扶持,二公子还可以向大公子多多请教呢。可惜了……”   几个妾室虽然有小心思,但话里话外也都是替的浩儿着想。忠勇侯也有些担心,杨明昭是他儿子不假,但父子根本就没有怎么相处过,忠勇侯不敢拿自己大儿子的命去赌!正好杨明昭主动提出要去驻守寒山关,忠勇侯一口就应了,也存着观察他的意思在里面。   “昭哥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等会儿去换一身衣裳。到了晚上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这么多年了,娘就盼着这一天呢。”余氏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旁的百灵看着感动无比,赶紧递了帕子过去。   杨明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余氏是打算演对手戏的,奈何对手无动于衷,有点尴尬的擦了泪:“快回院子去换身衣裳吧,都是新裁的。”   杨明昭:“儿子告退。”   虽然是现在才回的侯府,但二公子的身份放在这里,杨明昭的院子虽然比旁人小一些,但一应成设都是极好的。   守院子的倒不是侯府原本的下人,原本是洛州城的一个乞儿名叫小飞。杨明昭看着他快饿死的样子,不知怎地就给了他一碗饭。   此刻见到杨明昭回来,小飞连忙道:“公子,有您的一封信。我偷偷去驿站拿的,府里没人知道。”   杨明昭的脚步顿时快了。直到他看到手中的信时,冷漠的面庞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彷如春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2月29号呢,这可以算是四年一次的更新吗~ 第六十六章 思念   “昭哥儿, 见信如晤。不知此信寄到洛州时,你是否抵达了, 在洛州一切可好?想来就算不好,你也会说好吧,若你想要回信,只报喜的话, 我可就不高兴了哟。”   看到这里, 杨明昭不禁笑了一下,缓缓坐在椅子上,目光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小飞偷偷朝着书坊里打量了一眼, 见到公子这样的模样万分惊讶。这一刻, 公子似收起了所有的锋芒与尖刺,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郎君那样, 没有忧愁。   “今年九月,我并未去青州。虽然七娘相邀, 但我想了想,除了七娘与六郎,青州那边我也不太熟。庄子上又有许多事要忙, 便不想去了。听楚六郎说, 在打马球上,他都算得上是厉害的,既然如此,我去的话就太欺负人,实在是胜之不武。当然若你以后要去青州, 非要阿姐陪你去的话,那我也只能勉强同意了,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好阿姐呢……”   杨明昭这时才想起来,他们曾与楚家兄妹有过九月青州之约,明明在洛州才待了一个多月,却仿佛有一辈子这么漫长。   “……自你走后,我将庄子上所有佃户的房子都翻修了一遍。蒋叔说他们一辈子没有住过青瓦的房子,我想着也不费事,只需要定好瓦片就成,盖房子的手艺他们都有。孙掌柜推出了一种新的君子扇,说是小三元用过的,卖的可好了。楚七娘听后不服气,拉着颜家大小姐制了一个淑女团扇放在知行书坊里,没想到也卖的挺好。对了,我与颜家大小姐在京城开了一家小铺子,据说生意还不错,若以后我去京城了,等我亲眼见过了再与你细说。”   “姨娘方才见我写信,问我是不是给你写的,又教训我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要乱写信,但没过一会儿她又来拜托我,让我转告你洛州气候寒凉,记得多加衣裳,你在书院里就不爱穿的多,切莫因省事就不要将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你说姨娘有时候是不是挺口是心非的(这句话是我偷偷写的,她已不在身边了)。”   “……近来我一直很忙,翻修房子,开铺子,还帮了蒋叔改良了农具。每日都到了天擦黑才回府,日子过得很充实。昭哥儿你若是在洛州唉声叹气的觉得我与姨娘可怜,那你就想错咯,分离本就是人生常态,但以后也会有相聚的机会的……”   小飞又往书房里瞧了一眼,此时百灵从余氏那边走来,见杨明昭似乎还没动静,不由道:“等会儿就要开席了,公子可换好了衣裳?”   小飞垂着头:“快了。”   百灵瞪眼:“那你还不进去伺候?!”   小飞道:“公子说让我守在门口就好,不用进屋。”   百灵气的发抖,真不晓得二公子是怎么看中这么个蠢笨的奴才!   突然,书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百灵兴冲冲的就要凑过去,定眼一看,杨明昭身上还是穿着之前那一身,不等她出声,杨明昭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扔下一句:“我更衣,你不用过来。”   百灵只好继续待在门外。   一直走到房间里侧,杨明昭这才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拿出,在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朴素的小木匣。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根发簪和一个简陋的荷包罢了。杨明昭将信放进去,抱着木匣看了许久后,这才又将它盖起。   “所以,我并未很思念你。”   ——这是蔓姐儿在信的最后与他说的话。   却在信的末端结尾,又多了一行特别小的字——“若你很想念我的话,倒也是能够写信的,我抽空看了会回信与你。”   杨明昭额头轻轻抵着木匣,低声倾诉:“我很想你……很想……”   忠勇侯府的除夕家宴一向是热闹的。忠勇侯后院的女人除了夫人余氏,上得了台面的妾室就有五个,庶子庶女更是一大堆。   杨明昭来的不算早,但也挺晚了,也就比杨明浩和忠勇侯要早一会儿罢了。余氏本想说几句,坐在下手的孟氏掩面笑道:“瞧瞧昭哥儿这模样,简直与他兄长是一个模子。听说在金州那边还中了小三元,啧啧,可不得了。咱们侯府一向是武将,昭哥儿回来了,怕是要文武双全了。你能成才,侯爷与夫人也能放心了。”   这话说的时候,正好杨明浩来了。孟氏声音不高不低,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杨明浩身上。文武双全这种称赞,在一个侯府里,通常都是继承者的。   杨明浩笑了笑:“二弟师承清溪书院杨显伯,他是南方大儒,教出来的学子一向不差。我曾在国子监也遇见过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大家也想谈甚换。”   简单一句话,就把刚才杨明昭身上的焦点转移到书院山长上。孟氏不好接话,她说杨明昭文武双全,杨明浩说这是老师教的好,而且杨明昭这样的他见过好几个,还都交情不错。   既然都好几个了,可以说优秀,但肯定不会是最优秀的,孟氏这么吹杨明昭,说明她见识少。   余氏品了口茶,对自己长子的反应很满意,招了招手,将两兄弟都招到自己身边来,一边拉着一个:“管他什么学问呢,为娘的只希望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就好。”   孟氏:“……”   杨明昭面无表情的听着。   杨明浩还是很给亲妈面子,浅笑道:“您就放心吧,我们兄弟肯定会孝顺您的。”   “好好好。”余氏难得开心了一次,“都先坐吧,等会儿侯爷就来了。”   杨明昭跟在杨明浩身后,杨明浩坐下后,他才坐,恪守着为人弟的本分。   一旁的庶子杨明诚见到后,讥笑道:“咱们该说他是马屁精还是心机深?”   杨明和摆弄着眼前的茶盏:“二者兼有吧。不然他还要逃到延麟军去自证清白?”   杨明昭目光平视着前方,好像是在发呆一样。杨明浩身体还是不好,坐下后就不住咳嗽,杨明诚关心道:“大哥可是身子还不爽利?”   “多谢四弟关心。”杨明浩道,“近来已经好多了。”   杨明和噗嗤一声就笑了。   “三哥你笑什么!”杨明诚不悦道。   杨明和:“我说老四啊,你问大哥身子好不好,大哥除了告诉你他一切都好外,还能说什么啊,难道要自己说自己身体不好?大过年的,少问些蠢问题吧。”   杨四郎正要闹,却见亲娘孟氏一个眼刀子扔过来,顿时哑了火。   比起郎君这边的剑拔弩张,侯府诸小娘子那边就平和的多了。忠勇侯没有嫡女,大家都是庶女,虽然有时候叹气自己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大家都一样,这样想想,也就好过多了。   杨家小辈男女一向都是分开排的,杨家大娘与二娘都已嫁人,如今尚有四个姐妹待字闺中。此刻杨家三娘正和杨小五聊得热闹。小五生的晚,刚才正悄悄打量着对面的杨明昭,低声道:“听说二哥长得和大哥少年很像。我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大哥,三姐你说呢?”   杨三娘品了品两个兄弟的模样,实话道:“大哥比二哥要爱笑多了。大哥笑起来特别暖,府里好多小丫鬟都喜欢偷偷看大哥呢。二哥就……”杨三娘笑了笑,杨小五点头表示她懂!   二哥回府一个多月,她硬是一句话都不敢跟二哥说,看着二哥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不晓得二哥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气质那么吓人。   “我听说二哥原来在金州住在一个文官家里呢,他不会是从那时候就受欺负了吧。”小五问道。   杨三娘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当即道:“我听说不是这样的呢,听说金州那个文官家有个小娘子,生的还挺好看的,与咱们二哥据说是青梅竹马呢。”   此话一出,刚才还各说各的姐妹们,集体放下了自己的话茬,不约而同的拿起了瓜子点心,往三娘和小五身边凑。   “快与我们说说!”   “怎么还有个小娘子了,我们可都不知道呢。”   “你肯定不知道呀,二哥回来也就一个多月,除了前面几天,后面几乎都见不到二哥的人。难道你敢自己去主动找二哥说话啊。”   众人沉默了一阵,杨四娘率先道:“不敢”   杨小五:“不敢”   杨小六:“不敢”   杨三娘:“一帮没骨气的!”   “难道三姐敢了?”杨小五问道。   杨三娘:“我……自然也是不敢的。”   众姐妹:“切。”   杨三娘:“但是齐烨哥哥敢啊!”   众姐妹:“……”有外援了不起啊。   对啊,就是了不起!杨三娘低声道:“听齐烨哥哥说,那个小娘子是人美心善,见二哥可怜就收留了他住在家里。”   杨四娘:“哇~~~好大胆!她家里人都不说她吗?”   杨小五:“想想就好刺激哟。”   杨小六:“刺激!”   “你们别打岔!”杨三娘道,“后来二哥去了书院,每十日一休,那小娘子每次都是陪着二哥去书院,等二哥放课后,就在书院处等着与他一道回府呢。”   杨三娘说完,众姐妹齐齐朝着杨明昭那边瞧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   杨明昭被她们集体瞪了一眼,一头雾水,遂微微歪了歪头。   一向冷情的人突然卖萌,众姐妹:“!!!”   杨小五:“摸着良心讲,我觉得二哥比大哥更好看!”   “撇开二哥的性格,能与这样模样的小郎君一同上学放学……”杨四娘捂着胸口畅想了一下那副场景,“为什么我们洛州书院里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杨小六捧着脸:“我什么时候能够和自己喜欢的小郎君一同上学放学呢。”   “而且啊!”杨三娘的继续爆料,“二人在冬天的时候还一起施粥呢。那个小娘子本就是个心善的,你们想啊,她都能收留咱们二哥了,自然也不愿见到其他人受苦。所以每年冬天的时候呢,就在城门口施粥。咱们二哥心疼人啊,就跟着一起去了。”   杨四娘:“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杨小五:“三姐说二哥心疼人。”   杨小六:“……”   身后的老妈妈们突然咳嗽了一声,众姐妹们连忙收了话,此时忠勇侯扶着老夫人来了。   忠勇侯刚刚四十,相貌堂堂,至今府里想要爬床的丫鬟还是不少。偏他生性风流,余氏气的牙痒也没辙,还要维持自己正室的体面。   众人起身,见过侯爷与老夫人。老夫人安氏看着这一大家子,虚点着一圈笑道:“果然还是过年热闹些,往日里这些个小辈们念书的念书,走亲戚的走亲戚,还真聚不到这么齐全。”   杨明诚赶紧道:“祖母不嫌我们闹腾,我们天天给您请安去。”   老夫人笑了笑,没说话。余氏和蔼道:“你们一个个都好好念书,不惹侯爷生气,这就是最好的孝敬了。”   老夫人抬起眼皮子:“你说得对。”   孟氏尴尬的站在一旁,她儿子闹了个笑话,她却没法站出来说一句,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妾。   “都听到夫人的话了吗。来年你们几个,要是还敢在学业上不精心,当心家法伺候!”忠勇侯在必要的场合还是很给妻子面子的,对上一旁的女儿们话就轻多了:“多帮着你们母亲照顾好自己和家里。”   众子女齐齐称是。   团圆饭分男桌女桌,男桌在大堂,女桌则在花厅,中间隔着数道屏风,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的话语,热闹又不失规矩。   忠勇侯看着二儿子还是这般沉默,说道:“你在金州已考上秀才,虽然咱们府里也不在乎几个功名,但若你还想你念书,也可以去洛州书院继续读。”   杨明昭心里苦笑。要不是他考了个小三元,忠勇侯府还不一定这么快知道他。如今考卷都是不糊名的,他这名字放在别的地方没什么特别,但忠勇侯府这一代人都是明字辈,他又姓杨,考了个小三元后自然引起一些关注,余氏也借此找上门了。   “我愿意去书院。”杨明昭道,“不过我与齐烨也说好了,延麟军那边也要去,我想向他讨教骑术。”   忠勇侯哈哈大笑:“骑术还需要姓齐那小子教你?本侯就可以了。”   杨三郎当即道:“二哥怕是不知道,咱们爹爹乃是洛州勇武第一人。若是能学到爹爹六分,那是齐二郎定是赢不了你的。”   “是啊!”杨四郎也道,“二哥何必舍近求远呢。再说了,府里也有教头,也可以在府里学啊。”   杨明昭慢悠悠开口:“父亲平常公务繁忙,偶尔请教自然是可以,但也不能时时因这一点小事就去劳烦父亲。”   忠勇侯想想也是。府里的子女教育问题,他原本就没怎么操心。   女儿们不用说,都是余氏和老夫人在操心。至于儿子……长子杨明浩天生就不用人操心,老三老四都扔给书院去了,听先生们说学的都还算马马虎虎。忠勇侯也不在乎,他的儿子只要不是最末一名就成,反正以后也不会缺他们一口饭吃。   如今能与杨明昭说这些话,还是因这个儿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出于补偿心态想要对他好点。   “那你还去延麟军?”忠勇侯问道。   杨明昭难得笑了,还挺真诚:“这次去延麟军儿子被齐烨那小子好生嘲笑了一番,说我是从南边回来的,学的都是些花拳绣腿。儿子想与父亲讨教几招,等开了年,将他再打回来!”   “好!”这话说的对忠勇侯胃口,“不愧是我儿子!放心,本侯教你几招绝学,嘿嘿,保准齐家那小子没见过!他老子都是本侯一手带出来的。”   杨明浩默默在一旁喝着汤,嘴角一直含着笑——他这个二弟不简单啊。   “老大近来怎么样了?我看你今天走路还成。”忠勇侯问道。   杨明浩道:“李大夫医术精湛,每日与儿子针灸,如今走路是无碍了。”   “这就好。”忠勇侯一颗心放了下来,哪怕大儿子以后不能继承他的位置,也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健健康康的。   但这话放在另外两人耳中便不是这么回事。   老大好了?!   没错,今天来的时候走路虽然慢一些,但与常人无恙。这么一来,侯府世子的位置还是他的了?!   忠勇侯又关心了老三老四几句,一个都不落,自觉是个好父亲,便让下人上膳了。   女眷那边就安静多了,老夫人说了几句对来年的期望后,便由余氏布菜。孟氏等人连布菜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都忙一年了,意思到了就行。”老夫人拍了拍桌,“你也坐下吧。”   余氏道:“伺候母亲什么时候都不辛苦。”   姑娘们本分的坐在老夫人与余氏两侧。等她们这桌开席后,妾室等人的那一桌才落座开席。   忠勇侯府的主子们不会集中守夜,也没有守夜的习惯。毕竟谁也不敢拉着老夫人来,她老人家如今都六十六了,放在这个时代都是高寿,谁敢保证老夫人熬一宿不出意外?   “都各回各屋歇息吧,明儿再来与老婆子拜年。”   说罢,老夫人便由余氏扶着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老夫人和夫人一走,几个小姑娘就活泛起来。她们还聚在花厅没有散,比起姨娘们,她们在府里是都是正经的主子,日子过得要自由多了。   “听说今晚府里西北角要放烟火呢,我记得小五那屋炕上的窗户正对着那边,我们去小五那边坐坐吧?”   杨小五点点头:“好呀。胭红,你去拿些点心瓜果来,我们这也算是半个守夜。”   其他几个姐妹也都吩咐自家丫鬟去拿些点心一并端过去,众姐妹热热闹闹一起去了小五的院子,顺便继续八卦。   前厅里,男人们散的就晚多了。忠勇侯带着几个儿子都喝了些酒,等这顿饭用完,烟火也燃了起来。   众人散去,杨明昭独自走在回廊下,宽大的袖袍垂在两侧,悬挂在廊下的烛火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   突然听到天空“砰”的一声。   漆黑的夜空里绽放出了一道花火。   杨明昭不由停下脚步,侧头仰头望那道烟火,短暂又热烈,仿佛他与蔓姐儿的相遇一样……   “衙门那边又开始放烟火了呢。”杜秋蔓趴在窗沿上,“真美啊……”   江氏叹道:“是啊。今年又让周大人破费了。”   “姨娘你快来给我量量,看我长高了没。”   杜秋蔓穿好鞋,拉着江氏到去年她与杨明昭站的那面墙。   江氏拿着小刻刀轻轻画了一笔:“今年你这个子倒是窜的快,看来以后你衣裳得多留几道扁,等长高了就放放。”   杜秋蔓看着比去年快高了小半脑袋的距离洋洋得意。看到紧挨着自己的另一个划痕,不禁伸手摸了摸:“不知道昭哥儿今年长高了多少。”   “小郎君们长得都快。”江氏道,“去年他就比你高半个脑袋,今年应该更高了。”   杜秋蔓:“侯府过年应该特别热闹吧。听颜庭萱说,忠勇侯的儿子女儿就有十个呢,这么大一家子,肯定比咱们这里要热闹!”   江氏不语,只觉得有些心疼。   过了子时,天空开始下雪了。   杜秋蔓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低声道:“昭哥儿,新年快乐,你在洛州也会守岁吗?”   此刻的忠勇侯府虽然灯火通明,但不少人早已睡下。四周安安静静的,杨明昭却没有睡,望着窗外的雪,他走了出去,独自坐在院中。   与昌平的落雪不同,这里大雪纷飞。   “公子,下雪了快回屋吧。”小飞小声劝道。   杨明昭:“什么时辰了?”   “刚子时了。”   杨明昭望着天空,今夜没有月亮。洋洋洒洒的雪花散落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开。   小飞匆匆忙忙的打着伞,一路小跑跟上。   谁也没有看见,院子落满雪的石桌上写着一行字——“蔓姐儿,敬贺新年。”随着纷飞的大雪,渐渐隐没其中,正如写字之人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思念一样。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侯府的下人们便开始忙碌了。余氏一向起得早,尤其是过年过节,她这个主持中馈的主母就没休息过。   梳洗后,简单用了早饭,各个院子的管事娘子们便来请示一天的事情了。余氏还不忘记两个儿子,吩咐的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过去叫他们早些准备着去给侯爷与老夫人请安。这可是大年初一第一次请安,必须要第一个到!   百灵又来到杨明昭的院子,这次她身后还站着四个小丫头,小飞正要拦,百灵扫了他一眼:“夫人遣我们来伺候公子梳洗。”   小飞道:“我这就喊公子起床!”说完,撒丫子就跑了,生怕被百灵追上。   等百灵几个丫鬟到的时候,杨明昭已经穿戴整齐了。   百灵亲手净了热帕子,就要给他擦擦脸,杨明昭偏过头,伸手接了小飞递来的,自己擦了脸,低声道:“我又不是没有手,这些自己来就好。”   百灵垂着头,略红了红脸:“是。”又偷偷瞟了一眼杨明昭,比起在昌平那小地方时,这一年的二公子变化极大,模样也张开了不少。因他不常笑,若是哪一天对哪个小丫鬟笑了,那丫鬟能乐好几天。   冷情的人一旦动情,就好像佛子入了红尘,不仅府内就连府外,听说都有小娘子想要做这个诱惑二公子动情的人。百灵自觉自己抢占了先机,就连夫人也暗示过她,若是真能入了二公子的眼,收她入了房抬成姨娘也不是不行。   百灵娇滴滴道:“奴婢伺候公子束发。”   “你是断了手吗?我把你收到府里来,是让你当木头桩子的?!”杨明昭突然怒道。   小飞赶紧道:“小的知错,公子息怒!”说罢,连忙拿起了梳子,帮他束起。   几个围观的小丫鬟要笑不笑,百灵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好歹也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没想到杨明昭这么不给她脸!   没一会儿,杨明昭便准备妥当,大步流星的走了。小飞客客气气的将百灵等人请出院子:“诸位姐姐慢走。”   百灵气的要跺脚。   身旁的兰香道:“百灵姐姐,咱们还是赶紧给夫人去复命吧。”   “就你能干!”百灵喷了她一句,“这么能干方才怎么不见你说两句!”   兰香瘪瘪嘴,心道你就差把要爬二公子的床写脸上了,我能像你这么不要脸?!   老夫人那边一大早就聚了不少人。虽然余氏特地令人去喊了两个儿子,但第一个到的永远都是忠勇侯,谁也不敢跟他抢这个先。   老夫人心疼儿子:“昨儿你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不多睡会儿。趁着过年没什么事,好好休息几天,忙了一整年,就没见你在家里安生的待几日。”   忠勇侯道:“儿子的酒量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几杯压根不算什么。”   余氏坐在一旁当壁花,心里却十分焦急,等看到杨明浩与杨明昭前后脚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孙儿拜见祖母,祝祖母松鹤延年。”   兄弟二人齐齐跪下,拜,起。   老夫人开怀道:“好孩子,赶紧起来,地上凉呢。”说着,将红包一一给了下去。   小辈们基本都是依照着排序来的,拿了红包后,陪着老夫人说些吉祥话便都下去了。今儿还有不少亲戚要来侯府拜年,前院后院的门禁把控的严严的。   到了初二,余氏回娘家。府里一共出了四辆马车,余氏收拾妥当,见到四个庶出的闺女都齐齐在马车旁恭候她了,心里十分满意,坐进第一辆。   殊不知今年拜年,她们几个是最积极的。四个姐妹分坐了两辆马车,随后丫鬟婆子们挤在最后一辆上。   “三姐,齐烨哥哥这次也要去给外祖母拜年吧!”小五道,“要是他不去,我们姐妹几个可不依的!”   杨三娘信心满满:“你放心,他与我说了,今年一大早他就过去拜年,之后再找个由头溜走。我们只要在府里堵住他就好!”   杨小五重重点头。   关于二哥和那位文官姑娘的故事,大家不敢找二哥打听,难道还怕齐烨吗?!   姐妹们,冲鸭!   齐烨还不知道今年这个年,他能被一众表妹这么追捧。   到了余府,众人先与余府老夫人拜了年,又和姨妈们说了会儿话,终于抽了身,下面的丫鬟使了个眼神,杨三娘悄悄走出:“人堵住了?”   丫鬟小声道:“就在梅园那边。”   杨三娘点点头,带着姐妹们就往梅园抓人去了。齐烨正拿着一根干树杈,随手比划,没想到杨家表妹们组团来了。   当即挠了挠头:“你们不在屋里烤火嗑瓜子,冰天雪地的来这边作甚?”   杨三娘与他最亲,当即嘿嘿一笑。   齐烨心道不好,默默退了一步,谁料被杨三娘一把拽住:“齐烨哥哥,走,我们与你有说话。”   齐烨:“三表妹,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干嘛呢。”   杨三娘:“表哥你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连拖带拽的,终于把齐烨带到她们的小花厅来。齐烨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虽然咱们也都是表兄妹啊,但三娘四娘,你们也都是及笄的年龄了,该知道避嫌了啊!”   杨小五:“我才十二,我不用避!齐烨哥哥我们就想像你打听个事儿。”   齐烨:“你说。”   杨小五咳了两声,想要问,却又觉得这话题太羞人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捂着脸又躲到杨四娘身后了。   齐烨:“这咋回事?五妹妹不是喜欢我了吧?”   杨小五探出头:“呸!才不是!”   齐烨:“那你刚才娇羞个什么劲儿?”   杨三娘叹口气,还是得她来。   将齐烨拽到桌子旁,按住他的脑袋,低声道:“上次你不是说我们二哥在金州有个青梅竹马吗?我们姐妹也是关心二哥,毕竟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嫂子不是,你就给我们再详细说说呗。”   脸差点贴在桌面的齐烨:“……”   杨三娘:“你到是说啊!”   齐烨:“……合着你们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打听这事儿?”   “这还不算事儿?!”杨小五嚷道,“反正你今天不说,就不许走了!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溜出去,门口都有我们的人守着,你今儿要是敢早些走,我们就告诉外祖母去!”   齐烨:“……”女人都这么狠吗?!   “好吧,我说。”齐烨叹口气,“但你们可不许告诉杨明昭是我说的。”   众姐妹:“放心!”她们很惜命哒!   杨三娘还贴心的给他倒了杯茶。   齐烨道:“那小姑娘姓杜,可不得了了。听说齐朔要把杨明昭那小子带回来的时候,单枪匹马闯到书院里了,生怕是有什么歹人害了他。”   众姐妹倒吸一口凉气:“那姑娘这么深情吗?!”   齐烨:“可不是!”   “后来呢?齐朔哥哥可有与她说清楚?”   “齐朔那张嘴黑的都能叭叭成白的,还有什么不是他说的,自然是劝过来了。那姑娘舍不得啊,一路送了杨明昭好几十里,都快送到另一个县城了,这才打道回府的。”   小五擦了擦眼泪:“太过分了!齐朔哥哥太过分了!让二哥在那边多待几日又能怎么嘛!”   姐妹们:“就是!”   齐烨:“你们二哥回府穿的那一身,听说就是那姑娘亲手裁的,外面成衣铺子里都没有那么好的针脚呢。听说那姑娘还开了一个书坊,你们二哥中了秀才后,还在她的书坊里提了字。”   众姐妹一脸向往……   那个未曾谋面的杜姑娘不仅人美心善,连手也特别巧(?),女工刺绣也那么精通,这是什么郎才女貌的组合,这怕就是神仙爱情吧!!   此刻的杜秋蔓还不知自己已被加了无数层人设,她正倒在颜庭萱的床上睡午觉。过年闲着无事,颜庭萱也很闲,便约她到府里玩。   在颜府用了顿午膳又喝了点酒,便有些晕乎乎的。   颜庭萱道:“就在我这儿躺下吧,左右你也无事。”   杜秋蔓揉着眼睛,乖乖点头:“好叭。”   颜庭萱期初还未发现,等丫鬟们铺好床,带她过去时,杜秋蔓竟然是伸出小手拉着她的袖子跟她走,颜庭萱顿了顿:“蔓姐儿?”   杜秋蔓眨巴着眼:“嗯?”   “你能喝多少酒?”   杜秋蔓竖起一根手指傻笑:“姨娘只许我喝一杯。”   颜庭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暴击了一下——太可爱了!!   “你怎么不早说。”颜庭萱嘴里说着,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以后可不能在外面喝酒了,知道的吗?!”   杜秋蔓呆呆点头:“知道惹。”   杜秋蔓躺在床上,颜庭萱坐在旁边看了看,点了点她的鼻子,又捏了捏她的耳朵,杜秋蔓毫不反抗,只是纳闷道:“颜姐姐?”   颜庭萱笑道:“你若真是我亲妹妹可不得了,我得替你操心一辈子。”   “为什么呀?”   “傻得可爱。”   杜秋蔓晕乎乎道:“我才不傻……嗯……昭哥儿才是最傻的那个。”   颜庭萱:“他那叫蠢。”   杜秋蔓被绕晕了:“有区别吗?”   颜庭萱打了哈欠,顺势也躺下来了:“有的。他没你可爱。”   “那倒是。”杜秋蔓对这个解释很满意,“我交的朋友都比他要多。”说着,杜秋蔓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道:“不知道他在洛州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你说他现在是小侯爷了,肯定会有很多人围上去,他肯定不会缺朋友的。”   “那些朋友再多,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颜庭萱道,“那小子虽然蠢得厉害,但这点事还是分得清的。若他真的分不清真心假意,那你就不要他了。”   “颜姐姐,我上次给他写的信,说我一点儿都不想他。其实我说谎了,我还是有点想他的,不过就只有一点儿,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   颜庭萱听得揪心,翻过身想要安慰两句,蔓姐儿已经睡着了。呼吸悠长,面容恬静的像是无忧无虑。   杨明昭在侯府一直待到了十五。   元宵那天,依照侯府惯例,侯爷会带众人赏灯,女眷们便不出门了,只在侯府院子里看看就好。府的小郎君们倒是能出门,杨明昭本不想去,却被齐烨给拖出门了。   忠勇侯还道:“这俩小子倒是走得近。”   殊不知齐烨是做贼心虚,他整个春节都在跟几个表姐妹叭叭杨明昭与杜秋蔓的事,有些事是他听偶尔从杨明昭嘴里听得几句,有些纯粹是他听齐朔转述后加工完成的。   但是!   齐烨拍胸脯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能够收留这小狼崽子,还送他去书院念书的,那绝对是当得起人美心善啊!   为了补偿一下小表弟成了八卦的谈资,齐烨决定带他来见识见识洛州的元宵灯会。   “这路上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杨明昭蹙眉道,“莫不是你想要私会哪家小娘子,便想让我给你打掩护吧?”   齐烨:“……”他收回之前的话,那位杜姑娘何止是人美心善,简直就是女菩萨!能够和杨明昭这小子相处这么久还不被气死,这是何等的胸襟!   齐烨:“老子看你整天憋在侯府,这才发达慈悲带你出来透透气,别不领情啊。”   杨明昭叹口气:“那我可真谢谢你了。”   齐烨拉着他:“走走走,咱们去曲阳楼,每年那边的灯是最好的。”   不曾想,在曲阳楼内竟然遇到了两位“故人”。   “是你?!”崔静珠挑眉,讥笑道,“我倒是忘了,现在你可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了呢。”   齐烨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原来昭哥儿认识崔相府中人啊?”   崔静珠:“我不认识他,不过是见过几次罢了。真没想到,当日乡下泥腿子竟然还是个有身份的。”   齐烨再迟钝也明白这两边不对付了。此刻的他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杨明昭也没想到竟然还没见到崔野与崔静珠二人,当即笑道:“青州的那五十亩地,还是多亏崔野兄了,据说今年收成不错。” 第六十七章 入京   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崔静珠恨不得让下人来打死杨明昭。崔野将她拦下,说道:“杨公子在青州交友广阔, 在下佩服。”   杨明昭:“客气了。”   “大哥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崔静珠恨道,“你现在该得意了吧,不要以为浩哥儿受伤了侯府世子的位置就一定是你的!”   杨明昭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崔姑娘倒是对我大哥挂念的很。”   崔静珠的脸顿时红了,又急又气:“关你什么事!浩哥儿就是太善良才会着了你们这种人的道。你们无论是身份还是才学都比不过, 就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小妹!”崔野都看不下去了, “今儿你玩累了,先回去吧。”   谁料一向少言少语的杨明昭这次却将二人都拦下来了。   “我自认与崔相府诸位无冤无仇。”杨明昭冷着脸,“若是些旁的闲话倒也罢了, 我也不会计较什么。但方才崔姑娘所说之事, 一来我大哥受伤之时我远在金州,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份, 你是如何怪罪在我身上?二来我倒是不知,忠勇侯府的世子之事倒也成了相府的谈资了!崔相府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崔静珠气道:“我又没说一定是你, 你这么急着撇清做什么!”   杨明昭:“崔姑娘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乱说一气,只允许你说,就不许旁人辩白。相府真是好家教, 令在下大开眼界。”   “小妹!你少说两句!”崔野倒是比他这个妹要拎得清些, “你方才的话的确是过分了,快与杨公子道歉!”   “就他也配?!不过是一朝小人得志,忘乎所以!”崔静珠说完,转身离去。   崔野无比尴尬,还得替崔静珠收拾烂摊子。   “杨公子莫怪。小妹是被府里宠坏了, 一向心直口快,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得知贵府大公子受伤后,也是关心则乱。”   齐烨哪里能干站着看表弟被欺负,刚才碍着一个小姑娘在场不好发挥,现在兵痞子气质外露,抱臂笑道:“你那妹子刚才就差指名道姓说是我表弟居心叵测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就纳闷了,你们崔相府里闲出屁了,整日盯着别人府里揣测?!自己是一坨屎,就觉得全天下都是屎了?”   崔野被狠狠噎了下,脸色黑如锅底。   “士可杀不可辱,亏你们崔府传承数百年,这点道理都不懂?”齐烨冷哼,“以后多管好你那妹子,女子的那些美德你瞧她能占的上几样?”   崔野:“我这就代小妹向杨公子赔罪。”   齐烨:“这还差不多。表弟你说呢?”   杨明昭:“我比较想知道,刚才崔姑娘所说的‘下三滥手段’是确有其事呢,还是自己编造的?”   崔野这下才是真的慌了。齐烨虽然骂的难听,但也不算太刁难,无非是要的道歉罢了。但这个杨明昭,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是带了刀子,见血的那种!   “许是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吧。”崔野打起太极,“自从大公子遭遇意外后,整个洛州都很关心他,免不得聊几句。小姑娘一向没什么见识,听风就是雨的,杨二公子饱读圣贤书,想来这些事情是能分辨清楚的。”   杨明昭似笑非笑:“这样啊。那还望崔兄好好管教令妹,正如刚才齐表哥说的,士可杀不可辱,那些没影的事嚼舌根,实在不是世家之举。”   原本开开心心的元宵灯会,因遇到两个意外,齐烨都觉得晦气!灯也没心思看了,带着杨明昭到了一家老字号的食铺,叫了两碗汤圆和一些点心,埋头痛吃。   齐烨还不忘安慰他:“你别往心里去。老大坠马的事压根就牵扯不到你身上,开了年就跟我去延麟军,少沾些府里的破事就得了。”   杨明昭:“他们能拉下一个杨明浩,就能拉下第二个。”   处在暗处的那波人,原以为他回来会与杨明昭争上一争,等双方斗的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但他偏偏对侯府世子之位没什么心思,甚至主动远离权力中心去了延麟军,开春后那些人恐怕也该坐不住了。   “现在这局面能做的文章太多了。”杨明昭道,“哪怕我宣告天下说我对世子之位没兴趣,恐怕许多人都会说我是以退为进,求名声罢了。”   齐烨听得心里就烦,啐了口:“这他妈都是些什么操蛋玩意儿!”   杨明昭将最后几口汤圆吃完,擦了擦嘴,不愿在这种没影的阴谋上多下功夫,想到自己开春后还是要去延麟军,便道:“我打算打一身盔甲,还得请你参谋参谋。”   齐烨表示包在他身上没问题!   忠勇侯也没忘记承诺,还真抽了空来教杨明昭,但对这个流落在外十几年儿子的身手并未报多少期望。   “无论是马上,还是马下,下盘都要稳。下盘不稳,你骑射就不准。面对胡人的冲锋就抗不下来!”忠勇侯道,“我与你简单过几招,你直接来招呼,不用顾忌!”   杨明昭一身干练短打,抱拳道:“儿子得罪了。”   忠勇侯摆摆手,示意他随便招呼,谁料下一刻,这小子像是一头豹子样直接一个下盘扫腿,忠勇侯还算是游刃有余的躲开。   杨明昭一击未得,伸手探取他上三路。忠勇侯没想到他的打法这么快,立刻用手肘格挡!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数招,忠勇侯一个长拳过去,杨明昭微侧身,打开他的拳头,又跟上鞭腿,快要直接踢在忠勇侯腰上时,杨明昭赶紧跳开。谁料对方竟是个假动作,跟着就把杨明昭摔在地上了。   居高临下的忠勇侯微喘着气,笑道:“小子有两招啊跟谁学的?但还嫩点。”   杨明昭:“……”谁能想到亲爹如此卑鄙。   杨明昭跳起身:“书院教头。”……才怪!被蔓姐儿当沙包摔出来的。   忠勇侯目光复杂,这个儿子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流落在外十几年没有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酸秀才,竟然成了一头狼崽子。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那都需要家族支持。他只是被一个小地主家收留,就能达到现在的这个高度,忠勇侯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孩子,一直是在侯府长大,那他该会是如何的光芒夺目。   看到亲爹那表情,杨明昭就知道他又想多了。他多么想对全世界说,他一点都不稀罕所谓的侯府教育,以他在延麟军中所看的那些就完全不是蔓姐儿的对手。他早就见过世上最美好的人,才不是这些人眼中所谓的小可怜。   “你身手不错,不能耽误了。”   既然知道了亲儿子的实力,就不能在放任他随意为之。出于补偿心态,忠勇侯决定将自己身边身手最好的副手送给杨明昭当教头与护卫,“杨荣的骑射一向是洛州最好的,他跟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   杨明昭腼腆的笑了笑:“多谢父亲。”   杨荣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了整场。二公子的招数看起来很新鲜,他好像并不只是为了打到对方,更多的时候是想要擒住对方,不让对方挣脱,莫非教他的那个教头,曾经是个捕快?但大多数衙门里捕快的身手也就比地痞流氓强点,若真出了一个厉害的,早就被提拔到军中了,怎么可能默默无名。对于自己调到二公子身边去,杨荣并不抵触,他还想与二公子搓切磋几次那种新鲜的招式。   时光飞逝,转眼间,周达在昌平的三年县令任职已满,做完交接后就要入京述职。从周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吏部连续三年给他的都是优,这次入京后再任的官定然是个好差事,区别只在是直接留在京城还是外放。   正好王管事也来了,经过了三年磨合,他早就投靠了杜秋蔓。放眼整个杜府,杜秋蔓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王管事心里是彻底服气了,大小姐认识的人不算太多,但个顶个的又来头,又与她交情甚深!就连杜英都比不上,王管事嘴上不说,但他真心觉得只可惜大小姐不是一个郎君,要不然这杜府早就换主人了。   “老爷说您在昌平也有三年了,如今都及笄了,一个大姑娘一直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他在京城也一直挂念着您,您看今年……”   “你与父亲说,我今年会回去的。”   王管事大喜,来的时候还担心劝不动,到底是大小姐啊,心疼他们下人!又赶紧道:“如今府里不比您当初走的时候那样,您最好有个准备。”说完,他就看着大小姐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坠着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煞是好看。听说这珍珠乃是海中珍品,有钱都都不一定能买到。   “变成什么模样了?”杜秋蔓好奇问道。   “如今府里虽然还是夫人主持着中馈,但去年时老爷新纳了一个姨娘。这位张姨娘是老夫人的远房表亲,又得老爷宠,如今正怀着身孕,正是金贵着呢。要小的说,您回去后只需往老爷老夫人夫人那边请个安就好,旁的事都不要操心了。”   这是让杜秋蔓坐山观虎斗。杜秋蔓领了他这个情浅笑着点头。王管事继续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府里的事大多还是夫人在管,但张姨娘特殊些,张姨娘院子的事都由她来做主,老爷也允了。夫人现在是贵人事忙,二小姐眼看着没两年也要及笄了,这阵子正在相看婆家。”说到这里,王管事不由替大小姐心酸,哎,后妈比不得亲妈,大小姐连及笄礼都是在昌平办的,她的婚事更是没有着落。如今府里是看着周大人要回京城,老爷这才想起让大小姐继续待在昌平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也回京城,继续巩固和周府的交情。   “我都知道了。”杜秋蔓道,“回府后也要请王管事多担待。”   王管事赶紧表忠心:“您放心,只要大小姐您说东,小的绝对不敢往西。您让小的抓鸡,小的绝对不会捉狗!”   杜秋蔓被他这狭促的话给逗笑了,连小桃都道:“王管事不去茶馆说书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不见不散。 第六十八章 杜宅   三月惊蛰, 老宅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周达已派人来说,他在三月做完交接后, 月末就启程去京城,若是杜秋蔓也要回京,最好与他一道,一来可以走官道, 二来路上也安全许多。   江氏望着住了好几年的屋子, 留恋道:“感觉昨儿才来,怎么今儿就要走了。”   玲珑也不禁点点头,说句心里话, 她更不愿意回去。   三年前大小姐走丢的那件事, 自范妈妈和珍珠消失后,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她继续留在老宅当差, 无论是姨娘还是大小姐都并未为难她,比起京城, 在老宅过得这段日子反而是她最轻松的。江氏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大小姐更不用说,里外一把抓, 府里根本就没有勾心斗角的事, 小丫鬟们做完手中的事情后便喜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做针线,大妞还会定期过来教她们认字,大家伙别提多开心了。   “也不知京城里是个什么光景,虽然王管事说了那么多,可我这心里还是没底。”江氏忧心忡忡, 最关键的还是操心杜秋蔓的婚事,担心米氏胡乱找个人就将杜秋蔓给许配出去。江氏觉得回府后,若是真出现这样的苗头,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命,都得拦下来!   杜秋蔓自己倒是浑不在意。据周达透露,昌平下一任县令乃是崔相门人,就冲这一点,杜秋蔓都不打算继续留在昌平。经过三年发展,知行书坊已经开到了州府宁云城,去年末更是直接在京城也开了一家分店。   如今她人虽未在京城,但京城的产业却是置办了不少。除了书坊和胭脂铺,还在京郊买了八十亩地,托颜庭萱的福,这些产业都是与颜氏商行合作,并不担心被杜家吞并。   经过几年的锻炼,蒋老汉,王大成,孙掌柜等人早就能独当一面。杜秋蔓将庄子上的事全托给了蒋老汉和王大成,老宅这边就拜托孙掌柜继续照看。   蒋老汉抹着泪:“大小姐您放心,这三百亩田,老小儿一定给您好好种!到秋收时,让王大成给您运到京城去,您要是想庄子上的吃食了,老小儿都给您送过去。”   王大成更是哭的泣不成声,他一家子的命都是大小姐给的,怎么大小姐这就要回去了呢。听说大小姐的那个后娘很不是东西,万一回去了被欺负了怎么办。   孙掌柜瞧不下去,赶紧道:“你们两个做啥呢!大小姐回京城这是大喜事,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娘儿们状呢!”   王大成吸着鼻子:“我这不是怕大小姐回去受欺负吗。”   孙掌柜:“咱们大小姐是何等聪明人,那米氏再横,也得讲理呀!”   “孙掌柜说的没错。”杜秋蔓安抚道,“我这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再说了,若我在京城过得不好,我再回来就是了。大家不用替我担心。倒是蒋叔,你年纪大了,如今庄子不比原来,足足三百亩地,你可别想着能自己种就把自己当牛使,该聘人的时候就聘人。王大成,你给我多看着点蒋叔。”   王大成忙不迭点头:“您放心。”   一切准备妥当后,杜秋蔓一行便与周达一道,走陆路往京城出发。没想到出城门时,遇到了百姓来送万人伞,周达感动的热泪盈眶,走的是一步三回头。原本计划当日能住在驿站的,此刻也只能露宿野外了。   篝火点起来后,四周暖了不少。江氏正要下马车看看,杜秋蔓已经来了,掀开车帘道:“姨娘您先睡,我与周大人说些话再过来。”   江氏看着外面都是周府的人,安心不少:“好好,可不能太打扰周大人了。”还想再叮嘱些什么时,杜秋蔓已经跑远了,风里隐约飘来一句:“我知道。”   周达那边一圈人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一人手烤着一个红薯,香气正浓。见到杜秋蔓来了,一群老爷们也没让,周达直接扔给了她一个,杜秋蔓笑嘻嘻的接下:“周大人你旁边去去,我挤着坐一下。”   “蔓姐儿啊,你都及笄了,该注意还是注意些。”话虽这么说,周达还是很实诚的给她让了个座儿。自三年前认识这个小丫头后,一开始是觉得她没了亲娘甚是可怜便想着帮一把,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已清楚蔓姐儿绝非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尤其是昭哥儿走了后,这孩子成长的速度快到令他惊叹。到如今,见着蔓姐儿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周达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老父亲很自豪。   杜秋蔓吃了一口烤红薯,满足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感叹道:“到底是庄子上产出来的,不知道京城里还有没有这么地道的味道。”   周达来了精神,好奇问道:“你那后娘怎么样了?”   “估计忙着跟张姨娘斗吧。”杜秋蔓笑道,“老夫人精神头不比以前了,但估计不愿意放权,找了个远房的表亲来给我爹当妾,用来制衡米氏。我估摸着,就算我现在回去,她也顾不上管我。”   “呵,她也配!”周达对杜家后院一向都是不屑一顾的,对杜英本人也颇为看不起。当了几年亲民县令,私下里的时候原先那世家子的装逼气质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搁在三年前,谁要是说他周达会坐在地上跟一群人烤火吃红薯,他第一个不信。   “周大人这次回京后,再后面会任个什么职呢?”   比起后宅,杜秋蔓更在意京城整体的局势。   周达也不藏私,说道:“听我父亲的意思,因我在昌平这几年干的还不错,在农事和水利一事上多有建树,若是留在京城应该是会去户部,任江南道度支副主事,管着南边各州府的银钱一事。若是外放的话,因有地方为政经验,如今朝廷又缺人,一地府尹还是当得起的。”   杜秋蔓心里品了品,结合“梦中书”周达的结局,她真诚建议道:“若是京中局势稳定,在京城为官自然比地方官要好。如果京中动荡,倒不如去到地方。以您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在京城做些花样文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做些实事。”   周达感叹:“没想到蔓姐儿也能看的如此透彻!这几年我虽不在京城,但京里的消息却没有断过。圣上的身体据说是一年不如一年,只是看着还算健硕。朝中诸公一心想着站队,崔相与柳相也都将目光盯着那把龙椅,诸皇子被裹挟其中,实在是乌烟瘴气。若我留在京城,虽本身不愿,但也定然也要择一主……”   杜秋蔓赶紧问:“若是真的要选一个皇子,您认为会是谁?”   周达一惊,见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才松口气:“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问!”   杜秋蔓道:“我这不是没见过皇子殿下们吗,就是好奇。您就给我说说,京中皇子都是什么样的好了?”   周达想了想觉得说点保险的,便道:“如今圣上育有七子,成年的有四个。太子是个厚道人,娶了崔相的女儿。二皇子好武,他的骑射连皇上都陈赞过。不过据说现在京城里不少贵女都十分喜欢三皇子,说他才情是最好的。至于四皇子与五皇子都是宫中淑妃所生,而六皇子与七皇子今年一个才六岁,一个五岁。除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外,其他诸位皇子都还住在宫中。”   “据说皇上有意要给三皇子和四皇子娶妻,还不知要定哪家淑女。”周达说着,心里就开始盘算起自家姐妹们了。皇子们都爱娶世家女,周氏虽然不是京城世家,但在云州也传承了两百年,出个太子妃有些难度,但出个皇子妃就很寻常了。可如今东宫不稳,二皇子往下的几个成年皇子,对皇位都虎视眈眈。嫁一个姑娘出去容易,万一上错船,家族不会覆灭,但也会伤元气。   杜秋蔓心道如果按照梦中书的剧情,三皇子定的是楚成月,四皇子定的是京城礼部侍郎谭鸿之女。随后三皇子会以带楚成月和杜家二小姐一起回封地为借口,离开京城这个旋涡。二皇子,四皇子却将三皇子这一步当做是他败退的信号而掉以轻心,殊不知三皇子却是以退为进。   之后杨明昭就来了……   首先设计玩废了四皇子兄弟两个,又在一次皇家狩猎里,射瞎了二皇子一只眼让他无缘帝位。随后这盆污水直接泼到了太子身上,使得太子被废。但此时崔氏女怀孕了,杨明昭又假惺惺的跑到崔相府,误导崔相太子被废乃是二皇子的人推波助澜。只要崔氏女生下的是男婴,倒是可以扶持他当上太孙。   崔相被这许诺迷花了眼,他自有办法让闺女生的绝对是男婴,便与杨明昭二人连手将剩下的皇子都收拾的干净,还把老皇帝给逼了宫。却不料最后是作了他人嫁衣。杨明昭不仅杀了崔相,还将崔相嫡支产的干干净净,最后直接自己登基为帝。   不管是借力打力,还是浑水摸鱼,杨大佬都玩的炉火纯青,将这个本就奄奄一息的大梁王朝直接毁了。   杜秋蔓结合一下实际,如果京城最后的局势还是如书里写的那样,哪怕最后三皇子夺回了帝位,梁朝也是日落西山!自三年前她穿越而来,见过太多的流民,而朝廷根本就不管事。若再将力量耗在内斗上,这个王朝不出十年就会彻底覆灭。   周达虽不像杜秋蔓有外挂知道的那么多,但他也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务实,而不是争权夺利!“父女”两个都忧心忡忡,一个担忧自家的女郎们被选成皇子妃从而被卷入朝野斗争,一个忧心杨大佬这个核武器会不会炸了。   自杨明昭离开后,他们已有两年没见了。中间虽有书信往来,但路途遥远,并没有写多少。最后一次通信还是半年前,杨明昭说他大哥成亲了,娶的竟然是崔静珠……她堂妹。   杜秋蔓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总觉得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   从昌平到京城,众人走了二十多天。   入了城,鼎沸的人声渐渐入耳,不愧是京城,比起金州州府宁云要繁华无数倍!杜秋蔓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街上的行人都与别的地方不同,很少有满脸的菜色的。道路两旁的铺子一个挨着一个,就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三辆马车从他们身边跑过。   “崇光门这边的路是四排马车并行,到了中午门,可以容纳足足八辆马车并行。”周达自豪道,“这就是我大梁的京城,天下最繁华之地!”   王管事一早就在这边等着了,见到人后,连忙垫脚挥手。周达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不悦道:“时隔三年才回府,就只派了几个下人来?”   正说着,王管事已经走到马车前,殷勤道:“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的院子小的已经收拾妥当了,因知道您会带人回来,那边的下人便只留了几个使粗的丫鬟,剩下的等您回去安排。”   周达听了这话才勉强满了几分。杜家大人不懂事,这个下人还算是懂事。正想敲打几句,墨书突然道:“大公子来了!”   周达抬头望去,喜笑颜开:“大哥!!”   周宴与他碰了个拳:“你这小子,可算是来京城了。幸好我今儿休沐,不然你就自己回去吧!”   周达傻嘿嘿笑着,周宴看着马车里的人,好奇道:“这位就是杜家小娘子?”   杜秋蔓笑道:“您就是大周大人吧?我常常听周大人说起您。”   周宴被这个称呼逗乐了:“他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这个兄长成日凶巴巴?”   周达:“大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作甚。”当他不要面子啊!   杜秋蔓道:“周大人说您是长兄如父。也多亏了您每年送给他的烟火,真的很好看,昌平的老百姓们都很喜欢呢。”   周宴挑眉。很早就听七弟说起杜家这个小姑娘,如今见到,果然是个大方不扭捏的,笑道:“你若是喜欢,京城每年元宵时也会放,比起我送去的还要盛大好看。而今年圣上五十大寿时,也会燃放,杜家姑娘这次回来有眼福了。”   几人闲聊了几句,这时杜英竟然骑马赶来了,见到周宴后,当即道:“下管拜见周大人。”   周达朝他看了好几眼,啧啧,这爹当得……又瞅了瞅他亲大哥,周宴如今是官拜从三品御史大夫,管的是言路,杜英还真不怕他哥参他帏薄不修啊!   周宴点点头:“好巧啊,遇到杜大人了。我来接舍弟,您是来……?”   杜英赶紧道:“下官闺女正巧也从昌平回来,没想到与小周大人是同路了,也多谢了小周大人路上多加照顾,下官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这就不用了。”周达道,“令千金也算是我昌平百姓,我这个当县令的送一程也是情理之中。”   “小周大人爱民之心,下官自愧不如!”杜英还想再拍几句马屁,周氏兄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拱手告辞。   杜英还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王管事提醒他大小姐和姨娘都还在马车里,这才回过神,“哦……那就回去吧。你也是!周大人亲自来接,你怎么不早点说!”   王管事委屈道:“小的来时也没见到御史大人啊。”   杜英扫了一眼马车内,撩起帘子后,见杜秋蔓规规矩矩的坐在里面,还冲他道:“父亲您看起来清减了。”   杜英咳了声:“既然回来了,就回府好好歇息吧。”   此时府里已经炸锅了。   杜英匆匆忙忙去崇光门接杜秋蔓的事已传开,杜雪娇气的来找米氏:“回来就回来了呗,京城她又不是没住过,父亲还怕她人丢了吗?!”   米氏连忙安抚道:“娇儿莫气。她也有三年没回来了,你爹去接一趟也是常理。”   这时一个婆子偷偷走来,附在米氏耳边说了几句,米氏顿时开怀起来。杜雪娇更气了:“娘你还乐?那个女人的女儿回来了,她又该冲着您摆什么嫡女架子了!”   米氏道:“你想知道你爹爹刚才是去做什么了?御史周大人刚刚去了崇光门,你爹是为了他去的。得了,那杜秋蔓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的。你要记住,你也是我们杜府的嫡出小姐,你还有你娘我主持着中馈,走出去不比旁家的姑娘差!”   没多久,杜秋蔓终于来到时隔三年的杜府。这个原主的伤心地在杜秋蔓看来,显得有些狭窄了。说起来是三进房子,但真正算起来也不过是两进。   杜府里只有长辈们是一人独占一个院子,四个女儿则是两人住在一间院子里,两个儿子也是住在一起。几个姨娘住的地方更小,基本就是个一室一厅,剩下的便是杜英的书房,府里的花园子与小花厅和下人们的几间耳房。   此刻米氏诸人都坐在厅堂里,见到杜英后齐齐起身,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了杜秋蔓与江氏二人。   只是粗粗一眼,米氏就愣住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粗鄙不堪的杜秋蔓?!   她梳着流苏髻,只简单插着一根玉簪,但那玉却是通体透亮,米氏见惯了好东西也知道仅那根簪子最少也要百两!额前坠着一颗红石榴般的宝石,胸前戴着金锁,那一身襦裙乃是蜀锦,裙摆绣着暗花,走起来那花似盛开一样华丽。   再看她身旁的江氏。   哪里还有当初后院讨生活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把缠着金丝的团扇,眉眼温柔,手上带着乃是种老翡翠镯。   府里的下人们也惊呆了。偷偷看着大小姐和江姨娘,又看了看米氏和杜雪娇。这……就不提小姐们了,江姨娘那个镯子就把夫人今儿戴的首饰给比下去了呢。   杜英对这些毫不关心,他也没怎么注意女人们的穿戴首饰,反正不是金的就是玉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米氏努力稳住了心神,拿着帕子掩面哭道:“蔓姐儿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把老爷与我给急坏了,生怕你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老爷可是忙坏了,大半月都宿在了工部,听说你今儿回来,不顾疲惫特地跑去接你。”   杜英满意的品了品茶。   杜秋蔓也很配合:“父亲辛苦了。”   说罢,拍了拍手,小桃端出一个木盒,缓缓打开,正喝茶的杜英当即停止了动作,眼睛顿时扫了过去。   比起米氏只会口头表扬,有钱任性的杜秋蔓可实在多了,笑道:“这是白玉纸。女儿听说文人士子们都喜欢用白玉纸来写字,想来父亲也许用得上,只是不知您喜不喜欢。”   杜英茶也顾不上喝了,直接走了过来,伸手在纸上摸了好几下,喜得合不拢嘴:“为父自然是喜欢的!这可是白玉纸啊,在京城都难买得很,蔓姐儿你是从哪里弄的?”   杜秋蔓:“在昌平施粥的时候,周大人赏的一盒,女儿就留下来了。”   “好好好!”杜英刚才还觉得周府人有些淡淡的,估计人家都是那样的性格,外冷内热。   米氏当然知道白玉纸的价格,刚出来的那阵子堪比黄金,这几年虽然产的多的,但一刀也要数百两,而且还经常供不应求。杜英平日里能买到个几十张都爱惜得不得了,这一盒子怕是有两百多张了。   这还没完,杜秋蔓还带了其他礼物回来。   她又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瞧,府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参都快成精了吧,这么大!!   杜秋蔓腼腆道:“这倒是赶巧了。一个村子的人山上挖的,当时找不到买主。我想着奶奶时常喜欢喝些人参汤进补,就做主买了下来。”   “这得花多少钱?!”米氏忍不住问道。   杜秋蔓道:“到不用钱。您不知道,南边那时正缺粮,有时候拿着钱都买不着,所以我是用粮食给那人换的。”   杜英听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家闺女鼓掌欢呼了!瞧瞧他闺女,多么持家有道啊,这买卖做的,太划算了!   两个重量级礼物拿出来后,杜秋蔓又送了一套团扇,分给府里的妹妹们,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做工还挺别致。   至于米氏……   抱歉,她财力有限。刚才的人参和白玉纸都是捡的漏,而能入夫人眼睛的东西都很贵,她买不起,庄子上产的麻布十分透气,她带回来了许多,米氏可以拿去裁衣服穿。   杜英表示理解:“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大老远的回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放哪家都找不出第二个。现在回来了,好好休息几日,让你母亲给你接风洗尘。”说完叮嘱米氏一定要好好开个席面,便抱着那盒白玉纸到书房美去了。   米氏气的发抖,杜秋蔓绝对是故意的!呵,出去三年真是长能耐了啊,刚回府就敢冲她露獠牙,看来还是没有被打怕!   “我能将你赶出去第一次,就能再赶第二次!别忘了你的婚事在攥在我的手里!”   米氏心里怒火滔天,面上却是无比温柔和善,看着杜秋蔓的眼神比看杜雪娇还要慈爱:“蔓姐儿先回院子休息吧。老夫人因身体不适,一直在屋里歇息,等会儿我再带你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杜秋蔓点点头,正要走,突然转过身,冲着米氏笑道:“对了,有件事刚才忘记与您说。”   米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范妈妈与珍珠两个人在两年前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所以这次也没能将她们带回来。”   米氏整个人一晃,杜雪娇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怒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杜秋蔓看着米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歹是母亲派来伺候我的,如今人没了,也得让您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再次达成√   *   不明真相的杜府众人:大小姐这礼太贵重了!!   杜秋蔓(抠鼻):就喜欢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呵。   白玉纸,自产,不要钱。   扇子,自家书坊产的,不要钱。   麻布,庄子上坊的,不要钱。   人参,捡的漏。 第六十九章 相见   米氏努力支撑着身体, 挂着勉强的笑:“既然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就好。”   杜秋蔓笑了笑, 转身离去。   米氏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缓缓滑坐在椅上,杜雪娇不解嚷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那样没礼, 她怎么敢那样对您说话!她……”   “够了!”米氏脸色惨白, “娇儿你先回屋去,这件事不许再讨论。”   杜秋蔓回到后院,她原与杜雪娇住在一个院子里, 但后来杜雪娇一向是挨着米氏住在主屋里, 这间院子便一直都是她一人住。不少京城夫人小姐们可没少拿这件事来说杜秋蔓骄纵,连亲妹子都容不下。   刚进了屋, 小桃大妞还有几个昌平来的小丫鬟便忙起来。杜秋蔓干脆坐在院子的秋千架上自己慢慢晃着,免得耽搁她们干活儿。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 管着后院丫鬟名册的郑妈妈便来了,见小院里进进出出的人,略微惊讶。——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郑妈妈略有些尴尬的站在院子外, 她可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 都站了好一会儿了,杜秋蔓这边竟然都没有一个丫头来迎迎她。   郑妈妈无奈,只得自己拉着一个人:“大小姐呢?”   小桃看了她一眼:“您是何人?”   “我是府里的郑娘子,你就喊我郑妈妈就行了。你们几个是大小姐从昌平带回来的丫鬟吧,正好我管着后院的名册, 等会儿就给你们重新记上。大小姐在哪儿呢,我有些话要与她说。”   “您先候着吧,我这就去回大小姐。”   “诶?你这丫头,就这么把我晾在这里?我与你一道去!”   “这可不行。咱们大小姐的规矩,来院子的人都得先去通报一声,若是坏了规矩,我是要被挨板子的。”   郑妈妈只得放手,心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一样的跋扈蛮横不讲理!她在院子口等啊等,杜秋蔓院子里的丫鬟来来去去的,竟然没一个主动与她说话,都埋头做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刚才那个丫鬟回来了,郑妈妈的耐性也磨得差不多了,问道:“这下我可以进去了吧?”   “与我来吧。”   小桃领着路,绕过一道照壁,守门的小丫鬟见到人来,赶紧起身打帘子。郑婆子没想到杜秋蔓才回来不到两个时辰,院子的规矩都立了起来。   “老奴见过大小姐。”郑妈妈抖着一身肥肉,笑的两个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您才回来,这么大个院子也需要打扫,老奴这就派几个小丫鬟过来伺候。”   “大妞你觉得呢?”杜秋蔓问道。   郑妈妈一愣,就看见杜秋蔓身边还站着一个大丫鬟,那姑娘生的一张瓜子脸,身段十分好看,但眉眼间却十分严肃,一开口,竟然是一副管事娘子的语气。   “如今院子里的丫鬟们尽够了,只是大家刚来府里,对其他处或有不熟悉的地方。倒是可以来两个丫鬟帮忙带带路。”   “那就拨两个熟悉府里的三等丫鬟过来就行。”杜秋蔓道。   郑妈妈赶紧道:“那您身边伺候的呢?依着府里的规矩,您身边还得有两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妈妈呢。”   杜秋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这么大个人还需要管事妈妈来教着做事吗?”   郑妈妈原本还存着打压的心思,结果刚才被杜秋蔓在前院的送礼物的那一出给整懵了。想到府里的这几年的传闻,大小姐出去一趟,不仅没怎么吃亏,还结交到了周府这样的贵人,那脾气肯定也是与日渐长。   郑妈妈不打算明着顶,当即道:“您说的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这就下去安排两个三等丫鬟来,只是您带回来的这些丫鬟,这名册……”   只见杜秋蔓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那个丫鬟。   大妞:“明日劳您再走一趟,我将名册给您。”   一直到出了杜秋蔓的院子,郑妈妈还有些回不过神。——她明明是来安排几个心腹丫鬟进来的监视大小姐的,怎么最后就只落得派两个三等丫鬟过来帮忙了?听那意思,这两个丫鬟她都不准备要。   郑妈妈满怀心思的回去了,此时她屋子里面坐着好几个管事娘子。   管着厨房柴房的汪大娘问道:“怎么样,大小姐那边还缺几个人?”   管着绣房的窦妈妈也道:“原先大小姐身边就只一个玲珑一个珍珠,这次回来玲珑成了江姨娘身边的丫鬟,珍珠影子都没有,大小姐身边正好空出来了,我那边可有几个机灵的,郑婆子你可别忘了。”   郑妈妈牛饮了一口茶,这才盘腿坐在炕上:“大小姐这次回来,怕是不简单啊。”   “怎么讲?”   “你们是没看见前院的那阵仗,一匣子白玉纸说送就送了,还有一根老参,估计这会子已经送到老夫人那边了。偏咱们夫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大小姐的院子,你们知道她这次回来带了多少丫鬟吗?仅我看到的就有五个,其中一个长得漂亮的,那双眼睛贼厉害,看着就往心腹丫鬟那方向培养的。我跟你们说,回去后都劝劝那些个干闺女让她们少起些小心思。大小姐身边没有缺儿,去了也只能当个使粗或者跑腿的。”   “话虽这么说,但哪个院子没有这样的规矩。府里各院丫鬟婆子多少个可都是夫人定下的规矩,大小姐还能越过夫人去?!”   “呵,你窦婆子不高兴,那你就去找大小姐和夫人说去呗!反正我可不去触这么霉头。原先大小姐就是个蛮横的,如今有了周府给她撑腰,她还能怕谁?这一两年,每次昌平那边有个什么动静,到了老爷嘴里都是夸的。”   米氏也在发愁。到了现在她才惊醒,这三年昌平那边给她的消息太少了。她现在甚至都不能确定,珍珠与范氏没有回来,到底是因为事情败露,或纯粹就是杜秋蔓看她们二人不爽打发卖了。后者原先在府里时,杜秋蔓不是没有干过,当时还被老爷和老夫人联手训斥了一顿,还挨了一顿手心的打!   “来个人去昌平!好好打听一遍范婆子和珍珠到底在哪里!”米氏咬牙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腹婆子邱妈妈道:“上次跟过去的车夫马六也没有回来,跟着大小姐回来的是个叫吴春的,咱们以前也没见过。”   “马六八成还在昌平!我们都快成了聋子瞎子了!好他个王广发,我是说他这两年怎么窜的这么快,尽捡些好听的回来哄着老爷。昌平的那几家铺子绝对不止每年二百两的利,就是不知道杜秋蔓那个小贱人给了他多少封口费!”   今天杜秋蔓回来闹得那一出,将她的脸面一样一样扫在地上,米氏绞着手中的帕子,怒的快要喷火。屋外的丫鬟这时来报,张姨娘不太舒服,今儿就不来请安了,还望夫人莫怪。   米氏用力抓着桌沿:“自她坏了身孕以来,就没有哪一天舒服过!她倒是个心宽的,真不怕成日这么说,真的有哪一天应验吗!”   “夫人慎言。”邱妈妈赶紧劝道,“那女人无非就是这会子得意了,还不知肚子里的哪个是男是女,就算生下个男婴,也越不过咱们公子去。不过是个庶出,不值得您动怒。”   米氏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张氏也好,江氏也好,都只是个妾。老爷再宠,也没法改了她的身份!这会子,米氏倒是对杜英十分放心了,满心都是仕途的他是干不出宠妾灭妻这种事的,张氏要是闹得太过,她还能借此来打击这个贱人。   “如今公子还小,又刚入了国子监,有先生大儒们看着误不了是。您现在最应该操心的还是娇姐儿的婚事了。”邱妈妈冷静道,“昨儿舅夫人过来还说起过,如今天气正好,多带着娇姐儿出去走走,这才是正经事。”   “邱妈妈你是老成人,说的在理。”米氏道,“下个月大公主府要办花宴。只是这一去,不好把那小贱人给仍在府里。”   “就算带去了又如何?她在府里闹腾,出了府闹腾起来也是丢的自己的脸面,反而更能显出咱们娇姐儿的风范。”   到了晚上,杜府大小主子难得聚在一起,到老夫人那边用了顿团圆饭。杜老夫人依在贵妃榻上,拉着杜秋蔓的手,慈爱道:“出去一趟吃了不少苦,但看着也懂事多了。”   杜秋蔓笑而不语。   “还给我这个老婆子带什么礼物,我也不缺那点吃的。”杜老夫人笑呵呵的,示意身边的丫鬟端了一个托盘来。   “我年纪大了,也不好带这么嫩的颜色。这对白玉镯子配你们小姑娘倒是正好,赶紧带上试试。”   米氏坐不住了,不由道:“这可是您陪嫁的镯子呢,这也太贵重了。”   杜老夫人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老婆子处置自己的嫁妆还需要你同意了?”   “媳妇儿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刚才多什么嘴!老婆子那点子东西爱给谁给谁!蔓姐儿刚回来都知道孝敬我,关心老子的身子,你整天在府里,也不知道再忙些什么!”   米氏被这话激的直接跪下了:“这几日蔓姐儿要回来,媳妇儿得重新打扫她那院子,还有明哥儿今年刚入的国子监,许多事也得打点。府里的铺子……”   “够了够了。你这个当主母的,这点子事都忙不过来的话,那不如就将府里的事情分给其他人,后院里那么多女人,难道还不能帮你分忧?”   “母亲!府里的事儿都是做熟了的,倒也不费什么心思。您看这会子是不是该摆膳了?”   杜老夫人压根就没听进去,干脆对杜秋蔓道:“你与我说说,你在老宅的这三年院里的事都是哪个做的主?”   “刚去的时候的确是千头万绪,但日子过着过着也就顺了。母亲要是忙不过来,我倒是可以帮忙分担一二。”   “我看也是。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旁人家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能当半个家了。这样吧,你那院子的事都由着你做主,顺带也把你那几个妹子的院子也带一带。”   杜雪娇听到这话都快气炸了。凭什么让杜秋蔓来管她啊,当即道:“奶奶,我屋子里的人难道还要听她的吗?”   杜老夫人挑眉:“她是你姐!她还管不得了?”   杜雪娇看向米氏,可米氏正跪着呢。   “行了,老爷也该来了,你也起来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这里受了多少大的委屈呢。”   杜英来时,见到亲娘带着一众妻妾子女,还当自家后院其乐融融。这顿饭吃的米氏心力交瘁,她什么都没做,后院的权利又被分了一点走。虽然只是管理一些琐事,但这意味着她主母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是,有杜英在,除非她死,那些妾就不可能成为夫人!但有老夫人在,把她架的只有一个主母的名号,没有主母的权利还是可以的!   杜秋蔓回去后也有些纳闷:“米氏与老夫人间是有什么过节?送了一个张姨娘还不算,还特地拉上我来一起恶心米氏。”   玲珑到底是从府里出去的,如今回府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赶紧道:“去年的时候京城里开了一家名叫胭脂妆的胭脂铺,正好就和夫人开的那家在一条街上,抢了不少生意。夫人的陪嫁里,原本生意的最好的就是胭脂铺了,如今每月的银钱少了,但府里的开销却比以前要多,夫人便从老夫人手里拿了八百两银子,说是做笔买卖,却亏的一干二净,二人这才结了怨。老夫人嫌弃夫人不会持家,说她整日里只晓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都不管不顾的,她这老婆子成日在后院里还要看夫人的眼色,这才将张姨娘抬了起来。张姨娘是老夫人的远房表亲,她来了后,老夫人这边的一应事务都是经的她的手,再也不找夫人了。”   玲珑说完,就看见大小姐笑的合不拢嘴。杜秋蔓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因她而起。   “咱们回府了,你将自己的在府里的姐妹情也都捡起来,缺了什么直接来找大妞要。郑妈妈那边想派几个三等丫鬟过来,你也掌掌眼,若是有几个好的,让她们来了分在我这里或者去伺候姨娘都是可以的。”   玲珑眼前一亮:“奴婢一定将差事办好,您放心,来的肯定都是忠心的。”不是她看不起米氏和老夫人,八百两银子就让这两个人斗成这样,可见杜府的都快成一个空壳子了。大小姐有多少身价她不清楚,可只看大家在昌平吃穿用度,比府里不知要好多少倍。就连她每个季度都能有六套衣裳,而府里米氏身边最得用的邱妈妈每个季度也不过是四套衣裳罢了。   整个府里都知道大小姐刚一回来就拿到了老夫人的尚方宝剑,郑妈妈再来小院时姿态更低了,压根就没说自己挑了那些丫鬟来,只问大小姐自己有没有中意的。   杜秋蔓也不为难她,直接给了名单。“恶人”突然好说话了一次,郑妈妈都感动了,抱着名单心满意足的走了。   夜深人静时,小桃悄悄问她:“米氏肯定派人回昌平找范妈妈和珍珠了,您为何不直接将她们送到衙门呢?”   “米氏欠我娘太多,简简单单让她上衙门认罪未免也太便宜她了。当初她在我娘病重时勾引杜英,若她没有那么下作,我娘也不会去的那么早。,她夺了我娘的位置,私吞了我娘的陪嫁,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要毁了我。她所做的这一切,只等她自己都尝了一遍后我再将她送入衙门候审也不迟。”   *   草长莺飞,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京城贵族圈子又变的热闹起来。大公主的花宴帖子京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   给杜府的帖子自然不会送到杜秋蔓手里,但她却收到了楚成月的信,信里说她四月会来京城走动,希望到时候能见到杜秋蔓。   “楚成月来京就意味着花宴要来了啊。”杜秋蔓始终记得这个关键的剧情,也变的谨慎起来,同时也有些期待……   昭哥儿会如同书里写的那样也出现在花宴上吗?   自去年秋天后,她再没有收到洛州的信件了。昭哥儿在信里的事一向写的简单,她也只知道昭哥儿现在除了在洛州书院念书外,便跟着一个叫杨荣的人学武。至于侯府里的琐事基本不写,不知道这脾气是从哪里的学来的,只报喜不报忧。   一直到花宴前一天,米氏这才派了个丫鬟来告诉杜秋蔓准备准备,明儿要去大公主府上。杜雪娇听说后,笑道:“她有什么好准备的,在乡下待了三年,出去不丢人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用过早饭后,杜雪娇穿戴一新站在米氏身旁,过了好一会儿,杜秋蔓才姗姗来迟。   原以为只提前一天,杜秋蔓肯定来不及准备什么,顶多就是个不失不过,可现在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竟然都是之前不曾见过的,端的就是雅致大气!   杜雪娇笑都笑不出来,米氏还能强打着精神:“蔓姐儿这一身是新裁的?”   “来府里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哪里有时间裁新衣,都是从昌平带来的,想着去大公主府上,也就这一身能看了。”杜秋蔓说着,团扇掩面,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对了,府里的马夫不多,我便让吴春去了马房,以后我若出门让他驾车出去也是一样,此事我也和父亲说过,父亲已经允了。”   “没想到才三年,她的改变如此之大。”离开府,米氏坐在马车里还是久久不能回神,“你说我今天把她带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邱妈妈握住她的手:“您若不带她出来才是对您的名声不利。您想想,纵然她想在公主府上做点什么,她的婚事最后还是得您做主。”   杜雪娇更是气的不行,今天的她是精心打扮的,毕竟听说连皇子们都会去。原以为杜秋蔓远离京城,就算有几身衣裳也都是乡下款式,谁料她那一身竟然也是京城现在最时兴的样子!   “她当大家眼睛都是瞎的的吗?若不是提前知道,她能裁出那样的衣裳来备着?!若是让我查出来府里到底是谁在吃里扒外,定饶不了她!”   丫鬟梅儿小心翼翼劝道:“小姐您心里再怎么气,等会儿可千万别带再面上。就像以前那样,您只管与大小姐多亲近,只有您表现得越大度,那些夫人们也会更看重您。”   “我当然知道!”在外人面前展现与杜秋蔓姐妹情深是她的拿手好戏。   大公主是皇帝最得宠的女儿,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在京中都颇有号召力。去年冬日末贵妃办了一场赏雪宴,去的人都说如何如何好看,大公主心中不服,铆足劲办了今天的花宴,势必要将京城第一时尚达人的光环给抢回来。   杜秋蔓等人来的算是比较早的。杜英现在依旧是工部侍郎,这个官放在京城里属于中不溜秋那一档,米氏自然也不敢摆什么谱。   公主府的嬷嬷们将众人引到小花园里,让她们现在自行赏玩。公主殿下现在同几位皇子们说话,没有功夫招待她们。   虽然主人没有来,但公主府的下人们伺候的倒是周道,上好的茶与点心要是不要钱一样的往这边送,不多时又来了几家夫人。   米氏见到娘家嫂子,笑呵呵的起身迎过去:“快过来坐坐。”   杜雪娇乖巧的喊了一声:“舅母好。”   唐氏笑了笑,侧头一瞧,见杜雪娇身边还站着一个,不由有些吃惊:“这是蔓姐儿吧,几年不见,已经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杜秋蔓矜持的点点头。   米芷桐与杜雪娇是表姐妹,此刻也有些不敢认。   “你娘可真舍得,还特地给她裁了这一身衣裳。”米芷桐拉着杜雪娇到一旁讲些小话,“她手上那镯子以前倒是没有见过啊。”   杜雪娇没好气道:“刚回来时老夫人赏的。”   米芷桐心领神会。听说杜府老夫人与姑妈最近在闹不和,赏了杜秋蔓来气姑妈这种事老夫人也是能做出来的。   “你这姐姐已经及笄了吧,今儿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可都来了,不仅如此,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都来了。现在外面都在传,皇上要给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呢。”   “那都是皇亲国戚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就算选妃也选不到我头上来。”   “你肯定是没有见过三皇子,等你见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杜雪娇来了好奇:“你见过了?”   米芷桐得意道:“上次我陪着柳如秀去宫里请安时遇到过。我与你说,只要三皇子一出来,其他的那些郎君不过是鱼目混珠罢了,哪个都比不上三皇子。柳如秀还想着将她的堂妹给三皇子引荐一番。若真有贵妃之貌倒也罢了,也不瞧瞧她堂妹那肥胖的模样,出来都是丢人。”   “这么说来,你倒是心悦三皇子了?正妃当不上,侧妃倒是可以搏一搏。”   “我倒是想,但我娘已经给我透了口风,想让我嫁给吏部侍郎府去。三皇子虽好,却也不是我能肖想的。”米芷桐叹道,“以我的家世,能谋得侍郎府的正妻位置已是难得,若真嫁给三皇子当侧妃,若没有个有力的娘家,定是要在王妃手下讨生活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嫁到侍郎府去。”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杜雪娇。她爹是四品京官,听说父亲与刑部尚书周大人关系还不错,比起米府来说要强不少倍。米氏给她看的人家,也都是京城四品以上京官嫡子,要么就是各侯府伯府的嫡次子……   杜雪娇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远处喝茶的杜秋蔓。纵然有百般不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杜秋蔓真的是张开了,起先那股蛮横的气质,现在看着却好像是一股清贵。杜秋蔓是嫡长女,哪怕米氏已经与她说了百次,肯定会将杜秋蔓嫁到一家中看不中用的府里,可米氏也知道,杜秋蔓的婆家必须也要配得上杜府,少说也是个伯府!   伯府的少夫人,仅这个头衔就让杜雪娇受不了了!无论是才学还是琴棋书画,杜秋蔓哪一点能比得上她!   原本没有想过三皇子的杜雪娇,此刻却有几分意动。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公主府的嬷嬷们请诸位夫人到大花厅去,公主已在那边设宴招待诸位。杜雪娇目光扭转,主动牵起杜秋蔓的手:“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米氏柔声道:“这俩姐妹还是这么亲密,你们走慢些。”   周围不少夫人都陈赞她教女有方。   杜雪娇又道:“姐姐许久不曾回京了,可能有些规矩都生疏了,正好我也与你说一说京中的事。”   刚才还夸赞的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微妙了起来。——杜二小姐身边的那个就是杜府的大小姐吧,难怪要提前说规矩了,啧啧……   杜雪娇故意走快了半步,与米氏等人离开了距离。压低声音道:“阿姐,你想不想知道今儿花宴上都有哪些郎君要来?”   杜秋蔓挑眉,她还真想知道杜雪娇想要做什么文章,遂问道:“都有哪些?”   “几乎朝中四品以上的家里人都来了,不仅如此,去年的新科的状元郎也来了,还有不少国子监的学子们。”杜雪娇的声音很好听,当她要表现姐妹情深的时候,眼神里都是透着关心,“阿姐你别不高兴,咱们是一家子才说这些的。您也及笄了,虽然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爹爹和奶奶那么疼你,你要是能遇到喜欢的,不如去与奶奶提一提,要是门当户对的话,说不定就成了。”   “咱们女儿家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大多时候都是盲婚哑嫁的。若是那郎君模样端正倒也罢了,万一是个歪瓜裂枣可怎么办?我阿姐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家。正好今儿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偷偷看几个,也好有个方向,哪怕回府后再打听也好啊。”   杜雪娇这个主意要是被其他贵女听到肯定心动。无法自由恋爱的时代,能够自己去选夫婿,哪怕是多得到一点信息,都是巨大的诱惑。果然,刚才还冷冰冰的杜秋蔓听到她这个建议后,面色顿时柔和了不少。   杜秋蔓问道:“妹妹在京城的时间多,你觉得京城里有哪几家郎君尚且不错的?毕竟这么多人,咱们也不能大海捞针啊。”   杜雪娇心道果然是个蠢笨的,稍稍说几句就上钩了。偷看小郎君还不算,还要重点看几个,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当然是三皇子了。”杜雪娇道,“三皇子模样俊美,才情连国子监的大儒都称赞过呢。”   “妹妹觉得我能当王妃?”   杜雪娇差点没吐血,就你还王妃,你还真敢想!谁料杜秋蔓竟然真的开始思考了:“虽然父亲才四品,但我素来与周大人交好,周大人可说了,他待我与待自家侄女也差不多了。说不定,我还真能入了三皇子的眼呢。”   杜雪娇:“……”   “周大人是什么来历妹妹可知道吗?”杜秋蔓还说上瘾了,得意洋洋,“他们家乃是云州周氏,传承了两百年多年的世家呢,放在整个大梁都是数一数二的。”   “姐姐果然厉害!”杜雪娇突然觉得自己前几日竟然因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而气的跳脚,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她还真拿别人几句客气的话当真了,还做起了王妃梦呢。   杜雪娇此刻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了,反而很平静。杜秋蔓没有变,只不过是傍了个靠山,所以刚一回来时候才把大家震住了,她还是以前那个蠢笨蛮横的女人。   “就算当不成王妃,多看看其他府的郎君也是好的。到时候还你帮我参详一二。若是姐姐嫁得好,对妹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杜雪娇忍着想吐的冲动,连忙点头:“是呢。我们是一家子姐妹,就算嫁人了也要守望相助呢。”   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又略过数到屏风,公主府准备了一月有余的花宴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迎面扑来的万盆鲜花瞬间震惊的所有人。   整个花宴都摆放在了桃林中,无数桃花聚成了粉色的云朵一样。   看到众人的神色后,长公主颇为满意。拍了拍手,便有不少丫鬟们手里拿着花篮,笑盈盈对诸位夫人小姐说,此次花宴大公主特地制了不少带花的面具,等会儿用了花宴,大家若要在桃林中玩耍,请务必带上面具。   不愧是京城的时尚达人啊,杜秋蔓觉得大公主是个人才啊。她在昌平种了一片竹林,也就是租给学子们开开文会罢了,从未想过还能办个假面舞会。   成亲的夫人太太们与诸位小娘子们的面具各有不同,杜秋蔓正打算随便哪一个,杜雪娇提前给她选好了:“姐姐,你带着肯定好看。”   艳丽的桃花缠绕在面具的一侧,杜秋蔓挑眉:“这个好吗?”   杜雪娇:“桃花有好姻缘之意呢,正适合姐姐呢。”说完,果然就看见杜秋蔓将面具拿去了,杜雪娇心中冷笑,这种艳俗的花只有不懂规矩的人家才会选,带上只会拉低自己的身价罢了。   “那就谢你好意了。”杜秋蔓转过身,缓缓将面具带上,露出一双朱唇,衬托着那数朵桃花越发娇艳起来。   杜雪娇忍住心里的嫉妒,柔声道:“我方才看见三皇子往桃林深处去了,听说有些郎君们在那边开诗会,趁着现在人多,咱们不妨过去看看。”她打算引得杜秋蔓当众出丑,彻底绝了杜秋蔓的高门之路。   杜秋蔓刚才在席上找了一圈没看见楚成月,心里对楚小娘子也颇为担心,心道万一楚成月出现在三皇子身边出了什么事,她说不定还能帮点什么,便道:“好呀!”   此刻已经不少人都离开了位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赏花或是扑蝶。打着相亲主意的小娘子们也不在少数,杜雪娇就看见了好几个娇羞的小娘子跟在她们附近。——反正今儿大家都戴了面具,走出去将面具一扔,谁也不知道是谁,遂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一片桃林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十分夺目,不少人惊叹:“三皇子就在那边!”   杜雪娇侧头看了一眼,见她姐都看呆了,心道成了,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当即道:“糟了,我荷包好像掉了。阿姐,你先去那边等等我,我马上过来。”见杜秋蔓乖乖点头,杜雪娇转身溜了,找了个小丫鬟过去盯着杜秋蔓。   杜秋蔓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信步朝着人群走了去,站在不远处眺望了一下还是没有见到楚成月!   “怎么回事?她应该就在三皇子身边啊?”杜秋蔓微微垂头,有几分焦虑。按照剧情,三皇子是在花宴上对楚成月一见倾心,难不成因为她提前与楚成月相遇了,所以影响了楚成月后面的路吗?   见往三皇子那边去的小娘子们多了起来,杜秋蔓不再犹豫,提着裙子也跟了去。   桃花林下,诸年轻郎君正谈论着诗词。突然见着一群小娘子走来,不由地都挺直了脊背——大家都带着面具,比身材难道还会被旁边的弱鸡比下去吗?!   接着他们就见到在一群小娘子中,有一个带着桃花面具的姑娘有点奇怪。   “三哥,旁人都是冲着你来,她怎么尽看其他小姑娘啊。”四皇子笑道,“难不成她今儿来是来交手帕交的么?可她偏偏又带了个桃花面具,真是有点意思。要不我去问问?”说罢,他直接起了身,虽模样比不上三皇子,但也是仪表堂堂。   杜秋蔓还在纳闷要不要先回去看看,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面前。   “这位姑娘既然来了,不妨也参加我们的诗会?”四皇子温声道。   “抱歉,我不会作诗。”   杜秋蔓转身就要走,四皇子哪里肯放过她,又跑到她面前,“你是哪个府上的?今儿能来长公主花宴的都是京中贵女,本殿倒是不知还有哪家的女儿不会作诗的?”   四皇子这等于是表明身份的。果然已经有不少小娘子往他们这边聚过来了,四皇子志得意满。   杜秋蔓展颜一笑:“那我可不能告诉您,不然等出了这里您肯定要嘲笑我。”   四皇子一愣,长这么大还没有哪家小娘子敢这样与他说话。他下意识就想知道面具后到底是谁,伸手就要去掀,那姑娘好像蝴蝶一样轻盈的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有点意思。”四皇子收回了手。纵然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在欲擒故纵这一招,但现在这个场景实在是适合了。本来应该是艳俗的桃花,在她那娇俏的笑容,竟然显得无比诱人。   “你与本殿一并过去,本殿答应你不让你作诗可好?”   杜秋蔓微笑摇头:“殿下贵人事忙,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说着,抬腿要走。   四皇子耐心有现,正要伸手去抓,突然胳膊被强有力的擒住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   男人微微哑着声音:“她都说了不愿意去,殿下何必为难人。”   杜秋蔓微愣——这个声音!她不禁抬头望去,那个男人身量颀长,手指修长分明,看似轻松,却将四皇子制的动弹不得。   乌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垂在脑后,不像大多数郎君穿着宽大的文人衣袍。宽肩窄腰的模样,更像是从哪个军营里出来的小将军。   “放开!”四皇子怒道,“你是何人,跑到本殿面前来多管闲事。”   男人略略松手,四皇子赶紧走到一侧,生怕自己还被擒住。听到这边动静的五皇子赶紧跑来,低声在四皇子耳边说了几句,刚才还像只斗鸡模样的四皇子顿时没了脾气,直接甩袖走了。   杜秋蔓看的一头雾水。   这时,那个男人转过身,杜秋蔓被这面具逗乐了,这是哪个缺心眼的竟然给自己选了这么一副鬼见愁的面具,诚心过来吓唬小姑娘的吧,   杜秋蔓笑道:“刚才多谢您了。该怎么称呼您呢,嗯……修罗大人?” 第七十章 叙旧   带着面具的男人喉结微动, 呆呆站在哪里,也没出声。杜秋蔓见他缓缓抬起手, 似乎也要来掀她的面具,杜秋蔓瞬时将他手腕抓住。   男人紧张的整个人都快僵住,杜秋蔓略松开手,男人竟然自己往后退了几步。杜秋蔓见他奇奇怪怪的, 也没放在心上, 决定继续去找楚成月。   没曾想,那个奇怪男人竟然远远的一直跟在她身后。   杜秋蔓缓缓勾起了一个玩味笑容,脚步不觉加快——这是哪家的浪荡子, 不管是谁, 反正他死定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眼前一晃, 刚才还在眼前的小姑娘进了树林后便消失不见了。杜秋蔓默默藏在一颗树干后,想着要如何教训跟来的男人, 是将他打一顿呢,还是直接吊在树林里当腊肉风干?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男人还在四处张望,突然一个人影出现, 他下意识偏头抬手格挡。   “哦吼~身手不错啊。”   一击未得手, 杜秋蔓收齐了玩笑之意——这个男人恐怕还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   真难得,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遇到几个能让她认真点的对手。杜秋蔓活动了下手腕和脖子,那个男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说话, 也不后退。   只是一瞬,二人交手便是数十招。男人仗着身高优势,将上路守着密不透风。却不料杜秋蔓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石子,朝着他飞速打来。   男人赶紧避开,在他视角盲区时,杜秋蔓直接飞身而上,衣袖翻飞,一手绕住他的的脖颈,双脚缠腰,直接将他整个人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二人倒地速度之快让杜秋蔓都惊呆了——这人咋不反抗?她一手按着他,小心翼翼的探身将他的面具掀开……   下一刻,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和那张俊美的又有些消瘦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   杜秋蔓大脑瞬时一片空白,最后还是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薄唇轻启:“蔓姐儿……”   这一声,好似火一样,让她烫回了神。她直接跳开了,整个人窜到了一颗树旁,抱着树干死命盯着他。   杨明昭站起身,看起来就镇定多了,还顺手低头掸了掸身上的树叶。他走到杜秋蔓身前,仿佛在向他的女王请求首肯一样,“我可以看看你吗?”   杜秋蔓没说话,头却侧向一边。   杨明昭克制着自己的心绪,又朝她走近了几步,几乎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缓缓伸手掀开了她的面具。   从朱唇,到鼻尖,再到双眸,那个日日夜夜都在思慕之人,陡然出现在眼前,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蔓姐儿。”   杨明昭又唤了声,眼前之人嗯了下,眼光却还在飘忽。杨明昭心下一狠,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咬唇委屈道:“我在洛州很想你,没有给你写信是因为在驻守寒门,哪里风雪好大,好多人抗不过都快冻死了……”   “你怎么跑哪里去了!”杜秋蔓骛地抬起头,双手轻抚在他的脸颊两侧,二人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连呼吸都似乎能交缠在一起。   杨明昭只觉得自己心如鼓捶,在她的手覆上来时,四肢百骸好像触电一样,耳朵根子红了一片。   “你刚才就认出我了对不对?认出我了还不出声,故意跟在后面,逗我玩呢?”杜秋蔓断线的大脑终于连上了,问了一连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人都在京城了往我那些铺子里递个话很难吗?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察觉有异,你的胳膊都要被我扳断了!”   “对不起……”   杨明昭垂下头,仿佛被训的大狗一样,若是有尾巴,此刻便已经耷拉下来。   杜秋蔓见他这样,心里软的一大糊涂。   谁料下一刻,整个人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微愣了半晌,过了会儿,还是将手放在杨明昭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给他顺顺毛。   谁料这个举动像是拨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她整个人被杨明昭抱得更紧了,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她身上。   四周静的只有呼吸声。   杜秋蔓无奈道:“昭哥儿你也长大了,这样抱着阿姐像什么样子。”   “我很想你。”杨明昭低声哼哼,“侯府一点都不好,他们一直担心我会害大哥,我回去后都没有在那个府里住几天,一直都在军营里待着,他们也不让我回昌平,有时候你寄来的东西也不见了。”   没想到她精心养的崽儿回了亲生父母身边后居然过得的是这样的日子,呜呜呜,杜秋蔓心痛无比,抱就抱吧,能让崽儿心里好受点她也认了。   过了好久,杨明昭终于肯松开了她了。杜秋蔓见他眼眶还有些红。他本就是有一张俊美又带着几分忧郁气质的脸,此时看着她,宛如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这特么谁顶得住啊!!   杜秋蔓牵过他的手,不似文人书生那样细腻,早就被各种武器磨出了一层薄茧,杜秋蔓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回去后会面对那样的日子。你再等阿姐几天好不好,如果你不想留在候府,等阿姐在京城的事情办完,我们就回昌平去或者去其他的地方都可以。”   这几年她也没闲着,早就给自己制了不少路引与身份文书,可以说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改头换面去任何地方生活。   听到她这样说杨明昭双眸明亮如星辰,正要答应。   杜秋蔓又道:“到时候再帮你娶一个美貌的小娘子,成家立业后就能有一个温馨的小家,肯定不会让你再受那些委屈了。”   杨明昭笑的很温柔:“我还小,在及冠前我没有打算成亲。”   “没事儿,咱们先看着呗。女儿家挑夫婿都要相看几年,没想到找找妻子就能随随便便了。”   杨明昭反问:“阿姐呢?”   “嗯?”   “我是说……阿姐想要成亲吗?”   “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了应该会想吧。”杜秋蔓笑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男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可怕起来,她无知无觉继续道:“不过现在没有这个想法呢。”   “为什么没有,阿姐不是已经及笄了吗?”   “没有见到喜欢的呗。”   杜秋蔓说完,发现杨明昭的气场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就是觉得怪怪的,可仔细看去,他还是那个模样,光明磊落的让杜秋蔓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阿姐今天是自己来的花宴?”杨明昭问。   “我和府里人一起……啊,糟了!”杜秋蔓总算是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我得去找楚成月!”   “找她做什么?”   杜秋蔓顺口说道:“她与我说今儿会来花宴,我好久没见到她呢,自然要去看看啊。”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杨明昭说完,顺手又将面具戴在杜秋蔓脸上。   见视角又被挡去大半,杨明昭却像是很满意一样,还牵着她的手:“我带你出去。”   直到走出树林后,杨明昭才松开她。没多久,花亭那边的人便看见一个带着恶修罗面具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如桃花一样娇俏的小姑娘。   大公主掩面与驸马耳语:“咦,这洛州的小将军出去了一会儿,这么快就找到心仪的姑娘了?刚才他们不还嫌本宫这花宴办的无聊么?”   驸马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男人么,尤其是年轻的小郎君,哪个身上不是带着些躁动的。”   大公主媚眼一扫:“哦,那驸马可也是躁动不安了?”   “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可都在公主身上了。”驸马求生欲极强,压低声音道,“您又不是不知道……”   大公主羞的拿扇子打他。   这一幕落在杜秋蔓眼里,她问道:“怎么来大公主这儿了?”   “楚成月她就在这里。”杨明昭顺手指着不远处一群贵妇们聚集的草地上,“世家女大概都在那边。”   杜秋蔓了然。难怪刚才她一直没找到,合着找错方向了。不过昭哥儿是怎么知道的?她这样想的也干脆问了出来。   杨明昭道:“大公主府里一开始便是这样安排的,世家子玩乐的地方便是那一块。”   “你既然知道楚七娘在那边,也不过去打个招呼,好歹你们也是认识呀。”杜秋蔓无心一句话,谁料杨明昭却十分认真道:“男女授受不清,我贸然过去要是传出什么闲话,对她名声不好。”   杜秋蔓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丝毫没有发现杨明昭那赤-裸-裸的双标。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她喊出来。”杜秋蔓说完,提着裙子便过去了。   杨明昭看着她再次走远,心脏好似被人按在沸水里一样无法呼吸,谁也没有发现那张修罗面具后正是惊涛骇浪。脚下好像被打开了一个黑洞,整个人坠了下去,而他的神却对他毫不眷恋,头也不回的走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宛如清晨里第一声鸟鸣,穿过云层刺透了一切的黑暗。   杜秋蔓回过头冲他喊道:“站着别动,等我回来啊!”   “好。”杨明昭无声回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楚成月正坐在一群世家女之间谈笑晏晏,但所说的话压根就没往心里搁,只是出于社交的礼貌不让场面冷下来,心里却觉得这时间过得实在无聊。   “你们可知咱们崔相府里可是闹了个大笑话了?”   世家女对外是高不可攀,内部的小圈子里也如普通人那样,喜欢聊着一些八卦。尤其是看到不喜欢的人倒霉,这八卦聊得就更欢了。   刚才还觉得困倦的楚成月顿时打起了精神,浅笑道:“崔家世代名门,能闹什么笑话?”   “堂姐妹抢男人这种事难道不是笑话?”   贵女们大多心高气傲,能表露一丝情态都实属不易,能闹到这个份上,更是罕见,不少人纷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静珠自诩自己是崔相府孙辈唯一的嫡出,平日里就算遇到咱们也是不屑一顾。不过她一年里十月有八月都待在洛州。要我说,洛州那地方天寒地冻的,又紧挨着胡人有什么好去的,可她偏偏就去了。”   “洛州啊……这我知道!忠勇侯府可不就在那儿,听说忠勇侯的长子可是北地第一才子呢,那相貌生的比三皇子还要好,可惜了,就是人没怎么往京城走动,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咦……莫非……!”   “没错!崔静珠心里装的可不就是那位大公子了。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没娶她也就罢了,偏偏娶的是她堂妹,你说气不气人。哈哈哈哈……”   “这我们倒是没有听说过。崔相府里除了崔静珠,其他的女孩儿倒是出来走动的少,与我们也不太熟呢。七娘你知道吗?”   被点了名的楚成月摇摇头:“连你们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呢。忠勇侯长子要成亲,这么大的消息外面一点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因为这事儿本就不光彩,乃是侯府吃了个大亏,侯府自然不会往外说什么。那崔家堂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据说是主动爬的床,这才进的侯府门。”   众贵女啧啧惊叹。虽然表面不齿,但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床爬的……赚大发了!   “没想到侯府这么厚道,若是放在我府里,这种女人顶多抬个妾罢了,还能让她登堂入室?”   “你们又不知道了吧,如今忠勇侯府的世子还没定呢!”   “等等,这话又怎么说?那大公子可是有嫡又长,怎么还能不定呢?”   楚成月觉得这个话题有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正想岔开,奈何周围姐妹们对这种八卦兴趣高涨,她不得不开始听杨明昭那小子出场的戏份了。   “原本大公子是十拿九稳的,只不过三年前他从马背上摔下,如今已经养了三年,但身体还是不见好,每日都要喝药,那大夫更是住在侯府不能走。崔家堂妹嫁过去,能不能顺利生下子嗣还难说。府里还有一位嫡次子,原先倒是没什么名声,这两年可不得了,与齐家一起守着寒门关,去年咱们贵妃娘娘能开开心心办赏雪宴还多亏了这位杨二公子呢。要不是他带着延麟军挡住了胡人,朝上哪能这么安稳。以往每年到了岁末,朝上可都是担心胡人入关夺粮呢。现在洛州那边,支持大公子的人有,但支持二公子当世子的声音也不少。所以啊……大公子如今这个情况,若是娶了崔静珠有了崔相府支持,实则是一大助力。如今正主虽然没有娶成,但也不好与崔相闹翻脸。崔相府那边呢,自知亏待了侯府,可不得更加铆足劲补偿了。所以这阴差阳错的,那崔家堂妹倒是拿了个正妻的位置。”   楚成月忍不住插句话:“我觉得……侯府的二公子不像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他既然为我大梁百姓去打胡人了,怎么可能去与兄长争夺世子之位呢。”   “人心难测呗。搁在你身上,你自己有能力又不是庶出,难道不去搏一把!旁的府里倒也罢了,忠勇侯可是高祖皇帝明旨的世袭罔替,不降爵级。”   楚成月没话说了。若不是她认识杨明昭,搁在谁身上都会这么想。她站起身,郁闷道:“说了这会子倒有些渴了,我去那边散散。”   刚才那些话听着她闷得狠,干脆就将面具给摘了。一人埋头独自走着,身边的丫鬟刚要跟上,她便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湖边散散就来。”   丫鬟们见她面色不悦,也不敢多劝,老实的站在一旁。   楚成月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望着水面发呆。刚才那些女人嘲笑崔静珠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定她走了,又在背后嘲笑她。她都快十七了,婚事也没有着落。当年为了逃避与柳府的婚事,她去了昌平住了两年,这几年母亲更疯魔了,只要她离府,就寻死觅活。前些日子甚至连送她去给太子当侧妃的心思都起来了,楚成月就想不通了,难道她只是为了巩固家族利益的存在吗?   她甚至都有些羡慕蔓姐儿了,虽然有些不太合适,但蔓姐儿就没有被催过婚。自她被迫留在青州,与蔓姐儿也快一年没见了。楚成月心烦意乱,当初在昌平的几个小伙伴,如今都天各一方,连讨厌的颜庭萱现在看起来都十分可爱。   杜秋蔓走到世家女这边的时候,不少人也散了。她抓了个丫鬟问,楚家七娘子在哪里?那丫鬟道:“好像是去湖边走动了。”   杜秋蔓道了谢,刚跑到湖边,突然听到了水里的呼救声。一个女子在水里起起伏伏,杜秋蔓大惊——楚成月!   她二话不说,扔了面具直接跳进湖里,没过一会儿,就将人捞了起来。一套急救后,楚成月终于醒了,却惊魂未定,方才她被人推入水中时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这会子见到杜秋蔓的脸,抱着她就哭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亲妈的娃儿,哭的是撕心裂肺。   “蔓姐儿!!呜呜呜呜,我以为我死定了,呜呜呜呜呜……嗝。”   正巧这时三皇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到面前的两人,脸上飞速闪过一丝诧异。四皇子想在问怎么回事,三皇子背过身将他挡住,低声道:“有女子落水了,刚救起来,你们不要过去。”   “啊?!”四皇子震惊。刚才听到几个人说湖边风景好,他们便过来了,这么巧就遇到这么一出。   这时丫鬟们也来了,见到楚成月浑身湿漉漉的吓得直接瘫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去拿了毯子过来给两个姑娘包裹起来。   出了这件事,在湖边的几人都没了赏景的心思。四皇子见那两个姑娘走远,这才探出身,低头一看,地上落着一个桃花面具。   咦……   这不是之前那个丫头戴的吗?   没错,刚才走的的确是两个姑娘,难不成桃花姑娘刚才还救了个人?   四皇子伸手将面具拾起,正打算仔细看看,见到三皇子转过身,下意识就将面具扔给随从藏了起来。   “方才落水的是哪家姑娘?幸亏救起的早,不如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说了。”   三皇子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心里却不平静。——明明算好了时间,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京城里竟然有女人会游泳?!!   杜秋蔓一路将楚成月送到公主府的厢房里,她正要换衣裳,楚成月像是有了雏鸟情节一样,拉着她的袖子一步都不肯走。   “好吧,咱们一起换?”杜秋蔓道。   楚成月像小鸡一样点着头。   二人一起走到里间,隔着一道屏风,里面已放好了热水。   杨明昭在花宴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人,决定直接去问大公主人去哪里了,刚走到府里,就看见大公主神色匆匆。   “昭哥儿啊,外面景色正好,你不妨出去看看。”   杨明昭告了个罪,问道:“叨扰大公主了,在下想找两个人,不知她们在哪里。”   大公主急着要去后院,当即道:“你要找谁?”   “今儿楚家气七娘与杜家大小姐也来了花宴,我四妹一直闹着要见她们,特地让我来打听一下。”   大公主:!!!   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这个……”大公主眼神飘忽,“楚七娘和杜家大小姐方才吃了些酒,有些不适,都在后院歇着呢。你家妹妹若是要见她们,现在可不巧了,不如明儿给她们递个帖子吧。”   杨明昭退开半步:“多谢大公主告知。”   大公主见糊弄过去了,赶紧溜了。殊不知她一走,杨明昭就招来了手下:“打听下公主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后院里,杜秋蔓已梳洗妥当,楚成月呆呆的坐在她对面,显然还处在刚才的落水的恐惧当中。   没一会儿,大公主和康亲王妃一并来了。   康亲王妃见着楚成月,立刻扑来抱着她喊:“我的儿,你受苦了。”   大公主见到杜秋蔓,和善道:“本宫已经听嬷嬷说了。方才多亏了你七娘才逃过一劫,真是多谢你了。”   康亲王妃这时也看到了一旁的杜秋蔓,赶紧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刚才在湖边可看见推我儿入水的人吗?”   杜秋蔓摇摇头:“我去时七娘已经在水里了。”   楚成月扯了扯康亲王妃的袖子,小声道:“娘,这就是蔓姐儿啊!我以前与你说过的!”   康亲王妃这才回过神,再次看杜秋蔓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原来是杜英的女儿。”   杜秋蔓道:“王妃喊我蔓姐儿就好。”   “七娘在昌平那两年也是多亏你照顾了。”康亲王妃对杜秋蔓没什么恶意,以前听到女儿交了这么个朋友只当是来攀附王府权势的,如今这姑娘竟然冒着危险救了七娘一命,康亲王妃对杜秋蔓的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大公主听到这话,心里最后那点紧张也散了:“原来你们认识啊。”   “我与蔓姐儿是手帕交,要不是蔓姐儿来的及时,我估计就溺死在水里了。”   “呸呸呸,可不许胡说!”康亲王妃握着她的手,“我的儿你放心,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要找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害我王府的女儿!”   大公主也十分气愤:“这歹人还敢在公主府里动手,简直就是视本宫为无物,就算是翻遍整个京城,都得找出来!”   杜秋蔓见她俩这样紧张楚成月,心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她也离开宴席太久,再耽搁下去,杜雪娇那个蠢丫头指不定又要放出什么闲言碎语,便准备告辞。   楚成月一把拽着她的衣袖,也不说话,直轻声哼哼。杜秋蔓头疼,几年不见,这一个二个的见到她后都变的喜欢撒娇了?不管是昭哥儿还是楚成月,他们的年龄都是倒着长的吗?   康亲王妃当即道:“蔓姐儿若是愿意,不如就来王府小住几日吧。”   楚成月当即露了一个笑脸。小仙女长大了变成了大仙女,这笑容谁顶得住呢……   杜秋蔓果断投降了:“若王府不嫌麻烦……”   楚成月:“不麻烦不麻烦。”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等花宴快要散去时,米氏惊讶的看着杜秋蔓竟然和大公主、康亲王妃走在了一起。   康亲王妃端着和气的笑容:“我瞧着你们家蔓姐儿甚是投缘,打算认个干闺女可好,接蔓姐儿去王府小住三日,杜夫人您看如何?”   亲王妃亲口来请人,哪里还容的人拒绝了。更别提旁边还站着一个大公主在帮腔:“你们杜府出了一个这么好的闺女,以前都不见带出来给大家瞧瞧。本宫虽然第一次见着蔓姐儿,就觉得她颇为投缘呢,以后可要尝尝来本宫这里走动走动。”   杜雪娇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杜秋蔓这种女人到底哪里好了!!你们的眼睛都是瞎了吗?!她那攀附上周府的谄媚模样你们是没有见过啊,她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   “小女年岁不大,怕冒然去王府冲撞了贵人们……”   米氏的话没说完,康亲王妃摆摆手,“我已说了,要认蔓姐儿为干女儿,她去王府就是去自己家一样,不需要讲那么多规矩。对了,咱们两府也合计一个好日子,开几桌席面,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可好?”   不等米氏说话,大公主帮腔道:“这样的喜事,本宫一定要去凑个热闹的,还望王妃不要嫌我闹人啊。”   康亲王妃:“殿下若是能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了。一直到回去,米氏都不敢相信只是去了一趟花宴,杜秋蔓居然成了亲王府的干女儿!   杜英今儿回来的早,见到妻女回来,知道她们今儿是去大公主那边,正打算问问,就看见杜雪娇红着眼睛跑了。   杜英气道:“这孩子,见着父亲也不知道问安。”   一抬头,看见米氏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问:“这是怎么了?”   米氏张了张嘴,杜英急道:“你倒是说话啊!对了,蔓姐儿呢?!”   还是跟在一旁的王管事回道:“大小姐与康亲王妃投缘,王妃要认大小姐做干女儿,这会儿请了大小姐去王府小住三日呢。”   “这是喜事啊!”杜英大笑,搓着手在屋里转了几圈,“我就说蔓姐儿是个有本事的,像我!这才回京去了一次宴就结交了康亲王府。对了,我记得蔓姐儿好像与他们府的一个姑娘交情还不错。”   王管事与有荣焉一样,喜气洋洋道:“是楚府的七娘子。大小姐与她是手帕交,只是以前没有见到王妃,今儿花宴上才见着人的。就连大公主也说了,王府摆席面的时候她也要去,还要给当大小姐当正宾呢。”   杜英乐得恨不得跳起来。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蔓姐儿怎么就不是个郎君呢!他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哪家姑娘娶不到啊,远的不说,这康亲王府肯定就是亲家了啊!   “这么大的喜事,你这是什么表情,害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杜英看着米氏那哭丧脸就来气,“蔓姐儿得了贵人的青睐,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米氏当忍不住顶嘴:“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谁知道是福是祸!”   人在兴头上最讨厌有人泼冷水,杜英哼了声,甩袖走了,他去找张氏分享快乐去。   “她杜秋蔓有哪一点好?一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乡下丫头,就因为她巴结上了楚家姑娘,连爹爹都喜欢她!”得知前面发生什么事后,杜雪娇在屋里恨得将枕头扔了一地,“无非是当人的狗腿子罢了,谁要像她那样,自己的脸都不要倒贴上去换交情啊!”   米氏来时,见地上一片狼藉,只淡淡对周围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   杜雪娇委委屈屈跑过来:“娘,她现在得了势,咱们该怎么办啊。不会以后还要看她的脸色过活吧。”   “莫慌,她自有把柄在我手上。”米氏道,“且让她逍遥几日。你先与我说说,今儿明明是你与她在一起,她怎么就遇到楚家姑娘了?”   杜雪娇心虚,面上还能稳得住:“当时一些人说皇子们在桃花林那边,她听了后非要拉着我一起去,说是要去与三皇子说话。女儿当时就吓死了,哪里敢陪着她一起胡闹,便借口走了。娘,她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您手上啊。”   “你问这些做什么?”   “还不是她说自己有周府撑腰,说不定就能嫁给哪个皇子当皇子妃呢!”   米氏气笑了,杜秋蔓还真敢想啊!   “就她那名声,还想嫁到皇家?娇儿放心,她不会如愿的,不仅如此,京城里哪一个高门大户她都嫁不进去!”   米氏说完,任凭杜雪娇再怎么问,也没有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把柄。母女二人虽然被公主府的事怄了回气,倒也慢慢平息了下来。没曾想,刚好一会儿,康亲王府的下人们来了。   这次连杜老夫人都惊动了。   是蔓姐儿特地交代拿一些常用的的东西去王府,杜英大手一挥,直接开了府里的库,自家女儿去王府做客也不能太寒酸。   跟着回来的小桃还道:“王府那边留着小姐,她暂时也不方便回来。特地遣奴婢来问姨娘在府里可还好?”   江氏忙不迭的点头:“都好都好。”   杜老夫人道:“江氏在我这里,就让蔓姐儿放心在王府住着,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欺负她的。”说完,还往米氏那边扫了一眼。   且说杜秋蔓在王府里,楚成月还没与她说上两句话,楚清遂便寻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楚成月没好气道,“这儿是后院,你一个大男人的也不知道避避嫌。”   “大家都好久没有见了,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楚清遂理直气壮,“你可知还有谁来了?”   不等她问,杨明昭便走了进来,目光穿过她,落在后面那人身上。   楚清遂看了一圈,以拳击掌:“当初我与七娘回了青州,昭哥儿去了洛州,只有蔓姐儿一人在金州,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咱们四个还能在聚在一起!还是在京城,这就是缘分啊!”   杨明昭走到杜秋蔓身边,挨着她坐下,似在与楚清遂说话,可看得人却是杜秋蔓:“是啊,我也没想到阿姐这么快就搬到王府来住了,我还以为阿姐会先到我那里去呢。”   说罢,他随手拿起果盘里的橘子慢慢剥开,慢里丝条将橘子送入口中,吃的面不改色。   杜秋蔓好奇问:“甜吗?”   杨明昭:“很甜。”   杜秋蔓接过一半,刚咬了一大口,牙齿瞬间打了个寒颤:“……好酸!昭哥儿你骗我!”   “是么?”杨明昭挑眉,“那就不吃了,给我吧。”   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杜秋蔓都怀疑难道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于是又吃了一个……   “啊啊啊!!”杜秋蔓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怀疑昭哥儿刚才绝对是故意戏弄她,正要控诉,昭哥儿将她剩下的那一半橘子直接仍口里吃完了,擦了擦嘴,似无事人一样。   也许、大概、可能……昭哥儿真的觉得这个橘子很甜吧。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楚成月准备赶客。   杨明昭道:“我与阿姐好久不见了,刚一见面,就要赶我走吗?更何况,我下月又要回洛州了。”   听到这话,杜秋蔓顿时将什么都抛到脑后了:“怎么这么快?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寒门关不能离人,此次来京也是为了给圣上贺寿才来的。”   杜秋蔓想要多问几句杨明昭在洛州的情况,碍着还有楚家兄妹在场,便道:“那你现在住在何处?若是有空,我去看看你。”   杨明昭这才露出了一个笑意:“那阿姐可一定要来啊。”   “放心。”杜秋蔓正要拍着胸脯保证,谁料杨明昭突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擒住,杜秋蔓一头雾水的将手放下了。   杨明昭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胸前挪开。   当夜,杜秋蔓宿在康亲王府。没一会儿,楚成月抱着枕头找来了:“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在水里,没有人来救我。”   杜秋蔓拍了拍床里面:“你上来,别着凉了。”   楚成月心满意足的爬了上来,与她并排躺着,满足叹道:“这样真好,感觉就在昌平一样。”没一会儿,便睡着了。杜秋蔓瞧她这模样,不禁笑了笑,吹灭了烛火,也翻身睡去。   而此时京城另一处府宅中,杨明昭这一夜却没有这般安稳。自桃林惊鸿一眼,他的眼再也容不下旁的人。可那人却一直单纯将他当成弟弟,竟然还要帮他娶妻?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也不知是哪里戾气,他气的将她压在了身下,擒住了她的双手,绑在了头顶。   小姑娘浑身发抖,冲着他骂道:“昭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我知道啊。”他的语气无比虔诚,二人姿态暧昧,可他眼里看不出有任何亵渎,“阿姐,你给我好不好……”说完,便直接俯身下去……   他一声一声轻轻唤着阿姐,她软绵的不成样子,眼角眉梢的样子令他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的身体里。   月上中天,杨明昭扶着额从梦里惊醒,见着床上的狼-藉,头疼的披了衣裳在院中打了一桶凉水浇在身上。   薄薄的中衣紧贴在身上,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往下滴,杨明昭又给自己浇了一桶水,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这才冷静下来。   第二日一早,杜秋蔓便起身了。王府里对她的确很客气,虽然只住了一夜,但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楚成月的院子很大,比起杜府不知要华丽多少倍。   正用着早饭,楚清遂又来了。   楚成月看着他就头疼:“六哥,你成日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楚清遂笑呵呵的坐下来,顺手拿了个包子:“我可是得了娘的许可的。她让我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免得你又出了意外。”   楚成月想到昨日落水的场景,顿时一阵后怕:“府里可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第七十一章 约定   按理说只要做了事, 多少都会留下些痕迹,事情又是发生在公主府。当日大公主瞧了楚成月一遭后, 立刻就让下人们把湖围起来,不许人靠近。本想着在楚成月落水的岸边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谁料连个完整的脚印都没有。   那湖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过去,问了周围的丫鬟, 当时看清楚的也就是是楚成月, 杜秋蔓以及三皇子四皇子等人。   为了女儿家的名声,康亲王府与大公主也不好大张旗鼓。还是私下去问得皇子们,四皇子直言道, 他们在桃林里待腻了, 打算去湖边钓钓鱼,便拉着三哥一同去了。他们去的时候, 人已经救了起来,也没见到周围有可疑的人。   皇子们是一起行动的, 三皇子与四皇子加上他们身边随从们,都是这个说法。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   都问到皇子身上还没有结果,大公主也表足了诚意, 康亲王府虽然不甘心, 但也只能将这个闷亏吃了。毕竟楚成月落水这事儿要是传开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楚成月本人。   “大公主与三皇子还送了些补品来府里给压惊。”楚清遂感叹道,“以前就听说三皇子是个周全人,这次他也是一派君子作风啊。”他已经听说三皇子当场就勒令所有人闭紧嘴巴不许外传,不然谁要是漏了一句两句的, 外面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风平浪静。   楚成月握紧拳,气愤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我楚成月自认来京城这几日,也未曾与人结怨,竟然到了想让我死的地步吗?!”   “虽然那幕后之人没有查出。但七娘你现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那人也不一定就是针对你。”楚清遂道,“咱们王府树大招风,父亲说了,等给圣上贺完寿咱们就回青州。”   杜秋蔓见他们二人说起了王府的内务,正打算起身回屋,这时下人来报忠勇侯府二公子来请杜大小姐出门小聚。   杨明昭没等一会儿人就到了。   王府的下人就看见杨二公子瞬间变脸——刚才还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一个抬头就变成了阳光明媚……   顺着目光看去,原来是杜家大小姐来了。目送二人离去后,几人还在窃窃私语这杜家大小姐是个能耐人,出身吧,放在京城里也不算顶好,还有个后娘,可人家偏偏就将日子硬生给过出来了,不服不行啊。   “怎么不骑马出来?”马车里,杜秋蔓与杨明昭并排坐着,倒是有几分新奇,“出去几年变的更斯文了?这也不太像你啊。”   “春风料峭,你昨儿还下水救人,吹了冷风病了怎么办?还是多注意些好。”   “这样啊……”   “阿姐以为是怎样?”   杜秋蔓一笑:“我还以为你如今身份高了,这又是在京城,怕与陌生女子策马并行引起非议呢。”   “嗯……我也的确是有些小心思。”   杜秋蔓玩味的看着他,杨明昭道:“我想将阿姐藏起来,谁也不让看,所以还是乘马车的好。”   杜秋蔓差点没笑岔气,伸手拍着杨明昭的肩笑他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脾气,还说:“说得好像京城里谁愿意多看我两眼似的,你爱藏就藏吧,不然等会儿我们在玩一场躲猫猫,阿姐带你回味一下童年?”   杨明昭眼眸微暗,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好。”   直到很久之后,杜秋蔓再回忆起马车里的这场对话,就觉得自己当时可能脑袋里装的是水……   二人先去了京城里有名的望江楼里用顿午膳。杜秋蔓一向都不挑食,除了依旧不能吃太辣的外,基本上就是个饭扫光。   进来上菜的下人都是侯府的,见自家二公子不仅没吃几口,还一个劲的给姑娘夹菜,都觉得这日头是从西边出来了。   杜秋蔓望着快要堆起来的碗,说道:“你也吃呀,别光给我夹,我还跟你客气不成。”   杨明昭含笑说好。但他吃的依旧很少,见杜秋蔓放下筷子后,也跟着放下了。   ——这不对,不是昭哥儿正常的食量。   杜秋蔓心下疑惑,但见他已经擦了嘴,看起来似乎已经吃饱了。杜秋蔓正想问,杨明昭似有所觉,解释道:“早膳用的有些多,中午便不太饿。”   杜秋蔓点点头,总觉得多年不见,昭哥儿变的有些深不可测起来。要说具体点,现在的昭哥儿有点像书里的那位杨大佬的影子了。想到这里,杜秋蔓就很丧气,她像是拔河一样的努力把崽儿往正道上拉,快要看到胜利终点时,杀出个意外,吧唧一下,把她的胜利成果全毁了,偏她还没法子,谁让对方是昭哥儿是亲爹亲娘呢。   “阿姐有心事?”   “我是在想……这几年你在洛州过得好不好,你昨儿还说自己镇守寒门,似乎冬天都没有回侯府。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那些不好的事你与我说说,说不定心里也能好过点?”   杨明昭一脸轻描淡写,无所谓道:“刚开始的确有些难,毕竟十几年没有见了。不过后来侯爷送我去书院,还派了亲信来教我练武,府里上下对我也十分尊重。去守寒门关是我自愿去的,忠勇侯府能在朝野立足,就是靠着世代镇守北地之功。我大哥身体不好,我身为人子,总不能让侯爷亲自去吧。更何况,我去了那边就是将领,在吃住上倒是没有受什么亏待。”   “今儿是出来玩的,说这些未免扫兴。我听说阿姐也是一个多月前来的京城,并未好好逛逛,今儿就当是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呀。”   杜秋蔓心想这大约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不管遇到再难的事,面对亲人的时候总是要面子的。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她自然不会强迫杨明昭去诉苦。   二人将京城里热闹的地方都转了一遍。杜秋蔓一向都很喜欢这样市井的生活,与大多数贞静的闺阁秀女不一样,她是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凑。   正巧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在玩投壶,定的规矩谁投进壶中的竹箭越多,获得的奖品也就越好。但这些都是寻常手段,摆摊的是个机灵人,除此之外,他还扯了一块布,上面写着自他摆摊以来投中竹箭数量最多的前十人!   这就有几分新鲜劲儿了。不少人原不是冲着奖品来的,就是为了超越那榜上的那些人,另一部分人是想让自己的名字留在榜上。   杜秋蔓围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手痒。看着那布上最厉害的是十箭十种,她觉得没意思,正要与摆摊的老板说说要不要改一下规矩,不然等她上榜了显不出自己的特殊来,这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四皇子没想到自己出宫游玩还能遇见熟人。当即就带着随从侍卫过去了,杨明昭正在给杜秋蔓挑主箭,四皇子就走过来搭上讪。   “桃花姑娘,今儿有缘又见到了。”四皇子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今儿的小桃花还是穿着如此娇艳,那海棠红的齐胸襦裙让她穿的像是含苞待放一样。   杜秋蔓还没意识到这是再喊自己,四皇子看着周围,当即道:“给我拿十支箭来。桃花姑娘你想要什么,本公子帮你赢来。”   “您……刚才是在喊我?”   四皇子觉得新鲜,合着刚才他是自言自语说了半天话么。但想到桃花姑娘在花宴上就不同凡响,他突然觉得她这个反应还挺对的。   杜秋蔓是真不认识四皇子,花宴上四皇子是戴着面具的,哪怕后来随三皇子一并去了湖边,当时那面具也没摘。猛地过来一个人喊她桃花姑娘,杜秋蔓是耐心好脾气好,还回想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外号。   直到杨明昭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问了句:“四公子怎么出府了?”   杜秋蔓这才恍然大悟——莫非对方就是那个想要掀她面具的四皇子?梦中书里被杨大佬直接设计玩死的炮灰?   “你是何人?”四皇子不悦道。   不等杨明昭介绍,四皇子身边有眼力劲的人已经将人认出来了,附耳说了几句,四皇子呵笑了声:“杨二,不如咱们来比一比?”   杨明昭还没开口,杜秋蔓先不乐意了。是她提出来玩投壶的好不好,她还没玩到手,怎么自己就成观众了呢?!   四皇子打量着眼前二人,已断定杨明昭肯定是想要在小桃花面前邀功。追心仪的小娘子嘛,无非也就那么几招。约着吃几顿饭,送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再适时展现一下自己的男子魅力,基本这事儿就成了!   可谁让小桃花让他也看上了呢。   “怎么,莫不是你不敢?”见杨明昭不回话,四皇子觉得自己这把稳了,“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先来试试吧。”   正要投箭时,站在一边的小桃花突然开口了:“等等,让我先试试吧,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四皇子当即退了半步,风度翩翩道:“也好。桃花姑娘你先来,莫要着急,记得用些巧劲儿就好。”说完给四周随从使个眼色,等会儿桃花姑娘凡是投中了,记得热烈捧场。   随从们心领神会,表示一定会帮自家皇子把这个场子给热起来。   围观的群众也心痒难耐,眼前这几人俊男美女看着就养眼,似乎还透着那么一丝暧昧在里面,真是群众喜闻乐见的戏码啊。   能在京城里摆摊儿的胆子都不小,老板将壶放好,拉起来一条绳,与壶相隔了五六尺远。市井投壶乃是单孔,最简单的那种,只要投进便是成功。   杨明昭将十根箭羽递给杜秋蔓,一点儿都不担心,还对她说:“随意玩一下就好。”   四皇子以为他是在给小娘子找退路,当即也跟着表态:“随便投,等会儿看本公子给你赢回来!”   杜秋蔓掂量了一下手中竹箭,又目测了下距离,微微点了点头。   “还别说,小桃花架势还是挺足的。”四皇子看的津津有味,“瞧她拿箭的模样,比起本公子的那几个妹妹都要好看,啧啧。”   “瞧着就不同凡响呢,那巾帛披着也好看,飘飘乎乎的,跟仙女下凡似的。”   “你这狗奴才,眼睛都往哪瞅呢!”   随从轻轻掌了嘴,见四皇子嘴角带笑就知道刚才那话是拍对了。正要在夸几句,就看见十根箭羽一根接着一根,眨眼功夫就飞过去!   “我去!!!”   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刚才还安静的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   “连中!十连中!!”   “不是……谁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啥?嗖嗖嗖,就中了?十根?!”   “我他妈刚才没眨眼吧!”   杜秋蔓朝着观众们挥了挥手,笑的一脸灿烂,略扬了扬下巴:“你刚才没眨眼,要是没看清,我再投一次啊。”   四皇子:“……”   摆摊老板:“……”   “再来一个!”   众人欢呼,刚才那投壶的场面那怕是在京城,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啊!还是发生在一个小娘子身上,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杜秋蔓望向摆摊老板:“可只有这一个壶吗?”   老板心道自己这是遇到行家了,今儿出摊八成是要亏了,哎,就当是赚个吆喝。一咬牙,吭哧吭哧的将自己压箱底的双耳壶拿了,在普通的单孔壶两侧多两孔,箭矢也能投入其中。比起单孔壶来说,双耳壶的壶口就小多了,难度增大了不少。   杜秋蔓依旧要了十根箭。   观众们这次开始提要求了:“你还能十支全中?”   “当然!”   “每一壶耳中都必须要有箭在其中!”   “没问题。”   “那中间四支,两侧各三支也行?!”   “可以啊。”   眼见着要求越来越高,不少人都担心这小娘子玩砸了。正当他们要给小娘子准备个台阶时,杜秋蔓已然出手!   只见她连投四箭,中间壶孔瞬间被箭矢占满。   “这下该两侧了!小娘子,你可别投歪……我去!!!”   一根竹箭直愣愣的朝着中间壶孔飞去,落下时,原本壶中的另一支箭羽被弹起,就这么巧,刚好落在了左侧的壶孔里!   “箭骁?!”四皇子震惊了。这种让箭矢弹出落于两侧耳壶里的投壶技巧竟然在一个小姑娘身上重现了?!哪怕是宫中最擅长投壶的技人也很少能把握!   “巧合吧……”四皇子喃喃自语,但下一刻,他就被打了脸。杜秋蔓故技重施,最后两侧壶孔里的箭矢全部都是反弹出去再落下。   周围沉静了一下,片刻后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   摆摊老板跑过来:“我服了,彻底服了!原来是高人啊!您这技艺简直就是举世无双!我这儿摊上您看中啥,随便拿。”   杜秋蔓从杨明昭手里拿过团扇得意扇着风,嘚瑟无比,若是有根尾巴,早就翘上天了。她大手一挥:“昭哥儿,你喜欢那个奖品随便拿,都是阿姐帮你赢回来的!”   跟在二人身后的侯府随从一个个狂冒冷汗,总觉得他们公子与杜家大小姐相处的时候,角色有些颠倒过来了,偏二公子还挺享受,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男子气概受到影响,还一副捧场狂的模样,一顿狂吹:“阿姐果然厉害!箭骁这么难的技艺都轻而易举,若是让我来,肯定是不行的,这榜上的名字与你提鞋都不配!”   杜秋蔓被夸的不好意思,两颊微红摇晃着身子:“哪有这么好了,哎嘿嘿~~~,我也就是随手一投而已,谁知道就中了呢。”   围观众人:“……”这就过分了啊!   最后摆摊老板承诺要单独给杜秋蔓制一个榜,杜秋蔓团扇掩面:“哎哟,这多么不好意思啊……咳,您什么时候制好?”   老板:“……明儿。”   杜秋蔓满意点头。杨明昭跟在她后面,抱着一堆奖品走出人群,围观众人纷纷与他们让路,不少人还沉浸在刚才那投壶的场景中啧啧称叹,今儿能看到这场面的人都赚大发了。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他们还不知道刚才那高人是谁呢,一个二个都将老板围起来问。   老板想着那小姑娘那嘚瑟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个喜欢高调的,压根也不隐瞒,当即道:“是工部侍郎杜大人府上的大千金,杜大小姐呢!”   “没看出来杜大人文官出身,女儿投壶竟然这么厉害。”   “不知杜大小姐可否会射箭呢,都能投出骁箭的人,应该也会射箭吧。”   “看着就是一个活泼的,说不准咱们还能在马球场上再看到她呢。”   此话一出,得到了一众人的响应。京城贵族们不仅吃喝玩乐,还都爱摆排场,自己玩不算,还好组织些大场面,老百姓们去围观也不在乎,有的甚至巴不得围观的人越多越好,显得自己受追捧。但也要分人,像杜家大千金这样的真有本事的,他们就爱看,不仅看了,估计过几天茶楼里说书的也该加新段子进去了。   处在舆论中心的杜秋蔓早就坐着马车走远了,见杨明昭身上大包小包的,噗嗤笑道:“让随从们拿就好了,你这傻子怎么全抱来了。”   那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杨明昭目光却透着珍惜与喜悦:“这都是阿姐送给我的东西,怎么能让他们碰。”   杜秋蔓当他小孩儿心性,直到走到杨明昭住的府邸前,突然一拍脑袋:“我们是不是把四皇子给忘了。”   “他溜出宫也是为了玩乐,身边又跟着一堆人,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就是觉得四皇子看起来傻憨憨的。”杜秋蔓趁机道,“看起来也就跟个普通纨绔公子差不多,搁在外面不说身份,还真是挺不起眼的。”——所以你别真如梦中书那样搞死对方,起码现在看来,四皇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杨明昭不知杜秋蔓话中深意,见她对四皇子是这个评价稍微高兴了下,脸上却不显。   “可他却喊你桃花姑娘。我还以为阿姐与四皇子挺熟呢。”   “我要是跟他熟,今儿还会认不出来他?至于那个桃花姑娘……”杜秋蔓认真想了想,“这个四皇子是不是有给人起外号的癖好啊?”   “我哪儿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说完,杨明昭抱着东西便跨进府里。   杜秋蔓一头雾水,这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叛逆期来的这么突然吗?一路追到屋子里,见杨明昭正在整理那堆东西,矮身走了过去,猛地站起。   “当当!吓到了吗!”   杨明昭那张陡然放大的俊脸瞬间变了脸色,瞳孔骛地睁大,杜秋蔓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与杨明昭靠的太近了,鼻尖似乎都快碰在了一起。   “那个……”杜秋蔓快速闪到一旁,团扇掩面,“我就是打算逗逗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   杨明昭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那股冲动。偏蔓姐儿还是个无知无觉的,动不动就要撩拨他。   杜秋蔓还不知道杨明昭正在那儿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的来回荡秋千,见他整个人都冷若冰霜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朝他胳膊戳了戳——没戳动……   没看出来啊,昭哥儿看起来偏瘦,衣服下面这么有料。   杨明昭彻底服了,有气无力道:“阿姐,别闹了。”   “你不气了?”   “我压根就没有生气。”   “那就刚才就是被吓到了?”   “嗯。”   杜秋蔓嘟囔:“几年不见,你胆子变这么小了啊。”   杨明昭:“……”   将姐姐关小黑屋,不犯法吧,嗯,他就心里想想,暂时不会付诸行动。   杜秋蔓撩完一茬儿又接着一茬:“这府里就你一人住吗?”   “难不成阿姐也想要搬过来?”   杨明昭本是随口一说,谁料杜秋蔓道:“可以啊。”   杨明昭:“!!!”   接着就被杜秋蔓曲指弹了额头:“难怪胆子这么小。”   因为他胆子小,所以受不了一个人住,希望有人来过来壮胆……杨明昭几乎是一瞬间就理清了杜秋蔓的逻辑。   果然,下一刻杜秋蔓便道:“不就是想让我哄着你睡觉么,你睡着了我再走便是。反正也就是跳个墙翻个窗,也没人会知道,小事一桩。”   杨明昭无力的坐下。   身边的杜秋蔓还在炫耀自己这几年身手一点儿都没退步,而且还由于营养充足变的更厉害了……   是啊,从今天投壶就能看出来了,真的超级厉害呢。   他自认自己在寒门关镇守这这几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用蛮劲的小乞丐了,可面对蔓姐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当个当初在月光下,瘦小无助,因她的怜悯与施舍才苟活下来的人。   而如今,他想祈求着她能否对自己施舍的更多,不只是当她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贪婪如他,目光追随着自己的女王,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在他这里掀起无数的风浪,哪怕知道只是一句无心之话,他也要品尝再三,食之入骨。   杜秋蔓炫耀完自己这几年就锻炼身体上的丰功伟绩,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杨明昭又给她倒了一杯。   杜秋蔓喝完,终于想到了一件正事,还是和楚成月有关,只是不好再康亲王府说。   “我怀疑七娘落水与三皇子有关。”杜秋蔓道。   原本没怎么在意的杨明昭终于有了反应:“三皇子?”   杜秋蔓点头:“当时那个时间太巧了,如果不是我提前到了,七娘虽然落水但也会被人救起来,而那个时候赶到的人就是三皇子。”   “为何不是四皇子?”   杜秋蔓:“……”大佬你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奇怪!!   杨明昭:“据我所知,当时四皇子与三皇子是一起去的,若是救人的话,他们都会水,都有可能。”   杜秋蔓抓头,她总不好说自己是由果推因吧。梦中书只写了三皇子与楚成月在花宴上一见钟情,但具体两人是怎么爱上的没有细说。杜秋蔓自己将当时的情景想了想,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三皇子英雄救美,楚成月湿漉漉的模样被三皇子看了也抱了,这铁板定钉的就是要嫁给他,最关键的是今天除了大公主外,三皇子竟然也送了补品到王府。   旁人只知晓这是因为三皇子一向厚道,但杜秋蔓是知道剧情的,三皇子这一手绝对是再给自己拉好感!而且三皇子的身份也足够让他在大公主府里做到推人又能将“凶手”藏起来。当时在现场的除了她就只有三皇子四皇子等人,她带着楚成月走时,三皇子有足够的时间将湖边的脚印给抹掉。   除了抹去了楚成月会嫁三皇子这个“结果”,杜秋蔓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的与杨明昭说了。   “这么说来,三皇子的确很有嫌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明昭自己想了想,“难道他想和康亲王府联姻不成?”   对咯!   杜秋蔓想要给他鼓掌欢呼。   “比起其他几位皇子,三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到如今也不过是个贵人,的确是需要一门有力的婚事。太子虽然看起来平庸,但圣上似乎并没有想要废储的意思,所以依圣上的想法,除了已经成亲的二皇子外,剩下的几位皇子都不会给他们择太过高门的女子为妻。若三皇子真的有意康亲王府,能用这种招数,也就不奇怪了。”   杜秋蔓见自己一句多余的没说,杨明昭就将事情理清楚了,一脸欣慰——昭哥儿果然聪明!   不愧是将整个大梁皇室玩残的大佬,对皇室真够关注的。咦,刚才进门时昭哥儿还说他对四皇子不熟啊……   “但阿姐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吗?”杨明昭问道,“设计拆穿三皇子?”   “不不不……”杜秋蔓摆手,“这就不必了,毕竟一切都是推论,我也没有证据,对方又是皇子,他要是倒打一耙咱们也不轻松。我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有那些品德不错身份也好的郎君……”   杨明昭顿时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杜秋蔓赶紧将剩下的话一股脑的说完:“我打算偷偷告诉七娘。她娘一直都挺在意她的婚事的,在这方面都快疯魔了,如果七娘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做朋友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但三皇子肯定不行,那就是一个火坑,跳进去就完了。”   “阿姐就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杨明昭气道。   “真没有。”杜秋蔓对天发誓,“你阿姐成日里忙那些铺子田啊都忙不过来,暂时没有精力放在这些男女情事上。”   谁料这话一出,杨明昭更生气了。杜秋蔓都快懵逼了,这是咋了,崽儿的叛逆期来的太突然,老母亲真的不懂啊……   “现在没有,以后呢?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以后呢?”   杨明昭突然激动了起来,看着目光茫然的杜秋蔓,他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杜秋蔓垂眸,单手托着下巴。杨明昭忐忑的不安的站在一旁,刚才的失态让他现在非常后悔与焦虑,正打算道歉时,杜秋蔓突然抬头,神色认真而诚恳。   “你这次回来似乎对我的婚事十分关心,我想……大约是因为你大哥成亲那件事给刺激的?”   杨明昭没说话,紧抿双唇,肩膀微微颤抖。   杜秋蔓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长叹了一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得说,如果我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包括成亲。所以昭哥儿啊,你不用担心啊,如果有一天我要是遇到个爬床的,你放心,我肯定一脚把他踹下去,不会让他得逞的。”   杨明昭:“……”   “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但正如那日花宴时说的那样,没有见着喜欢的人前,我是不会成亲的。因为成亲这种事,应该是两情相悦才对啊,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在一起的,那就太辜负自己的人生了。”   *   直到杜秋蔓离开,杨明昭还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宛如一尊石像。   “公子,该用晚膳了。”小飞小心翼翼的说道,“您的胃不好,侯爷特地叮嘱了您要按按时用膳的。”   杨明昭这才回了神,没所谓道:“摆饭吧。”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比起望江楼里的也不遑多让,但杨明昭只捡了几筷子便吃不下去了。小飞眼在眼里,十分心疼,忍不住劝道,“您再多用点吧。去年冬天您在大雪里待了太长时间了,再不好好吃饭,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要受不住了。”朝廷里只知道去岁寒门关大捷,贵妃娘娘安安稳稳的办了场赏雪宴。可谁又知道他们公子身先士卒,在大雪里埋伏了三天两夜,为了不暴露行踪,差点冻死在寒门。   杨明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我现在吃的真的很少吗?”   小飞连忙点头。   杨明昭添了一满碗饭,虽然胃里不舒服,但还是强迫自己都吃下去了。   小飞吓了一跳,赶紧道:“公子,您一次也不能吃这么多,要慢慢来。”   杨明昭听而不闻,今天他对杜秋蔓的说辞用一次还好,以后再用显然是骗不过去的,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所以他必须赶紧恢复食量才行。   小飞都快急死了。今儿是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杜秋蔓,但他却早就知道这位杜家大小姐对公子很不一样。只有每当她来信的时候,才能看到公子露出一丝笑脸。可他也看的分明,那位杜大小姐根本就不喜欢公子……不,她还是很喜欢公子的,只是那种喜欢与公子对她的完全不一样。   见杨明昭像是吃药一样将将饭菜吃完,其实也不过是他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的正常饭量,但他捂着胃,额头冒出细汗,显然是疼极了。   “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小飞放下碗筷,却被杨明昭叫住:“不用!你去煎一副药来就好,不要多事!”侯府这会儿请郎中的话,事情就瞒不住了。   小飞不懂杨明昭到底在想什么,可也无法忤逆主子。过了一会儿,药总算是端来,杨明昭喝了半碗感觉胃里不似那般绞痛了,这才缓了过来。   王府里,楚成月见着杜秋蔓回来,甩了甩帕子:“我还当你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今儿就不回来了呢。”   这一股闺怨子让杜秋蔓打了个激灵,她觉得自己不仅不了解少男的青春期心事,少女的也没了解的很透彻……   “我给你带了些礼物回来。”杜秋蔓拿出几个小盒子,都是在路上买的些小玩意儿,虽不值钱但还都挺有趣。   楚成月也就是随口抱怨,她被关在府里挺无聊的,可真让她出去,她还是有些不敢。这时府里的丫鬟过来,问这个时候小姐是否要喝碗参汤再睡?   楚成月有无不可。   丫鬟又道那是三皇子特地送来的,听说是宫中珍品,想来熬出来的参汤品质比外面的强不少。   “三皇子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杜秋蔓谨慎问道。   楚成月道:“听六哥说他一向都是个周到人,那日你将我救起后,他不是也在场么,虽然当时背过身去了,但也算是有些冒犯,说是赔礼的。这人还真是挺有心的,要不是他当时勒令所有人都转过去,说不定外面要传成什么样子。”   杜秋蔓:“你都是听谁说的?”当时楚成月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能看得清周围什么情况。   楚成月:“我爹,我娘,还有六哥他们都知道啊。”   想到康亲王妃一向都是催婚派的,杜秋蔓决定拿她出来用一用,顿时道:“你娘……该不会是看上三皇子,想让他来当女婿了吧。”   “不会吧!”楚成月的参汤也喝不下去了,仔细想想,的确很有可能啊!她娘急的都想让她去当太子侧妃了,现在一个现成的三皇子送上门,那还不得牢牢抓住。   “七娘你与我说说,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出身不差,到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楚成月垂头,心情复杂的揉着手帕,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遂问道:“蔓姐儿你呢?对了,那个讨厌的颜庭萱不是也没成亲么,她还比我大一岁呢,她想找什么样的。”   这个杜秋蔓知道,当即道:“颜姐姐说了,她有那一番家业,自己是不着急的。以后呢,找个帅气的小郎君直接招胥入府,若是看得顺眼呢,就处着。若是不顺眼,就让他滚蛋,她再找个帅气的回来。”   楚成月:“……”她可真是敢想啊。   “至于我嘛……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也不急。”杜秋蔓摊手,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笑了,“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了,我收拾收拾投奔昭哥儿去,他总归要养着我这个姐姐的。”   楚成月:“……”那他可要高兴坏了。   合着看来看去,有嫁人压力的还是只有她一人。楚成月悲从中来,趴在桌上郁闷的直哼哼。   “我娘原打算撮合我与贵妃一系的人,但爹爹说,贵妃他们现在看着如日中天,实际上这富贵如水中浮萍,没有根基,毕竟贵妃到现在都没有剩下一个皇子。而皇上现在显然还是很看中太子的,虽然有太子妃,但中宫一直无子,太子妃坐的并不稳。我娘便想让我给太子当侧妃,一旦抢先生下子嗣,之后荣华富贵就不是同日而语了。可我不想这样……我就想嫁个简单点的人家去,也不用他怎么喜欢我,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你要是真想嫁个权贵家里倒是挺容易的。堂堂亲王府嫡女,嫁到普通人家反而很难。”杜秋蔓说了句实在话。   多少闺中少女盼着高嫁,但生来就富贵如云的楚成月却见惯这背后的尔虞我诈,宁可低嫁,也不愿卷进去。   不得不说楚成月虽然只是从嫁人这个角度出发,但还是押对了路。此时无论是嫁给哪个权贵都不好说,整个大梁都岌岌可危,杜秋蔓想了想,说道:“你如今也才十七,别乱了自己的阵脚,咱们再多看几个,总会遇到符合心意的。” 第七十二章 入宫   杜秋蔓在王府里小住了三日, 楚成月也多少从落水的惊恐中走出来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正打算回杜府时, 宫里贵妃娘娘突然传了旨意,召见杜秋蔓去宫里小坐。   杜秋蔓正纳闷呢,还是大公主上门来解了惑。大公主是个热闹人,拉着杜秋蔓就说个不停:“本宫还不知道你竟然还会投壶, 连骁箭这样的技巧都会了。外面儿说书的不知说的多么热闹, 可惜本宫那日没看见。这次入宫也没有旁的事,贵妃娘娘想投壶作乐,这样的趣事儿怎么能少了你。入宫也不要怕, 就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 宫里的女人们成日也里无聊的厉害,你稍稍露一手就能镇住她们了。”   合着是大公主荐的她。   杜秋蔓心里有数了, 去一趟皇宫也没什么。杜府的人还在王府门外眼巴巴等着大小姐回府呢,结果转眼大小姐从王府去皇宫了。   王管事惊的合不拢嘴:“我滴乖乖, 大小姐这能耐!这要是去当官儿,明儿说不定就能成宰相了吧。”   随后回了杜府将事情禀告后府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暂且不提,且说杜秋蔓随大公主一道入宫, 路上大公主与她略讲了些宫中规矩。   “今儿是贵妃娘娘办的宴, 大约宫中妃位以上的娘娘们都会去。倒是有一位特殊些,便是宁贵人,可不要因她品级不高便看轻了她,三皇子正是她所出。”   杜秋蔓一一点头,表示记下。   大公主瞧她鲜活却不张狂, 很喜欢这样的性子。   穿过悠长的宫道,杜秋蔓终于到了贵妃的长乐宫,皇宫奢华,一应摆设都价值千金,珍宝古玩随处可见。   贵妃娘娘端坐在殿中主坐上,听说已有二十五六,但看上去依旧是美丽不可方物,难怪入宫就得宠了。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人,与贵妃长得有几分相似,听大公主说那是贵妃的幺妹,柳如秀。去年秋天嫁给了工部尚书嫡子,现在也是春-风得意。在柳如秀下手还坐着一人,模样与贵妃姐妹二人比稍显丰腴,但也是十分俏丽,就是打扮的太过,有几分艳俗之气,看其模样,似乎还未出阁,想来这位就是贵妃家的堂妹柳贞贞了。   “想来这位就是那说书人口中所说的投壶神手了吧。”柳贵妃对杜秋蔓招招手,“上前一步让本宫瞧瞧,这京中竟然还藏着这样有意思的姑娘,你是哪家的。”   “工部侍郎杜英是小女之父。”   柳如秀哦了一声,柳贵妃道:“想来你是听过了。”   柳如秀:“驰哥儿回府时说了几句,倒是个有学问的人,是进士出身。”   柳贵妃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一个小小的侍郎还不值得她放在心上。没一会儿,又有几家贵女前来,杜秋蔓原本老实挨着大公主坐着,却不料一个目光朝着她扫来。   崔静珠?!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崔静珠也没想到入宫竟然还能遇到杜秋蔓,刚才隔着远,还有些没认出来。这女人长开了,与以前有些不一样,可见到她那伪善的笑容,……呵,也并没什么不一样的。   贵妃娘娘见邀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让宫人将壶取出。   她今儿摆的这么一出,乃是听说杜秋蔓会“骁箭”之技艺,正巧她宫中也有个小太监十分会投壶,为此还颇得她的青睐,她便起了比试的心态,心道一个闺阁中的小女子,又是文官家族出身,还真能有那么神?   大公主道:“贵妃娘娘,这回我可要赢回来的。去岁因着投壶这一项,我可差点儿将父皇赐给我的皇庄都输给您。”   柳如秀笑道:“莫非您找着能与小李子一较高下的人了?”   大公主得意道:“当然。五娘要不要也来下个赌注?”   此时贵族间好赌成风,有时还玩的颇大,柳如秀身价颇丰,倒是不怕,当即道:“好呀,一支箭三百两可好?”   “赌钱没甚意思。”大公主目光微转,“若是输了一根箭,倒不如拿出自己身上的一样首饰出来。”   “哦?”柳贵妃微微坐起身,“这倒是以前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吧,你们认为呢?”   贵妃娘娘和大公主都这样说了,在场的哪里还会有反对。趁着投壶箭羽摆起来的空隙,不少人纷纷拉着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贵妃娘娘宫中的小李子可是后宫第一投壶人,普通投壶隔着六尺,这小李子隔着十尺的距离都能投中,最绝的啊,他还能左右互搏,双手同时投掷,皆能入壶呢!”   “去岁大公主便输了贵妃娘娘近五千两白银,今儿主动提出这个玩法,估计是找了厉害的帮手来,你看她身边那个,可不就是眼生的。”   “去岁大公主也是这么说的,箭羽的赌注原是一百两一支,偏偏涨到了五百两一支,结果呢,还是输了。”   大公主这般志得意满的来,然后失望而归的次数太多了,有幸围观过几次的贵女们这时纷纷站在贵妃这一边。   崔静珠一直盯着杜秋蔓看,这副模样自然落在了其他人眼里。柳贞贞好奇问:“莫非你认识她?”   崔静珠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在贵妃宫里,维持着体面的微笑:“以前见过几次。”   柳贞贞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她投壶到底厉不厉害?虽然贵妃娘娘是我堂姐,可我还挺喜欢今儿身上这一套的。”   她说的直率,柳贵妃听到后也不恼,虚点着她笑道:“你要是输了,本宫双倍赔你。”   “那就多谢娘娘了。”柳贞贞娇俏道,“早就听说娘娘的首饰都是外面没有样式,可算是能够见着了呢。”   柳贵妃扶了扶发鬓:“我坐在这,你不就看到了,小马屁精。”   柳贞贞扭过头继续问崔静珠,崔静珠被问得没办法,只好道:“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但与她也不是很熟,投壶……大约是会吧。”想了想杜秋蔓敢单枪匹马去拍花子哪里,又补了一句,“她胆子倒是挺大的,其他的便不知了。”   柳贞贞明白了,可能有点水平,但也不至于能赢小李子。外面的传闻她听过几句,但普通老百姓一向没什么见识,见着个全中都能吹上天,这全中若是个小娘子的确也很稀罕的。她当即褪下已对耳铛放在了托盘里:“押小李子。”   崔静珠也跟着押了小李子。   整个殿里大约四分之三的人都押了小李子,剩下的几位夫人,不想大公主面子难看,意思意思凑了趣儿,押了杜秋蔓。   御书房里,梁和帝正召见几个臣子,其中有一个仅仅是长相就挺符合他的审美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去岁冬天的大功臣。   “忠勇侯府后继有人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击退胡人,听说还追出寒门关数十里,勇气可嘉!”   “圣上谬赞了。”杨明昭谦虚道。   四皇子站在皇帝身侧,是以梁和帝看不到他正在冷笑。杨明昭看了个真切,但并未放在心上。   “走,诸位爱卿陪朕去外面走走,刚才聊了半天政事,想来也都觉得心烦了。”梁和帝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勤政的皇帝,能够做到三日一听朝已是不容易了。   正巧这时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从御花园里匆匆而过,梁和帝遣人去问,来报贵妃娘娘要在御花园里摆投壶作戏,今儿大公主特地请来了一位“高人”,说要与贵妃娘娘一较高下。   大公主,高人……   这两个词儿组在一块,杨明昭与四皇子二人均是一愣,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人。   “哦?那朕也去瞧瞧。”梁和帝笑道,“贵妃那里有个小李子,投壶可是一绝啊,不知屏儿这次带的是何人。”   皇帝都行动了,身后的皇子与诸臣们自然是捧场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到御花园,正巧见着杜秋蔓将眼睛给蒙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班,明天多写点。 第七十三章 福气   除了杨明昭与四皇子外, 刚来的这群人还真没注意到那个蒙眼姑娘的身份,只是当着来看个稀奇。直到见着大公主一脸紧张但又明显是十分兴奋的语气说:“蔓姐儿, 别紧张,这把咱们只需要再中两箭就能稳了!”   众人连忙看向算筹。   呵,这一眼可不打紧,向来赌运不佳的大公主竟然赢了柳贵妃六筹!投壶十箭一组, 头投进一次算一筹。柳贵妃与大公主她们这次算输赢的方法, 不仅仅是得分,而是需要一方的得分比另一方拉开十筹才算赢!   这样一来,虽然赢起来更加困难, 但也的确更有看头。哪怕到了赛点, 你要是没抓住,那也得继续提心吊胆的比下去。   “还差四筹, 怎么投入两箭就算赢了?”有人问道。   “你傻啊,没看见那姑娘将眼睛都蒙上了。蒙眼投入的一箭算两筹!”   “哟, 这可真是难大发了!谁提出来的?”   始作俑者崔静珠正喝着花茶,嘴角抿着端庄的笑。——她不过是随口激了杜秋蔓一句,对方竟然就上钩了。若只是在后宫里丢人倒还罢了, 呵, 现在连皇上皇子们还有不少大臣们都来,这脸可真是丢大发了!   “蔓姐儿稳住!”大公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别谁都紧张。   方才一个叫崔静珠的说小李子与蔓姐儿都是投壶高手,退开十尺对二人都没甚影响,不如再加些难度, 不然怕是要比到天黑都分不出高下。   柳贵妃便问,这难度要如何增加呢?   她便说,小李子能左右互搏,能够双手同时执箭投入壶中,这乃是一绝技。不知杜秋蔓是否也有相应的绝技,二人就比试这个。   比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杜秋蔓会“骁箭”之技艺,大家都想看但也清楚,“骁箭”在某种程度上也得看几率,那投入的箭再次弹出,谁能保证次次都落在壶中呢?   大公主首先就不乐意了,说双手投壶与“骁箭”根本就不是一个难度档次的,凭什么她的人要这么难。   崔静珠又说了,这好办,杜秋蔓投中一箭算两筹,而小李子的还是一筹,这应该就公平了吧。亦或是,杜秋蔓觉得自己骁箭技艺不精不敢比呢?   刚来的人还不知道花园里有过这样一场官司,但杨明昭看见崔静珠在那里,心里就很是不爽,朝她看了一眼,眼神冷的都能杀人。崔静珠在被堂妹抢了先后便对忠勇侯府怨恨起来,心上人是没法恨的,她将杨明浩还有她自己的不幸全部归结在了杨明昭身上。   如果不是杨明昭,杨明浩是唯一的嫡子与继承人,哪怕受了伤,被爬了床,侯府也绝对不能允许这种女人成为正妻,未来的侯夫人。   说不定如果没有杨明昭,杨明浩根本也不会坠马。当初那当糊涂官司至今没有查清楚,大家都上赶着去拍杨明昭的马屁了,谁还记得浩哥儿呢!   崔静珠恨得的厉害,听说去岁他第一次独自领兵去守寒门关,就遇到了胡人精兵来袭,顿时乐开了怀。总觉得这次他肯定死定了,胡人是好打的?每隔几年朝廷还会送公主去和亲呢!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活过来了,不仅如此,还打赢了!崔静珠当时就把屋里的瓶瓶罐罐全砸了,她只恨老天爷不长眼,每年冬天死在胡人手里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没有杨明昭!   如今杨明昭的便宜阿姐杜秋蔓都送上门了,她要是不折腾她,简直对不起这么大好的机会。到底是个小门户出来的,让她进来跟一个太监比投壶,居然还应了,简直就自作下-贱,那就别怪她顺水推舟再去踩一脚了。   崔静珠想的很好,得意洋洋的看着杜秋蔓等她出丑。这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兴影响到了身边的柳贞贞,问她为何这么高兴。   崔静珠笑道:“今儿投壶花样实在是太多了,那位杜大小姐连眼睛都蒙上了,我看着的确是稀奇啊。”   柳贞贞只觉得刺激,没觉得有多么高兴。见到皇上带着人来时,她还分了个神,这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群人中最打眼的那个。正巧杨明昭看了过来,柳贞贞当即往后退了半步,捂着胸口,猛地垂下头,脸上烧起可疑的红晕。   皇上的到来让大家分了神,没一会儿又被投壶场上的人吸引过去了。   大公主正要给杜秋蔓递上竹箭,谁料杜秋蔓却自己走到箭桶旁,将箭拿了起来,又走回了原地,和之前所站的地方分毫不差。   几位夫人都惊呆了,纷纷问道:“她还能看见吗?!”   “看不见了啊,刚才贵妃娘娘那边都检查好几遍了”   “那她这是……算准了距离,天啊,她莫不是真能投进去?!”   如果说刚才还有几分看笑话的心态在这里,杜秋蔓不过是走了几步路的功夫,就将所有人的心都拉回了赛场,没有杂念,所有的目光都在她一人身上。   杜秋蔓用黑布蒙上了眼,没了那双过分纯净的眼睛,那一双饱满的朱唇像是失去了禁锢的魅魔,向众生无声招摇起来。   杨明昭都快炸了,他恨不得直接清场将杜秋蔓抗回府里关起来,让她的眼里心里还有身体都只能有他一个人才好。   此刻落在黑暗中的杜秋蔓什么都不看不见,但谁都不知道,在以前的世界里她已在这样的黑暗中待了无数个时光。科技高度发达的末世,无论是断手、断脚还是瞎眼,都能很快用机械来代替,活到最后,除了那颗跳动的心脏和大脑,她身上所有的器官早就被换了一遍。   她轻轻握着竹箭,略略抬头,明明蒙着眼,可丝毫不见犹豫。   抬臂,风动,箭出。   叮咚一声,竹箭精准的落在壶中!   不等周围爆发出巨大的掌声,又是一根竹箭,好似一个一心追着心上人的郎君一样,义无反顾的投了进去,却因自己笨手笨脚,将心上人给弹了出去,于是它只好孤独的待在壶中……   而前一支箭则落在一旁的壶孔里。   “箭骁之技!!!”   梁和帝一声惊叹,仿佛开了闸一样,周围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还是蒙眼完成的!!!此等技艺!此等技艺!!!”梁和帝憋了半天,重呵一声,“举世无双!!”   杜秋蔓扯下眼布,见到一个中年大叔一脸激动的朝自己走来,还没弄清楚这是哪个呢,大公主等人就赶紧跪下了。   “女儿见过父皇,还望父皇恕女儿方才无理。”   梁和帝大手一挥:“这不碍什么,刚才你们比的正精彩,也是朕来的太巧。”说完,兴致勃勃的看着杜秋蔓,“你是哪家的?”   杜秋蔓报了家门后,梁和帝还想了下,杜英那老家伙文不成武不就的,还能生出这么得意的闺女?杜秋蔓果断打了个补丁,说是曾经与周大人府上学了几手。   原来是云州周氏,这下梁和帝觉得说的清了,世家里藏龙卧虎,嘿,没想到周羽那老古板的人养的儿子竟然还是个活泼的。   梁和帝好奇道:“杜府与周府不是亲戚又无走动,你如何认识周府中人?”   杜秋蔓就说自己在老家时施粥,正巧当时的父母官就是周达。周达爱民如子,知道此事后不仅开仓放粮,还派了衙役来一起做善事,又怜她一人在老宅,便认将她当做侄女疼爱。   “可真有此事?”梁和帝问向吏部尚书。   周达的履历早就呈给吏部了,只不过他品级太低,还不用专程递到皇帝面前,有他亲爹看着点也就够了。如今皇上问起来,吏部尚书连忙道:“昌平县令周达的确三年考评都是优。”   梁和帝心里有数了,听得这小子这么能干,特地命人找来了他在昌平的所做的政绩。   在他任期,昌平出了两个举人还有一连串的秀才,其中一个还连中了小三元!看了一眼名字,竟然是忠勇侯府的嫡次子,梁和帝感叹了下这奇妙的缘分,杨明昭现在看着身世显赫,可在此之前呢,不过是流落民间的普通人罢了,他能在昌平考中小三元,一方面是杨明昭的确争气,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周达治下学风不错。民生上更不用说,周达在昌平修了两道水渠,这几年无论是大旱还是大涝,昌平那边倒是挺少听见有闹灾的,不仅如此,还能有余力收留周围县里闹灾的流民。   周达哪里想到自己还未面圣,连自家爹都还没跟皇帝提几句,梁和帝对他的印象就好了起来。原以为要靠着家里的关系,某一个下等州的刺史已经很了不起了,如今都不用他爹出马,皇帝直接拍板,这样的人才给一个下等州太浪费了,直接选了一个中等州让他任刺史。   等圣旨到的时候,周达整个人都懵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升官,可这也升的太快了吧!原本是从六品县令,一下子变成了正四品刺史!入朝为官满打满算他也才干了三年啊!远的不说,杜英在从四品的位置上待了快一辈子了,到了今年吏部才松口说他有机会升到四品,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达直接找到了亲爹,“此前府里说能某个从四品的下等州已是不容易,怎么突然我就成了四品官了?”   周宴笑道:“不过是升个四品官儿就吓到了,小七,你就是个老鼠胆子啊!”   周羽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打小最不靠谱的儿子居然还有几分憨火,他是刑部尚书,那日吏部尚书陪着皇帝去御花园的事儿他已经听说了。   “小七你这狗屎运走的!”周宴了解内情后也是服气了,虚指着周达,“难怪当初奶奶给你起这个名儿,的确是兴旺发达啊。”   周达继续一脸懵逼。   直到周宴将御花园的事与他细细说明,周达听到杜秋蔓蒙眼投壶那一段后,顿时鼓了掌:“不愧是蔓姐儿啊!”   作为陪衬的周达都得了个好差事,作为当日的主角,杜秋蔓自然也拿了不少赏赐。贵妃虽然输了,但她输的心服口服,那蒙眼骁箭的绝技,可是拿多少银子都不一定能看到的啊!   梁和帝也一样,他本就是个爱玩的主儿,贵妃敢那般奢靡,也就是讨了他心头好。有了皇上贵妃两人带头,宫里的主位们哪里会落后,其他人倒是没有资格给赏赐,但输的时候退下身上的首饰玉钗也格外的爽快。   大公主还是第一次赢得这般扬眉吐气,拉着杜秋蔓亲亲热热道:“蔓姐儿就是个小福星,走哪儿都带着福气呢。”   宫里宫外的赏赐如流水般的送到杜府,米氏看着眼热,打算看礼单时,那押礼的太监细着嗓子道:“这是皇上还有贵妃娘娘给贵府大千金的赏赐,其他无关人等便退下吧。”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心里,米氏心有不甘的站到一旁。杜老夫人问道:“蔓姐儿在宫里出啥事儿?”   太监见她是个老人家,态度和气了几分,说道:“哎哟哟,贵府的大小姐可了不得,这刚入宫,贵妃娘娘和圣上就对她喜欢的不得了,她那一手投壶之技,乃是圣上亲口所赐的‘举世无双’您老人家就等着享福吧。”   投壶之技?   还举世无双?   杜府几乎所有人都心里都在纳闷,这说的是杜秋蔓?这赏赐莫不是送错府了吧。押礼的太监没跟她们多说,办完差事便走了。   杜永明没想那么多,他就看到那一箱箱好东西,直接跑到米氏身边讨要:“娘,那玉枕儿子看着挺好的,就给我吧。”   江氏忍不住道:“这是宫里给蔓姐儿的赏赐,要如何处置还是等蔓姐儿回来说才是。”   “呵,到底是跟出去走了一圈啊,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府里说话有姨娘插嘴的份!”米氏一边气儿子不懂场合,但更恼江氏竟然敢出头。   一个奴才秧子还敢编排起她的儿子来了!这可是府里的嫡子!   杜永明见有亲娘撑腰,直接就跑去将玉枕抱了起来,谁料老夫人拄着拐跺了一脚:“放下!”   杜永明好不容易拿出来,哪里舍得放回去。他在府里霸王惯了,以前老夫人也很宠他的,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鼓囊道:“她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分一个给我又怎么了?当姐姐这么小气做什么。”   老夫人也眼热那几箱东西啊,杜府在京城不过是中等人家,杜英还要在官场上打点,府里过得本就不怎么凑手。但你拿别人的东西也得有个讲究,向杜永明和米氏这种就属于仗着身份不要脸的,老夫人还是要点脸面。   “我这老婆子说的话不好使了不是?江氏虽然是个姨娘,但比你要懂事多了。你那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些是宫里赏给你姐的,你姐连东西都还没看,就被你拿了去,天下哪里有这样的理。米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米氏赔笑道:“永明还小呢,他也是因为跟姐姐亲近才这样的。好了,永明,快把东西放回去,你奶奶说的没错,这些都是你姐姐的,你莫要动了。”   杜永明愤愤不平。娘私下里说了,这府的东西明明都是他的才对,他可是府里的儿子!拿个玉枕怎么了,这么多东西,杜秋蔓又能用的过来吗?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玉枕又放了回去,心里冷哼一声,手一抖,玉枕摔在地上,磕破了一个角。   老夫人看着都觉得肉疼——多好的玉枕啊,夏天枕着睡一定凉快。这败家玩意儿,一下子就给摔坏了!   米氏道:“愣着作甚?不过是磕了点儿,也还能用,赶紧捡起来擦干净了。这一堆东西堆在还怎么走人,抬库里去吧。”   江氏道:“抬蔓姐儿院子去好了,蔓姐儿还没看呢。”   米氏:“搁她院子里,到时候也要归到库房里去,又要麻烦一道,娘您觉得呢。”   这回老夫人又和米氏站一块了:“等蔓姐儿回来,将礼单给她,她的人去库里点点就行了。”   江氏人微言轻,回了屋里做绣活儿都带着气。还是连翘开解道:“您何必与她们置气,那些东西虽好,可蔓姐儿的好东西还少吗?她们不过都是眼皮子浅没见过银子的人罢了。”   江氏道:“话不能这么说。纵然蔓姐儿有滔天的富贵,但那些东西是蔓姐儿的,哪怕它只值一文钱,那也是蔓姐儿的东西。做主人的不开口,那些人倒是先想着怎么分了,这将主人家置于何地!”   杜秋蔓还不知道府里闹了这一出,她好不容易从大公主府里脱身,总觉得再说下去,大公主又要拉着她继续办一场聚会。刚出了公主府就遇到了杨明昭,正准备打个招呼,直接被杨明昭拉进了马车,车帘放下,只留下二人的一方小天地。   还未说话,她就被杨明昭紧紧抱着,下巴搁在她的颈侧,不轻不重的呼吸扑打在脖子上,弄的人痒痒的。   “你又作什么疯?”杜秋蔓单手撑开他的脑袋,“你这是属狗的吗?”   身后之人还挺有理:“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我当时看着都害怕。若你没投进呢,贵妃倒是高兴了,大公主那边要怎么交代。”   “这不是没事吗。”杜秋蔓道,“哪里那么多假如的,既然没有发生何必杞人忧天呢。昭哥儿,你胆儿怎么变得这么小了,难怪都不敢一个人住宅子里睡觉,哎……”   话音刚落,桎梏在腰间的手臂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明昭:对啊!就是不敢一个人睡,那你来陪我呀!(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第七十四章 入夜   杜秋蔓任由他抱了一下会儿, 心里却在读秒,大约默念了十个六十秒后, 终于开口道:“快到杜府了,放我下去。”想了想,又道,“你想进府看看吗?姨娘如今也住在府里。”   杨明昭摇头, 除了杜秋蔓他谁也不想见。   杜秋蔓:“我先回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杨明昭立刻问道。   杜秋蔓掰开他的手, 坐在一侧,侧头看着他笑道:“来之前我会让吴春去你府上找你的。你来京城还有正事要做啊,不能一直跟我到处闲逛。”   杨明昭依依不舍的点点头。   杜秋蔓跳下马车, 丝毫不知身后的杨明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目光疯狂又压抑,她转过身冲着他挥手告别, 杨明昭迅速掩饰好了情绪,含笑摆了摆手。   一回到杜府, 人就被杜英叫到书房了。杜英打量着眼前的闺女,越看越满意,只有一点要问:“这次入宫你可是见到皇上了?”   杜秋蔓点头。   “你与皇上提了周达?”   继续点头。   “那为父呢?皇上可问了?”   杜秋蔓摇摇头, 似想到什么, 又点了点头。   杜英急的来回踱步:“你到底向皇上提了为父没啊?好好说话!”   “皇上问我你是哪家的女儿,女儿就说是工部侍郎杜英家的。皇上又问我的投壶是和谁学的,女儿说是向周府学的。当时那么多人,皇上能与我说这两句话,已让女儿受宠若惊了。”   “没别的了?”   “没了。”   “这就奇怪了……”杜英微蹙眉头, 喃喃自语,“吏部是不是把我给弄掉了?”   杜秋蔓好奇问道:“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杜英:“虽然圣旨还未下,但吏部已经拟好调令,周达升至南樟刺吏。你是我杜府的女儿,周达不过是在昌平照顾了你几年,就得了圣上赏识,这也太好运了!为父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圣上不可能忘啊!”   饶是已经见识过好多次杜家人厚脸皮的杜秋蔓,也被杜英这番言论给惊呆了。他到底哪里来的脸和周达比,一个是管生不管养,在叶氏病重的时候就和米氏搞在了一起,一个是实打实的将人视作晚辈,给银子攒嫁妆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问候。   “周大人升官也不一定就是女儿的功劳吧。”杜秋蔓道,“周大人他爹原本就是刑部尚书,他大哥现在是御史大夫,他应该原本就要升官,只是正好女儿顺口提了一句,所以调令就来的快了点。”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杜英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只恨为父没有个有力的家世,一切都得自己来打拼。世家就是如此,他们坐着不动就能有大把的官职任由他们挑选。行了,你也累了几日,回屋休息吧。”   小院里,大妞见到杜秋蔓就迎了上来,将宫里和大公主府上送来赏赐的事与杜秋蔓说了,又将礼单递了去:“米氏直接将东西都入了库,奴婢看老夫人虽然没有那样直白,但也是看中了那些东西。这是礼单,您看是不是将赏赐都拿回来,送到您在京郊的庄子上也好。”   杜秋蔓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一共两箱子礼。皇上赏了丝绸二十匹,白银五百两,白玉枕一个,贵妃娘娘和后宫主位们赏的多是首饰胭脂等物,大公主府里送的三百两银子,绢花两匣共十朵,南海珍珠十颗,约莫是知道皇上赏的什么,没有超过去。   杜秋蔓看着挺可笑的:“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两银子的赏赐,她们就眼红了?”   大妞道:“陪您回来也住了几日,这杜府怕是连咱们昌平林子祺他们府都赶不上。府里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一千两,这其中近三成还是从昌平您的铺子里出的。宫里宫外的这笔赏赐,足够府里三年的收入,可不就是让人眼红么。”   “皇上赏的东西可不能给他们,那都是御赐之物,其他的么……”杜秋蔓随手勾了勾,“大公主赏的珍珠串个手串,我戴上,过几日肯定还要去她府上。贵妃娘娘赏的胭脂与首饰送到姨娘那里,绢花给我那几个妹妹,一人两朵,胭脂一人一盒。送二百两银子给杜英,一百两给老夫人那边去。剩下的东西你与连翘小桃等人分了就行。”   “那米氏呢?”   “她一个当娘的好意思朝闺女要东西?”杜秋蔓道,“我又不是没孝敬长辈,东西就这么多,她眼红让杜雪娇去宫里挣去。”   “奴婢这就去办。”   守库房的管事没想到大小姐才回来半个时辰就过来点东西了,磨磨蹭蹭的开了库房,随手指了指里面的东西:“都在那了。”   大妞带着几个小丫鬟直接进去,没一会儿,就按照杜秋蔓所说的将东西全部挑了起来。管事急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拿这些东西去哪里?”   “奉大小姐的话,宫里宫外的赏赐都是给她的,但这也是府里大喜事,让我们来取些东西送到各房去。”   “夫人可知道吗?”   “您这就是说笑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大小姐的,大小姐要怎么处置还需要问别人吗?”   “那你不能带走。”库房管事急了,“府里规矩,没有夫人的话这谁都不能从库房拿东西。”说完整个人拦在门口,又叫了好几个小厮过来。   “你们敢动一个试试!”大妞顿时冷下脸,她管事许久,自有几分威严,“我们手上的可都是宫里还有大公主府上赐来的东西,要是磕了碰了,你们几个担待得起?!呵,敢动手前先掂量掂量各自脑袋的份量!”   “大妞姑娘,您看咱们也不是那个意思。”管事顿时矮了个头,赔笑道,“大家都是替主子办事的,就你我之间本来就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闹得这么僵呢。我也不是不让你拿,只需要有个夫人的签子,这库里的东西您随便拿了去都行。”   “您可真是说笑了。这些东西都是赐给大小姐的。大小姐处置自己的东西还需要告诉旁人?让开,你再拦着,我这手上一抖,这些胭脂首饰可都是金贵玩意儿,要是摔了,可都是你的罪过了!”   听到这话管事哪里敢靠近她,大妞带着身后的几个小丫鬟扬长而去。   “这怎么办?”几个小厮急道,“要不要通知夫人?”   管事:“你说呢?!”   “小的这就去!”   “这不就结了,真是蠢!”   大妞将东西带来时,杜秋蔓已找到杜英,与他说了宫中赏赐之事。   “女儿想着皇上赏的乃都是御赐之物,也不方便转赠给府里的姐妹,倒是宫中娘娘的赏赐的胭脂水粉,府里的妹妹们都能用。”   “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杜英没什么意见,想到闺女去了一趟宫没能给他升个官,但能拿些赏赐回来也算不错。   “大公主还赏了些银子给我。”杜秋蔓道,“我吃住都在府里,要这些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您与老夫人。”   杜英这下是真高兴了些:“到底是长大了,也知道孝敬父亲了。”   正巧,大妞带着银子过来了,王管事连忙接过,杜英看那一匣子份量就知道肯定有个几百两,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杜秋蔓在他这里报备后便去了杜老夫人那边,没曾想米氏先到了一步。不等她俩开口,杜秋蔓就将东西带来了,直接交给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手里。   依旧是用的与杜英的那套说辞,杜老夫人虽然眼馋的厉害,但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米氏还要给杜雪娇攒嫁妆,还要接济娘家人。她坐在家里没啥事就能白得了一百两银子,年纪大了那些胭脂首饰的戴着也不合适,心里盘算了一圈,她还真就只能拿银子了,又问道:“其他院子里的东西可都送了?”   杜秋蔓道:“胭脂首饰还有绢花每个妹妹那里都得了些。”   杜老夫人满意了。   米氏脸色就难看了,明明刚才还和杜老夫人说好了一致对杜秋蔓的,怎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又不管事了?!   那些赏赐的大头就是皇上给的东西,一句御赐之物不能转赠,就被杜秋蔓全部扣下了?!剩下的不过是手指缝里流出来些蝇头小利你们就满足了?!   米氏道:“蔓姐儿啊,那还有二十匹丝绸你打算怎么处置?丝绸可不像麻布,放久了颜色也就不鲜艳了。不如让为娘的帮你裁几身衣裳,改明儿出去见人时也能穿上。”   杜秋蔓:“就算不鲜艳了,也是皇上赏的,带着福气呢。我可舍不得用,打算放在嫁妆里,以后当个陪嫁,也是脸上有光不是。”   “蔓姐儿说的有道理。”杜老夫人赞同道。到底是拿人手短,在一百两银子的份上还是帮着杜秋蔓说了句话。   一家子全都有,唯独漏了米氏。杜老夫人也不在意,反正她也看不上米氏,要不是这个娘们不会管家,娘家也没有几门生意,府里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拮据,还要巴望着小辈们的赏赐。   婆婆都这样说了,米氏心里再怄,也只能忍下去。杜雪娇那边已经收到了杜秋蔓送来的绢花和胭脂,放在桌上令人刺眼。   “她是打发叫花子呢!”杜雪娇一点都不想用杜秋蔓的东西,“都拿下去,不许放在我面前,我眼皮子可还没有那么浅!”   米氏进来时正好见着这一幕,颇为欣慰。到底是她的女儿,与她是一条心。没曾想儿子杜永明却不乐意了,府里姐妹们都有礼物,唯独男孩子没有。他跑到米氏身边嚷道:“娘,你不是说等大姐回来,就把那个枕头给我吗?我刚才都看见那些丫鬟往几个院子送东西,唯独漏了我!”   “你就这么眼馋那个枕头!”杜雪娇气道,“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人家不给,你白赖着去讨,还要不要脸了!”   “那是我大姐的东西,这个府里的迟早都是我的,我怎么就要不得了。”杜永明气道,“都是给人当姐姐的,你要是像大姐一样有本事,我还需要去找大姐要吗?!”   “你!!”杜雪娇气的不行,抄起扇子就要打去。米氏哪里能让她打儿子,赶紧拦了下来。   杜永明气呼呼的跑了。   杜雪娇坐在一旁,哭道:“连我亲弟弟都嫌弃我,娘您管管他呀!”   “他还小,你与他置什么气。你就这一个亲兄弟,以后出嫁了还得依仗他呢。他现在也就是人小,刚才是一时气上来了,等一会儿就好了。”   杜雪娇:“那杜秋蔓您就让她这样嚣张下去?”   米氏道:“再等等,这些不用你管。我与你来是要另说一件事,吏部尚书府上的三公子,你觉得如何?人在国子监读书,模样也端正,虽然不是长子但也是嫡出,他是家里的老小,最是得宠,你去了后上面虽有两个嫂子,但不必发愁,万事有她们顶着,只需与三公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好。”   杜雪娇脸一红,没想到米氏是过来与她说这个的。小声道:“我也没见过他,哪里知道他人到底如何了。”   “这好办。你舅舅下个月过生日,到时候将人请来见见不就行了?”米氏道。   杜雪娇点点头,又问道:“我听芷桐姐姐说,如今宫里面要给三皇子还有四皇子选妃?”   米氏吓了一跳:“娇儿,你莫不是起了这个心思吧?”   杜雪娇摇头:“倒不是我呢,可是我那姐姐杜秋蔓起的。您还记得上次花宴回来后我与您说的话么,她可是看中三皇子了,想着攀高枝呢。”   米氏脸色一沉:“她做梦!”   “她现在是康亲王的干闺女,又攀上了大公主,说不定还真让她想着了呢。”   “不可能!”米氏道,“你放心她绝对嫁不过去的!”   原还打算等昌平那边关于范妈妈与珍珠的消息确定后再动手的,但听杜雪娇的话后,米氏决定不能再等了。回到屋里招来了邱妈妈,低声道:“把那件事传出去,切记不要惊动太多人。”   邱妈妈道:“当年此事老爷就知道了,如今再拿出去说,会有人信吗?”   米氏道:“老爷为了自己名声,当然是宁愿相信杜秋蔓在老宅时只是因同情收留了一个小乞丐,但别人也会这么想吗?谁都觉得奇怪吧。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又不是没学过这些道理,与一个陌生的乞丐同屋共处那么多时日,她还想落的好?”   “她的名声坏了,会不会影响到娇姐儿?”   “谁都知道她是个不服管的,自己回老宅做的丑事,对娇姐儿不会影响太多的。”米氏道,“更何况尚书府那边这几年也是看着娇姐儿长大的,心里自然清楚。”   邱妈妈领命而去。   杜秋蔓还不知道米氏在暗中散布一些流言,毕竟流言要引起关注还需要传播一段时日。入夜后,小桃照例拿着铺盖来到杜秋蔓屋里守夜,刚进到里屋,就看见她家大小姐一脚踏在窗户上,一手撑着窗沿。   “大……”   “嘘!”杜秋蔓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天亮前我就回来,小桃你安心睡。”   小桃:“您又要去哪儿啊?”QAQ   杜秋蔓笑了笑没说话,直接翻身出去,几个踮脚就到了屋顶,没几下就跳出府里。   入夜,万物俱静。   杨明昭照例在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便吹灭了蜡烛上床准备睡了。突然听到屋顶上有细碎的脚步声,杨明昭瞬间睁开了眼,不动声色的将枕下的匕首拿了出来。   “咚咚咚”   有人叩击窗户。   杨明昭莫名的心头一跳,难道是……   他按压着心里的期望,一边觉得这不可能,可又觉得说不定真是是她呢?毕竟她一向就是有那么大的胆子……   天知道床到窗前这么短的距离,他的心却仿佛在热水里来回滚了一遍,终于窗户打开,凉凉的夜风涌入,让人顿时迷了眼。   杜秋蔓站在窗前:“晚上好啊昭哥儿。”   月夜,晚风,窗外。   魂牵梦绕的人竟然真的站在了眼眼前。   杜秋蔓单手撑着窗户跳了进来,轻盈的宛如精灵。   “公子,属下方才听到府里有动静,您没事吧。”屋外,杨荣巡夜过来。   刚才差点石化的杨明昭瞬间回了神,一把将窗户关了,又将杜秋蔓推到床上,拉下帐子,自己低头看了看,没什么破绽后走到门外:“无事。”   杨荣挠了挠头:“这就奇怪了,刚才属下的确看到了一个人影。”   杨明昭:“可能是野猫吧。这几日都是你巡夜,可能太累了看错了。”   杨荣决定再将府里前后仔巡一遍。   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杨明昭这才松口气。回到屋里,拉开帐子,那个惹得事的人正躺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还顺手拿着他的书,大大咧咧的看起来。   杨明昭不禁滑动了喉结,默默握着拳,坐在床沿:“你怎么来了?”   杜秋蔓笑道:“你不是一个人害怕的睡不着么,我过来看看你呗。怎么样,阿姐好吧。”说完从床上跪起来,挪到了床尾,将枕头扔给他,“快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杨明昭:????   入夜闯入一个男人家里,只是单纯“看”他睡觉?!   杨明昭躺在床上,两个人调了个,杜秋蔓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   杨明昭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偷偷瞟了一眼杜秋蔓,她还真的只是来陪他睡觉的,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深入解读。   “阿姐……”   “嗯?”   “你坐在那边不累吗?”杨明昭说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杜秋蔓道:“还好。你到底还睡不睡了?”   杨明昭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点着蜡烛睡不着。”   杜秋蔓一愣,无声笑了笑:“我倒是将这个给忘了,不过蜡烛熄了,屋里黑下来你不怕吗?”   杨明昭:“你在这里啊。”   蜡烛吹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杨明昭坐起身,探身凑到杜秋蔓跟前。杜秋蔓穿的很整齐,连衣领都没有乱,他中衣大开,露出精壮的胸膛,腰间的封带松松垮垮的系着,两个人距离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仗着四周漆黑一片,杨明昭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侵略与霸道,声音到是依旧正常:“阿姐你现在也没法看书,不如躺下休息吧。”   杜秋蔓伸出手,精准的盖在了他的脸上:“睡你的去,管我做什么。”   杨明昭委屈道:“可你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啊。哪有人睡觉的时候,旁边还有个人看着的。”   杜秋蔓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心软大半夜跑过来,突然整个人被杨明昭往回一拉,带到了另一头。   “你睡在这边,我睡旁边。”   杨明昭将她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则规规矩矩的躺在另一侧。   “好吧,那你快点睡哦。”杜秋蔓低声道。   真是要了命了!   这特么要怎么快点睡!   杨明昭强迫自己翻个身,直接面壁思过。但身侧之人的呼吸声入耳,还有那香气隐隐约约的萦绕在四周,像是一张网一样,将他这只可怜的小虫紧紧网住,不断收拢。   既甜蜜……   又是一种折磨。   “阿姐。”   “嗯?”   “你睡了吗?”   “……废话,你说呢。”   “哦。”   杜秋蔓翻了个身,听到这个动静的杨明昭整个人都绷直了,干脆也翻过身与杜秋蔓面对着面。杨明昭开始庆幸蜡烛吹灭了,虽然看不见杜秋蔓的面容,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肯定不能看。   “你翻烙饼呢?”   杜秋蔓一句话,杨明昭那颗心差点没被凉透,脑子里什么旖旎瞬间都没了。   “快睡觉!”   语气严格的像是幼稚园的老师一样。   杨明昭:“……哦。”   蔓姐儿无论是声音还是之前的眼神都干净的没有一丝杂念。杨明昭心里是冰火两重天,竟然还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   殊不知此刻的黑暗中,脸上通红一片的不止他一人。   因为他的蔓姐儿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她在黑暗里也是能目视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本章下留言送小红包,愿大家都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向着阳光一直往上走。   *   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我有种田金手指》点击专栏预收,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哒。   《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   《我有种田金手指》:   荀夏穿到连油灯都点不起的古代,刚睁眼,听见脑海里叮了一声:[你已绑定种田金手指系统]   荀夏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物面板,竟将她的各项技能全部数值化了,看着种植技能0,厨艺技能1,刺绣技能灰色,识字技能灰色,血条处于病弱状态的新手村人设,她陷入了沉默。   【系统】:请宿主采集野菜两斤,成功可奖励鸡蛋5个,生活技能点3,可随意分配在“种植”“刺绣”“厨艺”等多项生活技能上。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愚昧年代,荀夏开启了疯狂做任务模式,各项技能一路飙升,也顺带影响了千里之外的王都。   ——某地亩产竟然翻了三倍,大司农表示绝对是地方假报,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农民亲手打造大型水车,可灌溉千亩良田,少府表示绝对是假的,一等工匠都在少府,区区农民怎么可能做到,若是真的,他就辞官让贤!   ——某地……   皇帝欲哭无泪:你们别莽了,再莽下去朕的朝堂就要空了。   ……   一句话简介:她是神农爸爸最爱的崽!(*^▽^*) 第七十五章 心意   杜秋蔓闭上眼, 没一会儿又无奈的睁开。她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发现这具身体开始继承了她上辈子的一些特征,五官的感知力都比普通人要高出许多。上辈子的她是经改造过的半机械体生命, 无论是攻击力、爆发力还是抗打击力都是一流的,这样的改造让她在秩序崩溃后的世界里生存的更容易,但现在……   黑暗里,杜秋蔓无声的看着中衣大开的杨明昭, 当他阖上双眸时那张俊美的脸完美的好像雕塑一样, 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显得风流又薄情。从脸到微微起伏的胸膛,再往下是那线条流畅的腰, 肌肉完美又不显得突兀, 简直就是一具完美的雄性身体。   杜秋蔓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朝身边的人伸出手, 默默将他大开的衣领给拢上……   “阿姐?”杨明昭半睁开眼,刚睡着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你在做什么?”   杜秋蔓:“……”她说她怕他着凉,杨明昭会信吗?   杨明昭等了一会儿,见杜秋蔓没什么动静, 又凑了近了些, 伸手抚摸在她的脸上,发现她睡着了,低声浅笑:“阿姐睡觉原来这么不老实啊。”   杜秋蔓感到胸口一热,整个人都被抱住了,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动弹不得, 整张脸都贴着杨明昭胸口,刚才那一番动作,原本就松松垮垮的上衣,仿佛像是若有似无一样。   噗通,噗通。   男人有力的心跳自耳边传到心底,杜秋蔓不由睁大了双眼,也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在涌动,但她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杨明昭应该是彻底睡着了,杜秋蔓这才轻手轻脚的将他盖在自己腰上的手扒开,谁料刚一动,身边的人似察觉到什么一样,将她抱的更紧了。   杜秋蔓:“……”这都什么毛病!   许是靠的太近,有几次她都快觉得呼吸不畅,默默挣扎着将脑袋扬起来。那双好看的唇便映入眼帘,微微张开,赤-裸-裸-的勾引她,杜秋蔓第一次觉得目视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左右挣扎不过了,杜秋蔓叹口气,认命的强迫自己也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当阳光透过窗时,杨明昭双眸微动,睁开眼的瞬间就僵住了。脑袋里空了几秒后,终于想起昨晚上蔓姐儿说他一个人睡害怕特地过来陪他,于是陪着陪着,两个人就睡到一块儿去……   就在他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时候,杜秋蔓缓缓睁开了眼,显然蔓姐儿比他要镇定多了。面对那没有任何杂念的眼睛,满脑子都是不能过审内容的杨明昭一张脸瞬间红透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下-半-身的某个自然反应让他更是动也不敢动。   “阿姐……”杨明昭艰难道,“我有点渴,你去拿点水好吗。”   “好。”杜秋蔓利落的起身,丝毫没有赖床的意思。   见着身边一空,杨明昭心里也跟着空了起来。   “茶壶没水了,我去厨房那边帮你烧一壶新的。”   杜秋蔓说完就拎着壶出去了。   齐烨一大早过来准备喊杨明昭出来过几招,刚走到院子门哪里就看见一个女人从杨明昭的房里出来了。   等等……   一个女人?!!   齐烨惊的差点叫出声,左右一看,嗖地一下藏在大树后,悄-咪-咪探出一个脑袋目光追随者杜秋蔓一路走。   等杜秋蔓再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已经穿戴整齐的杨明昭,身上严严实实的,连脖子都被衣领子给遮住了,冷情又孤高,和昨天晚上的简直就是两个人。   心里莫名涌上来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倒水的手微抖,热水差点将她烫着,杜秋蔓赶紧放下,杨明昭比她更快,一手握住,小心轻吹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都烫红了,我去拿些膏药来。”   “哪有那么严重了,就是溅了点儿在上面,等下就消了。”   杨明昭依旧去拿出了治烫伤的膏药来,挤出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她手背上,指腹缓缓打着圈,带着刀剑磨砺出来的一些薄茧,惹杜秋蔓频频抽手。   “……昭哥儿,痒……”   “别怕,等会儿就好了。”   站在门口正打算要敲门的齐烨顿时停了下来,这特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他还是等下再来好了。   屋内杜秋蔓无奈等杨明昭将她手上那连指甲盖大小都没有的印记给涂完了,时间长的仿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我得走了。”杜秋蔓认真道,“小桃胆子小,等会儿天大亮了我要是没回去,她一准要急哭了。”   杨明昭这才松开手,心里翻江倒海,话到嘴边却只有一个:“好。”又赶紧补了句:“我送你回去!”   刚说完,就看见蔓姐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杨明昭知道自己说了蠢话。直到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杨明昭这才站起身,意识到杜秋蔓已经走了。   刚推开门,就看见齐烨坐在他院子里,目光复杂:“事儿……办完了?”   杨明昭:????   齐烨:“可以啊表弟!跟哥说说那姑娘是谁呗。在洛州一副不近女色的,来京城一个多月,都能将姑娘带回来了?哦不对,是弟妹!弟妹人呢?该不会还没起来吧。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这牲-口!”   砰!   杨明昭果断将门关上。   齐烨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死皮赖脸的将门给推开:“哟,还害羞了?叫你以前跟哥哥一起出去见识见识,现在害羞有个屁用啊!”   正说着,杨明昭瞬间侧开身,齐烨一个不慎,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站稳,心有余悸道:“有了女人就忘兄弟,没人性!”说罢,站起身,四周环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想着弟妹是不是在里屋,不好意思出来。   杨明昭:“人早就走了。”   齐烨:“走了?我刚才一直在前院大门,没看见有人经过啊。”   杨明昭冷笑,蔓姐儿那身手也就杨荣能挨着点边,还能让你这个废物点心看见的。   齐烨不信,大大咧咧就要往里屋闯,本以为杨明昭会拦下,结果人家坐在外厅喝茶动都不动。齐烨迟疑,难不成真走了?里里外外屋子找了一遍,见没有人,冲到杨明昭跟前痛心疾首教训道:“你这家伙,睡了人家姑娘,竟然直接将人打发走了?!还是不是男人了?!难不成……对方不是良家子?就算不是良家,你也是个男人,对姑娘家家的要温柔些啊!”   眼见着齐烨越说越不靠谱,杨明昭终于忍不住道:“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自己走的,不喜欢让人看见!”   齐烨啧啧两声:“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啊。”   杨明昭目光远眺,这误会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杜秋蔓匆匆回到杜府后,小桃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正要念叨几句时,就看见她直接将自己扔在了床上,看起来像是累极了。   小桃小心靠过去:“大小姐,您晚上到底干嘛去了,刚才大妞姐姐来过来问您什么时候用早膳呢。”   杜秋蔓将脸埋在床上,闷声闷气道:“我不饿。你去烧桶水,我泡个澡换一身衣裳。”   压下满心的疑问,小桃道:“好。”反正以前在昌平时,大小姐也会大半夜溜出去,她都快习惯……才怪咧!!   每一次都被吓得胆战心惊的,小桃觉得幸亏自己是个胆大的,要是换一个丫鬟来伺候大小姐,早就被吓嗝屁了。   热气氤氲,杜秋蔓有气无力的浸泡在木桶中,脑子里满是昨天晚上的事,心尖像是被烫了一样,整个人直接缩在了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水面。将下巴搁在木桶旁,目光呆呆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   两辈子都经历加起来,她也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耳边始终都是实验室里教授们的声音。   “人类所有的情绪都是身体里的各项激素不同程度的活跃而导致的。只有文学家们才会将激素用另一种名词来指代。好感?那是多巴胺在高度活跃。爱情?那是苯.乙.胺.醇在分泌;性-冲动,是宫素荷尔蒙主导了你的大脑。文学家们总会美化一些东西,他们喜欢说爱情是不可控制的冲动,因为他们不了解科学,实际上,那是体内的血清胺在起作用,它的活跃会让人类美化对方的一切,包括缺点。”   “不过你们这批战士不用在意这些无用的感情,你们体内的激素是将永远处于平衡状态,就算有所波动也会立刻自动调节。”   无用的……感情么?   杜秋蔓垂眸。以前的她没有过这样的感情,现在的她也不了解这样的感情。杜秋蔓无力叹道:“如果有一台仪器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能让我看一下现在自己的多巴胺的活跃度到底是多少。”   直到小桃的声音传来,杜秋蔓这才发觉自己泡太久了。   换好了衣裳,小桃端来了早饭,目光却在杜秋蔓脸上扫来扫去,杜秋蔓不自在的问:“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小桃:“您一大早心事重重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虽然小桃能力有限,但您不妨说说,说不定说着说着就有法子了呢。”   杜秋蔓喝了口粥。正要张了张嘴,小桃托腮,正要专心致志的听她说,结果杜秋蔓话到嘴边停了半天,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这顿早饭都吃完了,杜秋蔓总算磨磨蹭蹭道:“我有一个朋友。”   小桃:“……嗯。”   “她最近遇到了一点感情上的事来问我,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建议给她。我说给你听,你帮着出个主意可好?”   本桃怀疑大小姐你这是在无中生友……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小桃还是很严肃的点点头,露出了十分可靠的表情,“大小姐您说,小桃嘴巴是最严的!”   “她此前一直生活在不安定的环境里,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的那种。不过她运气还可以,很多时候都躲过去了,比起其他人,她活的算久的。”   小桃:“……嗯。”   “她之所以能活的那么久呢,就是因为她遇到事情比较冷静和理智,遇到难事的时候就喜欢分析一番。当然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没法代入到她的想法里去。”   小桃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大小姐您继续。”她配合的好辛苦哦。这特么不是大小姐还能是谁啊!!   “她认识一个小郎君,认识的还挺久了。”   小桃努力维持着淡定,内心却在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谁啊!!!!!!!!   “站在某种角度来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喜欢’那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到底是谁啊!!!大小姐你快说呀!小桃喝口水:“然后呢?”   “但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喜欢,是不是广义上的大家所认知的那种‘男-女之情’,还是只是简单的一种生理上的冲动。”   小桃眨巴眨巴的眼睛,为何大小姐所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过,但合在一起她就不懂了?难道这几年在大妞姐姐的强压下念得书都是白读的?   “如果是后者,生理的冲动是可以随着时间而消除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就应该安静的待着,等时间到了就好了。可如果是前者的话,要如何判断这种感情是超越了生理上的存在呢?”   小桃两眼蒙圈:“大小姐,小桃书读的少,可能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不过,您是不是想问,您的那个朋友遇到了一位郎君,她对那个郎君有一些好感,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心悦于他?”   杜秋蔓重重点头:“嗯!”   “这好办!”小桃道,“如果那位郎君好几日不曾出现,您的那位朋友会想念他吗?”   杜秋蔓目光躲闪:“会……吧……”   小桃:“那就当是会了!”   “不不不不,有时候也不会。”杜秋蔓连忙道,“毕竟每个人都还是有正事要做的,怎么可能无时无刻都想着一个人呢。更何况,那位郎君也不一定时时刻刻想着我的那个朋友。”   小桃:“……”万万没想到大小姐竟然是如此别扭的一个人。   “咳,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小桃道,“您那位朋友见到她有点喜欢的那位郎君时会不会很开心,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满心都是对方,一旦郎君主动与旁的女人说几句话,您那位朋友心里就很不舒服?”   杜秋蔓回忆了一下,果断道,“这个……我没见过那位郎君主动与旁的女人说过话。”   小桃:“……”好像被按头喂了一嘴粮。   “最后一个问题。”小桃坐直了身体,严肃道,“如果那位郎君迎娶了别的女人,您的那位朋友……”   “不可能!”杜秋蔓顿时站起了身。   小桃:“大小姐您这么激动做什么?咱们不是在说您朋友的事吗?”   杜秋蔓尴尬的恨不得当自己刚才不存在:“这个……咳,我是说,我的那个朋友曾经问过这个问题的,那个郎君说自己近几年没有这个打算的,所以我知道他最近不会娶别人。”   小桃深深哦了声。   “你不信我说的?”   “信信信!”小桃赶紧点头,又道,“奴婢刚才也只是假设嘛。假设,过了几年这位郎君要迎娶别的女人回家,您那位朋友会心痛吗?”   杜秋蔓:“……”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话到这里,小桃收拾桌上的碗筷,临走前轻松道:“大小姐可以将刚才那几个问题去问问您那位朋友哦。”   “切……怎么会心痛。”杜秋蔓小小声道,她可是还要帮昭哥儿娶个贤惠的娘子进门的!果然还是生理上的冲动,亏得她还如临大敌一样,真是蠢极了!   工部尚书府里,柳如秀正修剪着花枝,没想到堂妹柳贞贞来了,又拿起了一枝花插-进花瓶:“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了?”   “这不是马上就到圣寿了么,家里打听一下您府上准备送些什么礼去,我们也要备着。”   “左右不是那些。不过你姐夫今年寻了几株海底珊瑚,打算制成摆件敬上,你们别送重了就行。”   柳贞贞默默记下。   柳如秀瞧了她一眼,笑道:“别装模作样了,到底来找我有何事便直说,一家子姐妹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柳贞贞害羞的低下头:“我听娘说,贵妃娘娘与府里在商议我的婚事了,我就想问问,到底是哪家的人?”   柳如秀放下剪子,欣赏着自己修剪好的这瓶梨花,说道:“这会花呀,越娇俏的时候越有人喜爱,等花期过了就如草芥一样,连让人踏过都不会引起注意的。不管家里怎么选,柳家的花儿都是珍贵的,你就放心好了。”   “姐姐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见她这急切的样子,柳如秀道:“我与你透个风,但这消息准不准的我说的也不算,若以后不成,你可别赖我。”   “您说。”   “皇上打算给三皇子与四皇子选妃,你觉得呢?”   柳贞贞听着如一盆凉水浇下,下意识道:“我与贵妃娘娘是堂姐妹,这样辈分不合适吧!”   “又不是亲姐妹有什么不合适的。”柳如秀毫不在意,“年纪合适便行了,搁在前朝舅舅娶外甥女的事儿都有,这算什么。”要不是她自己年纪大了些,成为皇子妃这样的好事哪里会轮到柳贞贞?   罢了,左右现在日子过得还成,赵驰对她也不错,柳如秀心里的不平之意淡了下去。   “皇上也同意?文武百官们不会说闲话吗?”   “奇怪了,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反而不太愿意这门亲事?”   “我……”柳贞贞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担心我配不上皇子们。他们一向都喜欢娶世家女。现在云州周氏,青州楚家与崔家,洛州杨氏都在京城里,怎么可能会轮到我呢。”   柳如秀怎么可能被她这几句话给糊弄过去,当即道:“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柳贞贞惊的抬起头。   见她这模样,柳如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里的花枝顿时被折成了两段:“那个人是谁?你可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大伯是当朝宰相,你的姐姐是贵妃,你可是我们柳家的女儿!”   柳贞贞连忙道:“可那个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那他到底是谁?!”   “忠、忠勇侯府的二公子。”柳贞贞小声道。   柳如秀一愣,脑子里飞速将本朝权贵谱系过了一遍,也没有用很久的时间,毕竟去年岁末寒门关大捷让忠勇侯府在京城再次成为议论的中心。   “你眼光倒是不错。”柳如秀道。   柳贞贞那颗悬着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说真的,若我嫁给皇子,哪怕皇上同意了,但文武百官们肯定还是会有非议的。大伯和姐姐在朝堂上本就不容易,还是不要因为我的事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瞧你这点出息!”柳如秀重新拿起一支花,瞧着半天,这才放进花瓶,“咱们是柳家的姑娘,享受着贵妃娘娘和大伯带来的荣耀,就要主动为他们分担一些。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与世家女竞争皇子位的确是麻烦了点,忠勇侯府……倒也行,若我记得不错,忠勇侯的爵位是不降等的,而且还是世袭。只是有点,侯府现在还没有确定下世子的位置,你真愿意嫁过去?”   “杨二公子都能带兵打赢胡人,这世子之位难道还能不是他的?他的那个大哥身体早就废了,您可知他的妻子不过是崔家的一个旁支,拿什么与我们比?”   “哟,还未嫁过去就帮着说话了?”柳如秀笑道,“到底是女生外向啊。”   “姐姐您别打趣我了,这些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公主府的花宴上大家早就传开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去年岁末大捷的时候你还没这个心思呢,怎么现在突然就有了?莫不是见过真人了?”   柳贞贞脸上顿时红了一片。那日宫里,皇上身后那么多人,还有俊美的三皇子在,可杨明昭依旧是人群中模样最出众的那个。不同于京中儿郎们那股华贵内敛的气质,他仿佛是一种毒药,引诱得人欲罢不能。   柳如秀自己想了想,也记起了那日投壶的事情。   “得了,我去帮你打听打听。若他并未娶妻,你也有意的话,这事儿应该不难。”   “真的吗?”柳贞贞略有些激动。   柳如秀理所当然道:“向来只有柳家姑娘挑旁人的,岂容得了他拒绝?忠勇侯偏居北地,他们也是需要京中力量的,这门婚事怎么看都是双赢啊。更何况我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哪个男人能拒绝的了呢?” 第七十六章 姐妹   柳如秀入宫去见了柳贵妃, 柳贵妃听后略有些惊讶,想了想后, 也点了点头:“若是能与忠勇侯府成了亲家倒也是一桩好事。哥哥如今虽然是右相,但咱们柳家到底还是不如崔家有百年底蕴。忠勇侯府虽然远在北地,但手中握有兵权。这么看来,这桩婚事到的确比与皇子联姻要好得多。只不过, 贞贞那丫头真能抓住杨家郎君的心?”   柳如秀对杨明昭还没有多少印象, 当即道:“这种事两厢情愿是最好不过,不如我想个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   柳贵妃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呢。圣寿在即,皇上也想热闹热闹, 正好大公主前阵子还来说除了投壶也没什么新鲜的事可玩, 不如就打一场马球吧,正巧了, 如今京里的世家们也都在,姑娘们比一场, 郎君们再比一场便是了。”   柳如秀轻轻拍掌:“还是娘娘想的周道。贞贞那丫头女红刺绣可不在行,要说打马球倒是不错。那杨家那位军功出身更是不用说了,这倒是个极佳的机会。说不定两人兴趣相投, 就看对眼了呢。”   宫中要举办马球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上流阶层。大家都知道这是给皇上过圣寿前的预热, 纷纷响应。大公主更是不用说,她就是个爱玩儿的主,这么有意思的事肯定是要自己组建一支马球队去参加才更好玩。   此时距离楚成月落水已过去大半个月了,康亲王妃见楚成月不再郁郁寡欢,也鼓励道:“就算你不去打球, 到时候你也去看看,当日还有许多世家儿郎也要去,你也多上些心。翻过年你也是十八了,为娘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   楚成月听得耳朵起茧,想要反驳几句,又不想康亲王妃继续念叨,只好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这次都有哪些家的要去啊?”   康亲王妃连忙将自己打听到的年轻儿郎们悉数报了一遍,楚成月耐着性子听完,又问道:“大公主她准备找那些人去呢?”   “原本是来问你的,但你身子刚刚养好,为娘不放心你去。以前听你说蔓姐儿那孩子会打马球,便将她荐给了大公主。此外还有杨家的四娘要去,周家十二娘这次随父兄也来京城了,加上公主府上几位擅长打马球的侍女们,大公主那边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贵妃娘娘那边更热闹些,她那堂妹柳贞贞一向是擅长这个的,前几年有她在的时候,旁的贵女们就没赢过,所以想和她一队的人更多,听说崔相府的姑娘们也去了贵妃那边,真是奇景了,朝堂上男人们都快打出了血,没想到崔家与柳家的女人们倒是走得近。”   楚成月顿时道:“娘,那我去大公主那边吧,虽然不能上马,这么热闹的事儿我也去看看,帮着出个主意也行啊!”   康亲王妃没想到一向不喜欢交际的女儿主动提出要出门,哪有不答应的,都快笑的合不拢嘴:“好,为娘这就与大公主去说。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康亲王妃到底是心疼女儿,再三嘱咐,“大公主平日看起来脾气好,不过这次马球赛与她一队八成是要输的,她若是冲你们发些小脾气你可不能顶嘴。大公主这人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那阵子过去了,她肯定又要拐着弯与你们道歉的,你可不要与她起了冲突。”   楚成月笑道:“放心吧娘,她是公主殿下,脾气大些也是常理,女儿都懂得。”   康亲王妃点点头,出去吩咐了。   楚成月乐得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有蔓姐儿在,怎么可能会输!嘿嘿,她要跟蔓姐儿穿一样的马球服,然后找画师画下来,寄给杨明昭一幅,再寄给颜庭萱一幅,想到那二人收到画的表情时,楚成月就觉得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杜秋蔓真没想到来到京城才两个月,这里竟然这么热闹。今儿她又被请到公主府了,临出门前王管事后院丫鬟们恭敬的送她到院们,而前院的王管事等人更是夸张,就差将腰弯成对折了。   “王管事倒也罢了,其他丫鬟怎么也对我这么客气了?”杜秋蔓好奇问道。   小桃对后院的关注度要比杜秋蔓高多了,想到大小姐刚回来那些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到现在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调到大小姐身边伺候,心里一阵爽快。   “她们原以为康亲王妃认您坐干女儿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大公主与康亲王妃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您去府里玩。自那次宫里赏了您东西后,后院的那些人就看清风向了。米氏在京城里这么多年,还从未拿过宫里的赏赐呢。”   合着她还没怎么出手,那些墙头草就已经倒向她了。杜秋蔓觉得好笑,难怪这段日子姨娘偷偷与她说她那边吩咐些什么事都比以前办的快多了。   “大公主要组马球队又请您去了,奴婢可是打听清楚了,大公主的队里除了公主府上的人外,其他的都是世家女。二小姐这么多年都想结交世家女,奈何世家女大多心高气傲怎么愿意带她这个寒门出身的人玩,她能巴结上身份最好的也就是贵妃家的柳五娘,别人也只是当她是小狗一样。可您不一样,无论是上次投壶还是这次马球,都是大公主亲自与您下的帖子,仅这一点,二小姐差点儿都气死了。”   “出门前我瞧着她还好好的啊。”杜秋蔓笑道,“哪里像气死的样子。”   “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嘛。”小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万一传出去一个嫉妒长姐的名声,对她也没好处。”   “没看出来呀小桃,来京城这两个月你倒是长进不少。”   “大小姐您以前在京城里吃了那么多苦,小桃只要想着就恨不得立刻将米氏她做的那些事都揭露出来。”小桃愤恨道,“不过您既然说要让她们自食恶果,我也只能多多关注她们了。”她和连翘都是当初逃难到昌平的小乞丐,要不是遇到大小姐收留,如今可能都饿死了。一想到大小姐小时候竟然吃了那么多苦,她就恨不得将杜府这一家子乱棍打死!   不仅是她,这次随大小姐回到京城的几个丫鬟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大小姐不耐烦理会府里的那些人,她们就是大小姐的眼睛,帮她看着那群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好早点告诉大小姐提前防备着些。   公主府前已停了好几辆马车,杜秋蔓刚下来,楚成月笑着迎来了:“你可算来了!”   杜秋蔓道:“等很久了吗?你怎么不先进去呀。你这次是打算上场还是给我们来助威?”   二人正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梳着飞天鬓的女子便走了来,不似南方女子般温柔,带着一股北地的爽朗之气,好奇问道:“这位就是杜家大小姐了?”   杜秋蔓看了她一眼,确定自己并不是认识,迟疑道:“你是……?”   “我自洛州来,姓杨,你唤我四娘便好了。”杨四娘俏皮的眨了眨眼,“你便是昌平的那位小娘子吧?”   “昭哥儿与你是……”   不等杜秋蔓问完,杨四娘爽快道:“他是我二哥呢。我们家的女孩儿与郎君们的排行是分开来的。”说着,一把挽住了杜秋蔓,杨四娘心里都快好奇死了,二哥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天知道她有多少问题想问!这次来与二哥一起来京城,她可是背负着所有姐妹们的八卦之魂来的,肩上的担子可沉了!   “我常常听二哥提起你,这回可算是见着真人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喊你一声蔓姐儿可好?”   昭哥儿的姐妹都这么热情吗?   杜秋蔓心里困惑,但对方笑的那么真诚,她也不好将人推开,更何况杨四娘还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姐姐呢。   楚成月万万没想到,杨明昭没来,蔓姐儿的胳膊被他妹妹给抢走了。蔓姐儿是对杨家人是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   三人正要进府,这时候又来了一辆马车,端着的古朴简雅。没一会儿,一个娴静的的女子自马车上走下,她天生一双含笑眼,十分讨喜。   “诸位姐姐好。”周十二娘缓缓一礼,接着目光就定格在了杜秋蔓身上,“想来这位就是七叔叔常年挂在嘴边的蔓姐儿吧。”   杜秋蔓:“……”这又是谁?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周十二娘自我介绍了一番,杜秋蔓恍然大悟,问道:“周大人近来可好?”   周十二娘浅笑:“七叔刚升任了南樟刺史,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我这次来七叔还叮嘱我,这次马球万万不能拖了诸位姐姐的后腿,还让我在府里练了几日。”   公主府的嬷嬷们连忙将几位女郎都引到府中马场处,大公主早早换了一身骑装,见着她们来了,骑在马背上挥了挥手:“本宫可等候多时了,你们也去换一身衣裳吧。”   待众人都换了一身骑装后,大公主将她们来回打量了一眼,颇为满意:“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女郎们,就凭咱们这模样,走出去都是京城一景。”   对面几人里,周十二娘年龄最小脸皮也最薄,顿时羞红了脸。   “你们在府里可打过马球?”大公主问道。虽然请她们来时都已经从各个方面打听过了,但还是想听听本人亲口说。   楚成月算是这里面与大公主最熟的一人,便率先开口道:“臣女会马球,只是不太精通。”   杨四娘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臣女在洛州玩过马球,但都是与家中姐妹一并玩耍的,并未有过今儿这样的经验。”   大公主表示不必担心,洛州忠勇侯乃是将门,忠勇侯府的女儿们的马术自然是不错的。   周十二娘说的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大公主点点头,见周十二娘娇小可人的样子,到时候当个替补也不错。   最后只剩下杜秋蔓了,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杜秋蔓低咳了几声:“臣女家中姐妹太少,倒是没有与她们玩过这个。”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如今确定能上场也就是杨四娘一个,难不成剩下都让公主府的武侍女,那也太没面子了啊。   “但臣女倒是赢过楚清遂,哦,对了,就是七娘她六哥。”   大公主:!!!   杜秋蔓含蓄道:“只是……不知楚六郎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水平了。”   在座众人除了楚成月外,均已惊呆了。大公主硬是被震的半晌回不过神,楚清遂她知道啊,青州楚家这一辈里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   作者有话要说:  已沦为战斗力单位的楚清遂:我不要面子啊!! 第七十七章 马球   “你说的可是……”大公主想问是不是真的, 但又觉得这话问出来挺没礼貌的,不得已又把目光投向了楚成月。   楚成月卖哥哥卖的特别爽快, 说的绘声绘色:“当初蔓姐儿说她没玩过马球,六哥那时正好有空,便要教一教我们。没想到蔓姐儿学的特别快,六哥当时完全守不住门呢, 被蔓姐儿攻入好几个球。左右六哥现在也没什么事, 不如将他喊来?”   好在大公主尚有理智,想到杜秋蔓与楚成月关系不错,楚清遂说不定也是为了哄着她俩而故意放水呢, 怎么真能让楚六郎过来和女子打球, 这不是欺负姑娘家么。   不过不管杜秋蔓此事有几分真假,能拿楚清遂作为对比, 八成也是有几分本事,至少不用担心她不会玩马球了。   “这次马球不仅女儿家们比, 郎君那边也要比一比的,你就别给你家六哥生事了。”大公主笑道,“今儿你们先上马练一练。我公主府里也有侍女精通马球, 若有不懂之处, 我让她们来做些示范。”   大公主说完,三个身材健硕的武侍女走来,楚成月来京城次数最多,倒是认识这几人,知道她们都是马球好手。   大公主道:“七日后, 我们要与贵妃娘娘那边比一场。虽说大家都是女子,在骑射上比不得那些郎君们,但本宫也得说句良心话,贵妃家的柳贞贞在这方面的确不错,以往有她在,京中其他女郎鲜少有赢的时候,诸位需要提高警惕。”   众人点头应下,纷纷上马小跑起来。   楚成月坐在一旁,尽职尽责的当好她的助威团,一双玉手握紧成拳,目光一直追随着马场上的杜秋蔓。   她一身骑装,将纤细有力的腰肢尽显,背脊挺拔似苍松,双眸平静的看向远方。   仅这扮相,就让大公主啧啧称赞:“蔓姐儿的确有些大将之风啊。当初在宫里投壶时本宫都紧张的不行,她却好似风轻云淡一般。”   楚成月惋惜道:“可惜当时臣女没有见到,后来听人说的精彩但总觉得不如亲眼瞧着的好。”   大公主点头:“的确如此。连父皇都说那场骁箭算是举世无双,纵然让蔓姐儿自己再来投一次,恐怕也投不出来了。”   随着锣鼓声响,刚才还在场上悠闲散步的几人,顿时紧张起来,公主府的三名侍女对抗杜秋蔓杨四娘周十二娘三人。   大公主与楚成月也忘了闲聊。   “开始!”   声音一落,一名侍女挥动月杖将地上马球击开,三名侍女配合默契,朝着对方球门进攻!   杜秋蔓当即道:“四娘,十二娘守门!”说完,她直接策马如离弦之箭冲向侍女。   截球!   绕身!   加速!   击打!   球进!   楚成月早就尖叫了,顾不得尊卑之分,一把拉住大公主:“殿下!我就说蔓姐儿赢过我六哥吧!!六哥根本就守不住蔓姐儿的攻势,是吧!是吧!!”   大公主默默扯回自己的袖子,身为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她还能稳得住,微微笑道:“本宫说句良心话,楚六郎喊来吧,顺便那几个准备马球赛的郎君们也喊来吧,在哪里练球不是练呢,本宫这边的场子还更大些呢。”   大公主的提议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同意。见侍女们要去请人,杨四娘不甘落后,也开始卖哥哥行为:“齐家表哥和臣女二哥也在京城呢,在洛州时他们也经常打马球的。”   大公主道:“让驸马一并把人请来。听驸马说,他们几个倒是在一块儿,正好也是一队的。”   周十二娘想了想,自家哥哥们没有来,京城里的就只有大叔和七叔,他俩老胳膊老腿的,还是算了……   没一会儿,杨明昭,楚清遂,齐烨三人便到了。也不知大驸马是用的什么借口,总之三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来打马球的,楚清遂与齐烨两个人还一路有说有笑。   直到看见穿着骑装,手里把玩着一根月杖的杜秋蔓后,楚清遂下意识抖了抖。   齐烨更是大吃一惊,抬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不就是……”说没说完,被杨明昭重重踩了一脚,顿时闭上了嘴。   大公主好奇道:“齐二郎可是见过蔓姐儿?”   可不是见过么,前几天才从他兄弟房里出来的那个女人。   “回禀公主殿下,微臣不曾见过,不过……”齐烨一句话,让杨明昭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杨明昭他见过,倒是与微臣说起过几次,所以有了几分印象。”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杨明昭身上。   杨明昭淡定道:“那日公主殿下与贵妃娘娘投壶作戏,臣有幸随着圣上一览。”   大公主也没深究,看着眼前有一排年轻的小郎君和女儿郎们,就觉得特别养眼,心情越发艳阳高照起来。   “七日后本宫要与贵妃比一场马球,诸位可都知道了?”大公主说道。   杨明昭三人点头。   “如今京城里会打马球的女儿郎们比起之前可是要少多了,本宫东边问西边借的,才寻得几人来。听驸马说起,你们倒是个中好手。”说着,随手朝着杜秋蔓指了指,“像蔓姐儿啊,十二娘啊都是许久不玩的,等会儿上马后,你们看能不能指点一二。”   楚清遂看了眼杜秋蔓艰难问:“殿下您说指点谁?”   楚成月:“指点我们呀!”   在场的女儿郎们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均是一脸的诚恳,包括杜秋蔓。   杨明昭与楚清遂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只有齐烨爽快道:“这有何难!在军中时,我们就时常打马球,不敢说有多么精通,但也颇擅长此道的。六郎,昭哥儿,你们说是吧。”   “咳!”楚清遂咳嗽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擅长这个。”   杨明昭:“既然表哥都这么说了,你先去教一教吧。”   齐烨:????   这俩人怎么了?咋地还突然谦虚起来了?难道是担心在大公主面前把话说的太满?   “既然如此,那你们先下场去试试?”大公主按下看热闹的心,语气依旧平静,瞧不出一丝破绽。   齐烨爽朗道:“行!”   楚清遂正要走向楚成月,先下手为强把妹妹给抢到手,谁料楚成月当即道:“我身子还没好利索,这次来是给大家助威哒。蔓姐儿,四娘还有十二娘都要上场的,六哥可以去指点一下她们哟。”   楚清遂脚步微顿,面不改色的看向周十二娘:“可巧了,昨日我还在向您七叔说了些南樟那边的事情。”   周十二娘好奇道:“六郎可是去过那里?”   “两年前我曾去过南樟书院游学……”楚清遂一边说着,一边将周小萝莉给拐远了。   齐烨不明所以,杨四娘正要后退一步,扭头却发现自家二哥不知何时带着蔓姐儿去马场遛马了,一脸失望的看向齐烨:“表哥,咱们走吧。”   齐烨:“你这脸拉这么长当驴呢?”   杨四娘:“闭嘴!”   “啧啧……”齐烨低声道,“你有点眼力见,没看见你家那个冷若冰山的二哥对那姑娘有意思吗?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他俩不是一直都有意思吗?表哥你可知那姑娘是谁吗?”   “我哪儿知道,我没事去打听人家姑娘闺名做什么。”   “合着你之前在府里与我们说的那么热闹,结果连蔓姐儿真人都没见到过啊!”   齐烨愣了一下,见杨四娘走远了,赶紧快步追上:“你说什么?那姑娘就是昌平的那个?”   比起齐烨那边的一惊一乍,杨明昭与杜秋蔓这一对就显得平静多了。二人都没有再提那夜之事。   “大驸马喊我们来只说是商量与圣寿有关的事,没想到是来打马球的。这八成是楚七娘的主意吧,她倒是挺关心六郎的,不愧是亲兄妹。”   “那你可就错怪她了。”杜秋蔓勒着马慢慢走着,“你家妹妹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   “四娘?”杨明昭有些不信,“她没有那个胆子。”说完,朝着杨四娘那边扫了一眼,正好和杨四娘心虚的眼神对上,吓得杨四娘差点从马上坠下去。   杨明昭无奈笑道:“好吧,我信了。”   “上次托你打听的事你到底放在心上没有?”   杨明昭一愣:“什么事?”   杜秋蔓恨铁不成钢,朝着楚成月那边扬了扬下巴:“七娘的婚事啊,不是拜托你去调查一下京城里有那些品行不错的人吗。”   杨明昭:“……”   “罢了,一个二个的都是靠不住的。”杜秋蔓道,“还是得我来。”   “你来?!”杨明昭声音微扬,惹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是啊,这场马球我肯定要来的嘛。”杜秋蔓跟着高声说了句,又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一惊一乍做什么。”   杨明昭闷闷不乐。他自己都还在苦苦追着心上人,楚成月的婚事关他屁事,找她亲哥楚清遂去啊。但他不敢这样跟蔓姐儿顶回去,当即道:“齐烨此人倒是不错,不知楚成月能否看上。”   本以为是随口一提,谁料杜秋蔓还当真了。   齐烨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一瞧,顿时笑了:“是蔓姐儿啊,近来可好?”   杜秋蔓跟着一笑,她容貌艳丽,但并不艳俗,就好像小太阳一样令人暖心。尤其是一双眼睛,看起来清澈无比,这样的人哪怕是在说谎,都显得十分真诚。   “你就是齐烨?昭哥儿的表哥?”杜秋蔓策马走到他跟前。   齐烨狂点头:“是啊。”心里快好奇炸了,文官的女儿竟然夜宿他表弟府上,这到底是怎样的胆子啊,若非那日亲眼所见,他绝对不敢相信啊!   “嗯……”杜秋蔓与他到底不熟,也不知要如何交流,看了一眼四周,干脆道,“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   齐烨:“好呀。”   杨四娘勒着马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不远处拉着小萝莉聊天的楚清遂也不聊了,花亭里大公主与楚成月手里的瓜子也跟着放了下来。   一炷香后……   齐烨目光涣散的撑着膝盖,半晌站不起身。   他是谁,他在哪儿,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杜秋蔓为难道: “昭哥儿你说齐烨人还不错,能具体讲讲在这个不错在哪里吗?”   杨明昭:“至少比楚六郎强点,你觉得呢?”   杜秋蔓想了想当初楚六郎教他们打马球的时候:“……也是。”   楚成月全方位夸赞了一通杜秋蔓,见齐烨还在失神,安慰他道:“你也不用这么丧气,好歹你还拦了两次,当初我哥与蔓姐儿打的时候,可是一球都拦不下来呢。”   齐烨:QAQ   谢谢,他并没有被安……一抬头,发现说话的姑娘相貌极美,许是刚跑来,两颊微红,天生一双含情目,令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齐烨收拾了下情绪,附和着她一起夸赞:“蔓姐儿的确厉害。”   “是吧是吧!我觉得这次马球我们肯定赢了,因为我们有蔓姐儿。”   楚成月对齐烨的夸赞很高兴,神采飞扬的模样,让齐烨顿时都看呆了,忍不住跟着点头:“对,你们肯定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某杜姓女明星头号大粉楚成月:只要你夸我爱豆,我们就是一国哒!O(≧▽≦)O   齐烨:没问题!ヾ(@^▽^@)ノ 第七十八章 陷害   七日的准备期很快过去, 到了马球赛那一日,满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老百姓们无法去观赏, 但不妨碍赌坊开了盘口。   “听说柳贵妃家中有个擅长马球的小娘子,那人都赢过好几次了,我还是押贵妃那一队!”   “今年可是不同咯,大公主特地请来了洛州忠勇侯府的小娘子来呢!忠勇侯府, 那可是将门!听说他们府里的郎君们均是能马上控刀, 小娘子们也是不遑多让。我押大公主!”   “你们可知道那日的投壶姑娘也去了,还在大公主一队。我可是听我家那小子说过了,这投壶算是六艺中的射之一项, 凡是投壶投的好的人, 在射箭上也比常人要强不少。这马球比的也算是马上骑射了,我觉得大公主这次赢得面儿挺足的。”   “投壶姑娘?此人又是谁?”   “哎哟哟, 你这几日没去茶楼吗?这可是咱们京城里近来最热闹的一件事了,来来来, 我与你细说,那姑娘可不得了……”   女儿郎们赌了一遭,郎君们这边自然也是不甘落后。这次是三皇子来对抗楚清遂一队, 大约是朝中勋贵与世家的比拼。但也不全是, 像崔相府乃百年世家,家里出了一个太子妃,府里的儿郎们这次全站在皇子那边了。   皇家马场里早就布置起来,杨明昭等人更是早早就到了。齐烨看着不远处崔野等人聊得正欢,不知地, 突然感叹道:“其实我觉得吧,蔓姐儿替大公主比完了,也可以来帮我们比一比。”   果然这话刚出口,就被身边那个气量狭小之人给横了一眼。   “让女子来帮你比赛,你可真够志气的。”   “呵,就好像你不是她手下败将一样。”齐烨说的毫无负担,揽过杨明昭的脖子低声道,“快与表哥说说,你与那姑娘都到哪一步了?打算什么时候提亲?”   提亲……   他巴不得明天就能大婚然后直接洞房。   杨明昭心里苦,见到身边也就一个齐烨能商量几句,犹豫了下,还是说道:“现在提亲,她可能不会答应。”   齐烨一脸你驴我的表情,这姑娘都特么敢夜宿你这里了,这不是冲着成亲去的吗?!   “你跟表哥说实话,到底是你不愿意还是她不愿意?”   “她现在没有这个想法。”   齐烨:“没这个想法大半夜跑你屋里去?那天你俩是秉烛夜谈一晚上吗?”   杨明昭:“……”他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但齐烨能信么?   齐烨想了半天,难得将自家表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表弟虽然还有四年及冠,但现在身量已经长开,眉宇间混合着少年与青年的气息。不得不承认,等他再长两年,这家伙肯定又要迷倒一大片小娘子。   “莫非……”一个不同寻常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出。   杨明昭:“?”   “蔓姐儿只想睡你,不想跟你好!”齐烨恍然大悟。   杨明昭:“……”某种意义上,齐烨竟然还说对了,那天蔓姐儿的确就是来单纯陪着睡觉,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见杨明昭罕见的没有反驳,齐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杨明昭顿时同情了起来。就冲表弟这身材,加上蔓姐儿本就和普通女儿郎不一样,这个可能性很高啊!   “这样其实也好。”齐烨拍了拍杨明昭的肩,语重心长道,“至少这次京城里我也没见过几个比你还要好看的小郎君。表弟啊,虽然以色侍人长久不了,但你还是有优势的。啊!你打我做什么!我辛辛苦苦宽慰你,你还不领情!喂!你去哪里啊!”   “检查马厩。”   看着杨表弟远去的背影,齐烨不禁深深感叹自己已经老了,如今的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套路他是越发不懂了。   “齐烨?”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齐烨猛地转身,楚成月小仙女正笑盈盈的对他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   “的确很巧啊。”刚才还满心沧桑的齐烨,现在笑的跟一只柯基似的,哒哒哒跑到楚成月身前,“等会儿皇上与贵妃娘娘就要来了,我们先过来踩踩场地。你呢?”   “我也是啊。大公主要带着蔓姐儿她们先入宫,我既然不上场,自然要提前来这里。免得一些人狗眼看人低,她们不敢在马上做什么手脚,故意端几杯冷茶冷水来受不了啊。”   “七娘当真是心细如丝。”齐烨赞道,这是怎样的人间小仙女,真可爱啊。   “正好我这里的事也检查完了,剩下的马厩昭哥儿刚才也过去了,我与你一并去看看你们那边的。”   楚成月:“好呀,我正愁缺人手呢。”   “缺人了就直接来喊我一声便是。”齐烨道,“之前在军中时,我也是总管一切军需的,不敢说多么熟练,到底还是熟悉些的。”   “军中?”楚成月好奇问道,“你也是延麟军吗?”   “是啊,去岁是我与昭哥儿一并镇守的寒门关。”齐烨道,“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胡人了,不过我们运气好,守住了关口,在峡谷处又设了埋伏,并未让胡人进犯至关内。”   讲述着边关之事的齐烨少了平日的油嘴滑舌,难得正经起来。   楚成月都听入迷了,她长这么大,一直生活在富庶太平之地,齐烨口中的事仿佛是另一世界一样。   皇宫里,杜秋蔓等人与大公主一道拜见过贵妃后,便被宫女们请到侧殿的花园里小坐,等大公主与贵妃娘娘还有后宫主位们说完话,再一起出宫。   贵妃娘娘的宫殿颇大,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她虽还未晋位分,但已是后宫中最尊荣的女人。杜秋蔓等人算是贵妃娘娘的客人,现在小花园里闲坐,也并没有宫人敢怠慢。   除了她们,在另一边的花厅里也坐着几人,正是柳贞贞,崔静珠等人。柳贵妃倒是心细,知道等会儿两拨人要在场上见,现在特地将双方分开招待,免得受对方影响。   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后,杜秋蔓站起身与身旁宫女低声说了几句,宫女心领神会带她去更衣。   “姑娘,您往前走拐角左侧边便到了。”宫女轻声道。   杜秋蔓与她道了谢,感叹在宫里借个厕所都是无比的讲究。等她净了手出来时,耳朵微动,几个刺耳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她的听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娘就是下-贱的宫女出身,凭什么不让我说了?!本殿的砚台可是父皇所赐,肯定就是被你偷了!”   不远处角落里,一个身着锦衣的小霸王带着一群太监似将一个人围在中间。   “你把砚台交出来!”小霸王叉着腰,伸手往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孩子踢了几脚,明明才六七岁的年纪,却是一副衙内的蛮横模样。杜秋蔓对小孩子一向十分包容,普通的熊孩子她也觉得没什么,但眼前的这个,她敬谢不敏。   “皇兄,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合着挨打的小可怜也是一位皇子。   “你撒谎!贵妃娘娘的偏殿只住了你我,除了你难道这砚台自己长脚飞了不成!小全子,给我搜他身!”   几个太监正要上前,只觉得膝盖一痛,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小霸王气的跳脚,“你们跪他做什么!”   太监们连连求饶:“六殿下恕罪,小的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腿软了一下。”   小霸王抄起一根木棍,正要挥下,手腕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痛得他当即哭了出来,怒骂道:“谁?!是谁打的本殿下!赶紧滚出来!不然本殿必要拔你筋抽你的骨!”   出来就要被拔筋抽骨,这小霸王不仅暴躁看起来好像还没啥智商的样子。   杜秋蔓藏在很好,小霸王骂了好几句,四周除了他的声音在无人说话。虽然是大白天,竟然透出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一个小太监小声道:“六殿下,小的刚才想起来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口井,听说以前曾有宫人跳进去……”话没说完,就被小霸王踹了一脚,顿时哎哟哎哟的抱着肚子叫起来。   “蠢奴才不早说!”小霸王心里还是怕的,教训了几句,带着人匆匆走了。   杜秋蔓这才看清楚刚才被围在中间的小正太。想到如今宫中一共只有七位皇子,想来这位小可怜就是宫人所出的七皇子了。   七皇子缓缓站起身,嘴角带着淤青,目光怯怯的朝着不远处回廊下廊柱望去。杜秋蔓心头一颤,难道这小子发现了她了?不可能呀,刚才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呢,应该是她想多了。   谁料下一刻,七皇子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真的发现了。只见他小小一个人,朝着廊柱这边缓缓行了礼,轻声道:“谢谢。”   杜秋蔓觉得有点意思,干脆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好奇问道:“殿下怎么知道这边有人?”   七皇子静静看着她,过了半晌,这才开口:“方才我看到有几个石子从那边打了来。你赶紧走吧,不然等六哥知道了,你肯定也要被他欺负的。”   “你可以告诉他的。”杜秋蔓道。   七皇子脸涨的通红:“我怎能做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说罢,他垂着头,无力辩解道,“我没有拿皇兄的砚台,皇兄砚台不见的时候,我在帮娘洗衣服……”   七皇子还真是宫里的小可怜。杜秋蔓不在打趣他,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信你。今天的事算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可要帮我保密呀。”   原本低落的小正太顿时打起了精神,眼里有了难得的神采:“嗯!我会的!”   听到宫女的脚步声渐近,杜秋蔓也不在这里多待。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小正太悄悄将落在地上的石子捡了起来包在了手帕里,这还是第一次,除了母亲以外的人关心过他。   杜秋蔓随着宫女一路走着,敏锐的发现这并不是她来时的路。她默默放缓了脚步,不动声色的问道:“宫女姐姐,我们现在是回小花园吗?”   “大公主有些事要与您说单独说,请您在这边等一下。”   杜秋蔓看着这一处略显偏僻的宫殿笑道:“殿下有什么事宣臣女过去便是了。”   宫女没说话,只让杜秋蔓在这里稍等,她去将大公主请来。杜秋蔓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啊。”   等人走后,杜秋蔓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一脚踹在廊柱下,几个借力,稳稳站在了屋顶上,嗖地一个矮身,像是狙击手一样趴伏在屋檐上。   没一会儿,她便看见了一个老熟人走了来。   “四皇子?!”杜秋蔓略略蹙眉。今儿她与皇子们格外有缘么,刚送走了老七,又来了个老四。   四皇子显然是带着目的而来,在这座偏殿里找了一圈,低声喃喃:“蔓姐儿?人呢?”   杜秋蔓一愣,四皇子来这里找她?!   可四皇子怎么知道她在这里?难道刚才那个宫女是四皇子的人?   杜秋蔓脑子转的飞快,此时她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竟是柳贞贞,崔静珠二人,而在那群人中,刚才带她来的宫女竟然也在其中。   看着下方还傻站着的四皇子,杜秋蔓便觉得头疼。在皇宫里私下勾引皇子会落得什么下场,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这件事若是爆出来,别说她是康亲王妃的干闺女了,就算是亲闺女都救不了。而大公主肯定第一个要撇清关系,而且还会怨恨上她,毕竟她是大公主带来的人。   杜秋蔓打算撤了,所谓抓奸抓双,只要她本人不在这里,任什么阴谋诡计都扯不到她身上。谁料她正准备悄无声息走时,下方的四皇子手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和一个面具。字条她看不清,但那面具她熟啊,那不就是当初公主府花宴上她戴的那一个么!   “真是要被这货给蠢死了!”杜秋蔓暗骂。要么将面具和字条一起带走,否则就算她人不在此处也说不清了!杜秋蔓又往四周看了一眼,这偏殿只有一条路,就是崔静珠她们现在走的那一条。   四皇子还在找人,突然脖子被石子打了一下,惹得他不禁抬起头,这一看,差点将人吓了一跳:“蔓姐儿,你怎么在上面!”   杜秋蔓从屋顶跳下,抓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你约我来此到底所谓何事?”四皇子一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甜蜜道,“今儿马球赛你可是也要上场?”   却见杜秋蔓瞪了他一眼,四皇子心神荡漾,小桃花奶凶奶凶的样子也好美啊。   “今日并不是我约你来!”杜秋蔓低声吼道,“你被人陷害了!”   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四皇子回神的很快,心里什么旖旎都没有了,正要大步离开,发现胳膊被杜秋蔓牢牢钳住,郁闷道:“那你还不快放手。”   “你傻吗,人已经到殿外了,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坐着等他们进来?”四皇子急道,“这里是贵妃的宫殿,若是被人发现本殿在这里与女子私会,父皇肯定饶不了我!”   杜秋蔓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杜秋蔓甚至都能隐约听到崔静珠等人的谈笑声,四皇子小脸煞白,显然他也听到了人声。   “刚才我坐在花园里,想到等会就要去马场了,真是紧张的不行。”这是柳贞贞的声音,“听你的出来走走的确让心情舒缓不少。”   崔静珠道:“我也是托您的福,不然我也不敢在贵妃娘娘的宫里随意走动。”   柳贞贞:“没事儿。娘娘心善又宽容,咱们就简单看看,等会儿便回去了。”   崔静珠一边走着,身边的宫人默默与她使了个眼色。崔静珠指着不远处的偏殿,好奇问道:“那边是什么?”   柳贞贞瞧了一眼,随口道:“那便是座空殿,现在好像被娘娘当做花圃在用。”   “花圃?”崔静珠好奇道,“那岂不是又许多花了?”   “应该有吧,不如我们去看一看?”柳贞贞道。   崔静珠点头同意。   她志得意满的走进去,整个院中竟然空无一人。崔静珠脸上的笑意一僵,柳贞贞不觉有他,还在一旁说道:“倒是没有什么景儿,咱们回去吧。”   宫女悄悄冲崔静珠使了眼色——她的确将人都带来了,这里只有一个院门,人不可能出去!   崔静珠望着虚掩的宫门,大步走了过去,说笑道:“听说一些花儿会养在房里,不知这里有没有呢?”说罢,当即将门推开,屋内空空荡荡。   没人?!   杜秋蔓人她人呢?!   四皇子呢?!   屋外突然“啪”的一声,似有什么摔裂。崔静珠心里大喜,急忙跑出来,却见柳贞贞面前站着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七殿下?您怎么在这里?”柳贞贞吓了一跳,这孩子刚才一直蹲在角落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七皇子一向是宫里的小透明,此刻他脚步碎着一个小花坛,眼里藏着泪花:“今天我要帮娘搬些花坛去园子,刚才失手摔了一个。我不是故意的,柳姐姐你不要告诉贵妃娘娘好不好。”   柳贞贞没有为难小孩子的癖好,不过是一个花坛罢了,也不至于让贵妃娘娘落一个苛待皇子的名声,当即道:“七殿下莫要着急,娘娘宅心仁厚不会怪罪你的。”   七皇子抹了把泪,腼腆道:“谢谢柳姐姐。”   见崔静珠回来了,柳贞贞道:“咱们也走吧,免得让娘娘等急了。”   崔静珠心有不甘,可刚才她让宫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这里找了一圈,除了这个七皇子,杜秋蔓与四皇子二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来?!   见崔静珠不动,柳贞贞问道:“崔妹妹?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崔静珠干笑,“我就是突然想起,不知大公主那边的人再商量些什么。”   柳贞贞:“所以我们要赶回去,晌午的时候就要上场了,刚才散了步,心里开阔不少,先回去歇息下。”   众人走后,偏殿终于恢复了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屋顶上有一个艰难的声音:“蔓……蔓姐儿快抓住本殿,本、本殿要掉下去了!!”   杜秋蔓看着半个身子都快从屋顶上滑下去的四皇子,恨不得直接将他一脚给踹去下去!刚才这蠢货竟然将一块瓦片从屋顶上蹬下去,要不是突然冒出个七皇子,指不定就要被人发现了。   四皇子好不容易双脚落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这次还要多亏老七了。要不是他阴差阳错的摔了一个盆……”后面的话,四皇子也不敢说了。   杜秋蔓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盆,刚才七皇子与崔静珠等人一道离开了。   ——他真的只是来搬花的吗?   “崔静珠?柳贞贞!本殿记住你们两个了!”四皇子略平静了下来,“竟然敢在宫里陷害本殿,真当本殿是吃素的?!”他可不是像七皇子那样的小可怜,他的母亲乃是一宫主位,是地位仅次于贵妃的淑妃娘娘,母族乃是国子监祭酒,在文坛里素有薄名!   杜秋蔓道:“依我看柳贞贞可能并不知情,她应该是也是被人利用了。”   四皇子冷笑:“本殿自会查清的!”余光见着杜秋蔓正在理着衣服,四皇子指尖微动,只觉得喉咙有些痒,“那个……你……”   杜秋蔓:“我对殿下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您应该能明白吧。”   四皇子:“……”   “东西还给我吧”   杜秋蔓伸出手,四皇子装傻:“拿什么?”   谁料杜秋蔓直接上手来抢,四皇子怀中一空,那面具已在对面之人手中。   “喂,那是本殿的东西!”四皇子气道,下一刻杜秋蔓又将面具扔给了他。   四皇子低头一看,面具上的绢花都被她扯了下来,如今这只是一个光秃秃的毫无特色的面具。   “既然想要,那你就留着吧。”   杜秋蔓说完,毫不留念的走了。   四皇子低头看着那面具,在空空的院中伫立了一会儿,不禁笑了笑:“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花园里,杨四娘见到杜秋蔓,连忙迎了去:“你现在去了那么久,刚才宫女来说,大公主与贵妃娘娘快谈完了,咱们等会儿就去要去马场。”   正巧,崔静珠与柳贞贞等人也从另一边走来,见到安然无恙的杜秋蔓时,崔静珠一脸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双方互相道了礼。   此时贵妃与大公主从主殿里走出,看着台阶下的一群小姑娘们,顿时笑道:“望着她们这水灵灵的样子,感觉人都年轻了几分。”   众人纷纷附和,又道贵妃娘娘容貌更好。   贵妃微微抬手,便道:“今儿马球,皇上也要亲临。你们好好比一场,便是给皇上最好的寿礼了。”   说完后,众人便纷纷散去,前往马场各自做着准备。   杨四娘等人早就以杜秋蔓为队长,当即问道:“等会儿咱们要怎么打?”   杜秋蔓把玩着手里的月杖,微微抬眸:“其他人交给你们,崔静珠我亲自来会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  齐烨对杜秋蔓痛心疾首:你是喜欢他吗?你就是馋他身子!我那冰清玉洁的表弟哟~   杜秋蔓:哈? 第七十九章 针对   马球场上已来了许多人, 纷纷坐在两侧的高台之上。杜秋蔓抱臂观望着,觉得这个马球场与后世的斗角场有几分相似。   突然嘈杂的人声渐渐停止, 四周一静,梁和帝带着贵妃等人来到马球场。众人山呼万岁,参赛的无论是郎君还是女郎们,个个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颇有几分盛世之景, 梁和帝看起来心情不错,低声对身边人道:“还是贵妃知晓朕意,看看这些年轻人, 比什么寿礼都令朕高兴。”   被夸赞的年轻人之一, 齐烨正皮笑肉不笑的与杨明昭小声道:“你瞧二皇子气的那个样子,要不是大家都在, 他估计想把三皇子给活吞了。”   杨明昭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表哥慎言。”   “知道知道。”齐烨浑不在意, “太子身为储君不能下场来比,皇上让三皇子来领这个队而不用二皇子,他有本事冲着皇上抱怨去呗。”   他与杨明昭打着给梁和帝送寿礼的名义来京城, 实际上还是为了一探朝廷未来的走向。洛州实在太远, 朝中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隐约听说这几年梁和帝身子不如以前,虽然早就立下太子,但太子妃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而两个侧妃竟然也没有生下儿子,东宫无子导致太子的地位不稳。太子后面几个弟弟渐渐长成, 心思也活跃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上蹿下跳,一向与太子不对付。倒是三皇子的名声很好,连远在洛州的他们都有所耳闻,偏这人生的一副好皮相,让人生不起恶意。就连这次马球赛,皇子那边带队的竟然都是三皇子。齐烨总觉得这位三皇子本人绝对不是他表露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而他最大的短板便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而皇上也不知是处于怎样的考虑,也没有给他的生母晋位分,至今也只是一个贵人。   齐烨顺着三皇子往后看——四皇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老四老五是一母同胞两兄弟,母妃乃是淑妃,虽然不及贵妃得宠,但很早就升上了妃位。不过娘家是清流文人,对储位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宫中传闻今年要给老三老四选妃,哪怕不择正妃,也要择一两个侧室,所以忠勇侯夫人这才让杨四娘也一并来京城。对于姨妈的这个打算,齐烨是不赞成的,侯府的庶女搏一个侧室的确是有可能的,毕竟侧室连侧妃都不算。可京城这潭水浑浊,四娘若真嫁到这里来,娘家离她又远,万一出了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还不如就在洛州找一个家世稍差的人家当一个正妻。   与杨明昭这个半路亲哥不一样,他与杨家的几位表妹都是自幼相识,尤其是四娘是个跳脱的性子与他最是相熟,他实在不忍心看表妹往火坑里跳。   直到阵阵鼓声响起,齐烨这才收回思绪。   众人已入席,梁和帝彰显与民同乐,特许京中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携家眷而来,以感受圣恩。米氏带着杜雪娇坐在众夫人间,笑的脸都快僵了。   “还是杜夫人教的好,不仅对亲生女儿尽心尽力,就连不是亲生的都视同己出呢。”   “可不是么,杜家大姐儿早上是与大公主一并入宫了吧,听说还与康亲王府认了干亲。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懂事的闺女,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听着她们不阴不阳的恭维,米氏还能保持笑容,杜雪娇恨得冲过去扇她们两嘴巴。这算什么,讽刺她们母女还不如一个杜秋蔓吗?   “怎么原先没听过杜家大姐儿还会打马球?”   “那你原先可曾听说过人家会投壶?”   这两句话问出来,众夫人看向米氏目光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听说这次打马球还是康亲王妃给大公主荐的。”   “那投壶呢?”   “哎哟那就说起来有些意思了,好像是杜家大姐儿在街上见着有一投壶小摊,便去玩了两把,街上的老百姓没见过几个女子会投壶的,便以此说了一段书,传到了大公主耳里。”   “听着都有趣儿,没想到这杜家大姐儿会的还挺多的。”   米氏如坐针毡,旁人对杜秋蔓越夸赞,就越发显得她像是苛责了杜秋蔓一样。毕竟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与她有关的。一个闺阁女子的好名声,不是由自己母亲宣扬出去,反而是通过了别人,怎么看都是母亲的失职。   “这杜家大姐儿竟然能入得了大公主与康亲王妃的眼,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倒是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人。”   “您才来京城自然不清楚。这位姑娘以前在京里也是有几分名声的,只不过……”说话的夫人掩面微笑。   米氏挺直着背,端着当家主母的范儿,朝着那人扫了一眼:“我倒是不知,诸位夫人在府里这般无聊,都开始喜欢讨论未出阁的姑娘了?”   “这不是羡慕你有个好闺女么。”那位夫人笑呵呵道,“像我家那几个就不行了,憨傻的只晓得吃睡。不过虽然有万般不好,但她们倒是听话,也让我省心呢。在府里时到底是心疼我这个当娘的,时不时去小厨房做些点心奉来,还别说,手艺都挺不错。”   “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   “是啊,我家那个近来也在学些厨艺,我这个当娘的没吃到几个,全进了她自个的肚子里。”   几位夫人话锋一转,又各自聊起了自家的儿女。她们聊得挺热闹,故意不带米氏,谁让她刚才端着架子指责她们八卦呢。   米氏心里恨极,但与她交好的太太都是品级不如她的,而今天能在这里捞个座儿的最次也是从四品,大家都是一个阶层,有的甚至身份更高,聊天便是找投缘的来,谁乐意去捧着人聊。这里倒是有几个与米氏有交情的,但最近大半年来,由于米氏不怎么出门,交情也就淡了下来。   想到此处,米氏默默捏着帕子,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交际,那都是需要钱的!   人家夫人请你去听了戏赏了花,你自然也要回请吧,给你送了什么伴手礼,你自然也要送回去。更别提每次出门要穿的衣裳,首饰,香囊,一桩桩一件件,越是风雅的东西越费钱,可偏偏米氏没钱!   府里的那些银子要大部分都供着杜英官场打点了,剩下的要给哥儿去书院,老夫人的补品,娇姐儿的嫁妆……   距米氏上次打首饰还是过年的时候,为了应个景儿不得不得打。可杜秋蔓,来京城几个月都不到,便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首饰往府里拿。米氏觉得蹊跷,问她她便说那都是公主府赐的,康亲王府赏的,拿回来自己用不算,还给几个姨娘和庶女都送了些,惹得那几个眼皮子浅的见着她亲热的跟什么似的。   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原来杜秋蔓那院子的活儿根本就没几个人认真干,现在是抢着去。米氏不能理解,自己在杜府积威十几年,杜秋蔓不过是回来两个多月,就能把人心收买了去?真是傍上了贵人就抖起来了啊,看见杜秋蔓骑在马背上那张狂的样,米氏恨不得她直接摔死!   只可惜马场上的杜秋蔓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怨念。她已换上了大公主府特制的骑装,带着杨四娘等人步入马场。   大公主的审美一向都是在线的,放在京城里那都是引领潮流的那一拨。杨明昭原本无所谓的坐在一旁发呆,直到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他猛地抬头。   一匹黑色的骏马昂首阔步而来,它的颈间缀着金色彩绦,身披墨色马鞍,上面端坐的那女子,目光从容而坚定,嘴角带着一抹笑,手里拿着一柄华丽的月杖。四周的欢呼与嘈杂都不能影响她分毫,这一切对她而言仿佛并不是多么刺激的比赛,只是一场小游戏罢了。   直到一个恨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场景。“弟大不由哥啊。回神了,你眼睛珠子都快贴上去了,把你那表情收一收。”   齐烨扶着杨明昭的肩膀一阵死晃。   杨明昭咬牙:“住手!”   齐烨嘿嘿笑道:“把你那口水擦一擦,成什么样子。”   杨明昭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擦去,见齐烨那贱嗖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此好几次,总算是忍下要弑兄的冲动。   看呆的岂止是杨明昭一人,早上还觉得强扭的瓜不甜的四皇子,突然觉得……这个瓜他还是想扭一扭的,不扭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无数的目光投来,杨四娘与周十二娘两个倒是有几分不自在了。尤其是穿着大公主这身特制骑装和她们以往穿的那种宽大衣裳相比,无比显腰,显小腿。   “莫怕。”杜秋蔓低声道,“有我在呢。柳贞贞她们再厉害,还能比得过楚清遂他们吗?”   柳四娘等人顿时安心了。——有一个参照物在这里就是方便。   大公主端坐高台,在她上首的便是贵妃。梁和帝心情好,乐道:“听说你俩又斗上了?这次马球的两队分别就是你俩组起来的?”   大公主撒娇道:“父皇,儿臣怎么敢与贵妃娘娘斗起来呢。是贵妃娘娘饶不过儿臣歪缠便陪着儿臣玩罢了。”   “都是朕把屏儿给宠坏了。”梁和帝虚点了她几下,又对贵妃道,“听说爱妃家有个妹子也在下面?”   柳贵妃笑道:“九叔家的女儿贞贞就在场上,穿着鹅黄色衣裳的便是她。”   一旁的太子妃崔氏轻声道:“听说娘娘这妹子十分擅长马球?以往京中贵女之间,凡是有她在场,鲜有输掉的。”   柳如秀道:“您过奖了。那丫头是个皮实的孩子。说到擅长马球,我倒是记得崔家大郎倒是一绝,当年大郎那场马球赛,可是令人记忆犹新啊。”   梁和帝也想起来了,问道:“是不是崔家的与楚家那小子比的那一次?”   柳贵妃道:“回禀陛下,正是那一场。最后是崔家大郎那一队赢了。正巧了,这一次他们又分成了两个队。”   “有点意思了。”梁和帝有些迫不及待的准备看那二人再赛一次。那次马球几个皇子还未下场,崔野代表太子这边与楚清遂代表的世家那队相比,最后崔野胜出。当时两队拼的挺凶,尤其是是楚家那小子,打起来像是不要命似的,有几分血性。奈何队伍里其他人水平不行给他拖了个后退。   唔……不知这一次那小子的队友是怎样的人,还真有几分期待了。   “听说崔野的妹子这次也上场了。”柳贵妃投桃报李,提崔静珠也是吹捧太子妃崔氏,“想来有兄长如此,妹妹也是不差的。”   大公主听着她们商业互吹,默不作声。梁和帝见她沉默,好奇问道:“屏儿,你这次队伍里都有哪些人?可能比得过她们?”   大公主摇着团扇,无比谦虚:“儿臣也就是来凑个趣儿,输赢都不重要。”   “哈哈哈哈。”梁和帝还不知女儿手握人形核武器一枚,只当她是怕自己输得太难看提前给自己找个遮羞布,“无妨。那柳家姑娘,崔家姑娘马球打好的大家都知道,你不用有什么压力。”   大公主:“是。”   柳贵妃与柳如秀对视一眼,默契笑了。太子妃崔氏也看向自己娘家那边。这次马球赛说是给圣上看的,实则也是给自家女儿们增加筹码。如今柳崔两家联手,这场马球自然是要以她们家的姑娘们为主角。   柳贞贞与崔静珠也是这么想的。   京里能打马球的贵族女子们有一些,但擅长的没几个。柳贞贞与崔静珠一向都是这里面的佼佼者,此刻看向对面的杜秋蔓等人,柳贞贞道:“除了公主的那三个侍女,最要紧的就是盯住杨四娘,她毕竟是将门出身,马上功夫肯定要比其他人强,崔妹妹可能担下此重任?”   崔静珠是打算给杜秋蔓好看的,但想到杜秋蔓有点邪性,决定听柳贞贞的,点头道:“好。”   柳贞贞松口气。她心仪杨明昭,虽然最后要赢,但过程中也不想太过于得罪未来的小姑子。   杨四娘似心有所感,勒马问道:“我怎么感觉她们都朝着我看来了?”   周十二娘是个萌萌的萝莉,此刻眨着眼睛,带着她惯有的天真笑容:“毕竟我们这几个人里,就四娘看起来最会打马球啊。”   杨四娘:“?”   “姐姐你来自洛州杨氏啊,咱们大梁出了名的将门之后!”周十二娘说完,给了杨四娘一个你可以的的眼神。   杨四娘:“……”不,她不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光环。   周十二娘:“所以我觉得,等会儿我们假装以四娘为核心,将对面的主力骗过来。蔓姐儿截到球后,就可以直接带球破门。”   杨四娘:“这就是要以我为诱饵了?”   周十二娘:“就算不这样做,她们也会朝着姐姐冲来的。咱们还不如将计就计啊。你们说对吧?”   除了杨四娘,其他众人连连点头,杜秋蔓更是赞叹道:“十二娘年龄不大,心思却是缜密啊。”   杨四娘:“……”玩战术的,心都脏。   随着重鼓声响,四周顿时一静。所有人都不在闲聊,就连梁和帝也专注了起来。   赛场上,双方人马列阵。   崔静珠抬眼一瞧,果然对方是以杨四娘为核心的,而杜秋蔓则是在最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开始!”   唱礼官一声令下,场上瞬间尘土飞扬,杨四娘一骑当先,抄起中间的球,就往对方的球门跑。周十二娘与一名侍女护在她左右,而她们身后追着两人,最后是杜秋蔓垫尾,成了一个三二一的队形。   “撞!”   崔静珠指挥着自己这边的两名身高马大的侍女,直接策马朝着杨四娘那边撞去。杨四娘手心出汗,若双方这样撞上来,非死即伤。   “散开!球给我!”   周十二娘一声令下,杨四娘挥起月杖直接将球传出。   “是机会!”崔静珠心中一动,正要去抢,突然身侧多出了一人,原本坠在最后面的杜秋蔓不知何时冲到她身旁来,现在几乎与她肩并着肩。   崔静珠没功夫理她,提速就要追球,谁料她提速,杜秋蔓也提速,她故意绕开,杜秋蔓又能快速贴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崔静珠急道。   杜秋蔓像是兜风一样,语气悠哉而缓慢:“嗯……没什么,就是逗你玩儿。”   “你——!”   眼见着周十二娘策马跑远,崔静珠直接挥起了月杖要去抄球,谁料她的刚抬起来,杜秋蔓的月杖直接压在她的月杖之上。   崔静珠用力——竟然动不了。再看杜秋蔓,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你松手!”崔静珠咬牙道。   杜秋蔓充耳不闻。   “球进!大公主队,得一筹!”   锣声响,杜秋蔓略略抬手,那股压制的力量一松,崔静珠在马上一个踉跄,差点没坐稳。等她坐直身子,杜秋蔓已经打马返回了。   “你怎么回事?”柳贞贞策马过来,不悦道,“和那个杜秋蔓在一旁赛马呢?”   崔静珠有苦说不出。杜秋蔓一直压着她的月杖,她根本挥不起来,可这种动作在马球场上是常事,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若是说出来还会引来嘲笑——你连月杖都挥不动,还来打马球?   “等会儿专心些。”柳贞贞道,“是我小看了周家的那个,她虽然年纪小,但心眼活泛。等会儿都给我盯住她了,至少要把她赶下场,不许她再指挥!”   这个命令一出,众人心领神会。马球场上,只要有人坠马,就会失去资格。   第二轮开始。   这次轮到柳贞贞这边开球,她当之不让的冲向对方。崔静珠在她稍后一方,紧跟着她,作她的呼应。   周十二娘道:“等会儿我与侍女姐姐将球截下来,四娘你不用管我们,加速绕到她们身后,我们将球传给你,你打门就好!”   众人应下。   杜秋蔓则是像是一个游离在场外的幽灵,不参与她们的讨论,但会配合战术。   崔静珠正专心致志的配合着柳贞贞,只见周十二娘等人冲来,众人顿时一场混战。突然间,她整个身子被撞了起来。   “杜秋蔓!”崔静珠见到身旁之人,厉声尖叫了起来。谁料下一刻,杜秋蔓竟然再次勒马撞她,可偏偏每一次力道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让她坠马,但也不会让她安坐在马上。   “崔静珠!不要与她纠缠!”柳贞贞还以为她们之间是战术较量。见崔静珠被绊了下来,自己的左侧空出,很容易被对方钻空子,赶紧将崔静珠喊回来。   崔静珠正要勒马,谁料整个人又是一晃。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刚才,她堂堂崔相嫡孙女,竟然被杜秋蔓在腰上踹了一脚!   崔静珠吃痛,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整个人摇摇欲坠,但并未摔下去。   马球规则,不可用月杖击人,也不可用月杖击打马匹。但杜秋蔓她是拿脚踹的,这并不算违规,若是郎君们来打,还会更加激烈,他们有时还能直接伸手将对手从马背上扯下来。更别提用脚踹这个动作对本人来说也是很有危险的,毕竟脚要离开马镫,对手还没踹到,在马匹高速移动下,自己还容易被摔下去。   只这一个功夫,柳贞贞月杖下的球被大公主府的侍女顺利截走。她大力一挥,球直接传到杨四娘那里。   “球进!大公主队,得两筹!”   唱礼官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崔静珠捂着自己的腰,朝着杜秋蔓怒目而视:“你是故意的!”   杜秋蔓笑的坦荡:“对啊,我就是故意的。为了不让你坠马,我连力道都留了许多呢。”   “为什么!”崔静珠似要发疯,“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杜秋蔓:“看你不顺眼咯。”   崔静珠一张脸差点气成了猪肝色。   杜秋蔓道:“咱们继续慢慢玩,不着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坠马的。毕竟活人总比死人要有意思些。”   杜秋蔓的语气依旧平静,似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崔静珠却感觉背脊一阵发凉。不……这不是她认识的杜秋蔓。那个面对权贵只会谄媚攀附的人,她怎么敢!   “你到底怎么回事!”见到崔静珠回来,柳贞贞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刚才喊你回旋,你到底在磨磨蹭蹭什么!”   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杜秋蔓踹人那一幕,还当是崔静珠被人绊住无法抽身。而对方绊人的手段很简单,只是策马贴着她一起跑而已,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凡是打过马球的都有一百种将对方甩开的方法。   崔静珠努力稳住心神,恨得心头滴血:“杜秋蔓骑术很厉害,我一个人拦不住她。”   柳贞贞白了她一眼,接下来的战术并没有喊上崔静珠,直接将她排挤出去了。崔静珠手里发凉,心道这样也好,接下来她只需要避开杜秋蔓就好了,想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30万字啦,本章下红包雨。MUA~ 第八十章 打脸   第三局开始, 再次由杜秋蔓这边开球。周十二娘看向杜秋蔓,问道:“这一球蔓姐儿来打?”   杜秋蔓:“不用, 你们玩就好。”   “是啊,我们先打,要是打不赢了蔓姐儿再来!”杨四娘兴奋道。刚才两个进球让她信心暴涨,公主府的三名侍女也是如此。在杜秋蔓没有担当主力的情况下, 她们都能抗住柳贞贞, 大大提升了整个队伍的信心,更何况杜秋蔓还能随时打一波辅助。   见到队伍士气起来了,周十二娘挥动月杖:“好, 列队, 再进她们一球!”   柳贞贞那边,崔静珠心里七上八下, 恨不得直接逃离马场。最后柳贞贞这边摆开了二三一阵型。依旧是以柳贞贞打头阵,崔静珠则在第二排中间, 左右两侧都有人,这让她安心不少。   崔静珠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杜秋蔓冲她笑, 不由地抓紧了缰绳。只见那个女人策马朝着周十二娘走去, 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在说什么!   她要做什么?   崔静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不管杜秋蔓做什么都令她不安。   然而不等她想太多,随着铜锣声响,周十二娘月杖挥起,马球瞬间击打出去, 对方六人朝着她们袭来。   “迎上!”   柳贞贞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她的确厉害,单手控马下,手中月杖也稳,眼见就要将球截走,周十二娘顿时将球传给了身边的侍女。   “截!”   柳贞贞再次下令。她身旁的侍女和队伍最后的侍女朝球的方向形成一前一后的包抄之势。   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这边。”   崔静珠吓得一机灵。   大公主的侍女一个长传,球顿时滚到了杜秋蔓的跟前。   柳贞贞大喊晦气,以为这球丢定了,没想到那杜秋蔓好像不会控球一样,球随着月杖的击打竟然朝着崔静珠的方向滚去。   是机会!   “拦住!”   柳贞贞立刻喊道。   原本的三人队伍,崔静珠两侧的侍女顿时朝着球追去。就当她们快要抢到时,杜秋蔓的月杖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那球瞬间转了个方向,朝着身后击打而去,落在杨四娘跟前,她带着球就跑起来。   “杨四娘!”柳贞贞气的要命,对方简直就像是把她们当做狗一样在溜,“去截她!”   “哟,你怎么又落单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秋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牙缝里发出艰难的声音,崔静珠只感到自己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   谁料她都已这样窘迫了,那杜秋蔓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像是书院里的夫子一样,竟然对她说:“你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她都知道了?宫里的那件事她怎么会知道的?!   “大公主队,得三筹!”   第三局结束了,看台上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向来都是马球里的佼佼者的柳贞贞一队竟然一球没进!   刚才说的热闹的柳贵妃与太子妃等人此刻脸色都不太好,唯有大公主的一柄团扇扇的轻快:“这些孩子们,打的虽不如小郎君们激烈,但也算是有模有样。四娘不愧是将门之后,十二娘年纪不大,但本宫见她一直在发号司令,能有这样的大局意识实在是难得。”   在她身边的康亲王妃也笑道:“这也多亏了您调-教的好。我可是知道的,这几个丫头前几日几乎都是宿在了您那儿,每日都是泡在了马场上。”   梁和帝听了一耳朵,不由道:“那也得吃得苦才行啊,这几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韧性,不愧是屏儿看中的人。”   大公主笑的花枝乱颤。   梁和帝眼神挺好,又道:“咦,那个在场边的可是上次投壶的那个?”   大公主:“正是。”   柳贵妃忍不住道:“杜家的姑娘好像不怎么擅长马球啊,在场上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做些什么。”   梁和帝大笑:“能打进球的人固然可贵,但鲜花还要绿叶配,若无人配合,杨家那丫头也进不了球。依朕看,杜家丫头的大局意识不比周家的差。”   大公主听着都有些诧异了。自上场以来杜秋蔓表现的并不亮眼,她还以为这丫头是胆怯了,没想到父皇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梁和帝指着场上众人评点道:“你们看她只是勒马在两边随意跑跑,却没注意凡是她去的地方都能带走对方至少两个人吗?以一人牵制两人,这丫头……不简单啊。”   被皇帝高度评价的杜秋蔓,正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在旁人看就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在杨明昭眼里却是加了十八层滤镜——蔓姐儿慵懒的样子也好萌啊,像一只灵动的小猫咪。   齐烨:猫咪?表弟你特么这是眼瞎了吗?那明明就是一头豹子才对吧!谁家猫咪能将一个男人手里的月杖直接击碎的。   在场边的人比看台上的人看的更清楚,齐烨观察的几个来回,得出结论:“我怎么感觉她好像跟崔静珠有仇似的。”   就在他说话间,崔静珠一个踉跄,场下崔野几乎就要冲过去了,谁料就在她后方的杜秋蔓直接伸手将她扶住,一场惊吓消失在无形中。   杨明昭:“看来你感觉错了。”   齐烨:?????   看台上的崔相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禁道:“多亏了杜家丫头眼疾手快,这丫头心眼还挺正。”   梁和帝捋着胡须,赞同的点点头。都说场上是敌手,但能在此刻扶住对手,不让她坠马受伤,也是心善的体现,是个有着仁爱之心的小姑娘。   可事实到底如何,也只有崔静珠本人深有体会了。杜秋蔓将她扶稳后,便收回了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想要主动坠马的。”   崔静珠:“……”   “你不怕柳贞贞知道了?”   “关你何事!”   杜秋蔓毫不在意,反问道:“刚才让你反省的事你可想起来了?”   “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从马球开始就一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是不是来比赛!”   杜秋蔓:“不来比赛,我们能赢你们三个球?”   崔静珠不语。   “你可知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人都有哪些?”杜秋蔓勒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崔静珠一侧,“就是那种明明做错了错事还死不悔改自认自己有理的人。我已经给了你三局道歉的机会,你都没有抓住,呵……”   “你笑什么!”   崔静珠大喊,但杜秋蔓已经不再理她,打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周十二娘见她回来,好奇道:“蔓姐儿刚才与崔静珠说了什么?她刚才是体力不支突然晃了一下吗?”   杨四娘纳闷道:“这才打了三局罢了,平日里马球都是要打满七局的,怎么会体力不支呢。”   杜秋蔓:“毕竟是丞相的孙女,比较娇贵吧。”   杨四娘:“还是你心好,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举手之劳,谁让我当时离她近呢。”   周十二娘看了看杜秋蔓,又抬头望向对面,崔静珠正垂头丧气,柳贞贞似在训斥她,二人脸色均不好看。总觉得事情好像并非蔓姐儿说的那么简单。   第四局开始。   周十二娘已经感到柳贞贞那边有些心浮气躁了,许是落后了三球,第四局至关重要,柳贞贞竟然直接勒马朝着她们撞了来。   周十二娘骑术再众人中只能说一般,瞬间就将球传出去,谁料球传出去后,柳贞贞并不像以前那样,而且继续逼迫她。   周十二娘整个人被柳贞贞及另一个侍女夹在了中间,只见那侍女就要伸手去扯人。   “十二娘小心!”   杨四娘惊呼。   周十二娘的衣领已被人拽在手里。   “呀!!”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咦?怎么自己还在马背上。下一刻,耳边传来柳贞贞愤怒的声音:“杜!秋!蔓!”   杜秋蔓逆向而来,以无比强势而凶悍的力量直接伸手将那侍女拦腰摔下了马。周十二娘呆呆的看着身侧空荡荡的马背,而它的主人已躺在地上疼的不断呻.吟。   这一幕刺激了场内场外所有人!   这还是第一次,在女子的马球赛上有人坠马!   宛如死神的镰刀一样,随着杜秋蔓的到来,那马背上的侍女被掀翻在地。   “蔓姐儿威武!!!!!”   场外的楚成月终于忍不住喊了这一嗓子,随后不少人爆发出了尖叫。   “威武!!!”   “厉害了!!”   “是谁说女子的骑术不如男儿的!!”   伴随着热烈的欢呼,杜秋蔓对着身后的队友道:“列阵,比赛还没结束。”   周十二娘努力平息着刚才剧烈跳动的心,只是一瞬,如果不是杜秋蔓及时救援,那个被摔下马的就是她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打马球不免坠马,但女儿郎们比试时,都是点到为止,根本不会上手去将人扯下来,而刚才柳贞贞竟然不顾后果,只是为了赢一场比赛?!   看台之上周家的女眷们纷纷朝着贵妃那边扫去,目光很不友善,柳贵妃默默喝了口茶,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柳贞贞那边一个侍女问道。   此刻的柳贞贞知道在落后三局的情况下还缺了一个人,已是大势已去,咬牙恨道:“旁人我不管,杜秋蔓必须坠马让她下场!”   原本一直缩在角落的崔静珠眼前一亮,对啊,她们还有五个人,五个人对付一个杜秋蔓还用怕吗?将她从马背上扯下来,然后顺势再纵马踩上几脚,马场上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纵她命再大,也是非死既残!   “我感觉有些不对。”周十二娘稳住了心神,回到队伍中,“她们这个样子不是想要继续比的样子。”   身后公主府的侍女们面容严肃,她们是底层的婢女,在马球上能脱颖而出,在这个过程中经历的自然比高门大户的贵族女子要多得多,当即道:“依奴婢看,她们接下来会专注于向人进攻,刚才那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不断将人扯下马。”   “这也太毒了吧!”杨四娘不可置信道,“不就是一场马球赛么,她们至于吗?”   “我听人说,至少在这次比赛前,京城里打马球最好的就是柳贞贞。”周十二娘道,“而现在我们将她的风头抢了,你说她恨不恨?”   洛州忠勇侯府暗流涌动,但那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府里没有嫡女,大家都是庶出的姐妹关系一向不错,杨四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争斗,她担忧的看向众人:“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专注抢球,她们专注将我们扯下去,这哪里防的过来?”   杜秋蔓正在一旁转着手中月杖,见所有人都看向她,顿时笑道:“你们想打满七局,还是让比赛停在第四局?”   杨四娘还没听懂她的意思,但周十二娘已经懂了,她不禁咽了咽口水:“真的可以连进四球?”   杜秋蔓:“可以。”   “那就这样!”周十二娘一锤定音。   杨四娘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问着周围人:“什么这样?你们商量了什么?”   周十二娘:“杨姐姐莫急,等会儿由蔓姐儿开球,我们在旁策应就是。”   随着倒在地上的侍女被抬下去,比赛继续进行。   崔静珠朝着对面望去,没想到一直游离在边缘的杜秋蔓,这次竟然站在了队伍的正中间,她手致月杖,轻轻一挥,那马球干净利落的朝着自己这边滚来。   柳贞贞沉着脸:“都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侍女低声道:“明白!”   柳贞贞:“很好。敢拦我的球,就要付出代价。”这是贵妃娘娘特地给她准备的场子,到如今竟然被对面的几个乌合之众将风头悉数抢去,她不服!那杜秋蔓不过是胆子大罢了,这样的女人她以前也在马场上见过几个,只要被扯下马摔断一条胳膊和腿后自然就懂事了,螳臂岂能当车。   双方几乎是一触即发,周十二娘忍不住道:“蔓姐儿,你要是扛不住就把球传给我们。”   大公主府的婢女们更是道:“直接传给奴婢即可,奴婢不怕摔!”   杜秋蔓依旧是小幅度击打着马球,不急不缓的步调像是踏春一样。杨四娘看了看杜秋蔓,又看了看十二娘,总觉得杜秋蔓与她们玩的不是一场比赛。   “围住她!”   柳贞贞突然怒呵一声。身后两个侍女就要朝着杜秋蔓包抄过去,谁料杜秋蔓竟然将球往后打,整个人调转马头,跑了……   “她要做什么?!”齐烨忍不住站起身,“后面可是她们的球门啊,她可别打错了!”   “她不会。”杨明昭倒是与杜秋蔓一样面色从容,如果能忽略他那双被自己握的泛红的手外,“蔓姐儿在溜身后的人。”   果然,正如杨明昭所言。就当所有人以为柳贞贞几人快要追上杜秋蔓时,她竟然又是一个加速,与身后之人拉开了距离。   柳贞贞不服,也跟着勒马冲去,眼见着她的手可以拽住杜秋蔓的腰带时,杜秋蔓将月杖当做马鞭,让坐下骏马又提了一次速,二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杜秋蔓像是放风筝一样,以一己之力拉动了柳贞贞整个队伍的仇恨值,身后坠着五个人一起跟着她跑。   双方坐下骏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崔静珠只觉得除了风声,她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近了!   近了!   她就要抓住杜秋蔓了!   “下去吧!!”   崔静珠怒吼道,然而下一刻,她眼前一空,杜秋蔓凭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怎么回事?!   “天啊!!那是什么!”   看台的众人再次爆发出了尖叫。   “单手控马!!”   “不,这是侧挂单手控马!!”   杜秋蔓整个人侧身挂在马匹上,骏马高速飞驰,她一手拽着马鞍,一手挥舞月杖。   “接住!”   小巧的马球自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接落在了周十二娘跟前。   “大公主队,得四筹!”   “大公主队,胜!”   唱礼官的声音响起,然而比赛并没有结束。   柳贞贞与崔静珠直接包抄上去,这次她们没有伸手,而是直接挥动了月杖,竟然是要用月杖将人从马上打下去。   “蔓姐儿!!”   杨四娘就要冲过去。   “她们这是要杀人吗?!”场下的齐烨也急红了眼,“柳家的和崔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杜秋蔓的身体像是蛇一样,整个人往后一扬,避开了上空挥来的月杖。下一刻,整个人纵身跃起,崔静珠只感到背后一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给过你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不……”崔静珠瞬间冷汗淋漓,苍白着嘴唇,不断抖动着,“我、我……我错了,蔓姐儿我错了!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做!”   杜秋蔓早就控制住了她的缰绳,骏马的速度丝毫不减,迎着柳贞贞而去。   “崔静珠你要做什么!”柳贞贞吓一跳,“将她推……”   她的话没有说完,也许是再也说不完了。   马球场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一幕——两匹高速奔跑的骏马直接撞在了一起。马背上的三个姑娘全都摔在了地上!   “蔓姐儿!!”   杨明昭直接冲了过去。   而他这一声,似按下了什么开关键一样,无数人朝着马场上跑去。   杜秋蔓在地上翻了个身,正好迎上杨明昭通红的眼,见他着急的模样,顿时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我没事,但要装一下。”   “啊……?”   此刻的杨明昭像是一个小傻子一样,呆呆的望着地上之人。杜秋蔓噗嗤一声笑了:“罢了,旁人看你这个样子,也不会怀疑我的。”   谁料嘴边传来咸咸的味道,原本无所谓的杜秋蔓顿时愣住了:“你怎么还哭了啊?”   杨明昭别开头:“你疼不疼?”说着,胡乱擦了一把眼睛。   “不疼啊。”杜秋蔓道,“你别哭了啊,都是能打退胡人的小将军了,怎么还这么好哭呢。她想伸手去擦去杨明昭脸上的泪痕,不知为何,看见杨明昭为自己担心成这个样子,她就有些心虚,但还记着自己现在“虚弱”的人设,只好道,“我根本就没有摔着,你不要说出去了。哎呀,有人要过来了,我再装一下。”   四周乱糟糟一片,有喊御医的,有喊夫人老爷的。没一会儿柳贞贞、崔静珠、杜秋蔓三人都被抬了下去。   杨明昭下意识就要跟过去,被齐烨一把拦下:“你疯了吗?!你现在过去算什么身份呢!”   见杨明昭神色不对,楚清遂无奈叹口气:“七娘已经过去了,那边有什么事她会过来与我们说的。”   “崔野和崔静珠一向讨厌我。”杨明昭突然道,“是我害了蔓姐儿。”   “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齐烨道,“那个柳贞贞和崔静珠明显就是心术不正,见自己落后了就想将十二娘拉下去,被蔓姐儿阻止了,这才怀恨在心的。”   杨明昭没做声,一双眸子越发深沉阴晦。   齐烨见他这样子,心里一颤。他想到了去年冬天,那个手刃数百胡人的杨明昭,也是这幅表情。   此刻的杜秋蔓那边就热闹多了。   柳家人和崔家人几乎要将御医们团团围住。   “我孙女儿到底如何了?”崔相夫人抓着御医的手焦急问道。   御医叹了口气,虽然刚才只是做了粗略的检查,但坠马本就是大事,除非运气好,以背着地,又有缓冲那样基本没什么事。但崔柳两位姑娘,是在马匹高速奔跑的时候正面撞在一起的……   “崔小姐右手还有左腿骨折,脸上有擦破,胸口可能会有淤血,肋骨处也有折断的情况。柳姑娘也是如此,胳膊错位,肋骨折断了一根。再具体的情况,还得继续诊断。”   “怎么就会这样!”崔相夫人身体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又惹来一阵鸡飞狗跳。   在这里唯一安静的大约就是杜秋蔓那边。   在楚成月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来这边的御医总算是检查完了。他神色轻松,语气也轻快不少:“杜小姐运气实在是好,身上没有摔伤也没有摔破。杜小姐落马时大约是背部先着的地,而且刚才我也检查了,杜小姐的背也没有问题。真的是好运道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蔓姐儿一向都是心善,菩萨肯定会保佑她的!”楚成月开心的快要飞起,刚才看见三人坠马的时候,她差点没吓断气。   虽然杜秋蔓没有皮外伤,但御医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受到惊吓,还是尽职尽责道:“我给您一副安神的汤药,喝三天就好。”   在御医写方子的时候,米氏终于带着杜雪娇赶来。两人都是通红着眼,见到躺在床上的杜秋蔓直接就哭道:“我的儿你真是受苦了。可是摔断了哪里?是胳膊?还是腿?” 第八十一章 伤病   躺在床上装虚弱的杜秋蔓眉头微蹙,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问候语。   米氏见她不说话,还当她是疼的发不了声, 正好御医走来,米氏赶紧问道:“大人,我儿没事吧,可有摔在什么地方?”   御医是个憨厚人, 老实道:“贵府大小姐并没未受伤, 实在是幸运啊,夫人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没受伤?她从那么高的马背上跌下来还能不受伤的?”米氏下意识将真心话嘴快的说了出来,看见御医脸色不妙, 又赶紧给自己往回找补, “姑娘家无论伤到哪里都是不得了的事,我也是担心现在没有查出来, 等回去了万一出什么事,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办法治啊。”   杜雪娇还坐在杜秋蔓身边, 拿着帕子小声哭泣:“姐姐别急。不管你怎么样了,娘和爹爹都会请大夫来府里的,你要放宽心, 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   杜秋蔓闭上眼睛, 实在不想理会这对母女的虚情假意。   楚成月看不下去了,身为杜秋蔓的大粉,米氏二人看起来是来关心人的,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样子。   “杜夫人这话里话外的,好像是盼着蔓姐儿出什么事一样。御医都说了蔓姐儿好的很, 怎么您好像还觉得有些失望?”   听到一个小辈顶嘴米氏正要教训一二,杜雪娇冲过来了:“你又在胡乱揣测些什么?我娘明明就是关心蔓姐儿,从那么高的马背上摔下来,难道不应该问清楚吗?”   “这种一上来就问摔没摔断腿,摔没摔断胳膊的问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楚成月哼了声,“杜家门风果然是与众不同。”   “我家门风如何要你来评价?你算是什么东西!”   杜雪娇话刚问完,几个丫鬟掀起了门帘,康亲王妃带着嬷嬷婢女们来了。抬眸微微扫了一眼杜雪娇,用着不轻不重的声音:“我儿出身康亲王府,皇上亲封的县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米氏将杜雪娇扯到身后,尴尬笑道:“我这丫头被我教的有些莽撞了,她也是关心则乱,还望王妃体谅。”   杜雪娇以前真没有见过楚成月,虽然楚成月偶尔也会来京城,但她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刚才被康亲王妃那么一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既然不懂事就不要带出来了。”康亲王妃话里也是带着火气,堂堂王府的嫡女竟然被一个后娘生的当众指责,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女子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了自己,也是代表了一府中其他子女。连慎言都做不到,出来交际也是拖累旁人,还会让人质疑贵府的家教。”   又对楚成月道:“我教你与人为善,但没教你唯唯诺诺。你要记住,你可不仅是我王府的女儿,更是皇上封的县主,切不可丢了皇家的威严。”   楚成月笑眯眯的应下。   米氏被训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康亲王乃是皇帝表弟,亲王妃更是一品诰命。赶紧道:“多谢王妃教诲,臣妇一定对子女多加教育,娇儿还不快对县主认错。”   杜雪娇委屈的想哭。凭什么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群人只会拿身份压人,不情不愿的福了个身:“多谢王妃教诲。”   康亲王妃冷哼了声,越过她们直接走到里间去了,她身后的嬷嬷婢女们没给米氏与杜雪娇什么眼色,但她们二人却仿佛被扒了衣服一样尴尬的站在哪里。   屋里杜秋蔓正打算翻个身,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却把康亲王妃吓了一跳:“你可别动,刘嬷嬷,过去看看蔓姐儿要做什么?”   杜秋蔓:“……我就是想翻个身。”   “可以吗?”王妃问御医。   御医:“……”合着他之前说了那么多遍杜秋蔓没事儿,这群人都不信吗,这是对他医术的质疑啊。   没办法,御医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诊断,康亲王妃捂着胸口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可吓死我了。”   楚成月:“蔓姐儿做了那么多善事,肯定是福大命大的。”   “你们不知道,我刚才从崔静珠与柳贞贞那边过来。”康亲王妃顿了顿,刘嬷嬷很有眼色的不相干的人都带出去。   见屋里留的都是心腹丫鬟,楚成月这才问道:“她们怎么了?”   康亲王妃回忆了下那个场面,心有余悸道:“两个人都还在昏迷中。哎,崔家的那个脸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御医说就算治好了恐怕也要留疤。身上更别提了,她摔下来时候还被马给踩了几下,听说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胸口里还有积血,崔相夫人听着直接吓晕了。”   “柳贞贞也好不到哪里去。双腿直接摔骨折了,胳膊上全是血,手指似乎也断了。御医们还在商量着怎么接骨,我听他们的意思,这骨头还能接的上,但日后恐怕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算是废了。贵妃娘娘在那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哎,明明这场马球是给圣上贺寿的,结果闹成了这样。”   “皇上生气了吗?会不会牵连到蔓姐儿啊?”楚成月紧张问。   康亲王妃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关切的看向杜秋蔓:“崔相府和柳相府现在在皇上跟前闹得很大,皇上估计会让内侍来询问一二,你也不用怕,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实说就是。”   杜秋蔓苦笑:“当时什么情形大家难道不是看的真切么?”   康亲王妃瞧她精神也不佳,叹了一声:“这倒也是。那两个丫头太实在不像话,明明比赛都已经停了,还要用月杖追着你打。但现在你们三人摔在地上,崔柳两家又伤成了那样,我只担心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   “不算了他们还想怎样啊。”楚成月气愤道,“明明是他们做的恶人,一开始打算将十二娘扯下去,后来又想将蔓姐儿扯下去。结果是恶人有恶报,不好好回家反思一下自己,难道还准备倒打一耙。蔓姐儿你不用怕,这次马球场上发生的所有事,好几百人都亲眼看着在呢,崔柳两家势力再大,也不能颠倒黑白。”   杜秋蔓一点都不害怕,反正崔柳二家要报复也是报复杜英去了,而夫人交际的□□味也是朝着米氏去,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好担心呢。   崔相府里阴云密布。崔静珠是孙辈中唯一的嫡出女,又有一个当太子妃的姑妈,她的前途比起王府里的姑娘也不差了。   但现在,她的脸毁了,什么前途都见了鬼!   崔野怒道:“肯定是杜秋蔓做的手脚,当时她跳到妹妹的马上,定然是她做的!”   崔相虽然也气,但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此刻压着怒火道:“珠儿此前快要坠马时杜家那姑娘还扶了她一把,如果那姑娘存心要害她,当时袖手旁观即可,那时珠儿坠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跳到珠儿马上,也是因那柳贞贞逼得太狠导致。”   崔野见爷爷竟然在为杜秋蔓开脱,无比焦急。   崔相瞧了他一眼:“你和珠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听你的语气,仿佛对那杜秋蔓还挺熟?可你是一个男子,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崔野被问的哑口无言。当年崔静珠被拐之事被他和崔静珠二人瞒了下来,至今崔府并没有任何知道这件事。他心里思量,咬牙道:“珠珠一直心悦洛州的杨明浩,此事爷爷想必也知道一些吧。”   “你说这些做什么!此事已经过去了,嫁到忠勇侯府的也是我崔家的女儿,这便够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不是这样的。”崔野道,“杨明浩当年坠马的事情一直没有查清,珠珠对此事一向上心。如今忠勇侯府世子之位未定,所以珠珠很不喜杨明浩的弟弟杨明昭。您有所不知,杨明昭与杜秋蔓认识,而且二人很熟。珠珠此前言语上曾经得罪过杨明昭,杜秋蔓肯定是心怀不满,故意抢了珠珠的马,撞向柳贞贞。您也看见了,那个杜秋蔓骑术是很厉害的,三个人同时坠马,只有她什么事都没有,这难道不蹊跷吗?”   谁料他这话说完,就看见崔相坐在位置上不住喘着粗气。崔野大惊,正要去喊大夫来,被崔相当即甩了一巴掌。   “你是说我崔家的女儿到现在还眼巴巴的追着忠勇侯府的儿子不放,缠着别人亲哥不算,还要去骂别人的亲弟弟??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啊!我崔府的颜面,都快被你们给丢光了!世间上是没有男人了吗?她是将礼义廉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妹妹不懂事,你这个当兄长的也是任她胡闹?!忠勇侯府世子之位,连我都不敢随意插手,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跑到人家面前搬弄这些事情,你们真当忠勇侯府是个软柿子?!人家手里握着兵权,连皇上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要是没有这件事,你这畜-生是要替她瞒到什么时候?我崔家百年基业,差点就被你们这两个没脑子的给毁了!都跟我滚!”   崔野被骂懵了,当即就跪了下来。崔相骂了一通还不解气,抄起手边的玉如意就朝着崔野打去。   “你妹妹是个后宅女子,她不懂这些,你难道也不懂吗?忠勇侯爵位世袭罔替,让什么人继承世子,那都是侯爷的事情。你们冲到杨家兄弟前,外人看到那就是我崔府插手忠勇侯府的世子之位!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着你妹妹钻研那些后宅之事!混账!蠢货!我相府怎么会有你们这样蠢的子孙!”   崔野背上被抽了好几个血杠子。   崔野的父亲听讯赶来,赶紧将崔相扶到一旁,也被盛怒之下的崔相狠狠踹了一脚。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平日里说的花团锦簇,谁料竟然是个脑子空空的草包!”   崔父心里委屈,他本人资质一般,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把崔野推出来。明明平日里父亲是最喜欢这个长孙的,崔野跟在父亲身边比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多了,要说把人教歪了,那也是父亲的问题啊……   不过这些话,崔父也只敢心里腹诽一下,现在关键是要平息崔相的怒火。   “父亲您喝口茶歇一歇,为这些小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崔相微微喘着气,可一想到孙子孙女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些蠢事,那股怒火又上了来,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个不停,最后哐当一声,重重仍在桌上。茶盖在桌沿打了个圈,啪的摔在了地上,吓得崔父心头一跳,也不敢再说话了。   “要不是出了今天这个事,我恐怕还要被这两个小畜生蒙在鼓里。”崔相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怕了,孙女脸破了值什么呢,他们崔府又不是像柳家那种只靠女人联姻才起来的暴发户。崔家的女儿们嫁得好,对家族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但一个小丫头,竟然敢插手一个实权侯府的世子人选,这样的胆子,若是真的让她嫁给了皇子,崔相只怕全家都被她带到坟墓里去!   崔野原本只想让崔相给妹妹出口气,却没想到自己却被禁了足。而崔静珠那边,崔相夫人已经知道崔相的意思了,也只能叹息道:“尽量治吧,就算嫁不出去,府里也能养珠儿一辈子。”   崔父安慰了爹,又跑去训儿子,看见儿子躺在床上疼的直抽抽,又有些不忍心。他爹这次是真下了狠手,崔野连脸上都有好大一个红印子。   “你说说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崔父揉着眉心。他资质平庸,好在老子厉害,生的大儿子也是算是文武全才,一辈子也没遇到多少糟心事。结果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被父亲打成了这样,这对崔野在崔府的地位也是一种动摇。   刚才被骂的时候崔野有些后悔了,但现在除了悔意,更多的是不甘。   “妹妹只是见心上人受伤才出言不逊,爷爷也想的太多了,侯府难道还会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更何况,现在妹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三个人,只有杜秋蔓一个人没事,肯定就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啊。”   崔父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关注的竟然还只是男-女那点事?   “你妹妹出言不逊的那个人,是侯府的嫡次子。是去岁打赢了胡人,取得寒门关大捷,连皇上都下旨褒奖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出言不逊?”崔父觉得自己要不是这俩蠢货的亲爹,恨不得也上手打一顿了,“杜秋蔓摔下去没怎么受伤,正是因为她骑术好啊!马场上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都看着,她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到,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杨明昭对京城里的人而言是出身高贵的侯府二公子,但对于崔静珠与崔野二人而言,他还是当初那个昌平的小乞丐罢了,只是走了狗屎运回到了侯府。这兄妹二人从心底没有认可过杨明昭的身份。   但崔府其他人都不知道崔野二人与杨明昭还有这一个过往,他们看到的就是崔静珠因对杨明浩求而不得,转而恨上了杨明昭,崔野由于脑子不灵光,被妹妹带着走,也看不清现状。   崔野还在问:“难道妹妹就白白受伤了?柳相那边肯定也不会甘心的,只要我们联手,为妹妹出口气也可以啊。”   崔父感到一阵窒息。   “你好好养伤。有你娘还有你奶奶都在那边照顾,你妹妹那边少操心!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在妹妹身后跑像什么样子,以后少管女人之间的事情,那都不是你该做的。”   叮嘱完崔野,崔父又将崔野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敲打了一遍,让他们都小心伺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赶紧第一时间来跟他报!对于这个儿子,崔父报以极大的期待,现在走歪了,但还能救得回来,就怕他死心眼继续钻牛角尖。崔府小辈里优秀的人还有几个,崔父可不希望以后要仰仗着侄儿们过活。   比起崔相更担忧自家与忠勇侯府结仇,柳相则是气炸了。   柳贞贞算是柳家小辈里容貌非常出色的姑娘了,又懂得做人,与宫里的贵妃还有柳如秀都处的来,原本打算借着这次马球赛出出风头,不管是嫁给侯府还是嫁给皇子,都能够给府里添一道助力,没想到现在全毁了!   御医已经私下明确对他说,柳贞贞就算治好了,也会成为一个跛子!除非低嫁,甚至嫁出京城去,否则满京城哪怕是个七品小官都不会娶这样的媳妇进门。   家族花了那么多心血精心养出来的姑娘就这样毁掉了,柳相根本就不信御医所说的意外坠马,柳贞贞打了那么多马球,骑术在女子中一向不错,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三个姑娘,只有杜家那个什么事都没有,她要是没有做什么手脚,我这把年纪就算是白活了!”柳相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摔了下去,“去查,当日场上所有的马匹都查一遍,是不是有人对马动了手脚。”   然而无论派了多少人去查,得出来的结论都是,马匹没有任何问题,杜秋蔓也没有任何问题。三人之所以撞在一起,就是因为柳贞贞和崔静珠二人包抄杜秋蔓,杜秋蔓为了躲避月杖,跳到崔静珠马上,当时马匹速度太快,柳贞贞与崔静珠二人见杜秋蔓跳上马,许是受了惊吓,没有控制好马匹,便撞在了了一起。   至于为什么只有杜秋蔓没怎么受伤,因为她是背部先着的地,真的只能算是运气好而已啊。柳相又将当时离马场近的人问了一遍,那些人说法依旧是这样,没有多少出入。   “这就是一个意外。”被问了多次的礼部侍郎谭鸿不耐烦道,“难道就不兴别人运气好吗?地龙翻身的时候还有小民活下来呢,合着大家都死了才正常吗?”   来询问的柳相门人赔着笑脸,被谭家人直接赶了出去。   柳相这样一番大动干戈,梁和帝听后心里很是不悦。当日能在马场的都是京城四品及以上的官吏和他们的家眷们。他怜惜柳家小辈受伤,让他们去查,可没有让他们如此傲慢。   柳贵妃还在一旁哭哭啼啼:“贞贞的马术一向都是最好的,就算坠马了,也不应该伤成这样啊。”   “马术是最好的?”梁和帝忍不住哼了声,“依朕看,她尚不及杜家那丫头吧。”   柳贵妃不可置信的望着梁和帝,她入宫这么多年,梁和帝见她一向是温柔有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和帝这样的语气。   “此事你们查也查了,问也问了。贵妃既然组织的马球,那就应该知道,赛场上坠马是常事,不过是一场意外,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贵妃是想让朕的圣寿也不办了吗?”   贵妃赶紧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妾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梁和帝甩袖而去。   在他看来,既然方方面面都说了这是一个意外,柳家还不依不饶,这就是玩不起。他不介意旁人借他的圣寿出点彩,毕竟热闹起来,他也高兴,可朕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反而像个无赖一样抓住这一点不放,这是不是就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合着朕的寿宴是为你们办的吗?   梁和帝的好心情被崔柳二家毁了一大半,带着一众宫人,决定清点人马去西苑打猎散心。刚走到驻守在皇宫的御林军中前,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叫好声。   微风徐来,伴随着年轻的声音,梁和帝心情稍稍好了些。带着几分好奇走了去,御林军校尉见到皇帝,正要跪下,梁和帝微微摆摆手,示意他随自己一并看看。   此刻的校场中,又爆发了一阵欢呼。   “哈哈哈,怎么样,我们杨将军厉害吧,双箭齐发,照样射中红心!”齐烨嘚瑟的开启炫弟模式。   杨明昭正收弓,余光看见梁和帝来了,顿时道:“臣参见陛下。”   梁和帝心情大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去岁你们打赢了胡人,朕一直可惜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不过方才见你竟可以双箭齐发,可以想到战场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我大梁的年轻儿郎们,就该有这样的朝气。”   想到自己几个儿子,除了二子骑射好些,其他几个都是向着文官靠拢,梁和帝心里只觉得有些可惜。再看眼前的杨明昭,长得好,又能带兵,对朝廷还忠心耿耿,每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比起自家那几个糟心的儿子,真是顺眼的不得了。   梁和帝当即决定,去西苑狩猎时,将杨明昭也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忠心耿耿杨明昭——来自皇帝的评价。 第八十二章 波澜   杜秋蔓因“伤”在杜府养着。许是被康亲王妃敲打过, 米氏和杜雪娇两个罕见的没有来打扰她。杜英倒是战战兢兢的过来问了她好几次马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生怕杜秋蔓得罪了崔柳两家而连累上他。   前阵子还一口一个大姑娘最懂事, 大姑娘最贴心,大姑娘最孝顺,现在就成了怎么还是这么莽撞,都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能下地走动了吗赶紧去崔柳两家道个歉。   每当这个时候, 杜秋蔓就捂着头,小桃赶紧道:“大小姐这几日总是头痛欲裂,站起来就容易晕眩, 御医说这是受了惊, 还需要再养一段时日。”   杜英见她面色苍白,蹙着眉头不悦道:“不是说没有摔伤么, 胳膊和腿都好好的。”   杜秋蔓心想这一家子真是绝了!一个巴望着女儿摔残废,一个上赶着催着女儿给别人出气。   小桃继续道:“大小姐从那么高的马背摔下来, 虽然万幸胳膊和腿没什么问题,但御医说也可能会磕到脑袋的,让大小姐多多卧床休息, 以免年纪轻轻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杜英郁闷的走了, 临走前还叮嘱道:“你要是能提笔写字了,赶紧先写一封道歉信给为父,为父帮你递给柳相与崔相府里。真是的,都是及笄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还要为父替你收拾这些烂篓子。”   杜秋蔓“虚弱”的闭上眼, 杜英见她这副模样就心烦,喝了一口茶后就走了。   小桃赶紧将门关上,直到院子里的小丫鬟来报杜英已经走远了,杜秋蔓这才睁开眼,咻地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好舒展一下胳膊和腿,躺了大半天,差点没把她给躺抽筋。   小桃小心翼翼将刚才藏起来的烤鸡拿出来,杜秋蔓一边撕着鸡肉塞进嘴里,一边说:“我那个后娘还真是够狠的,趁着我养病,连口吃的都要克扣。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小桃给她到了杯蜂蜜水,心疼道:“您吃慢些。是奴婢大意了,没想到她们那么下作。”寻常人生病了,府里都是好吃好喝养着,偏偏这米氏不知是从哪里又请来了个郎中,说什么大小姐虽然没有外伤,但也许还有些内伤,大鱼大肉可不能吃,那些都是油腻的东西,最好用些清粥小菜这些好克化的。幸好吴春一向是在外面行走,杜秋蔓见到送来的饭菜不对,立刻让吴春从外面的酒楼定好饭食送来。   “崔相府倒是意外平静,柳相府里可不得了了,就差把京城闹得人仰马翻。哪怕是三品大员府里,都派了人去询问当日马场上可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几日消停些了,听小道消息说,皇上对柳相这个做法很不满,还将宫里的贵妃给训斥了一顿呢。”   杜秋蔓吸了下手指,又喝了一口冰镇后的蜂蜜水,满足的眯起眼。   “依奴婢猜测,这件事应该快结了。毕竟圣寿在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皇上不高兴吧。老爷这几日跑来训斥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等这几天过去,他发生这件事没什么大影响也就好了。”   谁料杜秋蔓啧啧了两声,叹道:“真可惜,柳相怎么不努把力,将杜英给贬下去呢。”   小桃一愣。一直以来,大小姐对米氏和杜雪娇的恨意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但对于杜英,小姐还愿意给老爷带礼物,还给他银子花,似乎还留有一丝父女情,至少小桃是这样认为的。   “您……”小桃迟疑了下,“您也不喜欢老爷?”   杜秋蔓挑眉:“我喜欢他呀。”   不等小桃接话,杜秋蔓便道:“我喜欢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桃默默收拾桌子,她怎么会觉得善恶分明的大小姐还对杜英有父女情呢,果然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   当时将柳贞贞和崔静珠两个人一起摔下去的时候,杜秋蔓就笃定崔柳两家肯定会在官场上给杜英小鞋穿,为了借刀杀人,她还特地老实的待在府里过起了养猪一样的日子,就为了让杜英在前面吸引火力,谁料再府里一连待了七八天,杜英那边好像发生没什么事,却等到了楚成月上门探病。   当时杜秋蔓正盘着腿与小桃几个丫鬟打牌,听到人来了,鞋都没穿,赶紧躺床上去。不等她虚虚弱弱的与楚成月说话,楚成月直接扔了一个大雷出来。   “二皇子眼睛瞎了一只,太子要被圈了你知道吗!”   “什么?!”杜秋蔓一下坐直了身子,她就在府里待了八天,怎么剧情就咯嘣一下窜了这么大一截出去了。   楚成月显然也是刚得到的消息,震惊的不得了,赶忙来跟杜秋蔓分享来的。   “四天前,皇上去西苑狩猎。回来后就没上朝,听宫里人说,围场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再后来太子被训斥不孝,连圣旨都下了。然后就是昨天,一直没有回府的二皇子终于回去了,结果就是瞎了左眼,二皇子妃当时就进宫了,带了御医不算,还把御林军也带了一批回来,现在二皇子府上被围水泄不通。我爹爹这几日都宿在皇宫里。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太子要是被圈,太子妃肯定也是陪着圈,到时候后宫的旨意也得有个见证,像我娘这样二品以上的外命妇也被招进宫了。”   杜秋蔓迅速冷静了下来。因为这段剧情……她太熟悉了!   可她想不通啊,按照梦中书里的描述,杨大佬是为了自己当皇帝,所以才在围场射瞎二皇子然后将此事嫁祸到太子身上。现在杨明昭这样做没有道理啊,他现在是忠勇侯府的儿子,就算他把老皇帝一家子都杀了,最后当皇帝的也是他爹忠勇侯府啊,被立为太子的也可能是他亲哥杨明浩啊。   楚成月急的打转:“现在不少人都在传太子可能在围场里想要行刺,被二皇子发现了,两兄弟就打了起来。蔓姐儿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我爹娘都在宫里,不会连累到他们身上吧。”   “不要慌。”杜秋蔓按住她的肩膀,“王爷王妃肯定会没事的。”   楚成月泪眼汪汪:“真的吗?”   “肯定没事。”杜秋蔓再次强调。虽然梦中书没有将剧情写的那么细致,但楚成月是原书女主,倒霉的都是书中的男配女配的,她的父母倒是从始至终都是好好的。   “王爷是皇上的表弟,太子被圈又是大事,皇上肯定要与宗室们商议的。只要王爷没有掺和到行刺一事里,就肯定没事。”   楚成月含泪点头。他们一家子都老老实实待在青州,除了每年定点要来京城觐见,一向都是忠于皇上的,根本就没有想过站队。   “你快回王府吧,说不定到了晚上王爷他们就回来了。要是你不在府里他们又要担心你了。”   楚成月擦了泪:“嗯。与你说说话后我也好受多了,我这就回去。”   楚成月走后,杜秋蔓仔细想了想现在的局面。按照原书的走向,太子和二皇子出局后,三皇子就该远离京城,接着老四老五直接惨死,剩下的两个小皇子和老皇帝一起被囚禁在皇宫里,最后把杨大佬放了一把火直接烧了。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原书里太子被圈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和楚成月定亲了。可现在,这两个人别说定亲,连一点暧昧的影子都没有,失去妻族支持,母族又不强势的三皇子根本就翻不起波浪啊。   杜秋蔓快要抠破头皮,一边想着梦中书的剧情线已经开始改变了,原书里的杨大佬到死都没有找到亲身父母,可二皇子被射瞎左眼,太子被圈的事情仿佛又在告诉她,冥冥中剧情还在走下去……   直到月上中天,杜秋蔓吹灭桌上的烛火,在黑暗中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床上,也想不明白未来的走向。   寂静的夜里,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杜秋蔓耳朵微动,猛然睁开眼,正要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外,突然窗户被敲了两声。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只是当时她是敲窗户的那个。   杜秋蔓诧异的看着窗外之人,不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就被带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杜秋蔓能够清楚的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以及一阵酒气。   他喝酒了?   杜秋蔓轻轻喊了一声:“昭哥儿?”   男人的薄唇擦过她的额头:“嗯。”   杜秋蔓浑身打了个机灵,一把将他推开。她的眼睛已经很能适应暗黑了,但杨明昭显然是看不见的,他低垂着双眸,就在她离开的瞬间,神情很是低落,像是被人抛弃的大狗狗,这让杜秋蔓心里有些难受,于是神使鬼差的又走了过去,牵着杨明昭的手,引他到桌旁坐下。   “阿姐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杨明昭问道。   杜秋蔓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当即打着哈哈:“这是我的房间,桌椅板凳的位置我肯定熟啊。我这就点蜡烛去。”   谁料刚一伸手,就被杨明昭握住,蛮横又不讲理,“不用了,被人看见了不好。”   好叭,反正她看得见,瞎的只有杨明昭。   杜秋蔓从善如流的收回手,两个人分坐在桌子的两边,规矩的像是要下象棋一样。要不是杨明昭不让点蜡烛,杜秋蔓还真想摆个棋盘出来打发时间,至少两个人不用干坐着。   “那个……你喝酒了?”杜秋蔓问道。   杨明昭老实的点头:“嗯。”   杜秋蔓正打算引着杨明昭说一下围场的事情,谁料他整个人趴在了桌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是吧,大佬哭了?!   你刚射瞎了二皇子,又快搞废了当朝太子,然后你哭了?!你哭啥啊,那俩倒霉蛋才要哭吧。   杜秋蔓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决定先安慰一下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始安慰。谁料刚走过去,就被杨明昭直接紧紧抱住了。双手缠在她的腰间,头埋在她的身前,闷声闷气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讨厌我吗?”   杜秋蔓仰头望天:“不会。”在知道了全部剧情后,当初遇到杨明昭时,她就对他的道德底线放的特别低。   但显然杨明昭并不相信:“可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希望我能像君子一样谦逊友善。”   杜秋蔓忍不住笑道:“不希望你像个正人君子,难道教你向禽兽学习吗?”   谁料桎梏在腰间的手臂一紧,想到书中黑化后的杨大佬的所作所为,那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杜秋蔓不禁咽了咽口水:“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大半夜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赶紧转一下话题。   “我想阿姐了。”杨明昭站起身。许是身高差距,杜秋蔓突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正要后退几步,却被杨明昭狠狠拉住,直接打横抱了起来,杜秋蔓还没说什么,那个抱着她的人还懊恼上了。   “阿姐受伤还需要卧床静养,都怪我,冒冒失失的过来害得你也不能好好休息。”说完,杨明昭语气关切,“阿姐,你床在哪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希望你像个正人君子,难道教你向禽兽学习吗?   ——也不是不可以。 第八十三章 哄骗   直到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时候, 杜秋蔓都不懂是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刚要起身,就被杨明昭再次蛮横的按了下去。虽说她也不是不可以推开他, 但听到杨明昭贴在她耳边,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阿姐乖,既然需要静养就不要乱动了,好好睡觉吧。”   杜秋蔓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下意识的点点头, 将被子拉上来,老实躺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是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新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杨明昭肯定是醉了。平时的他都是克制而隐忍的模样, 现在他毫不顾忌的露出自己强势而偏执的一面, 杜秋蔓竟然有一种第二只鞋子落地的踏实感,她也一定是病的不轻。   “能和我说说, 你在围场都做了什么吗?”杜秋蔓翻了个身与杨明昭面对面,借着黑暗的掩护, 明目张胆的打量着他。   杨明昭眼里盛满了深情,炽热又疯狂。可听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如君子一样。真不知这个男人到底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到了什么地步, 才能分裂至此。   “我射瞎了二皇子的眼睛。”杨明昭想要伸手抚摸杜秋蔓的脸颊, 但刚伸出的手有退却了,似乎无事人一样,继续道,“二皇子和太子不和很久了,我帮太子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太子应该感谢我才对。更何况,他们还害阿姐受伤了!那些人,敢这么肆无忌惮,无非就是依仗着家族的力量。只要太子还在,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崔氏就是外戚,会变得越发变本加厉。”   “那你为什么要对付二皇子呢?二皇子又没有……”   “嘘……”杨明昭轻轻点了点杜秋蔓的唇,“他有。柳家一直在和二皇子暗通款曲,只是做的很隐蔽罢了。”   “所以,他们都不能留,凡是会伤害阿姐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杜秋蔓万万没想到,推动剧情发展的根源竟然是自己。突然杨明昭撑起身子,覆在了她上面。目光灼灼:“阿姐,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看着我?”   杜秋蔓心头一跳。四周漆黑一片的,他这是什么可怕的直觉。   “我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呢。”   杜秋蔓说完脸颊上便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滑过。杜秋蔓装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痒,别碰了。”   杨明昭也不坚持,不让碰脸,便直接将杜秋蔓搂在怀里,带着一丝期盼问道:“阿姐会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做了卑鄙的事情,还嫁祸给了其他人。”这一刻的杨明昭很害怕,卑微又小心翼翼,像是一个奴隶,等待他的女王宣告最后的审判。   谁料杜秋蔓却反问:“既然怕我讨厌你,为什么要跑来告诉我这些呢?你做的这些事,除了你自己,恐怕没有人会查出来吧,就连皇上也查不到是不是?”   杨明昭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杜秋蔓会这样说,呆呆的点点头:“嗯,他们查不到的。”不仅查不到,梁和帝还会因为他在围场里有救驾之举而更加信任他。   “别人做了错事,都是千方百计的隐瞒不让人知道。你倒好,巴巴跑来跟我说,生怕隐瞒下去。”   “因为我不想欺骗阿姐。”他可以欺骗整个世人,但唯独只想对杜秋蔓一人真心。   “所以啊,那我为什么会讨厌你呢。”杜秋蔓笑了笑,声音里充满了暖意,“而且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我出气不是吗?我没有必要去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来生你的气啊,无论是皇子也好,还是那些大臣们也好,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没有昭哥儿对我重要啊。”   杨明昭略略僵硬了一会儿,此刻的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那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狂喜无法控制的涌了上来,他看不清杜秋蔓的容貌,可整个人都迷醉在她的气息里。   这份惊喜来的太快,以至于杨明昭有些不敢相信,急不可待的求证:“真的吗?我在阿姐心里是最重要的吗?”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用对方一个首肯,他能为她献出生命。身下之人也给出了最令他动容的回应。   “是啊,你最重要了。”   然而这样还不够,他的依旧不安,巨大的空洞包裹着他。   “阿姐不是在骗我吧?”   “我不骗你。”   “真的?阿姐会离开我吗?”   “不会啦。”杜秋蔓拿出了哄孩子般的耐心,“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阿姐骗人,你要嫁人了怎么待在我身边。”   “嗯……这样吧,在你娶妻之前,我不嫁人,这样可以了吧?”   杜秋蔓原本打算顺着杨明昭的毛哄哄他,但这句话就好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一样,刚一说完,一个吻便覆了下来。   杜秋蔓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原以为迎来攻城略地一样狂热,然而这却是无比温柔的一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温热的唇微微触碰,似羽毛般柔软,哪怕让自己一直饱受煎熬,都舍不得伤害她半分。   “真好。”   他是这样说的。   声音带着浅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杜秋蔓心绪复杂,过了半晌,杨明昭都没有动静,她这才确定,这家伙真的是醉过了。不由的撑起身子,低头打量着他。   她伸出手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从额头,到鼻梁,再到滑到嘴唇。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还带着少年的天真感。   ……   第二天天光大亮,等杜秋蔓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比起杨明昭的府邸,杜府连个侍卫都没有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毫无压力。   小桃伺候完杜秋蔓洗漱后,又看见她家小姐对着一桌子早饭发呆。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一碗粥还没喝完,舀起一勺子放在嘴边能放忘了。   有问题!   小桃见那勺子里的粥都快洒出来了,赶紧道:“小姐!”   杜秋蔓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桃:“哎……您换一身衣裳吧。粥洒在上面了,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杜秋蔓被推着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捧着一杯茶,见到小桃担忧的模样,默默别过头:“你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的我那个朋友的事吗?”   小桃默默坐直了身子,微微后仰:哦?????   “知道呀,她又怎么了吗?”   杜秋蔓微咳了两声:“她最近不是认识了一位郎君么。”   小桃:“嗯。”鼓励杜秋蔓继续说下去。   “她为了哄那个郎君,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   小桃:“比如?”   “比如她承诺一直留在他身边,但实际上……”杜秋蔓想了想,掂量着自己的描述,“她并不确定自己这个承诺能不能兑现,但对方好像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小桃满不在乎道:“这种一看就是甜言蜜语的话,都是当时听着高兴的,也不会有人太在意这个吧。”   “但那个人很在意的,他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杜秋蔓快速道,“可当时那个情况,除了这样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对方啊。”   小桃:“……”所以大小姐您是渣而不自知吗,到底是哪家的郎君被您给哄了啊。   “那小桃想问一下,为什么您的那个朋友不能留在那位郎君身边呢?”   “因为他的家族不会允许的。”杜秋蔓道。   小桃:“您的那个朋友与那位郎君的家世差的很多吗?那位郎君身份很高?”   杜秋蔓:“是。”等她帮原主复仇完毕,整个杜府都不会存在,而她也会隐姓埋名,换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带着江氏隐居乡野。   忠勇侯府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女人的,而她也不愿意被束缚在后宅之中。   她和杨明昭不一样。这个世界对女子没有什么期待,她就算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但现在身为忠勇侯府嫡子的杨明昭,他真的可以摆脱掉整个家族吗?如果哪一天他不告而别,忠勇侯府肯定会兴师动众的去找人吧,毕竟现在的杨明昭和当年的小乞丐不是同日而语了,现在的他是镇守寒门关抵抗胡人的将领,他要肩负的责任太多了。   小桃心里快速盘算自己见过的人。毕竟她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小姐认识的人她几乎都见过。能比大小姐身份要高,然后还能让大小姐倾心的一定是很优秀的人了。   等等……   莫不是……   楚清遂?!   这个可能性很大呀!大小姐与楚清遂见过很多次的,而且之前在昌平的时候大小姐没有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来了京城之后才这样的,而正巧楚清遂现在也在京城呢。   说不定也可能是宫里的皇子?   上次大小姐去了堂花宴救了楚七娘,听说当时也遇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了。后来去宫里投壶的时候,也见过那两个人。   虽然二小姐没有四处宣传,但二小姐那边的丫鬟也说了,当时花宴上大小姐对三皇子很上心的。当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小桃没有放在心上,结合现在大小姐的样子来看,那位郎君也极有可能是三皇子啊。   如果是楚清遂倒是还能争取,如果那位郎君真的是宫里的皇子,以杜府的身份只能勉强当个侧妃啊。   小桃长长叹了口气,试探问:“您的那个朋友愿意当侧室吗?”   杜秋蔓果断摇头。   小桃也只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很蠢,只好又问:“那您觉得如果那位郎君坚持不放手,他可以让他的家族妥协吗?”   杜秋蔓摆摆手,面容严肃:“果然还是不能为了哄人高兴而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那……那她打算怎么办?”小桃好奇问道,“直接去和那个郎君说,自己说的是谎话吗?这样也太伤人了。”   杜秋蔓不语。   小桃默默收拾着屋子,不敢再打扰她。谁料刚出门,就听到楚成月来访。   “你家大小姐呢?”楚成月看起来心情很好。   看见楚成月,就想到了她哥楚清遂,大小姐的“嫌疑对象”,小桃努力撑出一个笑:“大小姐在屋里休息呢。”   楚成月:“她好些了吗?我打算去黄觉寺烧香,她若是能下床了可以一起去求个平安啊。听说那边可灵了。”   “您一个人去吗?”小桃赶紧问道。   “肯定不是啊,六哥哥护送我们一起过去。”   “啊?那个楚姑娘,您……”   不等小桃说完,楚成月就熟门熟路的进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遂:求求你们了,别搞我!孩怕!QAQ 第八十四章 赠予   “黄觉寺?”杜秋蔓没所谓, “可以啊,左右我现在也闲着没事。”   楚成月高兴的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孩子:“那你去准备准备, 我们现在出发。蔓姐儿你知道吗,我爹娘从宫里回来了,他们看起来还挺好的,好像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 担心了好几天可算是能放心了。爹爹说等过几天, 我们就回青州去,没有升职召唤就不来京城了。”   杜秋蔓赞同康亲王的决定。现在京城一团浑水,离这里越远越好。   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后, 杜秋蔓便跟着楚成月一并走了, 小桃紧随其后。刚走到马车旁,就看见了骑马等在一旁的楚清遂。   “蔓姐儿可以出门了?”   楚清遂还是原来那个模样, 问的也很随意,毕竟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但这话落在小桃耳朵里就很不一样了, 在一打量过去,楚清遂腰间别着一柄君子扇,已经及冠的他头戴玉冠, 宽大的文人袖袍垂落在身侧, 端的是君子温润如玉。   再看她家大小姐,原本还淡淡的模样,见到楚清遂后顿时笑弯了眼。   杜秋蔓:“已经好多了,今天托七娘的福,出门散散心。”那天在大公主府打马球拿楚清遂举例怪不好意思的, 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清遂应该也不是小气量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楚清遂由衷松了口气,“你摔下去的时候可把大家担心坏了。”   杜秋蔓还打算说几句,就被身后的小桃扯了扯袖子,只见小桃无比严肃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先上马车去吧。”   “好。”杜秋蔓乐呵的应下,临走时还没心没肺的对楚清遂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上车。   小桃就……很心塞。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大小姐和楚清遂这么多的小互动呢。   家世足够高,本人也十分优秀,又和大小姐相识已久,还能有各种机会与大小姐相处,除了楚清遂还有谁啊。   肯定是他没跑了!   呵,给不了大小姐未来还让跑来撩拨大小姐,渣男!   小桃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人玩弄大小姐的感情,一定要将这两人的感情扼杀掉,长痛不如短痛,她得想个办法让大小姐从楚清遂这边抽身。   马车里,杜秋蔓还和楚成月开开心心的交流等下去黄觉寺都要做什么。   “我打算给我爹娘求一个平安符,哦对了,再给我六哥求一个姻缘符。”楚成月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我五哥连孩子都有了,他却老说不急,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桃瞬间打起了精神。   就听见她家大小姐还傻兮兮的说:“许是没有遇到有缘人呢,你哥也还年轻,才二十呢。当初周大人去昌平的时候也是二十来岁,也没成亲,我瞧着他也不急。”   “那怎么能一样呢。周大人是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是女方年龄小些才等了几年的。我哥是连个着落都没有。”楚成月说着,又喜滋滋道,“虽然有些不厚道,不过他不成亲,我娘要在他身上分些神,也不用时刻只盯着我一人了。”   杜秋蔓听着楚家的八卦,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你觉得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来了来了,大小姐果然还在试探!小桃心顿时揪了起来,她们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过啊,肆意张扬闪闪发光才是大小姐的模样啊。   楚成月认真想了想,自马球之后,他哥好像经常往周府跑,与周大人说些南樟的事情。   “我也没听他提过。但他好像一直都挺喜欢那眼睛带笑的小姑娘,不要太活泼,但也不能太死板,娇小又可爱的姑娘吧。”   那不就是大小姐么!再看大小姐,果然她现在笑的可开心了,小桃心里呕血。   杜秋蔓将楚成月拉倒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桃听不清,只见楚成月先是一愣,然后眼前一亮,与大小姐一起痴痴笑起来。   平心而论,如果大小姐真的要嫁到楚家,以楚成月对大小姐喜爱,肯定是第一个赞同的。可楚成月顶多也就是个小姑子,她同意也没用啊。小桃心中叹气,对大小姐这段感情很不看好。   黄觉寺算是京城里十分有名的古刹,自前朝就建立了,平日里便是香火鼎盛。但楚家与皇家连着亲,可以走只供皇室的那条路,一路上倒是十分清净,四周葱葱郁郁,时有鸟鸣,令人心旷神怡,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到了寺庙大门前,众人便不再乘马车,纷纷下来步行。初夏时分,众人早换上了略薄的夏装。楚成月与杜秋蔓,一个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个却好像人间富贵花般的娇俏,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人,就连性格也是南辕北辙,但两个人却相处起来却十分和谐,养眼。   哪怕是见惯了她们一同出现,但楚清遂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妹真的可以堪称大梁第一美人,而杜秋蔓在她身边竟也没有被比下去,这大约是因为她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一份自信吧。   天晓得,他是带着纯粹欣赏美的目光看过去的,落在小桃眼里,就变味了。   ——渣男,撩而不娶,还不知道收敛一下情绪!   楚成月来过这里,带着杜秋蔓一路进入了寺中,到了大雄宝殿前,恭敬的磕了个头。佛香袅绕,法座上的佛祖宝相庄严,垂眸敛目,似能看破红尘万物。   楚成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杜秋蔓虽不信这些,但也入乡随俗跟着拜了拜。   等二人捐了些香油钱,楚成月道:“这里后山有一颗姻缘树,听说特别灵,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杜秋蔓自然是答应了。   小桃见楚清遂也要跟过去,急得要命——那可是求姻缘的地方,既然不能娶大小姐,又何必给她希望呢。   小桃守在外面,扶着额头焦虑的走来走去,突然余光一扫,拐角处走来了两个熟人。   是昭哥儿啊!!   小桃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跑过去。   杨明昭没想到这里能遇到杜秋蔓的贴身丫鬟,正要问几句,小桃一股脑的全说了:“大小姐今天和楚家七娘来黄觉寺礼物,现在准备去后山呢。”   “后山有什么好玩的?”说话的是齐烨。   小桃:……你丫的就知道的玩吗?   然后下一刻,齐烨眼前一亮:“楚七娘也在这里?”   小桃:“是啊。”   齐烨:“反正来都来了,我们也去看看吧。”说完,直接拖着杨明昭走了。   小桃满怀欣慰,看见二人追过去的背影,很是满意。尤其见到昭哥儿的那一瞬,无比安心,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昭哥儿办事更稳妥呢!   不同于大雄宝殿的庄严肃穆,黄觉寺的后山显得就很轻松自在了。空气里带着草木气,比起点燃的香烛,要好闻不少。   杜秋蔓见楚七娘拜的虔诚,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便与一旁的楚清遂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自己先去其他地方走走,等会儿再回来。楚清遂点点头,表示他在七娘身边,没事的。   杜秋蔓慢悠悠的走着,突然脚步顿了顿。昨天夜里还相拥而眠的人陡然出现在眼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和夜里不同,白天的杨明昭又恢复到那个冷清的模样,只是在看见杜秋蔓的瞬间,平静的双眸迸发出的爱意是藏不住的,然而只是一瞬,又掩了起来。   “阿姐今天怎么来黄觉寺了?”杨明昭温和的问道。   “还不是七娘,怕我在府里待着闷了,便喊我出来散散心。我来京城这么久,黄觉寺倒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里还挺不错的。”   杜秋蔓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这家伙白天和晚上简直是两个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克制的人竟然还会有醉酒的时候呢。   “阿姐笑什么?”   杜秋蔓飞快瞧了他一眼,团扇掩面:“我在想你今天头疼不疼?”   果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男人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昨天你到底喝了多少,大半夜跑我这里来胡闹?”   杨明昭喉结微动,口舌发干,一向杀伐果断的人现在竟然有些紧张。   “阿姐不怪我?”   杜秋蔓拿着扇子拍了拍他的脸,笑道:“这话你昨晚上都问了八百遍了。看来你真是醉了,我说了,不怪你。若怪你的话,我还会与你说话?真是个小傻子。”   杨明昭被这笑晃了眼。来的路上,他是忐忑不安的,昨晚他喝的大醉只凭着原始的本能去找杜秋蔓,还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以为蔓姐儿会厌恶他,觉得他恶心,但蔓姐儿没有怪他,甚至还说愿意一直待在他身上,那她是不是其实也对他生有爱意?   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是不是意味着,终有一天,他可以得到她?   想到这里,杨明昭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迎上杜秋蔓的目光,刚才跳动的心瞬间坠入了寒冰中。   她的眼中依旧是清澈的,仿佛阳光折射下的清潭。   她只是基于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包容罢了。   没有,   情.欲。   没有,心。   杨明昭微微闭上了双眸,再次睁开时,一个小巧的平安福吊在他眼前。   “送给你。”她声音轻快。   “怎么不给别人?”   “你现在带兵打仗了,也不知道你信不信这个,但好歹是我诚心求来的,你带上也算是让我安心些。这是我第一次替人求平安符,你不要吗?”   杨明昭痛苦的笑了笑,蔓姐儿总是在他快要认命的时候,又为他点燃了一丝希望。哪怕渺茫的令人绝望,可一杯苦酒只要还有那入喉的一点甜,他就像会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陷进去。   “我会时刻戴在身上,不会让你替我担心的。”他如是承诺。 第八十五章 姻缘   杜秋蔓见他收下平安符十分开心, 又道:“走,咱们一起去七娘那边, 她应该也拜完了。”见杨明昭有些不明所以,杜秋蔓解释道:“听说这后山有一颗姻缘树。两情相悦之人将名字写在布条上系上去,就能一辈子和和美美。若是来求姻缘的,则买上一根红绳系上去, 姻缘树能保佑你尽快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杨明昭挑眉:“真有这么灵?这是寺庙吧, 什么时候和尚还能管月老的事情了?”   “你这就煞风景了。”杜秋蔓道,“就不幸大家有个美好的期盼么。咦,齐烨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 齐烨好像说了什么笑话一样, 逗得楚成月差点笑出泪来。再看一旁的楚清遂,脸上黑的能滴出墨。   ——大家都是男人, 对方心里那点小九九能骗得过谁啊!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泡我妹,你小子脖子够硬的!   齐烨丝毫不惧楚清遂要吃人的眼光, 在楚成月拜完后,也跟着系上了一根红绳。   楚成月好奇问道:“你这又是求的谁?”   齐烨卖了个关子:“虽然遥不可及,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呢?”   楚成月被他看得耳朵有些热, 别过头小声道:“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杜秋蔓团扇微指,得意道:“你瞧,这不就灵了吗?”   话刚说完,杨明昭便走到一旁的系着红绳的木栏上,依着规矩投了九枚铜钱, 取了一根红绳。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树下三人皆是一愣。   齐烨道:“你怎么过来了?”   杨明昭不理他,直接就将红绳系在了树上,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拜的特别虔诚。在场众人看着皆是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杜秋蔓,直接小跑过来了,抬头看了看那绑在树上的红线,又看了看杨明昭,过了半晌这才找回声音:“昭哥儿长大了啊,也知道来求姻缘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阿姐也说这树特别灵,我就来试试,说不定能求到一个好姻缘呢。”   齐烨将二人打量了一眼。——难道他此前一直猜错了?表哥对这位杜家大小姐只是姐弟亲情?啊呸!见鬼的亲情哦!哪家的姐弟情,姐姐大半夜的跑到弟弟房间睡一晚上的?   楚清遂是真好奇,他与杨明昭相识已久,哪怕杨明昭去了洛州二人也没有断了联系。但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听过杨明昭聊自己的感情,当即问道:“昭哥儿喜欢什么样的淑女呢?”   齐烨:……这还用问吗?这不眼前有个现成的?   楚成月冷哼了一声,别过身去,显然不想听杨明昭那显而易见的答案。   此刻的杨明昭唇角微扬,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落在他肩上,他缓缓说:“我应该是喜欢温柔有加,安静沉稳,知书达理又懂得女红刺绣的女子吧。”他这样说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杜秋蔓身上,“想来这样的女子也能与阿姐好好相处吧。”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静的有些厉害。   楚清遂哈哈大笑,大步走向杜秋蔓挤眉弄眼:“蔓姐儿你可好生记下了,以后遇到了赶紧给昭哥儿留意下,你这个当长姐必须要替他多操心,我还以为这小子一辈子都不会开窍了。”   嘱咐完杜秋蔓,又拍了拍杨明昭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样子:“你放心,旁的女儿郎不敢说,温柔又加又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世家里可多了,兄弟帮你牵线,你就放心吧。”   齐烨:???   楚成月:????   二人感到一阵窒息。   楚成月甚至想知道她哥到底是真情实意的还是在装傻?不不不,以六哥的脑子他装不出来……   杜秋蔓听得脸上的笑都僵了。   杨明昭还嫌不够似的,转身又对那颗树拜了一拜,语气诚恳:“请保佑我务必找到这样的好女子。”   “蔓姐儿你去哪里啊?”   楚成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就看见杜秋蔓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木栏走去,扔了铜钱,扯下红线,气势十足的来到姻缘树前,伸手就要系上去。   却不料,高估了自己的身高。   手伸在半空,红线离最矮的那一根树杈还隔了点距离。   这就……有点尴尬了。   垫脚。   还是差点儿。   再垫垫……   依旧够不着。   杜秋蔓:“……”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恨不得撩起袖子直接爬树了。   “噗嗤。”杨明昭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杜秋蔓横了他一眼,杨明昭赶紧收敛笑意,正要伸手帮她,楚清遂这时候速度倒是挺快的,毕竟他一直都站在树旁,直接压下一根树枝,没心没肺道:“蔓姐儿,系这个。”   刚走来就看到这一幕的小桃仿若雷劈!   杨明昭视若无人般将手收回,彬彬有礼的站在一旁。   杜秋蔓顺势将红绳系上,看向姻缘树的目光微沉,手中的扇子都递给楚七娘了,双手合十,无比恭敬。   温柔有加是吗?   安静沉稳是吗?   知书达理是吗?   女红刺绣是吗?   “我的如意郎君,一定要是风趣幽默,温文尔雅,最好是学富五车的文坛翘楚。”   小桃:“!!!”才半个时辰不到,大小姐就光天化日下变相对楚清遂表白了?   楚清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蔓姐儿说起对心仪之人的偏好呢。”   小桃默默翻了白眼,呵,你很得意?   楚清遂:“原来蔓姐儿喜欢文静书生模样的郎君啊。”说着,不禁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杨明昭又看了看齐烨,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两都在军中,怕是遇不到这样的人了。看来还是我……”   话没说完,就被杜秋蔓身边的婢女高声打断。   “大小姐,二公子,楚小姐,齐公子你们都在这里呢,刚才寺里的僧人说斋饭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用了。”   唯独被漏掉的楚清遂咳嗽了一声。小桃似才看到他一样,但脸上的笑意不变:“楚公子也在呀。”   楚清遂:“……”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齐烨和楚成月被楚清遂尴尬的只想逃离这里,听小桃提起斋饭,不约而同道:“正好肚子也饿了,咱们这就去吧。”   说完,一个拉着杜秋蔓,一个推着杨明昭赶紧走了。落在最后的楚清遂一头雾水,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黄觉寺的斋饭也十分出名,听说所有的食材都是僧人们自己种的,尤其是煮饭用的白米,都是在佛前供奉了之后才享用,是以再好奢侈的人来,也必须将每一粒米都吃完。   用完了斋饭,今日的礼佛之行也就结束了,简单歇息下便打算离开。楚七娘怕他哥又爆出什么惊人之语,带着楚清遂在寺院里散步消食,齐烨见楚成月走了,自然也跟了去。   一时间,饭堂内只剩下杨明昭与杜秋蔓二人。   杜秋蔓望着手中的热茶,试探问道:“你真的要去找心仪之人了?”   “阿姐不是一直盼着我早点成亲么?”杨明昭不似作伪,“刚才我想通了,阿姐之前说的对,成家立业才是正途。”   “那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跑到阿姐那里又说了些胡话,阿姐肯定又为我困扰了许久吧。”杨明昭说着,望向杜秋蔓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也是我不好。看见阿姐总会想到以前在昌平的事情,就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可以胡闹,可以不懂事。却忘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得自己去承担,不能总躲在阿姐身后。”   杜秋蔓惊诧——他真的放下了?   难道是被齐烨与楚七娘两个刺激到了?   也是,那二人门当户对,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来往,而不用在意世俗的目光,能去追求这样一副赤忱的感情几乎是每个人所期盼的。既然不是与自己赌气,而是真的想通了,这是好事。   杨明昭见杜秋蔓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接受只用了不过一瞬的时间,心里的那点隐秘的小火苗再次熄灭。   “阿姐呢?真的喜欢书生一样的郎君?”杨明昭问道。   杜秋蔓有些尴尬的摇着扇子,再听完昭哥儿说完心仪之人的标准后,她也不知怎么地就冲动的也跟着系了一根,现在想想,这种赌气的小孩子行为可真够幼稚的。但身为长姐的面子要撑住,杜秋蔓点点头:“当然了,温文尔雅的君子,试问这世上谁不爱呢。”   杨明昭:“我就不喜欢。”   杜秋蔓:“……”   *   周十二娘听说楚成月等人去了黄觉寺礼佛,心里羡慕不已。自从她来到京城,除了应大公主之邀外,在没有去过其他地方。虽然心里羡慕不已,世家女的规矩让她并不敢开口说什么。廊下的小丫鬟们有说有笑的结伴而行,她却端坐在屋内提笔作画。   她天生一双笑眼,但嬷嬷说这样的面相显得轻浮,所以最好不要笑,要端庄得体,但也不能面露愁容,这样会显得有失身份。   身为世家女,一言一行都当是世间女子的表率。   周十二娘心道楚成月也是世家女啊,可她就没有这么多规矩。嬷嬷又说了,楚家不过是三流世家,比不得百年周氏大族,他们在氏族谱里可是排在前面的。   正郁闷着,听到下面丫鬟来报:“姑娘,楚家七娘来了。”   周十二娘眼前一亮:“楚姐姐怎么有空来了?”   楚成月摇着团扇,既然知道知道自家哥哥的心意,她这个当妹妹的就不好坐视不管了。听说周十二娘被管的严,她就做好老好人,带她出去转一转。地点都是现成的,黄觉寺就挺适合女儿家们去的,想来周家也不好拒绝。   既然是为了自家哥哥,这次就没有去喊其他人了。这次是楚清遂和一个周家儿郎护送他们出门。楚成月熟门熟路的带着周十二娘去了姻缘树那边,鼓舞道:“这颗树可灵了,前天我还来过呢。”   周十二娘望着郁郁葱葱的古树,好奇道:“楚姐姐可也挂了红绳了?”   “是啊。”楚成月指着一根树枝,“那天我们五个都求了。这是我系的,这是我六哥的。哦对了,蔓姐儿……咦?”   “怎么了?”   楚成月走近了几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   蔓姐儿系的那根红绳呢?   消失了?!   周十二娘还在问:“蔓姐儿也来系了是吗?”   楚成月:“呃……她系了吧,这里的红绳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那杨公子呢?刚才听姐姐说当日杨公子也来了。”   “他系的不就是在……”楚成月话音一顿。   杨明昭的那根红绳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姻缘树:我太难了,天知道我见证了什么。 第八十六章 隐藏   周十二娘笑道:“我看这里红绳这么多, 要找出自己当初系的也不容易吧。”   楚成月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得周十二娘这么说,听起来倒也十分有理,大概是她记茬了吧。   在楚成月的极力鼓动下,周十二娘虽然十分害羞, 但也入乡随俗的去投了九枚铜钱, 取下了一根红绳。上次还知道给杜秋蔓押树枝的楚清遂,今天反倒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只晓得呆呆的站在一旁。   楚成月偷偷掐了他一把:“六哥哥, 你没瞧见十二娘系不上去吗。”   楚清遂这才回过神来, 直接对周十二娘:“你把红绳给我,我帮你系吧。”   楚成月团扇掩面——蠢得没救了。   周十二娘一张脸涨的通红, 小声道:“这、这不合礼数吧,毕竟自己亲手系上才有诚意。”   “哦。”楚清遂赶紧押下了一根树枝, 周十二娘垫脚系上,余光却偷偷打量着楚清遂。谁料他竟也在看她,二人眼神电光火石般碰在一起, 又赶紧分开了。   她还记得在大公主府第一次见楚清遂, 当时他可不想现在拘谨。而现在这样,她心底大约也知一点原因,但很意外,自己并不反感。   楚成月瞧二人这样,心道成了!不过周十二娘年纪尚小, 等两三年成亲最好。不过世家成亲礼数本就麻烦,从官媒上门到最后定亲再到准备婚事,没个两三年也下不来。嘿嘿,不愁六哥找不到媳妇儿了,闺中友人变嫂子这种事,也是一桩美谈啊。   大公主尚不知自己当初的一场无心马球赛成就了好几对璧人的姻缘,她正致力于讨好自己的父皇第一线中。崔静珠与柳贞贞两人坠马,搁在本人身上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但对于皇室而言,早就翻篇了。而且由于柳相对柳贞贞一事的处置上惹恼了皇上,连带后宫的柳贵妃也受了一阵子冷落。   大公主一瞧,机会来了,毫无心理负担的给自己父皇的后宫送小妈去了。她不参与皇子之间的站队,大公主的人生信条是抱大腿只抱最粗的那根!反正无论哪个弟弟登上大位,她都要被升成大长公主,实在没有必要掺和那些一不留神就容易掉脑袋的朝堂站队中。   投入到选美大业中的大公主深知人靠衣装,物色好不同的美人后,又很大手笔的朝着京城里最火的胭脂铺下了一大笔订单。   于是坐在杜府的杜秋蔓也就间接知道了大公主的计划。自两年前胭脂妆在京城开业后,经过发展,俨然成为京城第一美妆店,仅店面就足有三层楼高,又兼并了两旁的空闲铺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大规模了。   胭脂妆的元老都知道这铺子是昌平颜府与杜家大小姐的买卖,与工部侍郎杜府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杜秋蔓借口去找楚成月,正悄悄坐在胭脂妆的雅间内见一位故人。   袁老三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京城再次见到大小姐,磕头便拜。   “小人不负嘱托,这几年在江湖寻人,总算是将那李婆子给找到了!”袁老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杜秋蔓看着有些刺眼睛,示意让他先整理下情绪。   见他不哭了,杜秋蔓这才道:“这几年吩咐你做的事你干得不错。”这里指的是过去几年袁老三私下送来的各种名碟和路引。   自打当年袁老三被杜秋蔓从昌平大牢里放出,又见识过杜秋蔓的本事后,再也不敢生出二心,老老实实替杜秋蔓办差,杜秋蔓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仅赏钱就高达千两,更别提还走通了官府的路子,给了他一个良籍。   “李婆子人在何处?”杜秋蔓问道。   袁老三不敢迟疑,赶紧道:“李婆子一向在南边活动,小的这几年顺着昌平、迁淮一往南找,尤其是那些受了灾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发现李婆子的踪迹。好在期间也认识了一些牙婆,听说李婆子当年害怕事发,在南边躲藏了一段时间后又往北去了,小的又往北走,就在三日前,总算是在京郊大刘村打听到了她的行踪,她正在那一边买年轻貌美的姑娘,据大刘村的人说,她还要在那一带逗留一段时间。小的没用,花了这么多年才打听到人的下落,是小的办事不利。”   “不怪你。如今这世上要寻人简直如大海捞针,你能这么多年都对我忠心,我很满意。”杜秋蔓才不管袁老三到底是被她打怕了,还是真的忠心她,反正好用就行。   “大小姐觉得小的有用就行。除了李婆子一事,小的这次路上还遇到了其他的事情。”袁老三道,“咱们昌平还算太平的。但外面现在除了州府几个大郡外,好对方都不太平了。离京城不远的泰和郡那边马匪为患,小的听说朝廷剿了一年还没缴下去,好多百姓都被马匪掳走了。大小姐若是要回昌平,请一定避开泰和郡那一带,哪怕是绕远一点都好。”   杜秋蔓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梁朝的统治不太平,自她穿越到这里来她便很清楚。在这里过了四年,朝廷越来越昏庸,当地过不过的好,全看父母官的品性。昌平太平那也是撞了大运遇到了周达这样的父母官,如今周达调任南樟,还不知道昌平日后会怎样。   不过现在知道了当年李牙婆的下落,杜秋蔓不愿夜长梦多,回到府后,写了帖子递给楚成月,让她那边派人来请她到康亲王府小住几日。当然她不会真的住下,与楚成月打了招呼后,便直接换了衣裳套上马便亲自去寻人了。   像李婆子那种私牙,自然不会正大光明的在外面晃荡。通常是租下一个小房子,将收集下来的姑娘都聚在一起,然后放出风去,等买家上门,就如同当年秦老板在她这里挑货一样。杜秋蔓化妆成瓦舍勾栏里出来买人的人,根据袁老三的线索,没多大功夫就找到人了。   李婆子尚不知前来的正是多年前的杜家嫡女,满脸堆笑,请杜秋蔓到干净的堂屋:“您是哪家的老板?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哩,听您的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   杜秋蔓挑眉,她多年生活在昌平,说的官话也偏南方,为了不露破绽,当即道:“您这耳朵可真灵。奴的家主是金州人士,奴也是奉命过来给家主挑几个漂亮伶俐的丫头。家主开的一间小茶楼,人不需要多,但要雅一些。”   李婆子知道一些勾栏瓦舍的老板喜欢养几个会点功夫的年轻婢女给自己做护卫,不仅能做事,带出去也有几分面子。见到杜秋蔓独自前来,下意识也当她是这样的人物。又听到她说茶社,心道这怕是个做暗门子生意的,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人选。   “姑娘打算要几个呢?”李婆子问道。   在看到李婆子第一眼的时候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人,一直没有发作就是担心被李婆子坑蒙拐骗来的那些人。   “先让奴看看货吧,钱都是小事,只要货好,还怕没银子赚么?”   李婆子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她还是很警觉的:“刚才我看见你就一个人骑马过来,挑的人要怎么送回去呢?”   “等奴看了货,自然就会有人来接她们了。”说着,杜秋蔓扔了一锭银子过去,“你害怕奴的主家付不起几个银钱么?”   “不敢不敢。”得了银子,一切都好说。李婆子敢做牙婆这一行,身边自然也有几个帮手,带着杜秋蔓去到后院,果然站着两个壮汉守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门打开后,杜秋蔓趾高气昂的站在门口,掩鼻嫌弃道:“什么怪味道,这就是你说的好货?”   “哎哟小贵人,您就这么匆匆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屋里光线暗,我让几个长得好站到院子里让你看。”   李婆子选人的时候,杜秋蔓已飞速的将屋内的姑娘小孩都扫了一眼,又问道:“就这些了?”   “这些还不够您选吗?”李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十一岁的小姑娘推了出来。   杜秋蔓抱臂站在一旁:“奴替主家出来办事,自然要办的漂亮些。”   李婆子点了点屋里缩在角落里的人:“那您可找对人了,这附近在没有比我货更多的了。”   “的确不错。”   杜秋蔓点点头,顺势走到李婆子身边,只是眨眼功夫,一个手刀下去,李婆子当场便晕倒了。那两个守门的见状就要冲来,也被杜秋蔓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三个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屋里被拐来的人都看呆了,杜秋蔓将银钱留给她们,足够她们半年的开销了。至于以后的路,都得看自己。   李婆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住,正要喊叫,只感到脖间一凉,一柄开了刃的匕首正抵着她的脖子,不敢哭也不敢喊了,抖着声音不住求饶:“姑娘饶命啊!您要钱我这里尽有的,你只管拿去,只求留老婆子这条命。”   杜秋蔓见她这么识时务,也懒得与她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表亲京城杜英府上的范氏吗?”   李婆子顿时瞪大了眼。   “看来是亲戚了,四年前范氏卖了一个女童给你,你可还记得?”   “我我我……”李婆子吞吞吐吐的半天,突然脖间微痛,匕首竟然划破了皮,“我记得我记得!!那是杜府大千金,范氏是她的奶妈,她给了我两百两银子让我把那孩子给卖出去。”说到这里,李婆子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之人,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但眼前的少女依稀有着当年那个女童的模样!   难不成……   “是你!”李婆子摊到在地。   “是我。”杜秋蔓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收回鞘内,“不过你放心,我这人一向是恩怨分明的,范氏我都留着在呢,你更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了,端看你诚不诚实。”   李婆子颓然。这几年范氏音讯全无,她也悄悄到京城打听,但京城里也没有任何消息,范氏的家人想要报失踪,但范氏乃杜府家奴,她的家人没有资格去官府报案,便一直拖了下来。   杜秋蔓将李婆子扔到胭脂妆,命人严加看管她,又给昌平去了信,命蒋老汉派人将范氏和珍珠二人送到京城来。   办完这些事,杜秋蔓见天色尚早,便不着急去王府,不知怎地,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到了黄觉寺前。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行。”杜秋蔓自言自语道。   于是一路溜达到了后院姻缘树前,望着满树的红绳,下意识的就想去找那日杨明昭系的那一根,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见了?”   杜秋蔓蹙眉。她自认记得十分清楚,纵然这上面有许多红绳,但系红绳也就是几日前发生的不可能忘记位置啊。   找了一个小和尚来问,小和尚说有时姻缘树上红绳太多影响古树生长,他们会解下一部分。   听见杨明昭的那根红绳可能被和尚解下来了,杜秋蔓有些高兴,又有些恼怒。小和尚见多了在姻缘树下悲喜无常的痴男怨女,找个借口赶紧溜了。   “怎么就把昭哥儿的解了呢,这不是欺负人么。”杜秋蔓愤愤不平。   又在树上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那根好像也找不到了。对自己的那根红绳,杜秋蔓倒是看得挺开,见红绳不见后,竟暗暗松了口气。   “罢了,姻缘不能强求。”   天晓得当日她说的都是些胡话,万一这棵树真的很灵听进去给她送来了一个小书生,她找谁哭去。   就当杜秋蔓在黄觉寺闲逛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派三皇子出京公干。在太子被圈,二皇子受伤的档口,三皇子成了最耀眼的一位皇子。   皇子出京不是小事,皇帝的寿辰也过了,正好忠勇侯府的人也要回洛州,三皇子也是北上,让他们送三皇子一程也是顺路。   杜秋蔓看不懂朝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一件事,分隔三年才相见的杨明昭,又要离开了。   护送三皇子北上的队伍十分庞大,而杨明昭直到要离开前一日才来找杜秋蔓与她道别。   “我还以为你要不告而别了。”杜秋蔓说。   “来的时候没有想到回去会领一个护送皇子的任务,这几日侯府的人,宫里的人,还有御林军的人都混在了一起,忙的千头万绪,今天才得了个空。没想到阿姐还是生气了。”   “生气?”杜秋蔓挑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肚量的人吗?”   “是我错了,阿姐莫怪罪。下次来京城时,我再好好给阿姐赔罪。”   杨明昭认错认的果断,杜秋蔓却没有任何成就感。两人没说几句,侯府的下人便找来了,杨明昭告了罪,走到一旁听了几句,无奈对杜秋蔓道:“我得回去了,皇上有事传我入宫。”   杜秋蔓面无表情道:“嗯,去吧。”   杨明昭走了几步,似想到了什么,又跑了回来,杜秋蔓眼前一亮,只听杨明昭道:“那日黄觉寺里阿姐说起的心仪男子的模样,其实……”   “其实怎样?”   杨明昭笑了笑:“其实洛州也有书院的,不比国子监差,我回去也会帮阿姐留意的,阿姐不要担心。”   杜秋蔓一口气卡在胸口堵得不行。   “我走了,阿姐保重。”   杨明昭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杜秋蔓挫败的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开心。——这大约是空巢老人的心态。   齐烨察觉到杨明昭与杜秋蔓之间那诡异的气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蔓姐儿吵架了?”   “没有。”杨明昭坦坦荡荡,“我与她不是一直有说有笑的吗,你那里看出来我们吵架了?又是哪个在背后到处传闲话?”   齐烨道:“我就这么一猜,你至于这么激动吗。”说罢,贱嗖嗖道,“你真的要去洛州书院给你那蔓姐儿物色郎君啊?”   杨明昭抿唇不语。   与杜秋蔓赌气的后果并不愉快,至少他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畅快,反而像是作茧自缚,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越是告诉自己要放手,可越不愿意松开。正如那夜他潜入黄觉寺,将那两根红绳带走一样,他连蔓姐儿的红绳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更何况她这个人呢。   只不过,现在的蔓姐儿不适合步步紧逼。既然蔓姐儿这几年没有打算成亲的意思,杨明昭觉得自己还有时间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   杨明昭走后,聚集在京城的各地世家贵族们也纷纷离开京城家去。楚成月对京城没有什么留恋,唯独拉着杜秋蔓的手哭了好久。   “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只是回青州,我过段时间也会去的。”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楚成月哭道,“六哥哥也不在跟前,我一个人在青州就盼着你来了。”   “楚清遂真的跟着周大人去南樟书院了?”   “对呀。周大人要先回云州一趟再去南樟。”提到六哥,楚成月果断收了泪,“这一路有十二娘同行,他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杜秋蔓对楚清遂这个行动力颇为佩服,看准了就下手,厉害!   等康亲王府的人也离开了京城,杜府里渐渐开始传起了一股流言,大小姐在昌平的时候和一些下九流来往甚密,而且还有些不清不楚的。   小桃听到时简直要气炸。连翘怕她在大小姐跟前没个遮拦,赶紧跑来叮嘱:“你可别火上浇油,如今王妃她们离京了,府里的那些人就等着大小姐发作呢。”   “我知道!”小桃狠狠道。不就是看见大小姐的靠山走了么,若是大小姐出言顶撞,无论是身份还是辈分都占不到便宜,加之坠马那件事,杜英对大小姐也不太待见了。   “亏得米氏能忍到现在才发作。”连翘叹道,“她手里恐怕有些东西,就等着咱们去找她理论呢。”   大小姐在昌平打交道的人多了,那么大的园子还有那么多铺子,光收留的流民就有好几十人,那些都算是下九流。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小桃郁闷道。   连翘:“你别冲动,如实报给大小姐就好,大小姐肯定早就有打算了,你可别自作主张坏了大小姐的计划。”   小桃点头应下。等杜秋蔓回府后,将府里的传言说与她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杜秋蔓的脸色,见她毫不在意,小桃这才放下心来。   杜秋蔓笑道:“刚才干嘛拉着一张脸?怕我生气呢?”   “她们这样诋毁您就是不行!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现在,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你说的没错,我也的确有些烦了。”杜秋蔓曲指叩了叩桌面,“正好两个老熟人也来京城了,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流言越演越烈,直到杜老夫人从娘家人耳中听到这个事儿,当场勃然而怒,摔了手里的燕窝羹。   “米氏呢?把她喊过来,让她也听听这是她教的好女儿!”   张姨娘坐在一旁,一边挺着大肚子一边劝道:“夫人许是不知道的,毕竟这是在昌平发生的,夫人就算再能耐也管不到昌平去呀。”   杜老夫人道:“当初要不是她执意要将人送回去,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人在眼前都教不好,送远了岂不是让她飞天了!”丝毫不提杜秋蔓被送回老家也与她有关。   米氏得知杜老夫人发脾气后,微微一笑,自那些话散出去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杜雪娇紧张问:“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米氏道,“她杜秋蔓收留乞丐是真的,带着一群乞丐去园子闲逛也是真的。哦对了,还有那什么君子扇,呵,好本事呀,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君子扇原来是蔓姐儿鼓捣出来的,据说一柄扇子就能卖到几十两甚至百两,真没想到咱们的蔓姐儿还是个富户了。”   杜雪娇哼了声:“父母尚在,她就敢置私产,真是不知礼法!若是旁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不孝子,早就打发去跪祠堂了!”   “走吧,咱们一起去听听老夫人的说法吧。”   米氏收拾了一番,志得意满的去了杜老夫人的院子。 第八十七章 较量   等米氏到的时候, 就看见高座上的杜老夫人脸色阴沉,旁边还站着碍眼的张氏, 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就令她直范恶心。   “你来啦。”杜老夫人微抬眼皮,语气微怒,“快去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吧。”   杜雪娇不乐意了,故意道:“奶奶,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府里, 我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没说你!”   杜雪娇:“除了我一直跟在娘身边,其他姐妹也没来娘这里啊。娘每日事情那么多,姐妹们不主动过来听娘教导, 难道还要娘一个个追着去问吗?”   “好啦。”米氏轻轻拍了拍杜秋蔓的手背, 柔声道,“也不看是什么场合, 老夫人说话哪有你顶嘴的份,快给老夫人道歉。”   “是我越逾了。”杜雪娇蹲了个万福, 又站到米氏身后。   杜老夫人见她们母女一唱一和的,重重哼了声。原本想借此事打击米氏,看来暂时还动不得她, 罢了, 先把杜秋蔓那小妮子审了再说。   说话功夫,杜秋蔓便到了。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杜老夫人沉声道:“跪下!”   杜秋蔓笑呵呵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仿佛没听见一样,直接坐了下来。老夫人气的发抖, 米氏身后的杜雪娇倒是被气乐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能这么嚣张,真当没人能管得了她吗。   杜老夫人:“怎么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吗?”   杜秋蔓将屋里众人扫了一圈,缓缓道:“老夫人一大早将我喊来,什么都不说就叫我跪下,我也很困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除了前段时间在康亲王府小住了几日后,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实在想不通有何事需要跪下的。”   “放肆!”杜老夫人气的拍桌,一个两个的,还都是孙女辈的小妮子都敢向她顶嘴了,真是翅膀硬了啊。抖着声音对一旁的嬷嬷道,“去把老爷请来,让他来看看啊,这就是他生出来的好女儿,自以为攀附了权贵,连祖母都敢不敬了。”   杜雪娇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杜秋蔓,只见她打了个哈欠,还伸手朝身旁的丫鬟要了一杯茶,神色从容,一点都不慌张。她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附在米氏耳边低声问:“娘,她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些事情她难道没听过吗?”   米氏也有些拿不准杜秋蔓的态度了。   按理说流言闹得这么大,杜秋蔓身边也有几个忠心的丫鬟,自然也会告诉她的。   等等!   忠心的丫鬟?!   米氏顿时了然,昌平和京城毕竟是有距离的,等下说开了,杜秋蔓大可把所有的事都推在自己的丫鬟身上,这小贱人虽然可恨,但她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丫鬟的确对她忠心不二。   不过嘛……   再忠心的丫鬟也扛不住板子,只要打疼了,自然就会说真话。纵然那丫鬟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杜秋蔓推她出来挡刀,身边伺候的人注定寒心,还怕下一次治不了她么。   既然看破了杜秋蔓的后招,米氏不慌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专心等杜英来。   杜老夫人顺了顺气,又看向杜秋蔓。连杜雪娇都老老实实站着,她倒好,一进屋就直接坐下了,毫无长幼尊卑。   “蔓姐儿,你给我站起来。”   杜秋蔓到无不可,刚站起身时,杜英正好也到了。   老夫人的腰杆子顿时硬了,扯着袖子掩面就哭,杜英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又将屋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惹老夫人生气了?!”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这个孽子!”   杜英不由一愣,一头雾水的望过去。   杜老夫人唱作俱佳:“要不是你没教好这些小辈,咱们杜府哪会丢人都丢到外面去!”   杜英更晕了,这段时间由于朝堂上立储风波,他都半个多月都到后院来了。   杜老夫人手一指:“你问问她,她教出来的好闺女!”   米氏真是有些佩服这老夫人了,不就是拿了她的银子做买卖亏了些么,竟然恨到了这个地步。就你会哭,我不会?   杜英正要发话,就见米氏也垂了头,微微哭泣,使了一招以退为进:“是我管家不利,让一些没影的话传了出去,害了蔓姐儿的名声。”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和蔓姐儿的名声有牵扯了?”杜英被妻子老娘哭的头疼,指着一直在旁边装壁花的张氏,“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许再哭了。”   张氏只好硬着头皮将杜秋蔓在昌平的那些流言都说了一遍,在杜老夫人的注视下,又重点强调了现在京城里一些家族也知道了,现在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老夫人想要管教一下杜秋蔓,谁料她一点都不服管,还出言顶撞老夫人。   “你可真是反了天了!”杜英指着杜秋蔓,“你给我跪下!”   杜秋蔓丝毫不动。   “怎么了?你祖母叫不动你,为父也叫不动你了?!你这是从哪里养出来的脾性,我杜英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让你回老家思过,你连名节都不要了?!”杜英气炸了,以前杜秋蔓也是顽劣,但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但女子的名节,事关家族荣誉,朝堂上是可以以此来参他治家无方的。   “蔓姐儿,都这个时候就别倔着了,赶紧向你父亲还有祖母认错吧。”米氏出声来当个老好人,“娘知道你当时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改了就好了。”   “她去昌平的时候都十二了,小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点道理她都不懂吗?”杜英气的手痒,“拿竹条来,今天不教训你这个劣子,以后你就更加无法无天,迟早一天给我们杜府惹上祸事!”   “老爷不可啊。”米氏颤颤巍巍的求情,“蔓姐儿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动竹条,您罚他抄写或者跪祠堂就好,千万不能打她啊。她也是一时做错了事,但她心底还是孝顺您的。您想想,蔓姐儿从昌平回来的时候,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那都是她的心意啊。”   杜秋蔓挑眉,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米氏还会替她求情。   米氏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杜英。是啊,杜秋蔓是康亲王妃认的干女儿,明年康亲王妃还要来京城,她要是不知轻重去告状……   亦或是这坏名声传出去,惹得康亲王府恼。   自己这大女儿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重不得,轻不得,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他杜英来说都不利。   米氏本想将事情引导杜秋蔓置办私产身上,却没料到提到银子让杜英突然消了火。   杜老夫人忍不住道:“你这会子做什么老好人!你看看她那样子,哪有半分孝道!不过是带的些小玩意,就是孝吗?有哪一样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女子该学的东西,她是一样都不会!”   米氏道:“娘,蔓姐儿在昌平就将老宅管的很好,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能独立管一个宅子,已是很不容易了。”   杜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瞧了米氏一眼,她今天是吃错药了,尽在这里跟她唱反调。还是说凡是她这个老婆子要说的东西,米氏就要反对?   杜老夫人越想越气,她就不信了,难道还驳不倒这个米氏还有杜秋蔓了!她刚才不是说杜秋蔓回管家么,杜老夫人心头一转,原本没有在意的一些细节纷纷浮现在了眼前。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老夫人昏花的两眼如刀一样盯着杜秋蔓,“你哪来的那么多银钱买了那些个丫鬟回来的?娇姐儿在府里,身边也不过是三个丫鬟,你那院子里脸生的就有五个,更别提昌平那边还要留人看院子!这些银子都是谁给你的?”   米氏没想到竟然是杜老夫人捅破的这层窗户纸,兴奋的恨不得直接给这老货鼓掌欢呼了。再看杜秋蔓,果然她一声不吭。   呵,害怕了吧。   流言你可以推给丫鬟,银子你要怎么推?   米氏道:“昌平那边有……铺子,蔓姐儿自然可以去铺子的账面上拿银子的。”   “胡闹!”杜老夫人怒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月都有月利,哪怕是去了昌平,府里每年也都给她送了银子,又不曾短了她吃喝,竟为了自己享乐,去账上支银子吗?”   “倒也不是……”米氏继续劝,“听说那边的书坊弄出了一个君子扇,比原来要赚的许多。”   “君子扇?!”果然提到这个杜英便知道了。   “你是说那君子扇竟然是昌平那间书坊弄出来的?”   米氏赶紧道:“去查账的管事回来报今年的出息,我也是昨儿才知道的。”   许多事,杜英只是暂时不去想,但只要一想,都是经不起太多的推敲的。就像现在,他知道那大名鼎鼎的君子扇竟然是自家书坊创的后顿时冲到了杜秋蔓跟前:“你与我说,那白玉纸还有人参,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花银子买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累了,码不动了,早点睡。   明天把杜府的事情给解决掉。 第八十八章 结果   杜秋蔓打量了他一眼, 平静道:“白玉纸不是,人参的确是花了银子, 但也没多少,就和我刚回来时说的那样,的确就是捡的漏。”   “那君子扇是怎么回事?”杜英问,“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杜秋蔓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君子扇在昌平挺有名的, 府里每年都去昌平查账,你们不知道吗?”   杜英果然看向了米氏。   米氏冷笑:“每年去查账的可是前院的王管事。”   杜秋蔓两手一摊:“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很少去铺子上的,那些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杜老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讥笑道:“你还知道那些地方不是你去的?!你在昌平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怎么说?还收留了乞丐让他与你同吃同住?”   “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杜秋蔓问道。   杜老夫人:“你别管那些。只说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见杜秋蔓沉默不语, 杜老夫人喘着粗气:“看看,果然叫我给说中了吧!这种不知廉耻的孙女我杜府是要不起了, 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送到家庙去。”   杜英冷眼道:“老夫人说的话你可认了?若是搁在旁的府里, 你这样的女子可是要浸猪笼的,但我杜府是诗书礼仪之家,不幸那一套。也是怜你年幼不懂事, 去家庙静养吧。”   说完, 也不想再听杜秋蔓辩解,挥了挥手,命婆子将她带下去。   米氏和杜雪娇两人心里激动不已,米氏也不求情了,只是垂着头做伤心模样。眼见着婆子走来, 杜秋蔓突然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杜英不耐烦道:“你要是再狡辩,就别怪为父动用家法了!”   “此前我去昌平的时候,夫人怕我在那边过得不好,特地让范妈妈还有珍珠一并跟了去。”杜秋蔓深深看了米氏一眼,展颜笑道,“先前我回来的时候,因路上匆忙没法带那么多人,所以她们二人现在才来京城。”   米氏一震,想要说什么,却被杜英抢先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范妈妈和珍珠都是夫人精挑细选的人,一向细心周到,我在昌平时候也多亏了她们伺候左右。流言里说我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想着,我自己是口说无凭了,不如叫她们进来说一说我在昌平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范妈妈且不谈,珍珠是米氏特地挑给杜秋蔓的,这一点整个府里都清楚。杜老夫人瘪瘪嘴,这个人的确没有必要替杜秋蔓隐瞒,说的不定杜秋蔓与米氏两个人狗咬狗,她还能坐收渔翁之利。想到此处,杜老夫人开口道:“那就让她们两个进来吧。”   杜英摆摆手,要是这两人说的与流言有出入,倒也能挽回些名声,对他也有好处。   米氏却坐不住了,但现在这个场面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只看见范氏和珍珠两人走到屋里来,令她惊讶的是,这二人除了神色有些木然和胆怯,全身上下没有被虐待的样子。   “老奴/奴婢见过老爷,老夫人,大小姐。”   二人唯独没有向米氏问安。   杜老夫人也不在意,问道:“你们两个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与我说说,蔓姐儿在昌平都过得如何?可有做败坏名节的事情?”   范氏朝着杜秋蔓看了一眼,下意识抖了抖,垂着脑袋赶紧道:“大小姐在老宅一切都好,倒是……”   “倒是什么?”   “倒是夫人一直在迫害大小姐。”   “放肆!”杜雪娇首先忍不住,“你这老货再瞎咧咧什么!掌嘴!”   范氏心一横,闭着眼一股脑全说了:“大小姐离京时,夫人给了我一包迷药,让我迷晕大小姐,卖给牙婆。”   珍珠也赶紧道:“后来夫人又派了孙管事去昌平,在大门口故意说些胡话,败坏大小姐的名声,幸亏当地县令明察秋毫,还了大小姐清白,判了孙管事流刑。奴婢说的都是千真万确!老爷,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昌平县衙查看卷宗的。”   连卷宗都扯进来了,混迹官场已久的杜英哪里还会不信。他站起身,轮起胳膊一个巴掌抽向米氏:“你这个毒妇!”   米氏捂着脸,当场就跪了下来:“范氏扯谎!为了诬陷我什么话都敢说,她说我给她了迷药,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呢?”   范氏跪在地上,听到米氏否认,急忙道:“老奴若是敢说一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夫人嫉妒大小姐的嫁妆,只有大小姐死了,昌平的庄子和铺子才能都成为夫人的东西。另外大小姐被罚回老宅也都是夫人的手笔,夫人故意派了几个心眼子歪的丫鬟在大小姐身边,成天挑唆大小姐,故意说老夫人屋里的那盆牡丹是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大小姐这才去老夫人院子拿花。”   “什么?!”杜老夫人也坐不住了,指着米氏道,“我是说当初蔓姐儿怎么突然冲到我这里,原来竟是这样?”   “你这老奴!”米氏冲到范氏跟前狠狠踹了她一脚,“说,你到底为什么陷害我,你到底……”说着,感到杜秋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米氏站直身子,努力稳住,“好呀,你们主仆二人串通一气,真是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了。老爷,老夫人,她们说这些事都是一面之词,能拿出证据吗?”   杜老夫人是很希望米氏就此一蹶不振,并没有说话。   但杜英虽然犹豫不决,但主持中馈的正妻出了问题,对他的形象也是一个打击。不管是米氏是真恶毒还是假恶毒,残害嫡女这样的名声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米氏身为他的枕边人,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跪在地上,膝行到杜英身边,哭诉道:“我在京城里好好养着娇姐儿,养着永明,我又不是没有陪嫁,为了那几两银子何苦就把自己的名声给担进去。若是真像那二人所说,她们做了这样的恶事,怎么能瞒到今天?若真有迷药,蔓姐儿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这分明就是诬陷啊,请老爷明察!”   杜英沉声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杜秋蔓冷笑了一声,对米氏道:“真是好笑。仅凭那些没影的流言就能让我去家庙,那些流言没有证据,现在你倒是来讨要证据了?”   米氏浑身一抖,面露惨色:“我知道蔓姐儿心里是有怨的,都怪我这么多年也没有对你尽到做母亲的职责,是我识人不明,派了这两个刁奴在你身边胡言乱语。你要是有气,就打为娘骂为娘都行。你怎么对为娘都可以,但残害嫡女这样的名声为娘是万万担不起的,咱们杜府也是担不起啊,不能仅仅听这两个下人的一面之词啊。”   这番话正戳中杜英痛脚。杜英正要说什么,杜秋蔓突然道:“哦?既然不能只听她们的一面之词,那我再喊一个人来可好?”   米氏只觉得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这时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妇人走来。   范氏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仿佛若雷击,李婆子跪在地上,丝毫不敢看众人。   杜英已经不太想管了这件事了,还是杜老夫人问:“她又是谁?”   “小人姓李。”李婆子颤着声音。杜秋蔓见她磨磨蹭蹭的,直接道:“她叫李婆子,是个私牙。当年范妈妈联系的牙婆就是她。”   如果说刚才杜老夫人还不太信的话,现在连牙婆都出来了,杜老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米氏胆子竟然真的真的这么大?!   “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米氏还在嘴硬。   杜秋蔓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此人的确就是一个私牙,与她交易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是不信,大可出去打听一圈。呵,我杜秋蔓能收买三个人为我说话,难道我还能收买三百个人来作假吗?”   米氏不语。   杜秋蔓道:“李婆子,把当年的事说一说吧。”   李婆子垂着头,小声道:“四年前,范妈妈找到我,说要卖给我一个小姑娘,不仅不收钱,还要倒给我二百两,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将这个姑娘卖的越远越好。”   “那个小姑娘是谁?”杜老夫人追问。   “就是……就是……”李婆子抖着声音望向杜秋蔓,“贵府大小姐。”   米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杜雪娇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满脸的不信:“你们都是骗子,故意串通好了来陷害我娘的是不是!”   李婆子跪在地上连忙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   “你还胡说!” 杜雪娇气的上手就要去打,几个丫鬟急忙过去将她扯开。   杜英看着这一出闹剧,猛地拍桌:“够了!将这三个人都带去!”   杜秋蔓上前一步:“她们可都是证人,你是要带去,还是带下去灭口?”   杜英望向自己的大女儿,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她。杜秋蔓与先夫人叶氏长得很像,但叶氏柔弱,杜秋蔓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杜英闭了闭眼,虽然他不愿相信米氏竟然做出这等恶事,但杜秋蔓人证齐全,连牙婆都找到来了,此事想来此事八成是真的。   “蔓姐儿啊,你可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看在米氏这么多年陪在为父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退一步吧。”对杜秋蔓的语气已完全转变了,杜英安抚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这样吧,米氏禁足在院内不得外出。昌平那边的园子还有铺子都是你的陪嫁,公中再出一千两白银,你觉得这样可好?”   这是要花钱消灾了?   可杜秋蔓唯独就是不缺钱。   “不好。”杜秋蔓道,“凭什么仅有流言我就要去家庙,而她做了要残害我性命的时候,竟然不用偿命?”   “蔓姐儿!”杜英呵斥道,“你要大局为重!”   “米氏故意骗我冲撞了老夫人,让我被罚回老宅不算,在路上还要用迷药迷晕我,将我卖给牙婆。若不是我机灵逃过一劫,你们以为今天还会有杜秋蔓这个人站在这里吗?这还不算,知道我还活着后,她丝毫不知悔改,还派了孙管事到昌平,站在门口指责我不孝贪财,败坏我的名声,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她凭什么只是轻轻松松的在府里禁足?”   “我没有让范氏卖掉你!”米氏知道其他都可以认下来,但只有这一件事不行,“是她起了歹意,又见事情败露,故意陷害我的!我只问,谁看见我指示范氏了?!不论是范氏还是珍珠,我只能说是我识人不明,但我绝对没有想要卖了你!”   范氏见米氏这是要将污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沉默了,仰起头厉声道:“夫人为了收买我,送了我许多金银首饰,我一个奶娘,每个月的月例有限,自己是买不起那些东西的。当年夫人要老奴做下那事时,老奴就担心有一天事发,夫人不认账,将部分首饰埋藏在了屋里,现在去挖还来得及。”   米氏骂道:“那你盗窃的!”   “夫人拉拢我,因为我识字且会写字。只要替夫人做了事后,我都会记一笔账,每一笔账对应了有赏赐,纵然是盗窃,我也不能偷那么多东西,而且有一些还是夫人的陪嫁,一查就知道!”   杜秋蔓这时已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啧啧摇头,真是一出好戏啊。当年米氏特地挑中会写字的范氏来拉拢,如今这会写字的长处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老夫人明鉴。我只是一个下人,在府里当差当得好好的,也不缺银钱,卖掉主子我能落到什么好?”范氏磕了一个头,“是夫人眼馋先夫人的陪嫁,但只要蔓姐儿在一天,那些陪嫁就落不到夫人的口袋里,所以她就想趁着大小姐回老宅的路上,将大小姐卖掉,侵吞那些陪嫁。夫人许诺我,只要我做成这件事,就让我男人去昌平当掌柜,我的孙儿也能去书院念书。”   米氏彻底摊到在地。   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其实在李婆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瞒不住了。   杜老夫人现在看米氏就像是看见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见杜英还在犹豫不决,杜老夫人冷哼了声,“这样的媳妇儿我可是不敢要了。为了银子今天可以残害嫡女,明天是不是就能害我这个糟老婆子了?”   杜英赶紧道:“娘你消消气。”   “我是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们杜家是要不起这样的媳妇。”杜老夫人道,“这样的毒妇留在府里才是对你最不利的!你要是不敢休妻,就让她去庙里,一辈子不许回来!”   杜雪娇想要挣扎,殊不知杜老夫人现在看见她就心烦,挥了挥手,让婆子堵了她的嘴,将她拖出去。   杜英看向杜秋蔓,恳求道:“就将米氏送到家庙,一辈子念经不许她回杜府,你看这样可好?”   原以为杜秋蔓还要闹一场,谁料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全听父亲和老夫人的。”   杜英彻底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个苦主闹出来。现在看来,蔓姐儿是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赶紧道:“那几个传流言的下人,没一个都打一百板子,不许用药!这府里被弄得乌烟瘴气的,什么时候下人也敢在背后嚼舌根了!”又看向老夫人,“这段时间只能辛苦您了。”   老夫人重新拿回掌家大权,虽然是来收拾烂篓子的,勉强点了点头。   当天太阳落山前,米氏被堵了嘴,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悄无声息的送到庙里,什么细软都不许带。这座寺庙坐落京郊,十分偏僻,送到这里来的女眷都是各府范了大错的,一辈子都得出去。   米氏躺在破竹席上,佝偻着身子,眼里充满了恨意。虽然被送到庙里,但她还活着,她还有一子一女,永明更是府里的嫡子,只要永明在,她还能再回去的,她还没有输!   杜雪娇得知米氏被送到庙里后大哭了一场,不顾丫鬟阻拦就冲到杜秋蔓那边,谁料还未到院子,就被两个丫鬟阻拦下来了。   “叫杜秋蔓出来!”   小桃走到她跟前:“大小姐休息了,二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与奴婢说。”   “你算什么东西!”杜雪娇说着,上手就要打去,谁料刚一伸手,就被杜秋蔓院子里的小丫鬟给牢牢制住。   小桃笑看着她,笑盈盈的:“您又是什么东西呢?哦,您那个残害旁人,妄图吞了旁人银钱之人的女儿。我还以为你会替自己的母亲感到羞愧来给我们大小姐来道歉,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娘,看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杜雪娇双眼通红,“一个下人也敢骂我?!”   “总比那种佛口蛇心的人要强,至少奴婢不害人,行的正坐的稳。而你……老夫人可是说了,让二小姐回院子里静养。你们这些丫鬟婆子就是这样让二小姐静养的?”   “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带二小姐回去。”   杜雪娇还要挣扎,但这次不仅是丫鬟,连使粗的婆子都围了上来,连拖带拽的将杜雪娇带了回去。   小桃哼了声:“这几天都盯仔细了,像那种人万万不可打扰到大小姐。”   杜秋蔓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只是她不耐与杜雪娇打交道,见小桃去了又来,笑道:“怎么你还生气了。”   “大小姐您饶了米氏一命,她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竟还跑来争辩,真是不知好歹!”   杜秋蔓捧着一杯花茶,望向窗外,悠悠道:“一颗小草你只剪掉了冒出来的部分,到了第二年,还会生长。要想寸草不生,只有斩草除根,连根挖起后,这块地才算真的干净了。呵,事情还没完呢。”   将米氏送到庙里后,杜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张氏是她的人,顺理成章的接管了主持中馈的权利,整个杜府来了一遍清查,凡是与米氏相关的,不是罚去做粗活,就是直接发卖出府,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   杜英看在眼里,觉得这样做挺好。他不希望米氏成为自己升官路上的绊脚石,蔓姐儿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虾米,卖了还一个清净,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氏顿时抖了起来,安插了不少亲信到了府里。   过了七八天,府里总算是收拾妥当了,杜英出门上朝也安心了许多。乘着轿走到宣武门前,下轿后,像往常一样与相熟的同僚边聊边往宫里走,谁料他刚朝别人那边走去,那边的人便散开了。如是再三,杜英心觉不妙,这是怎么了?   因太子被圈之事,朝堂上的气氛一直都很压抑,好在大公主及时送了好几个美人入宫,梁帝心情为此好了不少,停了好几日的大朝会终于开了。   崔相与柳相二人都在蛰伏期,上了朝,除了必要的话外不敢多言。梁帝见没什么事,正要宣无事退朝时,巡城御史站了出来。   “臣有事要奏。”   梁帝打了个哈欠:“说。”   “臣要参工部侍郎杜英帏薄不修,宠妾灭妻!”   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梁帝的哈欠也打不下去了,一脸莫名道:“可有此事?”   “工部侍郎杜英府上如今是小妾管家,其妻被送到庙里清修,这难道不是宠妾灭妻吗?”   梁帝目光扫到朝臣队伍末尾处:“杜英,你可有话要说?”   杜英赶紧走出:“臣冤枉,臣府里是老夫人在主持中馈。”   巡城御史道:“哦?那你说说为何平白无故的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庙里?”   杜英只感到整个人都坠在了冰窖里,浑身发凉,说出米氏残害嫡女,他的名声也要跟着受牵连,但若不说出此事,那宠妾灭妻的帽子又要扣在自己头上,无论哪一种,他都逃不脱干系。更奇怪的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这巡城御史是怎么知道的?!   “臣、臣……”杜英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梁帝不耐道:“既然说不清,此事交由吏部与京兆尹来审,在查明期间,免去杜英工部侍郎一职。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大臣道:“吾皇圣明。”   梁帝原本稍好的心情又被这件事给搅和了,诸大臣很有眼色的不再多言,没一会儿大朝会就散了。只剩下杜英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直到吏部侍郎走到他跟前:“请吧杜大人,去我们吏部大堂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会写完的……   明天一定将渣爹后妈安排的明明白白。_(:з」∠)_ 第八十九章 罢官   关于吏部, 杜英可没少跑。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是过来受审的。好在梁帝只是暂时免去他工部侍郎一职,但并没有明确罢他官职, 吏部对同僚还是比较客气的。   刀笔小吏见着几位大人来,连忙上了茶。吏部侍郎也没有摆多少架子,让杜英和高御史都先坐下,大家喝喝茶, 好好聊一聊, 说不定没什么大事。   “高御史最近很闲吗?”杜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朝中那么多大事不看,只盯着我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帏薄不修这种事, 属于民不告官不举, 哪家官员后院没点破事,大家都在一个系统里混的, 要是都拿这一点来攻击政敌,这朝堂上就没人来了。   巡城御史可闻风而奏, 但显然对方这次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高御史撩起衣摆大大方方的坐下,扔出一个卷宗:“还是先请杜大人看看你家女眷都做了什么好事吧。”   杜英没好气的接过,飞速看了一遍, 原本还很气愤的脸瞬间变成惨白。吏部侍郎见状, 也慢慢将茶杯放下:“难不成老杜你真的……”   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官员有个把宠妾没关系,闹到宠妾灭妻份上就很过了啊。   高御史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道:“若是旁的倒也罢了。你那小妾指使家奴侵占了旁人的铺子,逼得别人去了京兆尹递了诉状。被占得人家虽然是商户,但你可知他们是哪家的商户吗?”   吏部侍郎微微摇头:“请讲。”   “乃是颜氏商行!”高御史哼了声, “你杜英惹到柳相头上了还不知悔改?!”   吏部侍郎果断闭了嘴,这得多糟心多蠢的小妾才能这么不长眼啊。   杜英已经哆嗦着手:“高御史啊,这几日我夫人养病,我那后院之事都是给老夫人来管,可能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这才让一个妾来搭把手。既然事情明了,我这里给那户人家赔礼,不……双倍赔礼。你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闹出人命来,这事儿是不是就算了。”   吏部侍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不过是后宅女人不懂事,既然都说清楚了,杜侍郎赔了礼,让那商户去京兆尹把状子给撤了,这事也就了了。”   杜英感激的看着他。硬要说的话,吏部侍郎与他也算是沾着亲,米氏他哥的女儿米芷桐与吏部侍郎家的嫡三子正在议亲。这门亲事成了后,三家人免不了也要多走动走动。   谁料高御史毫不退步,扫了一眼杜英:“你夫人养病被你养到庙里去了?”又深深看了一眼吏部侍郎,“贵府上的幺子快成亲了吧,这女方的姑妈在庙里算个什么事。”   吏部侍郎不想管杜府后宅的那些破事,大家都是男人,也懂对方的心态。很多府里对正妻并不怎么上心,不过是碍着名声不好休妻给个体面尊重罢了。但涉及到自己儿子的亲事,吏部侍郎只好道:“你还是赶紧把人接回来吧。如今朝堂上都看着你,你把人接回来好好养着,再去给那商铺陪个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杜英有苦说不出,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在他心里,杜秋蔓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回去与蔓姐儿说一说,等过了这阵子再将米氏送走也行。这吏部大堂他一刻也不想多待,拿定了主意,便匆匆走了。   吏部侍郎捋着胡须,不禁道:“也不知老杜府里再闹腾些什么,把夫人都送到庙里去了,再接回来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高御史扫了他一眼,冷笑道:“能送到庙里,定然是犯了大错,又不能张扬吧。”   吏部侍郎一愣,总觉得高御史这话里有话。他对后宅不怎么在意,但因自己儿子和米府正在议亲,回府后和夫人说起此事。   侍郎夫人心思就细多了,后宅里无非就是那些手段,结合杜府小妾嚣张的模样,侍郎夫人心道这八成是小妾使了手段害了杜夫人。侍郎夫人轻声道:“咱们不方便插手,明儿我去一趟米府,好歹让亲家知道这件事。米氏那人我见过,是个和气人,她又是儿女双全,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被送到庙里去,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老爷您也说最近圣上心情不好,依我看,杜大人这件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也是他的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解决就是了,那高御史也不会一直盯着他,老爷您也不用两头为难。”   为了点帏薄不修的事情,害的同僚被罢官,的确有些难做,吏部侍郎听着再理,点头同意了。   不得不说,杜英是真怕米氏残害嫡女的名声给传出去,凡是关于米氏惩罚都是静悄悄,压根就没有惊动任何人,加之米氏被送走后,她身边的人要么被发卖了,要么在府里被看管起来做粗活,是以米府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竟然已不在杜府。   侍郎夫人说的很有技巧,并没有将矛头指向杜英,只是说杜侍郎府上小妾厉害。但米老夫人听着还是气的,我好好养的女儿,嫁到你府上十几年,替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让一个小妾骑在她头上了,这是欺负米氏没有娘家吗!当即套了马车去杜府。   杜英正焦头烂额,与杜老夫人商议如何接米氏回来的法子。杜老夫人指着张氏郁闷道:“你说说,这才几日你就出了这么大纰漏,真是要你何用!”   张氏不顾自己六个月大的肚子,跪在地上,哭求道:“妾真的不知道那胭脂铺是颜氏的铺子啊。妾也是想着为府里开源节流。妾手下的人的确有些不妥,但但……”张氏一边哭着,突然神色一凛,“都是夫人的计谋,这都是计谋的,妾是冤枉的!”   杜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头疼道:“怎么又和那女人扯上关系了?”   张氏道她刚接管府里,对府里的生意往来并不熟悉,不得已只好笼络原来跟在米氏身边的人。是他们说府里最挣钱的铺子原本是胭脂铺,后来京城里开了一家名叫胭脂妆的铺子后生意才一落千丈。   “我并没有指使下人去抢占商铺,这是天子脚下,我怎么可能这样做呢,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啊。”   杜英怒道:“高御史都说人家去京兆尹哪里递了状子了,你还狡辩!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说实话!”   张氏现在知道自己是被米氏留的后手坑了,府里银钱一团糟,老爷一向不管这些事,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短时间要想理清这些事只能再将她请回来。她并没有指使家奴去抢占铺子,不过是雇了些地痞流氓去胭脂妆附近捣乱,败坏他们的口碑罢了。   与她说这些的下人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胭脂妆背后是颜氏商行,只说是外地来的,因有些讨巧的手段,这才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你看他生意这么好,又不敢开分店,可见是背后没有什么靠山,只敢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张氏如实将这些事都说了,杜老夫人捂着胸口,气的发抖:“那米氏,真是够精明的!为了能回府,还使了这一手。”   杜英也仿佛吞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   这时下人来报米老夫人来了,哪怕是亲戚,没有帖子直接登门都是极不礼貌的,杜老夫人住着拐杖:“好啊,她还有脸来,教出这样的女儿生怕满京城都不知道吗?!”   杜英还在劝道:“娘,您别气。”   “我怎么能不气?!”杜老夫人恨不得气炸了,“你百般维护她的名声,可她呢,为了自己不惜害你被免职,这样恶毒的妇人你还留着她做什么!我看那庙里也不用去了,直接休了她让她滚回家去!要是那些官问起来,就说我是这个老婆子说的,米氏不孝公婆,她要是在我跟前在晃一天,老婆子就折寿一年!”   米老夫人带着媳妇唐氏过来时也是带着火气来的,没想到还没等她说话,杜老夫人就扔了一张休妻书来:“你家女儿我杜府试要不起了,这张休书算是我杜府给她最后的东西,从此一别两欢,大家也别来往了。”   唐氏惊呆了。完全没想到杜府竟然闹到了要休妻的地步。   米老夫人更不能接受:“我女儿嫁到你们杜府十几年,如今朝上参姑爷宠妾灭妻,我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了。你们杜家不要欺人太甚!既然过不下去了,那就合离吧。”   休妻是女方过错,而合离算是双方和平离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无论是哪一种,出嫁女回了娘家,对娘家的姑娘们来说名声都会蒙羞。唐氏可不想在米府里待的好好,回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大姑子。   杜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唐氏也忙劝道:“这怎么说的……娘,咱们还是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什么事?”杜老夫人冷笑,“我是看在大家做了十几年亲家的份上,本想给你那好女儿留几分薄面,既然亲家母兴师问罪,那我就直说了。”   杜老夫人虽然也觉得丢人,但她忍不下去了。   “我自问我儿对米氏一向尊重,自她嫁来,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从不苛责,后院一切事宜都交给米氏来管。但她倒好,因贪慕前头的陪嫁,残害我杜府嫡长女,人证物证俱全,我杜府看在她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让她去庙里静养,可她还故意使绊子,将我杜府告到了京兆尹处。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歹毒的妇人,这就是你们米氏女,真是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这不是真的吧……”唐氏不敢相信。   米老夫人更不信,直接瘫在了椅子里,半天回不过神。   杜老夫人看她这样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你们要是不信,我这还有人证,米氏陪嫁来的丫鬟我可都还没动呢,你们要不要去问问她们?!”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唐氏反应最快,她的女儿可也是米氏女,要是让米氏的事传出去,她女儿和吏部侍郎府上的亲事也要跟着毁了!米氏做的事必须要瞒住才行,残害嫡女,陷害丈夫,这种名声传出去,整个米府的姑娘们也都不用嫁人了。   米老夫人也慌了,哪里还有刚来的时候的气焰。   杜老夫人将休书甩过去:“既然你们来了,这样也好,直接把米氏领回去吧!”   “杜老夫人……”唐氏忙道,“就让她在庙里吧,以后娇姐儿还有永明还要议亲,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有个被休回去的母亲,对他们也不好啊。”   被唐氏一提醒,米老夫人也想到了若米氏被休,对自家府里其他小辈的名声绝对是个打击,哀求道:“是啊,亲家母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说罢,咬咬牙,示意米氏做下这等恶事,米府愿意为此赔偿。   杜老夫人:“那朝堂上怎么传出我儿宠妾灭妻的?”   “这都是胡话!”米老夫人赶紧道,“女婿是什么样的人品,只有咱们这些做亲家才真正了解。那高御史难道比咱们更了解女婿吗。您放心,这种没影子的话,肯定不会对女婿有什么影响的。”   杜老夫人这才勉强点头。   米老夫人和唐氏二人气冲冲的来,灰溜溜的回去。杜雪娇还以为外婆和舅妈会来给米氏撑腰的,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走了,一把冲到了后院门口,还没说话,唐氏就将她拉倒一旁,没好气道:“你娘犯了大错,你在府里安分些,好好孝顺你爹和老夫人,没事就不要去米府了。”   杜雪娇不敢相信至亲如此冷血:“你们不管娘了吗?”   “我还要怎么管她?”米老夫人憋着一肚子气,“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还要怎么管她?她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娘家?现在整个娘家都要跟着她一起陪绑!你娘要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不跟着劝,现在还不知悔改?真是的……她到底怎么教的女儿!”说罢,甩袖而去,不再理会杜雪娇。   回到米府后,唐氏辗转反侧。米氏就是一颗大雷,虽然在庙里,但时不时就会爆炸一下。心腹嬷嬷见她这样,不由道:“您今儿去了杜府回来后这样了,桐姐儿下半年就要过小定了,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唐氏叹了声,将今天在杜府的事与心腹嬷嬷细细说了一遍,心腹嬷嬷也是吃了一惊。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唐氏恨道,“你说往日里她看着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旦米氏做的事传出去,哪怕只是有半点风声,都要连累桐姐儿。”   心腹嬷嬷道盯着蜡烛,过了半晌,咬牙道:“那米氏活着就是一颗雷,如今杜府是不管她了,不如……”轻轻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唐氏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米氏做的那些事跟他们米府有什么关系,若是爆出来,偏偏整个米氏女都要受连累,她可不止桐姐儿一个女儿。这种人活着就是祸害。   心腹嬷嬷道:“这种事老夫人那边肯定比您更急,您可千万别冒头,与姑爷吹吹风,肯定就成了。”一个出嫁女和整个府的名声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   唐氏默默点头,又将米氏骂了千百遍。   *   京郊寺庙里,天还未亮,草木上还带着一丝寒气,米氏费力的从井里打起水,关在这里的都是犯官女眷,吃穿都都得靠自己来做。米氏从生下来就是官家小姐,哪里做过这些粗活。不过短短十来天的功夫,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就糙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水倒入水缸,米氏又舀了一勺倒在锅内,从一旁的米缸里舀了半勺粗粮米,扔了进去。走到柴房旁,捡了柴火扔进灶里,由于压根就不会生火,呛的她捂着嘴又从灶房里跑了出来,弯腰不住咳嗽,灰头土脸的模样,十分狼狈。   正咳嗽着,突然看见一个脸生的妇人走来。米氏伸手拿起一根木柴,那妇人见着她就泪眼汪汪:“夫人,您受苦了啊。”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老夫人派我来的。”   米氏冷笑,杜家那老婆子能那么好心,再一看那妇人拿出来的钗,是米老夫人的贴身之物。米氏顿时哭了:“是我娘让你来的?”   妇人忙点头:“老夫人知道您被送到这里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本想自己来的,但又担心太打眼,这才派老奴过来。老奴在府上是做厨娘的,夫人您受苦了,可还没吃饭吧,老奴这就去做。”   米氏被关在这里十几天,终于见到了娘家人,心里也是酸酸的,不禁问道:“我娘可去了杜府了?”   妇人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将外面的事都告诉米氏了。   “听老夫人说,有一个御史参了杜府宠妾灭妻,吏部侍郎还将姑爷带到吏部去审了。老夫人说让您放心,肯定会借此机会救您出来的。”   听到是吏部侍郎来审这个案子,米氏彻底松了口气。   吏部侍郎府在和米府议亲,看来母亲的确是要救她的,所以才给杜英找了这样一个罪名。宠妾灭妻,呵,也不枉她临走时在府里的一番布置了。   那妇人做好了吃食,一一端到米氏跟前。米氏警惕的看着她,并不伸筷子,妇人又道:“老夫人说杜府想要休妻,让您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她会争取给您弄到合离的,只是看您怎么想。”   听到此话,米氏彻底相信这妇人的确是米老夫人派来的。这的确都是她母亲的做派,米氏拿着筷子,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菜,虽然合离后名声有损,但只有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才能慢慢筹划。   “我……”米氏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又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刚才一脸焦急的妇人收敛了神情,抱起米氏,只听得噗通一声,一口古井掀起一阵波澜……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将屋内的都收拾妥当,妇人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手书放在桌上,这才匆匆离去。米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是死在迷药下。   *   “我娘死了?”杜府里,杜雪娇呆呆的望着前来回话的丫鬟,猛地拽住了她的衣领,“不可能!我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呢!我让你去给我娘送些东西,是不是你吞了,扯了谎话来骗我?”   “奴婢不敢。”小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夫人留下了自绝书,说是愧对老爷老夫人,跳井自戕了。”   杜雪娇不愿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娘竟然会自戕而亡。   自从米氏被送去家庙,从那一天起,她的日子就十分难过起来,原来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如今见到她都是退避三舍。而后院里的那些姨娘妾室对她也是视若罔闻,父亲不再理他,祖母也不管他,就连一向宠爱她的外祖母都警告她不要她再去米府。与亲弟弟每次也说不上两句话,若是与他说一并去找父亲求情,弟弟根本就不愿意去,怕被连累。偌大的杜府,她只感到孤立无援。   杜雪娇抹了把泪,冲到老夫人院子里,还没进去,就被拦了下来。杜雪娇红着眼,不甘道:“我娘都死了,总该有个说法吧。”   “夫人是自戕而亡,二小姐还是快回去吧,老夫人现在也伤心呢,需要静养。”   “呵……自戕?”杜雪娇指着眼前众人,“你们都是凶手!我娘才不会自戕,她是被你们害死的!”   “二小姐这是烧糊涂了,赶紧把二小姐送回院子里去。”   几个丫鬟强行将杜雪娇绑了回去。   杜英听说米氏死了的瞬间,感到一阵轻松。——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更妙的是,米氏还留下了自绝书,说明自己是愧对杜府,没有孝敬好婆母而自戕的,将杜英从宠妾灭妻的旋涡中给拯救了出来。   他兴匆匆的就往吏部跑,一连去了三四趟,官复原职的旨意没有等来,竟等到了罢官逐他回老家的圣旨。   “怎么会这样?!”杜英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吏部侍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道杜英这家伙还真是倒霉,前脚刚死了妻子,后脚就丢了官。出于前同僚的心情,伸手扶了他一把,在他手上写了一个字——柳。   杜英当即道:“我从未得罪过柳相,那商户我也双倍赔偿去了啊!”   吏部侍郎叹道:“你再仔细想想去吧。”说完,摇着头走了。   杜英还要再问,被小吏们客气的请了出来。最后还是一个同僚见他可怜,忍不住道:“听说柳府的那位千金的腿彻底废了,杜兄啊,你能捡回一条命算是好的了,赶紧回老家吧。”   杜英仿若雷劈。柳相本就是气量狭小之人,杜府连续惹了他两次,若还让杜英在朝为官,他柳府颜面何存?!   杜英没想到只是短短十几天,自己竟从四品京官,成为了一介白身。他一心醉心仕途,只要能往上爬,不管使多少手段都愿意,但偏偏天意弄人,落得罢官的下场,还被逐出了京城。   罢官的旨意传回杜宅,惹得一片呼天抢地。杜老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几个妾室更是六神无主。   唯有杜秋蔓,不急不缓的吃着午饭。桌上摆着四喜丸子,清蒸鲈鱼和糖醋排骨,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菜。米氏死了要守孝这件事,她一点都不在乎,排骨吃的不亦乐乎。   小桃伺候着布菜,低声道:“老爷被罢官了。”   杜秋蔓笑道:“这么好的把柄送出去,柳府要是没动作那才奇怪呢,柳贞贞早就恨我入骨了。”   “那现在就要收拾回昌平了?奴婢总觉得这些人去昌平肯定还要闹腾。”   “不用慌,这群人各有各的小心思,我们只需要坐在一旁看戏就好了。”杜秋蔓夹了一块嫩嫩的鱼腹肉,“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不要管那些事。这几天你们多多照看着点姨娘,别让她受欺负就好。” 第九十章 离京   杜英回到府里, 杜老夫人刚刚转醒,见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禁悲从中来:“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英仿佛被这一声唤醒,怒火中烧:“不孝女,不孝女!马球赛时蔓姐儿惹恼了柳相, 这是柳相对我的报复!”   杜老夫人听到惹怒柳相瞬间又晕了过去。   一天被刺激的连续晕倒两次, 放在杜老夫人这个年龄上不是小事,杜府又慌忙去请郎中。郎中拿了脉,又问了老夫人的饮食起居, 摇头道:“这是邪风入体之症, 那些油腻之物最好不要再吃了,也不要在受任何刺激。”   简单来讲就是中风。   只是杜老夫人年纪大了, 若是再遇到一些刺激的,恐怕就直接翻眼过去了。   等杜老夫人醒来时, 四肢倒是还能动弹,但嘴巴有些斜。   郎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诊断,将杜英带到外间, 小声道:“贵府老夫人确实是中风之症, 此症无药可医,但若是能养得好,以老夫人的身体再活个十年也不成问题。只是老夫人今日已晕倒了两次,凡是中风之症,若是晕倒三次就很难再救回来了, 以后可千万不要让老夫人再受刺激了。”细细留下了各项叮嘱,开了药方后便告辞了。   杜英原本还要跟她商议回乡之事,想到郎中的叮嘱,只得让院子的丫鬟嬷嬷们都小心伺候着。   杜秋蔓听说杜英要她去书坊时,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就要过去。小桃紧随其后担忧道:“老爷肯定会把被罢官的气出在您身上的。”   “他能怎么出气?”杜秋蔓挑眉,“打我吗?”   小桃:“……”这倒也有可能,但最后被打的肯定不是小姐。   但正如小桃所担忧的那样,杜秋蔓刚走到书房门口,脚边就被扔来一个茶盏。杜秋蔓一顿,书房里杜英沉声道:“逆子还不过来!”   杜秋蔓示意小桃留在外面即可,自己把玩着手中的团扇慢悠悠的走进去,刚一进屋,就听到门被带上了。   杜英脸色阴沉,他还没说话,杜秋蔓竟然就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手里摇着团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他看的更加火大。   杜英气极反笑:“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你找我来若是说这些,那我可就走了。”杜秋蔓做势就要起身,杜英突然厉声道,“柳贞贞是你故意摔下马的?!”   杜秋蔓:“不是。”   “你还狡辩!”   回来的这一路杜英想了许多,原本自己一家在京城过得好好的,自从杜秋蔓回来后就开始出事。看起来她结交了贵人,带回了些伴手礼,但每一次闹到最后吃亏的总是杜府其他人,而得意的总是杜秋蔓。就连她去宫里投壶,升官的竟然是周达,当时被她用花言巧语糊弄过去了,现在仔细一想,里面有大问题。   这丫头根本就没有改好,她还记着四年前被逐出京城的仇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顽劣不服管教!   杜英后悔现在才看清这个女儿的真实面貌。   “米氏是不是你杀的?”   杜秋蔓诧异的看向杜英,讽刺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下作。虽然她的确该死,但还不至于让我脏了手。”   “你果然还是承认自己与她不对付了。”杜英冷哼,“也是,她是后娘,待你自然不比娇儿亲近,你要是拿她出气也就罢了,为何惹到柳相头上,你可知你的意气用事给府里招来大祸了,真是个蠢货!”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主动惹的柳相?”杜秋蔓对杜英的逻辑实在是不能理解。   谁料杜英理直气壮道:“就算柳府的姑娘惹你生气,你也得让着。别问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相府的姑娘,你老子我在官场上也得敬柳相!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为父升官,对你们都有好处,你现在能有这样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这都是为父的功劳!若不是为父能在京城当官,你以为你还能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好了,为父被罢了官,你也没有依仗,我看你以后怎么办!就算嫁出去,你不要妄想有娘家给你撑腰!”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没用。”杜秋蔓觉得好笑,“你自己在官场上站不住脚,别人随便一参就倒了,怪我得罪柳府?”   “你——”杜英气的抄起砚台就砸了去,杜秋蔓微微侧身,砚台摔在地上,震的屋外的丫鬟一惊,小桃就要冲进来,却是杜秋蔓杨声道:“没什么事,父亲手滑将砚台摔了而已,不用进来伺候。”   杜秋蔓捡起砚台,走到杜英书桌旁,将东西放上去,低声问:“你想知道那日马球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杜英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说吧。”   “那日柳贞贞见我们领先了,抢了她的风头,心情不爽,便联合崔静珠两个人要将我从马背上摔下去,但她们骑术不精,没有害到人,却将自己害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爱信不信吧。”   杜英听完后更气了:“她是相府姑娘,一贯是心高气傲的。你既然知道她好胜心强,要在马球赛上出风头,你就让她出不就行了?你与她争什么争!”   “我的意思是,若那日不是我运气好,现在瘫在床上的就是我了。父亲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吗?”   “那你现在不是没事吗!”杜英吼道,“现在是老子我被你连累的罢官!你看看你,老子养你这么大,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原来杜大人对待儿女的态度是有用和没用?”   “你喊我什么?”   “杜大人啊。难道还要叫你杜侍郎?哦对了,你已经不是侍郎了。”   “放你出去那几年还真是让你生出反骨了,你不吃点苦头,还真不知自己姓什么!”杜英做势就要抄起手边的镇纸打人,杜秋蔓突然道:“慢着!”   杜英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杜秋蔓收起了玩笑之意,平静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道:“当年我娘刚入京便病重,米氏是她在京城认识的闺中密友,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和她勾搭上的?”   “混账!”   杜英再也忍不住了,一镇纸就砸了去,但被杜秋蔓再次躲过,一边躲一边念念有词:“看你这么生气,看来是真的了。”   杜英气的宛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四下寻找趁手的东西。   杜秋蔓又道:“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米氏故意在我身边放的那些丫鬟都是心思各异,勾着主子往歪路子上引的?我回老家的路上,米氏一包迷药迷晕我,要将我卖给牙婆,你竟只是将她送到庙里,杜英啊杜英,杜秋蔓这个女儿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工具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当父亲的责任和对女儿的愧疚?”   杜英重重喘着粗气,杜秋蔓的话问完了,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半晌,杜英恨恨盯着她:“你果然还是有气。”   “我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不该气?”   杜英闭了闭眼,重重道:“子不言父之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道理你应该懂。”   “这就是你的答案?”杜秋蔓失望的看着他。   杜英背过身:“你出去吧,念在你我父女情分上,今天你说的这些话为父不追究了,今后你在府里安分些!”   “好。”杜秋蔓点了个头。杜英没想到她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又担心她会生什么幺蛾子,谁料自这次糟心的谈话后,杜秋蔓果然一直待在府里,也没见她去找什么大公主府搬救兵。不过这些还不足以消他心头之气,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对他大吼大叫,直接将杜秋蔓禁足在了小院,不许她的人外出一步。   小桃见到杜秋蔓那日回来后就安静了下来,心里十分忐忑:“大小姐,您要是有气就冲我撒吧,别憋在心里。”   杜秋蔓噗嗤一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当然不是啦。”小桃连忙道,“大小姐是这个世上顶顶好的人。只不过府里的那些下人也太势力了,之前见您手松,一个个抢着跑来当差。现在呢,一个个的恨不得当咱们不存在,连伙食都在克扣。这几天吴春也进不来了,您都吃了好几天的清粥小菜了。”   杜秋蔓走向窗外,目光却是看向杜英的书房,不禁叹道:“我总认为人到了一定地步,还是知道的悔改的,但我错了,恶人之所是恶人,是因为他们心里的良知早就没有了,指望他们幡然醒悟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仇恨与复仇,就连马球场上对待崔静珠也给了三次机会,同样的,对杜英,她也是如此。对方就算是死,她也会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确是个大好人。   “大小姐,咱们明天就要回昌平了。那些人跟着一起回去,肯定又要闹一出的。”小桃根本不愿意杜府这群吸血鬼去昌平,凭什么大小姐用心经营的庄子和铺子让这群人享用。   杜秋蔓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杜英已是白身,又没有什么指望,就算回去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更何况,你认为昌平的杜家人还会对他那么客气吗?”   小桃一愣。对哦!那边的杜家人对杜英十分瞧不上,但对大小姐倒是十分喜爱。   “没有官身,又没有宗族支持,银钱也没有多少……”杜秋蔓呵笑道,“他还能翻出什么波浪?”   杜英唯一能够拿捏她的就是婚事,但米氏死的挺好,虽然是后妈,但由于两家没有合离,现在大家都要守孝。而杜秋蔓觉得自己这母孝守完了,也应该守父孝了。留着他多蹦跶几天,无非是怕他死在京城太抢眼罢了。   离开京城那日,杜府遣散发卖了不少奴仆,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而米氏那些嫁妆只留下一座庄子,其余的都变卖了,得了银钱全都落在杜英的口袋里。   这几日他在书里想了许多。回到老家也不算太遭,那边也有铺子和田庄,更别提还有一个坐拥君子扇的书坊了,之前大家离昌平远,让杜秋蔓在里面做了手脚,等他回去了,把这些家财归拢,倒也不愁银钱。   有了银子,就有了后路。他还可以拿着银钱去官场疏通一二,也许再过个四五年,又能复起了呢,更别提米府还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要知道他至今都还没有将米氏做的那些事宣扬出去。   杜英心里的算盘打得砰砰响。   不知不觉一家子已走出京城。   一路上停停走走了好几日,杜英原打算一口气到城镇里歇息,但后面婆子来报杜老夫人身上不爽,马车里晃的厉害恶心反胃,杜英只好让大家原地休息。   四辆马车停在外围,小厮们也在外面守着,女眷们则被扶着走下马车,坐在铺垫上。天色不早了,但现在再赶路肯定也来不及,只得在野外将就过一晚。   大家燃起了篝火,杜秋蔓坐在江氏身边,江氏冲她慈爱一笑,将烤好的红薯递给她:“打小你就爱吃这个,刚烤好的,可香了。”   杜秋蔓喜滋滋的接过,小心咬了一口,轻声道:“姨娘你怕不怕?”   江氏微微摇头:“我怕什么呢,就算回去了日子也是照样过罢了。更何况,我还有蔓姐儿不是么?而且啊,我们现在是回昌平,哪里什么模样难道我不知道吗?更忐忑的应该是那群人吧?”江氏微微指了指不远处的杜雪娇等人,“从官家小姐变成现在这样子,估计心里很不好受。”   杜秋蔓哼了声,撒娇道:“姨娘你怎么不问我心里好不好受,我现在也不是官家小姐了。”   “因为我们蔓姐儿从来不屑于这个身份啊。”江氏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她嘴边的残渣,“没有这个身份你能过得更好,但他们没了这个身份,就什么也不是了。”   “姨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氏看着她闪烁的眼神,也笑着点头。这辈子她虽然被米氏害的没有留下一子半女,但她现在不怨了,因为她拥有一个最孝顺的女儿。   月上树梢,四周静悄悄一片。   虽然是夏天,但为了防止野兽,营地的篝火并没有熄灭,由下人们轮流看管着。只有四辆马车,平时女眷坐在上面还行,但入夜都要睡里面位置可能就不够了,更别提其中一辆还是杜英独享。   杜秋蔓不愿意挤着,拿着一个枕头下来,江见状也跟着走来,见杜秋蔓不悦的眼神,江氏笑道:“姨娘给你打打扇,野外蚊虫多着呢。”   杜秋蔓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好吧,姨娘先睡,我年轻呢,底子好,明天去镇上补觉就成。”   草地上铺了粗布,好在这个时节并不冷,拿出一床薄毯也够了。杜秋蔓将枕头摆好,正躺下,却见着马车里的杜雪娇探出身,狠狠瞪了她一眼。   杜秋蔓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没理会她。   夜深人静,众人赶路也都累了,虽然露宿野外,但也都昏昏欲睡。月色浓的化不开,原本闭眼小憩的杜秋蔓陡然睁开眼,然后又侧耳附在自己的枕头上。她的枕头是露宿野外特制的,军中常有,能听到数里之外的脚步声。   “姨娘,小桃,连翘,大妞,玲珑快醒醒!”杜秋蔓赶紧将身旁的人都推醒。   江氏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怎么了?”   杜秋蔓站起身,五人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杜秋蔓又走到外围推醒了吴春和吴大全。   “这是怎么了?!”吴春紧张的冒汗,又不敢大声喧哗。   杜秋蔓尚不能确定几里之外的到底有多少人,来意如何,她长呼了一口气:“这附近可能有马贼。”   此话一出,醒来的几人又吓了大跳!   “不要慌!”杜秋蔓打量着四周,“除了姨娘和玲珑,你们几个都会爬树是不是?”   众人点头。   “好,现在听我的,都爬到树上去,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这里树叶茂盛,藏人不成问题。劫匪抢了银钱就走,不会在这里多停留,也不会仰头去找人。”   “蔓姐儿你呢?”江氏刚问完,整个人被杜秋蔓背了起来,没一会儿就被她带到树上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杜秋蔓的身手,刚想要叫,又想起杜秋蔓的叮嘱,赶紧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剩下几人也都根据杜秋蔓的指使纷纷爬到大树上面去,为以防万一,吴春和江氏待在一起,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能带着她逃。而连翘小桃几个,都是经历过逃难的,随机应变不在话下,唯一比较吃亏的就是玲珑了。但她知道,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能够被大小姐在今夜喊起来,已是捡回的一条命,不敢有半句怨言。   江氏藏在树上,望着地上的人,紧张的不断咬着帕子:“蔓姐儿为什么不逃,她要做什么?”   吴春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安慰江氏道:“大小姐心里有成算的。”   醒着的众人中唯一比较淡定的大约就是小桃,连翘扫了她一眼:“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   怎么说呢,可能是大小姐给她的安全感太足了吧。小桃握拳:“我相信大小姐!”   另一棵树上大妞和吴大全待在一起。吴大全低声道:“等会儿要是劫匪追来了,阿姐你带着大小姐还有爹爹先跑,我断后!”   大妞没好气的给了他一巴掌:“少在这里逞英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吴大全小声嘀咕:“这不是就算卖钱也是我比较能卖的好价钱么,我冲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会更多些。”   杜秋蔓走回营地,若无其事的继续睡下。随着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杜英也惊醒了。这段时日他一向浅眠,想着晚上吃的有些多,干脆从马车里爬出来放个水。   刚出来,就隐约听到了人声。   杜英心道不妙,大声道:“都赶紧起来!!不好,有劫匪!!”   这一声所有人都惊醒了,但也晚了。随着马蹄声渐近,一把明晃晃的刀到了眼前。杜英吓得大叫一声,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好汉饶命!!我这里有白银百两,赠予好汉,只求饶了我一家老小啊!!”   马匪头子刘唐顿时大笑:“哈哈哈哈倒是个上道的。”   杜英战战兢兢的仰头看着眼前一群人,黑压压的,至少有十来人,而且还都骑着马跨着刀。凭他府里的那几个小厮书童绝对不是这群人的对手,更别提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刘唐用刀背拍了拍杜英的肩:“看你识相的份上,把银钱交出来就行了,你的命老子就不要了。”   说完,轻轻挥手,身后的马匪纷纷下马,直接冲到营地里开始搬东西。   女眷们围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个个头把头埋的极低,生怕被马匪看中。几个使粗婆子围在最外面,突然杜秋蔓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抬头一瞧,杜雪娇一双仇恨的眼睛正盯着她。   “你不要命了吗?”杜秋蔓低声呵道。   杜雪娇惨然一笑。她就知道杜秋蔓也是怕的,若是在这里被马匪掳了去,正好报米氏之仇。正要再推她一把,谁料自己动作太大,引来了马匪的注意。   “啊!!!”   女眷们尖叫起来。   一个粗糙的手直接将杜雪娇拽了出去,兴奋的拖到刘唐面前:“大哥,你看这小妞怎么样?!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   借着月光,马匪们打量着杜雪娇,杜英厉声道:“好汉,这是我闺女,她还小不值一提,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了她吧!不然……不然我可以送你们其他女人的!”   刘唐探下身,伸手摸了一把杜雪娇的脸,又看向不远处的女眷们,啧啧摇头:“也就是她有些看头,带回去吧。”   “不要!”杜雪娇拼命挣扎,“爹爹救我啊!!”   可杜英哪里敢动,四周都是马匪,一不留神就没了性命。   杜雪娇见整个杜府没有一个人来救她,似疯了一样:“杜秋蔓!!是你推得我!你凭什么还在里面?!杜秋蔓是我姐姐,她也没有嫁人啊!!”   藏在树上的江氏恨不得冲下去吃了杜雪娇,她看得清楚,蔓姐儿什么都没做,明明就是杜雪娇自己心里歹毒,将自己害了不算还要害蔓姐儿!   刘唐一听,竟然还是一对姐妹花,顿时笑的邪性:“杜秋蔓?这名儿倒是好听,是府上哪位小姐啊?”   杜秋蔓扫了眼跑来的马匪,干脆自己走了出来:“是我。”   “哟,胆子倒是挺大。”刘唐摸了摸下巴,“爷喜欢你这样的。” 第九十一章 马匪   杜秋蔓没说话, 微微叹口气,朝着刘唐走过去。几个马匪兴奋的吹了个口哨, 刘唐也觉得新奇,还是第一次有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喊不叫也不哭不闹的。   杜英看着两个女儿,一个平静漠然,一个挣扎哭喊, 突然身后又传来了几声尖叫。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杜老夫人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再次晕倒了。只是这次情况很糟,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杜英被这一声喊得几乎失去理智, 冲着刘唐喊道:“我是工部侍郎, 你们这群马匪知道抢劫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吗?”   刘唐顿时眯起来眼,丝毫没有被吓到:“既然是朝廷官员, 怎么不走官道?”   杜英嘴唇嚅动,他当然是想走官道的, 只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柳相不待见他,哪里肯给他放水。过了半晌,也许只是一瞬, 他又没了气焰, 跪在地上求饶道:“好汉,你就放了我一家老小吧,你要银子都可以拿去,只求留我们一条命。”   这时几个马匪抬着箱子跑来:“老大,东西都清点好了。呵, 这小子还挺肥的,至少这个数!”说着,露出了一沓银票,价值近万两。   “行了,老子今天心情好,这两个闺女给老子带走,哈哈哈,剩下的就不要了。”刘唐一挥手。   杜雪娇就被一个马匪带上了马背。   “不要!!爹爹救我!!!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啊!”   杜雪娇正喊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绑他上来的那个马匪狠狠打了个她一巴掌,笑嘻嘻道:“再跟老子喊,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办了。”   杜雪娇不住颤抖,她绝望地看着杜英还有杜家人,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她错了,她后悔了,她不该推杜秋蔓的,就算要害杜秋蔓也绝对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刘唐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杜秋蔓,这个丫头从一开始就格外的平静,当然……也有可能是吓傻了。   “你也走吧。”刘唐冲她扬了杨下巴。   杜秋蔓道:“我和杜雪娇跟你走,你会放了剩下的人对吧。”   刘唐大笑:“当然,老子说话算话。”   杜秋蔓环顾了一圈,这群马匪站的太分散,而且每个人骑着马,有几个身上还有弓箭,而她身上只一柄匕首,不适合马战,现在动手处于绝对的劣势,必须先抢到一匹马,而这里面坐骑最好的就是刘唐。   打定了主意,杜秋蔓冲刘唐道:“好,我跟你走。”   刘唐伸手将她从地上捞起,放在自己身前,大笑着打马离去。   杜英正要松口气,只听得一阵抽刀声。眼前已是一片血红,那几个正要上马的马匪毫不顾忌的朝着他们砍杀。杜秋蔓听得身后的哭喊,猛地回头,刘唐扶着她的肩:“小美人还是别看了,免得脏了眼睛。”   “你说话不算数啊。”杜秋蔓目光微沉。   刘唐笑道:“你跟劫匪谈这些吗?”   “也是。”杜秋蔓微微点头。   刘唐听得另一匹马上杜雪娇的哭喊,再看身前这个女人,她……是不是平静的有些过头了。忍不住问道:“你是这家亲生的吗?你亲爹死了一点都不伤心。”   杜秋蔓突然回头,冲他一笑:“我伤心呀。”   月光下,宛如人间富贵花的女人让刘唐微微失神,然而那一刻……他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因为在女人回头的一瞬间,他的脖子已被匕首削断,鲜血喷出,溅红了杜秋蔓的半边身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刘唐身旁的马匪还没反应过来,杜秋蔓已经抢了刘唐的弓箭,眨眼间,嗖嗖两箭,两个马匪应声倒地。   “啊!!!”   杜雪娇高声尖叫。她吓得整个人扑在了马上,而她身后的那个马匪已经倒在了地上。   “老大!!!”   后面的马匪听到动静,来不及惊慌,战斗的本能让他们直接搭弓射箭。谁料杜秋蔓根本就没有将刘唐的尸体扔下马,现在更是将他当做盾牌,毫不顾忌迎面而来的箭雨,抽出马刀,飞奔而去,将弓箭手拦腰砍翻在地。   须臾间,十二个马匪,就只剩下了六个,而这六个人中已没有弓箭手。   杜秋蔓单手勒马,一手握着锋利的马刀,刀刃上血线成珠,啪的一声,滴落在草地上。鹅黄的裙裳上早就被鲜血溅满,就连她白皙的脸上也有血痕。   一个娇小柔弱的贵族女子。   不……   这只是一刻钟前马匪们对杜秋蔓的认识。   而现在。   “妖女!”   “快跑啊!!”   杜秋蔓搭起弓,不过六箭,六个四散逃跑的人都没有逃过,全部摔在了马下。杜秋蔓没功夫理会他们,策马跑回营地。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杜家人微微闭了闭眼,心中虽有些触动,但并没有很难过。迅速跑到那几颗大树下,将江氏等人接下来。   江氏望着浑身是血的杜秋蔓,颤抖着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杜秋蔓勉强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的。”   江氏哽咽的点点头。略有些惊慌问:“蔓、蔓姐儿啊……你这是哪里学的这些?”   杜秋蔓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昭哥儿教的。”   幸好之前有投壶和打马球的经历,江氏知道杜秋蔓的骑术一向不错,勉强能够接受这个理由并没有生疑,更何况生死关头,人为了求生也会迸发出了潜能。   劫后余生的人来不及感叹,担心这不是第一批马匪,吴春和吴大全赶紧去收拾了马车,决定连夜赶到下一个城镇。   这时地上传来虚弱的声音,杜英挣扎的抬起头:“救……救我……”   江氏看着身上被砍的破破烂烂的杜英,不知所措的望向杜秋蔓,此刻杜秋蔓已是这群人中的主心骨。   杜秋蔓厌恶看了眼杜英:“救他吧,不然到了城镇也说不清楚。”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江氏等人在原地等一下,她翻身上马朝着远方奔去。   果然在砍杀刘唐不远处,一个女子已倒在了草地上,她似乎摔得很厉害,双手撑着地艰难的移动。杜雪娇从未想到自己一生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更可恶的是,见杜秋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还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杜雪娇双唇无色,满头的汗。她不会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她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只要一动就痛得厉害。   “我是来看你的死了没有。”   杜雪娇大笑,见杜秋蔓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她不笑了,只感到一阵寒意,抖着身子,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你不是杜秋蔓!你不是她!”   杜秋蔓挑眉:“没想到你倒是个聪明的。”   江氏等人并没有看到杜秋蔓直接砍人的样子,当她回去的时候只是搭弓射箭而已,但杜雪娇亲眼看见了杜秋蔓直接割掉了一个人的头,又拿着马刀将人砍成了两半。   杜雪娇被她盯着头皮炸裂,刚才被马匪掳走的时候她也是怕的,但和杜秋蔓比起来,至少那群马匪还像是活人,而杜秋蔓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感到毛骨悚人。   “我姐姐在哪里?你果然是个妖怪,你把她吃了是不是?”   杜秋蔓随意拿起挂在一旁的马刀,用袖子拭去上面的血迹,缓缓道:“你姐姐被你娘杀死了,用一包迷药,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重复了。”   “但我娘也死了啊!一命偿一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杜雪娇大喊。   “对,你娘死了这一页的确是要翻过去了,不过……”杜秋蔓缓缓提起马刀,“你刚才将我推出去这一页还没有翻过。”   “不……”杜雪娇一阵绝望,望着不断逼近的马刀,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我不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而且你这么厉害,推了你你也不会死对不对,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愿意给你当丫鬟……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但她也永远说不出来了。鲜红的血液在地上蔓延,杜雪娇还保持着求饶的姿势,但杜秋蔓没心情看一个死人,挥了挥马鞭,马蹄踏着血和尸体走了。   月光下,马刀折射的寒光让杜秋蔓不禁多看了一眼。此前只觉得这刀好用,现在再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洛州”二字。   杜秋蔓神色一凛,原本她这里只想给倒在地上的马匪们都补上一刀,以免有疏漏,但现在她还是希望能活下几个的,至少得把事情问清楚。   那六个弓箭手不用再看了,每一箭她都射穿了对方的脖子,都死透了,剩下的六个还有生还的可能。   杜秋蔓快马跑去,挨个检查了一番,见到一个还有气,顿时放松了些。   那人本想装死过去,听到杜秋蔓的一句话,顿时睁开了眼。她说:“你们是官差吧?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匪!”   陈小舟不语。   杜秋蔓拽着他的衣领:“我只听说泰和郡附近在闹马匪,而你们的马刀上写的洛州二字,正好我与忠勇侯府倒是认识,将你送到忠勇侯府他们有办法让你开口。”   陈小舟目露凶色,正想要自我了断,只觉得眼前这个妖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咬舌是自不了尽的,不信你可以试试,你咬了我还能把你救活。”   陈小周:“……”长久的认知被颠覆了。   谁料下一刻他就惨叫了一声,原来自己的胳膊被打断了,疼的他冷汗淋漓。   “你全身上下一共有两百零六块骨头,你要是不说,我就每天敲断一根,一路送到洛州,你还能留一口气。”   陈小舟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左右都是个死,他还不如再多拉几个垫背的,冷笑道:“没错,我们是泰和郡守军。”   “你们不去剿马匪……哦,我知道了。”杜秋蔓道,“你们打算杀良冒功,然后嫁祸给洛州守军?”   陈小舟心中诧异,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这个女人竟然就猜到了。   “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们?”杜秋蔓呵道。   陈小舟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死倒是其次,以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定会叫他生不如死,只好如实道:“因为我们将军剿匪不利,朝廷特地调了洛州忠勇侯府训练延麟军的人来训练我们。我们将军心中不满,就让我们带着洛州的刀出来剿匪,但我们根本打不过那些马贼,上头还等着人头数,就……就只好杀些老百姓凑数。”   “你们将军是谁?”   “柳、柳明亮。”   “他和京城柳相府有什么关系?”   “他是柳相的干儿子。”   杜秋蔓松了手,拍了拍他的脸:“很好,你还能活几天,说不定表现好,还能活很久。”   陈小舟惊魂未定,不敢再有其他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昭哥儿上线中…… 第九十二章 夫妻   因担心被泰和守军发现导致追杀, 杜秋蔓干脆将所有的尸体归拢,一把火烧的干净。陈小舟本人是泰和守军中的一个小校, 这次带他们出来的是百人长刘唐。据他所说,柳明亮与京城柳府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舍得脸也舍得银子,硬是认了柳相为干爹, 这才攀附上的, 本人除了趋炎附势外并无多少带兵的才能。   按理说,泰和守军对抗马匪不利,要调兵援助也是就近调兵, 但梁和帝这个皇帝本就不怎么称职, 除了贪图享乐外还有些好大喜功。再看他看来去年洛州延麟军连胡人都能打过,更何况区区几个马贼, 延麟军调不动,调几个军官来来出谋划策也是不错的, 这便有这道堪称神奇的调令。   上头交代要剿马匪,但没有人知道马匪们都长什么模样,杀良冒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除了刘唐陈小舟这一队人马, 柳明亮手下还有十几个百人长散布在外面屠戮百姓。   陈小舟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身上痛得不能自已,他知道杜秋蔓那句活很久的话外之音是什么,与其那样活着,还不如给个痛快,见杜秋蔓思考的缝隙, 朝着她手里的马刀撞去,脖子上顿时划拉出一个血口子,没一会儿人就死了。   杜秋蔓懊悔的将他扔在地上,刚才虽然问清楚了地点,但她心中依旧焦急。   现在不管是传信给杨明昭还是忠勇侯府都晚了。柳相府更是一个庞然大物,她单枪匹马不能冒然对上,最好的方法是传信给周达,以云州周氏的人品定然也是看不惯柳明亮这种小人行径。但若传信回去的话,还不知这段时间外面要死多少无辜老百姓,等京城有所反应,柳明亮这边肯定将人证物证都毁的一干二净,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一路上杜秋蔓想了许久,一直沉默的众人突然兴奋起来。吴春望着不远处的小镇:“太好了太好了,咱们总算是到了。”   众人早就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客商。一行人进了镇子,吴春和吴大全两人外出买药。杜英已昏死过去,杜秋蔓给他看了下,虽然流血过多,但没有伤及内脏,治的好还能活下来,只是这种质量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掌柜见他们抬着人去了客房,不免紧张问:“几位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可需要让老小儿报官?”   正上楼的几人脚步一顿,小桃顿时拿起帕子挡在杜秋蔓跟前,哭喊道:“我们老爷命苦啊,纳了个女人回来,谁晓得那女人竟是个狠心的,不仅将我们老爷给打伤了,还卷了不少银钱逃走了。幸亏有忠仆护着,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掌柜一听是后宅之事顿时不想管了,又看了一眼江氏,江氏脸色惨白面露愁容,很符合“怨妇”标准,掌柜心想这应该就是这家子的女主人,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杜秋蔓,这应该是女儿,掌柜的赶紧道:“老小儿就不打扰各位了,想吃什么跟店小二说一声就成。”   众人松口气,小桃演技爆棚,一边走一边骂:“那些漂亮的狐媚子都要不得,谁晓得是什么祸害!”   掌柜的一听,赶紧溜得远远的,生怕被牵扯到别人的家务事里。   杜秋蔓默默朝着小桃比了个拇指。小桃嘿嘿一笑,自从替大小姐守夜开始,她就模拟了无数次被抓包的场景和应对措施,虽然一直没用上,但这份锻炼出来的急智今天竟然用上了。   这就是积累的重要性啊……   虽然小桃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积累。   等郎中将杜英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见他无事后,留下吴大全守在一旁,其他人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江氏叹了口气:“没想到只是一夜,竟然变成了这样了。”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杜老夫人最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没有落下,而高高在上的杜英,现在也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自她被杜英纳成了姨娘,受尽了杜府的蹉跎,亲生子还在腹中就被米氏给害没了,做小月子的时候又被米氏蹉跎去立规矩,将身子也弄废了再也怀不上。这件事杜府人都知道,但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没有人为一个小小姨娘而费心,除了杜秋蔓。   “姨娘你伤心了吗?”杜秋蔓担忧问道。   江氏摇头,她在意的人都还活着,死的那些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以前看不起她还欺负过她的人。   杜秋蔓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有件事要与姨娘说。”   江氏好奇:“又有什么事情?”   “关于回到昌平后的说辞。”杜秋蔓隐去了杀良冒功这件事,只对江氏道,“回到昌平后,您就如实与宗老们说,我们遇到了山匪,被忠仆护着逃了出来,剩下的人都死在山匪刀下,然后闭府谢客就好。别让杜英死了,也别让他乱说什么,他还有用,需要让杜氏宗老们都见到他才行。”   江氏担忧道:“我就担心接下来的路也不太平。”   “您放心。”杜秋蔓道,“下个城镇有颜府商行,他们是可以走官道的,到时候让颜府护送你们一起走。”   颜府背后的靠山是柳贵妃,就算遇到马匪,也是安全的,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杜家人会混迹在颜府商行里。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杜府遭遇过什么,昨晚的一切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真相不会再有人知道的。而这几年,杜秋蔓与颜庭萱一起做生意,颜氏商行的几个大掌柜也都是认识她,护送家眷回昌平而已,他们会卖她这个面子的。   江氏听着不对劲,赶紧道:“那你呢?”   杜秋蔓道:“我打算去找昭哥儿。”   江氏一愣,她并不傻,昨天杜秋蔓审问陈小舟时她虽然没有听,但心里也猜测她们遇到的可能并不是马匪这么简单。现在听到杜秋蔓这么说,江氏不禁蹙眉:“昨天的事是不是也牵扯到他了?”   杜秋蔓诧异看着江氏,虽然去找杨明昭是个借口,但这件事的确和他有关,便点了点头。   江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姨娘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姨娘知道你做的事肯定都是考虑清楚的。这几年无论是在昌平还是回了京城,你都能将自己打理的很好,不让人操心,姨娘自然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杜秋蔓亲笔给颜庭萱写了一封信,找了驿站快马加鞭的递去,同样没有说柳明亮那堆事,信里只有一些家常,让她沿路给颜氏商行打了个招呼,护送江氏等人回到昌平,同时还给自己在昌平的班底送了一封信,让他们从庄子上派人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杜秋蔓将江氏等人送上官道,见同行的是认识的大掌柜心里有些底了,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直到见到自己昌平的班底来了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江氏等人见到以王大成打头的人来了后也终于放下心了。   杜秋蔓骑着从刘唐手里抢来的马,这马确实不错,一看就是普通人买不起的,纵然是马匪也很难找出这样的好马出来,只有贵族或军中才有。当夜太过混乱,现在细细想想刘唐和他带的那些人的确少了几分匪气,不像是乌合之众,也许当时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要灭口,只是杜英那句“我是工部侍郎”让他们慌了神,这才痛下杀手。想他杜英一心一意往上爬,如今落得不人不鬼的样子竟是拜官职所赐,真够讽刺的。   从陈小舟口中得知柳明亮手中的人马已散了出去,他们不敢再泰和郡附近杀太多百姓,打着追击马匪的由头,一路往北地偏僻的村庄下手,这样就算死了人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正好洛州也在北部,杜秋蔓打算沿着那几个村庄一路追着柳明亮手下的队伍走。   她单枪匹马又不担心露宿野外,又骑着好马,一路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只是等她赶到最近的一个村庄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   杜秋蔓站在村口,黄昏的村庄本应该村烟袅袅,但这里什么都没有。杜秋蔓勒马慢慢走进村子,大声道:“还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她。   杜秋蔓抽出马刀,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最后在全村的最中央,看到了一个大土坑,上面的土都是新填的。   杜秋蔓闭上眼长叹一声,跳下马冲着那土坑鞠了一躬。正要走时,突然看见一个老妪背着竹筐颤颤巍巍的从山上走下来。老妪看起来十分沧桑,古树皮一样的皮肤裹着骨头,一歪一歪的朝着村子里走,看到杜秋蔓的一瞬间十分高兴:“秀丫头,你可算是回来啦。”   杜秋蔓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这个老妪喊得是自己。老妪终于走到她跟前,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欣喜:“秀丫头你可算是来看为娘了,你这是原谅娘了吗?跟娘回家吧,娘做了好多你爱吃的,你可不许在耍小性子了。”   杜秋蔓迟疑道:“大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秀丫头,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娘?”老妪抹了把泪,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她,“是娘不好,但娘也没办法啊,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咋能一言不合就跟那小子跑了呢。娘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只能住在山上,你看在娘也遭了报应的份上,就原谅娘吧。咱们赶紧上山去,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咱们娘俩,让他们看见就不好了。”   杜秋蔓闹不清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没有感受到这人身上有恶意,跟去看看也无妨,便道:“好吧,我跟你回去。”   一路上老妪颠三倒四的说着一些话。杜秋蔓没有打断她,倒也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老大娘也是村子里的人,只不过自从闺女跟一个卖货郎私奔后,就被村子里的人赶到山上去。杜秋蔓看着她的背影,这女人八成是已经疯了,误将她认成自己的女儿,也因一直住在山上,所以逃过了一劫。每当初一十五,她就会到村子口去等自己的女儿,因为她的女儿曾与她说,就算嫁人了也会在初一十五回来看她。   老妪住在山间小屋里,天色渐晚,老妪万分珍惜的点燃一盏油灯,端出一碗清汤面递给杜秋蔓,杜秋蔓看了一眼,推到老妪跟前,柔声道:“娘,你吃吧,我不饿。”   老妪又哭了起来:“丫头懂事了。”但白面太金贵,她舍不得吃,可闺女执意让她先吃,老妪也只好自己吃了起来。   杜秋蔓吃的自己带的干粮,到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放心,继续跟这人套话。老妪虽然疯疯癫癫,对女儿还是挺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你还不知道吧,村东头的荷花嫁到了镇子上去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她家给得意的,走路都带风。对了,你家那个呢?当初花言巧嘴的将你骗走,三五年都没个音讯,现在又让你一个人回来,你与娘说说,你们是不是分了?男人都这样,对你好的时候是千好万好,等你不好了,你做什么都惹他厌。哎,你要是也能生个小子出来,也不至于一个人回来。”   “这个……”   没等杜秋蔓想好说辞,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杜秋蔓神色一凛,老妪擦擦手,冲她道:“肯定是你家那个来了。”   杜秋蔓没接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手已搭在了腰间的马刀上。   吱呀一声,门开。   杜秋蔓二话不说,抽出马刀,正要砍过去,只听得老妪惊喜道:“哎哟秀丫头,你男人来了!”   还差几公分就要落下的马刀生生在空中刹住,杜秋蔓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外之人,显然那个人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昭……昭哥儿?”杜秋蔓几乎找不到言语。   杨明昭也惊呆了,站在门外半天回不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老妪哼了声:“她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老娘女儿回娘家来你不乐意吗?”见到杨明昭震惊的表情,老妪气道,“你还是不是她男人了,赶紧进来认个错。”   一向沉稳的杨大佬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个刚入蒙学的小子一样,被老妪推着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登场的是:卖货郎杨明昭X村姑杜秋蔓 第九十三章 相遇   “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可不许闹矛盾,娘去将屋子收拾下。真是的, 小俩口闹矛盾闹外面来了也不知道丢人。”老妪虽然抱怨,但语气却是高兴。闺女都女婿都回来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屋里只剩下杜秋蔓与杨明昭两人,而后者还在努力保持着冷静。杜秋蔓微咳了一声, 率先大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气氛。   杨明昭陡然回神, 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杜秋蔓将老妪的情况与他说了,又将马刀拿出:“所以我怀疑泰和郡守杀良冒功还要栽赃你们头上。”   杨明昭眼神闪烁,刚才的努力顿时溃不成军, 喉结微微滚动, 他不自觉道:“阿姐是在担心我才一路北上?”   杜秋蔓被他盯着莫名心虚,默默别过头。杨明昭走近了一步, 似要求证什么一样,急切的又问了一声。杜秋蔓终是熬不住自己的内心, 轻轻点了头:“……嗯。”   这一声让杨明昭欣喜异常,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算在昏暗的油灯下, 也显得格外耀眼。他恨不得将杜秋蔓直接拥抱在怀里, 好好揉一番。可惜现在不行,她是个逃避的性子,越逼她她就逃得越远,不能着急。   杨明昭用力握了握拳,冷静道:“看来我和阿姐调查的方向是一致的。”   二人简短的交流被老妪给打断。   她疯糊涂了, 真的将杜秋蔓与杨明昭认成了自己的女儿女婿。见二人分坐在桌子两边,保持着一定距离,老妪十分忧愁:“两口子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俩都是这倔脾气可怎么好。秀丫头啊,你也别闹小孩子脾气了。他都愿意陪你一起回娘家了,你就别气了,快与你相公道个歉,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相、相公?!   只见杨明昭默默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杜秋蔓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老妪还在一旁催促。   杜秋蔓左右为难,几乎用着蚊子一般的声音,飞快道:“我没生他气,我俩挺好的。”   好可惜,没有听到阿姐口里说出那两个字。杨明昭颇为失望,不过很快,他略勾嘴角:“为夫不介意,娘子平日里操劳家事,是为夫没体谅你。”   杜秋蔓心里像是揣着一个兔子般乱跳,昭哥儿在胡说些什么!   老妪听着到十分高兴,觉得女婿很懂事,不再掺和小两口之间的事情,直接催促他们回屋睡觉。   “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吧,等会儿为夫帮你多揉揉脚。”杨明昭说着,站起身走到杜秋蔓跟前拦着她的肩就往二人住的里屋走去。   杜秋蔓刚要挣扎,杨明昭果断抓着她的手,安抚道:“还闹小脾气呢,进屋我给你赔礼道歉。”   老妪给女儿准备的屋子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两人一进屋后连转身都有些困难,只能坐在床上。   杨明昭仔细将屋里都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异样后,便道:“你要是累了,不妨先睡,我给你守夜。”   杜秋蔓哪里睡得着,没好气的横了杨明昭一眼:“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杨明昭装傻:“我说什么了?娘子你要还是不原谅我,要不你打我,你打吧,我不还手,只要你别生气了,我做什么都行。”   杜秋蔓急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感觉自己不管说什么都能被杨明昭带偏,干脆哼了声,背过身不再理她。   杨明昭见她这样,还真有几份闹脾气的小媳妇模样。想着杜秋蔓在人前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谁能知道她还有闹小脾气的时候呢。真可爱啊,想将她一辈子拴在自己身边,所有的喜怒哀乐只为他一人绽放。   杜秋蔓见他不说话了,还当他自我反省了,低声道:“就算老妪疯糊涂了,将你我二人当成……唔唔唔……”   说没说完,就被杨明昭捂住了嘴。他凑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指向墙壁,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提醒她小心隔墙有耳。   杨明昭眨眨眼,一本正经道:“都陪你回来了,你还闹什么,好好与我过日子不好么。等回家了,咱们努努力,你给我生个孩子,下次回来你娘指不定有多少高兴。”   生、生个孩子。   杨明昭你还真敢说啊!   杜秋蔓用力掰开他的手,气鼓鼓的坐在哪里。   杨明昭心情极好,杜秋蔓气的推了他一把,杨明昭一个不慎直接倒在了床上,发出砰的一响,杜秋蔓吓了一跳,赶紧俯身过去:“你没事吧。”   谁料躺在床上的男人一把将她拉近怀里,扬声道:“夜深了,我们歇息吧。”   “你!”杜秋蔓刚要起来,腰身却被杨明昭按的动弹不得。   “小点声。”杨明昭双手环着杜秋蔓,用力抱着她,用着气声道,“虽然我也觉得那老妇人恐怕是真有些疯癫,但既然她将我们认错了,不如将错就错,还能找她套出话来。若是让她发觉不对劲,今晚阿姐可要跟我一起露宿荒野了。”   温热的呼吸仆仆打在脸上,杜秋蔓只觉得痒痒的,将目光从杨明昭的脸上挪开,“露宿荒野有什么好怕的。”   “但我舍不得让阿姐吃苦。”杨明昭认真道。   “真不知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杜秋蔓想到原来的昭哥儿,多么天真可爱啊,在昌平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像现在,油嘴滑舌越来越像是侯门纨绔贵公子了。   杨明昭顿时将杜秋蔓搂的更紧了,在她耳畔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信阿姐你试试。”说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颗心永远都不会对阿姐撒谎的,不然阿姐可以将它挖出来。”   杜秋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了,好不容易抽出手拍了拍他,杨明昭无辜的看着她,杜秋蔓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像是温顺的大狗狗一样,只好硬着头皮道:“你松开些,我快喘不过气了,那老妪就算贴着墙壁听,还能进屋看我们睡觉吗?”   “我们睡觉”这四个字让杨明昭很是欣喜,翻了个身,与杜秋蔓侧卧着面对面。他拦过杜秋蔓的肩膀,她略挣扎了一下,谁料这床十分不牢靠,顿时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就好像是他们两个在做些什么一样。   杜秋蔓的脸瞬间晕染上了胭脂色,像是酒后微醺。身侧的男人单手拍了拍床板念念有词:“这床不太坚固啊。”   杜秋蔓忍无可忍:“闭嘴!”   杨明昭十分委屈:“阿姐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又说错了什么了吗?自从阿姐今天见到我后就一直不开心,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杜秋蔓有一瞬间的晃神,难道不纯洁的是她吗?赶紧岔开了话题:“我没生气,我只是很诧异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杨明昭并不戳破她。   “我原本护送三皇子去北部猎场,在那边时收到风声,皇帝下了圣旨让延麟军来训练泰和守备,他们来后,泰和守将柳明亮看似客气大度,但实则将他们看管的很严密。我此次前来就是调查这件事。阿姐既然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可你是怎么知道?”   杜秋蔓叹口气,将自己遇到刘唐陈小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杨明昭噌的坐起身:“那个叫刘唐的将你掳上马了?”   杜秋蔓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撑起身子笑道:“是我故意这样做的,不然我怎么抢他的马呢。”   “他就那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杨明昭恨不得将那人剁成肉馅。见杜秋蔓正看着自己,赶紧收拾了表情,“阿姐没有受伤真是万幸。此事倒给我提了个醒,等我回去后,就让洛州那边送一批护卫到昌平。”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杜秋蔓下意识就要拒绝。   杨明昭难得强硬道:“如今杜英没有官身,但银钱却不少,姨娘守着那么多的家产容易遭人妒忌。普通护院肯定拦不下穷凶极恶之徒,阿姐你也要替姨娘想想,难不成让姨娘一直待在府里不敢出门吗?”   为了江氏,这个由头杜秋蔓无法拒绝。   杨明昭趁热打铁:“小时候阿姐给我安排书童,让安又送我去书院念书,可我连小小的护卫都不能送吗?难道我与阿姐已经生分到这个地步了?”   “你想哪里去了啊。”杜秋蔓赶紧道,“我就是怕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杨明昭一锤定音,“姨娘照顾我那么多年,我也要孝敬她的。”   既然杨明昭都这样说了,杜秋蔓也不再推辞。达成往杜秋蔓身边安插心腹成就的杨明昭心情很好:“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杜秋蔓道:“那说好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别逞强。”   杨明昭一口应下。杜秋蔓打了个哈欠,她也的确有些累了,沾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许是身旁之人的气息太过熟悉,杜秋蔓睡得很安心,就连被杨明昭拥入怀中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反抗。   从一开始逃避,到现在能任由他抱着她入睡,虽然这大部分是有一定的外在原因,但杨明昭果断忽略掉这一层,怀里的人是真的,并不是他日日夜夜的妄想,仅这一点就让他感到莫大的满足。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或许去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杜秋蔓的那些顾虑也会放下?这个心思涌上来,杨明昭顿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正好杜秋蔓与他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这一路上他可以慢慢打开她的心结。 第九十四章 村庄   脑子里胡乱想着计划, 杨明昭甚至连什么时候成亲,两人的喜服, 成亲以后住在哪里,生几个孩子都勾勒了一副美好的蓝图……越想嘴角的笑意就越浓,肩膀微微颤抖,在夜里透着几分渗人的变态之感。   杨明昭盯着杜秋蔓看了半晌, 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   只是亲一下, 阿姐应该不会醒吧。不不不,阿姐一向警觉,万一亲醒了可怎么办?要跪下求原谅吗?跪着也没什么, 关键是阿姐会原谅吗?这次好像不能用喝醉酒做借口了呢。   但阿姐好像睡得很沉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压根就没有防备?杨明昭心里七上八下,缓缓低下头, 在杜秋蔓的额头亲了一下又飞快离开,心里砰砰跳得不行, 浑身紧绷,只要杜秋蔓醒来他就立刻表演个原地下跪。   怀中的人动了动,杨明昭赶紧松开了一些, 让二人间拉开点距离。但杜秋蔓闭着眼, 并没有醒。杨明昭彻底松口气,只感受到杜秋蔓似又朝他靠近了点,杨明昭顿时屏住了呼吸,这时杜秋蔓在他怀里又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 纤细的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领,像一只全身心都依赖主人的小猫咪,睡得香甜。   杨明昭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那双微微开合的朱唇似在向他发出邀请一样,感情终于胜过了理智,神使鬼差一般,吻了过去。   这个吻很轻,很柔,守礼又克制,似蜻蜓点水,过后无痕。   清早起来,杜秋蔓懊恼的坐在床上略有些发呆,怎么就睡了一夜呢。这时杨明昭从屋外走进来,给她递了水与巾帕,杜秋蔓闷闷道:“怎么不喊我,你就这样守了一夜?”   杨明昭神态自如:“在军中也经常守一夜,已经习惯了。等下我打算去山下的村子里再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杜秋蔓已漱完口正擦着脸,帕子拂过嘴唇时,杨明昭赶紧避开了眼神,虽然藏得很深,但依旧害怕被她探查到什么。但见对面之人真的毫无察觉,专心致志的理着衣服时,杨明昭又有些气闷,干脆转身走了。   这下杜秋蔓抬起头看过去了,感到一阵莫名——昭哥儿的起床气是不是有些延迟?   疯老妪坐在小院门前晒太阳,见到杜秋蔓后冲她笑了笑:“丫头,你见过我闺女吗?”   杜秋蔓一愣,只见杨明昭冲她摇了摇头,将她拉倒一旁低声道:“她记忆有些混乱,现在又将我们认成村里人了。”   “我们去村里看看。”杜秋蔓道。   疯老妪没有阻拦。   二人很快便到了山下的村子,依旧是空荡荡没有人烟。二人一前一后走得十分小心,一路到了村中央的大坑前,杨明昭低声道:“阿姐觉得里面埋的是什么?”   杜秋蔓没说话,杨明昭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答案,在村子里找了把铁锹,干脆自己上手去挖。饶是见过无数次厮杀场面的杨明昭,看着坑内密密麻麻的无头尸体也不禁心寒,眉头紧蹙,将铁锹用力扔到一边,暗骂了一声。   这是一个百人坑。只有战场和瘟疫才会出现的人坑,却在一个平静的小村子里出现了。二人沉默的在一旁站了半晌,又默默的将土填回去,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还会继续扫荡下一个村子。”杜秋蔓沉声道,“要么伪装成山匪,要么嫁祸给洛州,柳明亮真是打的好算盘。但一个村子就这样没了,县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从时间来看,那些人至少也死了三天了,难道这附近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杨明昭知道的更多一些:“仅凭一个柳明亮他的胆子还没有这么大。不过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想要尽快铲除马匪,他们就用了这样的方法来冒充人头来攒军功。屠杀几个老百姓就能换政绩,当地县令自然也不会说,一则他贪,二则他也惧怕京城的势力。”   两人没有在这个村子多待。回到山上后疯老妪又不记得他们了,疯疯癫癫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杨明昭给她留了银子和一些肉干,也不再耽搁。   一路往北,民风比起南边更加粗狂,到了丰吉县,街上来往的人有不少彪形大汉,还有带着帷帽的江湖人士,整个县城显得比旁的地方倒是热闹了几分。   到了一处食肆,店小二迎来,杨明昭依着杜秋蔓的口味点了羊肉和羊肉汤面。很快,炖的烂乎乎的羊肉和热腾腾的汤面便端了上来。不似南方那样精致的做法,羊肉只给了些盐巴,但由于是上好的北地放养羊,肉中并没有膻味,羊肉汤反而透着一股鲜味。   路上只简单用了些干粮肉干的杜秋蔓早就饿了,喝了两口羊肉汤后,大快朵颐。杨明昭倒是吃的很秀气,因肠胃受伤后他的食量一直很小,只用了一碗汤面后便吃不下了,那一大盘子羊肉全进了杜秋蔓的肚子。   吃饱喝足,杜秋蔓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此时店里又多了些食客,杜秋蔓有些好奇,招来了店小二:“你们这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带刀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官府中人。”   店小二小声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最近咱们这里不太平啊,马匪闹得沸沸扬扬,听说离我们这不远的村子全都被灭了口。咱们县尉大人发了悬赏告示,凡是击杀马匪者,可去衙门领赏。这些人都是冲着赏银来的。”   杜秋蔓又问:“可县衙要怎么知道杀的是马匪呢?”   “悬赏告示那边有马匪的画像。您二位要是感兴趣不妨也去看看。”店小二说完,又忙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杜秋蔓与杨明昭对视了一眼,二人默契的起身朝着县衙方向走去。那边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闹哄哄的时候,突然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拎着一个黑布走了来,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容貌,只露出了轮廓分明流畅的下颚和紧抿的唇,不少人纷纷散在两侧给他让道,只不过还有几个汉子挡在前面,斗笠男子微垂着头冷声道:“让开。”   那几个汉子也是暴脾气,当即道:“凭什么!老子……”   谁料话还没说完,斗笠男一个扫腿,将他撩翻在地,看也不看他,跨过他的身子直接走过,将那黑布扔到县衙内:“五十两银子。”   黑布里的东西滚了滚,露出一角,赫然是一颗人头!   围观众人似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仅不害怕,还纷纷议论起来。   “秦闻跃又杀了一个马匪嘿,这一个月他都杀了五个马匪头目了。”   “啧啧,听说他原来就是马匪出身,不过现在洗白上岸了,卖兄弟换来的银子,他也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嘘你小声点,小心被他听到,没你好果子吃。”   “难道他还敢在县里杀人不成?”   这些声音并没有影响到秦闻跃,县衙仵作认真辨认过人头后,一旁的师爷便将银子给了他。秦闻跃并没有在这里多待,拿了银子转身便走,刚才还议论他的人顿时闭了嘴,直到人走远了,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这个人的气场……   有点强啊。   杜秋蔓摸了摸下巴,望着秦闻跃的背影有些出神。杨明昭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是个江湖人士,有什么好看的。”   杜秋蔓还没说话,一旁的围观的人倒是打抱不平起来。虽然有传闻秦闻跃的出身不好,但人家实力摆在这里,更何况的江湖人士占了一大半。所谓内部人自己骂可以,别人不行。   “看你这样子有点眼生,是刚来咱们县吧。秦闻跃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早先落了草,听说还混成了头目,不过后来被衙门给招安了。虽然这经历有些不齿,但人家实力摆在哪里,你要是不服咱们江湖人士,不如自己去杀几个来和他比比。”   自去了延麟军后,杨明昭就很少再遇到挑衅的。听得这话,差点直接将这人给扔出去,刚要出手,却被杜秋蔓拦了下来。   杨明昭见她笑眯眯的,有气无力的哼了声。   那人不禁将目光朝着杨明昭与杜秋蔓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笑的更欢了:“哟没看出来啊,还是个惧内的。”   本以为眼前的年轻男子会更气,谁料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拉着身边的小娘子走了。留下那个挑衅的二丈摸不着头脑……   “干嘛突然生气了,这一点都不像你。”杜秋蔓望着气鼓鼓的杨明昭,突然发现他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十分惊奇。   “我没有生气。”   “啧。”   “阿姐你不信?”   “我信你呀,你没生气,刚才可开心了。”   “……”   杨明昭现在是真想在冲回去将那个挑衅人打一顿,杜秋蔓见好就收,说道:“如果刚才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个秦闻跃以前是马匪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从他身上打听到什么消息?”   杨明昭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又补充道:“此地县尉也要调查一番,他既然直接拿马匪悬赏,柳明亮杀良冒功的做法是背道而驰。若他是柳明亮的对立面,这件事就好办了。”他此番前来就是收集柳明亮杀良冒功的证据,证据越充足,哪怕是京城柳相也不敢乱动。   只是看见杜秋蔓对去找秦闻跃那激动的劲儿,杨明昭就感到一阵心塞,仿佛吃了一缸子陈年老醋。   作者有话要说:  杨明昭:我没生气,我不吃醋,我才不在乎。╭(╯^╰)╮   昭哥儿你可长点心吧,文下的小姐姐们为你操碎了心。 第九十五章 挑衅   秦闻跃在县里很出名, 只不过他一直独来独往,没什么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杜秋蔓与杨明昭两个不动声色的在周围打听了一圈, 也只探听到他极有可能是住在城外。眼见天色近晚,城外荒郊野地一大片也不好查探,两人只好暂时去客栈投宿。   杜秋蔓还在思考晚上吃点什么时,杨明昭就把住宿办完了, 她也没在意, 等到店小二将二人一路引到一间房的时候,杜秋蔓这才抱臂挑眉:“这家就只剩一间房了?”   正说着,就看见杨明昭抱了一床被褥直接铺在地上:“这里鱼龙混杂, 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语气严肃又认真, 让杜秋蔓很是羞愧,默默走进去:“你昨天晚上就没睡, 今天我睡地上吧。”   “我一个大男人睡床,让你睡地上?”杨明昭果断拒绝, “这样做哪怕是姨娘都得骂死我,放心吧,我没那么娇贵。”   杜秋蔓拗不过他, 跑到衣橱里拿了枕头和被子帮着一起抱过去。杨明昭铺好了, 还拍了拍笑道:“不错,比之前在寒门关的时候好多了。”   杜秋蔓很少听他提起在洛洲的生活,不禁问道:“那边很苦吗?”   “倒也不是。胡人你知道吧,他们逐水而居,不会像我们这样盖房子住在一起固定的城里。那里无论男女老少都会骑马, 带上马刀就是兵,袭营的时候总是防不胜防。与他们打了几次后就知道,不能像中原一样只是守城不出,我们也必须去草原骚扰他们,让他们尽量离寒门关远一点。每次去草原的地方,行囊必须要精简,多了费马力。通常带一张皮子裹在身上就行,也讲究不了那么多。”   听他风轻云淡的说起这些事,杜秋蔓不仅心疼还特别生气。他怎么就能这么不在乎呢,明明是侯府嫡子,在洛洲横着走都没事,凭什么要去关外拼命,杨明浩没坠马之前也没去军营啊,不过是在大营里与几个将领见见面喝喝酒就完事了,还被吹成洛洲第一公子,凭什么昭哥儿就必须去前线厮杀。   杜秋蔓心里气到炸,她那么用心养着的崽儿,却被人这样对待了,恨不得冲到忠勇侯府对他们大喊:“你们既然不在乎,当初就别来接啊,有的是人在乎昭哥儿,有的是人关心他!”   “其实关外也挺好。”杨明昭望着远方,似乎在回忆第一次出关的场景,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连绵的草地一直连到天边,行军累了躺在草垛子里也很舒服。那里的日落与中原不一样,十分壮阔,特别美。”   杜秋蔓的目光一直落在杨明昭身上:“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她想去洛洲,想去看看没有她在的那几年杨明昭生活的地方。   “好。”杨明昭一口应下,想了想又问道,“需要我做向导吗?”   “当然,你得全程都得陪着我,不然我去那里一个人玩多无聊。”   杨明昭低下头,努力控制着笑容,片刻后,起身道:“走吧,去用晚饭。”   晚饭依旧是杨明昭点的菜,糖醋排骨,红烧羊肉和一大碗羊杂汤,全都是杜秋蔓爱吃的,她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杜秋蔓闻着肉香就很开心了,只是见杨明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时,心里咯噔一下。以前她没有注意,或是说注意了也被杨明昭岔开了话题。现在想想,昭哥儿在昌平与她一样,都是无肉不欢的主,他还特别喜欢吃辣。可上次在京城时,他吃的都是一些平和好克化的东西,现在他也只是尽量在喝些汤。   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和胡人打仗是那么容易的吗,追击敌军是那么简单的吗?野外只能啃干粮喝凉水,日积月累,胃能受得住才怪。杜秋蔓揉了揉眼睛,一抬头,见杨明昭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这汤肯定是刚从灶上端起来,热气熏着我了。”杜秋蔓被他盯着耳朵红了,猛地一拍桌子,“你老老实实吃饭,看我做什么!”   杨明昭果断听话,老老实实的端起碗,塞了一大口。   杜秋蔓又怒了:“不要吃那么急,赶着去抓贼吗?!咀嚼三十下再咽下去。”   “恩恩。”杨明昭像是个小松鼠一样点头。   离他们不远处的几人听得对话,噗嗤笑了几声。其中一人还是之前在县衙门口与杨明昭起了冲突的。   “看看,还真是个惧内的。”那人声音不高不低,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汉子道:“说不定是个小白脸呢,你瞧他那样,小脸白的,拿剑也就是装样子吧。”   杨明昭没生气,他惧内他乐意,只可惜杜秋蔓还没给他这个机会。杜秋蔓不淡定了,朝着那群人狠狠瞪了一眼,可惜没什么效果,毕竟一双大眼睛再加上她矮,哦不,是娇小……   坐在角落里的几个汉子笑的声音更大了。   “就这样来出来闯江湖?怕不是看了几个话本子就出来游山玩水的千金少爷。”   “我看他们两个下午还去了县衙看悬赏令,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还是别去了,别马匪没杀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去咯,哭着写信喊爹娘来赎人哈哈哈哈哈。”   几人说笑的丝毫不避旁人,店内的小二见状早就躲在柜台后面了,店里其他客人也是玩味的看着他们。这个时候来此地住宿的基本都是奔着悬赏来的,除了赏银对其他的不感兴趣,甚至还想看看热闹。   那群人见杜秋蔓二人不说话,笑的更厉害,冲着杜秋蔓喊道:“小娘子赶快回家去吧,抛头露面的你相公护得了你吗?”   杜秋蔓正要过去,一直乖巧吃饭的杨明昭陡然站起身。大步朝着那群人走去,就在所有人都没在意的时候,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头,猛地往下砸去,整个桌子“砰”的一声,杨明昭将他拽起,额头已是血迹斑斑,男人还要挣扎,杨明昭松开手,转身一踹,那人被踹到墙角里,半天站不起来。   杨明昭扫了一眼大堂:“还有谁?”   声音不大,甚至没有起伏,却令人寒到骨子里。   整个大堂噤若寒蝉,杜秋蔓跑到杨明昭身边,看着那倒在地上的汉子,笑了笑:“活该!”说完,拉着杨明昭走了,一边走一遍絮絮叨叨:“你吃饱了吗?手疼不疼?”   “恩。”   “恩是什么意思啊!没吃饱再去吃点,一天天饿的你是想折寿吗!”   “吃饱了,手不疼。”   “……”   众人望着二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惧内是真惧内,但那一身的功夫也是真的高。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男人为什么会怕老婆呢,难道那个矮萌萌的小娘子更凶吗?   到了晚上,杜秋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杨明昭此刻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虽然天气转热,但北部本就比其他地方要凉爽,他胃不好,躺在地上会不会着凉?   杜秋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烦。但看着杨明昭那背影,她就很烦,想打人。明明这小子喝醉了还会跑来赖着跟她睡一张床,昨天也是一张床,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的打地铺了呢。饭不好好吃,胃不好好养,好好地贵公子不做,跑到关外吹风吃沙,有床也不睡,他怎么就这么会糟蹋自己呢,哪里容易吃苦头就往哪里钻,可把他给能的!   “昭哥儿,你睡了吗?”杜秋蔓试探问道。   “还没,阿姐有事吗?”杨明昭依旧背对着她,没转过来。   杜秋蔓没回答,总不能说自己不想看他的背影吧,看着就心烦意乱的,随口道:“哦,没什么,就是问你睡着没。”   杨明昭坐起身:“需要我守夜吗?”   谁料这一句话将杜秋蔓给点炸了,她顿时嚷道:“我还需要你来替我守夜吗!我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杨明昭垂眸,紧抿着唇,似被主人吼懵的大狗狗,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主人这么生气,那肯定就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吧。   杜秋蔓冲下床,走到杨明昭跟前,还没说话,就被杨明昭拉到被子上:“你怎么赤脚就跑来了,地上凉的很。”   杜秋蔓脱口而出:“地上凉你还打地铺,不知道睡床上啊!”   “可是……阿姐你……”   “我什么我,我一个人占得了那么大的地方,我很胖吗?”   “没没没。”   “那你还躺这里做什么,要我跟你一起打地铺?”   杨明昭果断听话,顺势将杜秋蔓抱起来放在床上,贴心道:“我们都不能着凉。”   杜秋蔓哼了声,拉过被子,面朝着墙壁睡过去了。杨明昭得意的笑了笑,二话不说跟着躺在床上,规矩的离杜秋蔓有一拳的距离,老老实实的睡觉。只是半夜的时候,感觉怀里一热,此前还面朝墙壁气呼呼的人现在又窝在了他怀里,习惯性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低头就能看到一片春.色,一双手还轻轻勾着他的衣领。   杨明昭深沉的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真的宁愿去打地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句话特别适合生气的蔓姐儿:我跳起来打爆你的狗头! 第九十六章 找人   第二日用完早饭, 杜秋蔓与杨明昭两个便出城打探消息。谁料刚走出城,迎面就围过来七八个汉子, 里面就有昨天被杨明昭踢飞的那人。   杨明昭没工夫与他们纠缠,沉声道:“让开。”   “怎么?打了我们兄弟就想逃?”为首的汉子手里拿着大刀,目光不善的盯着杨明昭二人,“识相的就下马乖乖受死。”   杨明昭叹口气, 见杜秋蔓颇具玩味的看着那群人, 柔声道:“阿姐你等我一下。”   杜秋蔓点头:“下手注意些,不要闹出人命了。”   前来挑事的几人听这话气的跳脚,简直就不拿他们当回事啊。绊马绳一拉, 大刀亮出。杨明昭原本也不想马战, 直接跳下马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刚才叫嚣的人已是东倒西歪。杨明昭拍了拍袖子, 只觉得晦气,为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又耽误了些时间。   正转身离去, 突然耳边略过一声破空声,听得“铮”地一声,刚才举起匕首的人不可思议的望着马背上的女子, 手指生疼, 匕首也拿不住,直接掉在地上。原是想趁着杨明昭转身的时候偷袭他,却不料被杜秋蔓拿石子给打了。   眼见着匕首被杨明昭捡起,就要朝着自己刺来,那人匆忙喊道:“我知道秦闻跃住在哪里!”   匕首停在了离喉咙不过一公分处, 杨明昭不耐道:“在哪里?”   “他应该是住在城郊聂大人的庄子里。”   “应该?”   “是是是,我们听说秦闻跃和县尉聂玉海是兄弟,他又住在城外,聂县尉的庄子也在城外,八成就是住在哪里的。”   杨明昭松开了他,正当那人松口气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双手双腿直接被杨明昭打断。   “留你一条命,要是被我发现你说了谎话就杀了你!”   剩下的几人不敢出声,生怕被牵连。原以为只是个小白脸,想着要报昨日之耻,却不料人家昨天也只是小试身手罢了。   杜秋蔓很不能理解这群人,大老远的跑来就是给昭哥儿当沙袋的么?   杨明昭却闷闷不乐,他明明要保护蔓姐儿的,没想到最后又被蔓姐儿给救了。   杜秋蔓看他垂头丧气的,不解道:“打赢了还不开心?”   “哪有赢,还是靠阿姐提醒,我才没受伤。”杨明昭就很气。被杜秋蔓宠着他当然高兴,但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实力失败,简直就是一个男人的耻辱。   “就算我没出手,你肯定也能防住。”杜秋蔓实事求是道,“那人根本就没什么力气了。”见杨明昭还是那样,凑近了些,“被我出手抢了风头不开心呐?但就在刚才我倒是理解了楚成月。”   “你提她做什么?”   “上次我去打马球,就听着她在旁边尖叫了。”杜秋蔓想着那场景就想笑,“但刚才……我也挺想尖叫的。”杨明昭的每一招都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看着就赏心悦目,只可惜对手太弱,没一会儿就倒了。   杨明昭瞬间就想明白了,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杜秋蔓瞧他这样,嘴角也不禁带起一丝笑意——小傻子真好哄。   二人骑马很快就到了本地县尉聂玉海的庄子,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倒是一处坚固的坞堡,若住在这里,的确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怎么进去呢?”杜秋蔓望着那围墙,“若直接翻墙会不会被当成歹人了,我们又不是来与秦闻跃为敌的。”   杨明昭直接去敲了门,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妇人将门打开,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与我家娘子路过此处。”杨明昭指了指杜秋蔓,“听说贵地县尉发布悬赏要捉拿马匪。”   “那你们就入城去县衙就行了。”   老妇人正要关门,杨明昭赶紧道:“听说秦闻跃住在此处,他抓的马匪很多,我们想向他打听一下是否有什么经验,马匪为祸一方,我们也想出份力。”   老妇人依旧不放他们进来,见杨明昭与杜秋蔓二人礼貌的站在门外,目不斜视,两个人模样也好,语气倒也客气了几分,指点道:“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去县衙找聂大人,或者留个帖子,我帮你们传达,你们是哪里人啊?”   杨明昭没直接说,只是道:“我们从前面河溪村过来的。”   谁料这话刚落,院子里跑来了一个小妇人,正要冲出来时,被老妇人给拦住了,她扒着门框:“你们是从河溪村来的?!”   老妇人赶紧将她拽回去,那小妇人喊道:“那你们有没有在村口见到我娘,非常瘦,为人有些疯癫!”   杜秋蔓一愣,大步走来:“你是……秀丫头?”   小妇人当即大喜,奋力挣扎,跑到大门处:“对对对,我就是秀丫头,我叫秀华,我娘住在村里,你们可见到了?”   杜秋蔓与杨明昭对视一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疯老妪的女儿。   老妇人气喘吁吁的跑来,苦口婆心道:“姑娘啊,秦大人交代了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秀华眼巴巴道:“能不能请他们两个进来,他们见过我娘,又是来剿马匪的,肯定不是坏人。”   老妇人显然没有这么天真,杨明昭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就在门外等秦闻跃回来再说。”   说完,礼貌的退开了几步,显示自己的诚意。   叫秀华的小妇人显然不愿意离开大门,但被老妇人硬生拖走了。杜秋蔓干脆靠在墙壁上,心中冒出无数个问题:“如果她真的是秀丫头,她不是应该和一个卖货郎走了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被绑来的?咱们要不要救她?”   杨明昭却不担心:“她若真是绑来的,见我们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求我们带她走。更别提她精神尚好,那老妇人是防备着我们,并没有防备她。再等等吧,如果秦闻跃没有回来,我们再去找聂玉海,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去县衙的。”   “你打算用什么身份去见聂玉海?”   杨明昭拿出一块令牌——南樟郡小校娄甄。   “就算穿帮了也有周达给兜着。”杨明昭笑道,更别提这块令牌还是真的,这一路上,若遇到官差检查他也是用的这个身份。不高不低,又是一个武将,普通官差根本不敢怎么检查,看了令牌和路引就直接放行。   二人并未等多久。秦闻跃见着庄子外的两人,顿时戒备起来,杨明昭说明了来意,又提了河溪村的事情,秦闻跃却是脸色一变,果断道:“你们不是河溪村人!”   “当然不是。”口音问题就没法伪装,杨明昭大方的承认,“我们只是路过河溪村,见到了那位妇人的娘。”   “你们见过?”秦闻跃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见到的?”   杨明昭敏锐的察觉到秦闻跃八成也去过,不由道:“看来秦兄也去过那里,似乎是知道河溪村经历了什么。”   秦闻跃的手已放在刀上,杨明昭道:“如果你的目的是杀马匪,那么我们就是同路人,你实在不必担心我做什么。”   “我要如何信你?”   杨明昭望着聂家大门:“若我真有恶意,我又何必等你回来?”说罢,又拿出了自己的令牌,“不瞒你说,我是从南樟郡大营第五旗小校,此次是陪我娘子回老家省亲。听说北部一带马匪为患,所以才想着出点力。”   秦闻跃检查了他的令牌,的确是军中所有。又见到他身后的杜秋蔓,一个小个子的女子笑盈盈的,没有一点攻击力。若真是来追杀他的,怎么可能还带个女人,秦闻跃已经信了八成。   “河溪村是什么样子?”秦闻跃问道。   “我与娘子路过那里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正准备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山上下来的疯老妪,可能就是府里那位妇人的娘。”   “山上下来?难怪了。”秦闻跃叹道,“河溪村村民都被马匪斩杀,幸好她住在山上逃过一劫。你们进来吧。”   马匪斩杀?   杨明昭心中玩味,秦闻跃能够杀那么多马匪,难道看不出河溪村的异样,或是说他发现了但也不敢说。   秀华在屋里已等了许多,她果然不是被困在此处,除了刚才那个老妇人外,屋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娘如何了?”秀华着急问道,“她还好吗?”   杜秋蔓斟酌道:“我们走的时候你娘没事,山上有米还有些肉干,够她生活一段时间。不过……你既然是秀丫头,那个卖货郎是怎么回事?”   秀华苦笑:“看来你们的确是见过她了。那是我丈夫。”说着,又看向秦闻跃,见他微微点头,秀华道,“我们遇到了马匪,他为了自己逃生将我推出去,幸亏得秦大哥搭救,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杜秋蔓又问了几个问题,秀华一一答出,杜秋蔓可以确定她的确是疯老妪的女儿。而秦闻跃是本地县尉聂玉海的义兄弟,并非旁人所说的马匪从良,他乃镖局出身,数年前搭救过聂玉海的性命,此次听说聂玉海发布悬赏令,特地前来帮忙,路上搭救了被马匪打劫的秀华。   “聂大人曾与马匪们交过手,而且离丰吉县不远的山中就有马匪窝,所以我们能知道一些马匪的画像。”秦闻跃道,“既然娄兄弟想出分力,事不宜迟,我带你们去见聂大人。”   “好!”杨明昭热切应下。   杜秋蔓还是笑呵呵的无害模样,但她知道,刚才秦闻跃所说的话,杨明昭可能一个字都没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会很长,大概四月内就会写完哒,所以不用养肥了,已经很肥了。   *   推自己下本要写的:《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欢迎预收。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都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   外表俊美仙气逼人,内则地主家二傻子不差钱王爷X鉴婊达人吐槽系表妹。王爷X表妹,不要站错队。 第九十七章 娇妻   三人到了聂玉海在县内的府邸, 却没想到聂玉海还有客人在,暂时没有时间见他们。老管事带着他们先在偏厅等候, 杨明昭与杜秋蔓两个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发现秦闻跃的确与县尉聂玉海很熟悉,老管事对他的态度就跟自己人一样。   半个时辰后,聂玉海才匆匆走来, 他似乎脸色不佳, 但看见秦闻跃等人后又挂上了笑容:“秦老弟,这两位是?”   秦闻跃大方介绍道:“这位是南樟郡大营第五旗小校娄甄,身边是他的娘子。”   杜秋蔓还不知道杨明昭此前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听得此话, 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一眼。杨明昭站的笔直,丝毫不怕她的打量。杜秋蔓看了一会儿, 见他那一身正气凌然,默默垂下头, 难道是自己的思想太龌龊?想到昭哥儿这样介绍肯定也是为了方便行动,她太斤斤计较反而显得不成熟。她可是年长者,怎么可能比昭哥儿幼稚, 虽然二人也就是月份的差距。   “大家都是大梁子民, 娄校尉见县内张榜悬赏,也想替县里出分力。”秦闻跃说道,“聂大人你看如何安排?”   聂玉海也检查了杨明昭的令牌和路引,见都没有问题,不由问道:“不知娄校尉身手如何?我聂玉海是个粗人, 也不讲究官场那套客气来客气去的,大家同为武将,想来娄校尉也不会计较聂某的直白吧。”   杨明昭爽朗道:“这有何难,大家下场比试比试便知道了。”   “娄校尉果然是个爽快人,聂某就喜欢你这样的兄弟。”聂玉海是个急性子,也不多磨叽,干脆带着杨明昭去校场试试。   三个大男人刚走了几步,聂玉海发现杜秋蔓也跟在后面,面露犹豫:“那边风沙大,要不娄娘子在屋里等一会儿吧。”   杜秋蔓一愣,有点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但还是缓缓摇头,杨明昭道:“让她一起来吧,她看不到我会不安心的。”   聂玉海笑道:“瞧瞧人家这少年夫妻,不像我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那浑家巴不得我成天在外面别回来。”   杜秋蔓没来由的脸一红——谁跟他少年夫妻啊!你别瞎说!还有,昭哥儿你乱加什么鬼设定,我看不到你是不安心吗,我明明就是为了观察聂玉海和秦闻跃好吗!   聂玉海和秦闻跃看不到她心里正疯狂吐槽,只看见一个娇小的女子眼眸微垂,活脱脱一个新嫁妇的娇羞模样,一点水分都不参的那种。   二人心道,娄甄的身份应该是真的,陪娘子回家省亲的说法肯定也是真的。在世人眼中,尤其是古代,女子天生弱者,哪有别有用心者出门还带着自家婆娘的,更别提这婆娘又不是五大三粗,而是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   不得不说,杜秋蔓的身高和外表极具欺骗性。杨明昭默默感叹,要是一早带着蔓姐儿出发,路上肯定会顺利很多。   杨明昭故意落后了半步,轻轻握着杜秋蔓的手,杜秋蔓下意识挣扎,却没挣脱。正要警告他不要太过分,一抬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杜秋蔓小声嘀咕:“松手,这像什么样子。”   “聂大人都说我们是少年夫妻。”后面四个字念得极慢,“我牵我娘子的手,光明正大。”   杜秋蔓还要反驳,大家已走到了校场,杨明昭没有逗留,到了场内便开始与秦闻跃认真过招,丝毫没有刚才那轻佻的模样。杜秋蔓捂着脸,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说的真心话。   聂玉海并未下场,走到杜秋蔓身边,说道:“娄校尉年纪轻轻,身手不错啊。”   杜秋蔓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   聂玉海又道:“娄校尉既然是陪你回家省亲,半路上来我们这里帮忙剿匪,你不担心吗?”   杜秋蔓想了想自己目前的“娇妻人设”,拿着帕子轻声道:“他一向好打抱不平,原本我们是打算直接回家,但我们来时路过了河溪村,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被马匪杀了,真的太可怜了。所以我……夫君就做了这个决定,他是我的天,我虽然担心也不会反对他,我相信他能安全回来,他身手很好的!”   聂玉海见杜秋蔓“一脸崇拜”的看向校场内,莫名觉得有点饱了,对杨明昭与杜秋蔓两人的身份顾虑又打消了一层。聂玉海又旁敲侧击些南樟的生活,杜秋蔓全都一一答出,毫无破绽,周达要去南樟上任前,大家一起帮忙收集了好多资料。   等场上的两人打完,杜秋蔓将帕子递给杨明昭,甚至还踮起脚替他擦了擦汗,杨明昭受宠若惊,比刚才和秦闻跃比试的时候还要紧张。   “娄校尉年纪虽小,但底子扎实。”秦闻跃是彻底服了,难的露出了一个笑脸,“能得娄校尉相助,罗湖山的马匪不足为惧!”   杨明昭谦虚了几句。   聂玉海和秦闻跃故意试探杨明昭的身手,也是要看他的功夫路数,发现对方的确是军中出来的,现在彻底相信了杨明昭的身份。   聂玉海尤为高兴,朝廷校尉和江湖游侠比起来,显然前者更有号召力。杨明昭这么热心,他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困扰丰吉的马匪之患终于看到了一丝解决的希望!   三人约着喝了顿酒,男人之间的友谊就在打一场,喝一顿之间迅速升华。最后杨明昭带着杜秋蔓回客栈时,聂玉海几乎都要和他拜把子了。   聂玉海洗了把脸,清醒了几分,看向倒在一旁的秦闻跃:“你觉得那个娄甄真的能帮咱们吗?”   秦闻跃看似喝的很多,但他根本没有醉,仰面望着屋顶:“他们在河溪村见过秀华的娘,如果他们真是柳明亮那一伙的,秀华的娘肯定死了。而且我一直观察他们,他们的确不认识我。至于南樟郡的人为什么要来丰吉,管他什么目的,能帮着杀几个马匪,也是我们赚了。”   聂玉海叹道:“你可知今天在你们之前有谁来找我了?”   秦闻跃猛地坐起身:“谁?”   “康俊华。”   “那个畜生!!他在哪里,老子宰了他去!”   秦闻跃说罢,起身拿着刀就要冲出去,聂玉海一把将他拽住:“你冲动有什么用,去了也是送死!”   “他来这里要你做什么?”秦闻跃面目狰狞,“是杀良冒功还是借道?他就是柳明亮的一条狗!你见到他和他有什么可谈的,一刀宰了才是为民除害!”   “你能不能冷静下!”聂玉海吼道,“杀了他容易,柳明亮哪里没有见到人,还是会再派人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处境,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以为你能活下去?只是你我掉了脑袋倒没什么,这整个县凡是杀了马匪的那些义士都要被牵连!”   秦闻跃双手握拳,重重砸向地面,似要发泄无尽的怒气和不甘。   聂玉海无力地坐在地上:“康俊华来丰吉是来借道的。”   “呵。”秦闻跃冷笑,“丰吉县热闹,又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士,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屠杀百姓。只是不知借道后下一个被屠杀的地方又是哪里?”   聂玉海长叹一声。柳明亮杀良冒功在他们这些小人物里早就不是秘密了,他不愿治下百姓成为冤魂,仅靠县里的那几个衙役怎么可能是柳明亮泰和守军的对手,更别提他们可能还会直接反水。这才相出了悬赏的方法,让三教九流,江湖游侠,都来丰吉,将这里吵得热热闹闹的,泰和那些畜生见了自然也不敢下手。   康俊华是柳明亮的幕僚,也是心腹。康俊华此次前来就是对他保证泰和的剿匪队伍只是路过丰吉,顺带在此处进行补给,不会骚扰百姓。拿不了人头,至少也要拿走些银钱和好处,此就叫“借道”,若好处都不给,那他们就要“人头”。   “他们借道就借,但我们要打罗湖山,他们会阻止吗?”秦闻跃咬牙问。   聂玉海无奈道:“这倒不会。毕竟我们斩杀的马匪首级也是算在他们身上的。康俊华现在在县内,你这几日就老实待在我这里,不许出去!免得被他发现了。”   秦闻跃站起身张狂大笑:“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哈哈哈哈……哈哈哈……”柳明亮康俊华那种小人明目张胆,然而他现在却是得见不得人的存在。   杜秋蔓扶着杨明昭回到客舍,见他脚步虚浮,恶狠狠道:“明知道不能喝,还喝那么多!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想逼着你酒后吐真言,你怎么这么傻?”   杨明昭坐在床上,乖巧的眨巴着眼。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喝醉,不过是做出一点样子出来罢了。   杜秋蔓洗了帕子,正准备直接扔给他时,见杨明昭安安静静的模样,心中一软,又帮他擦了擦脸。动作太轻让杨明昭只觉得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杜秋蔓脸一红,想到现在就他们两个,她为什么还要凹娇妻人设,这不是有病么!将帕子一把塞到他手里,“笑屁!自己来!”   杨明昭装不下去了,只好自己去打热水。   杜秋蔓单手托腮,坐在桌子旁:“你与那个秦闻跃比试看出什么来了?”   “他的招数都是军中的,几乎没有江湖的那些野路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镖师。”杨明昭正色道,“他肯定也是军中之人。聂玉海约我在两日后探罗湖山马匪,那个时候应该能查到更多的东西。”   杜秋蔓一听,下意识道:“你要去罗湖山?我也去!”   “你不行。”   “……”她还有不行的时候?!   杜秋蔓正要反驳,杨明昭慢里斯条道:“阿姐,你现在可是南樟郡第五旗小校娄甄的娘子,性格害羞又娇弱,怎么可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乖乖在家里待着,等为夫回来,啊~”   摸着被杜秋蔓肘击的腹部,杨明昭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颤抖了几分。   “哼!”杜秋蔓扭过头,她是个成熟的姐姐了,才不跟昭哥儿玩这种幼稚的口舌游戏。 第九十八章 羡慕   原以为剿匪会在两日后,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秦闻跃便邀杨明昭去罗湖山,同时还将秀华带来了。因疯老妪之事, 秀华对杨明昭与杜秋蔓两个好感倍增。   “秦大哥说这几日剿匪恐县外不安全,让我去聂大人府上小住,蔓姐儿你也一起来吧,不然他们男人去山里还要替我们担心。”秀华说道。   杨明昭没理她, 只是道:“用了早饭在说。”说罢, 认认真真给杜秋蔓点了早饭。没一会儿,杨明昭特地点的肉粥,馒头, 馄饨, 鸡蛋便陆续端了上来。   杜秋蔓胃口一向都好,一大早吃一碗暖暖的肉粥更是惬意。闻着香气就是指打开, 坐在桌旁满足的吃了一口。杨明昭似乎才记起旁边还有两个人,敷衍的朝着秦闻跃问了句:“你吃了吗?”   秦闻跃:我就算说没用你也不会请我吃啊!   “来时已用过了, 是我没考虑周道,娄兄弟先吃早饭,等下我们在走也不急。”   杨明昭才不管他急不急, 认认真真给杜秋蔓剥了个鸡蛋, 他只是担心杜秋蔓没吃饱,因为她刚才就用了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就没吃了,这食量不对!扫了一眼旁边的秦闻跃,只觉得他现在无比碍眼,秦闻跃也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尴尬, 摸了摸鼻子带着秀华暂时去客舍外等着。   “我叫了两碗馄饨。”杨明昭说着,将桌上先上来的那一碗递到杜秋蔓跟前,现在温度适中,正好入口。   杜秋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他们都在,我怕露馅了。”毕竟哪有大家闺秀这么能吃的,她现在当着秦闻跃那几人都快有娇妻包袱了。   “管他们做什么。”杨明昭无所谓道,“要是怀疑了就推在我身上便是。”   等杜秋蔓吃完,秀华便准备带她去聂玉海府上,杨明昭大有送她们过去的意思。秦闻跃都快怀疑这位南樟校尉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一路送到聂府,临走前,杜秋蔓拉着杨明昭到一旁说些小话,惹得秀华一阵羡慕——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模样啊。   杜秋蔓借着替杨明昭打理衣袍的姿势,低声道:“你万事小心,不用担心我。若三日后你没回来,我便去罗湖山找你,你留下记号即可。”   杨明昭听话点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若聂玉海有异心,直接杀了便是。你是忠勇侯府小侯爷的阿姐,不用担心这些小官找麻烦。”临走时用力抱住了杜秋蔓,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望着队伍离去,杜秋蔓不由想起京城时的分离。原以为再见面便是昭哥儿娶妻的时候,却没想到两人会在一处荒山相见。而现在,她真的还能坦然面对昭哥儿娶别的女人吗,那样温暖的怀抱有朝一日会拥其他女人在怀里……只是想想,她就觉得难受。   “你们感情真好啊。”秀华走到她身边艳羡叹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恨不得朝朝暮暮都与夫君在一起,分离一刻都十分难熬。”   那是弟弟,不是夫君。   杜秋蔓心里默默反驳,嘴里却问道:“那你现在恨他吗?”   秀华望着远方:“在他将我推出去挡刀的时候,我是恨的。但现在他人已经死了,我既不恨但也不爱,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是现在想想,为了这样一个人抛弃我娘远走他乡,我实在是太不孝了。好在秦大哥说已经麻烦聂大人派人去将我娘接来,幸好我娘还活着。”说罢,又看向杜秋蔓,“你的夫君愿意陪着你千里迢迢回家省亲,你比我好多了,真是羡慕你。”   不是夫君……   杜秋蔓再次反驳,平静道:“其实也还好吧。”   “还好?”秀华瞪大了眼睛,“我原来的夫君能记得我生辰让我下一碗米面已是不错了。娄校尉帮你剥鸡蛋,还将肉粥都给你,这还对你不好?”   杜秋蔓:“……”这不是他们的日常么,剥个鸡蛋很奇怪?   可在秀华看来,无论是肉还是鸡蛋,那都是男人吃的,村子里的女人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口白米白面,她的丈夫不仅记得她的生辰,还愿意给她煮面已是极其难得,不然当年她也不会跟他跑了。更别提还亲自陪她回娘家,她虽然不知道南樟郡在哪里,但从秦闻跃口中也能猜到,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姑娘远嫁后,若无意外根本不会回家,除非是奔丧……   但这二人压根也不像是奔丧的,看娄娘子这无忧无虑的样子,估计也就是突然想家了于是娄校尉就告了假陪她回来。   “娄校尉是官儿,也许你看不上这些东西。”秀华道,“但他愿意给你剥鸡蛋,吃饭也是等着你先用,这更是一份心意啊。”   杜秋蔓:“……”剥鸡蛋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她要不要告诉秀华在昌平时昭哥儿都是给她削水果,切成块块后才端她面前呢?让昭哥儿去造纸他就乖乖去庄子上,让昭哥儿去施粥就日日守着粥棚不敢懈怠,简而言之就是听话,好用!   难道她太习以为常了?秀华这样才是正常的?   可转念一想,昭哥儿又不是她夫君,她心虚个屁!她可是阿姐,指使自家弟弟做事情还需要跟他客气吗?!   杜秋蔓理直气壮道:“既然是他的心意,我受着便是了。”   秀华被噎了一下,心想着这恐怕就是娄校尉夫妻二人的日常了,她羡慕的厉害,但人家娘子却是习以为常,人不能与人相比,不然会羡慕死,便不再提这事。   聂玉海的娘子魏氏已在府里等候多时。魏氏是个很好相处的妇人,许是聂玉海整日打打杀杀,她反而是个很温柔包容的性子,对秀华这个村姑也不鄙视,对杜秋蔓这个新来的也是一样待之。   三个女人闲说了几句,大多都是魏氏与秀华聊天,杜秋蔓安静的听着。   “我记得前几天,秦兄弟才杀了罗湖山一个小头目,还将他的首级带到县里了。”魏氏柔声道,“当时秦兄弟单枪匹马去的都能做到,这次他们带了二十人去,肯定也会没事的。”   这话旨安抚秀华与杜秋蔓两个。但秀华还是担忧道:“我问过秦大哥,那人其实是落了单,秦大哥这才得了手。而罗湖山的马匪也因此戒备起来了,此前县里也曾打过罗湖山,但我听说都没有什么成效,一直都是僵持着。”   正因为打过好几次,所以凡是活着回来的人都或多或少记住了罗湖山山匪的相貌,这才能画出来张榜悬赏。   罗湖山易守难攻,马匪们只要龟缩在山里,很难攻入。但山内没有百姓,马匪们要喝酒吃肉,就得下山来抢。此次秦闻跃就算准了他们粮食快耗尽,便伪装成路过的商贩,引诱他们出来。而杨明昭是个脸生的,所以更容易让马匪们上钩。   “秦兄弟身手了得定然会没事的。”魏氏见杜秋蔓一直没做声,也没冷落她,问道,“我听说你与娄校尉一直住在客舍里,那里毕竟不方便,不如搬到我这里来可好?”   杜秋蔓道:“这些我做不了主,需要他回来再说。”   魏氏也不强求,只是道:“他们此去快则一日,慢着两三日的功夫,若今夜未归,你便宿在府里吧。”   杜秋蔓点头应下。   正说着话,一个丫鬟快步走来,对魏氏道:“老爷让您准备些酒菜,他晚上要摆一桌酒席款待贵客。”   “可知道都有那些人?”魏氏问道,“都有什么喜好与忌口的没有?”   丫鬟道:“还是昨日来的那位。”   魏氏脸色顿时微妙起来,眉头微蹙,显然是不喜欢这位客人,但也不好表露的太明显,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与厨房说吧。”   见丫鬟离去,秀华坐不住了,犹豫问道:“要不我先回房了,您还有正事要忙。”   魏氏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叹道:“虽说我一后宅女人不过问他们那些大老爷们的事,但来的这位真是个……哎,秀华妹子,娄娘子你们晚上万万不要出门,后院各处我都会派丫鬟婆子把守的,晚膳会有人送到你们房里,今夜就不要出来了。”   秀华脸色一变,自然是听出这意味着什么。她虽然是个村姑,但胜在年轻有几分姿色,身边的那位娄娘子更不用说,虽不施粉黛,但看着就让人挪不开眼。   二人被送回房内。杜秋蔓好奇的问着身边的丫鬟:“来的这位客人很难缠吗?我瞧着你家夫人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那小丫鬟显然没有大家族里的规矩,知道这位娘子是魏氏的朋友,忍不住抱怨道:“那就是个荤素不忌的,夫人都不让我们这些年轻丫鬟去伺候的。”   连魏氏都知道此人性格,聂玉海显然也知道。但就算如此,也得设宴小心陪同,自然是比他官位要高的。   但丰吉是个偏僻小镇,大部分的地方官员都要镇守本地不能擅自离开,来这里的官员必然是可以奉长官之命离开本地来到丰吉商议事情,但官职不会很高,五品就顶天了。聂玉海是县尉,相当于地级市的公安局长,所以此人极有可能是跑来商量剿匪事宜的。整个剿匪事宜都是由泰和郡负责,丰吉是泰和郡治下一个偏僻小镇,来人八成是泰和的某个小官,若能从他嘴里翘出更多柳明亮的信息……   杜秋蔓心念一动,趁着入夜四周安静,悄悄溜出后院朝着前厅而去。   而此时,康俊华正享受着妓.子的歌舞,对聂玉海道:“剿匪大军能从你这里借道,也是你聂大人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康俊华,昭哥儿在昌平清溪书院的极品师兄,大家还记得吗? 第九十九章 仇人   杜秋蔓趴在屋顶上, 小心翼翼挪开瓦片,透着缝隙看着屋内之人。   聂玉海忍着不耐, 赔笑道:“您说的是,不知大军何时能来?”   康俊华随手打着拍子,喝了一口酒,却不接这话, 只是说道:“我听说聂县尉打算去罗湖山剿杀匪徒?”   “罗湖山马匪为患乡里, 这是我职责所在。”   “聂县尉有心了。”康俊华道,“聂校尉广发悬赏令,凡是剿杀马匪者皆有银钱, 丰吉县倒是富饶啊, 哈哈……哈哈……”   聂玉海配合着干笑,将一个小木匣推到康俊华身边:“康大人一路奔波, 这是本地特产,具有提神之效, 您不妨试一试。”   康俊华随手拨开看了看,见匣内露出的银票,顿时又合上去, 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要真切多了, 顺带给聂玉海卖了个好:“聂大人一心剿匪,丰吉县所斩获的人头数我会如实上报给柳大人的,不会与大军混算。只不过大军虽然不入城,可这路上的补给……”   “您放心,我已准备了城中富户前去劳军, 只是我奉吉只是一个小县,为剿匪花费甚多,也只能出些粮食。”   看在那一匣子银票和今晚的歌.妓面上,康俊华想了想,微微点了头,算是同意了,说道:“大军会在三日后路过丰吉,你做好准备。”   聂玉海微微松口气,这个康俊华不过是个举人出身,但却是柳明亮的心腹门客,惯会溜须拍马,实属小人。好在对方贪财又好色,将他喂饱了还算是好说话。   正事算是谈完了,康俊华酒足饭饱,搂着歌.妓哼着家乡小调回房继续胡闹去。   杜秋蔓默默从屋顶离开,就在刚才康俊华站起身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对方的脸。一开始只觉得熟悉,听到他哼起那熟悉的昌平小调后,终于记起这人竟然是康俊华,那以前被逐出清溪书院的昭哥儿的师兄!   杜秋蔓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曾离开过,然而此刻她却静不下来。当年昭哥儿夺了小三元后便去洛州,自那时后她就没怎么关注书院了,只知道康俊华虽然人品不行,但当年也一并考中了秀才,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投在了柳明亮门下。   能让聂玉海这样郑重对待,想必康俊华在柳明亮一系里也算是吃得开,如果将他活抓了,这可就是一个有力的人证啊!   杜秋蔓跃跃欲试,激动的在屋里转着圈圈。三日后柳明亮的队伍会路过丰吉,聂玉海会安排人送粮劳军,她与昭哥儿混进去抓个人不成问题。   聂玉海还不知道有人要在他的地盘上搞事情,他得盯住康俊华一行人不让他们在丰吉胡来,只好派了心腹衙役连夜赶往罗湖山,务必让秦闻跃在康俊华及泰和的军队离开后再回来。这两人是血仇,奈何康俊华现在动不得,一旦他在丰吉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惹来柳明亮的注意。   另一边,杨明昭跟着秦闻跃等人正在罗湖山附近踩点。入夜后,一群人围坐在一处山洞里,秦闻跃道,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罗湖山的地形:“罗湖山里原有一些山匪,后来泰和郡那边部分马匪迁来,还有部分流民逃入山中,三者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罗湖山马匪。”   杨明昭好奇问道:“虽然我才来丰吉,但观聂大人也是雷厉风行的人,想来以前也剿过山匪,怎么还会坐视他们壮大?”   秦闻跃似想到什么不悦之事,冷笑道:“若只有一处山匪,凭聂大人的实力,再给他两年定然能拿下。但泰和那群剿匪大军只追不剿,将泰和附近的马匪赶到别处,聂大人再有通天之能,能调度的也不过是一县之力,更别提还有百姓和马匪们通风报信。”   “这是为何?”杨明昭诧异道,“老百姓不应该与聂大人站一边吗?”   秦闻跃叹道:“娄校尉不知泰和以北百姓之苦。自开始剿匪后泰和郡便开始大量征集民夫,百姓不堪其扰,化成流民逃入山中。反而是那些马匪山匪,他们却有个规矩,不杀老人小孩和女人,抢杀的也多是商贾官吏,且凡是与他们通风报信者,还能得到米粮肉食。所以这北地百姓啊,或许见到马匪们比官兵们还要亲切。”   杨明昭沉默,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柳明亮如此胡作非为,简直就是官逼民反,但京城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而他也是因为泰和守备打造一批刻有洛州印记的兵器才来调查此事的。此次前来也被齐烨等人视为小题大做,毕竟洛州有军官在泰和,打造洛州印记的兵器也是常理之中,数量又不多,就让他们打呗,也正好给洛州训练出来的士兵用上,若是能挖掘出几个军事天赋不错的,也算是他们洛州赚了。   “既然如此,为何北地各县不向洛州求援?”杨明昭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泰和守备那边就有洛州军官前去训练士兵,其他地方也可以效仿啊。”   “洛州?”秦闻跃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连忠勇侯府的门槛都进不了,又要如何求援?怕是连洛州都没有进,就在路上被截杀了。更何况你也说了,洛州的人现在就在泰和,难道他们不知道下面的情况?”   杨明昭被怼的哑口无言。站在秦闻跃的角度来看,洛州军官既然在泰和练兵,多少都会知道一点下面的风声,但对方没动静,显然就是坐视不管的态度,万一洛州和柳明亮是一伙的,去找洛州帮忙岂不就是送死?这个逻辑没毛病!   杨明昭这时终于想通为何柳明亮特地请旨求洛州的军官去泰和了!就是为了做出洛州和泰和是一家的假象,而底层的官吏和校尉们也根本没有门路去求证。而忠勇侯府镇守大梁北地门户,主责是抵御胡人,为了剿杀马匪这种事情,底层官吏也没有这个胆量去请忠勇侯府帮忙。   而忠勇侯府就此被蒙在鼓里,可谓是灯下黑。想来能瞒的这么好,恐怕洛州那边也有柳明亮的人,或者说是……柳相府的人。   当初崔氏使了阴招让杨明浩被迫娶了崔氏女,忠勇侯府像是被塞了苍蝇一样恶心,侯府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崔氏身上,却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柳相占了便宜。   此时杨明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被崔静珠和崔野的私怨影响了判断。当初崔静珠和柳贞贞坠马后,崔氏是息事宁人,而柳相则是不依不饶,就已经很能反映两个家族大家长们的处事态度了。   而如今,崔家已将崔静珠舍弃,只是让她活着就行,而对长孙崔野更狠,直接让他离开了崔氏核心层,崔野的几个弟弟各个争着图表现。反观柳相,因根基不比崔氏,这一大家子纯粹就是靠着女人与裙带关系起的家,所以柳贞贞的摔伤对柳氏的利益是巨大的打击。而现在更是为了抢军功,做出了杀良冒功的举措,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军功都是最容易起家的途径。   杨明昭不愿掺和到崔柳之争中,但柳氏敢将忠勇侯府拖下水,就别怪他不客气了,至少柳明亮的人头,他要定了!   杨明昭又问了些关于罗湖山匪徒的事情,秦闻跃倒也知道的详尽,一一说来。二人一问一答,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正如杨明昭所想,秦闻跃肯定是军中出身,一举一动都是带着军中的影子。听他所言,他对马匪之事十分熟悉,对泰和郡也十分了解,恐怕此人的真实身份是泰和军中人,只是不知为何会在丰吉和聂玉海混在一起了。   第二日一早,杨明昭便化妆成了商贩引马匪出来。一番厮杀,他一人便斩首五人,着实将众人吓了一跳。秦闻跃更是惊喜,有了此番经历,对杨明昭的戒备更低了。   “娄兄弟好身手啊!”秦闻跃佩服道,“若是娄兄能在丰吉多留几日,这罗湖山马匪何愁剿不尽!”   “好说。”杨明昭反正也不急着走,“我们继续在此处还是回县中?”   “马匪一击不成定会退回山中,我们先回县中。”秦闻跃道,“娄兄弟,你杀了他们副头领,不愁他们不下山的,到时候一网打尽!再将山中流民迁入县中,给他们分种官田,只要老百姓有了田有了地,就不担心他们在和马匪勾结了。”   众人正要离开时,见着一衙役飞快策马而来。   “秦大人,聂大人有令让你们三日后再入城。”   “为何?”   那衙役面露为难之色,杨明昭见状便往旁边走去,秦闻跃有些不好意思,谢了他的好意,又对那衙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衙役只好道:“三日后泰和郡有一支剿匪军要从咱们这里路过,聂大人让您在外面躲一躲,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秦闻跃顿时黑了脸。衙役苦求道:“聂大人也是没办法,您就听他的吧。”   “我知道……”秦闻跃道,“聂兄将我收留在这里,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放心,我不会和那群人撞上的。”   衙役走后,秦闻跃望着跟着出来的人,除了杨明昭,都是县中一心剿匪且对聂玉海忠心耿耿之人。   难道他真的要一辈子躲着泰和那群畜生吗?   秦闻跃不甘心。   杨明昭走来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秦闻跃沉默。   杨明昭又道:“如果暂不回去的话,不如我们去下个村子?”   秦闻跃顿时瞪大了眼。   “这一带马匪横行,罗湖山的既然暂时被我们打怕了,不如我们顺着一路剿下去?”   “这……”秦闻跃心中飞快盘算起来。是啊,泰和那群人是来杀良冒功的,还有三日,他可以赶到下个村子提前给那里的人示警,至少让他们免除屠戮之祸。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坑了娄校尉,让他与泰和为敌么?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剿匪去的。   秦闻跃心中复杂,虽与娄校尉相处不久,但对方一言一行皆光明磊落,而他一路遮遮掩掩,实在是是小人行径。或许应该告诉他一些真相,让娄校尉自己选择去留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梁帝:忠心耿耿杨明昭。   秦闻跃:光明磊落杨明昭。   杨大佬:哎,我果然是一身正气啊。(*^▽^*) 第一百章 伪装   比起京城和洛州那群权贵之间的勾心斗角, 秦闻跃的心思简直就是直白的摆在脸上了。杨明昭一点也不急,他好像看不出秦闻跃脸上的犹豫, 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要直接去下个村子,我可以给我娘子递个口信吗?免得她迟迟不见我回去,成日胡思乱想。”   秦闻跃正天人交战,听得杨明昭这个“卑微”的请求, 越发觉得自己和聂玉海的隐瞒对对方很不公平, 当即道:“要不娄校尉先回城里?下个村子有我们这些人也够了。”反正只要他秦闻跃不路面,就不会引起泰和方面的警觉,而此次罗湖山一战娄校尉已经助他们良多, 实在不好将他牵连太深。   谁料杨明昭义薄云天道:“秦兄可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娄某是贪生怕死之辈?!借口与家小报平安而当逃兵?!”杨明昭说的痛心疾首, “我虽秦兄相处不过数日,但这几日我可有待秦兄不周之处, 我虽是南樟校尉,但也是大梁人, 是大梁的军人,保护百姓乃是军人职责,难道秦兄认为我会临阵脱逃吗?!我娄某可不是那种人!”   秦闻跃:“……”   杨明昭又道:“我这一路上虽是走的官道, 但偶尔因赶路也会错过驿站只能在村中借宿, 泰和一带马匪肆虐,不少村中都遭遇了洗劫,我只恨自己不能出力,如今同诸兄一同剿杀马匪,也是我娄某一大心愿。”   在场众人都被杨明昭此番话给感动了。军中汉子们直来直往, 若是杨明昭一开始就说些豪言壮语,他们也只会当他是放屁。但杨明昭是身体力行了自己对马匪的痛恨,刚才杀马匪时比谁都冲的最前,这就足以证明他的品性!   秦闻跃紧紧握拳,似下了很大一个决定般:“好!都是兄弟,我们就一起走!但我有一件事要与娄兄说,你听之后,或走或留,我们都不拦你。”   秦闻跃斟酌了一下言语,问杨明昭对杀良冒功怎么看,也许他们在路上会遇到这种人。   杨明昭顿时黑了脸:“你们可是这种人?”   秦闻跃当即道:“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若是遇到,我可能会直接宰了这种畜生!”   秦闻跃一挥手直接拍了拍杨明昭的肩膀:“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杨明昭微笑点头:计划通。√   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秦闻跃思量着杨明昭的承受能力,向他透露泰和守军中可能存在一些歹人,最爱干杀良冒功之事,他们赶到下个村庄时最重要的不是剿匪,而是尽快疏散老百姓,让城郊荒野村中人尽快往城中躲。   杨明昭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随后肃然道:“这种人若是在我们南樟是要军法处置的!秦兄不必替我有心,我虽只是一小校,但我们南樟郡守周大人向来爱民如子,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周达的名声的确好,远在丰吉小县的官员们也都有所耳闻。秦闻跃心想一旦事发,他就将所有事情都拦在自己身上,娄甄是南樟人,那位周大人真像传闻中是个好官,定然也不会看娄甄陷入泥潭的。   随后杨明昭策马先回城内,与杜秋蔓报个平安,再来与秦闻跃回合。只是刚一入城,就遇到了杜秋蔓。她难得带着帷帽,一笼轻纱将她全身笼罩,脸前甚至还拿着一把团扇遮面,如此娴静的模样让杨明昭喉头微动,恨不得跨马将她抱在怀里,直奔府中藏起来。   二人到了一处酒楼雅间,确定四周无人后,杨明昭低声道:“阿姐怎么在这里?”   杜秋蔓直接将聂玉海府中的事说与他听,在说到康俊华时,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打算——绑了!   杨明昭展颜一笑,低声道:“这就是诗里说的心有灵犀吧?”   杜秋蔓赶紧挪开了眼,不自在的微咳了一声。   确定好计划,杨明昭又与秦闻跃碰头。秦闻跃见他神色不悦,心想县里难道出什么事了,走去问了句。   杨明昭咬牙道:“聂大人真是好兴致,大战在即还招了歌.妓舞.妓在府中寻欢作乐。”   秦闻跃也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他知道这肯定不是聂玉海招来的,而是为了应付康俊华不得已的准备,立刻道:“聂大人想必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不过是谄媚上官罢了,我真是看错你们了!”杨明昭恨不得甩袖而去。   秦闻跃见他误会至此,哪里还愿放他走了,赶紧解释道:“娄兄,泰和与你们南樟不同,你们有一个好郡守,而我们……呵……”秦闻跃惨笑,“若不这样做,恐怕今天我们也不能与你一起站在这里了。”   杨明昭一副我把你们当好兄弟,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这种小人的神情,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秦闻跃本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也不管聂玉海叫他忍下去,直接吼道:“娄兄你可知在整个泰和都是郡守柳明亮只手遮天吗?!”   杨明昭不解看他。   秦闻跃压抑了数月的脾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敬重聂玉海,怎么愿意看聂玉海替康俊华被黑锅,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康俊华卖的干净。   杨明昭顺势道:“难怪秦兄你会提起杀良冒功,这种小人,难道就让他继续活着?!他活一人,就不知道还有多少老百姓死掉,这种人就是祸害!”   秦闻跃恨道:“你当我们不想让他死么?可他死在丰吉,上面肯定会有人来调查,到时候聂大人怎么办?!”   杨明昭见火候到了,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们可以假扮马匪,半路劫持康俊华!   众人眼前一亮,秦闻跃更是激动:“善哉!”   又有人问:“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老子要一刀剁了他!”   秦闻跃道:“不可,康俊华还不能死。我们最好将康俊华送到崔相府中,崔相与柳相不对付,难道这么大的把柄,肯定会好好利用的。”   杨明昭问:“崔相远在京城,为何舍近求远,不如直接送到洛州去?”   “忠勇侯府?”   “不,是延麟军中。”   “杨小将军手里?”   杨明昭一愣,旁边几个七嘴八舌:“杨小将军可以!”   “对,送到杨小将军手里,他肯定会替我们做主!”   “杨小将军连胡人都敢打,难道还会怕柳明亮!”   “你们……”杨明昭不知要说什么,低声叹道,“倒是信得过他啊。”   秦闻跃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杨明昭:“如果连杨小将军都信不过的话,那这世上便无人可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100章啦。   本章下留言送小红包~ 第一百一章 劫人   “杨小将军亲率延麟军破胡虏, 守寒门,乃是天下将领表率!我大梁开国以来, 除太.祖开国时能追击胡虏,拒敌于千里之外,此后每与胡虏交手,都是输多胜少, 勉强守住寒门, 期间还将寒门关失守二十余年,自忠勇侯练延麟军于洛州后,我大梁北地门户才收回朝野, 然也只不过是堪堪守住。都说虎父无犬子, 但杨小将军还未及冠,竟用兵如神,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取的去岁不世之大捷!若是杨小将军领兵来我们泰和, 哪里还会有康俊华,柳明亮这种欺世盗名之徒!”   秦闻跃说到激动处握拳猛地一挥,周围众人纷纷赞同点头。一个个恨不得日行百里, 下一刻就见到杨小将军将泰和弊端一一诉之。   杨明昭被他们夸得神魂恍惚, 下意识反驳道:“不过是将胡人击退几十里,倒也不必说成这样……”   “娄兄你此话何意!”秦闻跃顿时变了脸,踩他本人无所谓,但踩他爱豆,他可是能拼命的!   杨明昭连忙道:“我是说你们也没有见过他……”   “那又如何!去岁大捷可是假的?!”   “是真的。”   “杨小将军志军严明, 镇守寒门以来,上至朝野下至洛州本地,都不曾有一例扰民之事传出,这难道是假的?!”   “真的。”   “杨小将军虽出身侯门,但上阵杀敌永远都是冲在第一个,一人斩首近百,这难道是假的?!”   “真的。”   “你可还听说过有别的将领在他这个年纪做到此事的?!”   “倒也没有……”   “那你刚才是何意?!”   秦闻跃微仰着下巴,似乎在说,老子看你还拿什么踩我爱豆!   杨明昭揉了揉太阳穴,赶紧道:“既然如此,我们抓了康俊华就直接将人送到寒门关,以杨……咳……杨小将军的人品肯定不会包庇北地有杀功冒良之事的。”   谁料秦闻跃却又迟疑了:“杨小将军人品自然是没的说,只是我们人卑言轻,此地离洛州快马赶去也要十日,不说路上出了什么事,就算到了洛州我们又要如何得见他呢。”   杨明昭大手一挥,好办!   “我们南樟郡守周大人与杨小将军是故交,可以以此为由拜见将军。”   “这可就是要麻烦了娄兄了。”秦闻跃说的客气,但那一双冒着金光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途径丰吉县的是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看似庞大,但以杨明昭带兵的经验来看,这其中的战兵不足百人,剩下的全是民夫走卒。这样的队伍剿杀小股马匪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贫头百姓。想来柳明亮凭借着这股剿匪东风,斩首之功已远超他去年的大捷,仅那吓死人的人头数他就赶不上了,这样的战功报上朝廷,还不知朝中主公喜成什么样,真当天下太平了。   “这里最大的马匪窝就在罗湖山,他们却偏偏不去那里,呵,下面都是小蟹两三只,还不够一个人砍的,何必派三百人来。”秦闻跃向来不屑泰和军的做法,见着远处吃着酒拿着银子的人,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人全砍了。   远处聂玉海率县中富户终于将康俊华这尊大佛送走了,散财近千两,堪比封吉县三月之收。   康俊华也骑得马,坐在高头骏马上,春.风得意。一旁的副将更是笑的横肉直抖:“多亏了康大人陪小将走这一趟,不然这丰吉县尉忒是难缠。”   “这也是多亏了柳大人指点。”康俊华道,“我们唯有多杀马匪,多斩首级,才能报效大人之恩。”   副将连连道:“正是。朝廷只知洛州那劳什子的延麟军,他们不过是区区斩首二百罢了。半月前柳大人已写了折子,将我泰和这一年的剿匪功绩上表朝廷,圣上听后龙心大悦。”   两人相互吹嘘。柳明亮一共排出了五路剿匪大军,听说其他几路斩获无数,他们自然也要尽心。杀良冒功怕什么,自古以来都有人这么做。老百姓就是路边的野草,杀是杀不完的,还不如将人头给他们,还能有个用处。   路过罗湖山时,一行人还做了做样子,等完全过了丰吉县内,康俊华与副将两人便要选出心腹,带着几十人从小路借口剿匪之事将村子屠杀。这种被屠杀的村子也是有选择的,定然是偏僻难寻,屠杀前还会做足功夫,将他们定成匪徒。大部队人马则装作继续剿匪的样子往下走,若是遇到事情还能对派出去的人提前示警。是以他们的剿匪,其中七成都是良,能有三成的寇便已是难得。   这些泰和军内部之事,全由秦闻跃贡献,他顾不得杨明昭诧异的模样,苦笑道:“待抓住康俊华,我自会向娄兄坦白一切。等会儿娄兄在这里居中策应,一旦我抓到了康俊华,还请娄兄帮忙拦截一下追兵。”他这是要自己去做最危险的事了,若是成了,功劳是大家的,若是败了,被抓的也只有他而已。   几个丰吉跟来的自然不肯,秦闻跃只好再带上四人,谁料杨明昭道:“我与你们一道。”   秦闻跃急道:“娄兄,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我知道。”杨明昭目光微沉:“但你们冒然杀过去,也只是白白送命罢了。”   他虽是在场中年龄最小的,但带兵打仗,偷袭敌营的经历哪怕是对面三百人加起来也不及他。   是夜,杨明昭独自一人摸到康俊华驻扎军营旁。   “什么人?!”   一个巡逻的士卒低声呵道。   潜伏在不远处的秦闻跃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只见得杨明昭信步走了去,不慌不忙,:“晚上睡不着,出来放了个水。兄弟,值夜辛苦了吧。”   这样熟人般的态度倒让那士卒放松了些。   “这里蚊虫也忒厉害了些,我这里有点老家带来的烟丝,给你匀点?”   一股熟练的兵油子语气和站姿,又闻得那烟丝的香气,让那士卒顿时没了戒备,将刀往怀里一收,嘿嘿笑着走去:“好小子,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快给我看……”   话没说完,就被杨明昭捂住嘴掰断了脖子,拖到一旁,扒了衣裳与令牌换上,一路朝着康俊华的帐篷走去。   突然间民夫走卒那边起了火,竟然是行军粮食烧了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马匪袭营啦!!!”   乌拉拉一群人顿时从安逸的梦中惊醒,营地内一片兵荒马乱。康俊华心慌意乱,好不容易将衣裳穿戴整齐,正要出帐子,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冲来:“康大人,大事不妙,有马匪袭,您快随我来,我护送您去找胡将军!”   “快快快!”   康俊华恨不得立刻飞到胡副将身边,这一队的精兵大部分都在那边,没有再比胡副将身边更全的地方了。   小兵一路护送着康俊华快步疾走。   营地里救火的,救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人再喊马匪来袭。康俊华哪里见过这样阵仗,当即两股颤颤,好在那小兵倒是个靠谱的,一路护送他,又牵了马匹扶他上去。   康俊华正要说什么,突然火势冲天,那火光顿时照亮了半边天,也让他看清了眼前小兵的脸,吓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你……杨……杨……”   话未说完,已被杨明昭拿布堵了嘴,还想要挣扎时,又被他直接卸掉了一直胳膊,那钻心之痛让他没了力气,额头冒出一层一层的细汗。   等众人回过神时,康俊华已被杨明昭悄然带出来,留给胡副将的只有守在康俊华帐前的几个士兵尸体。   秦闻跃等人放了火喊了那几嗓子造势后便功成身退了。来到约定的地方,没有等多久,杨明昭便策马而来,而马背上还捆着一个人,正是康俊华!   秦闻跃对他是恨之入骨,也不管众人阻拦,上去便狠狠揍了他一拳。康俊华一声闷哼,秦闻跃拿去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康大人,没有想到吧,我还活着!”   而康俊华似没有发现他一样,目光一直盯着杨明昭,咬牙道:“你现在应该在北部围场护送三皇子,为何会在此处!”   秦闻跃没想到康俊华竟与娄甄认识,而其他顿时也戒备了起来。杨明昭抱臂站在一旁,轻松道:“柳明亮将我的动态打探的还挺清楚啊。当初敢朝我洛州破脏水,就该知道有今日。”   洛州,北部围场护送三皇子……   这天下除了忠勇侯府的杨明昭将军,还有第二个人领了这个任务吗?!   此时此刻,秦闻跃已陷入了和爱豆面基的狂喜中,丰吉县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娄甄是杨明昭?   可娄甄不是南樟郡的一个小校尉吗?!   他们刚才指使了延麟军大将军去劫一个小小的郡尉幕僚?!   不不不,再往前一点,他们还让大将军去剿了个匪!   还喊他娄兄弟!   打死他们也不敢跟杨将军称兄道弟啊!   幸好,幸好他们没有说杨明昭的坏人……嗯,不仅没说,还夸了他来着……   秦闻跃僵硬的看着杨明昭,话在嘴边来回滚了两遍,最终行了军中礼:“小人见过杨将军!”   杨明昭笑了笑:“秦兄不必如此,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忠勇侯府被泰和瞒骗至此。当务之急是好好审一下这个康俊华。”   作者有话要说:  武汉要解封了,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请见谅,我努力保持日更。笔芯哟~ 第一零二章 表白   众人这才将注意力从娄甄竟然是杨小将军身上转移到康俊华面前。还没发问, 便又有人冲动的上去踹了一脚,幸亏又被人给拉开了。   康俊华浑身狼狈, 身上疼的要命,杨明昭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泰和郡尉柳明亮杀良冒功的事你知道多少?”   康俊华环顾了一圈,很快就改变了态度, 哪里还有在丰吉趾高气昂的样子, 哭诉道:“我只是一个混口饭吃的小幕僚,柳大人……哦不,柳明亮的命令我只有听的份。杀良冒功什么的, 我真不知道!”   杨明昭冷笑, 吐出三个字:“河溪村。”   康俊华浑身一僵,原还想打打太极, 在听到这个地名后瞬间冷汗淋漓,目光游离, 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已派人去河溪村将那些村民的尸首收敛入棺。”杨明昭沉声道,“你当真以为做出这种畜生行径后不会被发现吗?”   “大人明鉴啊!我真的只是一个幕僚,肩不能挑刀不能提的, 就算真的有杀功冒良, 那都是军功,小人区区一幕僚又能从里面捞到什么好处呢?小人只是负责替上官们筹集粮草,是……为了筹集粮草小人做了些不该做的,也起了贪心,捞了些银子, 但杀良民百姓,小人是真的不敢,也从来没有做过啊!”   康俊华边说边磕头,不一会额头便是一片血迹,显然是下了力气的。秦闻跃一把将他拉起来:“想这么死,没那么便宜!”   康俊华看着他,实在记不得这人到底是谁,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苦苦哀求道:“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小人愿意将这些年贪墨的粮草银钱都拿出来,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秦闻跃默默松开手,康俊华正要松口气,只见秦闻跃后退数步,对杨明昭抱拳一礼:“卑职泰和郡十一旗小校俞少宁见过杨将军!”   杨明昭挑眉,示意秦闻跃继续说下去。康俊华更是一脸震惊,泰和郡校尉?!怎么会出现在丰吉县?!俞少宁,这个名字好像是有点耳熟,好像是发了一笔抚恤银子中……他人不是死了吗?!   “若杨将军愿意查泰和郡杀良冒功案,卑职愿意作证!杀良冒功乃柳明亮与康俊华一起谋划的。卑职曾与泰和郡十一旗副将刘唐共职,刘唐屠杀姚村百姓,卑职因违抗刘唐军令被处以一百杖刑,幸而卑职命大捡回一命。”   康俊华忍不住道:“刘唐已失踪数月,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死无对证之话!杨大人,恕小人无礼,杀良冒功关系甚广,您最好还是上报朝廷,由兵部和刑部来审才是。这些与您都没什么关系,您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杨明昭没理他。   秦闻跃则是横了他一眼,咬牙道:“康俊华你还真是好口才,难怪柳明亮那么信你。谁不知道京城柳明亮是京城柳相的干儿子,而柳相正是管着刑部。当老子的来审儿子,能审出什么公道!你既然说刘唐失踪,你真以为我没有其他人证了吗?”说罢,又对杨明昭道,“姚村百姓,您知道的那位,她也可以作证。”   杨明昭点头道:“我知道了。”   二人都没有说出秀华娘子的名字,毕竟现在还不是正式审案的时候,必须要保障秀华的安全。   康俊华虽不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但杨明昭突然出现在泰和郡本就是一种信号,而他还能精准的抓到自己,这显然就证明着他肯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康俊华心中大乱。他不敢将事情全部推倒柳明亮头上,万一柳明亮被柳相保下来,那他就死定了,但他也不能自己抗下杀良冒功这种事,不然他马上就死定了。   而杨明昭似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样:“又不想得罪柳明亮,又不想得罪我忠勇侯府,你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美的事吗?”   康俊华顿时垂下头。   事已明了,杨明昭立即将康俊华带回洛州。秦闻跃等人更是兴奋,他们竟然和自己的偶像共事了一路,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杨明昭的命令一向雷厉风行,当即道:“你们还是分成两队,俞校尉带两个人与我走,剩下的人继续沿途去通知百姓让他们暂时藏起来,免得遭祸。”   众人:“是!”   杜秋蔓收到杨明昭的手信,送信的是延麟军斥候和当初一起跟去的一个丰吉衙役,得知杨明昭现在正在一处由延麟军经营的驿站等她,也不再丰吉多留,带着人去聂玉海说明了情况。   在知道娄甄竟然就是延麟军的杨将军时,震惊程度和秦闻跃不相上下,只是……他没有听说过杨将军成亲了啊?   杜秋蔓正想说自己是昭哥儿的阿姐,可话至嘴边,不知怎地又咽下了。   明明是姐弟,为什么要装作夫妻?若是聂玉海这样问,她要怎么答?   怎么答都觉得羞愧!   好在聂玉海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能将康俊华那种人都应付过去,自然不会给杜秋蔓找难堪。原本还想派衙役护送杜秋蔓与秀华娘子一路,但杜秋蔓拒绝了,有时人多反而是累赘,还容易引起注意。   秀华不会骑马,好在来的斥候经验丰富,带着秀华没有落下许多。只是见杜秋蔓骑术之稳,暗暗惊讶——不愧是他们将军心心念念的人啊。   在齐烨那张大嘴巴的宣传和侯府小娘子们的共同努力下,他们少将军与昌平杜小姐之间的曲折缠绵的爱情故事基本上在延麟军里都传遍了。   分别是: 第一回 流浪儿幸遇富千金 得收留施粥入书院 第二回 苦读书不负殷期望 小书生喜获小三元 第三回 千里外家人来寻亲 有情人难抵两地离 第四回 回侯府难解相思苦 书信难边关音讯绝 第五回 ……   哎,第五回 还没写呢,自从齐副将跟着少将军一同去了京城,这出爱情故事就断更了!斥候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亲眼见到故事里的女主角,激动不已,恨不得下一刻就想看“少将军迎娶美娇妻”。   却没想到,故事里那位人美心善的大家闺秀杜大小姐竟然还会骑马,还骑得这么好。不愧是少将军心仪的女子,柔中带刚,正合适做他们延麟军的未来主母。若真是个娇滴滴的闺阁贵女,还真有些不习惯。   快马一路疾驰,不过四日,便与杨明昭回合了。两边人马都松了一口气,秀华虽忐忑不安,但看见秦闻跃后顿时安了心。   “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在此处歇息一日,明日随我一并去洛州!”杨明昭扔下一句吩咐便拉着杜秋蔓回房。   杜秋蔓脸一红,正要说不合时宜,刚才还围着的一圈人早就退的退,散的散,压根就没人关注这边,再回过神来时,已被杨明昭拉到房里,习惯性的坐在床边。   “阿姐来回奔波劳累,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晚膳做好了我再来喊你。”   “昭哥儿,现在人多了,我觉得……”   杜秋蔓话没说完,杨明昭便道:“阿姐你今晚住在这间屋子,我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你喊一声便是。”   杜秋蔓:“……好。”好气哦,他怎么提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看侯府还有延麟军都有人在来这里,我想……”   “都快到洛州了,难道阿姐不想去看看我生活了数年的地方吗?六月草原风景最美,阿姐你此前还说愿意陪我去看草原日落呢。”   杜秋蔓:“……”这熊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每一句都猜到她的意图,然后打断!她不就是想提前回昌平么,虽然草原……草原……啊,她真的好想看啊……上辈子她从来就没见过草原,也没有吃过草原上的小肥羊,昭哥儿说过小肥羊烤着吃,再撒一把孜然味道可好了QAQ呜呜呜呜。   杨明昭走近了一步,像骑士一般半蹲在杜秋蔓面前,轻轻握着她的手:“阿姐不想去侯府,就随我一起去寒门关好不好?原本侯府也没什么好瞧的,规矩也大,但寒门关那里我说了算,阿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昌平和寒门远隔千里,下一次再来又不知何年何月,阿姐你真的不愿意去吗?”   他声音越放越低,杜秋蔓听得心里像是过了电似的,脱口便道:“我愿意。”然下一刻发觉自己说的这话有点不妥,又赶紧补了句,“我是说……咳,我跟你一起去。草原落日嘛,还是挺想看的,应该很美哈……哈哈……”   杨明昭笑着点头。站起身伸手似要将杜秋蔓搂在怀里,却只是一瞬,又离开了,只是将薄毯拉来:“阿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催一下饭菜。”   直到杨明昭走后,杜秋蔓整个人软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哼哼唧唧的半晌。   这是怎么了?   京城里昭哥儿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她觉得这样挺好,虽然……她的确有些失落。后来她还去了连去了黄觉寺,想要拿回那日系的红线,什么风趣幽默,温文尔雅,学富五车的文坛翘楚……那都是她胡说的啊,只是为了气一气昭哥儿。   可那时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还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报复他呢。   因为他说他若有心仪的女子定是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啊……   可红线找不到了。   她自诩自己记忆惊人,怎么可能忘记红线的位置呢。在昭哥儿离开京城后,她又去了一趟黄觉寺,还是没有找到。   她又不是昭哥儿他娘,操心昭哥儿婚事做什么,结果现在红线找不到了,也不知道那黄觉寺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真是又心烦又心乱。   后来在那疯老妪山中小屋中再见到昭哥儿时,那股震惊令她久久不能回神,除了诧异,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股喜悦也让她无法忽视。   从河溪村到丰吉的这一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有知道他是忠勇侯府的嫡子,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军之将,也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他们真的就好像少年夫妻一样一路北上。   不用去想那些责任,那些身份。   真的是好轻松啊……   所以她默认了昭哥儿的靠近,因为她也想更靠近他。对于埋藏在心里的这份感情,她终究是缺乏了一份勇气。   杜秋蔓翻过身,默默望着帐顶。   上辈子,她唯一的使命就是服从命令,去战场厮杀。那是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只要还有心跳,还有一丝的生命力,身为战士就要不断被回收,改造,再次登上战场。她守护了许多人,而在生命的最后,却只有一个小男孩送了她最后一程。   她穿过子弹丛林般的战场,身体经历过无数次的改造,然而在最后被榴弹击穿了胸膛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努力按着她胸口的血窟窿,她静静的躺在地上,雾蒙蒙的天空连星辰都没有,而她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那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重活一世,虽然这个世界远不及上辈子,但这个世界是温暖的,她过上了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日子,有亲人,有朋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重活的每一天她都很感恩,也希望自己身边人过得更好,希望成为他们的依靠,而不是拖累。   与其说是她救了当年那个小乞丐,不如说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身处在同样绝望的境地,可昭哥儿却活的肆意多了。哪怕是书中的杨大佬,也是活的那样张狂,不像她,只是一个空白的存在。   可是,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活一次,自私的,不用顾忌其他人目光的活一次……   杨明昭再回来时,看见杜秋蔓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全身蜷缩在一起,眉头紧蹙,神色十分痛苦。他放轻了脚步,默默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眉心。   杜秋蔓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察觉到来人是熟悉的气息,并未醒来,只是抓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放在脸侧,下一次的蹭了蹭。   杨明昭被她这乖巧的模样惹得血气上涌,神使鬼差的俯身下去,趁着阿姐睡着偷亲什么的……咳,有一就有二。   只是这一次他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后,杜秋蔓陡然睁开了眼。杨明昭浑身一僵:“阿姐……”   不知为何,他的嗓子有些干涩。明明一个时辰以前还那般伶牙俐齿,将杜秋蔓堵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但现在他已做好被她打死的准备,谁料耳边却是她轻轻地叹息。   杨明昭突然涌起一种足以让他沉醉其中的想法,这种想法让他的心跳的极快。杜秋蔓敏锐发现他的眼神逐渐炽热起来,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靠近,气息吹拂在她脸上,柔的像羽毛撩拨着她的心弦。   杜秋蔓偏过头,不悦道:“你该让开了。”   “阿姐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   “我刚才对阿姐做了那样事,阿姐是醒着的吧。”   杜秋蔓沉默不语。   杨明昭突然道:“那日我在黄觉寺里撒谎了。”   杜秋蔓莫名紧张。   “我并不想娶所谓的大家闺秀,然而佛寺庄严,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去将红线解开了。可我也不想让阿姐嫁给那些所谓学富五车的书生才子,所以我也将阿姐的那根红线偷了。阿姐可明白我的心意?”   杜秋蔓面露惊愕,脸上绯红一片。   只听到他最后说:“阿姐……我心悦你。”   杜秋蔓大脑一片混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嘴唇上却传来了一阵柔软。一个温柔,但又强势的吻,令她逃脱不得,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环着她的腰,似要将她与他贴的更紧,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了。   噗通,噗通。   杜秋蔓猛地睁开眼,那吻也长驱直入,越来越强势,好似一场巧取豪夺,令人燥热。   这一刻,她已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   这场情之战,到底还是昭哥儿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杜秋蔓略清醒了些,整个人已瘫软在杨明昭怀中。直到理智回笼,杜秋蔓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杨明昭哪里肯让她逃,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阿姐,我心悦你。”   “……嗯。   “我心悦你!”   “……嗯。”   “阿姐你怎么这么好。我现在真的好欢喜!”   “我知道……”   杨明昭将她抱起来,面对着坐在自己腿上。杜秋蔓有些不自在,可整个腰身都被杨明昭牢牢握住,这小傻子哪里还有半分大佬的孤鹜,哪里还有半分少将军的风采,呆呆问:“阿姐我可是在做梦?”   杜秋蔓想了想,伸手一揽杨明昭的脖颈,主动吻了去。谁料又被反客为主,最后气喘吁吁道:“这下可信了?”   杨明昭的脸瞬间就红了,像个害羞的小媳妇般,仿佛刚才那小狼狗附体的不是他一样,露着小奶狗一般的眼神,就差摇尾巴了。   杜秋蔓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望着彼此傻乐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开心什么。直到杜秋蔓肚子咕了一下……她羞的恨不得找个洞藏起来。   杨明昭这才记起,自己是来喊阿姐用晚膳的,连忙收起孟浪:“晚膳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话没说完,望着杜秋蔓那略显红肿的嘴唇,杨明昭微咳了声,“我帮你端上来。”   说完念念不舍的起身,走到门口处有往里看了看。杜秋蔓噗嗤一声笑了:“我又不会跑,你做什么怪模样。”   杨明昭就……很委屈。以前阿姐拒他千里之外时他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如今好不容易让阿姐点头了,这才过了多久啊,又要下楼了。   几乎是用跑的,杜秋蔓刚喝了一口茶的功夫,杨明昭就将食盒拎上来了。以前就爱给她夹菜,现在更甚,杜秋蔓望着快要堆成一座山的碗,无奈道:“别夹了,我自己来!”   “哦……”杨明昭很失望,默默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这孩子莫不是乐傻了?原来自己答应后还附带降智打击吗?杜秋蔓却不知自己也是笑的着,那小傻子的模样与杨明昭不相上下。   用了一顿甜蜜的晚膳,杨明昭就很痛苦的要离开了。此时此刻,他就很后悔,为什么要对外人暴露身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杨明昭了,而杨明昭还没娶亲!!   为什么他不能是娄甄呢……   娄甄都娶娘子了,跟自家娘子睡天经地义!   杜秋蔓看他走的一步三回头,痛快道:“我今晚住在这间屋子,反正你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我喊你一声便是,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这话听着真耳熟……   杨明昭拉松着耳朵,整个人都没精神了,抱着杜秋蔓不松手:“我可以……”   “房间这么宽松打什么地铺。”   “秦闻跃他们房间挺远的,听……”   “说不定他们晚上要去找你商量事宜,你不在自己房里要如何解释?”   杨明昭终于体会到被人噎回下半句的憋屈感,缠着杜秋蔓又要了好几个吻,这才恋恋不舍的回房了。   只这一夜又如何睡得着,血气方刚的年龄,终于熬得情义互通,脑子里全是一些黄色废料。杨明昭在床上躺了一个大字,他与杜秋蔓的房间就隔着一堵墙,准确说……两人床就隔着一堵墙。在与杜秋蔓送信时,就特地安排的这样的房间。   现在却是害了自己……   恨不得直接将墙给砸了。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离蔓姐儿远远的,总好过受这般的煎熬。   第二日众人起的都早。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杨明昭一夜没怎么睡,还是生龙活虎,一如既往的安排好杜秋蔓的一日三餐。   早膳是众人在一起用的,杜秋蔓与杨明昭坐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止,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暧昧。秦闻跃不解的挠了挠头,昨天还好好的啊,怎么今天感觉杨小将军整个人有些不对劲?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好像……整个人精神更好了?   一群人里精神最差的大约就是康俊华了,他见到杜秋蔓的瞬间,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当年在昌平所做的那些事瞬间涌入脑内。他还记得当年被书院退学后,想要报复杨明昭的事。那时他抓不着杨明的错处,只晓得他一向看中自己的这位阿姐,若是能伤了杜秋蔓,杨明昭肯定也伤心欲绝。所以当年在马市里,在马市里,他怂恿赵岱用弹弓惊扰杜秋蔓的马,欲使她摔在地上。后来更是在杨明昭考试时,买通了几个汉子,想要掳了杜秋蔓。   然而这个女人太诡异了,身为侍郎千金,马术竟然一流。那时她才多大?连及笄都不曾,竟然可以单手策马,挂在马侧不落地,在马速不减的时候还能再次翻身上马。   两次都不成功,康俊华对杜秋蔓后来都是绕着走。在他投靠了柳明亮后,更是听说了京城里的那场马球赛。柳明亮吹嘘他妹妹柳贞贞多么厉害,骑术在京中贵女里当属一流时,康俊华虽然嘴上附和,心里却是不信的,因为他听到柳明亮说起柳贞贞对手的队伍里有一个人叫杜秋蔓……   许是猎物出于对猎手的恐惧,他虽没有一次直面杜秋蔓与之交手,然而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康俊华?”杜秋蔓歪了歪头,“我还记得你当初害过昭哥儿。”   “杜……杜大小姐……”康俊华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秋蔓拍了拍他的肩:“不要怕,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到了洛州后,你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杨明昭拿出帕子,小心眼的将杜秋蔓的手擦了擦。真是的,阿姐没事儿拍这狗东西做什么,脏了自己手。   延麟军那位斥候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尖叫不已,但面上依旧沉稳,不愧是优秀的斥候!而其他人虽觉得好像……有些不妥,但也没说什么。 第一零三章 乱象   众人带着康俊华一路疾驰回洛州, 越靠近洛州的范围,所有人的神经也趋于放松。就连打探消息的斥候也不禁叹道:“以往都是洛州紧张, 洛州以南的地方倒是平静,今年这倒是反过来了。”   毕竟洛州镇守大梁北部门户,只要将来犯边的胡人抗住,这一带就是安全的, 越往南走面对胡人的压力越小。然而今年情况很奇怪, 洛州本地倒是一片祥和,从泰和郡开始不断往北蔓延的地带倒是风声鹤唳。   秦闻跃瞪了一眼康俊华:“这可都拜托他们所赐了!”   康俊华缩了缩脖子,没敢做声。   终于到了洛州, 没想到来迎他们的竟然是杨明浩。   “你小子一声不吭就从围场走了, 幸亏齐烨帮你圆了过去,不然现在就等着圣旨训斥吧。”杨明浩虚点了点杨明昭, 嘴里这样说着,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杨明昭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圣上只命我护送三皇子到围场, 他人既到,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要走要留都不关他事。”   杜秋蔓诧异的看着这两兄弟, 京里不是传闻他们关系不好, 为了世子之位争的都快头破血流了么。   杨明浩对自家弟弟的这个态度也是习惯了,笑了笑并没反驳。三皇子想要拉拢忠勇侯府谁料踢到了一块铁板这种事就算说了昭哥儿也不会在意。目光透过昭哥儿落在了他身后的小姑娘身上,带着几分善意的探究。不等他打量几番,杨明昭低咳了声策马直接挡住了杨明浩的视线,不悦道:“大哥是打算留着我们在外面吃沙吹风么?”   杨明浩笑道:“行啦, 都回府吧。”   忠勇侯府得知杨明昭回来的消息时侯夫人余氏摆弄着手中的花草,随意道:“知道了。”   身旁的嬷嬷道:“听说二公子还带了不少人过来,其中还有两名女眷。”   余氏淡淡扫了她一眼:“侯府是没有厢房了么?”   嬷嬷一愣。   余氏道:“既然是昭哥儿带回来的客人,就依着客人之礼待之就行了。偌大侯府连招呼几个人都做不到,还要特地报到我面前来?”   老嬷嬷连忙道:“老奴这就去办。”   等她退下,余氏重重搁下手中剪子——整个侯府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傻子糊弄不成!   昭哥儿刚回来那阵子,她的确生出要拿捏这个他的想法,但这好几年过去了,若她还摸不准这个亲儿子的脾性,那她也不用在侯府主母这个位置待了。府里那些不安分的想要看母子反目的戏码,呵,那可真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秦闻跃等人心中却十分忐忑,这可是忠勇侯府啊,整个大梁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泰和郡的那些大官的府门都难进,更何况是侯府!   “我们几个就不用去了吧,在城内随便住下就成。”   秦闻跃说完,其他人纷纷附和,秀华也默默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大人们了。”   杨明浩是个温和的贵公子,当即道:“诸位都是我侯府的客人,岂有让客人住在外面的道理。你们安心住在侯府中,这样也安全些。”说着说着,又不自觉的看向了杜秋蔓,对于这个小姑娘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如果他猜的没错,她就是昭哥儿在昌平认识的那位杜大小姐。一路上这位杜大小姐实在是安静的厉害,目光却一直围绕着昭哥儿转,如今来到侯府也没有任何畏缩之意,难怪是被昭哥儿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   杜秋蔓来到忠勇侯府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没一会儿几乎府里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听到杨四娘要带着府里小姐妹们一起来拜访时,杨明昭恨不得拉着杜秋蔓直接去延麟军那里。   “她们都很闲吗?”杨明昭郁闷道,“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跟着女先生们念书么?”   杜秋蔓托腮眨巴着眼:“四娘她们都是你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回来了理应见见她们。”   这话倒是提醒了杨明昭,当即道:“这几日你暂住在府里,四娘她们心性单纯倒还罢了,只是我那几个庶弟不是省油的灯,阿姐莫要与他们来往。那些人大动作不敢,但惯会恶心人。但阿姐你也不用怕他们,若是惹着你了,直接打了便是。”   “那你大哥呢?”杜秋蔓好奇道。   “他?”杨明昭别扭的偏过头,喃喃道,“他一向是个老好人,但你也不用将他放在心上的。”   “嗯。”杜秋蔓点头,眼中带笑,“我一向只将你放在心上。”   杨明昭的脸瞬间就红了,阿姐一下子这么主动让他欣喜若狂,正要说点什么,杨四娘那高亢的声音从院子外就响了起来。   “蔓姐儿!!!我来看你啦~~~”   “你回自己院子去!”杨明昭忍无可忍的冲着外面吼了声。   杨四娘顿时打了个寒颤,身后的小五小六齐齐矮了半截身子,抖着声音问:“二哥怎么也在?他都不避讳着点吗?”   杨四娘气道:“就是!二哥太不讲究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时候,正巧杨明浩也过来了,好奇道:“怎么都围在这里?”   杨四娘见着有人来做主,赶紧道:“蔓姐儿都来洛州了呢,我在京城里和蔓姐儿关系可好了,偏偏二哥不许我们见。”   小五小六:“就是!就是!”   杨明浩揉了揉太阳穴,昭哥儿这性子也太霸道了些,这人还没娶回来呢。   杨明昭没想到人没轰走,反而招来了一大群,而蔓姐儿见到四娘后还挺高兴,走到她跟前还抱了抱她!   杨四娘激动的向杜秋蔓介绍自己的姐妹,小五小六早就听说了杜秋蔓在京城马球场上的风采,拉着杜秋蔓的胳膊舍不得放:“蔓姐儿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四娘从京城回来后,我们都打不赢了她了。”   杨四娘得意道:“蔓姐儿不光会打马球,投壶也可好了。连圣上都说蔓姐儿投壶之技举世无双呢。”   小五小六看向杜秋蔓的目光越发崇拜了。   这一点杨明浩倒是不曾听说过。原以为杜秋蔓是个安静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然还会骑射,只是这样的姑娘似乎离母亲对未来儿媳的要求有点远。杨明浩有点幸灾乐祸的看向昭哥儿,姻缘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你又该如何说服母亲呢?   杨明昭哪里看不出他那表情时什么意思,顿时翻了个白眼。——他若连这点事都搞不定,还有脸带蔓姐儿回侯府?   杨明浩:行吧,反正你也不常住府里,不必担心婆媳关系。   余氏得知此次来的人中竟然还有杜秋蔓,颇为诧异。杜侍郎被罢官后不是回昌平了么,她怎么会突然与昭哥儿来洛州?   心中虽有万分疑问,但余氏不敢轻举妄动,她总觉得这个姓杜的小姑娘不简单,远的不说,四娘去京城才几日,回来后每日都跟姐妹们念着这个杜秋蔓,说她人品如何高尚,风姿如何洒脱。   “晚上设宴。”余氏吩咐道,“昭哥儿难得带客人回府,侯府自然要好好款待。”   杜秋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杨明昭的生母,双方互相打量着彼此,余氏颇为惊讶。   前些年她也曾想过为昭哥儿寻一门好亲,但都被他拒绝了,直到隐约从齐烨那里听说昭哥儿一直记着昌平的那位姑娘。本以为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最好也就是个小家碧玉,如今真人坐在面前,余氏也不得不叹一声好相貌。   “就是蔓姐儿吧。”余氏和蔼的说道,又对杨明昭道,“这一路你们辛苦了,蔓姐儿怎么突然来洛州了,你这孩子也不提前与府里说一声。”   谁料杨明昭不曾开口,杜秋蔓便道:“昭哥儿一开始也并不知道我会来。”   原本看戏的杨明浩顿时收敛了笑意,不由坐直了身子。   余氏还有些发愣,杜秋蔓又道:“我原要离京回昌平,但在路上遇到了有冒充洛州延麟军的匪徒,兹事体大,我便做主让家人先回昌平,我自己则将消息传回洛州。路上遇到了昭哥儿,这才一起来的。”   “有匪徒冒充延麟军?”余氏不可置信的望着杨明昭。   杨明昭点头道:“确有此事。延麟军有部分人在泰和郡帮忙训练士卒,至于为什么有刻有洛州字眼的兵器流落在匪徒手上,还需泰和郡那边给一个交代。”   杨明浩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说好的婆媳见面,怎么突然就变成商谈政事了?这话题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余氏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按理说与一个小姑娘见面,难道不是问问她的家世,再聊一聊府中大人么,就如同所有的后宅女人那般,不露声色的打着言语官司,暗讽或者暗夸一下彼此么?怎么一下子就拐到了朝堂纷争里来了?   杜秋蔓又道:“随我一并而来的姑娘名叫秀华,她是此事的重要证人,如今住在侯府,还望夫人好好照看她,不要让她出任何闪失。”   余氏也不由紧张了起来:“侯府绝对是整个洛州最安全的地方。”   “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们从泰和郡来的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好几拨匪徒,明明泰和郡在剿匪,可匪徒却越剿越多,这其中定有猫腻。咱们洛州抵御胡人,但粮食还是要从后方运来,一旦后方大乱,也会连累洛州。”   余氏:“竟这么严重了吗?此事必须要通知侯爷!”   说话间,忠勇侯大步流星的走来。杨明昭也不多留,带着杜秋蔓便一并去了忠勇侯的书房,将一路所见所闻一一细说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余氏:第一次和儿媳妇见面谈论的话题太高大上,导致有点不习惯呢…… 第一零四章 婆家   “难怪了……”   在杨明昭说完泰和郡杀良冒功一事后, 忠勇侯喃喃道。   “难怪什么?父亲是不是知道什么?”杨明昭追问。   忠勇侯将眼前二人打量了一眼,又看向杜秋蔓, 杨明昭道:“蔓姐儿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饶是早就习惯了次子这个性格,忠勇侯还是被噎了一下。这几年来,他虽努力修补父子之间的感情, 但他明白那失去的十多年是补不回来的。杨明昭至今住在延麟军中的时间都比侯府要长, 在他心中,延麟军中的那些士卒,将领比这偌大的侯府更重要。   “这几年收成不好, 年年都有异动。朝上早已习惯, 如今泰和郡因剿匪有功,圣上看完折子后大喜, 点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并去围场狩猎,以展我大梁雄威。酸酸日子, 人应该已从京城出发快到地方了。”   忠勇侯如是说着,但语气并不轻松。   “朝野上下皆以为柳明亮是真剿匪,就连为父也没想到柳明亮的胆子竟有这么大。除我洛州附近郡城, 北部其他地方竟然皆受其害, 圣上这个时候出巡,恐怕不妙。”   柳明亮胆大包天,但他绝对不敢将真实情况告诉柳相。而柳相被瞒下来后,梁帝也不会知道这份剿匪功劳里的水分,朝中诸公纵然觉得柳明亮剿匪有水分, 但也不会想到他剿的那匪里十之有七都是良民。如此欺上瞒下后,柳明亮现在是骑虎难下,圣上出巡已不可改,在此情况下,他可能会更加丧心病狂。   “三日后你点好五千人马,随时准备策应围场!”忠勇侯沉声道,“一旦围场那边有异动,圣上肯定回乡洛州求援。”   杨明昭心不在焉的回了声是。   忠勇侯见他这般态度,忍不住训道:“把你那性子收一收,出去时可不许将这模样带出去,若是有人见到参你一本藐视圣上,你就等着被发配琼州吧!”   杜秋蔓早就看不惯忠勇侯府的做派,顿时维护道:“昭哥儿在京城时,圣上常常召他面圣,向来也只有夸的,怎么侯爷在这里昭哥儿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呢。”   忠勇侯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一个小姑娘教训,之前只是简单听她说自己一家人出京时遇到了手持洛州刻印兵器的匪徒。然而她只是一介女流,想要给洛州报信,怎么选择只身前来,难道这二人私下里还有联系?   一想到他们两个年纪也不是孩童,若是传一个私相授受,带着这样的名声让昭哥儿如何在朝中立足。   忠勇侯不禁蹙眉:“蔓姐儿这段时候就住在侯府,过几日本侯会派亲卫将你护送回昌平的。”   杜秋蔓挑眉:“不用劳烦侯爷费心。我既一个人能来,就能一个人走。”   忠勇侯发现这个杜秋蔓比他那二儿子更加油盐不进,他能让一个女子进书院已是破天荒了。女孩生活在内宅,自有女先生还有夫人教导,像杨四娘那些女儿们,他一向都是不管的。   “侯爷也不必过多猜想。”杜秋蔓说的十分霸气,“我只是担心您派的那几个亲卫还会拖了我的后腿,这世上能胜我者,少有!”   忠勇侯被她这嚣张的话语给直接震住了。而他那不孝子还在旁边点头:“不是少有,是根本没有。”   忠勇侯:“……”   杜秋蔓被杨明昭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颊害羞道:“还是要谦虚些,毕竟也没大范围内比过呢。”   “不用比,我与你比试一百招以内或可持平,一百招以后我就会败下来来,而延麟军内能胜过我的也只有杨荣罢了,但杨荣显然也不是你的对手,上次他在京城就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杨明昭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丝毫不觉得丢人。   “你和杨荣都打不过她?”忠勇侯目光灼灼的盯着杜秋蔓,“你师从哪家?杜英只是五品侍郎,又是文官,怎么会跟女儿请武师。”   杜秋蔓笑道:“侯爷,你得承认这世上是有天才的。周瑜九岁把兵行,甘罗十二为相,难道他们都必须要请老师手把手教吗?”   “哈哈哈,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不知敢不敢与老夫一试?”   忠勇侯已成功被带偏。   杜秋蔓也不是一个收敛的性子,除了杨明昭,这世上没多少人值得她去为之忍耐。当即道:“有何不可。”   杨明昭叹口气,顾及到对方毕竟还是自己亲爹,低声对杜秋蔓道:“阿姐你下手轻点,他年纪毕竟大了。”   被叮嘱放水的杜秋蔓默默点头,而那个被放水的对象不乐意了。忠勇侯带着二人直接去了校场,开玩笑,他可是军功起家的忠勇侯,十年前还亲自镇守着寒门,被誉为大梁第一将领,自有一身好功夫。   校场上常年摆放着各种武器,忠勇侯道:“挑一样你顺手的便是。”   杜秋蔓看了看,叹道:“刀剑无眼,还是比试拳脚吧。”她可不想让昭哥儿直接迈入守孝三年的环节……   忠勇侯被连续鄙视,饶是养气功夫在足也忍不下去了,更何况他还是个武将,脾气一向是暴躁。当初昭哥儿刚接回来的时候,他便发现他有武功底子,虽基础打的牢,但放在洛州也就是个中上水平罢了。这小姑娘莫非以为女儿间的花拳绣腿和男子之间的功夫是一个路数?   忠勇侯深吸一口气,决定让稍微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吃点教训,背手道:“你先出招吧。”   杜秋蔓也不谦虚,只是一个点足,整个人好似离弦之箭跃到忠勇侯跟前,接着便是一个飞腿,忠勇侯立刻格挡,谁料这却是虚晃一招,真正出招的乃是手,只取忠勇侯的衣领,似要将他甩出去。   忠勇侯反应迅速,猛地往后退了数步,与杜秋蔓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谁料杜秋蔓速度极快,根本就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拳,掌,飞腿,甚至还有他闻所未闻的飞身技……   双方过了数十招后,忠勇侯渐渐不支,他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现象,杜秋蔓根本不在意一足一手被擒,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把刀,哪怕将她双手擒住,她还能飞身而上,将他逼退。   直到被杜秋蔓一击重拳打向腹部,忠勇侯猛地瞪大了眼,正准备迎来剧痛时,杜秋蔓适时收了手:“晚辈得罪了。”   不知该用什么心情表达的忠勇侯擦了擦额头的汗:“好身手!”再看向二儿子的眼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这就是传闻中的人美心善杜家大小姐?   这这个传闻到底是怎么在洛州流传的这么广的?   杨明昭早就牵着杜秋蔓的手到一旁,心疼的问:“打的疼不疼?”又看向他爹,“哪有女子来做客拖着人家来校场比武的,父亲,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全程被挨揍的忠勇侯:“……”   到了晚上,忠勇侯与余氏碰了个面,两个人皆有些欲言又止。   还是余氏先开的口:“昭哥儿说的泰和郡之事你可有主意了?”   忠勇侯随意的点点头:“此事只能报与圣上,只是圣上现在正在兴头上,我们需先联络一下朝中势力,务必斩草除根。”   余氏本就不怎么关心朝中大事,她只是由此事引出杜秋蔓而已,便问道:“听说今儿下午你带着那杜秋蔓去校场了?”她怎么也想不通丈夫带着昭哥儿和杜秋蔓去校场做什么?和昭哥儿比试让杜秋蔓围观吗?   忠勇侯不自然的微咳了几声:“你觉得那杜家小姑娘人品如何?”   余氏沉思片刻:“旁的不说,她对昭哥儿倒是真心,人虽冒进些,但世上有多少人能不惧生死给心仪之人递信呢。”   忠勇侯心道她不是不畏生死,她是压根不畏别人的生死,她自己的生死可安全了呢……   “你与她谈了什么吗?”余氏好奇问道。   谈没咋谈,倒是比试了一场,还输了……这种话能对老妻说么,必须不能!   “我见她懂礼仪知进退,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忠勇侯违着良心道,“这几年你也见过不少小姑娘了,昭哥儿就没有一个看上的,难得有这么一个,就随了他意吧。”   余氏叹了口气,心道就算不随他意又能怎样呢。这个儿子是养不熟的,但好在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他对侯府也是客客气气的。   当年杨明浩摔伤后,她的确方寸大乱。但这几年,兄弟二人对外做出争的头破血流的架势,引出了无数敌手慢慢铲除,私下里却根本就没有多少矛盾,杨明昭更是当着他们表明自己对世子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这让余氏和忠勇侯二人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了这个二儿子。   二儿子性格偏执,睚眦必较,这几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府里的几个庶子畏他如猛虎,余氏也只想对他敬而远之,他自己愿意娶谁就娶谁把,以后过得好坏也赖不到她身上。   忠勇侯则想的是,以杜秋蔓的身手,杨明昭竟然还将她当个宝贝,必然是真爱了,不然以后两个人打起来,啧啧啧……   再说了他就算反对有用吗?没听说连他最信任的亲卫杨荣都打不过杜秋蔓么。武将就是这么直接,谁拳头大谁有理。杜秋蔓拳头最大,那她最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宅斗,婆婆刁难媳妇,公公看不上小门小户,宅门勾心斗角呢?!   余氏:我鹅子是个神经病,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娘的命要紧!   忠勇侯:儿媳妇也不是一般人,他俩正好凑一对,不用祸害别人了,挺好! 第一零五章 送礼   在得知传闻中的昌平杜大小姐来忠勇侯府后,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侯府众人等了三天,除了看到侯爷和余氏对杜秋蔓客气又带着几分亲近外, 什么热闹都没等到。连杜秋蔓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意外。   “你爹娘都就这样接受我了?”杜秋蔓不可思议的问道。连她亲爹都不曾这样坦然接受过她,不是说当初杨明浩娶崔氏时侯爷和余氏气的要命么。杜秋蔓虽不自贬,但从家世来讲,被辞官的杜府比崔氏还是要差一大截的, 哪怕那位崔家女只是旁支。   杨明昭理所当然道:“阿姐这样好的人, 他们还有什么好挑的。”   杜秋蔓:“……”少年你这滤镜有点太厚了。   不过杜秋蔓很快就发现,杨明昭在侯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无人管他,所有的关心也只是疏离而客气, 就连余氏见到他时都保持着距离, 看不到多少亲情在里面。若是江氏在这里,保准大家会以为杨明昭和江氏才是亲母子, 余氏只是隔壁家的阿姨。   杨明昭却毫不在意。感情这东西对他而言太少了,所有的情愫都给了杜秋蔓, 旁人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物件而已。   二人只在侯府待了一日,第二日一早杨明昭便带着杜秋蔓出府了。杜秋蔓担忧道:“你不用再去审康俊华了吗?”   “人都给他们带回来了,这种小事要还问不出来, 若全都要我一人来做, 养他们何用?杨明浩虽然是个老好人,手段心机一样都不缺。”   杨明昭说着,余光瞟向杜秋蔓。今儿她穿着一身翻领窄袖长衣,头戴一顶小胡帽,这样的装束在中原京城一带被视作没有贵族礼数, 但放在民风开放的北地洛洲,倒是许多女子出门喜欢这样穿。杨明昭以前没有在意过,只是见着杜秋蔓这样穿,顿时觉得俏皮又可爱,目光一刻都挪不开。   “怎么了?”杜秋蔓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今天我带你去看看延麟军的养马草场。”说罢,自然而然的牵起杜秋蔓的手。   杜秋蔓一愣,温热的触感从身旁之人传来,脸上红扑扑的,却没有甩开。   杨明昭耳朵微红,牵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突然意识到这样会弄疼她,又松开了些。   陷入情网的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连牵个手用几分力道都思量再思量。   杜秋蔓还是第一次见到草原,虽然杨明昭告诉她这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草原都在寒门关以外,但杜秋蔓已经恨不得撒丫子在草上打滚了。   只见杨明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匹漂亮到不行的黑色骏马疾驰而来,杜秋蔓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指着那匹马问道:“我可以骑它吗?”   杨明昭:“当然,这原本就是要送给你的。”   这匹黑马是他从胡人一个王族手里抢来的,价值万金,在整个大梁都难得一见的好马。他特地留下来,就是为了等杜秋蔓来洛洲。   杜秋蔓已经凑到黑马面前,摸了摸它,又拿了一块饴糖出来喂它,黑马倒是温顺,但还是警惕的看着杜秋蔓。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个子不高的萝莉不太靠谱,她蹦的上来吗?   “它第一次见到你难免疏离,我带你骑两圈,让它认主就好。”   杜秋蔓兴奋的点头,却没想到整个人被杨明昭抱起放在马背上,不等她抗议,杨明昭已经翻身上马,双手环住她的腰,牵着缰绳。   杜秋蔓呼吸一滞,整个身体落在杨明的怀里,周围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听得他在耳边说:“阿姐,靠紧我。”   正要反驳她又不是不会骑马时,杨明昭已经低呵一声,黑马快速奔跑起来。   不愧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这样的速度让杜秋蔓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忍不住回过头朝着杨明昭脸颊亲了一口。   杨明昭:“!”   这个吻消失的很快,但它却像是一柄钥匙,将门后的猛兽给放了出来。杨明昭抱着她直接从马上跳下,用力将她扣在怀里。   杜秋蔓见他炙热的眼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要后退半步时,已被杨明昭认真的吻住。   充满着掠夺和占有。   可能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君子,在褪下一切的伪装后,掠夺才是他的本能。   一吻结束,杜秋蔓眼神都有些迷蒙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殷红的嘴唇半开半合,整个身子软软的依在杨明昭的怀里,诱人又可口。   杨明昭埋在她的颈侧,鼻尖轻轻蹭了蹭,一阵酥麻从杜秋蔓背脊传来,突然传来一丝阵痛,脖子里的那块嫩肉竟被昭哥儿咬了一口,让她轻轻喊了一声:“昭哥儿……”   “恩,我在。”杨明昭抚慰她的背后。   这种身体不由自己的感觉让杜秋蔓浑身都没有力气。她是强势的,可一旦对上杨明昭,她便舍不得,在他的怀里乖的不行。   杨明昭好喜欢她这个样子,恨不得在她全身都做满了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杜秋蔓缓了缓,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严肃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杨明昭垂下眼眸,看起来格外可怜:“那我们成亲吧。”   杜秋蔓叹口气:“不可以,现在我们都太小了。”   “那得等多久?”   “等你到十八岁才行。”   “那还要再等两年?!”   杨明昭瞬间倒在草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快起来了,等会儿有人来了。”   “不要……”杨明昭觉得自己心碎成了一片,“需要阿姐亲亲才行。”   “流氓!”   杜秋蔓不打算理他,但杨明昭真是躺着不动了,不远处的动静越来越近,杜秋蔓无奈,飞速在他额头落了一吻。   杨明昭眉目含笑,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跳起身。   杜秋蔓的耳力一向强,果然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那日护送他们回来的斥候。看见这二人腻在一起时脚步一滞,但他是一个优秀的斥候,面不改色的无视着二人之间那腻味的气息,“将军,北部围场发出求援,侯爷命您速点人马驰援围场!”   ……   谁也没有想到暴.乱来的这么快。   仿佛只是一场意外,但一切又好像是理所当然——柳明亮屠杀百姓,最终遭到了反噬。   也不知是□□是从哪里开始,但当柳明亮控制不住时,整个泰和郡已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自泰和郡开始,向北蔓延至围场,向南逼近京城。大梁京城位于中原腹地,无论灾难寒暑,都是富饶之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然百姓暴怒,则天下缟素,被绝望,愤怒卷席的百姓,如洪水般涌向了天下最尊贵之地。   此时此刻的北部围场,梁帝目眦欲裂,抖着手指向一众大臣:“这就是你们对朕所说的剿匪?剿的全天下都反了!柳明亮人呢?朕要杀了他,要夷他九族,刑凌迟,世代为奴!人呢!!!”   “陛、陛下!”柳相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柳明亮已被暴民砍了脑袋,挂在泰和城墙上了。”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此时三皇子快步走来,梁帝忙问:“忠勇侯来了吗?”   三皇子跪地,一脸绝望:“父皇,儿臣已派出三批斥候,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再派!”梁帝吼道,“洛洲离此处快马五日就可赶来!”见三皇子不动,梁帝怒道,“朕的话没用了吗?你还不快去!”   “父皇!”三皇子仰头哭道,“您听听外面将领的声音吧。”   行宫内顿时一静。宫外隐约传来诛奸妃、杀佞臣的喊声。   柳相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反了!全反了!”梁帝气的将面前的檀木大桌直接掀翻在地,“他们也想逼宫吗?!”   三皇子膝行到梁帝身边,抱着梁帝的腿哭道:“父皇,您要以大局为重啊,柳明亮自称是柳相的干儿子,如今民愤至此,柳相还能全身而退吗?”   柳相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想在此刻要他死!也顾不得害怕了,同样哭道:“陛下莫要被那些武人给胁迫,微臣虽死不足惜,但今天他们能逼得您杀微臣,明日他们就敢逼宫了!陛下三思啊!”   三皇子怒道:“柳相,你若真心为了父皇,现在就该自缢不让父皇为难!若真引起兵变,你置父皇安危于何地!”   此话说在了梁帝心坎上。他不愿在此刻诛杀臣子,这样会显得自己薄情,也令大臣心寒。但现在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若不是柳相和那柳明亮,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狼狈如此!   皇帝这种生物是这世上最自私与冷血的人。   柳相见到梁帝逐渐冷漠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但他临死前必须要将整个家族安排妥当,不然他死不瞑目!   梁帝微微闭眼,低声道:“朕知道柳明亮与你并无血缘关系,朕只夷他九族,你柳氏后人,朕会放过他们的。”   “臣……谢陛下隆恩。”   柳相缓缓叩首。   梁帝挥了挥手,让三皇子将他带下去。   没一会儿,行宫外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然而下一刻,更剧烈的声音响起。   “杀奸妃!”   “杀奸妃!”   “够了!朕的后宫难道也要听他们的吗?!”   梁帝怒目而视,突觉得喉头一甜,竟咳了一口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零六章 勤王   御医疾步上前, 拿出了薄荷叶先让梁帝稳住心神。随后又是探脉又是扎针的,总算让梁帝保持住了清醒。   然而三皇子带来的消息还是让梁帝浑身忍不住颤抖, 御医大骇,这是中风的前兆。   “他们……就这么想让贵妃死么?”梁帝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三皇子跪在一旁,低声道:“是。”   梁帝缓缓坐起身, 目光扫过众人, 一字一句问:“那你们呢?”   众大臣跪在地上,齐声道:“微臣全凭圣裁。”   梁帝无声干笑:“全凭圣裁?好个圣裁!到头来,朕还不是被你们逼得!”说到此处, 梁帝似乎想起些什么, 猛地看向三皇子,厉声问道, “老四老五老六呢?!”   三皇子毫不慌乱,平静道:“父皇身体不适, 儿臣以让弟弟们在各自的院中替父皇祈福。”   “你将他们囚禁了?!”   “没有!”三皇子高声否认道,“父皇!如今外面兵荒马乱,不断有暴民冲击, 行宫内人心浮动, 弟弟们年纪小不经事,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慌乱。儿臣以派御林军护卫他们,请父皇放心,弟弟们都没事。您若想见他们,儿臣这就带他们来。”   梁帝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个儿子一向心思缜密, 派他来围场竟让他占了先机。只听到刚才行宫外那欢呼声就知道他有多么得人心,恐怕这整个围场的御林军,除了皇帝亲卫营外,剩下的都被他所掌控了。   “带老四老五老六过来。”梁帝有气无力吩咐道,“至于贵妃……朕……要想想。”   三皇子也不愿将梁帝逼的那么紧,只是提醒道:“儿臣刚才又派了一队斥候前去洛洲,这次应该能厮杀出去。只是京城那边已有一日不曾传来消息,还请父皇早做决断。”   “退下!”   梁帝不想再听这些。   三皇子恭敬离开。回到自己的院中后,一众幕僚围来,低声问:“陛下情况如何了?可同意诛杀贵妃?”   “贵妃一向得宠,如今要她死,怕是还要在等一刻。现在父皇要见我那几个弟弟。”三皇子浅笑,“等会儿带他们过去。”   幕僚道:“京中还有太子和二皇子。此前二皇子围猎重伤已无缘大位,太子虽然被圈,但到底还没有被废,此刻您还需要在忍耐,最好让圣上立下继承圣旨,如此一来,太子也就不足为惧。”   三皇子看着沙盘:“柳明亮激了民怨,泰和连带周边三郡全都有暴民,据说有十万之众。拱卫京城的御林军大多随父皇来了围场,如今京城只是一个空壳子,御林军守备不足一万人,京兆尹手中也不过两千人马罢了……”此刻他希望暴民能再厉害些,最好能攻入京城,杀了太子以泄民怨。然后他再护着父皇回京,登上大位指日可待。   他提前半月到了围场,原本是来布置行宫的,却没想到遇到了暴.乱,事急从权,围场周围所有将领全都听他调配。而梁帝受了惊吓,想要收回兵权,可由于重用柳相,偏爱贵妃的行动让军中将领士卒极其不满,极容易引起哗变,不得不依仗他。   三皇子双手紧握,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太有利了,他手握一万五千人的御林大军,杀回京城绰绰有余。   但梁帝显然不甘心被儿子掌控,他要向洛洲求援,命忠勇侯带足三万人马来勤王。而现在还在军营中,且肯定不会倒向三皇子的只有齐烨。梁帝早已暗中命人将消息递给齐烨,让他速派人马回洛洲。   齐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被皇帝这么待见,但现在他也是被三皇子监视的重点,好在他机灵,在三皇子彻底将围场把控之前,就派了人前往洛洲报消息。   他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躺在围场草地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空,心中暗叹:“哎,早知道就跟昭哥儿一起遛了,也不知这次勤王到底是谁来。侯爷还要镇守洛洲轻易动弹不得,几个将领能够独当一面的也就昭哥儿了。”只是一想到杨明昭那性子,如果是他来增援,齐烨替梁帝和三皇子一起点了个蜡,这位主子对梁帝一家子的感官可不怎么样……   此刻的洛洲,杨明昭已从齐烨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了围场现状,问道:“三皇子真要挟持皇上?”   来人连连点头。   忠勇侯急道:“围场有一万五千的御林军,如果全被三皇子掌控,难怪圣上要向我们求援三万人马。昭哥儿,你速速带人前去勤王。”   谁料杨明昭悠悠然道:“我觉得还是先去京城为好。”   忠勇侯不解。   杨明昭道:“既然围场有一万五千人,那么意味着暴.民根本冲不到那里去。就算皇帝死了,下一个登基的也是太子,如今太子虽然被圈,但还没有被废。可如果太子死了,圣上才是真的性命堪忧,三皇子完全可以杀了皇上,自立为帝。所以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驰援京城,如今京城空虚,一旦被攻入,太子性命堪忧!”   忠勇侯被他这一番大不敬的言论给惊呆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可这不对!   皇上现在在围场,他们身为臣子的首要任务是要去救皇上!   杨明昭似猜到他的想法,带着几分嫌弃的语气:“不过齐烨那小子还在围场,洛州一点兵不出也说不过去,还是得把他捞出来,不如带一万五千人马去围场,再带一万五千马去京城。洛州一共只有七万大军,还得留些家底以防胡人!”   合着皇帝还是个添头呗,还是为了救齐烨顺带救得。   忠勇侯艰难道:“圣上可是点的三万大军,只派一万五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杨明昭坚持道,“我们去围场最重要的是不让御林军反了,去多了反而显得像是逼宫,万一被三皇子煽动起来,让御林军和延麟军相互内耗,最后痛快的只有胡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京城!”   原本搁他的想法,带个三千人去围场意思意思的就得了,皇帝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儿子多,到时候谁还活着就拉一个上位呗。要是都死光了也没关系,从皇家宗室里过继一个就行。良将名臣难寻,找个人当皇帝还不容易,宗室里一挑一大把!   忠勇侯没他儿子这么狂,忠君才是他所接受的思想,也是世人眼中的天理。但能解围场之危的也只有杨明昭,派去京城的将领倒是可以从其他人里选一个。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对杨明昭灌输忠心爱国的思想:“一万五就一万五,不许再少了!去了围场见机行事,你必须要将圣上救出来!”   没想到杨明昭问了一句:“要活的还是死的?还是半死不活就行?”   忠勇侯气的撂倒,吼道:“活的!!”   杨明昭耸了耸肩:“那我只能保证皇帝活着,其他那几个皇子我可无法保证了,三皇子只要不傻,最后肯定会挟持几个人质,他们兄弟间相互厮杀,我们这些外臣还是不要掺和了,得给他们表现自己的机会。”   忠勇侯:你把这玩意叫机会?   将忠勇侯气的半死后,杨明昭神清气爽的拿着虎符去领兵了。杜秋蔓也没闲着,她表示自己要回京城。   杨明昭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姐就留在洛州,这里安全,我半个月就回了。”   杜秋蔓道:“我送姨娘他们回昌平的路上与颜庭萱通了信,她在六月会去京城一趟,算算日子,现在肯定已在京城。我与她合伙在京城开了铺子,而我因走得急没有照看妥当所以她才急匆匆赶来的,如今京城危急,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   “父亲已经点了一万五千人前驰援京城,颜庭萱是皇商,她出门定然不会一个人,身边的护卫一定不少,你一个人去哪里也不顶用啊。”   杜秋蔓道:“颜家是靠着柳家起势的,这几年虽然与柳家关系淡了,但现在柳家人犹如过街老鼠,颜庭萱手下那些人说不定也是人心涣散。一万五千的人马要去京城至少需要十日,而我一个人轻车简从,不出数日就能赶到,我只护着颜庭萱一人并不难。昭哥儿你也不必再劝,如果不是我给她写信,她也不会去京城,我必须要确保她的安全!”   “我不同意!”杨明昭用力抱着她,“我去跟父亲说,由我带一队精兵去京城,围场那边谁爱去谁去!”   杜秋蔓叹道:“昭哥儿别孩子气了,你有你的责……”   “我不!”杨明昭不耐的打断她,“皇帝老儿关我屁事!他是死是活有什么影响,无非是宗室里为了那把椅子多死几个人罢了。”   “那侯府呢?整个洛州呢?侯爷必须镇守边关,整个洛州最高的将领只有你,你若不去围场,万一被人煽动洛州反了怎么办?其实我也不想你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我们终究不是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杨明昭沉默。   过了半晌,终是道:“我会尽快去京城与你汇合,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冒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杜秋蔓抚摸着他的脸颊:“好,我答应你。”   “此外我会再派十个延麟军跟着你一起去,不许推辞!”   杜秋蔓知道这是杨明昭最后的底线了,默默点头应下。   一个时辰后,杜秋蔓一行轻车简从从洛州出发。   两个时辰后,延麟军一万五千人马集结完毕,由杨明昭领兵,前往北部围场,勤王!   京城内,已是一片动荡。   颜庭萱端坐在大厅里,面沉如墨,心腹管事跪在前面:“大小姐,咱们已存了足有两月的粮食在密道里,一旦有异动,请您速速藏到密道内避难。”   作者有话要说:  杨明昭去勤王,总有一种狼外婆看小红帽的感觉。   杨明昭:梁帝你感不感动?(* ̄︶ ̄) 第一零七章 大乱   颜庭萱大怒:“难道那些乱民还敢冲击京城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京城有御林军把守, 不用担心。”   心腹管事急道:“大小姐,皇上此次去围场, 一带走了大部分的御林军。如今京城守备空虚伪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还是赶紧去别院躲一躲吧。”   颜庭萱虽然生气,但也知道,现在外面对柳贵妃一系喊打喊杀!她这几年在杜秋蔓的劝说下,不断与柳贵妃划分了界限,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除了几个心腹大管外, 许多人依旧认为颜氏依靠着柳贵妃。   “此刻我还不能走。若我走了,整个严氏商行没了主心骨,定会有人浑水摸鱼!”   行商于打仗一样。若主帅先逃跑, 则军心大乱。她看中自己的小命, 但现在必须安抚整个商行,至少要让他们都躲好, 只是她一人逃过此劫,以后再难在商海里立足。   心腹管事没有想到颜庭萱有如此气魄, 难怪老夫人越过儿子将商行交给孙女打理。   心腹管事道:“大小姐放心,小的马上通知其他人命他们都躲藏起来。您也尽快收拾一下。”   颜庭萱点点头,她可是很惜命的。   杜秋蔓一路疾驰, 没有任何抱怨, 各种野外生存技能甚至还优于他人。杨荣等人虽少言少语,但心里都暗自佩服,越发明白他们不是来护卫杜秋蔓的,而是来听她的吩咐。   越靠近京城,周围就越发动荡。许多村庄已无青壮, 留守的老人和小孩这都是一副等死的模样。年轻人都疯了!反了!留在村子里要么饿死,要么被马匪杀死,要么被官兵杀死,还不如逃了!去到大的城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但跟着大流走总归是没错的!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要攻入京城,也没有想到谋反,只是单纯的想活着,想要一口饭吃!   但这股力量是可怕的,裹挟这股力量的人也是不容小觑的!   从洛洲来京城的一路,他们已听说中原出了一个“七王共义”。说是大哥乃是天神下凡,在人间认了六个义兄弟。上天得知奸妃乱世,佞臣当道,特派他们来帮助大梁,清君侧,正国本!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但偏偏老百姓很信这一套。这几人每到一处便开仓放粮,跟着七王有粮吃,还真让他们聚集了不少人,成为了与官兵对抗最大的一支势力。据估计,这些聚集起来的流民起码有二十万人!   杜秋蔓等人急的不行,但饶是他们几人有通天的本领,被人群阻拦下后,也无法快速靠近京城,甚至因骑马,还被人当做是富户沿途拦截。   这疯狂的世道下,什么秩序都没有了。往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的人,为了粮食和一块金银,可以毫无负担的杀死一个人。   “杜大小姐!流民已经开始冲击京城了!!京城中一处城门好像快守不住了,咱们现在根本无法靠近!”   杨荣探路归来,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些人聚集起来的力量竟然这么大。   杜秋蔓现在小山坡上,望着远处的人群,这样的场景令她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前世,那个绝望的末日世界。   杜秋蔓下了决心:“要进京城只能混入流民中。我不要求你们随我一起去,但我是一定要去京城的!”   杨荣道:“大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几人,将军派我们时就吩咐过让我们一切听从大小姐调遣!”   几人再次骑马前行,但这次有了杨荣打探的消息,见到有流民围来,便齐声喊道:“我们是给七王送军报的,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他们本都是军营出身,这一嗓子堪称专业,竟真哄住了不少人。   一行十一人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京城时,已发现京城南大门已被攻破,城内城外火光冲天,混乱无比。   颜庭萱站在宅门内,此刻她并没有像心腹管事所说的那样提前藏入密道,而在她身后,竟然还有好几个女眷,皆是瑟瑟发抖,浑身狼狈,仔细看去,大公主竟然也在其中。   “那些暴.民,本宫,本宫必定要他们碎尸万段!”大公主早不复往日华贵,身上穿的竟然还是普通民女的衣服。   颜庭萱头痛的按着太阳穴,她本是要逃去密道的,谁料半路遇到了仓皇出逃的大公主,而她正被追堵,颜庭萱只好又退回府中,而大公主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岂能放过她。当时情况又危又急,颜庭萱也不敢见死不救,只好将人放进来。   大公主已经骂了半个时辰了。   她的公主府就算不是固若金汤,但也不至于被攻破的那么多。只可恨府中那些卖主之奴,竟然打开了府门,害得她不得不拼死逃出!   而她又是皇族,更是被那所谓的“七王”围堵的重点,一路上连死了十几个护卫,总算是挣得一线生机。   颜庭萱并没有待在京城颜府,想也知道那是个被重点围攻的地方。她此刻住的是一处偏院,大公主也和她在一起。   门外脚步声来来去去,院内五十多个护卫家丁们严阵以待。   “殿下,宫里到底还能分多少御林军出来?真的会有人来吗?”颜庭萱问道。   大公主道怒道:“驸马已经去求援了,只要撑到天亮……”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房屋内突然爆发了无数尖叫声。   颜庭萱的脸色一片惨白:“那是柳如秀的夫家……被流民攻破了。”   不断有人哭喊!   也有人兴奋的嚎叫。   随着风声飘荡而来的声音,让整个小院都陷入了死一般寂静,就连大公主也顾不得怒骂了,呆呆的坐在椅子里,额头布满了冷汗。   “大小姐,咱们先换衣裳吧。”心腹丫鬟已抱来了几套脏兮兮的乞丐服,这个时候,只有混入流民中才是最安全的。   颜庭萱看了一眼院中众人,她只有二十个护院,剩下的都是大公主带来的侍卫。她知道,如果自己先逃了,不等流民攻入,就会先被大公主的人杀死。颜庭萱当即道:“殿下,您最好也先换上!”   大公主双目通红,她尊贵了一辈子,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穿乞丐的衣服保命。   “殿下,有人往我们这里聚集了!”   院墙高处侍卫突然预警,大公主吓得几乎快要疯掉。她是皇室公主,那些流民痛恨当今昏庸无道,痛恨皇室无能。对皇室的恨不比对柳氏一族少!甚至在攻入公主府后大骂着要杀了她!   “这里还有富户,兄弟们跟我来!!”   院墙外突然多了不少人,围墙上的侍卫高喊:“我们家是善人,没有当官的,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百姓,求求各位高抬贵手!”   然而已经抢到眼红的人哪里会想这些。他们只看到这里是高门大院,那里面就绝对有粮食!凭什么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而京城里的人就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抢!   “别听他的!院子里有数不清的粮食和银钱,那都是搜刮我们穷苦百姓来的!兄弟们冲进去那些就是我们的!!”   “冲啊!把院门冲开!!”   流民们早就没了理智,更何况其中还有煽动之人。举着棍棒火把顿时涌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突然停电,手机码字不习惯,明天多写点。(T▽T) 第一零八章 救人   颜庭萱双手冰冷, 听到大公主带来的几个丫鬟哭喊声,大步走了去, 重重扇了她们几个耳光:“哭什么哭!都去烧水!让他们冲进来我们都完了!”   大公主也顾不得身份了,连忙道:“颜姑娘说的对!都去烧水!”   几个大锅烧起,不断有滚烫的开水从院墙上泼下,让流民不敢靠近, 站在墙头的侍卫们手中拿着弓箭, 陆续有人倒在他们的箭下。   抱着石头的护院毫不犹豫的将石头砸出去。   “快!去后山挖石头!”   “你们,将石灰端来!”   “凡是院子里的重物都拆下来,扔出去!”   颜庭萱不断指挥着来往的下人们, 啼哭声越来越少, 随着她的每一声命令,每个人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院外已是一片炼狱, 倒下一批人,又涌来更多。   “这里防范的这么严密, 里面肯定有东西,大家都跟我冲!!”   不断有更多的流民冲来,石头重物如雨般砸下去。无论是颜庭萱还是大公主, 都在帮忙搬着石块, 昔日的天之娇女们为了活下去与普通的小丫鬟并没有什么区别。   院外的人已经杀红了眼,踩着同伴的尸体不断攻门。他们已死了那么多人,这院子竟然还如此牢固,不甘心,不能散, 必须攻破它!   颜庭萱怒吼道:“烧油!!泼下去!”   石头终于扔完,能够烧的油也都扔的干净。   咚!   咚!   一声又一声,重物不断撞击着府门。   侍卫们唰的一声抽出腰刀,护院们也各自拿着长棍武器。大公主和颜庭萱被护送到后院。大门一旦被攻破,侍卫们必须顶住前面几波人马,她们才能得到喘息逃走的机会。   碰的一声巨响!   府中大门终是被撞开!   似有无数人哇哇大叫的冲进来。   侍卫们大吼一声,提刀冲了出去。   撕喊杀伐声近的就在耳边,颜庭萱几乎能看到前院的火光。大公主绝望的流泪,她们已守了一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驸马求援了。但现在人没有来,要么是驸马已遇难,要么是宫里也遭了围攻分不出人马。   颜庭萱看着大公主手中的金钗,惊疑道:“你做什么!”   大公主咬牙:“本宫就是死,也绝对不落在那些流民手里!”   侍卫满身是血冲来:“殿下,外面流民太多,这里已守不住,属下护送您冲出去!”   说话间,流民已冲到了二门处。   五十几个侍卫们只剩下三十多人还能战斗。   女眷们浑身发冷,哪怕是镇定如颜庭萱也无法继续冷静下去,但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就算最后死在流民手里,她也要杀了他们垫背!   “冲啊!!”   “兄弟们,这里面有个公主!!”   这一声好像一滴水滴入油锅里般,瞬间炸开!   原本僵持的形式,一下子被流民反扑了。   大公主浑身颤抖,她果然是被人卖了!那些流民里混入了造.反的人,他们的目标是皇室!大公主闭了闭眼,对颜庭萱道:“你逃吧,不用管我,我留在这里,至少我们当中还能活一个,说到底,你也是被人牵连了。”   颜庭萱紧紧握拳:“殿下,你的衣服在哪里?”   大公主一愣。   “我换上您的衣服,去吸引那些流民,您的侍卫武功高强,可以将您护送出去。”   “颜姑娘,你以为本宫是这种人吗?!”   “殿下莫怒,民女只是觉得只有殿下活着,我颜氏一族才有活路。”   大公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颜庭萱一介民女,以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她的社交圈内,然而就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现在却被困在同一处,在所有人都慌张的时,她还能镇定下来。   “殿下,民女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高尚。民女这样做,只是想和殿下您做一个交易。”   “我颜氏商行原是靠着柳府起家,虽这几年逐渐与柳相他们划分了界限,但说到底还是有纠葛。若您能活着,希望您能保住我家人一命。”颜庭萱说罢,对着大公主叩首行礼,“若最后全族不能保留,也请殿下能放过民女的祖母,她已快七十高龄,请您能保住她。”   大公主泣不成声:“本宫答应你。”   颜庭萱站起身。此刻她并没有多少感慨,她一向好强,又精于算计,哪怕是死,也会利用好自己这一条命的价值。   匆忙间,颜庭萱换上了华服。   大公主又分给了她五个侍卫,哭喊道:“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来,本宫保你一族性命!”   颜庭萱冲她笑了笑,义无反顾的冲向二门处。   刚一露面,便有人看到了她。   “梁朝公主在拱门那边!!抓活的!!”   耳边的风声喧嚣嘈杂,颜庭萱拼命奔跑,喉头漫上铁锈的猩甜。身后是无穷无尽的追杀,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还没有做。   她还想在祖母面前尽孝。   她才十九岁啊!   身边的护卫依次倒下,颜庭萱手里拿着匕首,双目呲裂。那些可怕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无数双手似要抓住她的衣袖。   跑不动了。   她就要死了……   “啊!!”颜庭萱迸发出了巨大的求生欲,挥舞着匕首,那些流民竟然一时间没有办法靠近她。然而也只是眨眼功夫,匕首被人打开。   为首的一个流民笑的邪性。   正要扑来抓住她时,一声利箭破空,嗖地一声,贯穿了他的喉咙。   颜庭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数步。   火光中,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人手中马刀浸染了鲜血,点点猩红溅在她白皙的脸上,好似从地狱炼火里出来的恶修罗,姿态肆意,睥睨一切。   “蔓姐儿……”   颜庭萱低声喃喃。   杜秋蔓无声而来,与四周的厮杀哀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骑着马,一路上居高临下不断收割人头,那融入了血肉中的威压,让人背脊发凉。   骑兵的优势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哪怕是寒门关外最优秀的胡人铁骑都难在她手下游走,更何况眼前这些乌合之众。   杜秋蔓来到颜庭萱身前打马回旋,马蹄践踏着鲜血,在她身后两侧倒下了无数的尸首,整个二院除了她们二人,再无活口。   杜秋蔓向颜庭萱伸出手:“抱歉,我来晚了。”   颜庭萱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嚎起来。刚才的恐惧,无助,一瞬间都发泄了出来。她紧紧握住杜秋蔓的手,被她一个用力,带上马背,哽咽道:“还、还有大公主……”   杜秋蔓:“嗯,知道。”   刺鼻的血腥气混在空气中,颜庭萱胸口剧烈起伏,紧紧抓着缰绳,她敏锐的察觉到此时的杜秋蔓与平时完全不一样。   剥去了一层又一层温和的外壳,露出了最锋利尖锐的一面。颜庭萱知道大公主大致的逃跑路线,杜秋蔓仿佛是一个杀人机器般,在她的引导下,面不改色的杀死了凡是阻挡她前行的人,累累白骨,铸成了她的王座。   直到追击的最后一个流民倒下,大公主以及护卫们终于停下了脚步,不可思议的望着杜秋蔓,过了好半晌才找到了声音:“蔓姐儿……”   杜秋蔓点点头:“延麟军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三日便到。”   所有人精神一振!   杜秋蔓护送他们与杨荣汇合,杨荣等人已占据了一处破败的宅院,这里已被洗劫一空,暂时不会再有流民而来。   死里逃生的大公主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坐在了地上,她身边的侍卫已十不存一,若不是遇到了杜秋蔓,恐怕也很难逃出去。   大公主缓了缓,抓着杜秋蔓的胳膊,求助道:“这些流民里有反贼,他们的目标是活捉皇族。我们等不了颜麟军来,太子还有二皇子七皇子都在皇宫里,驸马已经去向皇宫求援了,但至今未归,宫里恐怕已经……”   杨荣道:“皇宫一向守备森严……”   “不!这是里应外合!”大公主道,“我公主府本不该这么容易被攻破,但府里混入了反贼人马。恐怕皇宫里也有他们的人!”   杜秋蔓垂眸:“我去看看。”   杨荣大惊,连忙道:“大小姐,颜姑娘已经得救,您不必在冒险了。”   “不,如果皇子们出了事,延麟军恐怕会被秋后算账。”杜秋蔓道,“既然我们已到了京城,还不如去宫里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以免以后被动。你们留在这里保护颜姑娘和大公主。”   杨荣见劝不住,只好应下。自入城后,从洛州而来的这十人,再没有一人质疑过杜秋蔓的实力,当她抽出马刀的那一刻,沉睡的魔王逐渐睁开了双眼。   哪怕是当初与胡人厮杀的杨明昭在她面前都显得格外稚嫩。   杨荣看的心惊胆战,这样的威压不知是上了多少次战场才拥有的。这样的人,一人便能扭转整个战局。   皇宫里,七皇子小小一人藏在水缸里,直到脚步声渐远,这才爬出来,又躬着身子逃到另一处角落里。太子哥哥勾结歹人谋反,那伙人答应太子哥哥在父皇离京后帮助太子哥哥控制京城,然而在他们攻入后,竟然反悔了!   如今太子哥哥还有二皇兄都被控制了起来,整个皇宫都在搜索他的踪迹,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预警~ 第一零九章 皇宫   七皇子一直都是皇宫里的小透明, 他生母地位卑微,就算生下了皇子也不过是贵人, 放在整个皇宫里实在是不起眼。   但现在,正是因为这份不起眼,他才能在最开始搜宫的时候能逃出来。但最终要逃去哪里?七皇子抱着小脑袋蹲在石阶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听到了太子哥哥勾结歹人的话语, 也被那群人发现了。整个大梁太子是第二尊贵的人, 能够对付太子的也只有父皇了。宫里的御林军是暂时靠不住了,但京兆尹是父皇提拔上来的,是父皇的心腹, 绝对的忠于梁帝。而京兆尹手中可以调动三千人马, 现在也只能逃出宫外投靠京兆尹,撑到父皇从北部围场回来, 他就彻底安全了。   此时的他已换上了一套小太监的衣裳,摸着黑朝着可以进出宫人的宫门处跑着。那伙人虽然和太子反目了, 但双方显然还在谈,不会一下子就彻底撕破脸。那些人重点控制了宫里几处重要宫殿,偌大皇宫, 要全部控制下来很难, 有不少宫人趁乱逃走。   七皇子混在其中,一点也不起眼。但时不时有举着火把的人走去,伴随着嘈杂的声音。   “这里还有人吗?”   “报告,抓了七个宫女!!”   “继续搜!七皇子肯定还在宫里!”   “是!”   七皇子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整个人趴草丛里, 动也不敢动。直到脚步声渐远,也不敢冒头。突然远处又响起了好几声尖叫……渐渐四周归于寂静。   人都走了吗?   七皇子紧紧握拳,小心翼翼从草丛里钻出来,弯着腰一路小跑。好在这一路他在没有遇到多少侍卫。   那群歹人并不熟悉皇宫的地形。而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是受宠的皇子,他们不会在意宫里下人们走的宫道都有哪些。七皇子自小就是个小可怜,过得比宫外普通富裕些人家的儿子还不如,为了再宫里活下去,自然是知道这些地方的。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因此而保住一命。朝着这条小道逃来的宫人还有几个,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做声,埋头跑着。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上位者们的不要脸。上一刻还在互撕的两拨人,因发现自己的秘密被人听了去,暂时握手言和了。太子直接发了懿旨,宫内不安宁,要将幼弟接到身边来,全宫上下凡是找到七皇子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条真理亘古不变。   七皇子还不知道他被自家亲哥给悬赏了,但还是察觉到细微的变化。除了侍卫们,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宫女太监,有几个看着眼熟,似在给带人,嘴里念念有词:“七皇子最常去的地方……”   有更多人在找他!   七皇子心惊胆战,他已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逃出去。但只要呆在皇宫里,就有被找到的危险。皇宫虽然大,但宫人也多,哪怕是冷宫都有人驻守!今夜因歹人攻入,各处宫门大开,若是太子心狠,下令将各处宫门一关,他只要被困在一处宫院里,那就是插翅难逃,只能等着别人找来。   而宫外有京兆尹,还有大公主府,再不济他混成小乞丐藏起来也行,总比在皇宫内被道道宫门受限要强。   可随着时间推移,能够逃出皇宫外的偏门已经越来越少。七皇子已经改了好几次路线,心里也越来越绝望。   一路而来从旁处听来的琐碎信息,现在只有北门那一块能够冲出去。但据说也有不少人往那边跑了,不知会不会引来歹人们。   不能再犹豫!   北门一旦关上,他真的就要被困死在宫内。   他人小,这么多人涌向北门,说不定能让他混出去呢。   杜秋蔓已策马跑到皇宫处,前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不断的翻滚,像这种单枪匹马冲到敌对阵营窃取或破坏某物的任务她也执行过不少。现在虽然时代变了,但那些经验还是可以借用的。她顺利的抓到了几个狼狈逃出来的宫人,问清楚了他们出逃的路线,东拼西凑的也多少知道了现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杜秋蔓略略沉思,朝着北门而去。   若那些宫人们没有撒谎,现在宫里是两拨势力在较劲。一拨就是今晚攻入京城的流民们,但能够进入到皇宫里来的显然不是简单的流民,而是借流民之势混杂在其中的地方势力。所谓的“七王”也是地方势力造出来的,为的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旦他们兵变失败了,就把“七王”推出去。   御林军们原本是守卫皇宫的,在流民攻入京城时大惊,一时间慌了神。在见到太子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去没有想到太子与地方是勾结的。太子囚禁了几个反对他的御林军高级将领,威逼利诱,将御林军拉到了与自己同一阵营。   在拿到御林军兵权并控制了宫内高位妃嫔们的宫殿后,许是分赃不均,太子那伙人起了矛盾,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那群人又没有闹了,只是对皇宫封锁的更加严密。   杜秋蔓心中咋舌。现在的形式太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太子借地方之势,想要在梁帝离京后拿下京城。他本就是大统,随便编造个理由,或是污蔑其他兄弟,或嫁祸给北部围场的大臣们,宣告梁帝已死,自然可以直接登基,更别提现在流民已经开始攻击围场了。   而北部围场里,梁帝可能还不知道太子已经反了。他正被老三给逼宫,老三还不知道流民之乱里有地方之势,只是以为是普通的暴.民,以此来要挟梁帝,顺带争取围场那一部分御林军的军心。   三皇子不是正统,他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梁帝,而是太子。毕竟梁帝死了,能够名正言顺继承大位的只有太子。所以他不希望梁帝死,他杀了柳相赢得了北部围场不少人的支持,想要借此让梁帝废太子立他为储,如果最后梁帝实在做不到,三皇子不介意让其他兄弟们都“死”在流民之乱中……   朝中诸公们更是乱成一锅粥,这场夺位之争里牵扯了太多的人,裹挟其中的人也许一开始并没有其意,但被卷席着前行,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杜秋蔓还以为太子是被要挟的棋子,却没有想到太子虽是棋子却也是下棋之人。她站在梁帝和洛州的立场上需要保证太子是活的。但现在那些宫人告诉她,太子可不是什么小白兔,杜秋蔓看着巍峨的宫墙,决定还是闯一闯!   毕竟御林军好几个副将被囚禁在宫内,在洛州时昭哥儿给她补过课,这其中有几人是值得信赖的。若是能救出他们,抢回京城兵权,等延麟军来时也更好行事。   快要临近北门处,杜秋蔓舍弃了马,隐没在黑夜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继承了上辈子那堪比变态的速度与力量,毕竟那时的她是被改造后的半机械体。搁平时她还注意伪装一下,免得被人当怪物,但现在时间紧急,全力奔跑起来快的几乎只有残影。   七皇子一路跌跌撞撞,几个时辰不吃不喝,让他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为了躲藏追捕,又不得不得绕了远路,也不知道北面的那个小门是否还能通过。   一个不慎摔在地上。   七皇子疼的五官快要变形,正当他想要爬起来时,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这里还有不少宫女和太监!!”   霎时间,无数的脚步声袭来,高举的火把顿时照亮了半边天,不等人反应,漫天箭雨袭来,落在后面那些人接连倒地。   “谁他妈让你们放箭的!万一七皇子混在里面怎么办?!”一个御林军吼道。   这时另一人道:“哪有什么七皇子,都是歹徒罢了。传太子的话,这些人都是叛乱之人,格杀勿论!”   尸体是不会跑的,找活人难,但是一个死人,在尸堆里慢慢翻检就是了。   七皇子心中绞痛。   他天真的以为太子哥哥只想抓住他,没想到,不过是眨眼功夫对方却想要了他的命!   厮杀声在北门响起。   杜秋蔓几乎是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的。   无数宫人吓得仓皇而逃。   又是一轮箭雨,谁料射箭的侍卫们突然倒下了几个,额头均被射.入铁器!   “谁?!”   带领这一小队的校尉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倒下的人,不等他搭起弓,只听得一道破空声,他的太阳穴已被贯穿,整个人笔直的倒下。   这一动静又惹来了阵阵尖叫。   领头的校尉都死了,剩下的侍卫们人心大乱,纷纷逃走。   七皇子望着那几个倒在血泊里的人,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被六皇子欺负的那一幕。那时候也是这样,欺负他的人被从暗中射出的石头给打懵了,还以为是鬼怪闹事。   七皇子双眸微垂,只觉得好笑,他在妄想什么呢。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个人从树上跳下来,敏捷的像是一只猎豹。等那人站直了身子,在这隐晦不明的月夜里,七皇子只感到一道目光精准的落在自己身上。   “七皇子?”   杜秋蔓十分诧异。   七皇子更是一惊,他脸上乱七八糟抹了一堆泥,又是夜晚,竟然被人一眼认出来了?!而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杜……姐姐?”   七皇子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喊出来,可能他在这世上除了母亲,只有在杜秋蔓身上得到过善意。   杜秋蔓夜视力一向很好,快步跑到七皇子跟前,见到他的打扮便什么都懂了。小正太狼狈的模样跟当年还是个小乞丐的昭哥儿不相上下,杜秋蔓叹了口气,语气温柔:“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担心受怕了一个晚上的小可怜一个没忍住,眼眶红了一大圈,咬着唇重重点头。   京城里一片天翻地覆的时候,杨明昭也赶到了北部围场。他果然不负老侯爷苦口婆心的叮嘱,将梁帝活着救了出来。   “啧啧啧……”齐烨望着血腥无比的行宫。   谁能想到杨明昭将延麟军主力留在外面吸引注意,自己带了一队精兵直接潜了进来,见到阻挡的直接砍死,一路杀到了梁帝跟前。   莽,那是真的莽!   有效,那也是真有效!   没看见三皇子都被砍的破破烂烂,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也各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么……   悠悠转醒的梁帝紧紧握着杨明昭的手:“多亏了爱卿!!若非爱卿及时赶到,朕就要被这个逆子给逼死!”   齐烨:“……”他能说,三皇子这么快行动也是被杨明昭这招釜底抽薪给逼的么。罢了罢了,反正现在皇帝老儿眼里,杨明昭那厮头上就顶着四个大字——绝世忠臣! 第一一零章 重逢   梁帝与杨明昭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倒在地上的几位皇子看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梁帝现在看着亲儿子就心烦,大手一挥, 老三老四小五小六全都单独关押,直接软禁。儿子是他皇位最大的威胁,除了老三,剩下的几个儿子也被他怀疑上, 谁知道他们是否也是这次围场之危的推手!   然而不等梁帝喘口气, 死里逃生的大驸马来报京城已被流民攻破,有号称“七王”的人起兵造反。   梁帝听后气急攻心,直接口吐鲜血, 晕死过去。   御医们齐聚内殿, 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见梁帝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万幸昏迷时间不长,不到半个时辰便转醒。   “京城……太子……”梁帝望着帐顶出神, 似在想着什么。内殿里,除了御医和心腹总管太监,只有崔相, 御林军高将军和杨明昭。   但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刚死了宠臣和爱妃, 又被儿子逼宫,如今京城又遇大乱,一连串的打击让本就是知天命的梁帝越显老态。   而一个年迈的皇帝,是危险的。   梁帝也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人,他只是喃喃道:“延麟军另外的一万五人马, 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杨明昭道:“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到。”   “让驸马进殿,朕有些话要问他。”梁帝撑着身子,眼神宛如淬了毒。   大驸马两股颤颤,若不是还记着大公主的生死,京兆尹不能擅里京城,他真不想来围场见皇帝。   “说,京城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字都不许骗朕!”   大驸马头埋的更低了,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飞快道:“泰和郡一带闹出了所谓的‘七王’,说柳明亮是地上的魔,必须除掉他才能天下太平。那一带的流民不断聚集,一开始各地以为只是普通的流民,或将他们驱赶回原籍,或有的施粥,但没有想到这伙流民越聚越多,一路打到了京城来。原本京城有御林军驻守,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在流民攻来的时候,儿臣听说太子宴请御林军副将孙威,之后孙将军就不见踪影了!”   梁帝厉声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大驸马当然知道!   京城被破,所有留守在京城的人,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皇亲国戚都有罪!但他们多冤啊,这就是太子的阴谋啊,他们这些老老实实的宗室凭什么要被太子拉下水。大驸马也顾不得害怕了,跪在殿里痛哭流涕:“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那些人不是普通流民,他们中间有一伙人对京城极为熟悉,儿臣这次能来围场,也是死里逃生,京兆尹给儿臣的一百人马,大半都折在了路上!”   “屏儿呢?大公主府里有三百护卫,屏儿可还好?”   提到大公主府,驸马哭的更厉害:“公主府里也有歹人,那群人是早有预谋的,他们早就潜入了京城各家府中,装扮成了下人……公主、公主现在生死不知啊!儿臣原本是要去向太子求救,但被京兆尹拦了下来,这才赶来围场。父皇……父皇!!”   眼见着梁帝又要倒下去,御医们吓得差点集体升天,幸好这一天下来梁帝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现在竟然挺住了。   梁帝闭了闭眼。驸马虽然说得混乱,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京兆尹是他的心腹,京城乃是大梁最坚固的城池,竟然会被区区流民冲破,若无城内策应,哪怕是十万大军围攻一月,京城都不会有事!   他就不该心软解了太子的禁足,当初太子可是在围场里射瞎了老二的左眼!   这个逆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他老子么!   梁帝扫了一眼崔相,崔相在大驸马说出太子有不臣之心时便已经跪下。他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天然被划分到的太子势力中。原以为三皇子出局,二皇子残疾,太子之位已经牢不可破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有一天也学了逼宫这一招!   “陛下,老臣……老臣不知啊!”崔相趴在地上。现在他终于懂了当初柳相的悲哀,若只死他一人能换的全族安稳,他愿一死。   梁帝现在是谁也不信,他需要快速回到京城,回到宫里,将这些乱臣贼子们全部抓起来,交给内卫们来审!   内殿里静的厉害,梁帝审视着殿内所有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杨明昭身上。   “杨明昭!”   “臣在!”   “朕要你速去京城,平叛!至于太子……给朕留他一条命,其余人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崔相彻底瘫倒在地,这一幕让殿内众人不禁想起了之前的柳相。把控朝堂近二十年的崔柳二相,就这样倒了?   殿内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杨明昭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应道:“臣遵旨!”   几个御医羡慕的看着他,不出意外,这位还未及冠的年轻人将在此次勤王中得到重用,等梁帝回京,他们将见证一位权臣的崛起。   而在杨明昭之外,最获梁帝信任的也并不是崔柳二相,而是京兆尹和御林军将领高衍忠。梁帝也只是操控他们来维持朝堂的平衡,不过是帝王权术罢了。   并非是梁帝不愿派高衍忠去京城,只是现在三皇子已经软禁,对于御林军的掌控也只有本是御林军出身的高衍忠更合适。至于京城的那一万五的御林军,在梁帝心里是可以舍弃的,杨明昭带着延麟军去,不过是相互消耗,不论杨明昭是赢或是输,最后获利的也都是梁帝。   老成精的皇帝虽然被自己儿子气的半死,但帝王权术依旧运用的炉火纯青。洛州齐烨还在留在行宫里充当人质,他也不怕杨明昭有反心,更别提现在的杨明昭在他心中是个绝世忠臣,若杨明昭此番救驾成功,梁帝不介意让这位还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平步青云!   杨明昭懒得理会梁帝心中的这些小九九,他早就想要奔去京城了。先行的延麟军还未至京城,然而今天大驸马带来的消息却令他心惊不已。蔓姐儿只带了十个侍卫,也不知她现在在京城何处,是否安全着。   太子在京城等了数日,没有等到梁帝身亡围场的消息,反而听到了延麟军前来勤王,已将叛军全部诛灭,现在御林军统帅乃是皇帝心腹高衍忠!   “孤……败了?”太子踉踉跄跄跌坐在龙椅上。   幕僚急促道:“殿下,咱们手里尚有三万人马,而您现在坐拥京城,城内粮食可抵抗至少二十万大军一月之围,您万万不可现在就放弃啊!”   “父皇要是死在围场,孤绝对能控制住这偌大京城,但他没死!只要他出现,别说守城,京中这近乎五十万的百姓,你拦得住他们吗?!不是说围场哗变了吗?!”太子气得要死,“老三那个废物!”若不是老提前三起事,他见时机这么好,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他不能再留在京城,也不需要守城,只能杀向围场。只要梁帝死了,而他是太子,大梁治下那一座城他都要得的,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围场经过哗变,军心不稳,延麟军与御林军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是啊,他完全可以拉拢延麟军。虽然忠勇侯府试世袭罔替不降爵级,但这个赏赐只是针对忠勇侯一府,等他登上大位,可以封赏整个延麟军,封赏整个洛州世家豪强!   太子握紧了双拳:“流民冲击围场,父皇遭此危难,诸卿速随我前去勤王!”   只可惜,这是一场注定打不起来的大仗。   延麟军或许不是整个大梁最精锐的部队,但延麟军中的骑兵以及重骑兵绝对是整个大梁最优秀的,也是唯一可以与胡人铁骑对阵的骑兵!   而他们的将领杨明昭,则是以闪电战闻名整个洛州乃至整个草原的人,天生的一个骑兵将领,他带兵素来不会摆开两军对垒的架势,一支精兵劲旅如破空之箭,直接插入敌人的心脏!   他也不会傻得为了梁帝而消耗延麟军,只需要打掉太子的气焰,足矣左右战局!   太子最终还是败了,仓皇逃回京城。   那一天,京中大火延绵,整个皇宫都被火势笼罩。   杜秋蔓终于看到“梦中书”中所描述的那一幕,只是这次放火的人换了一个人。近一万五千人的延麟军来到京城的一件事便是救火,若非他们,整个京城恐怕都要被烧干净。   那个原书中血洗整个皇宫,一把火烧死皇室宗族无数,颠覆了一个王朝的年轻人,此刻被满京城的百姓奉若英雄。   京兆尹府前,无数闻风赶来的权贵们恨不得将杨明昭团团围住。   “杨将军,陛下什么时候回京啊?”   “杨将军,朱雀大街是烧毁最严重的,您看……是要不要先修复一下?”   “杨将军……”   这份热情差点让杨明昭直接翻脸,冷声道:“本将的职责只是带兵回京而已,诸位大人若有什么事,不妨等陛下回京后再禀!”   说罢,推开人群拔腿就走。   京兆尹连忙跟上,对杨明昭报告了自梁帝离京后京城内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自己和杨明昭绝对是一伙的,都是梁帝的心腹臣子。   杨明昭在他这里打量了一圈,问道:“杨荣呢?!”   “其实下官觉得可以先让工部诸公拿个章程出来,毕竟宫里被烧……啊?您说什么?杨荣副将?”   “他人呢?!”杨明昭急道。   京兆尹下意识回道:“杨荣副将好像带着人去城内潭安坊赈灾去了。杨将军?杨将军你去哪里啊?!下官这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您处理啊!!”   杨明昭恨不得拍一下自己的脑子,他怎么忘记蔓姐儿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了。当年在昌平每年冬天她都会摆粥棚,收留孤儿。   潭安坊离皇宫颇近,算是京城内的繁华地段,然而此时已被烧成了碳火,无数房屋倒塌,不少百姓被烧伤,还有许多人被埋在了地下。   刚走近,就听到四周的痛苦的□□声。   “那个……那个小哥……”   杨明昭脚步微顿。   一个陌生人喊住他,见他四肢完好,连忙道:“能帮我们一个忙吗?那边一座屋子,压了不少人在下面,我们人手太少,抬不动最沉的那根木柱。”   杨明昭见他手臂被烧的狰狞,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不忍道:“带路!”   已有还有力气的人努力将地上的残肢断骸搬走,但仍然可以看到里面被压了不少人。   杨明昭也顾不得许多,加入了救援的人群中。合力一起抬木头的人好奇道:“小子,力气挺大啊,你是哪个坊的啊?”   杨明昭并未表明身份,只是含糊道:“我是延麟军中的。”   果然此话一出,周围人对他的好感度更好了。延麟军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帮着京城救火,一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延麟军在京中帮忙。   那汉子道:“延麟军都是好人啊,前面也有好几个延麟军在帮忙,哎呀,要不是他们眼疾手快,老子差点就被那些烧断的木头砸死了。”   杨明昭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果然不远处也有好几个人,那是一座被烧的摇摇欲坠的三层高的木楼,此刻还有不少断木从楼里往下掉。   “不好!!!楼要塌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到一个小个子的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被吓傻的两个小孩子,冲了出去。   轰!!!   尘烟四溅,孩童的哭声格外刺耳,四周的人朝着木楼倒塌处跑去。不曾想,那两个孩子竟是安然而无恙的站在一旁。   杨明昭急匆匆赶过来,见到这一幕也松了口气。却见到那两个小孩子面前站着那个小个子的人,不管是手上还是身上都脏兮兮的,一看也在坊里帮忙救人的,此刻正蹲在那两个小孩子面前,用着最温和的声音哄着他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灰扑扑的模样,在杨明昭眼中却是在闪闪发光。   他不敢置信的走上前,杜秋蔓耳朵微动,顿时回过头,露出了一个灿然无比的笑容:“昭哥儿!”   两个人都是脏兮兮的一团。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夜,一个刚从牙婆手里逃出来的小姑娘遇见了同样流浪人间的小乞丐。   四周的喧哗似潮水般后退。   等杨明昭回过神时,已将杜秋蔓紧紧抱在怀中:“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杜秋蔓不知原来拥抱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低声道:“昭哥儿。”   “嗯……”   “你哭了吗?”   杨明昭一僵,立刻道:“没有!”   杜秋蔓笑:“我刚才看见你眼睛红了。”   “那是被沙子吹的!”   杜秋蔓:“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杨明昭紧张的松开了手,脸瞬间红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已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来,见到杜秋蔓那狡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拉着她的手一溜烟的跑了。好在四周也有不少人寻到了自己失而复得亲人们,像他们刚才这样突然拥抱的也不在少数。   *   十日后,梁帝终于回京。太子已身死火海,为了掩盖这宗皇室丑闻,并未对世人宣告太子谋反一事。三皇子也是一样,被梁帝训斥不孝不悌,圈在王府。   剩下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四个皇子各自回宫,梁帝暂不愿见他们。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流民之乱,围场之危令梁帝惶恐不安,他给了杨明昭一道明旨,直接绕开了刑部和大理寺,凡是与这两件事有关联的人直接下诏狱,由内卫严审!   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真的快完了。   但是不要慌,稳住!番外还有很多! 第一一一章 封赏   崔相, 柳相皆被判了斩首,崔氏嫡支被削的只剩下一个地方知府, 崔氏一代人不得出仕。而柳相更惨,柳氏一族根基不深,原就是靠着柳贵妃才发的家。而现在柳贵妃直接殁了,只以贵人礼下葬, 柳氏一族被连根拔起, 柳相认的干儿子柳明亮也被夷三族,泰和郡从上到下的官吏全部清洗了一遍。   这场震动从京城开始扩散到地方,凡是和“七王”有关的人, 全部下狱, 他们攀咬出来的人也都悉数抓起,到最后诏狱竟然都不够用, 半数官员都被关了进去。就当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以为这场清洗不会停歇时, 杨明昭上书了。   梁帝自围场之危和流民之乱后身体一直都不好,若是静养调理倒是可以再熬几年,但现在他根本就不敢倒下, 这么多儿子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他还没死呢!   只是见上书的是杨明昭,梁帝对他还算有几分耐心,宣进宫中。   “你也是为那些人求情的?”梁帝面色不佳,毫不客气的问道。   杨明昭露出几分困惑。   梁帝静了片刻,难道他猜错了?   “臣想向陛下请旨, 允许微臣返回洛洲,继续镇守寒门关。”杨明昭如是道。   梁帝没有想到他特地上书入宫竟然是说的这件事,心中的不悦少了几分,更多的是好奇,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回洛洲了?难道京城里待的不习惯?”   “回禀陛下。今年已快要入秋,胡人最爱在秋末冬初时南下劫掠我大梁百姓,微臣放心不下寒门关,愿回去镇守。”   不邀功,不恋权,带延麟军走,还兵权给御林军。杨明昭一个举动,却传递出了好几层意思,而这让梁帝得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洛洲有忠勇侯,还有你哥哥杨明浩等人,并不缺你一个。朕还需要你在京城给朕效力,昭哥儿可是不愿意替朕办差?”   连名字都换成昭哥儿了,这关系拉的够近。   杨明昭道:“陛下信任微臣,但微臣也必须实话实话,臣只会带兵,并不擅长审案。微臣并不愿意因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而让陛下受损。”   杨明昭的坦诚让梁帝的心情意外的好了起来。   “大理寺与刑部一直想插手此事,你认为朕该让他们去审那些人吗?被关在诏狱里的人都是他们的亲朋旧部,你虽不会审案,但也不会徇私。”   然而杨明昭却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情。”   “忠勇侯府不参朝政,世袭爵位,替朕镇守洛洲……”梁帝笑了笑,“你这私情是从哪来的?哦,朕想起来了,你的哥哥取得是崔氏女。不过那也只是一个旁支,而朕并未降罪给旁支,难不成崔氏一族还来找你说情了?”   梁帝虽这样说,但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说辞。杨明浩与杨明昭兄弟二人不和,杨明浩这门亲事透着古怪,虽娶了崔氏女,但两家人也并没有走动多少,反而透着冷淡。这些事梁帝一直都知道。忠勇侯纯臣,猛不丁和崔氏结了亲,梁帝派在洛洲的暗卫当然是将这门亲事调查了个底朝天。   杨明昭意外的沉默了。   梁帝不由眯起眼,但也没有逼问,而是耐心的等待。   “陛下得保证,听完后替微臣保密。”   梁帝点头:“好”   杨明昭垂眸思考了片刻道:“微臣也是普通人,自然会有私情。微臣……爱慕前工部侍郎杜英之女,所以微臣对待朝中诸公时,也并不能做到完全的公正。”   梁帝呆了一下!   这是今天第几次他完全没有料到杨明昭的话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明昭竟然给出这样一个理由。杜英是么?梁帝对他还算有印象,因治家不严,宠妾灭妻,还是他给罢的官。所以这是来求朕让杜英官复原职了?   梁帝不悦道:“你是不满朕对杜英的做法?”   “陛下……”杨明昭道,“微臣爱慕的是杜英长女杜秋蔓。”   杜秋蔓?梁帝记性挺好,大公主挺喜欢这个丫头,还带她来宫中,而这丫头乃是杜英嫡长女,原配妻子所出。   梁帝笑了。他判了杜英治家不严,看来还是判到这小子心上去了,替他心上人出了口气啊。   “真没看出啊……”梁帝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杨明昭,愿以为这小子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如今看来还是一个少年郎,心里还是藏着事的,就是有些沉不住气。   “你解了朕一个大危,朕还没有奖赏你。你既爱慕杜家女,需要朕给你们赐婚吗?”   果不其然,杨明昭眼前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梁帝心情大好:“不过嘛……赐婚需的两情相悦,那杜氏女可知道你心悦她?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杜英和忠勇侯府可是差的有点远啊,更别提现在还被罢官了。   杨明昭略略脸红:“那日杜姑娘在宫中投壶时,微臣曾随着陛下见到过。后来微臣与齐烨一并去黄觉寺时,也巧遇过她,她不反感微臣。”   梁帝笑道:“没想到朕倒是成了你们二人的红娘了。”   杨明昭不置可否。   “旁人入宫都是来找朕求情,朕一概不见。看在你这小子的面上,朕召见你,你倒好,说的两件事全都是私事。”   “因为微臣是性情中人,微臣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微臣只会带兵,自然就想着继续替陛下镇守寒门关。”   “昭哥儿年纪不大,心思却比旁人要通透。”梁帝叹道,“朝中那些人若能有你一半懂事,朕也能省心不少。这几日你在外面,可听到他们是怎么评价朕的?”   杨明昭似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梁帝道:“你直说就是,朕不怪你。”   杨明昭心道我要是说实话还有命站在这里?   不过他并不慌张,一扫刚才儿女情长的模样,严肃道:“臣以为,陛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以朝中诸位大人们才会不断向您求情。”   梁帝默然。   “臣虽在京中不久,但也能感受到陛下您是一个重情的人。就像臣的兄长娶了崔氏女,按理来说,微臣一家子也应该受审,但陛下信任微臣,也信任微臣一家,不仅没有砍了微臣,还委以重任。就像您处置了杜侍郎,但也赏赐了杜家女。陛下对微臣以及朝中诸公而言是君父,但因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诸位大人更常将您当做父亲。子女们做错了事,会向父亲求情,臣以为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只是有时候,做子女的总是会忘了父亲也有难处。不过微臣以为子女会有这样的想法,父亲也有责任。”杨明昭沉默了下,说道:“因为父亲从未对子女提起过自己的难处,他总是默默地独自一人面对风雨,哪怕受到再多的苦难,对自己的子女也只是说没事。”   梁帝长叹了一声,杨明昭说的没错,他就是心软又重情。被杨明昭这一说,心里舒坦了不少,那股戾气也少了些。   “也罢,既然歹人已经伏诛,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理寺与刑部来审吧,御林军在一旁监督。”梁帝说着,瞥了杨明昭一眼,“你暂时留在京城,至于赐婚,朕记在心上了,下去吧。”   “微臣谢陛下隆恩。”   送杨明昭出来的宫人们格外殷勤,自皇上回宫后,心情阴晴不定,将一向宠爱的三皇子给圈了,四皇子五皇子平时多有范啊,现在也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六皇子和七皇子更是无人问津。朝中诸公们更是见一个骂一个。但今天,皇上与杨明昭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心情竟然还不错,中途还能听到皇上的笑声,宫人们心里祈祷恨不得让杨明昭多来几次,瞧这位现在受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皇上的亲儿子呢。   见到杨明昭完整的回来,齐烨和杨荣等人顿时松了口气。齐烨更是道:“旁人都不肯去淌这趟浑水,偏偏你这个小子能耐,非要冒头!”   杨荣也担忧道:“京中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回洛州为好。”   唯有杜秋蔓一丝抱怨都没有,眸中含笑看着他:“我相信你,昭哥儿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齐烨:“……”突然觉得好饱。   杨明昭嘴角微翘,神态颇为放松:“皇上已经同意将两案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来审,延麟军暂不离京,做常备训练即可。”   “皇上竟然同意了?!”齐烨和杨荣一起惊道。   杜秋蔓看了他们俩一眼,蹙眉:“你们就这么不信昭哥儿吗?”   齐烨/杨荣:“……”   这一方小院容不得四个人,他俩还是告辞吧。一桩心事放下,延麟军不再掺和进审案中,在京城再多逗留几天倒也无妨,等到天气转冷,梁帝自然会将他们放回洛州去,寒门关那边可还是需要兵力的。   小院里又只剩下杨明昭与杜秋蔓两人。杨明昭自然的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其实今天入宫我还向皇上要了一个恩典。”   杜秋蔓好奇的看着他。   杨明昭低声道:“皇上答应要给我们赐婚了。”   杜秋蔓:“!”   “阿姐不愿意吗?”   “不是……我……我只是没有想到……”杜秋蔓惊讶的都结巴了,“为什么啊?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用在赐婚上吗?”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轻阿姐。”杨明昭认真道,“而且一旦赐婚,除了阿姐与我和离,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皇上赐婚,男方是不能随随便便休妻的,但女方可以提出和离,这其实是一种变相对女方的保护。而杨明昭在梁帝面前表明是自己求娶杜秋蔓,所以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得将她供着,是她是有皇上做担保的。   “我……我才不会和离。”杜秋蔓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喃喃道,“成天想着这些坏事情,昭哥儿你是个小傻子么。”   “我是。”杨明昭将她拉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每次看到阿姐我就傻了,只会呆呆的盯着你,什么都思考不了。”   杜秋蔓被他说得脸颊滚烫。   “阿姐,你要可怜可怜我这个小傻子么?”   “怎么可……”   话未说完,就被一双温润的唇堵了回去。她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下巴被杨明昭轻轻抬起,整个人被他的身影笼罩。直到这一吻结束许久,杜秋蔓微微喘着气,背脊也软了起来,依在杨明昭的怀里。   杨明昭将她抱在腿上坐好,让她整个人都靠在自己,一手缠绕着她垂下的发丝。   “如今除了颜庭萱外,再没有人知道你来京城。这几日阿姐就在我这里住下,直到延麟军离京时,你再与我一并走。”   杜秋蔓点头。毕竟她在皇帝心里只是一个侍郎之女,现在应该是在昌平的,若她突然冒出来,势必又会将局势搅浑,她才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但七皇子也知道我在,我在皇宫里救了他。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虽然年纪小,但我觉得他是一个懂事的人。”   杨明昭笑道:“阿姐看中人定然不会错的。”就算看错了,区区一个七皇子也撼动不了他,他也不介意送这位小皇子去与太子和三皇子团聚。   因杨明昭入宫“求情”,梁帝终于松了口,不再不审而杀人。虽然梁帝还是让御林军来监督,但好歹不是让内卫来审。心惊胆战了近半个月的朝中诸公们终于松了口气,见杨明昭的眼神跟见救命恩人似的。   杨明昭被这群人蠢得心烦,这个风口,朝中诸公向他视好,是嫌梁帝还不够多疑么。好在还有延麟军这个借口,杨明昭卸了审人的身份,将部分延麟军带到京郊驻扎,奉梁帝之命,做常备训练。   又过了半月,被软禁在宫中的几位皇子终于能走出宫殿。梁帝召了六皇子,七皇子陪他一道用膳,这个破冰的信号,让众人为之一振。——皇上终于不再继续追究皇子们的谋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朝中大臣:杨将军,您不计个人生死,为了天下大义去求皇上,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梁帝:昭哥儿懂朕!   杨明昭:ㄟ( ▔, ▔ )ㄏ   ********   推一下接档文:《当王爷绑定了好感度系统》。下篇文就写这个,大概5月,6月会开文。欢迎预收~   安亲王身份贵重,相貌俊美,京中不少贵女爱极了他。   直到有一天,安亲王能看到不同人对他的好感度……   那些美人好感度不高也就算了,口口声声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相府嫡女竟然还是负的!   不,还有一个是例外。   表妹一直表里如一,维持在零。   安亲王:“果然还是表妹对本王最真心!”QAQ   表妹:?????   *   男主属性:地主家的二傻子,哈士奇,京城拆迁小能手,但他有个最大的优点:长得好看,身材还好!(男主:……)   女主:我拒绝认识这个男主。礼貌微笑。^_^   男主:表妹对我的好感度果然是清新不做作圆润无比的0呢,给你笔芯~本王爱你哟~   *   王爷X表妹,不要站错队。沙雕甜文,男主负责沙雕,女主负责甜。 第一一二章 皇子   就算破冰, 帝王的恩泽也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至少年长的皇子们就没有份了。他们已长大, 有各自的势力,对垂垂已老的皇帝造成了威胁,还是年纪尚小的懵懵懂懂的稚子更令人放松,也更惹人怜爱。   六皇子听得梁帝召见, 并没有以往那般欣喜。在回廊处与同样被召见而来的七皇子相遇, 见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像往常一样讥讽道:“和废太子同留在京城,你竟然还活着, 真是好运气啊。”   四周宫人皆是一凛, 他们虽垂着头,但皆露出不耐之色。梁帝好不容易心情转好, 又提这件事,六皇子平日里嚣张惯了, 现在竟然也不够收敛,是真当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死的不够快吗?   他们哪里知道六皇子在围场时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原本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霸王性子, 见到往日里被欺负惯了的小七, 当然就毫不客气的发泄出来,顺带壮胆。   七皇子倒是平静,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妥协和退让:“父皇召我们陪他用膳,我们不要说这些惹父皇不高兴的话。侍膳嬷嬷以前对我说过, 如果陪同用膳的人用的香,会带着旁人的胃口也开起来,等会儿我们就好好陪父皇用膳。”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七皇子一向不起眼,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也注意过他,有了六皇子对比,只觉得七皇子是什么人间小天使,贴心!   六皇子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有一天敢顶撞他,不过是宫婢生的,咬牙道:“用得着你说!我陪伴父皇身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宫室里呢!”   七皇子沉默不语。   六皇子得意,还要再说几句时,御前心腹太监总管徐有忠走了出来,面容十分和善:“两位皇小殿下来了?刚才皇上还说起你们呢,赶紧进殿吧。”   饶是六皇子也不敢出声了,小心跟在宫人身后。   梁帝身体时好时坏,御医说他是气结于心,心情舒畅时,身体就好些了,若想起了生气的事,身体又会差些。现在见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儿子,略略眯了眼:“小六小七来啦?”   两人喏喏道:“儿臣在。”   “都起来吧,陪朕一块用膳。”   梁帝打量着两个小儿子,老六垂着头站起来,默默站到一旁,连头也不敢抬。小七跟在老六身边,动作没有老六那么利索,倒是迟疑了下。   梁帝也不想将亲子气氛弄得这么糟,小儿子大孙子,两个小儿子在他看来跟隔辈亲也差不多了,年纪又小,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自然乐得营造一下天家父子情。   梁帝声音和蔼了些:“在父皇这里吃饭有什么好拘谨的。朕记得小六爱吃羊肉的,御膳房上一道红焖羊肉,小七偏爱点心,等会儿用膳完了许你多吃一叠蝴蝶酥,以后份利里也添上这一道。”   宫里养皇子都是比着尺子养,点心不能多喂,怕败胃。七皇子身份低,份利里的点心早就被宫人瓜分,但现在这道蝴蝶酥不一样,是梁帝亲口说的,哪怕都昧下,这道点心都必须上。   七皇子心里苦笑,父皇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但小孩儿大多都喜欢甜的,所以多了这道点心。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他不仅要吃,还要表现的非常喜欢。   梁帝说完,六皇子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唯唯诺诺的谢恩,正觉没趣时,突然发现小七好像刚才在偷偷看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去,就看见小七双眼微红,目光似高兴但又有些担忧。高兴是因为自己有点心吃,担忧是看到梁帝身形消瘦……   小孩子的情绪就是这样直白,一眼就能看穿。   梁帝心中微叹。夺位之争后,有人恨他,有人惧他,有人担忧他,但唯独没有亲人关心他。杨明昭那小子说的果然没错,他就是一个重情的帝王。他虽没有先帝那样雄才壮志,但自认对身边人,对朝中大臣都网开一面,不忍随便夺他人性命。然即便如此,朝局还是走到这一步,他心爱的宠妃,宠爱的儿子,重用的朝臣,都辜负了他!到现在,唯有一幼子目露关切与不忍,因为年纪小,还有许多不懂,赤子之心之所以难得,恐怕就在此吧。   梁帝心中一丝柔软被七皇子给打动,不动声色的让宫人摆膳。   小六依旧是被吓破胆的模样,他忍不住道:“将这盘酥肉给小六端去。”   皇帝赏菜是宠爱的表现,六皇子却觉得如坐针毡,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哪一个不是被父皇心疼的皇子,可他们都怎么样了?父皇突然赏菜,到底是祸是福,还是试探他?但菜还是要吃的,六皇子赶紧站起身:“谢父皇。”   “都说了只是用一顿午膳,你我父子,不必如此。”   六皇子僵了片刻,扯出一个笑脸,赶紧又坐下。接下来他没有理其他的菜,专心和那盘红烧羊肉和酥肉杠上了,一副要将他们吃完的架势。   梁帝心中微微叹气,又指了指另一盘四喜丸子:“给小七。你也不必行礼了。”   七皇子没有起身,冲着梁帝露出一个笑容:“谢父皇。”   等四喜丸子端上来,七皇子自然也是第一筷子就夹了去,吃的津津有味。梁帝被他这好胃口给逗乐了,问道:“有这么好吃?”   七皇子咽下去,双眼微弯:“四喜丸子很好吃,汤汁由好,特别下饭。”   下饭……   多么接地气的词啊。   御前伺候的都得多少年没听过了?   余有忠小心翼翼的瞟了梁帝一眼,心道:皇上这是乐呵着呢,七皇子倒是有一手。   梁帝果然笑了:“是么,那你多吃些。”   七皇子连连点头。   梁帝又道:“但也不可多吃,你年纪小,脾胃弱,再用一个就好。”   七皇子乖巧道:“儿臣都听父皇的。”   不是儿臣遵旨,而是喊了父皇。   梁帝嘴边笑意甚浓,到底是年纪小,一些好吃的就哄住了啊。但他就喜欢七皇子这样的,不论高兴还是不高兴,说出来便是,他是他们的父皇,是父亲,儿子有什么不能对父亲说的么。   一顿午膳,梁帝用的十分满意,六皇子却有些食不知味。离开时,回忆了自己刚才的表现,又觉得懊悔极了,见到七皇子,更是恨道:“你倒是机灵,哄得父皇开心了!”   七皇子正色道:“古有彩衣娱亲,我们做皇子的,难道不应该让父皇高兴么?”说完不再理会六皇子,转身离去。   六皇子正要追,余有忠又走出来了,笑呵呵道:“陛下要午睡了,六殿下若无事,先回去吧。”   六皇子再傲,也不敢对着御前总管摆谱,尤其是这个总管还是他父皇的心腹,说了几句场面话,也走了。   宫外,颜庭萱总算是再次见到杜秋蔓,自被杜秋蔓救下后,她便归了杨荣管。后来杜秋蔓又是去皇宫又是乔装打扮帮忙救火,忙的昏天暗地,知道颜庭萱安全后,并没有急着见她。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来。”颜庭萱见她完好无损,长长舒了一口浊气,复又自嘲道,“也是,你武功高强,我担心个什么劲儿啊。瞧你这喜上眉梢的模样,这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   杜秋蔓笑道:“昌平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事的确是好事,将近么……还要等一等。”   “你还打算留着你那个废物爹呢?”颜庭萱实在搞不懂杜秋蔓到底在想什么。杜英回昌平,杜秋蔓将江氏等人托付给她,让她帮忙照顾,只求杜英别死。   “一开始留着他,是为了拖一拖杜氏宗族,虽然大家没什么来往了,但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些族人也不好打昌平杜氏产业的主意。现在么……我没有娘,但好歹还算有个爹。无爹无娘连祖母都没了,这个名声我虽然不计较,但也不想让他被这些外物给影响了。”   “啧啧啧……你可真是够体贴的。”颜庭萱只感到牙酸。她是体会不到小伙伴的这种爱情了。但齐大非偶,杨明昭本就家世显赫,现在更是天子近臣……哎,罢了,小伙伴心思通透,她都不在意了,那她也唯有祝福送上。   颜庭萱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来这里见杜秋蔓一面自然不会浪费在叙旧上,低声道:“大公主准备插手夺嫡之争了,你要做好准备。”   杜秋蔓挑眉。   颜庭萱品了口茶,自自然然道:“我与她好歹有救命之恩,又有过一同御敌的交情,虽没有听她亲口说,但观其动静也差不多了。她原本自视甚高,不屑于掺和这件事,毕竟他是大公主,换了皇帝也是大长公主,地位尊贵无比。但这次公主府被内外勾结破府,幕后之人又是太子,她害怕了,想选一个对自己有利,最差也是对自己无害的皇帝。”   “你与我说……”   “现在外面都说杨明昭那小子是朝中栋梁,呵,他要是栋梁,这大梁怕是已经塌了!”颜庭萱冷笑,其他人不知道,杨明昭她还能不晓得?大家都是昌平一起长大的,那小子没有当乱臣贼子,那要归功于杜秋蔓对他的家教好,更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大公主虽然不参朝政,但她是此次京城之乱的受害者,皇上必然会心疼她,补偿她。她又不能当皇帝,皇上对她的防备心就更弱了,自然会更愿意听她说话,我要说的是,你们就算不能拉拢她,现在也不要与她为敌。”   杜秋蔓问:“她中意哪位皇子?”   颜庭萱摇头:“似乎没有定论,毕竟现在她也不好明着站队。”   “我明白了。”杜秋蔓笑了笑,“既然如此,就先按兵不动。大公主那边……”   “我知道。”颜庭萱哼了声,“我今天是出来见救命恩人延麟军那个叫杨荣的,跟你这个在昌平闺房里绣花的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数文中几个女性角色   *   追星少女楚成月   事业总裁颜庭萱   吃瓜群众杨四娘   暴力C位杜秋蔓   *   总感觉这文橘里橘气的。   杨明昭/齐烨/楚清遂:……(艹,是一种植物)   *   突然有点想写几个现代版本的番外,正文完结后大家有兴趣看吗? 第一一三章 圣意   大公主还在为选哪一个皇子站队而犹豫时, 杨明昭却没有这么烦恼。梁帝回宫后,将所有的儿子几乎都幽静起来, 没有人能接触到他们,但杨明昭却因救驾的关系,所有的皇子他都见过一面。   “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杜秋蔓好奇问道。   杨明昭问:“阿姐对夺位之争也有兴趣?”   “我只是很好奇。”杜秋蔓道。说实话走到这一步她是意外的,既定的结局已经发生了改变, 未来的走向谁也捉摸不透, 但她想知道杨明昭的想法。   杨明昭其实是无所谓的,无论哪个当皇帝都要拉拢洛洲,这就够了。但蔓姐儿想听, 他也就顺势分析了下:“太子, 老二,老三已经出局。老四老五一母同胞, 母家原势大,但与崔相走的有些近, 已经被罢了好几个官儿。六皇子草包一个,剩下的便只有七皇子,可惜出身不好, 母亲只是一介宫婢, 比老三还不如。”杨明昭说着说着,心中闪过一丝异动——以前没注意,原来梁帝的儿子们都这么差么?!   今生的他没有经历过“梦中书”里描述的那些坎坷,初去洛洲时虽有些挫折,后来也都摆平了。如今的他有挚爱的人, 也有两三知己好朋。与父母之间的感情虽淡,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所以此刻杨明昭的心境与“梦中书”里那个黑化万念俱灰的杨大佬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依旧看不上这个皇室,但并没有想要取而代之。   杜秋蔓见他突然沉默,赶紧伸手推了推他,谁料这会儿他反映倒是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揽过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脖颈里:“反正几个大的是没戏了。如果皇帝不能再生几个,基本就是六皇子七皇子当中选。”   “七皇子啊……”杜秋蔓轻叹。   “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大公主那次组织的马球赛么。”杜秋蔓道,“当时我随她入宫,可巧就遇到过六皇子带着一群人欺负七皇子,便顺手帮了七皇子一次。后来崔静珠在宫里设计害我,我躲在一处偏殿的屋顶上,原以为会被发现,最后被七皇子解了围。这次京城之危,我原打算去宫里打探消息的,在路上还遇到了化妆成小太监模样的七皇子,他隐约知道了太子和七王之间的合作关系,被太子满皇宫追杀。”   杨明昭一顿,不禁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以前到没有注意过他。想来这次又是阿姐救了他?”   “是啊。我还以为他不记得我了,没想到甫一露面就被认出来了。”   一瞬间,杨明昭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还需要再等等看。正出神时,杜秋蔓从他怀里坐起,走到矮桌旁,剥了个橘子,自己吃了一瓣,剩下的全塞到他嘴里。   杨明昭一时不察,被这冲到天灵盖的酸味扭曲了五官,牙齿微微发颤。   杜秋蔓托腮笑盈盈看着他:“是不是很甜?”   杨明昭:“……”为了报当初的橘子之仇,阿姐隐忍到今天,真不容易啊。   见杜秋蔓又拿起一个橘子,杨明昭眼疾手快的按住她,将一盘牛乳糖推到她面前,剥好了一颗喂到她嘴里,顺势亲了亲嘴角:“很甜。”   长得好看的人容易获得原谅,尤其是冰山一样的美人突然化成了温柔的水。口腔里的甜味不断扩散,杜秋蔓眉眼弯弯:“嗯。”   齐烨正杨荣屋子里跟他大倒苦水,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杨明昭不是人。   “你说这又不是洛洲,不就是为了躲一下朝臣们的示好,他也没必须要大家练的那么狠。连打了两场仗,让大家好好歇一会儿不行么。”   杨荣见他一杯茶喝的差不多了,又续了一杯。   “他是无所谓,累了还有温柔乡。呵,说好的一起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跑人家哪里去了,显摆有人等他么。”   等齐烨将第二杯茶也喝完了,杨荣终于悠哉道:“延麟军一直与胡人作战,未免有些单调,难得能奉旨出洛洲,现在还能名正言顺的与御林军对练,机会难得,自然要抓紧些。至于其他的,恩,青州的人大约要等到过年时才会来京城吧。”   青州有谁?除了楚成月还有谁值得齐烨挂念的?   杨荣是过来人,瞧齐烨这酸的,还不是因为羡慕,不禁让他这个大叔感叹年轻真好啊……   洛洲这群人还有心思在儿女情长上,朝中却是暗流涌动。皇室里年长的皇子们算是废了,没有牵扯到夺位之争的几个以后也就是个富贵王爷。朝堂上,崔柳二相倒塌,他们的政治遗产被瓜分,新的势力崛起。偏偏老皇帝还在位,新旧冲突被死死按压下,但就像是烧开的水,盖子盖得再严,滚烫的水汽还是想要不断冲出来。   梁帝自见七皇子懂事,频频召他陪着自己用膳。小儿子天真可爱,又没什么威胁,能让他暂时忘记当初被逼宫的痛苦,回忆起年轻时养儿子的乐趣。   “小六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梁帝突然问道。   正陪着梁帝在御花园散步的七皇子脱口便道:“六哥应该在写先生们布置的功课,昨儿先生教了《大学》,让我们背诵下来。”   “为人子,止于孝;对此句,你如何看?”   “先生说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做子女的,要做好孝顺,而做父亲的,要做到慈爱。”   很标准的答案,但远远不够,梁帝又问:“何为孝?何为慈?”   隐没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复又松开。七皇子道:“儿臣以为,孝是不令父母感到伤心。”   梁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古有卧冰求鲤视为孝。但圣人又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伤。王生为母卧冰,损伤身体,这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儿臣觉得不能仅看王生做了什么,而是要看王生的母亲。王母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大冬天去卧冰,只是为了求一碗鱼汤吗?当王母见到儿子因此生病,会不会更加愧疚而导致自己的病情更加严重呢?他令他的母亲为难了且伤心了,所以儿臣觉得王生并不是孝而是愚。毕竟冬日求鱼的法子那么多,他却选择了最蠢笨的一种。”   “依你之见,孝只是不令父母感到伤心,而非让父母感到高兴?”   七皇子紧张的吞咽下口水,见到梁帝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点头道:“回禀父皇,是的。”   “为何?”   “因为礼。”   梁帝沉默。昔日孟懿子问孝,圣人言:“生,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礼,既规则,也是束缚。如果父母所做的事超出了“礼”的范畴,子女应当劝诫,而非一味顺从,父母或许会高兴,或会不高兴,但伤心还是不至于的。   所以这孩子只说孝是不令父母感到伤心,而非一味的令父母感到高兴。皇帝是个矛盾的生命体,既要让天下诚服,又要彰显自己虚怀若谷,对劝诫反感,但也想借此青史留名,博一个纳谏的美名。   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大多数人都畏惧他,尤其是在他雷霆一怒后,诸公只会顺从,唯唯诺诺,几个儿子也是一样。   却没想到这个小儿子,竟然还有几分胆量。   梁帝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这些只是些浅薄的道理。你现在学的还是太少了,从明儿起,去跟着太傅学吧。”   七皇子愣住了——真是好大一个馅饼砸下来!然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不会再回头了。   “谢父皇。”七皇子坚定道。   七皇子跟着太傅学习的事儿瞒不住,第二□□野上下都知道了,然后一愣——七皇子是哪里冒出的?   大家翻了翻谱系,发现这小透明皇子乃是宫婢子,而那个宫婢的爹娘都死绝了,剩下的亲人也都快出五服。简而言之,如果从母系来说,七皇子跟整个大梁贵族圈就没有多大关系!至于父系,人家爹是皇帝,这就够了,但这和朝臣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最气愤的乃是六皇子母族,眼瞅着几个大的没戏了,剩下的不论从年龄、宠爱还是母族背景来说,碾压七皇子没任何问题,怎么皇上独独看中七皇子了呢?   一时间大家都将害怕抛在了脑后,到底是继续支持六皇子,还是更改门庭接近七皇子,成了朝中诸公热议的话题。   “殿下,这是今儿新摘来的西瓜,在冰鉴里放了会儿,现在吃正好。”宫女殷勤的将夏日里新鲜的水果端来,冰鉴透出的丝丝凉气,让七皇子舒坦不少。自父皇让他跟着太傅读书后,不论是吃的用的,无一不是精品。   “先放下吧。”七皇子笔耕不辍,继续写着今天的功课。他知道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他,他若敢有一丝懈怠,明儿就会传出七皇子贪于享乐。但如果他太勤奋了,又会说他不领父皇的关爱,还会让父皇感到不安。   把握好这个度,很重要。   七皇子将剩下的小半页的字抄完,也不写了。吃起冰镇好的西瓜,露出关切的目光:“酷暑难熬,父皇那里可用了?”   “殿下放心,这冰鉴就是陛下让奴婢送来的。”   七皇子点点头,又像个小大人似得念叨:“那父皇也不可太过贪凉,冰鉴虽好,但不要离得太近,可让宫人在冰鉴旁打扇,将凉气扇出。”   “是。”   在宫女的伺候下,他用些鲜果,又洗了手,在殿内散了散步,充分发挥出了劳逸结合后,才又回到书桌前继续写功课。   这种态度让梁帝很满意。皇帝的感情变幻莫测,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七皇子正当宠,确定了七皇子最近学的很刻苦后,梁帝大手一挥,让七皇子当着朝臣们的面讲讲最近最近学习的心得体验。   于是杨明昭近距离的观察了这位小皇子。不得不说,七皇子这位小正太天生长了一张无害的脸,看着令人很舒服,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羸弱。   的确是符合阿姐的审美。   但不如他小时候的相貌,哼!   其他几位老大人没有杨将军这么幼稚,他们才不会以貌取人,见七皇子进退有度,对所学课业十分理解后,再挑剔的老大人也找不出错处。   而梁帝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在场所有人。小七对待朝臣的态度跟太傅差不多,估计是将他们当做请教学问的先生们了。而几个老臣,或严肃,或带着几分探究,但对小七的功课还是很认可的。   至于杨明昭……   这小子竟然走神了!   他还真是不在意啊。   梁帝咳嗽了声:“昭哥儿觉得小七刚才说的如何?”   七皇子表露出紧张的情绪,但心里更多的是好奇。——他听父皇说起过,这位杨小将军向父皇求了个赐婚,对象就是杜家姐姐!   这种冰山竟然还会有喜欢的人,太稀奇了。   杨明昭自然不会拆台,随着几个老大人一起夸了七皇子。   梁帝见他就是敷衍,但莫名的一点都不生气,——他对皇子傲,但对自己却恭敬的很,这太正常了!   不得不说,杨明昭对梁帝的心里揣摩太到位了。他是皇帝,必须事事以他为中心,他显摆儿子,但儿子的风头绝对不能超过他,他夸奖臣子,臣子要是心安理得的接收,那绝对会被小心眼的皇帝记一笔。   所以无论七皇子表现得再好,他也不会给他过多的关注。   不过……七皇子竟然也不在乎?   是不在乎,还是也揣摩了圣意?   如果是后者,那这位小皇子就太有意思了。 第一一四章 赐婚   许是这次见面很成功(梁帝认为的), 出于皇帝那又骄傲又矛盾的心里,十日后, 又给杨明昭找了个差事,让他入宫教六皇子,七皇子武艺。   杨明昭推了几句,没推过, 回到府里后脸都黑了。正在聚在一起吃九宫格的三个人, 见到他这脸色,默契的给他添了一双筷子。   杨明昭运了运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见到那红彤彤的一锅:“阿姐不能吃太辣的, 我去帮你端一碗清水来。”   杜秋蔓笑着点头:“还有素锅,等会儿就上了, 你也能吃些。”她还记得杨明昭胃不太好,早早吩咐了厨房煨一道素锅等他回来。   齐烨默默吃了一口涮鸭肠, 呜,他好想楚七娘呀。   杨荣专注刷着小肥羊,这九宫格他还是第一次吃, 但滋味确实不错!听说是杜秋蔓自己鼓捣出来, 辣的得劲儿,在洛州的冬天里来一锅,三五个好友聚在一起,岂不痛快!   杨明昭喝了小半碗素汤又吃了几个肉丸子后,总算是理智回笼, 但还是忍不住道:“老皇帝到底什么意思,还让不让我们回洛州了?”   他们在京城已经待了两个月了,难道真要等到入冬?若只是让他们留在京城倒也无妨,现在竟然又让他担任皇子的老师。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现在是要跟两个小屁孩过家家酒么?   齐烨道:“我觉得吧那位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信任你呗。”   杨明昭不悦。   齐烨又道:“现在局势又有炒热的趋势。咱们那位皇上一向多疑,也就对你有几分信任,当你去教皇子武艺,说穿了也是去考察他们。我有一种感觉,或许不久之后,皇上就会让我们回洛州了,但你极有可能要留在京城授官。”   杨明昭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他还打算跟着延麟军一起走呢,中途在悄悄将杜秋蔓送回昌平,二人独处走一路,还不用担惊受怕,岂不是美哉!   奈何齐烨这张乌鸦嘴实在是太灵。杨明昭教入宫教皇子武艺后的过了七日,梁帝便以延麟军不能久离驻地为由,将他们打发回洛州了,又赐下了种种赏赐。至于杨明昭,竟然以不到弱冠之年官拜卫尉少卿,四品京官,掌京城东西武库属,非帝王心腹不得任之,可谓是一步登天。   御林军拱卫京城,但卫尉军则是专门负责皇宫的巡守,两者都是皇帝直接掌控的兵权。但卫尉离皇帝更近一些,皇帝走哪儿卫尉就会根到哪里。原本梁帝觉得卫尉军和御林军的职责有些重合,裁撤掉了卫将军一职,由御林军大将军兼任卫将军。但经过此次京城之危,梁帝深觉只有御林军还是不太靠谱,更何况御林军还要拱卫京城,他一旦出游,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御林军带走,而太子,在梁朝律法上是可以调动部分御林军的。   不安全,极度不安全。   梁帝重整卫尉军,再次设立卫将军一职,官拜三品,与御林军大将军同品级。下设卫尉少卿两人,官拜四品,另设郎中,丞,录事数人。   卫尉军全部由皇帝掌握,负责宫中巡守,皇帝出巡仪仗,京城东西武器署。看起来御林军管的底盘要大些,人数要更多些,但是卫尉直接把武器署管了,这里面可不止有卫尉军的武器,而是京城全部的武器,包括御林军的,以此和御林军达到相互制衡的局势。   而有意思的是,卫将军一职虽然设了,但现在空着在,这是在等谁,不言而喻。   杨将军被卸了延麟军的兵权,但又走马上任成为了杨少卿,洛州虽然重要,但地位远不及京城,这是实实在在的升官了。   考虑到他的年纪,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啊。   因成了杨少卿,初入宫围变得更加方便,所以两个皇子还是可以继续跟在他身边学些武艺。如果这二人中有一人明确成了太子,他还能直接加封太子太保,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皇帝对皇子的态度不明确,但对杨明昭的态度很明朗。朝中诸公们也不免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卫尉军的整顿是一个信号,这是皇帝亲手组建的一股势力,卫尉倾向谁,那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所以杨明昭到底是喜欢六皇子多一点,还是七皇子多一点,成了大家讨论的重点。   “好啦别气了。”杜秋蔓捏了捏杨明昭那长帅脸,“你这可是升官呢,多少人都盼不来。我只是回昌平,你要是想我来还可以给我寄信。”   “好。”杨明昭闷闷不乐的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杜秋蔓身上,舍不得离开。   今天是延麟军离京的日子,杜秋蔓混在里面一起走。毕竟杨明昭向梁帝求了赐婚,一旦天使到了昌平,发现女方不在,那乐子就大了。   杨明昭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心中怅然。决定给六皇子和七皇子加大训练力度,昨儿两人才围着校场跑两圈,今天跑满五圈吧。   一众想根据杨明昭的态度来打听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人们均无功而返,原因无他,不管外界如何纷纷扰扰,杨明昭几乎不为所动,如冰山上的雪,终年不化。   于是大家想到了一个法子,也是古往今来非常好用的手段——联姻!   侯府出身,嫡子身份,官拜四品,无双相貌。   岳丈们,还等什么,这简直就是完美女婿啊!贵女们,还矜持什么,高冷男神只对你一人微笑,这个诱惑还还不够致命么!   “老师最近好像不开心。”七皇子气喘吁吁的擦着汗,他刚练完武艺功课,两颊通红,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任谁看着都觉得小正太可爱,不忍心让他受苦。   但杨明昭是谁?在他眼里,除却蔓姐儿,其他的都是尘土。   楚成月够好看了吧,号称青州第一美人,小时候自然也是青州第一美小萝莉。但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一见面除了抢夺蔓姐儿的注意力就是互相嘲讽,凭实力勇夺嘴炮冠亚军。   杨明昭只是扫了他一眼:“跑完不要停下来,围着校场再慢走一圈。”   七皇子:QAQ我还是个孩子啊!   但师命不可为,七皇子老老实实的又围着校场慢走,好不容易拖着快断的腿回来,直接倒在椅子上,任宫人们上来按摩。   杨明昭:“殿下现在觉得微臣开心了吗?”   七皇子:“……”这是一道送命题!   “我的功课都做完了,至少老师的不高兴不是冲着我来的。”七皇子道。   杨明昭不置可否。   七皇子与他相处了快三个月了,也不是那么怕他:“我听说老师现在可受欢迎了,好多人都喜欢你哦。”   “殿下从哪里听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呀。”七皇子露出天真的表情,“少卿你长得这么好看,出身也好,受人喜欢很正常呀。”   “呵。”   七皇子:这是嘲讽的笑吧,喂,你真的连掩饰都不掩饰吗?这样真的好么。   杨明昭:“看来殿下的功课还是少了些,竟还打听些风月事,陛下将您托付给微臣,微臣没有教好您,微臣惶恐。”   “哪里有!”七皇子赶紧道,“我……我……我错了。”   “这样吧,明日马步由一炷香改成两炷香时间,殿下也该加强体魄的锻炼了。”   七皇子:!!!!!QAQ   杨明昭见时间到了,也不多留。六皇子今儿又请了病假,他也不深究。   反正就是到点打卡,该教的还是教,至于学生想不想学,他不管,也管不着,总之就是一非常佛系的体育老师。   梁帝近来身体时好时坏,御医们伺候的战战兢兢。七皇子沐浴后,便去太傅那里上文化课,下课后照例到梁帝跟前来报道。梁帝刚喝完药,见着他来难得给了个笑脸:“听说,今儿杨少卿罚你了?”   七皇子委屈点头。   梁帝来了一丝兴趣:“你说什么了?”   七皇子就将自己听来的八卦与梁帝分享了一番:“儿臣听说老师以前都是骑马回府,结果被花瓣呀,绣球呀,帕子呀砸了好几次后,现在出门都是乘轿了。今天老师难得骑马来,儿臣见老师冷着脸以为他被砸痛了不高兴呢。”   “哈哈哈哈哈。”梁帝脑补了一下杨明昭被京中女郎们围攻的场景,大笑了起来。   御前伺候的纷纷松口气,刚才御医来的时候,殿内的气氛正沉闷。这大半年来,也只有七皇子和杨少卿来的时候,皇上才开颜了几次。   笑完了,梁帝道:“你这小子竟敢揶揄先生,是该罚!”   “父皇……”七皇子撒娇,“儿臣蹲一炷香的马步已经好难了,蹲完后还要围着校场跑五圈呢。若是真的蹲两炷香,第二天肯定起不来的。求求您了,和老师说一声,让他算了吧。”   梁帝被他磨的不耐:“多大的人了,做什么女儿家的模样。”   七皇子赶紧站好。   梁帝见儿子也逗的差不多了,还是松了口:“等杨少卿入宫时,朕在与他说吧。”   “谢父皇!”七皇子语气上扬,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连带着梁帝都觉得病体轻快不少。   等七皇子离开后,御前总管余有忠伺候着他在殿内慢慢走动。   望着一角的香炉,梁帝略略出神:“小六今儿又没有去校场?”   “是。”余有忠道,“六殿下昨儿一不留神吹了冷风,身体不适,找杨少卿告了病假。”   “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梁帝哼了声,“胆敢怠慢皇子,让慎刑司换了。”   “喏。”   余有忠走出内殿,望着殿外平静的天空,不禁迷了眯眼——这天怕是要换了啊。皇上哪里是气宫人,只是借着宫人敲打六皇子。   第二日杨明昭照例入宫,还没去校场时,就被宫人请到了梁帝跟前。   “听说这段日子外面很热闹?”梁帝问道。   杨明昭迷之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微臣近来要么在宫里,要么在武库署,对宫外其他事并不清楚。”   “哦?那你怎么乘轿来了?”   杨明昭:“…………………………”身为一个皇帝,要不要这么八卦?!   欣赏一下臣子窘迫的模样,梁帝又道:“你在宫里也教了他们一段时间了,你觉得他们如何?”   总算是说回了正事,杨明昭道:“七皇子虽体质一般,但胜在十分勤勉。”   “那小六呢?”   杨明昭:“六皇子是个活泼的性子。”   说完这一句后,便闭嘴不答了。   梁帝何等心思,小六小七的学习情况,他十分清楚。对于太傅的文化课,二人一样认真,甚至不分伯仲。但小七年纪小,以前底子也不牢,在这种情况下,小六竟然与他不分伯仲,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至于武艺课,杨明昭是个冷脸冷面的人,小六自小骄纵了些,吃不得那些苦,十天里有五天都在请假。   杨明昭这个人梁帝也很了解,面冷心热,若是他放在心上,哪怕身份不对等,他也会直言你的缺点,小七勤勉,杨明昭自然觉得这个学生不错。而小六……罢了,梁帝心里的天秤向幼子又倾向了几分。   七皇子发现自己的功课越来越多了。除了和六皇子一起上的课外,还要被太傅开小灶,但如果他学得好,父皇准许杨少卿带他出宫玩儿,地点——大公主府。   虽然只是从一个房子到另外一个房子(直达,路上乘马车不许下车),但那好歹是别人的府邸啊,他长这么大,除了大家都能出宫去的京郊皇家别苑外,就没有在去过别的地方!   十岁的小皇子到了大公主府上,看什么都很新鲜。大公主拿出了一万分的准备来招待他。七皇子母族不显,没关系呀,正好是他们宗室大展拳脚的时候,还不用担心未来有个太后娘家压大家一头。   “阿姐,他们在玩什么?”七皇子看着花园里,几个少年郎正互相踢着球,在宫里他还没见过呢。   “这叫蹴鞠。”大公主特地准备的好玩意,自然是新鲜,但又不会惹来皇帝厌恶的。蹴鞠十分有趣,一个人都能玩,名曰百打。当然人数越多也越有趣。她知道杨明昭入宫教授皇子武艺,让他们强身健体,蹴鞠也可以算是强身健体的一种。这是从北方流传过来的一种玩法,刚刚兴起,也就是永远追寻时尚前端的大公主才能第一时间在自家府里组一支足球队。   七皇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有趣,求着大公主让他下场试试,大公主哪里会不肯,这可是跟这个庶弟套近乎的好机会,荐了两个机灵的人来陪玩,最后干脆将人送给七皇子,让他带回宫去,七皇子欣然收下。   杨明昭心中咦了下,他教七皇子这么久,对他的性格算是了解,这位可不是贪玩主儿。   又过了一月,宫中蹴鞠流传开来,玩的最好的是六皇子,听说对此颇为沉迷。   杨明昭又站在校场旁,七皇子照例跑了五圈回来:“老师,我跑完啦。”   “不去踢蹴鞠么?微臣来的路上听说不少宫人都会玩。”   “不了不了。”七皇子露出一丝苦笑,“六哥太厉害了,我踢不过他。反正赢不过,少踢几次也行,反正跑圈也能强身健体,我还是跑圈吧。”   杨明昭扫了他一眼:“呵。”信了你就有鬼了,你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老师喜欢蹴鞠吗?”七皇子问道。   “不感兴趣。”   “那老师以前和同伴们都玩什么呀?打马球吗?”   “嗯。”   “哇……老师一定很厉害!我听说善打马球者,都是骑射俱佳之人。以前大公主府还举办过马球赛呢。对了,父皇说我都快十一了,是可以骑马的年纪了,老师可以教教我吗?”   让六皇子沉迷蹴鞠,自己跑去学骑术。等骑术学会后,是不是还打算与卫尉军组个局,大家一起玩一场马球赛,顺带刷一波好感?但七皇子说的一派坦荡,任谁看着都觉得是个好学的好学生,杨明昭啧了一声:“行啊。”   这小子心机深成这样,阿姐竟然还说七皇子挺可爱,这小子,到底可爱在哪里了?那张包子脸么?   在杨明昭与七皇子师生两个教学相长的日子里,时间一晃,便是一年过去。   年末时,梁帝在京中给杨明昭赐了一座宅子。   除了彰显恩宠外,更深意恐怕也是为了离间杨明昭与洛州忠勇侯府的联系。想想看,他若是在洛州,忠勇侯嫡长子活的好端端的,世子之位肯定不会是他,但还要替侯府卖命。但京城则不同,梁帝给他忠勇侯府完全给不了的权势和地位,孰轻孰重一看便知,乃帝王制衡之术。   然后,又给杨明昭赐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金州昌平杜秋蔓。   这道赐婚一出,京中哗然。   杜秋蔓是谁?   许多人已经不记得了。经热心人科普,她乃是前工部侍郎嫡长女。   这身份有什么稀奇的!别说前工部侍郎了,就是现工部尚书的女儿,杨明昭也有资格娶啊,对方还巴不得嫁呢!   贵女们心碎了一地,男神要成亲了,对象还是个不知名的人。这如何能忍,几个太痴心的在家里闹得翻天覆地,有几个甚至扬言正妻当不了了,入门当个妾室总可以吧!   朝中的老油条们震惊之后,便淡定多了。见到家里女儿们还在闹,脾气暴躁的直接赏了两耳光。   “哭什么!你以为这门亲事只是简单的儿女情长么!”   堂下女儿哭哭啼啼:“那杜秋蔓是谁啊,连个官家女都不是,她凭什么!”   “凭她是皇上亲口赐的婚,她就比你强!”杨明昭弱冠都未到,手握兵权,如果再和他结一门娘家有力的亲事,等成亲后,枕边风一吹,皇帝就该睡不安稳了!   弱势的人,结一门有力的亲。强势的人,自然要结一门弱势的亲,制衡之道正是如此。若真把女儿嫁给杨明昭了,那不是接亲,那是招祸,全家怎么被皇上整死的都不知道。   昌平   杜秋蔓看着京中来信,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虽然窗外大雪纷飞,但屋内一片暖意。看到信末“天使已经离京,预计一月左右就能到达昌平。阿姐,我很想你,我多么想亲口与你说此事……”   “油嘴滑舌。”杜秋蔓轻声嗤笑。当初杨明昭多狠啊,去了洛州一封信都不写,还都是她巴巴写信给他。如今刚到十二月,已经来了五封信了。   说皇上赐座宅子给他,是原来的柳相府,希望她不要嫌弃。将抄家后臣子的宅子赏赐给其他臣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柳宅更是京城里不可多得的好地段,信里问杜秋蔓对院子的风格有没有什么喜好,这座未来杨少卿府,全凭她做主。又又说自己很听话,如今在京城中过得很好,每一餐都有按时吃饭,脾胃也不像以前那么弱了……巴拉巴拉,简直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日常与杜秋蔓报告一遍。   若将这些信拿出去肯定震惊无数人,高岭之花杨大人,私下里竟然这么能聊!   杜秋蔓每一封都看的很仔细,然而提起笔,她写的却是:“……我才不会想念你。”   在快过年时,杜府终于迎来了天使,也迎来了一桩喜事。杜秋蔓与杨明昭被梁帝赐婚,因怜冬日路途不畅,允许杜秋蔓在春暖花开时再去京城谢恩。   天使顺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英,笑呵呵恭喜了他一声,又说他好运气啊,养了一个女儿。杜英四肢俱断,喉咙也伤着了,听着这话嘴里“啊”了好几声,神色激动不已,天使笑道这是太开心了吗?的确应该开心的,那杨少卿可是皇上身板的红人,手握兵权,还是皇上心腹呢。杜英听完更激动了,天使也不在意,宣完旨便走了。   望着离去的背影,杜英一颗心彻底坠了下去。——不会再有人来看他了。   自他回到昌平后,除了一开始还能见到几个人外,现在只有伺候的小厮来,但没有人与他说话,也没有人理会他。   无论是江氏,还是杜秋蔓,还是其他人,所有人都不和他说话。他所在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杜英躺在床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都是杜秋蔓给他的惩罚!   是报应啊!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暖春三月时,杜秋蔓准备出发去京城。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她的行程——梁帝驾崩了。   这个时候去京城无疑是不明智的,但去年圣旨上说了让她在开春后启程,正当杜秋蔓左右为难时,杜英死了。   这个一辈子醉心官场自私自利的男人,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遭受到巨大的恐惧与打击,最后承受不住,死了。   死的很安静。   直到小厮第二天去给他送早饭时才发现的人已经没气了。但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江氏甚至觉得他死的时机还算对,这样蔓姐儿就需要留在昌平守孝,不用去京城了,理由无比正当。   “这或许是他这一辈子为你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江氏道。   杜秋蔓点点头,转身写了封信去京城。   杨明昭对杜英的死亡同样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见到杜秋蔓说自己要守孝三年时,心道糟了……原本死了皇帝,除了宗室外,大家守孝一年,民间禁止一年的嫁娶,之后该干嘛干嘛。他还打算一年后就娶杜秋蔓的,虽然蔓姐儿非要等到他到十八岁,但十七也可以呀,禁了一年的喜事,解禁后办场婚事,多好!   现在十八都不用想了,因为蔓姐儿要守孝,他要直接跳到二十才能将人娶回来。   真的好气哦!   连被加封太子太保都不能令他消气!   七皇子……哦不,现在已经是小皇帝了,见到一旁陪着他一起加班加点的杨太保,脸色越来越难看。外面都说老师这段时间脸色难看,是因为先帝去世而伤心。老师对父皇感情深,这鬼话也就骗骗外面那些人。   不过……老师这是咋了?   这时小太监又端了一摞奏折上来。礼部侍郎有一封折子,里面带来了一个消息,先帝赐婚的那位杜家女,其父在三月去世,不能来京谢旨。   小皇帝默默将这封折子合上,这几日他还是别气老师了,老师娶个媳妇儿太不容易了。   三年后,京城   少年帝王早已褪去当初的青涩。   今天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早在一月前,他的老师就已经暗示自己要请个长假。   “老师,朕听说民间嫁娶有许多习俗,特别喜欢刁难新郎呢,老师真的不用朕帮你写一道圣旨保身么?”   杨明昭挑眉:“陛下的圣旨用处真多呢。”他算是看清楚当年七皇子的本性了,纯属一个扮猪吃老虎,白切黑。   若让齐烨来说,七皇子这个性格可能一开始不太明显,但由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跟在杨明昭身边学了这么多年,就……是吧,长歪了,也是常理。   小皇帝笑眯眯道:“就知道老师不要,但朕可要给姐姐添妆的。”   杨明昭有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小皇帝临着他要去昌平提亲的时候,直接将杜秋蔓封成了郡主!更是直言不讳在圣旨里说杜家女对他有恩,可为义姐。   杨明昭:“…………………………”这货是故意的!绝对的!   杜秋蔓成为了郡主,高不高兴?当然高兴!   但郡主的亲事都是有规格的,好在杨明昭原本就是按照高规格来求娶的杜秋蔓,不然被小皇帝插这么一手,许多东西都要重新准备。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要重新准备很多东西……   看着杨明昭忙碌的身影,小皇帝暗爽。他是全程带入的娘家人身份,自家阿姐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嫁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可是打听过了,杜家姐姐没有亲兄弟,和堂兄弟好像也不亲。老师去求娶,连个拦门的都没有,要不是他不能出宫,他都想撩起袖子自己上了。郡主是有仪仗的,没有亲兄弟没关系,仪仗队的侍卫们上!   于是杜秋蔓没有等到杨明昭,先等来了传旨天使,恭喜她成为郡主了,封号长乐。很直白的寓意,很代表着小皇帝对她的最真诚的祝福。   当初杨明昭不及弱冠官至四品,堪称一步登天。如今她数年不至京城,一举获封郡主,地位比杨明昭还要高几分。   当初说好的强势的男方要娶弱一点的女方呢?   说好的制衡呢?   这都直接被皇帝认做义姐了!还准许将人接到京城后,从宫里出嫁,虽是郡主,但荣宠堪比公主!   但这些羡慕嫉妒丝毫不会影响到即将成亲的两人。   *   卫尉军的仪仗十分威武华丽,这是皇帝特许的,就是速度慢了些。   终于到了昌平,众人先到驿站洗漱修整一夜,到了明天大家要拿出最饱满的精神明天去替卫将军提亲!   杨明昭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久到他毫无睡意,一个劲的想着明天见到蔓姐儿后要说什么,做什么。   月色温柔,杨明昭披着衣服在院中散步,让自己紧张的心绪能冷静几分。   噗通   噗通   心却跳的厉害。   “昭哥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屋顶上传来。   刹那间,杨明昭抬起头。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曲腿坐在屋脊上,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柔光。   她从来不是那个只会等待的人,她一样的想念他。   好像蝴蝶一般,杜秋蔓走到杨明昭跟前,轻轻抱住他,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好想你。”说罢,复又道,“我一直很想你。”   当初你去洛州,我说我并未很思念你。   后来你在京城,我说我才不会想念你。   然而,这些都是谎话。   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才害相思。   “我也是。”杨明昭低头吻住了她。   一吻缠绵,一吻温柔,复又一吻深情。   那颗漂泊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感谢大家一路追到这里呀。   莫慌,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番外已经在写啦,古代的,现代的,角色扮演的(?)都会有。   *   下本要写的《当王爷有了好感度系统》,点开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啦,欢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