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馋哭世界[美食] 　　作者: 糖霜白 　　简介: 　　【强迫症修文，可能出现章节评论对不上，正版盗版对不上，看到后面的读者不用回头看】 　　姜瓷出身厨神世家，六岁习厨，十六岁便名扬天下，各地老饕不远千里，散尽千金，只为尝一口她做的菜。 　　再次睁眼，姜瓷意外穿越到一位同名同姓的可怜小白花身上。 　　小白花个性柔弱，被渣男哄骗，被家族欺侮，还把自己混到了没交房租的窘况。 　　姜瓷：“……” 　　无奈之下，姜瓷只能重操旧业。 　　皮薄汤醇的蟹粉小笼、汁稠肉嫩的金银蹄膀、 　　香腴酥烂的酱大骨、汤白笋脆的腌笃鲜…… 　　一家叫做“枫前馆”的街头小店里，出现了一道一道令人震惊的佳肴。 　　* 　　人们以为姜家那个被放弃的女儿说要开饭馆，不过是小女孩的痴人说梦，意气用事。 　　直到—— 　　食客们踏破了小饭馆的门槛； 　　知名大厨们排着队请求指点； 　　嘴贱的美食家被馋得当场落泪； 　　连多金霸总、当红流量、知名小花都会忍不住到店里打卡…… 　　尝之前—— 　　“呵呵，我是那种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就会出卖灵魂的人吗？” 　　尝之后—— 　　“什么灵魂？能吃吗？”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瓷 ┃ 配角：祁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糟糕，是馋哭的感觉。 　　立意：热爱生活，积极奋斗！ 第1章 　　病房里，姜瓷换下病号服，穿上入院时的高领毛衣，迟缓地下了床。 　　许久不动的肢体有些僵硬。她动作缓慢地套上外套，手指搭上拉链，撑过一阵短暂眩晕，才轻轻一拉。 　　外套遮住了瘦削得有些单薄的细腰。 　　小护士进来时，愣了一下。 　　”姜小姐，有人来接您吗？您现在这个情况，最好有个朋友来接您出院。" 　　医院里忙得很，往常护士很少理会准备出院的病人，但眼前的姑娘实在让她担忧。 　　她是几天前入院的。 　　一位年轻女孩遇上车祸，被热心路人送了过来，醒来后自己强撑着签了字。医院建议她找家属或朋友来帮忙，她却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几天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照顾过她。 　　好在女孩伤不重，虽然据路人说是被车直直撞上，身上却意外只有些擦伤。就是刚开始浑浑噩噩，昏迷了许久。 　　“没事。”姜瓷道。 　　护士犹豫了一下，帮她把搭在床尾的围巾拿起来：“围上吧，外面冷。” 　　“谢谢。”姜瓷接过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围巾遮住了白皙修长的脖子，也阻挡了冷风的入侵。 　　她呼出口气，眼眸微垂，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护士，对方的眼睛里全是担忧。 　　姜瓷微笑：“别担心。”因为久不说话，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原本苍白的、毫无生机的病容，发青的眼底，因为这个笑容，一瞬间生动起来。 　　小护士愣了下，眼前的女性有一张很漂亮的脸——精致的五官并不张扬，但组合在一起时，却别有魅力。特别是当那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自己，再搭配上那略带笑意的安抚语气…… 　　小护士呆呆地“哦”了一声，给离开的女性让出通道。 　　…… 　　姜瓷走出医院大门，在干冷的风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扫视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是几天前来到这里的。 　　事实上，在那个女孩被送进医院前，她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姜瓷自己也一瞬间拥有了意识。 　　她靠着原身的记忆，使用这个地方的语言和礼仪，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包里的黑匣子在不断震动，发出轻快的音乐声。姜瓷将黑匣子掏了出来，划开，从原身的记忆中，她知道了这个东西叫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出三个大字：“卫浩泽”。 　　记忆中，原身管这人叫“卫哥哥”。 　　卫、哥哥。 　　姜瓷眉峰微挑。 　　与此同时，她突然感觉心脏刺痛了一下，像是原身藏在身体里还未完全逝去的情感。 　　姜瓷一辈子没体会过这种卑微、辛酸又难过的感觉。非常讨厌。 　　她皱起眉，随手划掉对方拨来的通话。 　　屏幕顶端接连弹起几条信息。 　　[小瓷，你从医院出来了吗？你还好吗？] 　　[我没法去照顾你，但你要相信，我是关心你的。] 　　[我对你只是对妹妹的感情，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误会。] 　　[你不要和晓棠闹矛盾了，不要招惹她。] 　　[你没回家？你在躲着我吗？] 　　随着文字浮出，姜瓷脑海里闪过几个回忆，她不耐烦地将手机丢回包里，没有回复。 　　眼下，她急着做更重要的事。 　　在小护士眼里，姜瓷那苍白的唇色、发青的眼圈和迟缓的动作，其实不全是因为虚弱。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皮肤本身就白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实在太饿了！ 　　入院以后，姜瓷已经把医院糟糕的伙食体验了个遍。 　　寡淡蔫黄的炒青菜、带着土腥味的木耳肉片、又咸又涩的番茄炒蛋…… 　　她同房的病人就没有吃过一口医院的饭菜，全靠家属改善伙食。 　　也不怪她嘴挑。 　　上辈子，她出生在厨神世家。她的太爷爷正是传奇的衍朝总领御厨。 　　大衍后厨是一个庞大的机构，负责宫中的日常饮食、宴席操办、祭祀准备、食材采买等等。光是厨子，就有自小悉心培养，以及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上千位名厨。 　　她的太爷爷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靠一身空前绝后的厨艺征服了皇帝的胃口，手腕也是一绝，将来自大江南北的名厨管理得服服帖帖。 　　姜瓷出生在这样的世家里，在会说话前，就把神厨世家制作的奇妙味道都用舌头尝了个遍；在学习女红以前，先学了太爷爷总结的姜氏刀法；在会背圣人书之前，便已经记下各式菜系数百个食方。 　　她六岁开始正式习厨，十二岁时已经能独自操办大宴，十六岁便以一桌“醉仙席”名扬天下，各地老饕不远千里来到应城，散尽千金，只为尝她手下的一口菜。 　　后来姜瓷走遍各地探索名方、修习厨艺，对食材的理解更臻至化境。 　　然而现在…… 　　“咕咚。” 　　姜瓷咽了一口唾沫。 　　她过去试菜试得舌头发麻，更有大厨听到她的名声，捧着名菜千里迢迢来求她尝一口。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沦落到饿得脑子发昏的地步！ 　　原身住在A市一处小区，姜瓷路过小区附近的小超市时，捡了半只皮白肉肥的母鸡，几样时令蔬菜、香菇干、火腿切片、小份姜葱蒜。 　　超市里面的食材与她过去那些精挑细选的原料当然是不能比的，但眼下也是她仅有的选择了。 　　十五分钟后，她回到了原身的小窝。 　　原身毕业不久，在原公司附近的小区租了个房子，一个人住着。 　　走出电梯，姜瓷模糊觉得有点不对，熟悉的房门前堆了几个纸箱。而等她掏出钥匙后，她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锁已经换了。 　　她打不开门。 　　怎么回事？她走错了吗？ 　　姜瓷拎着买好的菜站在房门前，少见地茫然起来。 　　余光瞄到一点闪动，姜瓷偏头望去，隔壁屋子里，一双眼睛正躲在防盗门后看她。 　　姜瓷认出来那是住在隔壁一户人家的女儿，大概是上初中的年纪。 　　原身活得很自闭，这女孩似乎也不太喜欢她的样子，两人在楼道里碰面都不会搭话。 　　这时姜瓷却顾不上那么多。 　　她迈开长腿走过去，客气地敲了敲对方的房门，再指向自己的门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宋昕语躲在门后，意外地瞪圆了眼睛。 　　她对住在隔壁屋的女孩观感很奇怪，曾经有和她长得三分相似的女孩儿来这儿闹过，让宋昕语感觉很不好。而且，她也从不和邻居们打招呼。 　　但今天，她浑身的气质好像变了。 　　她脸色苍白，眉目间有些疲惫，像是大病初愈。可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神情中居然还有股处变不惊的淡定。 　　而且，被那双漂亮得不行的漆黑眼眸看着，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宋昕语是不想承认这种紧张的。 　　十三岁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板着脸解释道：“你没交房租，你房东又一整周联系不上你，以为你跑了。” 　　“屋子门口放着的是你的行李。你再不来就要被丢了。” 　　“那房子已经有新租客了。” 　　宋昕语僵硬地说完，不太敢看眼前女孩的脸色。这种情况在她看来是很糟糕的，她并不想当这个传话人。 　　然而，女孩脸上没出现宋昕语预期的痛苦。 　　姜瓷苦笑一声：“这样啊……” 　　入院前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不会用手机，能被明如白昼的“电灯”吓一跳，后来才渐渐通过原身的记忆了解这个世界。 　　她要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都没想起来联系房东交房租这件事。 　　想来手机里那几十个未接电话，可能就是房东的。 　　宋昕语偷偷打量眼前的女孩，自己碰到这种事情，一定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却还呆呆站在原地。 　　不会是吓傻了吧？ 　　宋昕语忍不住：“喂。” 　　姜瓷抬眸：“嗯？” 　　宋昕语：“你听明白了吗？” 　　姜瓷点头：“嗯，谢谢你。我知道情况了。” 　　镇定得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昕语犹豫了下：“你……打算怎么办？” 　　漂亮的女孩抬了下眉毛，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新鲜母鸡，略有些郁闷地说：“得先找个地方把这菜放好，这鸡不煮的话，得冷藏。” 　　居然还纠结菜！ 　　你可是被人赶出来了啊！ 　　虽然没直接赶，但情况差不多就是了。 　　可是……眼前的女孩真的一本正经地在纠结，刚买的菜放哪。 　　宋昕语犹豫两秒，趿拉着拖鞋啪啪啪地跑进房间：“妈——” 　　半分钟后，宋昕语带着一个中年女人出来了。女人和姜瓷打过几次照面，作为邻居也客套过几次。 　　“你回来了啊！”中年女人打开门，“你不接电话，房间里也没什么行李，房东都以为你跑了，哎哟……” 　　姜瓷抱歉地笑笑：“发生了点事，没及时回消息。” 　　“怎么了，说是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碰上点意外，这些天在医院里。” 　　“啊呀！没事吧？”女人惊叫起来，她年长姜瓷不少，看着隔壁的小姑娘家脸色苍白的样子，一下子就产生了同情心。 　　“妈，她没地方放菜。”宋昕语插话道。 　　女人愣了下，陷入了片刻前宋昕语的茫然。在经历了事故和被赶出房门后，她在纠结菜？ 　　当然，女人年长自己宋昕语许多，经历的世情也多了，一下子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她柔和地笑笑：“要不先进来坐坐？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谢谢。”姜瓷也不拒绝，又道，“可以借用您的灶台吗？我做了请你们一起吃。” 　　她实在太饿了。 　　中年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到底在隔壁同住了一年，对方也还是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孩。 　　至于姜瓷那句“请你们一起吃”，她没太放在心上。 　　姜瓷道谢后，换了拖鞋，走进宋昕语的家中，顺着女人的指引走进厨房。 　　她眼睛微眯，将厨房扫视了一遍：洁净的案板、锋利光亮的厨刀，经过改进后更容易控制火候的灶台，装在小罐中的基础调料…… 　　还不赖。 　　她满意地笑了。 　　到这一刻，她进入新世界以后那种找不到着落的空虚感似乎消散了些。 　　修长白皙的手指将披肩黑发拢起，在身后简单地扎了起来。 　　近乎本能一般，姜瓷利落地将肥母鸡去皮分解，加入姜片调料腌制，然后泡发香菇，火腿切丁，蔬菜改刀…… 　　她要做一道简单但滋补的鸡丝粥，既满足食欲、缓解饥饿，又能安抚她受苦了两天的胃部。 　　作者有话说： 　　作者修文强迫症，不少剧情调整过，评论可能出现和正文对不上的情况（谢谢评论过的小天使），看到后面的读者不用回头看。 　　这是一本一边写一边吃胖了我自己的文_(:3JZ)_ 　　喜欢的话请收藏文文呀0v0 第2章 　　中年女人叫吴丽，她不吃惊姜瓷会做菜，但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好！ 　　她还没尝上味道，单是看姜瓷处理食材的动作，和调味时的娴熟，就知道她的手艺不一般了。 　　仅仅十几分钟，各项原料已经被她分门别类地准备好，挨个装在小碟子中。 　　接着，姜瓷熟练地把她家的锅放上灶，站在她家的灶台前，将燃气灶的旋钮往左拧。 　　没反应。 　　姜瓷再拧。 　　依旧没反应。 　　姜瓷沉默几秒，开口：“请问……这个灶怎么用？” 　　吴丽愣住了，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人用刀这么熟练，怎么连燃气灶都不会打？ 　　“不好意思，请问这灶怎么用？”姜瓷重复道。原身不太做饭，最多用用电磁炉，对于燃气灶的记忆还真挺模糊的。她在脑海中搜索半天，就记得左旋的动作。 　　在进入这具身体的同时，姜瓷也接收了原身的记忆，不过这些记忆模模糊糊的，她仿佛正隔着水面倒影观看另一个人的世界。 　　吴丽回过神：“燃气灶要打火，这个旋钮你得先下压，等火起来了，再放开。” 　　吴丽干脆给她示范了一下，又教了怎么调大火小火。 　　姜瓷谢过后，自己研究了几遍，掌握了方法，才将食材都放进锅中，开始炖煮。 　　“得熬会儿才能吃。”姜瓷洗了把手，迅速把厨房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姜瓷走出厨房后，靠在吴丽家的沙发上休息了会，其间和房东打了通电话解释情况。 　　房东原本气势汹汹的，因为原身短了房租还不告而别。姜瓷淡淡定定地解释，而解释完以后，对面的语气一下子变弱了。 　　“怎么碰上意外也不说一声呢，看这整的……”房东“啧”了声，“不过这房子已经有新租客了，确实租不了给你。” 　　“没事。”姜瓷揉揉额角，原身是为了工作才租这地段的房子，现在工作没了，就没有继续租住的理由。而姜瓷也打算给自己找个更合适的住处。 　　和房东把问题解决完，厨房里鸡丝粥的烹调进入了最后阶段。 　　姜瓷回到厨房。 　　砂锅架在小火上，她能听见锅里的鸡丝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气体将细腻浓稠的粥顶开，升至空中，又通过砂锅顶上的小小的孔洞钻出来。 　　姜瓷用抹布垫着手打开盖子，撒上鲜绿的葱花，然后熄火。 　　吴丽和宋昕语已经不由自主地围在了厨房外。 　　粥水浓郁的鲜香已经挡不住了，从厨房飘出来，让她们刚吃过午饭不久的肚子，突然就饿了起来。 　　姜瓷回头，看到两人表情，笑道：“劳驾，拿几个碗，我不知道你们碗放在哪儿。” 　　“我给你拿！”吴丽迫不及待地打开消毒碗柜，取了三个碗、三根汤匙出来。 　　半分钟后，三碗粥被放到了餐桌上。粥香彻底从厨房转移了出来，填充了宋昕语家这小小的空间。 　　“尝尝我的手艺。”姜瓷随口招呼了一句，自顾自坐下，下一刻就吃了起来。 　　而宋昕语看着眼前的食物，眼睛都直了。 　　大米在砂锅里经过充足的炖煮，此刻变得粘稠软烂，散发出淡淡的米香。红彤彤的火腿丁、浅褐色的香菇块、翠绿的葱花、还有滑嫩的鸡块散落在米粒之间，色彩丰富，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热腾腾的香气光是吸进鼻子，就带来一种治愈的感觉，又瞬间撩拨起食欲，让人恨不能立刻尝一尝。 　　现在是下午三点，距离她吃午饭，只过去了两小时。 　　往常这个时候，她根本不会觉得饿，可这时胃里却咕噜叫了一声。 　　宋昕语抓起白瓷勺，盛起一勺鸡丝粥，吃进嘴里。 　　“……！” 　　刚起锅不久的滚烫鸡丝粥把她烫得一个激灵，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舌面上爆发。 　　粘稠软烂的米粒不用经过牙齿，便被舌头轻易碾碎。鸡块经过腌制调味，软嫩鲜香，与香菇丁的清香和火腿的咸鲜完美地融合在谷物的香气中。 　　温热的鸡丝粥划过食道，便有一股暖意一直抵达胃里，胃部顷刻间被滋润了，带来一种奇妙的宽慰感。 　　像是……小时候她生病时，母亲抚过额头的手。 　　宋昕语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粥碗。 　　怎、怎么会有这样好喝的粥…… 　　旁边，吴丽小口小口喝着粥，粥很烫，她却吃得很急切，像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味。 　　是真的没见过！ 　　按照吴丽以往的习惯，尝了别人的菜，她都会客套地夸几句。但此刻她却忘了点评，只知道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着，直到小小的瓷碗见底。 　　吴丽喝完粥，难以置信道：“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怎样，合胃口吗？”姜瓷笑着道。 　　“合，太合了。”吴丽惊叹道，“比外头饭馆的好喝多了！” 　　“那就好。”姜瓷笑笑，“再来一碗？” 　　当然要来。吴丽没让姜瓷忙活，自己去厨房装了碗粥，宋昕语见状，也加快了自己进食的速度。 　　姜瓷胃口有限，喝了一小碗鸡丝粥便感觉饱了，起身去收拾房东放在过道里的那箱东西。 　　填饱肚子以后，她终于有精力好好消化一下目前的情形。 　　她上辈子游历四方，和各地大厨探讨手艺，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了不少见闻。 　　她听过“借尸还魂”这类鬼神故事，但那些故事都和她的情况不尽相同。 　　她没有故意要侵占一具身体，确切地说，她更像是魂体在飘荡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随手塞了过来…… 　　巧的是，这具身体和她同名同姓，长相又有八、九分相似。 　　不过，既然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便打算好好活下去。 　　姜瓷醉心美食，可惜上辈子不到三十便得了一场大病，味觉退化，别提做菜了，连品菜都品不出味道。家族给她找来的各地名医都束手无策，不久后，她便撒手人寰。 　　她还没活够。 　　这和眼下这具身体的主人情形很不同。 　　姜瓷掀开纸箱，原身留下的东西确实不多，也怪不得房东以为她跑路。一个小行李箱里塞了不多的衣物，还有几本笔记、一袋护肤品，一本相册，两个呆萌的毛绒玩具。连电子设备都没有。 　　用了一半的生活用品估计已经被房东丢了。 　　姜瓷下意识翻了翻相册，打开第一页，就看见“卫哥哥”的模样。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穿着西装，人模人样的。 　　姜瓷从记忆里得知，原身从高中时便对他心动。那时卫浩泽在她家族的企业里工作，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原身当时在家中遭到继母和继妹的排挤，又不受父亲重视，在外遇上一点温情后，很快便沦陷了。 　　在原身心里，卫浩泽是唯一关心她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存活的依靠和动力。 　　所以，当卫浩泽明确提出他和不断排挤原身的继妹姜晓棠在一起后，原身便崩溃了。 　　“小瓷，你要明白，我真的只是一直把你当妹妹，我没有想过你会是这种想法。” 　　“我喜欢晓棠，她和你很不一样，她喜欢什么就会去争。你看，她和你一般大，已经在公司里有股份了。而你呢？你有什么？” 　　“我们就保持兄妹的关系，好吗？以后在家里还会见面，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变得尴尬。” 　　卫浩泽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扎在原身的心里。 　　原身茶饭不思、浑浑噩噩，在车辆朝她驶来时，她也没能及时躲开。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原身没看透卫浩泽是什么人，姜瓷却不一样。她随手将照片抽出，扔进准备丢掉的纸箱，那两个毛绒玩具她也丢在里边——那曾是卫浩泽送“她”的礼物。 　　姜瓷继续往后翻，在相册里看到了原身母亲和外婆的照片。 　　原身的母亲在原身年少时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外婆是一位退休老教师，住在这座城市的城郊，会用退休金补贴原身，算是原身唯一割舍不下的亲人了。 　　但原身活得很独，所以其实和外婆的联系也并不多。 　　最后，姜瓷的视线落在一张女孩的自拍上。 　　少女明眸善睐，雪肤花貌，眉眼间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就像是……年少时期，未曾行走江湖的自己。 　　姜瓷神色微动，修长的手指触及照片，轻轻划过女孩的脸庞。 　　她能重活一次，算是占了大便宜。这女孩在乎的东西，她也会帮她维护好。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外婆的。” 　　姜瓷在心里轻声道。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你的手机响了！”宋昕语在餐厅里喊。 　　姜瓷返回餐厅，捡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还是卫浩泽来的电话。 　　原身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家”那边没有一个人关心，倒是这个人在提出让原身不要纠缠以后，却还孜孜不倦地“关怀”她。 　　姜瓷挑高眉毛，脸上是和女孩自拍时完全不同风格的神色。她手指微动，在桌上轻点两下，而后接通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里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小瓷？你还好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姜瓷语气淡定：“嗯，找我什么事吗？” 　　卫浩泽怔了下。 　　印象里，这个漂亮天真的女孩只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别说拒接电话，接晚了都会着急地道歉。 　　但现在，对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自己是个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卫浩泽抿了抿唇，再次问道：“小瓷，你刚刚怎么拒接我电话？” 　　话筒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像是嘲讽。 　　卫浩泽心中一紧，便听电话那头道：“想拒就拒了，你需要什么解释吗？” 　　卫浩泽愣住：“小瓷，你……” 　　“接通也是为了讲一声，我听见你的声音就恶心，所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卫浩泽话没说完，已被拉黑。 　　他僵立在原地，惊讶更甚于恼怒，让他表情空白。 　　小瓷怎么会这样？ 　　曾经，她会贴心地做好便当让他带去公司，也会在各种节日精心准备礼物讨他开心。自己只要严肃一点点，她就会害怕是不是惹自己不开心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 　　“那是谁？”宋昕语犹豫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姜瓷接通电话时，她还趴在餐桌上埋头苦吃。原以为是个普通电话，结果似乎是不得了的事情。 　　姜瓷笑笑：“没什么，不重要。” 　　宋昕语不继续问了，因为她看见姜瓷走到门口，把相册捡进行李箱以后，拉好拉链，然后站起了身。 　　宋昕语霍的从餐桌起身：“你要走了啊？” 　　“嗯，得找地方住了。谢谢你们。”姜瓷低头看了眼时间，五点。 　　宋昕语皱着眉头：“你有地方住吗？” 　　“总会有地方住。”姜瓷回答道。 　　吴丽犹豫了下，道：“不然在我们这歇一歇？” 　　“不必了，太打扰你们。”姜瓷语气温柔，“小语，回头姐姐开个饭店，请你来捧场好不好？” 　　宋昕语一愣，先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叫我宋昕语。” 　　停顿几秒，又道：“你要开饭店？你有钱吗？” 　　吴丽也是为这个消息惊讶了一下。 　　“我有手艺啊。”姜瓷笑道，“你觉得刚刚的粥怎么样？” 　　宋昕语回忆起那滋味，咬了咬唇：“就……还那个……挺不错的。” 　　吴丽一拍掌：“有这手艺，说不定真的行！我在饭馆里都没喝到过这么好喝的粥。” 　　姜瓷逗完宋昕语，再次和母女道了谢，而后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居民楼。 第3章 　　姜瓷面对着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个首要难题。 　　——没钱。 　　根据原身的记忆，她现在手头上的现钱，七七八八加起来，勉强有个小两万。 　　够她生存一阵子，但不充裕，再加上房租的开销，就很勉强了。 　　更糟糕的是，她没有收入来源。原身在出事不久前刚辞了职，而她原来学的那些天书似的金融数据模型，姜瓷虽然有点记忆，也知道自己根本玩不来。 　　她连手机都还没玩明白呢。 　　姜瓷对自己的本事有充分认识，果断抛弃了按照原身职业路径找工作的打算。 　　她打算干回老本行。 　　但干老本行也要花钱。 　　很好，问题又回来了。 　　姜瓷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一件一件事情解决，首先寻找歇脚的地方。 　　…… 　　姜瓷走后，宋昕语回房间里写作业，写着写着便如坐针毡。 　　一会儿想到那个不知道去哪儿的女孩，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琢磨起鸡丝粥的滋味。 　　宋昕语放下笔，啪嗒啪嗒跑到厨房，揭开还放在灶上的砂锅盖子，舔了舔唇…… 　　“放下！”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宋昕语臭着脸放下盖子。 　　“你爸爸和奶奶很快就回来了，给他们留几口。你都吃了两碗了！”吴丽教育道，说着把自己的女儿赶出厨房，再果断地关上厨房的门。 　　她也是废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 　　要不是和宋昕语在这互相督促，她搞不好已经对那锅粥下手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宋昕语郁闷地问。 　　正说着，门口传来响动， 　　晚六点，宋父推着老母亲的轮椅回到家中。他的母亲年纪大了，身上有不少慢性病，胃口也很不好，整个人瘦得柴似的。 　　“小心。”吴丽帮着把轮椅推进来，“医生怎么说？” 　　“还行，医生给抓了点药，让继续好好休养。”宋父叹了口气，“就是特别嘱咐得多吃点，能量都不够，身体哪里能去自我恢复啊。但咱妈就是胃口不好……” 　　宋父随口说着，话语突然停住。 　　往常，他的妻子听到这话，也会跟着忧愁叹气，这会表情却有点不一样。 　　自己常常臭着脸的女儿也不说话，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宋父莫名其妙：“怎么了？” 　　吴丽走向厨房：“前阵子隔壁屋子的房东不是以为租客跑了嘛，就那姑娘，今天她居然回来了，然后还顺便用咱家厨房煮了锅粥。” 　　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会在自己家煮粥？宋父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边吴丽已经揭开了砂锅的盖子。 　　一股香气蒸腾到空中，迅速穿过不远的距离，钻入宋父的鼻腔。 　　“……！” 　　这，这是……非常温柔的味道，让人想象到软烂的米粒，粘稠、柔软、温热、不需要咀嚼，能被舌头轻易碾碎，然后留下满口的米香。 　　总之，是闻起来就会觉得，吃进肚子里一定非常舒适熨帖的气味。 　　宋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这是什么？” 　　“那姑娘做的鸡丝粥。” 　　宋父直勾勾地盯着砂锅里的粥，土黄色的砂锅中，粥水米白中带着淡淡微黄，其间散落着细碎的火腿粒、香菇粒、葱花、还有软嫩白皙的鸡丝。 　　好……好想吃。 　　“奶奶？”宋昕语瞧见了奶奶的动作。 　　宋父回过头，只见原本因为疲惫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的老人，这时突然抬起了头，干瘦的脸朝他望过来。 　　“妈，你想吃？”宋父惊喜道。 　　头发苍白的老人缓慢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瞌睡着，就闻到了一股特别馋人的味道。 　　简直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时，馋嘴的模样。 　　锅里剩下的粥不多，宋父装出一碗摆到自己母亲身前。只见老人伸出瘦巴巴的手，主动抓起了勺子，勺了一口吃进嘴里。 　　停顿三秒，又吃一口。 　　宋父看着老人这胃口不错的模样，心情大好，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朝砂锅下手，自己尝了一口。 　　一瞬间，他就被这滋味征服了。 　　饱满的大米里已经被砂锅闷得软乎乎的，米浆都闷了出来，口感柔滑微稠，还带着鸡汤的鲜美。下一秒，舌头上突然尝到火腿的咸香，猪肉在盐分和时间作用下，焕发出迷人的风味。不止如此！鸡丝煮得软嫩无比，香菇丁鲜香四溢，每一种食材都带给人新的惊喜！ 　　宋父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能这么好吃！这谁的手艺？隔壁那姑娘？” 　　吴丽笑道：“是啊，想不到吧。” 　　宋父抓起汤勺，想盛锅里剩下的粥吃，却被妻子拽住了手臂。 　　宋父：“怎么了？” 　　“你看。”妻子怒怒嘴。 　　宋父回头看去，只见厨房外，自己的八十岁的母亲正在一口接一口地喝粥，神情松弛，干瘪的嘴唇偶尔还美美地砸吧一下。 　　这是母亲在病痛中少见的快乐模样。 　　宋父的手突然就僵住了，咽了口唾沫，把砂锅盖子重新盖了回去。 　　宋父沉默两秒，问：“怎么联系那姑娘，能拜托她帮忙做饭吗？” 　　“你在想什么？”吴丽虽然心动，不过也觉得不可能，“你尝过这手艺了，你觉得咱们家请得起吗？” 　　宋父陷入沉思。 　　“不过……那姑娘好想说她准备开店，我去打听打听，等她店开起来，我们就能去吃了。”吴丽道。 　　“那敢情好！” 　　尝过粥，宋父开始抱不平：“这么好的一姑娘，老刘怎么回事？怎么能就这么把人赶出来，自己的房客住了一年，也不给点信任。” 　　“对啊，这姑娘前阵子还住院，太可怜了。”吴丽跟着埋怨。 　　宋昕语瞧着奶奶吃粥的模样，小脸板得严肃，也不知道是在馋粥，还是在思考别的什么。 　　…… 　　宋父口中的老刘是姜瓷原本的房东，这处老城区房子是他早年的房子，搬家不住以后就成了一个进项。 　　他这个地段距离地铁站不近，在租房市场上不算有优势，租客更替时可能会有几个月的空档期。 　　但最近却是赶巧了，他上一位房客刚失联，这房子就被一位财大气粗的租客包下，给的价格还挺高的，条件是让他迅速把房子清出来。 　　巧的是新房客也是位年轻女孩，也姓姜。 　　“姜小姐，这是钥匙，这房子已经清得干干净净了。”老刘带着姜晓棠在房子里绕了圈。 　　“行，就这样吧。”姜晓棠接过钥匙，转身往楼下走。 　　“你什么时候搬行李，我可以帮忙搭把手。”老刘热心道。 　　“不必了，我不住这里。”姜晓棠一笑，突然问，“对了，上一位房客，知道我住这儿吗？” 　　“上一位房客？”老刘不明所以，“说来也巧，我昨天才知道她不是跑了，只是住院，你别说，我这么把她行李弄出来，心里真不踏实。” 　　姜晓棠“哼”了声：“她活该。” 　　老刘呆住，他没想到眼前的人是这个反应，难道她认识上一位房客？ 　　“她不好奇吗？不好奇是谁占了她的位置吗？”姜晓棠仰起脸向上望，看着被自己租下的房子阳台，脸上笑容明媚。 　　正开心着，突然听到“呸”的一声。 　　姜晓棠低头，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在呸自己，她高档的裙子上一定沾到唾沫了！姜晓棠气得跳脚：“你干嘛！你有病啊？！” 　　“小语，你怎么回事？！”老刘也是吓了一跳。 　　但小女孩已经跑开了，跑出十几米后才回头：“恶心，趁着人生病把人赶出家门，上次也是你来这里闹她的！” 　　“这叫趁人之危！” 　　女孩这么一喊，附近的行人都看过来，目光中有疑惑，有八卦，还有一些不屑。 　　姜晓棠气得脸色涨红，愤怒道：“刘先生，我趁人生病赶人？你是这么想的吗？”她根本不认识这女孩，跟自己有关的事，想来只能从房东口中传出去。 　　转过头，却见老刘眉头紧皱，一脸惊异地望着她。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老刘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在老邻居心中可能出现的形象，脸色又青又红。 　　老刘咬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 　　…… 　　另一边，姜瓷已经找到了新居。 　　她上辈子为了寻访名师，经常跋山涉水，生存能力也算是练出来了。不到两天，她便找到了一个姑且能住的住处。 　　所谓姑且能住，就是里面有个厨房，能供她折腾。 　　这两天里，姜瓷对这个世界也多了些了解。她目前没本钱，得先找份工作，但现世的后厨工作都需要一份叫做“健康证”的东西。 　　姜瓷于是去申办了个健康证，等证下来的时间里，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来自原身外婆的电话。 　　姜瓷天不怕地不怕，碰到异世还魂这种事情，也没慌乱超过两天。这时，心里却少见地打了个突。 　　这是原身唯一还有点儿放不下的家人。 　　姜瓷对于原身本要承担的责任，是打算好好担下去的。 　　她接通电话：“外婆？” 　　…… 　　周末，城郊教师小区，姜瓷在家属楼里的小厨房中忙碌。 　　香菇，捡个大体正、菌盖肥厚、气味纯香的洗净煮软，去蒂切碎，放入姜蒜煸炒出香味，倒入提前备好的鲜汤调味，慢慢熬煮入味，最后撒上西红柿丁、火腿丁、松子仁略煮，勾薄芡，点香油，撒葱花，一气呵成。 　　莼菜，挑碧绿鲜嫩、茎肥叶壮的，放入沸水里迅速一灼，捞出盛进汤碗。将提前上好浆的鸡脯丝丢入高汤锅中略煮，撇去浮沫，调味起锅，热腾腾的高汤淋在莼菜上，再撒上火腿丝，淋几点鸡油。 　　猪五花，取肥瘦相间、层次均匀、色泽鲜红的，焯水去腥后，和八角、桂皮、黄酒、茴香等调料一起旺火熬煮，再放入梅菜干、白糖翻拌烧煮，收浓汤汁，与干菜段、料酒、汤汁上笼旺火蒸煮…… 　　正是饭点，老家属楼里，晚饭的香味透过家家户户的窗子飘散到外边，在楼道走廊里蔓延。 　　其中，一股最为诱人的霸道浓香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味道，引得人腹中饥饿，食指大动。 　　不到五分钟，原本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突然冒出了好多个脑袋，大家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都明白了：大家都是被这股香味吸引出来的！ 　　很快，他们便锁定了一户人的家门。 　　家属楼里破天荒响起一声脆亮的吆喝：“赵老师！您家煮的什么，怎么这么香呀？” 　　过了十几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打开房门，从屋子里探出个脑袋。 　　她满脸红光，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哎呀，我孙女儿来看我，哈哈，她给我做饭呢！” 第4章 　　这儿是教师家属楼，附近住着的大多是赵素兰曾经的同事。 　　喊她的是一位性格泼辣的教师，姓王，也是附近孩子们的噩梦之一。 　　王老师嗅着空气中独属于梅菜干的咸香，还有那一股浓郁醇厚的肉味，道：“您孙女手艺真巧啊！这是干菜扣肉的味道吗？可香死我了！”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一个小孩子哇哇大叫起来：“妈妈，我要吃我要吃！” 　　“叫什么？没礼貌！”王老师低头，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妈妈做的鱼汤不好喝吗？” 　　“不好喝！没有这个香！”孩子叫道。 　　“你这小家伙！”王老师一听，拉下脸来。 　　小孩子瞧见她的脸色，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她才五岁，正是最没有自制力的时候，闻着这么香的东西却不能吃，心里难受死了。 　　赵素兰一边为自己孙女的手艺自豪，一边也感受到一丝尴尬，打圆场道：“小瑾，别哭了，奶奶看着心疼。”她又看向王老师，“要不，来我家拼个桌？” 　　王老师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艰难忍住前去蹭饭的冲动：“那不行，不能这么惯着孩子。再说了，小瓷晚餐的份量就照着您家两个人做的，我们这么去，太打扰您了。” 　　赵素兰忙说：“不打扰！我之前突然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你送我去的诊所，你这么说，下次我可不敢打扰你了！” 　　赵素兰这么坚持，王老师也不好再拒绝，两人和姜瓷合计了一下，王老师回家，把已经做了一半的鲫鱼汤、烧排骨和韭菜炒鸡蛋做完，一起带到了赵素兰家中，连带着丈夫也来蹭了个饭。 　　家属楼里的其他人闻完味道，身边没有一个小女孩哇哇哭泣，不好意思向赵素兰开口，只能可惜地返回家中。 　　这一晚，不知多少人尝着自家的菜，心神不宁，味同嚼蜡。 　　姜瓷这一次来，一方面是想见一见原身割舍不下的亲人，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和赵素兰知会一声她开饭馆的想法。 　　赵素兰只有这一个孙女，关心得很，昨天便打电话来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 　　姜瓷表达完不找工作的意愿后，听到话筒对面，赵素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谨慎了。 　　那声音小心翼翼的，像是想问姜瓷为什么，又怕话说错了，戳到了孙女的哪个伤心点。 　　姜瓷心中酸软，便说：“外婆，您别担心。我明天去看看您，明晚别做饭了，等着我。” 　　赵素兰在丈夫和女儿都去世后，一个人住在家属楼里，平常和老同事们打打牌，跳跳舞，偶尔还给附近的孩子们讲讲课，生活也不算没有滋味。 　　但她确实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热闹的氛围了。 　　家里的餐桌是一个正方形的四人桌，很久没有坐满过人，这时却还得再加一张椅子。 　　王老师的丈夫把椅子搬过来，赵素兰又在椅子上加了几个软垫。 　　五岁的小女孩踮起脚，坐到了垫子上。她挪挪屁股，调整好坐姿，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菜肴。 　　她已经不哭了，软糯糯的童音惊叹道：“好香……” 　　桌上一共六道菜肴，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厨房里的动静止歇了，姜瓷从厨房里绕出来，用纸巾把指间的水分都擦干，然后将揉成一团的纸巾随手丢到垃圾桶里。 　　光线下，女孩的双手莹润洁白，骨节修长漂亮，垂下来的发丝搭在肩上，黑亮柔顺，五官不是那种锋利的漂亮，身上却奇妙地自带着一股气定神闲。 　　姜瓷看到餐桌上安静的几人，笑道：“怎么愣着，吃吧。” 　　“哦、哦！对！大家赶紧吃！”赵素兰回过神，赶紧招呼道。 　　在刚刚那个短暂的瞬间，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自己的孙女身上的气质变化了，像是长大，不再是之前那个没有主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小瓷，你从哪儿学的这个手艺啊，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王老师的目光扫过，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她见过姜瓷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女孩腼腆得不行，总是躲在母亲后面，抿着唇不说话，也没见她做过家务。 　　哪想到这回再次一见，对方不仅出落成这般模样，动作行事还干脆利落，手艺也是一等一的。 　　“平常自己没事就做做菜，也找了个师傅学了几年。”姜瓷随口编道。 　　“你学厨了？”赵素兰睁大眼睛，她一点都没听过呀？ 　　姜瓷继续编：“我这不没学成的时候，不好意思跟您说嘛。” 　　姜瓷拿起一个小碗，勺了半碗莼菜汤，摆到了赵素兰面前，扯开话题：“外婆，您尝尝，我今天早上挑的最新鲜的莼菜。” 　　她知道赵素兰是浙派口味的，于是今天便做了几道家常浙菜。 　　赵素兰低头看去，瓷碗洁白，清汤中飘着翠绿色的莼菜、鲜红的火腿丝，还有米白的鸡丝，整道汤清纯可人。 　　她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了，近年来，味觉愈发退化，胃口也慢慢小了下去，很少感觉到“饿”，也很难感觉到满足食欲带来的快感。 　　但此刻，面对着看起来就没有放太多调料的清汤，她却忍不住抿了一下干瘪的唇。 　　大概是因为，随着汤匙搅动，一丝带着极致清鲜的香味恰好飘入了她的鼻腔之中。 　　碧绿的莼菜从湖里采摘不久，便被成熟的物流送到这座城市。在叶片还没开始干瘪，保持着新鲜完整状态的时候，就被女孩采购过来，择去茎干和老叶，挑出最鲜嫩的部分焯水下汤。 　　赵素兰将双唇贴近瓷碗，珍惜地喝进一口莼菜汤。 　　清汤鲜香润滑，热乎乎地滑下喉咙，带来一阵熨帖到胃里的暖意，莼菜柔嫩鲜爽，充满了大自然生机勃勃的清新气息，火腿丝在牙齿的咀嚼下散发出浓郁的咸香，鸡丝的一丝荤味则恰到好处地赋予了整道莼菜汤更丰富的层次感。 　　好喝……太好喝了！ 　　赵素兰感觉自己的味蕾像是奇迹般地复苏了，那些死去的细胞重新焕发出活力，她……她快要好几年都没试过这么有食欲了。 　　王老师一家也各自盛了一小碗莼菜汤开胃，这会一口汤下去，不由自主地都闭上了嘴巴，仔仔细细地品尝着舌尖的滋味。 　　一时间，餐厅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连闹腾的小女孩也不说话了，眨巴着大眼睛，一口一口乖乖巧巧地喝着莼菜汤。 　　不一会，汤盆就见了底。 　　姜瓷看着迅速清空的白瓷碗，弯了弯眼睛，把瓷碗收到一边的小桌上。 　　作为一名厨师，不管已经看见过多少类似的情形，她依旧喜欢看别人享受美食的模样，这是对她手艺的肯定。 　　随着她的动作，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追随着那个白瓷碗。 　　太、太美味了……！ 　　从没想过菜汤也能好喝成这个模样！ 　　王老师的脖子伸得最长，好一会没回过神，直到姜瓷叫了一声：“王老师？” 　　王老师愣怔一下，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尴尬。 　　大意了。 　　居然被饭前的一小碗汤就给征服得控制不住表情，她的脸啊…… 　　小女孩就没这么多顾虑，大方道：“姐姐，我要吃肉！” 　　桌子的最中央，摆着一道荤菜——干菜焖肉。 　　切成小方块的猪五花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梅菜干上，油汪汪、肥嘟嘟、红亮亮。猪皮上泛着莹润的啫喱般的光芒，在翠绿葱花的点缀下，诱人得不行。 　　梅干菜和猪五花的香气非常浓郁，桂皮、八角等香料的味道毫不客气地侵占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傍晚时，就是这股香气让家属楼里的住户都口舌生津。 　　经过熬煮和慢蒸，香料的味道充分融入了五花肉的每一丝缝隙，随着咀嚼，猪肉中饱满的肉汁被挤压出来，荤香迷人…… 　　赵素兰呆呆地睁着眼睛，一下一下地咀嚼着。 　　就是这个味道！她想起来年轻时，自己还身强体壮时，她辛辛苦苦地干了一整年的活，到除夕的晚上才好不容易能尝上一口肉…… 　　就是这种该死的甜美！ 　　王老师的丈夫吃得禁不住吸鼻子：“太、太好吃了……我、我想起来小时候，我们一家围着吃肉……” 　　王老师赶紧给丈夫塞了一张纸巾，疯狂使眼色：一个快四十的大男人，不嫌丢人！ 　　小女孩的描述比较直白：“我感觉配着这个肉，我能多吃两碗饭！” 　　众人一听，被打开了思路，赶紧都盛出一点肉汁浇在饭上。 　　姜瓷没想到家里一下子多了三张嘴巴，做的份量不太够，每人都只能分到两块肉。 　　好在最后一道烧香菇做得比较大份，每个人配着饭，都能吃得心满意足。 　　香菇被称为“山珍之王”，本身的鲜香就已经足够霸道，在佐料和鲜汤的烧煮下，那股山鲜的气息更加被激发出来，而西红柿丁、火腿丁带来的微微咸酸更刺激了食欲，温热的烧汁流入白饭之间，包裹住每一颗饭粒，山鲜的味道丰富了整碗白饭。 　　赵素兰已经不知道该感叹什么，甚至想不起来夸一夸自己的孙女，她用苍老的舌头品尝着这难得一遇的美味，闭上眼睛时，就仿佛自己整置身于雨后的山林之中…… 　　新鲜的食用菌在倒下的树干上冒出头来，团团簇簇的，伞盖茁壮厚实，摘下后随手一煮，便是难得的美味…… 　　等三道菜都被清盘以后，众人的胃口都被打开，把王老师做的家常菜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当然，相比之下，王老师的手艺就被很残忍地衬托出来了。 　　一餐饭毕，王老师吃得心满意足，脸热得像是喝过酒。确实，姜瓷的这三道菜让她整个人被一种幸福感笼罩着，晕陶陶的。 　　王老师抓着姜瓷细白的手腕，郑重又上头地道：“小瓷，你长大了，手艺真的很不错！你放心去闯事业，赵老师这儿我平常都会帮着忙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千万别客气！” 　　姜瓷谢过王老师，和她互留了手机号码。 　　“那先谢谢您了，我外婆一个人住在这，以后说不准还得多麻烦您。”姜瓷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喜欢姐姐做的菜？” 　　小女孩大声说：“喜欢！” 　　姜瓷：“有机会再请你吃呀。” 　　小女孩中气十足地喊：“好！” 　　…… 　　送走王老师一家，赵素兰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姜瓷，心中充满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孙女……长大了。 　　在过去，姜瓷来看她时，还得她亲自下厨做菜。可今天，小孙女不仅把一桌子菜都妥妥帖帖地安排好，还和邻居有来有回地客套，言辞间藏着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她不想去养老院，也不想搬去市里和孙女住，一个人待在这，有一个热心的邻居这么帮忙看着，安全方面确实多了一重保障。 　　赵素兰纠结了一下，问：“小瓷，你昨天说……不想找工作了，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嗯，我想开间自己的饭馆。不过现在手头还缺本钱，得先找份厨师的工作攒钱。”姜瓷笑道，“您今天也尝过我的手艺了，感觉怎么样？” 　　“你这手艺可没话说。”赵素兰略有些犹豫，“你爷爷那边就是做餐饮的，你这也算是家传的天赋了。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有些抵触……” 　　“抵触是对他们的，不是对做菜。而且，我手艺这么好，没必要为了他们和钱过不去呀。”姜瓷弯着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哪里是家传的天赋？这是她上辈子的。 　　她的姜姓爷爷也算是A城的一代名厨了，有祖上流传下来的食方和名头傍身，年轻时又肯拼肯干，白手起家闯出一番事业，在A城开了十几家大酒楼，后来又成立了餐饮集团。 　　而她的爸爸，便是其中一家分公司的总裁。 　　但是，从她父亲这辈起，学厨便学得很不到位了。毕竟在这些富家公子看来，做菜给人吃，变相的就等于伺候人，他们生来是管人的，是坐大厦里头的，哪里能真的去剖鱼切菜，颠锅熬汤？ 　　到姜瓷和姜晓棠这一辈，学厨的更少了，姜瓷和姜晓棠学的都是金融，她的几个堂兄弟学的也都是商科一类。 　　姜家一家都是逐利的性格。父亲再娶后忽视她，她的亲人们也不觉得能从她这个小姑娘身上捞到什么，渐渐便不太管她的生死。 　　姜瓷把碗筷收拾洗净，过了会才意识到，她说完那句话以后，外婆好一阵子没说话了。 　　姜瓷走到客厅。 　　赵素兰的房间里传来柜子拉动的声音，几秒后，她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抓着一本暗红色的存折。 　　姜瓷眼睛微微睁大：“外婆？” 　　“这是你妈妈当初留下来的钱。里边有三十万，原本是想给你当嫁妆，或是碰上了什么大事才用。姜瓷，你真的下定决心，认认真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赵素兰的手有些哆嗦，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很重大，她甚至叫了姜瓷的全名。 　　姜瓷微愣，心中突然滑过一丝暖意，她点头：“嗯，我是认真的。” 　　“那好。你不是缺本钱吗？我把这笔钱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干。不找工作也行，只要能养活自己，快快乐乐的，干什么都行。”赵素兰把存折塞进了姜瓷手里。 　　姜瓷道：“您放心，不出两年，我绝对把钱翻倍还给您。” 　　“什么还不还的，还两年翻倍？净说大话。” 　　…… 　　姜瓷原本想着还得找门路再攒一阵子钱，而从赵素兰那儿得了三十万以后，她用来开店的资金一下子便筹备够了。 　　她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自信的。 　　而她说等赚了钱后，翻倍还给赵素兰，让老人家过一个幸福晚年，这也不是假话。 　　接下来的一周，姜瓷在A市里奔波了一圈，找到一家店主转手的饭馆转租过来，稍微装修了一下，又花了几天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完。 　　万事俱备。 第5章 　　小店位于A市城区一个小巷子里头，不太起眼，附近也稀稀拉拉有一些做餐饮业的同行。 　　据说，这一块曾经是当地人们熟知的一条美食街，可今时不同往日，随着各式新潮网红店兴起，这里的客流量已经慢慢减少，名声也渐渐衰落。 　　不过，这里的租金在姜瓷能够负担的范围之内，而且至少客流基本盘还在。 　　小吃街左边三公里外有一处大学校区，右边两公里外则是一个白领云集的创业园区，背后还有两处老式小区，潜在食客群体很庞大。 　　综合考虑以后，姜瓷拍板定下。 　　店铺上一任店主是做简餐的，装修简洁干净，姜瓷没有大改，只是换了桌椅，又添置了些东西，就算过关。 　　姜瓷走进焕然一新的店铺，钻进后厨开始忙碌。 　　开业初期，她暂时没有帮厨，只聘了一位阿姨负责收银和打扫。 　　阿姨叫梁卉，原本在同城的一个玩具厂工作，厂里最近业务不佳，开人，她就到外边另谋出路了。 　　聘用的过程也很简洁，当时姜瓷提了自己的待遇和要求，还打算等对方跟她谈工资，哪知带着梁阿姨到后厨逛了一圈试了下菜品她就神情空白地决定留下了。 　　梁阿姨动作勤快，不过没什么后厨经验，对于后厨的工作帮不上太多忙。 　　为了保证上菜速度，姜瓷打算先推出的菜品是小笼包。 　　小笼包可以提前准备好，到时间后上笼蒸煮，煮完了还可以放在笼屉里温着，时间上的余量比较大。 　　第一步是和面。 　　小笼包用的面是死面，相比于平常用来做松松软软大包子的烫面，更加劲道，延展性也更强。 　　做得好的面皮薄而透明，却能稳稳地将里头的肉馅和汤汁兜住，把美味都紧紧锁在里边，不漏半点出来。 　　这一步，和面的手法很重要。姜瓷将冷水倒入面粉中，将面团不断加水、揉压、摔打、直到面筋充分吸水，整个面团被揉得光滑劲道，能被轻而易举地扯出长长一条，才算完成。 　　接下来是打馅儿。 　　正是秋天，姜瓷打算做两种时令馅料，一种是蟹粉鲜肉，一种是荠菜鲜肉。 　　鲜肉选用新鲜的猪后腿肉，剁成肉糜以后，分别混入蟹粉和荠菜丁，再和提前备好的皮冻一块儿拌好。 　　皮冻透亮弹滑，是提前一天熬制出来的。新鲜猪皮加入葱、蒜焯水去腥，刮取油脂，然后放到独家高汤里慢慢炖煮，放凉凝成皮冻。 　　可以说，她的包子区别于其他店铺的点睛之笔，便在这慢慢熬煮的高汤里边。 　　擀得通透的面皮被少女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塞进馅料。那几根手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灵活地舞动着，一捏一转之间，一个褶便被漂亮地包好，几秒以后，漂亮的十八褶小笼被放在一边的屉笼上。 　　包子包好以后，在叠起的屉笼里旺火蒸煮，直到皮冻融化，高汤融入馅料的每一丝缝隙中，又将那薄薄的面皮润泽得透亮…… 　　…… 　　下午五点，A市某小区，一个老大爷背着手，满脸皱皱巴巴地走出来。 　　路过保安亭时，保安小哥打趣道：“张大爷，不开心啊？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张大爷怒道：“去去去，站没站样的！” 　　保安小哥嬉皮笑脸：“这个点往外走，不回家吃饭啊？” 　　张大爷被他说得一愣，犹豫了下，狠心道：“不吃了！”接着，一挥手走出小区。 　　可是……不回家的话，能吃什么呢？ 　　明明家里的菜他都喜好了，饭也做了。 　　秋风中，张大爷的身影有些萧索。 　　这天他算是倒霉到家了。白天时，他家老婆子参加准备了许久的街道文艺表演，他作为伴舞，兢兢业业地排练了几个月，发挥也算稳定，就为了让老婆子出风头。 　　可偏偏就在今天，他在台上摔了个大马趴！ 　　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丢脸不算，回家还要被老婆子责备，两人你来我往，火气就升级了。 　　张大爷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小区后头的安徐路。这儿早年是一条美食街，他也常常来打打牙祭，不过后来老字号搬走，市面上好吃的店铺又越来越多，他就很少来了。 　　倒是可以在这儿解决晚饭。 　　张大爷抬头扫视一圈，然而视线每滑过一个招牌，他的食欲就下降一点。 　　这家盐太淡，不想吃。 　　这家肉太柴，也不想吃。 　　突然，张大爷的目光停住了，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店铺。 　　店铺门前恰好是一棵枫树，浓密的枫叶像是一朵悬在半空中的红云，热烈璀璨。店铺顶上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制招牌，上书“枫前馆”。 　　枫前馆？这是……食店的名字？ 　　倒是挺文艺，就是有点不知所云，乍一看不好揽客。 　　张大爷在心中评判着，但还是涌起一点好奇心，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非常安静的店铺，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位客人。不过张大爷也不稀奇——附近不是什么热闹地段，这个时间点年轻人还没下班，整条安徐路都挺空的。 　　木制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正在忙活的漂亮姑娘，正是在和梁阿姨一块儿研究收银机的姜瓷。 　　张大爷开口：“姑娘，新店啊？你们这儿卖什么？” 　　“嗯，今天卖灌汤小笼包，以后还卖别的。”姜瓷笑着招呼道，顺手指向另一侧的墙面，“那儿有餐牌，您看看。” 　　张大爷转头看去，只见墙面上钉着一个矩形木匾，上书“今日菜单”，下面预留了一大块空间，不过这时只孤零零地挂着两个小牌子。 　　【蟹粉鲜肉灌汤小笼包：80元】 　　【荠菜鲜肉灌汤小笼包：40元】 　　张大爷一看，吓了一跳。这么贵？！ 　　“老板，你这怎么是这个价格，外边早餐店的小笼包也才十五块一笼！” 　　蟹粉小笼包贵就算了，勉强能理解，荠菜鲜肉怎么也这么贵？ 　　其实非要说，小笼包做得比这店铺贵的大有人在，不过她这店是开在安徐路，附近苍蝇馆子居多，均价并不高。 　　“价格不一样，用料、做法肯定也不一样。”姜瓷一笑，这个定价是她综合原料和成本考虑过的。 　　她道：“您可以尝尝看，今天开业，不好吃都算我的。” 　　张大爷怔了下，要脸的天性上来了：他今天丢够脸了，他也不是没钱要去吃小女娃娃霸王餐那种人！ 　　张大爷驳嘴：“这钱我也不是出不起。” 　　姜瓷：“没说您出不起。” 　　张大爷：“我就吃了怎么滴吧，给我来笼八十的！” 　　“……”姜瓷愣了下，怎么突然有种和人杠上的感觉（她没这想法），不过还是一笑，“您稍等。” 　　姜瓷让梁阿姨操作着收了餐费，见她已经上手，便放心地回到后厨。 　　张大爷付完钱，在桌子上坐下以后，开始发慌。 　　天哪！他花了八十吃一笼包子，还背着老婆子，回头被知道了不得被恁死？ 　　本来今天的事他是占理的，可这么背着人吃独食的感觉却又让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很怂。 　　算了，别想了，就当是品尝新店。花了钱还不开心，那钱不就白花了！ 　　张大爷安慰自己，短短几十秒，心中的两个小人打了好几个来回。 　　“您的蟹粉鲜肉小笼包。”姜瓷将一屉青竹蒸笼放在张大爷面前。 　　“还挺快！”张大爷意外。 　　“您小心烫。”姜瓷揭开蒸笼盖，里头压着的白汽跟喷雾似的冒了出来。 　　“……！” 　　张大爷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 　　竹制笼掀开以后，六个精致的小笼包子呈梅花状摆放在蒸笼里，面皮纤薄，几乎能瞧见里头的馅料。 　　十八个褶子如花瓣般展开，褶心点缀着橙红色的蟹籽。 　　好看。 　　又好香。 　　张大爷感觉一股浓郁的蟹粉滋味顺着热乎乎的水汽钻进了他的鼻子，鲜得让他的喉结都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姜瓷瞧见客人的表情，唇角微弯，将醋碟推到了老人面前：“这是蘸料。” 　　张大爷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右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竹筷，而后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只灌汤小笼包。 第6章 　　随着他的动作，小笼包颤颤巍巍地悬到了空中。 　　汤汁垂坠到包子的底部，把面皮撑出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弧形，但面皮愣是结结实实的，半点没有漏出汤汁。 　　不过看着还是摇摇欲坠的。 　　张大爷赶紧用勺子盛着，小笼包被汤汁坠得鼓鼓囊囊，他忍不住用筷子轻轻戳了一下，面皮破开，莹润的汤汁瞬间溢满整个勺子。 　　汤汁呈琥珀般的淡黄色，上头还有点点金黄的蟹油，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浓郁鲜香。 　　透过戳破的面皮孔洞，还能看到里头的馅料，面皮洁白，鲜肉嫩粉，蟹籽鲜黄，是令人充满食欲的颜色！ 　　张大爷将勺子挪到嘴边，珍惜地喝掉汤汁，滚烫又鲜美的味道一瞬间席卷了味蕾。 　　鲜！蟹粉像是浓缩了整只螃蟹的精华，带来浓郁无比的清鲜！ 　　软嫩的蟹肉、丰腴的蟹膏和饱满的蟹黄经过猪油充分的熬制，和剁得细细的鲜肉拌在一起，组合成了夺人心魄的鲜味。鲜味又浸透到高汤中，在嘴里爆发。 　　张大爷吃得筷子都停住了，眼睛微眯，品尝着这绝妙的滋味。 　　年纪大了，他的舌头渐渐变得不大灵活，平时吃菜喜欢重口味，浓油赤酱是他的最爱。 　　可没想到，这个小笼包的滋味虽然不重，却是超出想象的鲜美，简直美得让他的舌头都仿佛活了过来！ 　　这可能吗？ 　　要是自己的味觉还像年轻时一样，这得好吃到什么程度？！ 　　张大爷内心震惊，嘴上却下意识一刻不停地咀嚼着，六只小笼包很快便全进了肚子。 　　“怎么样？”姜瓷等用户反馈。 　　张大爷呆呆抬头：“你这店……有点东西啊！” 　　“是吧。”姜瓷微笑。 　　“这蟹是今天刚捞的？蟹肉和蟹籽都很新鲜！老头子我还是尝得出来的。” 　　“托季节的福，最近螃蟹上市，蟹肥。”姜瓷趁热打铁，“饿不饿？再来一份？” 　　张大爷回忆着滋味美美舔唇，一听这句却顿住了。 　　花出去八十就挺多了，再来八十？！ 　　姜瓷揣摩着他的神色，小声问：“那荠菜鲜肉呢，就四十。” 　　张大爷：“……”什么叫“就”啊！四十也很贵的好吧？ 　　再说了这示弱的语气和从八十到四十的降幅是嫌他出不起钱吗？ 　　张大爷一瞪眼：“再来份，就要蟹粉鲜肉的，打包带走！” 　　姜瓷：“好啊好啊。” 　　张大爷也想通了，就这店的用料和做工来说，这定价真的值。也就是他年纪大了，食量小，不然还能再吃几笼。 　　而且他觉得要是把这小笼包子给老婆子也尝一尝，估计他们就可以把自然而然地把白天的事情轻轻揭过…… 　　张大爷走到收银台前，付款后没等多久，姜瓷就把一笼包子打包好，递给他了。 　　“您小心拿好，别放太久，一定要趁热吃啊。”姜瓷嘱咐道。 　　“嗯嗯。”张大爷急着就要往外走，他知道食物的美味是有保鲜期的，刚出炉的包子也是最好吃的，等它放凉了再加热，风味就不一样了。 　　姜瓷趁胜追击：“荠菜鲜肉馅儿的包子也很香的，真不尝啊？” 　　“下次下次。”张大爷摆手道，步子匆匆往外走。 　　“您常来啊！”姜瓷喊了声，目送客人离开。 　　…… 　　如张大爷所想，安徐路确实没什么人，姜瓷这店名还起得不伦不类的，要不是他眼尖多看一眼里头的餐桌，都不知道这是个饭店。 　　姜瓷对自己的手艺饱含信心，但开业第一天却遇了个冷，开店两小时，店里只来了几位客人。 　　虽然每一位客人尝过小笼包以后，评价都很好，但人数它上不去啊！ 　　姜瓷说是不急，她知道店铺的口碑需要有发酵期，不过到底可能有点急，她今天做的包子卖不完，也不能留到明天卖。 　　时间七点，再晚一点，饭点就要过了。 　　姜瓷当机立断，从后厨里端出一份小笼包，摆在最靠近店铺门口的桌子上。 　　“梁阿姨，累了吧，来吃点儿？”姜瓷笑眯眯的。 　　“真的呀？”梁卉惊讶道。 　　她在站在收银台站久了，都有点不好意思，没客人来，她也不好在新老板面前玩手机。 　　“嗯嗯，员工餐，不花钱。”姜瓷补充道。 　　梁卉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其实她馋小笼包馋得不行，从招聘那天尝了一口就开始馋，但这包子价格贵，她自己是吃不起的。 　　至少不能当食堂那样吃，最多偶尔开开荤。 　　说到这，梁卉也觉得自己有眼光，她那天一尝包子就觉得自己找到宝了，有这手艺，除非老板脑子抽了犯傻，否则这店应该不至于像她当初的玩具厂一样濒临倒闭。 　　梁卉不好意思地从收银台走出来：“那谢谢老板咯。” 　　“不谢。”姜瓷指导道，“你吃慢点，吃香点，主要是让那个气味散发出来。” 　　哦！梁卉一下子明白了。 　　…… 　　“老婆，没事吧？你再坚持一下！” 　　“不行了，你放我下去！我憋不住了！” 　　妻子开始敲打车窗，李建宏赶紧着急忙慌地停车，好在这附近人流车辆都不多，他一偏方向盘就在路边停好了。 　　妻子冲下车，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开始呕吐。 　　李建宏抓过一盒纸巾，赶紧跟着下了车，一边轻拍妻子的背一边递纸。 　　他和妻子年纪大了才决定要孩子，现在妻子是高龄产妇，怀孕后紧随而来的是各种剧烈的妊娠反应。 　　最近这几周更是什么胃口都没有，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到医院吊葡萄糖。 　　李建宏心疼道：“每回做产检都这么吐，要不咱换家定点医院，换到我们附近的，车程近。” 　　“不行，那家是省医，医生经验足，对宝宝好……”刘芳婷不赞同道，“也就二十分钟车程。” 　　她这天没吃什么，虽然反胃，却没吐不出东西，只是干呕。 　　刘芳婷眼睛都吐红了，吐完后在原地站了会，才缓缓直起身。 　　刘芳婷：“走吧。回去。” 　　李建宏建议道：“要不多站会儿，你再缓缓。” 　　“也行。” 　　微冷的夜风拂过脸颊，清新的空气让难受劲儿渐渐褪去，刘芳婷感觉舒服一些，表情也变松弛了。 　　一旁，李建宏还是眉头紧皱。 　　这么一直吊葡萄糖可不行，总得让妻子吃点什么下去，但吃什么呢？最近每天的伙食对他来说都仿佛一次大作战。 　　正琢磨着，他的鼻子突然耸动了一下。 　　风里传来了一股……蟹粉的味道！ 　　蟹粉？李建宏被香得分泌出口水，心脏却是提了起来——妻子最近怕腥，吃鱼都狂吐，天知道同为河鲜的蟹粉味道会不会刺激她！ 　　转过头，却见刘芳婷表情茫然，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气味传来的方向。 　　然后……舔了舔唇。 　　刘芳婷：“是那家店传来的气味吧？枫前馆？” 　　李建宏望去，看到夜色下一棵茂密的枫树。夜晚，枫叶的红色已经显不出来了，只有被路灯照射到的地方红得璀璨。 　　木制招牌古色古香，上书“枫前馆”三个字。 　　店门口，一个中年阿姨正在慢吞吞地吃一份灌汤小笼包，表情陶醉。 　　香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李建宏观察着妻子的脸色，不太确定地说：“有胃口吗？要不去哪儿……看看？” 　　“好啊。”刘芳婷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 第7章 　　真的来客人了！ 　　拿气味勾引人这办法，姜瓷曾经百试百灵，特别是气味浓重的卤菜和炖菜，能把整条街的人都勾来！ 　　不过，她一般不太这么做。当年她从不缺客人，想尝她手艺的人排队排到年尾去，没必要再招新客。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小笼汤包的香气相比于滋味重的菜，并不浓郁，只能辐射店门口四五米的距离。 　　但这就够了。 　　姜瓷看着进门的夫妻，笑眯眯的：“二位，吃点什么？” 　　李建宏扶着妻子走进店，店里除了在门口吃小笼包的阿姨，没有一个客人。 　　而且，看见他们进店以后，阿姨犹豫了一下就站起身，自觉走到收银机前。 　　李建宏一愣，敢情一位客人都没有啊！ 　　现在可是饭点！ 　　李建宏突然有点犹豫，不过鼻子里嗅到的气息实在太香了，他转头问妻子：“芳婷，想试试吗？” 　　这一刻，他想不想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妻子想不想吃！ 　　刘芳婷盯着显眼的餐牌，抿了抿唇。 　　店里只有两种包子，她一看这名字，回忆起包子噎人的口感，胃口又有点不行了。 　　至于价格，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他们早年创业，手上宽裕，李建宏手上管着工厂，在吃东西这方面，算是比较经济自由了，要不是今天恰好在这下了车，平常不会来这种街边小馆。 　　刘芳婷看着餐牌，皱起眉。 　　转头瞧见那收银员吃了一半的包子，又想舔唇。 　　来回纠结了几秒。 　　李建宏拍板：“来两份小笼包子，一种口味一份。芳婷，你试试，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算了。” 　　“好咧，一百二。”姜瓷应了声好，把收银交给梁卉，转身进后厨。 　　李建宏扶着妻子走到店铺靠内的地方坐下，四处打量。 　　虽说是街边小馆，装潢倒还挺雅致，桌椅都是中式的，椅背上有典雅精致的雕刻。靠边的桌子之间还有镂空的雕花屏风用于隔断。 　　店铺角落摆着几株绿植，载在陶盆中，古色古香。 　　地面也很干净，粗粗一看，卫生倒是过关。 　　小笼包子已经温在灶上，不到两分钟，姜瓷就把两个竹制蒸笼端上来了，然后利落地将蒸笼盖子掀开。 　　“二位慢用。” 　　李建宏猝不及防地就被蒸汽香到了。隔着白汽，他瞧见妻子也是一脸震撼。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姜瓷上菜以后，朝梁卉道：“梁阿姨，您继续吃。” 　　李建宏于是看见收银员又走到靠近店门的桌前坐下，再次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店老板继续嘱咐：“吃慢点！” 　　收银阿姨点头点头。 　　李建宏：“……”靠！ 　　当着客人的面手段这么直白，好吗？再说了他刚刚就是中了这招过来的啊！ 　　但这招还真有效。 　　李建宏转头，面前除了两笼精致的灌汤小笼包子，还摆着两个蘸料碟。 　　根据他吃灌汤小笼包的经验，里面估计就是用米醋、酱油和嫩姜丝调制的蘸料。 　　妻子已经率先朝蟹粉小笼包下手，李建宏于是拿起筷子和勺子，朝荠菜馅儿的小笼包开动了。 　　之所以拿勺子，是因为他试过夹起小笼包以后，汤汁直接漏到笼屉，他一口没吃上的窘况。 　　安全起见，李建宏每次都会用上勺子。 　　筷子一夹，夹住小笼包子的上半部，再一提，原本微扁的小笼包顷刻间就被撑圆了，汤汁坠到下半部分，撑起一个摇摇晃晃的半圆。 　　但汤□□没有破！ 　　李建宏不敢大意，赶紧用勺子兜住，然后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 　　七点多钟，他已经饿了，没有细品的念头，只想快些吃饱。 　　微烫的汤汁在嘴里爆开，荠菜肉馅儿的鲜美触及味蕾，直抵神经。 　　荠菜是一种野菜，俗话说“春秋两头鲜”，这个时节，正赶上吃刚长出来的秋荠菜。 　　刚生出来的荠菜碧绿脆嫩，气味鲜美，和鲜肉一块儿剁馅，能够吸收肉的油脂，又用独特的清香来中和肉的荤味，让小笼包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清新。 　　再加上高汤的浸润，像是吃进了一口山野的清新味道！ 　　下意识的，李建宏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仿佛不是坐在城市里的一家小店中，而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在村里四处奔跑，泥土湿润，流水淙淙，清风拂面，触目生机盎然。 　　太……鲜美了！ 　　吞下一个包子，李建宏对于这家店的腹诽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二个包子他就吃得没那么急了，而是先细细地喝了口汤汁，再慢慢咀嚼。 　　只想吃得慢点、再慢点…… 　　让享受美食的时间无限延长。 　　再看眼前，妻子年近四十，眼角已有细纹，最近因为怀孕反胃，已经好久无法享受美食了。 　　但此刻，她用勺子盛着小笼汤包，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进食速度不快，表情却是无比陶醉。 　　李建宏心中惊喜：“老婆，你吃得下？！” 　　“嗯。”刘芳婷点点头，“这小笼汤包很清新，我吃起来居然一点儿也不反胃。而且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你试试荠菜肉馅儿的，更清新。”李建宏把眼前的蒸笼推去，和妻子交换了一下口味。 　　再尝。 　　两人也都被另一种口味征服了。 　　“再来两份！一种馅儿一份！”李建宏抬头朝店老板喊道。 　　最终，刘芳婷吃下去六个包子，这对好久没有正经吃饭的她来说，已经是极限。 　　李建宏倒是美滋滋地吃进去三笼，而且觉得自己还能吃。 　　“两百四，谢谢。”姜瓷看着入帐的金额，心情愉快。 　　“老板，你这包子滋味绝了，我明天还来！”李建宏离开时道。 　　“好呀，不过我们五点才开店，不要来早了。”姜瓷提醒道。 　　“五点？”李建宏纳闷，“你才开晚上？” 　　只开晚上的店他不是没见过，大多是烧烤摊子大排挡之类的，做通宵生意，但眼前的店铺显然也不是走这条路线的。 　　姜瓷笑笑：“没办法，人手不够，其他时间得用来准备。” 　　“这样。”李建宏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那中午的时候他就不能过来带包子了。 　　刚上头的时间里，他顿顿都想吃这个，何况这小笼包子还能打开妻子的胃口！ 　　“好吧，我五点一定来。”李建宏留下话，扶着妻子离开。 　　李建宏吃包子的这当口，姜瓷靠蟹粉小笼的气味在门口又引进来三个人。 　　一个是附近大厦下班的白领，穿着格子衬衫，被香味勾引进来后要了份小笼包，吃得摇头晃脑。 　　另两位是一对闺蜜，瞧着是大学生的模样，边吃边拍。 　　几人知道梁卉是店员，都一阵无语。说是托吧，人家吃的是员工餐！而且她也没说话，就坐在那儿吃，自己就是单纯被香味勾引进来的。 　　再然后，梁卉就吃完了，一笼包子就是一点一点啃，半小时也该啃完了。 　　梁卉：“老板，这个时间我尽量延了。” 　　“没事，现在咱有客人了。”姜瓷道，“明天再吃员工餐。” 　　梁卉大喜，开心地回到收银台。 　　…… 　　“安徐路，不是早就衰落了？这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宋飞航刚停好车，副驾驶上的女孩便一推门钻了出去，再“啪”的把车门关上。 　　“有没礼貌啊？你哥送你来，你就这态度！”宋飞航跟着下车。 　　宋昕语已经站在人行道上，拽着裙子，心中莫名有点儿紧张。 　　那天她和家人们尝完鸡丝粥以后，念念不忘了许久，母亲更是翻出偶然加上的账号，问姜瓷开店的地址。 　　隔了大半个月，对方的店铺总算开起来了！ 　　这天，她的父母忙着工作，她便拽着让哥哥送她过来。 　　“就是这儿？”宋飞航抬眸，入目是一棵红灿灿的枫树，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才瞧见掩在树后的招牌。 　　宋昕语“嗯”了声，径直往里走。 　　和寡言的宋昕语不同，宋飞航的话很多：“那天把爸妈奶奶和你馋得一愣一愣的就是这家店？看起来很装逼啊，小馆子起这种名字。” 　　“你们不是见识少，被唬住了吧？你哥可不一样，你哥见多识广，想征服我的胃口可是很难的。” 　　宋飞航这话还真不是乱说，他毕业后当记者四处跑，尝过不少各地美食，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 　　“那个让你‘呸’别人的姐姐就在里面？没见你这么护过人啊！老刘那事儿你掺和什么？” 　　“你话好多。”宋昕语不满道。 　　“嫌弃你哥是吗？”宋飞航骂骂咧咧，跟着迈进店门。 　　某个瞬间，一股鲜香的气味钻入鼻孔。 　　嗯……嗯？ 　　宋飞航愣住了，左右张望，店里的客人非常少，只有两位坐在边上埋头苦吃。 　　但是神情非常迷醉，香气也是从那儿过来的，让他跟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胃里还“咕”的叫了一声。 　　宋昕语个头矮，听得比他自己还清晰。 　　宋昕语抬头，看向她哥。 　　“征服胃口……难？” 　　宋飞航：“……” 第8章 　　宋飞航不乐意丢脸：“现在是饭点！我本来就饿。” 　　宋昕语“哦”一声。 　　宋飞航憋闷，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但要解释又显得他特别在乎什么的。 　　正在这时，姜瓷从后厨绕出来，看见宋昕语以后，略有些惊讶：“小语，你来啦？这位是？” 　　这天，她穿着一件衬衫，为了方便工作，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下身是一条修身牛仔长裤，整个人漂亮精致，身上系一条围裙。 　　宋飞航的站姿原本吊儿郎当的，看见姜瓷，脊背一下子挺直了。 　　他妹怎么没告诉他那姑娘长这样！ 　　宋飞航神色变成带点拘谨的微笑，瞧着人模狗样文质彬彬：“您好……” 　　宋昕语白了他一眼，道：“点菜。” 　　宋昕语没介绍他哥，宋飞航只能自己道：“我是宋飞航，小语她哥，今天带她过来尝鲜。这孩子上次被您的菜馋坏了，最近在家里天天闹腾……” 　　说到一半，宋昕语猛踩他一脚。宋飞航疼得倒抽一口气，住嘴了。 　　姜瓷笑眯眯的，当没听见：“那天还要谢谢小语。吃点什么？” 　　宋飞航目光挪到菜牌上，吃了一惊。 　　蟹粉鲜肉小笼包，八十，荠菜鲜肉小笼包，四十！ 　　这快赶上老字号名店的价格了！ 　　但这里只是衰落的安徐路啊！附近十块一份炒粉的价位才算正常。 　　不过，他是已经工作了的成年人，他比他妹有钱。 　　“两份蟹粉小笼包，一份荠菜小笼包。”宋飞航点单。 　　点完单，发现他妹拽了他一下，用纳闷的眼神看他。 　　宋飞航解释：“我食量大，吃两份，你最近不是嚷嚷减肥吗，一份就够。” 　　站在收银台的梁卉一听，不赞同道：“小姑娘才上初中吧，减什么肥，要多吃点，长胖点好看！” 　　宋昕语不希望长胖，不过还是说：“我也要吃。” 　　“行行，吃一样的。”宋飞航败下阵来，主要是站在这老板面前，他就没脸再和他妹斗嘴。 　　姜瓷转身走进厨房，很快把两份小笼汤包端了出来。 　　姜瓷：“先吃两份，里边的给你们温着，过会儿再上。” 　　宋飞航夸：“周到！” 　　他低头揭开笼盖，紧接着眉毛一抬，心中一声赞叹。 　　他吃过不少小笼汤包，甚至采访过专做汤包的老字号，他知道一个做得好的包子是什么样的。 　　面皮劲道，柔韧，能兜住汤汁，裹住美味。褶子漂亮、规整，呈现精致的花型。最重要的是里面的馅儿和高汤，那才是精华。 　　眼前的小笼汤包，他还没尝，就已经能感受到美味了。 　　蟹粉小笼汤包的褶心上有几点金黄蟹籽，宋飞航很有经验地用筷子挑掉，果不其然看见一个小孔。 　　这是专门做出来，让食客方便喝汤的。 　　他夹起包子，凑近用嘴巴一吸，鲜美的汤汁便流入喉中。 　　蟹粉的鲜甜和高汤的醇厚仿佛洪水一般席卷而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让人想象到那薄薄的表皮之下，汁水丰沛的肉馅儿之间，点点金黄的蟹粉团团簇簇，浓缩着河中独属于秋天的鲜味。 　　宋飞航：“！！！”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又用小勺盛出一点调蘸汁灌进汤包，然后咬下—— 　　腿肉肥三瘦七，口感细嫩醇香，其间混杂着浓稠肥腴的蟹粉，和微酸的米醋、咸鲜的酱油调和在一起，绽放出层层叠叠的馥郁浓香。 　　宋飞航：“……” 　　太太太美味了！ 　　眼前的小笼包子美味得令他失语，他缓了好几秒，抓起手机拍了个照，然后又夹起一个荠菜鲜肉馅儿的，珍惜地细嚼慢咽。 　　对待美食要认真！ 　　但他妹吃得比他快很多，牛嚼牡丹似的很快就把两笼包子干下去了，这还不止，又伸手来夹他的！ 　　宋飞航吓了一跳，赶紧打开她的筷子：“你的份已经吃完了！” 　　宋昕语瘪嘴：“你吃好慢。” 　　宋飞航哼唧一声：“谁会像你这么暴殄天物！” 　　宋昕语不快乐地等她哥吃完，一边偷眼瞄站在柜台前的姜瓷。前些天她觉得这姑娘可怜，特别是偷听到另一位“姜小姐”的坏心后，更为她打抱不平。 　　但眼下又觉得，人也过得挺好的，总之不是自己想象中可怜的样子。 　　而且她做的东西真好吃啊！ 　　宋昕语思路乱飞，姜瓷瞧见以后，以为她还饿着，干脆给她多拿了一笼小笼包。 　　宋飞航吓了一跳：“哎，老板，我们没点单啊！”虽然他也想继续点。 　　姜瓷笑道：“算我送小语的，那天打扰你们家了。” 　　宋昕语一下子低下头：“我不要你送。” 　　宋飞航赶紧道：“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老板你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蟹粉原料贵，我付钱吧。” 　　“好啊。”姜瓷转头，“梁阿姨，再给结一笼帐。” 　　梁卉：“好咧！” 　　“……”宋飞航呆住，这特么完全不客套的啊？！ 　　“哈哈，开玩笑的。”姜瓷把小笼包子放下，“那天真的谢谢小语，不然我刚买的鸡都没办法处理。” 　　“……”宋飞航对当天情况有所耳闻，这时和他妹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你就真在乎那只鸡？！ 　　“嘿，你这家伙好运，吃吧，赶紧谢谢老板一片心。”宋飞航把小笼包子推给她妹妹，他在社会上混久了，能坦荡接受别人的好意。说着又饿了起来，自己再去点了一笼跟着吃。 　　“说起来，老板你知道老刘的新租客是谁吗？”宋飞航犹豫了一下，主动对姜瓷提起来。 　　他比宋昕语想得远，知道这人能够对姜瓷做那种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刘先生的新租客？谁啊？”姜瓷还真不清楚。 　　宋飞航提示：“也是一位姓姜的小姐。” 　　姜瓷停顿一下：“哦，是她啊。” 　　宋飞航口中的“姜小姐”，估计就是原身的继妹，姜晓棠。 　　姜晓棠对原身的敌意是绵长的，虽然她们现在不住在一起，原身和父亲也基本没有联系，但对方还是时不时会来搞点事。 　　一方面，是因为姜瓷作为姜父长女在姜家一直活到十三岁，此间姜晓棠一直作为私生女的存在，活得倒霉，内心积压了很多愤慨。 　　另一方面，也是原身没什么攻击性，没人给撑腰，欺负起来很顺手，没有后顾之忧。 　　等到卫浩泽扒上她，她也看上卫浩泽以后，更把原身当作情敌来看。 　　宋飞航：“你知道啊！小语说那女孩看着没安好心，老板你可注意着。” 　　姜瓷笑笑：“谢谢，劳你们费心了。” 　　从宋飞航嘴里了解到姜晓棠的情况，姜瓷却不担心，原身柔善可欺，她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姜晓棠就是些小姑娘的手段，真要违法犯罪的，她也不敢。 　　“哪里哪里。”宋飞航有意拉近距离，“你不知道，小语这孩子是面冷心热，那天她瞧那女生歹毒，还‘呸’了她一口！嗷！” 　　宋飞航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然后呲牙咧嘴。 　　宋昕语收回脚。 　　两兄妹吃完以后，又打包了几份带回去给家人。宋飞航工资可观，一下子花出去大几百也不心疼，但天天吃的话，压力还是略有一些的。 　　“我周末再来。”宋飞航眼巴巴地说，察觉到自己衣角被拽，又说，“我周末再带小语来。” 　　拽衣角的手满意了，不拽了。 　　姜瓷看得好笑，和两人道别。 　　第一天的客人来得稀稀拉拉的，好在小笼包只是做了试卖的量，没剩下太多。 　　忙碌的一天过去后，姜瓷回到新租的小屋，洗了个澡，然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隔天清晨六点，A市某小区林荫道上。 　　晨光从叶片的间隙穿过，在地面上投下金灿灿的光斑，落叶还没被完全打扫干净，女孩的步子踩过时，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姜瓷正在晨跑。 　　小区里除了她，还有不少老人在晨练。老人们惊叹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现如今，年轻人们不少都挺爱睡懒觉的，这么积极锻炼身体的，还真是少见。 　　在众人的视线中，姜瓷无知无觉地跑着。 　　漆黑的长发被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眼睛不如平常有神，透着一股疲惫又无奈的气息。 　　大概十分钟后，姜瓷放弃跑步，走到一旁的健身器材区，站到了一处单杠前。 　　一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锻炼。寒冷的秋风中，老大爷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背心，露出健壮的膀子，两只大手抓住单杠，整个人灵活地上下翻飞。 　　姜瓷：“……！” 　　这个时代的人也会武功的吗？ 　　老大爷见到她过来，手臂发力，止住自己运动的惯性，然后双手一松，轻巧地从单杠上落了下来。 　　老大爷：“小姑娘，来锻炼啊？” 　　姜瓷：“……嗯。” 　　老大爷赞道：“真不错。年轻人嘛，不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在最有活力的时候锻炼，保持住身体素质，那才是最有性价比的。” 　　姜瓷惭愧，活力什么的……她真没有。 　　老大爷的眼神充满鼓励：“来，你来吧。我不挡着你发挥。” 　　姜瓷赶紧说：“大爷，您继续。我就占一小点地方。”她没什么要发挥的。 　　“没事，我正好歇一下。” 　　老大爷这么说，姜瓷也不再推辞。她抬起双臂，微微一跳，两只手便攀住了上头的那根杆子。 　　她打算做一做引体向上，锻炼上臂肌肉。 　　在穿过来几天之后，姜瓷就发现她这具身体的体力相当不行，跟她上辈子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差不多，弱柳扶风的。 　　她只是抻个面皮做个酥饼，手臂就能酸上一整天。而在跑市场找食材后，第二天直接腰疼腿疼得下不来床了。 　　更别提，原身本来习惯断食减肥，胃还落下了一点小毛病。 　　这身体素质，简直是她开店路上，比本金还要大的一个障碍！往后要是想做大菜，岂不是颠锅就能把手臂颠废了？ 　　从发现这个情况开始，姜瓷便开始了运动，半个多月来，从一开始跑几百米就差不多趴下练到现在，也能撑上十分钟了。 　　姜瓷挂在单杠上，深吸一口气。 　　用力—— 　　一个。 　　目标达成。 　　她松开单杠，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累，但不是很累，刚刚活动开的程度就好。 　　绝对不是因为她做不了第二个。 　　“这就做完了？”老大爷眼睛里写满了疑虑。 　　“嗯，做完了。”姜瓷移开目光，随口瞎编，“我……还要工作呢，留点力气。” 　　老大爷恍然：“哦，是这样！就说嘛，年轻人还是和我们不一样。” 　　姜瓷矜持地笑笑：“呵呵。”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把自己写饿了就是说！ 　　价格方面，小天使们不用太纠结，因为有地区、原材料、工序复杂度、厨神光环……甚至世界线等等的变量。蠢作者为了凸显女主的超绝厨艺，定价思路是往（我个人认为）比均价偏高的方向定0w0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感受食欲(≧﹃≦) 第9章 　　锻炼以后，姜瓷回家简单洗了个澡。 　　七点，姜瓷启程前往市场，寻找新鲜的食材。 　　这些天，除了忙活店里的事，她每天清晨都会到A市的农产品批发市场逛逛。 　　要做出美食，食材的准备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她的灌汤小笼包能有这般滋味，除去制作手法和独家配方的加成，新鲜食材的助力也相当大。 　　如果原材料从一开始就拉垮，那么纵使姜瓷再巧手，也不一定能拯救回来。 　　为了小笼包的制作稳定，姜瓷在逛了几天后，和市场上的一家供应商签了供货单。每天上午，供应商都会把新鲜食材送到她的店里。 　　接下来，姜瓷只需要时不时看看供货商的情况，同时了解市场，寻找下一道菜的原料。 　　让姜瓷非常惊喜的是，此地的市场大且干净，农产品种类多得让她眼花缭乱，从前她要跑不同城镇才能碰上的食材，现在几乎可以一网打尽！ 　　跑完市场，姜瓷便会赶到枫前馆，开始一天的工作。 　　就这么过了几天后，某天早上，姜瓷敲定了新菜式，和供应商签好新的单子，然后将挑选出来的鱼干、虾籽、鲜虾、排骨等食材带回店里。 　　后厨里，梁卉已经开始剁馅了。 　　在梁卉适应工作之后，姜瓷逐渐教给她一些帮厨工作。晚上营业的时候，她帮着收银，而在其他时间，她则可以帮着打打下手。 　　梁卉欣然同意，她做惯了活，以前在玩具厂一天得不休不止地干上十二小时，最近每天在枫前馆才工作五六个小时，休闲得都不习惯了！ 　　梁卉瞧见姜瓷提着的大包小包，放下刀：“老板，这带的什么？店里做新菜？” 　　“嗯，新菜。”姜瓷把提着东西放到台上。 　　梁卉一听，心底顿时骚动了：新菜啊！灌汤小笼这么美味，新菜会是怎么样的？ 　　梁卉：“做什么呀？” 　　“蟹籽鲜虾云吞面。”姜瓷回答道。 　　云吞面？梁卉想继续问，却听姜瓷道：“梁阿姨，你刚刚怎么拿刀的，再拿一下给我看看。” 　　梁卉顿时后背一紧。 　　她这上司比她小快两轮，外表看起来还是个精致娇贵的姑娘，但气场和行事却比她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儿子还强。 　　她前几天做收银，比较轻松，这两天开始跟着做帮厨，压力就大了。 　　实在是……上司的厨艺太过精湛，她这一拿起厨具就觉得自己丢人。 　　梁卉深吸口气，重新抓起刀，做出刚刚剁馅的动作。 　　姜瓷不知道自己给人带来的压力感，捏着梁卉的手指，挪了一下：“梁阿姨，你右手的食指要抵住刀片根部，不要弯腰驼背，肩膀放松，腿站开，这样用起刀省力。” 　　梁卉跟着姜瓷的指点调整姿势，果然轻松了不少。 　　“还有这讲究！”梁卉佩服。 　　“嗯，记住了啊。”姜瓷嘱咐了一下，转身开始拆起袋子，“刀可以放下了，来看看云吞面是怎么做的吧。” 　　梁卉咽了口唾沫，开心地等待起美味。 　　云吞面是一道粤式面点，其中的汤讲究清和鲜，要用丰富的原料慢慢炖煮。 　　姜瓷将买回来的大地鱼干用铁夹夹着，伸到炉火上轻烤，等金黄的鱼身被烤得两面微微发黑，散发出一股独特香味后，才从火上取下。 　　她撕去鱼干边角略焦的部分，和大量的虾籽、猪排骨、鸡骨一起丢到汤锅里熬煮。 　　这锅汤慢慢地炖上好几个小时，直到海货和肉骨的鲜美滋味都完全渗入到高汤之中，才能进入下一道工序。 　　“这……看起来就好鲜啊。光这汤就很能下饭了吧。”梁卉看见这么多材料丢进汤锅，只为熬煮出最后的清汤，已经能想象到成品的滋味了。 　　姜瓷笑笑：“馅料也很重要。” 　　猪肉馅儿三分肥、七分瘦，和新鲜的虾仁粒一起拌匀，这样的馅料其实已经足够好吃，不过，姜瓷考虑到最近是螃蟹的季节，于是又混入一些蟹籽，为肉馅更添了一层鲜味。 　　这肉馅儿和蟹粉鲜肉小笼包差不太多，原料是现成的。 　　面条用的是使用大量鸭蛋揉出来的竹升面，具有极其劲道的口感。 　　做好准备工作以后，姜瓷投入到了小笼包的制作中，云吞面剩余的工序得等高汤熬煮结束后再开始。 　　…… 　　周五，宋飞航下班后，开车绕去中学把等在门口的妹妹接上，然后一同前往安徐路。 　　六点出头，公路上彻底堵住，宋飞航盯着眼前漫无边际的车顶，手指焦虑地在方向盘上敲打。 　　枫前馆已经开业一周了，尝过它的食客渐渐多起来，从一开始店铺门可罗雀，到现在每天开业不久就能坐满。 　　“这个点去到那儿能吃上不。”宋飞航焦虑。 　　宋昕语淡淡定定地打游戏：“姜姐姐会给我留的。” 　　“……靠，这都叫上姐姐了，你叫过你哥？” 　　宋昕语撇嘴。 　　正在这时，一个语音电话播了进来，宋飞航扫了眼，是他的死党王弘。 　　宋飞航接通电话，没好气道：“喂，干嘛。” 　　王弘：“老宋，今晚来保龄球馆耍吗？我和杰哥在保龄球馆等你。” 　　保龄球是宋飞航和兄弟们的保留娱乐项目，以往有这种活动，他都答应得飞快。 　　但这次他拒绝地很果断：“不去不去，今晚有事。” 　　“今晚有事？”王弘瞎起哄，“有新女朋友了？兄弟的场子都不来？” 　　宋昕语抬眸看了眼。 　　宋飞航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是一家新店开业，赶着过去吃呢，去晚了就没有了。” 　　王弘惊奇：“哪家店能让你连我们都抛弃了？” 　　王弘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家族亲戚也有做餐饮行业的，A城大大小小的餐厅都吃过，算得上半个老饕。 　　尝久了，很多餐厅在他看起来也就那样，没几家是值得他抛下兄弟去吃的。 　　宋飞航：“一家小店，吃小笼包子。” 　　王弘一听，更惊讶了：“你不想来玩不用编这个理由……” 　　他兄弟走南闯北，见识多，手头也宽裕，想吃什么吃不上？这会巴巴赶去一家小店！ 　　“我没编。我给你个地址，你爱来不来吧，我只能说来了不亏。” 　　宋飞航斩钉截铁地说完，前面红灯转绿，他一个油门踩下，挂掉了电话。 　　王弘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呆在原地。 　　“怎么，老宋不来吗？” 　　王弘：“不来，说要吃什么……小笼包？” 　　“小笼包？” 　　杰哥和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杰哥：“A市有什么好吃的小笼包吗？姜氏旗下的店？” 　　姜家运营着A市最大的餐饮集团，城里几处有名的老牌饭店都是姜家旗下的产业，想到中式美食，他们最先想起的也是这几家店。 　　“不知道。”王弘摇摇头，想起宋飞航最后的话，翻开手机看，对方果然发来了一个定位。 　　“枫前馆？” 　　…… 　　同一时刻，张大爷匆匆往店里赶。 　　自从他前些天尝了一次灌汤小笼包之后，每隔两三天都忍不住过来打打牙祭。实在是吃着贵，不吃又馋得不行。 　　这天他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便耽搁了，赶到时惊恐地发现店里居然坐满了人。 　　和几天前那空荡荡的模样不一样，最近这两天，晚到的人只能在店门口等。 　　枫前馆的店面不大，即便坐满了，食客的数量也很难称得上多，不过张大爷的内心还是相当忐忑。 　　他知道老板每天做的小笼包是有限的，也知道那种滋味，很容易勾引人在吃完以后，还要打包好几份。 　　万一排在他面前的食客是个土豪，一下子买空店里的小笼汤包，他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前几天，他确实见到有一下子打包十笼回家的。 　　那可是整整六十个包子！ 　　张大爷压抑着担心排队，忽然一股争执声钻进他的耳朵。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花臂男人站在收银台前，气势汹汹的。 　　张大爷吓了一跳，这地方还有黑恶势力？！不能够啊，A市治安还是很不错的！ 　　“你们还做不做生意啊？凭什么不能打包啦？一个小店怎么规矩这么多！”男人的声音粗犷洪亮。 　　收银阿姨被他骂得瑟瑟缩缩，不敢回嘴，停了两秒才弱弱道：“不是不想做，只是您这突然要打包二十份的，太多啦。您这么一买，后面的食客就都吃不到了……” 　　张大爷在心中点头，对啊对啊。 　　男人怒道：“我先来的，我凭什么不能先买！” 　　阿姨说：“我们从几天前就写了限制份数……” 　　这时，一个女人从后厨绕了出来。 　　正是枫前馆的姜老板。姜老板今天穿了一件墨黑高领衫，设计得宜，显得身型修长，肤色瓷白。 　　姜瓷一出现，店里的气氛突然微妙地安静了一下。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凝聚到了她身上。 　　优雅、漂亮，干练，同时还带着一股奇异的气场。 　　“怎么回事？”姜瓷淡淡定定地问。 　　姜瓷一出来，花臂男人突然结巴了两秒，然后才梗着脖子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我想多打包几份都不行？我食量大，你限制一人五份是存心不让人吃饱么！” 　　男人气势汹汹，姜瓷倒也不急：“五份是三十个包子，吃不饱？” 　　男人：“对！吃不饱！” 　　姜瓷一指店门口的牌子：“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店三天前起就写了限购的规矩，这会儿给您多卖了，就对不住其他顾客了。” 　　“但外带才限份数，堂食不限，您看还要几笼吃饱，或者先在这儿吃点？” 　　“想要大份量，也可以提前一天预定，这些牌上都有写。” 　　姜瓷话语不疾不徐，完全没受花臂男人的影响。 　　姜瓷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限购，只是她发现，有些食客会一次性大量购买小笼包。这对她来说，其实挺省事的，早卖完早下班嘛。但看到后面过来的食客都难过地扑空以后，她便决定推出限购这条规矩了。 　　她的客人目前还不算特别多，暂时没到菜肴被转手炒高价的地步——姜瓷上辈子真就碰见过这种事。 　　以防万一，她先一步定下规矩—— 　　食客堂食时不限份量，打包的话，一人最多带走五份小笼包，基本可以满足一个小家庭的需求。 　　姜瓷说完，花臂男人却杵在收银台前还不挪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周围的食客都有些骚动。 　　张大爷终于忍不住，隔着几个客人朝里头吼：“堂食又没限分量，你坐下来吃嘛！爱吃多少吃多少，吃撑了都没人管你。” 　　花臂男人找不出借口，只能说：“我兄弟也要吃啊！” 　　张大爷：“那叫他们都过来吃！你看外头，那么多排队的。你一下子买那么多，也不想想别人。” 　　男人：“我兄弟不想排队！” 　　张大爷：“你兄弟不想，外头的人想啊？你要真想多买你预定啊，老板写的明明白白，多大人了啊就会在个小女娃娃面前闹，你好意思吗？” 　　男人：“……” 　　张大爷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小老头呛起声来还真没人敢应。 　　花臂男人转过头，发现外头的食客的目光都锁定了他，神色看起来不太友善，仿佛他就是个抢食的。 　　虽然，他确实就是来抢食的。 　　花臂男人突然就有点怂。 　　宋飞航和宋昕语下车的时候，正看见店里气氛诡异，还有个花臂男人站在姜老板面前！ 　　天呐！宋飞航下意识的一伸手，没捞住，他妹已经跟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宋飞航心中响起警报，迈开长腿就往店里跑。 　　枫前馆里众人感觉一阵风刮进了店里，先是一个看起来是初中生的小女孩怒目瞪着大汉：“你欺负人你要不要脸？！” 　　而后一个男人跑进来把女孩拉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没看住。”一边扯一边道，“这场面不太阳光啊，看把孩子都吓坏了，姜老板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报警？” 　　宋飞航一边说一边退。 　　这都什么跟什么？众人一阵凌乱。花臂男人瞪着眼睛快憋死了，可他能真的和一个小姑娘置气吗？ 　　他虽然不要脸，但还是有点脸。 　　“没事没事，一点误会。这位先生就是对店里的新规定不太理解。”姜瓷打圆场，“怎么样，先生还点单吗？” 　　“只是五笼吃不饱的话，我们今天还推出了新菜。”姜瓷一指身后餐盘，“今日菜单”下挂了一个新的小木牌。 　　【蟹籽鲜虾云吞面：60元】 　　发生了这种事情还点单，把他当什么？男人黑着脸想走，但转头就看到隔壁一位食客…… 　　在嗦面。 　　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这位食客还是嗦得浑然忘我。 　　“……” 　　花臂男人转过身，神色严肃：“六十元！这么贵？” 　　姜瓷耸肩：“用料值这个价。” 　　她光是用来熬汤的海货，便忍不住买了市场里能挑到的最高品级，她不信男人闻不出来那个香味。 　　至少其他食客闻出来了。 　　“没眼光！这是顶级的海货。” 　　“一闻就知道汤底废了牛鼻子劲儿！” 　　男人捏紧拳头，一边想回头对骂，一边又忍不住想，这汤底特么到底什么滋味。 　　……他真的好想吃。 　　这次骂出来以后他就没脸进这个店门了。 　　算、算了。 　　男人屈辱道：“哼，今天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来份云吞面，再给我打包五份小笼包！” 　　姜瓷：“得咧。” 　　后头的人瞧着闹剧收尾，憋了半天，这时终于可以往前走了，兴奋地开始点单。 　　不少人都被新出的云吞面吸引住了，云吞面的销量蹭蹭上涨。 　　宋飞航把妹妹拽到队尾，看见事情和平收场才呼出口气。 　　他往里头瞧，只见花臂男人拖开椅子，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脸上还气哼哼的。 　　不一会，姜瓷便把云吞面端了上来。 　　从宋飞航的角度，他看不见面条的卖相，也闻不清味道，只是透过雕花屏风上的孔洞，他看到沉着脸的男人表情微微松动，不一会便吃得满头大汗。 　　男人吃着吃着，甚至仰起脖子，身体放松地靠到了椅背上，还满足地发出喟叹。 　　他仿佛整个人陶醉在了美食里，刚刚的不愉快都消失了。 　　简直是当场表演变脸。 　　宋飞航瞧见男人这个表情，满腹馋虫都被勾引了起来。 　　他也好想好想吃那个面啊！ 第10章 　　在前面的小情侣点完单以后，宋飞航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 　　“来两份新出的那个云吞面，在这儿吃，再来两份蟹粉小笼包，一份荠菜小笼包，打包带走。” 　　“好咧，320元。” 　　与其它的小店相比，枫前馆的价格其实是偏贵的，甚至和私房菜差不多了。 　　但宋飞航对于这个价格接受良好，毕竟他每次在枫前馆吃一次，那股美食带来的治愈感觉都会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而且，他目前还承担着带饭给胃口不好的奶奶这样的重任。 　　宋飞航点完单，和妹妹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热气腾腾的云吞面便摆到了他们的面前。 　　白瓷碗中，淡黄色的竹升面不像别的面条那样光滑，而是带着小小的蜷曲，面身在光线的映射下微微透亮，预示着那独特的口感。 　　面汤清澈，用勺子轻轻勺起，还泛着诱人的金黄光芒。而在面条的最中央，姜瓷撒上了一点点橙红色的虾籽粉末，旁边还摆着几片脆生生的小白菜。 　　枫前馆用的是半球形的琉璃吊灯，每张小桌上方都有一个。吊灯在桌子正中投下微微偏黄的柔和光线，营造出一种明亮温馨的感觉。 　　在这种光线的映照下，眼前这碗汤底清澈的面条，真的仿佛发出了微亮的光芒！ 　　宋昕语被惊艳住了，默默盯着面不说话。 　　“真好看！”宋飞航情不自禁道。 　　他用勺子盛起一勺清汤，饮下，融汇了海鱼香、虾米香、猪骨香的面汤一瞬间包裹住了舌头！ 　　这、这是一种极致浓郁的鲜味—— 　　鱼干、鸡骨、猪骨、虾籽……各式原料经过慢炖，吊出了一锅香得浓烈的汤底，骨汤醇和厚重，鱼干鲜味十足，再加上虾籽入味，一口汤简直鲜掉了眉毛！ 　　宋飞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太美味了！ 　　他艰难地忍住一口气把汤喝光的冲动，举起一旁的筷子，挑出一小撮面条。 　　竹升面的外观和他平常吃的不太一样，非常纤细，在汁水的浸润下带着微微的透亮。吃进嘴里以后，口感劲道弹牙，有一股浓郁的面香，给人带来一种吃主食时独有的满足感。 　　宋飞航细嚼慢咽，越吃越惊喜，旁边倒是传来“稀里呼噜”的声音。 　　他斜眼，看见妹妹整个脑袋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宋飞航：“……” 　　这个吃相……啊。 　　当然，关于妹妹吃相的教育问题，宋飞航只在脑海里纠结了两秒，从第三秒开始，他的注意力又被云吞面占据了。 　　云吞面。他喝了汤，吃了面，那么云吞呢？ 　　宋飞航用汤勺搅动了一下，发现六个精巧漂亮的云吞都藏在面条底下。 　　云吞的皮薄而滑，甚至依稀能够透出里面肉馅的嫩粉色，收尾的地方散开花瓣似的薄透面皮。 　　宋飞航没有生出“好看得舍不得吃”这样的念头，笑话！好看就是为了更好吃！ 　　软滑的面皮被舌面轻轻一碾，仿佛化开一般，露出里面的蟹籽鲜虾肉馅，咬下，鲜香的猪肉、爽口的虾粒、还有清鲜的蟹籽，一同组合出一曲绝美的美味乐章。 　　云吞面还配了一小叠腌白萝卜。萝卜块清白透亮，带着微微刺激的醋酸，极大地促进了食欲，和云吞面搭配在一起，妙不可言。 　　宋飞航没有留意到，吃着吃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脸颊鼓了起来，嘴角也变得不受控制了…… 　　…… 　　另一边，鲁兴平吃完云吞面，提着打包好的五份灌汤小笼包，赶往一家KTV赴约。 　　他天南海北地跑生意，待在A市的时间不多，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和好兄弟们聚一聚。 　　前几天，鲁兴平尝到了枫前馆的灌汤小笼以后，便被那滋味折服了，想到要和兄弟们相聚，昨天就在群里放下话，要给大家伙带能把他们吃跪下的小笼包。 　　然而……想到刚刚的事情，他还有些牙疼。 　　他没有提前预订，在枫前馆里闹了一些不愉快，原本想买的二十笼也没买成，只买到了五份。 　　这下，他的兄弟们每人只能分到一两个了。 　　临走前他还想打包云吞面来着，但姜老板今天没有准备适合汤面的饭盒，他只好无奈作罢。 　　鲁兴平走到KTV门口时，还被侍应生当作外卖员拦了一下，好在这家KTV没有严格禁止外带食物，而且小笼包确实和他们的经营范围不冲突，鲁兴平稍微解释了两句，就顺利进去了。 　　鲁兴平找到朋友所在的包厢，一把推开门：“我来了！” 　　“鲁哥，什么东西啊？” 　　兄弟们探头过来看，瞧见以后，顿时笑出声。 　　“真带了小笼包过来啊，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 　　鲁兴平不解，一双粗眉毛拧了起来：“我哪里像说笑了？” 　　“哪里不像？！谁会在KTV里吃小笼包，当然是喝酒啊！”有人嬉皮笑脸的，颇有点不把鲁兴平当回事的意思。 　　朋友群里，鲁兴平和大家的关系也有远近之分，眼前这人就是和他不太熟的一位，经常呛他。 　　鲁兴平为了带灌汤小笼，又排队又丢脸的，这会还被嘲笑，一下就怒了。 　　“你小子你什么意思，啊？！瞧不起老子是吧？看我巴巴给你们带吃的，特没脸是吧？”鲁兴平气头一上来，撸起袖子就攥住了那个小年轻的衣领。 　　“别别别！鲁哥别生气！今晚大家是来找乐子的，犯不着这样。”一个哥瞬间起身，架住浑身蛮力的鲁兴平，免得真的发生了什么。 　　“吃吃吃，小笼包我们爱吃，来来来大家伙儿赶紧分了。” 　　有打圆场的，赶紧抓过鲁兴平放在桌上的袋子，把里面的打包盒取出来，放在一堆啤酒罐之中。 　　KTV五光十色的射灯之下，小笼包也显出一种阴间色彩，看起来不伦不类。 　　瞧着不怎么好吃呢…… 　　众人心中忍不住这样想，但他们也没敢说出来，只是劝着鲁兴平消气。 　　KTV的隔音不算太好，包厢里的吵闹声不受控制地传了出去。 　　几秒以后，包厢门被撞开，一个壮汉面色阴沉地堵在门口：“有人在这打架？皮痒了是吗？” 　　壮汉快有一米九高，浑身肌肉壮实得像头熊。鲁兴平愣一下，默默后退。 　　包厢里的人纷纷说：“没事没事，闹着玩儿的……” 　　壮汉可能是KTV里负责安保工作的，鹰隼般的视线扫过他们：“这么闹不行，明白吗？文明唱歌。” 　　壮汉身上的煞气太重了，包厢里的人下意识乖巧：“明白明白。” 　　壮汉见状，神情缓和下来：“明白就行。对了，你们刚刚在闹什么？” 　　“没什么，就讨论小笼包呢。” 　　“小笼包？” 　　这时，壮汉也留意到了KTV矮几上的小笼包子，他一下子乐了：“在这儿吃小笼包，我还第一次见。” 　　“哈哈，哥们儿要不要尝尝。”有人顺手拿过来一个打包盒，揭开盖子，递到壮汉面前。 　　壮汉也不客气，直接从盒子里拿了一个，随手丢进嘴里。 　　他刚咀嚼第一下，眼睛就瞪圆了，拿过包子的手也僵在半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 　　包厢里的人跟着愣了，别是出什么岔子！等壮汉恢复咀嚼动作以后，他们才放下心来。 　　“唔……”壮汉满嘴包子，目光锁定在啤酒瓶之间的外卖盒上，话说得不清不楚，“你这个，你们这儿有好几盒包子呢，介意我拿走一盒不？” 　　“不介意！拿吧拿吧。”大家只想尽快把这尊佛送走。 　　一盒灌汤小笼就这么被送了出去。 　　壮汉一手捧着盒子，一手又捏起一个小笼包往嘴里丢去，神色满足地离开了。 　　等包厢门合上，鲁兴平心疼地直抽气：“那可是枫前馆的小笼包！” 　　他才带来了五笼，被壮汉这么拿走一笼，一下子就只剩下二十四个了，包厢里十几二十张嘴，还不知道怎么分。 　　“至于么，不就一盒包子。”大家把打包盒摊开，看了眼，又道，“大平，说要请我们，你才带这么点来？！你抠不抠门啊？” 　　鲁兴平没好气地说：“有就不错了！哎，你们赶紧吃吧！” 　　经过刚刚这场闹剧，包厢里的人们也对小笼包产生了一点兴趣，他们一人拿起一个，塞进口中。 　　包子出笼久了，已经变凉，闻起来的香味不是很明显。 　　然而，在入口的那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壮汉一样的表情。 　　“唔……！” 　　“我去，绝了！” 　　众人心底不由自主地都冒出一个念头…… 　　现在去把那盒包子抢回来，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MUA≧3≦！ 第11章 　　“梁阿姨，我来晚了，还有剩吗！” 　　李建宏跑进枫前馆后，直冲前台，来这儿买了几天灌汤小笼以后，他把收银员阿姨都认熟了。 　　“有剩有剩。”梁卉道，“我们今天出新菜了，准备的量多！” 　　李建宏顿时松了口气。 　　这家店简直救了他的命，自那天偶然步入这个馆子以后，他因为怀孕而吃不下东西的妻子居然也能吃下东西了！ 　　妻子不方便出行，为了维持妻子的营养，李建宏每晚都会来打包点东西回去。 　　不过这天，他车开到半路抛锚，赶到时已经快九点了。 　　“新菜？”李建宏往旁边望去，瞧见新木牌，“云吞面？” 　　“嗯。反响很不错，李先生尝尝吗？”梁卉道，“不过云吞面只能现场吃，打包盒得过两天才能备好。” 　　李建宏急着回家，便道：“小笼包各两份，云吞面下次吧！” 　　停顿两秒，又道：“过两天，是后天还是大后天？” 　　他还担心妻子天天晚上吃一样的东西，会不会太单一，能多换点品种自然是好的，而且他自己也非常想吃。 　　“后天。”姜瓷从后厨绕出来，解答道。 　　“好咧好咧。”李建宏满心欢喜。 　　三分钟后，李建宏要的小笼包就打包好了，送走他以后，店里剩下的客人寥寥无几。 　　准确的说，就剩下宋昕语兄妹两人。 　　“今天手痒，多做了几份酥饼，正好你们来尝尝。”姜瓷道。 　　“酥饼？！”宋飞航惊喜。 　　他不知自己是沾了妹妹的光，还是因为今天姜老板心情好，刚吃云吞面的时候，姜瓷便告诉他们可以留下试菜。 　　“嗯，金丝枣泥酥。” 　　姜瓷招呼着粱卉一起坐下，走进后厨，不一会端了个托盘出来。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淡淡的、带着热气的香味，是面粉烤制出来的芳香气息。 　　食欲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坐在餐桌前的几人伸着脖子，目光随着她的托盘挪动。 　　姜瓷把托盘摆到桌上，琉璃吊灯撒下微黄光线，烤盘上，精巧的小点心规规矩矩地排列着，看起来乖巧可爱。 　　这是一些圆形的酥饼，不到半个巴掌大，酥饼的上方隆起一个半圆形，表皮油亮金黄，上面点缀着几颗小小的黑芝麻。 　　宋欣语咽下一口唾沫。 　　她喜欢吃甜点，更喜欢漂亮的甜点。 　　光是看到这个表皮，她已经能想像出那种酥松的口感了。 　　仔细嗅闻，除了热烘烘的酥饼香气，她还闻到了其间夹杂的淡淡甜香，以及一股非常芬芳的桂花味道。 　　宋昕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瓷还没招呼，她便控制不住地伸出爪子。 　　“小心烫。”姜瓷说。 　　宋昕语一个激灵，缩回手，对着刚碰到酥饼的手指头吹气。 　　刚出炉的点心温度还挺高的，除了姜瓷的几人只能如坐针毡地坐在位子上等。宋飞航疯狂抖腿：“这闻着也太香了。” 　　梁卉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老板你抽空弄的就是这个。” 　　“这点心会在店里卖吗？”宋昕语关心这个。 　　“金丝枣泥酥花的功夫有点多，如果要售卖点心，可能会先做一些比较工序比较简单的。”姜瓷诚实地说。 　　她这话一出，几人盯着金丝枣泥酥的眼神变得更绿了。 　　像是月夜下饿了几天的狼。 　　几人心不在焉地等着，过了一会儿便忍着烫伸手捏起酥饼，然后，一手捧在下方，表情神往地将酥饼塞进嘴里。 　　一口咬下。 　　酥皮被轻而易举地碾碎，脑海中仿佛都能想象到层层酥皮破碎的声音，在猪油和水份的滋润下，酥皮并不会干燥发涩，而是极致的干酥可口，芳香馥郁…… 　　往里，舌头尝到了甜蜜枣泥，枣泥是用上好的金丝小枣和红糖做的，甜而不腻，枣香清甜，其间还混入了糖渍桂花，点点丹桂的芬芳简直是点睛之笔…… 　　姜瓷也摘下手套，品尝自己这一次做出来的枣泥酥。 　　这是她喜欢的甜口点心之一，金丝小枣熬煮碾碎，混入红糖和糖渍桂花，慢慢炒制成枣泥，再用油酥面将枣泥馅包裹起来，刷上蛋黄液，撒上芝麻，然后放入烤箱中。 　　接下来，就是等待食物在温度的作用下发生奇妙的变化：酥皮层层起酥，枣泥和桂花红糖融为一体，柔软甜蜜，芝麻和面粉发出炙烤后的芳香…… 　　姜瓷上辈子做酥饼，都是用炉子烤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第一次接触烤箱，前些天试验了几次才掌握好火候。 　　烤箱的加热方式和炉火有细微不同，但火候更稳定，出来是枣泥酥效果也很不赖。 　　恰到好处的清甜在口腔里蔓延开，姜瓷眼睛微眯，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她满意的表情。 　　另外三人则疯狂了！ 　　宋昕语埋头苦吃。 　　宋飞航啧啧震惊。 　　他曾因为工作，给价格高昂的爆火网红店写过上千字图文并茂的彩虹屁，当时尝了他们店里的东西，确实有点本事。 　　可现在，秒杀啊！ 　　清新甜蜜的枣泥馅、口感丰富得不可思议的层层香酥皮，还有让人如坠花海的桂花香，让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得甜滋滋的了…… 　　甚至，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少女了起来。 　　…… 　　王弘站在人行道上，盯着宋天航发来的定位，犹豫地打量眼前的小店。 　　能让宋飞航心心念念，抛弃兄弟的店，就这？ 　　其实枫前坊的装修相比于同层次的小店，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王弘吃惯了高级餐厅，乍一下来到这街头小店，还真有些不习惯。 　　“胖子，是这儿吗？”杰哥这时也到了，“老宋呢？” 　　“是吧，这写着枫前馆。”王弘狐疑地望着招牌，“老宋今天加班，我没叫他，我们先看看情况，要是不好吃回头就嘲讽他。” 　　“行。”大家对于嘲讽兄弟这种事情都非常有兴趣。 　　然而，当两人一走进店里…… 　　“我靠，好香！”王弘震惊。 　　“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吧，就跟咖啡店要放豆子似的。”杰哥怀疑地打量。 　　已经八点多了，店里坐着的食客不多，但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埋头苦吃，王弘扫视一圈，菜式很简单，只有灌汤小笼包和云吞面。 　　老宋说的灌汤小笼包应该就是这个。 　　“二位，吃点什么？”姜瓷刚忙完一轮，从后厨走出来，招呼道。 　　为了达到卫生标准，她今天把一头长长的黑发都盘了起来，颌线精致，脖颈修长。 　　“……！”进店的两人重复了宋飞航第一天的反应：从吊儿郎当，变得茫然，再变得拘谨。 　　停顿两秒，王弘干巴巴地张嘴：“要……那个……蟹粉馅儿和荠菜鲜肉的小笼包都各要两份，在这儿吃。” 　　姜瓷一笑：“好咧。” 　　姜瓷走后，王弘倒抽一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宋不是为了店老板才过来这儿吃饭的吧？” 　　杰哥觉得说不定是，但又有些怀疑：“但是他每次都带他妹来，好像是真来吃饭的。”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几分钟后他们就明白了。 　　热乎乎的醇香汤汁在嘴里迸开，肉馅柔滑，夹杂着米醋的清爽，蟹粉和荠菜充分展示着得天独厚的清鲜滋味…… 　　王弘对着灌汤小笼差点要潸然泪下，诚恳地认错：“是我肤浅了！天啊，我从没想过灌汤小笼能这么好吃。” 　　“我前两天才吃了姜家那吉祥楼的小笼包子，好吃是好吃，和这一比差距居然出来了！你说A市什么店能做得比吉祥楼还好吃？” 　　“听说这老板也姓姜？是不是……” 　　都姓姜，都做菜好吃，王弘一瞬间产生了联想。 　　杰哥：“应该不是一个姜家吧？姜家都开那么多酒楼了，不至于来开这种小店。” 　　王弘转念一想：“也是。” 　　…… 　　宋飞航加完班，一看时间，九点多了。 　　宋昕语已经回家写作业去了，这会儿赶去枫前馆，姜老板应该也关店了。 　　但这个时间点，估计他的兄弟们还在开夜场。 　　宋飞航久违地想起了兄弟，拨了个电话：“王弘，在干吗？” 　　对面“唔”了一声，仿佛嘴里塞着东西。 　　宋飞航没留意，继续道：“打球吗？唱K吗？我加完班了，还是你们在保龄球馆，我去找你们。” 　　王弘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嚼吧嚼吧，咽下去：“老宋，我和杰哥在枫前馆。太牛逼了你小子，居然找到这个店！” 　　“你们在啊！”宋飞航眼睛亮起来，“给我和姜老板说一声，还有剩吗，留一份我现在去拿。” 　　王弘本来想和宋飞航抒发一下内心感慨，一听，话语突然停住。 　　他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总是做贼心虚所以也总是做贼没做成。 　　王弘：“那个……姜老板说今天的小笼包已经卖完了。” 　　王弘盯着自己打包回去的最后几份灌汤小笼眼神乱飘。 　　宋飞航：“你都没问你怎么知道卖完了？” 　　“我几分钟前问的！”王弘咬唇。 　　宋飞航知道他心里有鬼了，冷哼：“是不是兄弟。” 　　“呃……”王弘沉默以对。 　　宋飞航：“靠啊你还真犹豫啊？” 第12章 　　姜瓷对着枫前馆外满脸难过的食客温柔一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不好意思啊，今天真的卖完了。” 　　食客隔着玻璃门对她控诉：“老板，现在才不到九点啊！你这店每天开三个多小时，是想挣钱的吗？” 　　“我真的想挣钱。”姜瓷诚恳地说。 　　“我不信，除非你卖我一单。”食客露出了这面目，撺掇道，“你随便弄点什么，我就吃个味儿，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了。你放心，我吃完一定给你广泛宣传宣传。” 　　“实在是没原料了。”姜瓷不为所动，对食客挥挥手，“很晚啦，早点回去吧。” 　　关店之后，姜瓷和梁阿姨一起打扫了卫生，又做了些第二天的准备，才转身回家。 　　店铺开了半个月，她的食客增长得并不算很快，不过回头客很多，像这种因为晚到了，死乞白赖求她再做点东西吃的，也碰过几回了。 　　不是姜瓷不想多准备点，实在是店里目前人手不够。她出品的食物都不是容易做的，和梁阿姨两人，每天的出品量能撑上三个多小时，就不错了。 　　这其中还有枫前馆面积不大，座位不多的原因。要是馆子里容纳的食客更多，那她的营业时间还能进一步缩短。 　　是该招点新人，培养培养徒弟，还是干脆走精品路线？ 　　姜瓷一边琢磨着，一边美滋滋地泡了个澡，舒缓疲惫了一天的神经。 　　从浴室出来以后，姜瓷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她划开锁屏，几秒前进了一条信息。 　　黄淑萍：[小瓷，你爸爸下周六生日，周六晚上在家里设宴，你记得回来哦。] 　　姜瓷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日历。 　　果然，下周六是她“父亲”，也就是姜海潮的生日。 　　黄淑萍是姜家的住家阿姨，也是在姜家里头，小姜瓷最信任、最亲密的一个人。 　　姜海潮生日设宴，居然要一个阿姨通知她。 　　姜瓷心中转过一道，便想明白怎么回事——原身和姜海潮的关系僵硬，姜海潮常常要拐着弯和她传话，而继母恨不得她消失。姜海潮让她回去的消息，估计在继母那儿就被卡住了。 　　这其间的弯绕，她的“父亲”自然也知道，可知道了不代表会怎样，小姜瓷在家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母亲死后，姜海潮要投入新生活，她只是一个拖油瓶。 　　黄淑萍是唯一一个还会想着她的人。在过去，黄淑萍就经常私下劝说小姜瓷要向父亲主动示好，让关系缓和一些。在她看来，小姜瓷没有自保之力，是个连照顾自己都不太熟练的大小姐，离开了姜家，只会活得更加糟糕。 　　姜瓷虽不赞同她的这种想法，不过也明白她是好心。 　　她动了动手指：[嗯，我会回去的。] 　　姜瓷不准备如黄淑萍所想的，去和姜海潮缓和关系，她是回去了断的，还有原身留在家里的一些证件和物品，她也准备一并带出来。 　　如果原身还活着，那么或许真的如黄淑萍所想的一般，她在姜家委曲求全地待着，会获得比在外边强上好多倍的物质生活，但原身已经死了，而且她来了，这一切便不可能再发生。 　　她在外边，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 　　…… 　　夜幕降临，办公大楼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偌大的会议室中，一个年轻男人独坐在主位上，翻阅着桌上厚厚的资料和报表。他薄唇微微抿着，神色相当专注，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翻动纸页。 　　旁侧，几名公司高管拘束地站着，连呼吸都放缓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动静。 　　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祁总，晚饭送来了。您看这也七点多了，不如先吃一点？”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把资料合上，起身走出门去。 　　当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办公室内，高管们全都缓缓吐出口气。 　　他们实在是太紧张了！ 　　公司的重点项目孕育了两年才上线，之前投资人的钱已经快烧没了，这一次，他们是否能顺利撑下去，撑到项目可行性被验证，撑到回本盈利，都靠年轻男人的一点头。 　　如果祁砚说可以继续投资，他们就能继续干下去，如果祁砚说不行，那么公司里这几千号人，就可以准备新出路了。 　　与此同时，高管们也很好奇祁砚会给他们一个怎样的结果——毕竟，祁砚的目光是很准的。他看起来年纪轻轻，但目光毒辣，判断准确。在他接手家业后的短短几年间，祁氏集团的产业版图扩大了几乎整整两倍。 　　高管们抹完汗，决定先解决晚饭问题：“走，我们也吃点。今天送来的是姜家酒楼的菜呢，别放凉了。” 　　“哇，姜家的菜？那赶紧的！” 　　在A市，姜家出品就代表着好吃，在这种场合里，也常常被用来招待贵客。高管们一听，纷纷往会议室外走去。 　　…… 　　安静的房间内，佳肴珍馐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龙井虾仁色泽玉白，精致可爱，红烧狮子头肉厚汁浓，气味醇香，炖鞭笋汤白笋黄，清香鲜美…… 　　叶弘亮是祁砚的助理，在看到菜肴的包装袋上写着“姜”字时，他的胃部就忍不住开始鸣叫起来了，而在看着这些菜肴被一样一样的摆到桌上时，他连口水都控制不住了。 　　叶弘亮看着祁砚回复了会工作消息，又接了两通电话，心里急得不行。 　　老板！你赶紧动筷啊！你动了我才好动啊！ 　　叶弘亮在心底哀嚎，但不敢说出来。这公司给他们叫晚餐，自然不会只准备祁砚一人份的，还包括了下属的分量。 　　但现在祁砚和他共处一室，还忙着工作，叶弘亮扪心自问，他是不敢一个人吃得吭哧吭哧的。 　　过了五分钟，祁砚接完电话，才拿起筷子，不急不缓地伸向菜肴。 　　他先夹了一小颗龙井虾仁，放进嘴里。 　　祁砚的吃相是很漂亮的，一是因为他得天独厚的相貌，偏长的凤眼、英挺的鼻梁、利落的下颌线、还有白皙干净的皮肤，怎么吃都很难不好看；二也是因为他吃东西时表情很少波动，那微蹙的眉毛，冷淡的表情，矜持的动作……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帅。 　　只有叶弘亮知道，他的老板是在嫌弃食物的味道。 　　祁砚对于美食的标准很高——自小想吃什么没有？天底下的好东西他大多吃遍了，平常进餐对他来说就是完成任务。 　　叶弘亮感谢自己是个吃嘛嘛香的人，祁砚不喜欢的每一道菜，他都觉得很不错啊！ 　　叶弘亮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在碗里。他大口咬下属于自己的红烧狮子头，立刻被那溢满口腔的肉香折服了，脸上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虽然这个狮子头好像有点略咸……咸…… 　　嗯……它里头真的有点咸啊！ 　　叶弘亮赶紧扒了两口饭，中和了嘴里的咸味，这种咸度在他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平常外头店铺做得比这离谱的可多多了。 　　不过，对于姜家出品来说，这道菜确实算是翻车。 　　叶弘亮看见祁砚漂亮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抬了一下，然后把筷子放下了。 　　叶弘亮心里咯噔响了一声，他赶紧又尝了尝另外几道菜，龙井虾仁是清淡口味的，但这菜清淡得有些没滋味了，烩鞭笋倒还行，笋片自带的清鲜能够挽救一整锅汤。 　　叶弘亮迅速尝完菜，忍不住说：“是换了新厨子吗？” 　　他没有直说，不过，今天的姜家出品BUG也太多了！ 　　用不着祁砚发话，叶弘亮自动自觉地走出门去找这里的负责人，虽然他的上司是这家公司小心捧着的金主，但叶弘亮的态度还是很平和的，半点没有颐指气使，只是客气地询问这附近有没有味道不错的，能够赶紧外送过来的饭店。 　　他不打算麻烦人，只想赶紧弄点好吃的，反正老板报销，他也能饱个口福。 　　尝出姜家菜肴区别的不止他一个，外面的高管吃下几口菜以后，内心已经忐忑极了，正在着急地想办法。 　　虽然祁砚看起来不是那种会因为吃不好饭而迁怒他们的人，但没把金主伺候好，他们于心不安。 　　一见叶弘亮出来，便有人迎上前。 　　“真不好意思啊叶先生，要不咱赶紧叫个百味坊的菜？”百味坊是一家很有名气的老店。 　　叶弘亮摇摇头：“他们上个月换了大厨。” 　　“那御膳居怎么样？” 　　叶弘亮：“他们的改良菜品还没稳定。” 　　“仙林苑呢？” 　　叶弘亮沉默以示拒绝。 　　叶弘亮拒绝三连，看见对面高管脸笑得都僵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是存心这么龟毛给人找麻烦，确实是他前些天已经栽过跟头了。 　　叶弘亮缓和气氛道：“没事，我自己看看，不麻烦你们。” 　　高管抹着脑门的汗，赶紧道：“哪里能说麻烦。”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推门走进办公室，怀里捧着两盒外卖。他是个小新人，不认得叶弘亮的脸，一见到高管便兴奋地说：“李总，我带了枫前馆的小笼包过来！这可是从方纬手里抢下来的！要不拿这个给祁总尝尝？” 　　小笼包？还是和员工抢下来的？高管瞪向年轻人，满脸写着“你逗我呢”：怎么能给祁总吃这个？ 　　他骂道：“不是叫你去五星酒店赶紧弄点好吃的回来吗？枫前馆是什么？” 　　“是附近新开的小店……”年轻人见到上司发火，心底有些委屈，但他沉浸在对滋味的回味中，忍不住语气诚恳地继续推荐，“这个小笼包真的很不错很不错，我们办公室经常买不到，方纬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抢到的。” 　　新开的小店…… 　　高管眼见着这几个字被隔壁的叶弘亮听去了，心底一阵绝望：这不得让人误会他们是在怠慢人？ 　　“枫前馆？”叶弘亮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高管额角流下一滴汗，赔笑道：“呵呵，小年轻没见过好东西，吃点啥就说好。” 　　叶弘亮低头看了眼时间，也纠结了一下。枫前馆是什么？他可完全没听过。他对这个无名小店出品的小笼包并不抱太大希望。 　　不过，看到年轻人这么诚恳，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算了，先给我吧。”叶弘亮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小笼包，“谢谢了啊。” 　　“不客气……”年轻人还没搞懂眼前的是谁，等叶弘亮的身影消失后，才被高管狠狠拍了一下脑袋。 　　“傻啊你这家伙！”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吃了焖锅，开心（满足地拍肚皮 　　啾咪030 第13章 　　叶弘亮捧着两个透明饭盒进了门。 　　“小笼包？”祁砚眉尾微微一扬。 　　“嗯。刚碰见外边一个小员工说特别好吃，那眼神太诚恳了，我就有点好奇，呵呵。”叶弘亮毫不惋惜地推开之前姜家饭馆送来的菜肴，把装着小笼包的外卖盒放在中央。 　　“新点的菜还在路上，很快送到。您要不先尝尝这个。” 　　叶弘亮很珍惜自己这份年薪上百万的工作，哪里敢真就把宝押在小笼包上，当然是同时叫了一家五星酒店的饭菜。 　　叶弘亮望向手中的食盒。 　　不过，别的不提，这小笼包的外形还挺好看的。 　　透明的饭盒中，摆放着十二只精致可爱的小笼包子，褶子均匀细密，褶心点缀着橙红的蟹籽。 　　纤薄的面皮因为汤汁的重量被撑得略扁，依稀透出里面馅料的颜色。 　　掀开盒盖以后，一股诱人的鲜香弥散出来。这笼包子从枫前馆带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了，纵然有保温袋装着，也只能维持着温热，是以这股香气透不出饭盒，而是浓浓地被锁在了里面。 　　而此刻…… 　　叶弘亮精神一振，好香啊！ 　　老板贴心地配了撒着嫩姜丝的蘸料，揭开蘸料盒，一股刺激食欲的米醋味道便散发出来。 　　这灌汤小笼的滋味到底怎样？叶弘亮好奇极了。 　　不过灌汤小笼的分量只够一个人吃的，他暂时尝不到味道。 　　叶弘亮一边食不知味地咬着姜家饭馆的狮子头，一边看祁砚用湿纸巾擦了擦手，举起之前放下的筷子，夹起小笼包。 　　那小笼包被里面的汤汁撑成了一个漂亮的灯笼形状。 　　“咕咚。”叶弘亮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然后，他看见自家老板动作优雅地吃进灌汤小笼，动作停顿了会，便夹起第二个，又吃了进去…… 　　一个接一个的，几分钟后，两盒小笼包被清空了。 　　清、清盘了！ 　　祁砚放下筷子，看了看一旁的外卖袋。那上面有饭馆的标志：两片鲜红的枫叶，外加“枫前馆”三个行云流水的毛笔字。 　　“枫前馆？记一下他们电话。” 　　我去！叶弘亮在心底震惊了。 　　他第一次看见老板吃这么快！而且全程眼尾柔和，完全不是平常那副冷峻的表情，还一副打算当回头客的样子！ 　　到底是怎样的灌汤小笼？！ 　　叶弘亮馋得嘴里的姜家菜都没滋没味了。 　　晚饭的插曲结束以后，高管们继续胆战心惊地看着祁砚查阅他们的资料。 　　另一变，姜瓷卖完最后一份小笼包，结束营业。 　　送走梁阿姨后，姜瓷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到了柜台前，埋头算了一会儿账。 　　此时，距离她开店已经半个多月，由于每天的菜品是限量的，她的营业额其实比较稳定，十几天下来，流水也有小十万。 　　姜瓷抿着唇计算，扣掉了成本、店铺租金、梁阿姨的工资等等开销，收入瞬间就下去了一大半，而且，她知道这些收入回头还要缴税，这一部分不知道得多少钱，得让专业人士来算。 　　不过，对于这样一家新店的起步，姜瓷还是很满意的。 　　想了想第二天的行程，姜瓷翻出一张宣纸，写一份休假通知。 　　姜瓷上辈子出身在厨神世家，家中虽然重点在厨，但底蕴也算深厚，她年幼时被逼着练过一段书法，狠下过苦工，一手字在那个年代虽不能和知名大家相比，但也能称得上笔精墨妙。 　　至少是厨子里头的拔尖了。 　　对于老板买宣纸用笔墨这种行为，梁卉其实也有话想说，不过在她说出来以前自己先想通了。 　　老板这种生物可能都有点癖好，她前任厂长不写字，但也爱收字画！ 　　姜老板不过更进一步罢了！ 　　姜瓷不知道收银阿姨的脑回路，此时此刻，她眼眸微垂，手腕轻悬，专心致志地用着最漂亮的字写通知。 　　对待呈现给食客的东西，总是要非常认真的。 　　通知也是如此。 　　[店主出门，周六暂停营业。] 　　写完以后，姜瓷满意一笑，几个大字风姿翩翩，和她枫前馆古色古香的装潢相互衬托着，完全不会突兀。 　　…… 　　隔天，姜瓷睡了个懒觉，中午后收拾了一会，便启程赶往城郊。 　　小姜瓷是在A市长大的，十三岁以前，她都住在城郊的别墅区里，当着姜家的掌上明珠。 　　而在母亲去世，父亲续弦以后，她先是搬入学校住宿，后来干脆自己出来独住。 　　城郊的富豪小区里都是带着小庭院的独幢别墅，安安静静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姜瓷步行在刚扫洒过的湿润道路上，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抬眸望向林荫道尽头的别墅，心中突的涌起了一点微弱的不忿与难过。 　　这种情绪很陌生，姜瓷琢磨着，这或许是原身遗留在她心中的情感，或许是她继承了原身记忆后自动产生的情绪。 　　这是“她”父亲的生日，“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快乐，甚至对走进那幢别墅、接触那些人都有一股隐隐的抵触。 　　在“她”去世后，姜瓷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几十天里，姜父完全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女儿，没有打听过她在做什么。 　　“她”在高中以后，已经好几年没拿过生活费，一年在别墅里住的时间不到一个月，这期间被继母继妹冷嘲热讽，又被亲生父亲冷眼相待。 　　“她”过去送的生日礼物，被父亲随手丢弃，“她”给父亲打的电话，被敷衍挂断。甚至，继妹找过“她”不少麻烦。 　　姜瓷咀嚼了一下原身的回忆，眸光微黯。 　　没有继续保持这些关系的必要了。 　　她眉尾一扬，抬步向前走去。 　　姜海潮的生日宴虽说举办在家里，却不单是一场家人的私宴，他同时邀请了紧密的生意伙伴。 　　庭院门口被特地装饰过，挂着雅致的牌子，旁边的植物换成了金兰和罗汉松。 　　姜瓷是被住家阿姨迎进门的，她把带着寒气的大衣脱下，挽在手里，抬眼看见几位眼熟的长辈，便先笑眯眯地打过招呼。 　　这些是他父亲的生意伙伴，在十三岁以前，小姜瓷曾去他们家中玩过。 　　姜瓷：“张叔叔、王阿姨，好久不见。” 　　“哎呀！小瓷！好久都没见到你了，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打扮典雅的妇人流露出被惊艳到的神色，她见过小姜瓷，但在她的记忆里，小姜瓷虽长得漂亮，气质却是一般。 　　眼前，雪肤红唇的少女眉眼带笑，修身的高领毛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颀长的身型。 　　她显得明亮、干净、大方，不知不觉间便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对呀！我上次见着你，你还是个高中生吧，这会儿这么漂亮了！”另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夸赞道。 　　客厅里，姜海潮看到这样的姜瓷，明显也愣了一下。 　　自己的女儿居然长这么漂亮了？ 　　她是来给他祝寿的？是终于想通了，愿意来讨好他了？ 　　姜海潮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一是因为他与前妻毫无感情，二则是因为在他续娶之后，眼前的女儿内敛沉默，还经常给他软钉子吃。 　　姜海潮准备办家宴时，根本没想过要通知姜瓷回来，甚至没给她留位。 　　不过这时，看到朋友们或赞叹或艳羡的神色，姜海潮难得地想，或许他可以给女儿多留一个位置。 　　“你回来了。”姜海潮清了清喉咙，主动说了句开场白，然后等待着姜瓷的道贺与好话。 　　姜瓷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嗯，正巧周末，回来拿点东西。” 　　拿点东西？ 　　姜海潮没等到自己想听的话，一下子有点蒙，紧接着便听到对话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 　　“小瓷，你现在周末才回来呀，是在市里工作，周末回家吗？” 　　“没有呀，我不住这儿，待会拿了东西就走。” 　　“就走？不一块儿吃饭吗？今天可是你爸生日！” 　　“哈哈，王阿姨您好好吃着，我就不啦。今天的生日宴没有留我的位置呢。” 　　“瞎说！怎么可能不留你的位置？” 　　妇人愣了一下，神色中透出迷茫，她还想继续问，便听到姜海潮冰冷的声音，“姜瓷，你给我过来！” 　　…… 　　书房。 　　姜海潮震怒地看着眼前的女儿，想要斥骂，但顾虑到客人还在家，便艰难忍住了音调。 　　方才，姜瓷笑意盈盈的，语气轻快，完全不像过去那副内敛受气的样子。 　　姜海潮感到很陌生，同时依稀听出了一股快要气疯他的嘲讽。 　　往常，姜瓷只要看到他现在这种脸色，就会自动退缩，感到害怕了。但此刻，眼前的人神色冷淡，漂亮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站姿闲适随意，像是根本不怕他，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样的姜瓷是姜海潮完全没见过的。 　　“你什么意思？”姜海潮咬牙切齿。 　　“没什么意思，回来拿点东西。” 　　“拿什么？” 　　“银行卡、护照。”姜瓷想了想，“户口本我过阵子再拿。” 　　姜海潮愣住，反应了一会，眼角迸出血丝，声音里蕴藏着浓浓愤怒：“你想分家？” 　　姜瓷看着眼前已经老去的中年男人，看着他脸上的油光和沟壑，停顿两秒，笑了一下，默认了。 　　姜海潮感觉自己被忤逆，立刻暴怒起来，他抬手一扫，桌上的东西丁零当啷地砸在地上，响成一片。 　　“你个不肖的家伙！我供你吃供你穿，供到这么大，你他妈脑子里居然想这些？我告诉你，你待会给我规规矩矩坐下吃饭，敢踏出这个门，你一分钱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 　　姜瓷看着脸色发青的姜海潮，好心提醒：“我高中后就没从你那儿拿过钱啦，放心吧，我也没指望您那点养老钱。” 　　姜海潮话被堵，神情微妙地愣了两秒，随即瞪眼道：“胡说八道！每个月打的钱你吞到哪去了，瞎几把乱花钱还敢来怪罪你老子。” 　　姜瓷眉峰微挑，反问：“你说呢？” 　　在姜瓷离家的最初，姜海潮会每个月打一万块到她的卡里，但这钱打了没到三个月就断了，被继母截在手中，一连截了几年。 　　姜海潮不想和现任妻子吵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给女儿的生活费？不如说是给贵妇的零花钱。 　　小姜瓷还没成年，很多时候靠着外婆的接济，才勉强过下来。 　　姜瓷知道，这样的事情能发生，不能说是荒唐，只能说是姜海潮心知肚明，默许了。他心想自己不管小姜瓷，也会有赵素兰去管。却没想他一时情急，居然还有脸提起这件事。 　　姜海潮其实比姜瓷还要高一点，但此刻，少女下巴微抬，眼眸冰冷，红唇勾着淡淡的嘲讽笑意，姜海潮突然感到了一种刻骨的陌生。 　　他发现自己很久没和姜瓷对视过了，而对视之后，他居然有一种被俯视了的感觉。 　　姜海潮意识到，这不是小女孩的愤怒和发泄，姜瓷是认真的，她认真地想要离开他，而且她有能力这么做。 　　他被他的女儿忤逆了。 　　他的女儿要离开他。 　　姜海潮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皱缩，他动了动唇，没说出话。 　　“行了。一些事情你心里自己知道。别臭脸了，待会不怕你的合作伙伴看到？”姜瓷拍了拍姜海潮的肩，“真丑啊。” 　　“我走了。” 　　姜瓷循着记忆，回到属于原身的房间中，在大概五分钟的时间里，她迅速找齐了重要的个人证件以及原身留下的银行卡，同时听到书房里传来易碎品落地的声音。 　　姜瓷踩着花瓶碎裂的背景音下了楼。 　　…… 　　姜晓棠震惊地听着书房里的动静。 　　她刚在看生日宴后的甜品准备得怎样，从厨房里出来后，便看到母亲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望着前厅。 　　然后，她看到了那名令她讨厌的继姐。 　　自从上次她在姜瓷实习的公司前让她吃瘪以后，姜晓棠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位继姐的模样了。 　　姜瓷连狼狈时都那么好看，这让姜晓棠气得不行，又莫名生出些自惭形秽。 　　但那时的姜瓷还是没有攻击性的。她沉默、柔顺，容易拿捏。 　　哪像现在这样？ 　　姜晓棠怔怔地望着姜瓷和长辈打招呼的情形，她低眉浅笑，话语里却带着损，把父亲都气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紧接着，书房里传里父亲暴怒的声音，走出房门的姜瓷却没像过去那样红着眼眶。她的表情淡定又随意，仿佛在身后发狂的不是她的什么人，只是街上的一个小丑。 　　甚至，她向自己走了过来。 　　姜晓棠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怒目看向姜瓷。 　　姜晓棠咬唇：“你来……” 　　姜瓷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姜晓棠这才发现她会错意了——大门的方向就在她这边，姜瓷是要离开的。 　　姜瓷听到了她的声音，回头望向她，目光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纯粹的笑意，像是过去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 　　姜瓷一笑：“晓棠，好久不见。” 　　这样的姜瓷更让姜晓棠害怕，她感觉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明明之前她欺负姜瓷时都光明正大的，根本不怕让人知道，现在她却有点后悔了。 　　她想干什么？她记仇吗？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姜瓷却没多做停留，她转过头，对相识的宾客道别。 　　“张叔叔，王阿姨，我先走了，再见。”姜瓷套上外套，留下满脸惊讶的几名宾客，离开别墅大门，走入了寒风中。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姜瓷掏出一看，姜海潮发了好几条语音。 　　“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滚出去！以后姜家没有你的位置！姜家的产业一分也没有你的！” 　　“我看你出去了养不养得起自己，回头别他妈来求我！” 　　姜海潮逐渐变得语无伦次。 　　姜瓷没有继续往下听，看到姜家产业时，忍不住眉尾一扬。 　　姜家运营着A市最有名气的餐饮集团，把持着A市最有名的酒楼群。姜瓷刚到这个世界时，也抽空去尝试过，毕竟她对所有的美食都深感兴趣。 　　但尝试了好几家，她只觉得平平无奇。 　　管理人没有传承、没有眼光，高价挖来的厨子不能说是草包，但也确实不太出彩，酒楼的客流在牌子和宣传的挽救下，暂时还没显得太过拉垮，可实际上回头客已日渐稀少。 　　她能看出，不出几年，姜家若是没有突破，那么他们的产业也到此为止了。 　　而就是这种产业，姜家人现在却还当着宝，姜海潮也总是引以为傲。 　　姜瓷拉黑了姜海潮，截断了他不断发来的辱骂。 　　至于姜晓棠，原身是恨的。不过，姜晓棠做的那些事其实都是小打小闹，没到犯法的地步。等到姜家跨了，姜晓棠也就跨了。 　　甚至，姜瓷还有点感谢姜晓棠将卫浩泽这个人从原身身边带走。 　　夜风中，姜瓷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孤身来，孤身去，她知道原身心底其实是想过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了断的。 　　眼下，她完成了这件事。 　　…… 　　姜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枫前馆，她得提前准备第二天的高汤。 　　路上，姜瓷计算了一下从姜家拿到的几张银行卡里头的存款。这里面是原身小时候自己攒的一些零花钱，包括不少外婆给她的钱，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有小十万。 　　快到枫前馆时，姜瓷远远地便看到三个年轻人撅着屁股，脸几乎要贴到玻璃门上，正鬼鬼祟祟地往她的店里打探。 　　姜瓷心中一跳，突然有点紧张了。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走近了，听到几人唉声叹气。 　　“姜老板今天歇业啊……我这周都在加班，完全没吃上，好不容易周六来一趟，就这样了。” 　　“周六不该是最热闹的吗！为什么在周六放假！” 　　“咋办，我期盼了一整天，现在想哭。姜老板千万别在这时候被我逮住。” 　　“不过这个字倒是挺漂亮的……宣纸笔墨，写那么好看，特地给我看的吗？” 　　“写挺好的，下次别写了。” 　　姜瓷：“……”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姜瓷突然有种害怕被抓包的心虚。 　　她观察了一下，见时不时有熟悉的面孔路过，干脆转身离开，走到两个街口以外，一家红黄色招牌的快餐店里面。 　　这快餐的做法姜瓷看着新鲜得很，这些天陆续吃了几次，特别是在她累得实在不想下厨时，她会随便吃点别家店铺的东西。 　　大约五分钟后，姜瓷便领到了她的快餐。 　　松软的面包裹夹着脆嫩的酸黄瓜和冰凉多汁的西红柿，一口咬下，肉饼中的肉汁被挤压出来，和新鲜蔬果的味道一起渗入面包片中，软和咸香。 　　吸一口甜滋滋的的冰饮，感受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带来的麻痒，在微冷的秋日里别有一番风味。 　　姜瓷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一边吃着快餐，一边漫步回枫前馆。 　　这会儿八点多了，门口的几名年轻人已经散去，也没有其他食客停留。姜瓷正要掏出钥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叫。 　　“老板！” 　　叶弘亮把车在路边停好后，迅速冲了出去。 　　他今天过得十分艰难，分公司捅出的烂摊子让祁砚焦头烂额地收拾了一整天，而他跟在上司身边，全天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也掉了什么链子。 　　直到刚刚，祁砚终于解决了分公司的难题，想起来要吃饭。 　　叶弘亮松了口气，回忆起上司前两天面对枫前馆的灌汤小笼那副神情，他便开着车把老总兜了过来。 　　哪知他远远的就看到枫前馆漆黑一片，吓了一大跳。 　　完蛋了！ 　　他一整天没出错，表现堪称完美，就偏偏要在祁砚饿着的时候犯太岁！ 　　好好的哪家饭店周六晚上会歇业啊？ 　　叶弘亮人都麻了，好在下一刻，他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走过去开门，当场差点没哭出来。 　　叶弘亮那天打听枫前馆时，就听对方公司的职员赞过这家饭馆老板的颜值，现在看到姜瓷的侧脸，他立刻就默认了这是老板。 　　“老板、老板！你这个……今晚是什么情况？” 　　叶弘亮三两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眼前的姑娘抬起手指，指了指贴在门上的一张纸。 　　叶弘亮顺着看去，看到了休假通知。 　　叶弘亮：“……” 　　叶弘亮：“这……” 　　“嗯。今天没准备，不营业，不好意思啊。”姜瓷客气地笑了笑，“您请回吧。” 　　“可是……”叶弘亮想到身后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的祁砚，垂死挣扎道，“哎！我知道！就是……您看看，您人也在这了，我们商量一下，就做点什么，我们填饱肚子就行。” 　　叶弘亮暗示：“大晚上的，我也很不好意思。不用您餐馆里的定价，就按照私厨的价位，您开口。” 　　姜瓷一边听叶弘亮说话，一边从手中的纸袋里捏了根油炸土豆条，丢进嘴里。 　　这玩意热的时候酥脆松软，满口淀粉和油脂的香味，但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得在温度散去前快点吃完。 　　她看出眼前人的意思，上辈子，千金求她单做一桌菜的人不少，递帖子预约的老饕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这时另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了。 　　男人西装革履，阔肩长腿被剪裁得当的西服修饰得分外好看，俊朗矜贵。 　　姜瓷眉尾微扬，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单子的价位可以不输于上辈子。 　　姜瓷心动了。她正缺钱。她要招人、要付店租、还要和天天想涨她价的供货商扯皮。 　　叶弘亮在职场修炼了好几年，已是人精，看见姜瓷的眼神便心中一喜。 　　但下一刻。 　　姜瓷心动不已地拒绝道：“不行，我今天真的没准备。店里没有现成材料，你们去别的地方吃吧。” 　　叶弘亮一急：“可以谈的！你刚刚明明心动了！” 　　姜瓷十分坚定：“不可以，我不能砸自己招牌。” 　　她后厨里除了用于熬制高汤的海货，没有新鲜东西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让她当场做菜，还真不太好弄。 　　姜瓷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要是想做吃我做的菜，明晚饭点过来，明天我还会做一道时令菜，那时再来吃不迟。” 　　叶弘亮：“现在呢，我现在就饿呀。我午饭晚饭都没吃上。” 　　“午饭也没吃呀！”姜瓷眼睛微睁，诚恳地说道，“这附近有家店，点单后五分钟就能拿，要不你们赶紧去，饿久了不好。” 　　叶弘亮一听，好奇极了：“哪家呀？” 　　“就这家，赶紧去吧。”姜瓷指了指手中的包装袋，还向叶弘亮递过去一点，友善道，“来点？” 　　叶弘亮：“……” 　　叶弘亮神色哀愁地看着姜瓷打开店门，自己走了进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身走向祁砚：“老板，不好意思啊，我没打听清楚。今天只能换家店了。” 　　祁砚：“没事。” 　　祁砚朝店铺远远望了一眼，他还记得那天灌汤小笼的滋味。小笼包的做法非常精妙讲究，他尝过不少价格高昂的美食，可以说，那次的灌汤小笼不输于任何一家。 　　没想到，小笼包是在这样一家小店里做出来的。 　　夜色中，女孩的神情漂亮灵动，她走进店铺后，只开了一盏昏黄色的吊灯，便一个人绕进后厨，忙碌起来。 　　叶弘亮：“……老板？” 　　“嗯。”祁砚收回目光，“明天来吧。” 　　…… 　　姜瓷收购了一批大闸蟹。 　　秋天是吃蟹的季节，这时的大闸蟹蟹黄丰腴，蟹膏饱满，蕴藏着自然创造的独特鲜美滋味。 　　一大早，姜瓷便忙碌起来。她在市场雇了临时帮工，将收购的大闸蟹全部拆解，蟹肉用来做小笼包子馅，蟹黄和蟹膏则搜集起来，奢侈地熬起一锅秃黄油。 　　先用蟹壳加入生姜、葱、茱萸，小火慢熬，直到得到一锅澄黄清亮的蟹油； 　　再将一大盆蟹黄、蟹膏都倒入蟹油之中，看着绵软的蟹膏、金灿灿的蟹黄在炒勺的翻动下与蟹油混合…… 　　锅中发出油脂细微的“滋滋”声，在温度的催化下，极致的鲜香味道散发出来。 　　油润、肥美、迷人。 　　姜瓷满意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抓起玻璃瓶，淋入一些花雕酒。等花雕的香气与河鲜混融以后，她再依次加入微量的调料。 　　这调料的配方是她往年吃蟹时钻研出来的，能在最少的用量下，恰到好处地做到去腥、提鲜、增添风味，让这锅秃黄油真正成为极品美味。 　　姜瓷下了碗素面，顺手从锅里勺出一勺热腾腾的秃黄油，浇在煮好的素面上。金色的油脂立刻流入细面中。 　　不加任何多余调味的素面，才能用最天然纯净的面香衬托出秃黄油的美味。 　　制作秃黄油耗费的材料和力气都不少，在招揽到足够人手，这玩意不能成为店里的常备菜品。姜瓷也只是恰好嘴馋，才熬了一锅。 　　可以说，这一批珍贵的秃黄油，算是枫前馆这一季的限量供应菜品。 　　…… 　　晚五点，姜瓷将一个新的菜牌挂到了“今日菜单”之下。 　　【秃黄油拌面：250元/碗】 　　刚走进店铺不久的食客们瞬间惊呆。 　　“我靠，二百五，我觉得我自己是个二百五。” 　　“这是什么玩意，街边小店卖二百五一碗，怎么不去抢？” 　　“我的钱包可都顶不住这么使啊！” 　　“姜老板，打个折呗，你看我来枫前馆好几回了，有没有会员卡、VIP什么的，可以开开？” 　　食客们唉声叹气的，纷纷起哄。 　　姜瓷不为所动，挂完牌子后，又淡定地写了个条，贴在新菜品的旁边。 　　【时令菜，限量三十份，售完即止。】 　　姜瓷贴完字条，直起身体贴说道：“没关系，也就是今天恰好弄来一批大闸蟹，成本比较高，吃完这批就没有了。馆子里其它菜品的价位还和以前一样。” 　　她这话一出，刚刚哀嚎得最响亮的客人，话语立刻拐了个弯。 　　“啊？只有今天才有啊！才只有三十份？” 　　而求着办会员卡的客人已经抢先站到了柜台前，掏出了付款码：“我先来一份。” 　　客人们迅速排起队，开始找补： 　　“秃黄油本来就贵嘛，那些工厂里出来的，一罐都买那种高价，姜老板自己熬的买这个价也正常。” 　　“是啊是啊，大闸蟹多贵啊。” 　　“我闻到的这种香味是不是就是秃黄油的香味，姜老板你肯定把盖子盖住了，我都闻不清！” 　　这会儿五点多，枫前馆刚开门，店里的食客其实不多，但还是有几人在看到她挂上牌子后，都忍不住点上一份新菜。 　　用二百五来吃一份晚餐，对小店里的大部分客人来说，无疑是相当奢侈的。花完不值那真就二百五了。 　　然而，没人能拒绝在特殊的季节里，一份只有当下才能吃到的，浓缩了自然精华的时令美味。 　　“姜老板，我信任你的手艺才买的，别让我失望啊。” 　　“是啊是啊，我是要带回家跟老婆一起吃的，要是她觉得不值，我非得被打死不可。” 　　姜瓷微笑：“放心吧。” 　　姜瓷正打算返回后厨，门口突然传来响动，四五个壮硕的大汉聊着天走进小店，声音洪亮，一下子就把小店里的平均分贝都提起来了。 　　姜瓷看到为首的男人，眉毛不禁一挑。 　　为首的是个花臂大汉，前几天，正是他在店里闹了不愉快。后来被张大爷和其他食客呛回去。 　　这是来找回场子的？ 　　刚点完单的张大爷也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你啊！” 　　“老头儿，我们见过？”鲁兴平正把兄弟望店里引，他对着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左看右看，愣了好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复杂。 　　鲁兴平：“那天是你教训我的！” 　　张大爷：“什么教训？我那是讲道理！” 　　鲁兴平身后的哥们儿听到对话，耳朵八卦地竖了起来：“大平，发生什么了啊？” 　　“没什么没什么，一点误会。”鲁兴平赶紧说。 　　他这两天靠兄弟的关系接了个单子，今天是想请客感谢人的，可不能在这时候没脸。 　　鲁兴平见到姜瓷，生怕她说出点什么，一米九高的壮汉抢先咧出一个笑脸：“姜老板。” 　　“你好呀。”姜瓷一笑，“今天带朋友来吃饭吗？” 　　“是啊。”鲁兴平赶紧道，“就挑你这儿最好的，我请兄弟们尝尝鲜。” 　　他计算过了，姜瓷这边最贵的东西是蟹粉灌汤小笼，就算每人点个一两笼，再来份云吞面，他这一餐饭也就千元左右。 　　哪知，他的话语刚落，旁边的兄弟便“啊”了一声：“大平，你太豪气了吧？” 　　“真的吗？你请我们吃这儿最好的？” 　　“那必须的。”鲁兴平感觉到了自尊心上的满足，微笑转头，然后目光落在了新挂到菜品栏的木牌上。 　　鲁兴平：“……” 　　靠。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本文周二就入V啦（1月18日），今晚凌晨会掉落肥章，红包，和抽奖！ 第15章 　　鲁兴平：“姜老板, 你什么时候又上新菜了啊，不是上周刚上过吗？！” 　　鲁兴平的心开始滴血。 　　“刚上的一道时令菜，今天卖完就没有了。”姜瓷看出鲁兴平的尴尬, 微笑道，“我们店的灌汤小笼也是不错的，回头客很多，几位要不尝尝？” 　　鲁兴平原本有些心疼, 听到姜瓷给他搭台阶, 不服输的心气又上来了。 　　鲁兴平：“不！就上秃黄油拌面，每人一份，再加六份蟹粉小笼, 四份荠菜小笼。” 　　姜瓷莞尔：“好的，拌面、两种小笼包各六份, 一共2220元。” 　　鲁兴平：“……” 　　这是不是在骂他二？ 　　鲁兴平表面豪气，实则心痛不已地付了款，然后把兄弟们都引到旁侧的小桌就坐。 　　眼前的四人说是兄弟，其实都是隐形的合作伙伴。 　　在过去，鲁兴平请客一般都会选择比较出名的饭店，比如A城里姜氏集团下的饭店，他就去过好几家，可是这一次，他少见地选择了这样一家街边的小店。 　　鲁兴平知道, 他的朋友们对于他的选择, 估计不太看得起。眼前围坐的兄弟们,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 但其实眼里没抱什么期待。 　　不过, 等到他们尝过姜老板的手艺…… 　　嘿嘿。 　　鲁兴平想象着眼前几人待会的表情, 突然又不心痛了，反而觉得如果两千块能看到他们震撼不已的呆滞表情，还能换他们念念不忘，那这钱花得还挺值。 　　几人坐下没多久，就聊开了天。 　　“大平，不是我说，这小店也太贵啊。” 　　“是啊，我上次去D城出差，也在那儿的老字号吃过秃黄油拌面，虽说也是两百多，但那是几十年的老店了！这小店看起来都没什么名气……” 　　“我以为是我穿越了，物价都发展到十年后了。” 　　“大平，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兄弟们说话不客气，鲁兴平有点不爽，但也没真往心里去，只道：“你们等着看吧。” 　　秃黄油和灌汤小笼包都是提前备好的。姜瓷绕到后厨，将分好的细白面条丢进高汤，稍微煮了一会儿，再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用漏勺捞出来。 　　漏勺微微一斜，柔滑劲道的面条便划入大碗中。 　　接着，她揭开一旁的锅盖，盛起一勺橙红油亮的秃黄油，浇到细白的面条中央。 　　金黄的蟹油立刻渗进面条缝隙，蟹黄、蟹膏油润地堆积在面条之上，盖成一座小山，只等筷子翻搅、拌匀，将美味包裹到每一根面条之上。 　　餐盘的旁边，姜瓷摆上了一小碟蟹醋，和一杯泛着清香的菊花茶。 　　秃黄油拌面上桌的时候，鲁兴平几人正聊得火热。 　　“你放心！下次哥们儿有什么货源……嗯？这是？” 　　正吹着牛的大汉瞧见上桌的面条，眼睛一直，瞬间忘了自己吹到哪儿了。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道：“还挺好看的。” 　　面条细白、蟹黄橙红，旁边淡青色的茶水上飘着两片金黄的菊花瓣。 　　秋意被浓缩在小小的餐盘之上。 　　鲁兴平也是眼睛一亮：“你尝尝，就知道它不止好看了。” 　　他尝过枫前馆的小笼包和云吞面，对姜瓷的手艺已经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而且，此刻钻入鼻腔的香气正在不断告诉他的脑子，碗里装盛的是无上的美味。 　　鲁兴平拿起筷子，深吸了口气。 　　细白的筷尖拨开堆积着的蟹黄和蟹膏，更多的蟹油顺着滑下，落到面条之中，搅拌，小块的膏黄被筷尖压散，与面条混合…… 　　鲁兴平屏住呼吸，挑起一小搓被蟹香包裹的面条，放入口中。 　　绝。 　　他眼睛微瞪，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这个大字。 　　秃黄油是一种奢侈的美味，用料昂贵，但也很容易做得不好，鲁兴平就尝试过翻车的秃黄油，过分的油腻把蟹黄和蟹膏都糟蹋了。 　　然而不知姜老板用了什么调味的办法，蟹黄和蟹膏油而润，带着丰腴的鲜美，却一点也不让人感觉油腻，又有醇厚的面香打底，香得层次丰富。 　　秃黄油的口感饱满、油润、温热绵软，而面条的爽滑劲道恰到好处地赋予了它一丝嚼劲，让它能在口腔中更久地驻留，将美味散播到各处…… 　　惧怕油腻的食客，还可以搭配一旁解腻开胃的蟹醋，以及清香扑鼻的菊花茶。 　　鲁兴平简直被眼前的面条美得不行了，他抬眼，果然瞧见整桌人都神色惊叹。 　　“我靠，太好吃了！” 　　“不得不说，比D城的老字号还好吃！” 　　“这个蟹醋也很独特，又滑又鲜！” 　　“大平，厉害啊！这小店都被你发现，绝了！” 　　“呵呵，那是。”鲁兴平又吸溜了一口面条，从身到心都爽了。 　　…… 　　秃黄油拌面的香味霸道又迷人，虽然价格昂贵，让不少客人望而却步，可到底只有三十份，小店开门两个多小时后，便快卖完了。 　　姜瓷算着今天的进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份面条250元，加上其他菜品，今晚的的进账流水便能破五位数。 　　她不断地卖着面条，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直到——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走进店内。 　　高订西装衬托出男人漂亮的肩线和腰线，那精致的剪裁、昂贵的面料，得天独厚的身材，让他在街头小店的食客中显得那么…… 　　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姜瓷一颗心莫名提了起来，而后一些记忆涌入脑海。 　　她彻底把昨晚的事给忘了！ 　　叶弘亮跟着祁砚走进店里，一见她便兴高采烈地叫起来：“老板！我们来了！今天有什么时令菜？” 　　姜瓷僵硬了一下，微笑道：“今天上了个秃黄油拌面，不过呢……” 　　叶弘亮：“不过？” 　　“不过，”姜瓷继续微笑，“只剩下一份了。” 　　“只剩下一份？这就卖完了？！”叶弘亮吃惊，“不是才七点多吗，老板，你别逗我啊。” 　　“呵呵，不好意思啊，确实是今天准备得比较少，才备了三十份，现在只剩最后一份了。” 　　姜瓷想到昨晚给叶弘亮夸下的口，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再给你们送一份云吞面，保证能吃饱。” 　　叶弘亮有点委屈，倒不是送不送的问题，只有一份秃黄油拌面的话，那肯定是要给老板吃的。 　　但他也想吃啊！ 　　祁砚：“可以再加一份吗？” 　　姜瓷正想回绝，突然意识到这一次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跟班在说话。 　　身前的男人声音清冷好听，眼睛很漂亮，瞳色漆黑，此时正认真地看着她。 　　姜瓷愣了下，她清晰地从男人英俊又严肃的面孔中，看出了几个大字…… 　　——想加菜。 　　非常想。 　　祁砚：“三倍价格，买你剩余的份量，可以吗？” 　　那就是……750元一份的秃黄油拌面！ 　　姜瓷听得心动不已，都不知道该恨自己卖快了还是食客来晚了。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一般小店里说卖完，其实或许剩了点余量自留。 　　可她真的没有留。 　　“我是真的想卖，也是真的没有。”姜瓷痛心疾首。 　　少女眨了眨眼，表情看起来略有些为难，还夹杂了几分奇异的……看起来像是惋惜的情绪。 　　祁砚微怔，犹豫一下，也不为难店主了：“不好意思，那就一份拌面，一份云吞面，两种灌汤小笼各一份。不用送了。” 　　姜瓷一笑：“好的。” 　　祁砚到一旁的小桌坐下。半小时前，他还在公司里和高管们讨论一个投资项目，往常这种时候，他很可能会忘记进食，直到胃部开始发出警报，才想起要填点东西。 　　但今天一到饭点，他便莫名地想要停下工作，并且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情形。 　　——“时令菜。” 　　在一众高管惊异的目光中，祁砚主动提起下班，对叶弘亮说：“去枫前馆。” 　　却没想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枫前馆的时令菜，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五分钟后，一份色彩明亮、气味鲜香的秃黄油拌面，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细白的面条上，蟹黄和蟹膏堆积着，金灿灿的，筷子扎下时，筷尖几乎感受不到阻力，秋天的美味便被戳开一个小孔，橙红色的蟹油随之渗透出来…… 　　祁砚轻轻搅拌着盖在面上的秃黄油，随着他的动作，橙黄油润的蟹粉蟹膏渐渐与净白的面条混合，鲜甜的气息翻涌上来，属于螃蟹的肥美鲜香不仅从视觉、也从嗅觉传入大脑。 　　祁砚喉结微微滚动一下。 　　他因为工作，很少准点吃饭，久而久之，胃部习惯了没有生物钟的生活。 　　他很少在饭点感到饥饿，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快到六点时，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枫前馆的影子，胃部也涌出了一股微妙的空虚感。 　　而此刻，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时令美味，胃部的饥饿感更前所未有地明显起来。 　　“咕咚。” 　　祁砚抬眸，就看见叶弘亮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碗里的秃黄油。 　　祁砚：“……”眼神都快拉丝了。 　　被这么看着，根本吃不好饭。 　　停顿两秒，祁砚说：“去拿个空碗来。” 　　叶弘亮没反应过来：“啊？” 　　祁砚：“给你盛一碗，我们分着吃。” 　　叶弘亮已经快被馋哭了，但理智尚在：他怎么能跟顶头上司抢东西吃？要是让公司里那些人知道，他馋祁总碗里的东西馋得祁总都忍不住给他分碗…… 　　叶弘亮腼腆地说：“这、这不好吧……” 　　祁砚挑起一搓面条，橙红蟹黄已被搅散，均匀地裹在了面上。 　　祁砚：“你真不拿？” 　　“拿！我拿！”叶弘亮眼睛都直了，屁股一抬就朝柜台走去。 　　柜台旁边摆着一个橱柜，里面放着消毒好的餐具。叶弘亮迅速抓了一个小碗回到座位上。他从这份拌面上到老板面前时，就已经垂涎欲滴了，原本已经做好了吃不到的心理准备，却没想老板今天大发善心，居然给他分了一半。 　　祁砚不缺钱，往常他们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不够吃的情况，所以叶弘亮其实也是第一次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分吃。 　　他这可是从老板嘴下抢东西吃啊！ 　　叶弘亮内心忐忑，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好奇：让祁砚能放下工作，准点赶来吃饭的饭馆，到底能做出怎样的美味呢？ 　　面条分好以后，叶弘亮小心翼翼地夹起面条，放进嘴里。 　　下一个瞬间，一股美味瞬间席卷了他的口腔，直抵大脑。 　　叶弘亮：“……！！！” 　　秃黄油的香醇润滑已经完全和面条的谷香融合了，刹那之间，蟹的鲜美，面的筋道，油的香醇，醋的酸爽…… 　　复杂的滋味融洽无比地在舌尖绽放。 　　叶弘亮手臂僵住，放在嘴里的筷子都忘了拿下来。 　　天哪，也、也太好吃了吧……！ 　　老板居然愿意把这样的美味和他分享！ 　　“老、老板……好好吃，天啊，好好吃……”叶弘亮嘴里还嚼着面，语无伦次地和祁砚感叹。 　　他压抑着内心的亢奋，脸上的表情因为忍耐而逐渐崩坏。 　　祁砚：“安静吃面。” 　　另一边，祁砚的吃相则矜持很多。 　　修长的手指捏紧瓷筷，不疾不徐地将面条夹起放入口中。 　　祁砚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吃相，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进食的速度已经比平常快了不少。 　　他吃过不少美味，包括最顶尖的厨师做出来的佳肴——那些厨师并非做得不好，可眼前的食物却足以媲美过去他吃过的任何一道美味，甚至超越它们。 　　眼前的东西，说到底也只是一碗面，和两勺秃黄油。 　　祁砚不是没吃过秃黄油拌面，但偏偏就是同样的面粉和蟹，老板却做出了和其他饭馆不一样的滋味。 　　蟹粉鲜美，蟹膏软烂，拌面油润丰腴得恰到好处，不过分油腻，给人从身到心都带来满满的饱足感。 　　搭配一口清淡的花茶，菊花的清香与河蟹的鲜甜通过味蕾，直抵脑细胞。 　　姜瓷提供的秃黄油拌面大概是一个成年男人能吃到八分饱的分量，祁砚和叶弘亮一分，两人碗里的面都没剩多少了。 　　五分钟后，叶弘亮便惋惜地放下筷子。 　　叶弘亮：“好想再来一碗啊！” 　　祁砚少见地回应了助理无关工作的发言：“嗯。” 　　“您的小笼包和云吞面。” 　　正在这时，姜瓷把剩下的菜品端了上来，她瞄到桌上的两个碗，一笑：“咦，你们分着吃了呀？” 　　姜瓷不知道眼前的两个男人到底是谁，凭上辈子的经验，她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 　　眼前的男人主动给跟班分食，这在她看来是很新奇的。 　　上辈子，主家和跟班之间不会出现这种行为。 　　这个世界确实和她上辈子有许多地方不同了，对于眼前的这种区别，姜瓷是喜闻乐见的。 　　她眼睛一弯，不由得多看了祁砚两眼。 　　男人安静地坐着，气质清贵，面容俊美，眉眼有些许锋利，不过被琉璃吊灯投下的暖黄光线柔化了不少。他看起来很矜贵，但身上没有姜瓷讨厌的那种气息。 　　祁砚：“嗯，只剩一碗了，都尝尝。” 　　姜瓷微笑：“味道怎样？” 　　少女明眸善睐，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手腕细白修长，却似乎蕴藏着不少力量，轻巧一抬，两屉小笼和一碗汤面便被放到了桌上。 　　祁砚怔了怔，说：“很好吃。” 　　相比他，叶弘亮则直接很多。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黏到了姜瓷新端上来的菜品上，嘴里的彩虹屁不过脑子地奔涌而出：“美女老板，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跟你说，这简直刷新我世界观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常客了！你就说，什么时候还能有这个拌面吧？” 　　“小店人手不够，这个面准备麻烦，暂时是没有了。”姜瓷被“美女老板”叫得头皮一麻，说道，“我姓姜，叫我姜瓷就行。” 　　叶弘亮笑道：“那就叫你姜老板。” 　　姜瓷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便去招呼下一桌客人了。 　　姜瓷走后，叶弘亮忍不住小声说：“祁总，你说巧不巧？老板姓姜，手艺又那么好，你说她和姜家有没有关系啊？” 　　祁砚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从姜瓷离去的背影上抽离，然后专注地夹起一个小笼包。 　　祁砚：“专心吃饭。” 　　…… 　　秋夜，下班的人们裹紧大衣走在路上，路过安徐路口时，不少人脚步一转，往里拐去。 　　安徐路是一条曾经闻名过的“美食街”，随着其他美食店铺的兴起，再加上街道上的小店逐渐老去，没有创新，它的声名已经不复从前。 　　不过，因为早年的兴盛，食客的基本盘还是有的，就好像大学城旁边的小吃街从来不会缺人。 　　黑暗中的一角，两个男人正在悄声说话。 　　“您看准了，就是红色枫树前的那家店，老板是个小丫头，看起来没什么门路，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一个微胖的男人躲在树后，贼眉鼠眼地望向道路的另一边。 　　他在安徐路经营着一家饭馆，已经营业十几年了，做的饭菜不算惊艳，饭馆却在不断倒闭的同行间显得长盛不衰，巧的是，他的不少对手都先他一步失败。 　　胖男人浑身充满江湖气，他从兜里掏了一支烟，动作熟练地递给身前的另一个人，对方身量不高，但眯起的三角眼让他显得面色格外凶狠。 　　“孙哥，事情就拜托您了，跟之前一样，事成了，我再孝敬剩下的另一半。” 　　被称作“孙哥”的男人接过烟：“小事，徐老板你等着吧。” 　　徐老板：“您可小心点，别过了，赶走人就行。” 　　“要你提醒？我知道度在哪。”孙利咧了咧嘴角，吸进一口烟，视线投向街对面的小店，“不犯事又让她做不下去生意的法子多得很。” 　　几分钟后，孙利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跟赶来的手下一起向小店走去。 　　作者有话说： 　　男主目前的定位……安静吃饭的美男子〃v〃 　　第一更！往后翻还有一更！评论掉红包，啾咪030 第16章 　　孙利带着跟班走到了店铺的门口。 　　他早年在村里当惯地痞流氓, 类似的活没少做，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正经工作，就靠着帮徐老板之流的人过活。 　　孙利眯着眼睛打量店内, 赶这种没后台的小女娃娃，最容易了——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在阴阳怪气地在店里闹几回事，老板自己就会吓跑。 　　徐老板的前几任对手就是被他这么吓跑的。 　　“孙哥, 待会咱怎么弄啊？还是上次那一套吗？”身后的跟班狗腿地问道。 　　孙利：“嗯, 你看我眼色行事。蟑螂你准备好没有。” 　　跟班：“准备好了哥，拿瓶装着呢。” 　　孙利“嗯”一声，推门走进去, 走到柜台前站住了，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地打量餐牌。 　　这一看，简直吓了一跳！ 　　徐老板可没说这店的东西都这么贵！他想往里放“料”，还得先花个几十上百的，搞毛啊？ 　　这是黑店吧！徐老板居然担心这种竞争对手？ 　　跟班也吓到了，贴着孙利的耳朵，小声说：“孙哥，这tm是街头小店吗？这里的东西咋这么贵啊……” 　　孙利“啧”了声：“算了，就按最贵的点，回头那钱不得退回给我们。” 　　最初的震惊之后, 孙利很快镇定下来。他找了张桌子坐下, 虎着脸把正忙活的梁阿姨喊过来：“点单！” 　　梁阿姨刚走过来, 孙利就拍着桌子大咧咧说：“上你们这两份最贵的, 就, 就那什么秃黄油拌面！” 　　梁阿姨：“不好意思啊, 今天已经都卖完了。” 　　孙利：“啊？已经卖完了？” 　　梁阿姨：“是啊，这东西限量呢，菜牌上有写。” 　　孙利一看，菜牌上果真写着限量，他一开始还没留意，毕竟餐馆里的限量有多少是真限量？ 　　孙利：“那两笼蟹粉鲜肉小笼，这个总有吧？” 　　“抱歉啊客人，”梁卉神色为难，“这个也卖完了呢，小笼包都卖完了。” 　　灌汤小笼是他们店里最先推出的菜品，这半个多月下来，早就积累了不少忠实回头客，每天清空得特别快。 　　“都没有了？！这才几点啊？”孙利懵逼了。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憋不住的笑声，还有幸灾乐祸的话语，“看，有比我们还晚的。” 　　孙利气愤地回头瞟了一眼，见讲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才放弃了“教育教育”对方的打算。 　　但他的气还是得撒出去。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盯着梁卉：“你tm是不是不想做我生意？赶客是吧？” 　　“哪里哪里，我没有啊客人。”梁卉慌了，赶紧说，“我们还有云吞面，这个也很受欢迎的！” 　　正在这时，姜瓷端着最后几份小笼包子从后厨出来。白汽正从竹笼缝里蒸腾而出，散发着迷人的鲜香。 　　孙利这里闹出的骚动，其实已经吸引了店里一些食客的目光，但姜瓷出来的时候，神色没变，脸上还挂着微笑。 　　孙利一看，登时愣了。 　　这小女娃娃怎么一点不怕他的样子？ 　　姜瓷不是没碰见过找茬的，上辈子遇见的地痞流氓才多呢，难缠的客人她见识过不少。不过，本着让食客们安心吃饭的念头，她不想让事情闹大。 　　她迅速把小笼包端给一旁的食客，转身对孙利和他的跟班说：“两位先生，请坐，能吃虾和海鱼吗？” 　　“啊？”孙利愣了一下，话题怎么到这了？ 　　旁边的跟班下意识答道：“能。” 　　孙利愤怒地回头，就见跟班看着姜瓷，脸颊上浮着诡异的腼腆红晕。 　　孙利：“……” 　　“能”字出口，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就改变了，姜瓷顺势说道：“要不要试试鲜虾云吞面，你们来得也是巧了，我们今天进的虾特别漂亮。” 　　跟班：“好、好呀。”他早就辨别出店里属于海货的独特迷人香味了，也就是碍于孙利要装腔作势，他还没开口点菜。 　　“梁阿姨，帮这位客人记一下。”姜瓷又望向孙利，“这位先生，你呢？要试试吗？” 　　孙利犹豫了一下，跟班已经点单，他这会再发难，气势上也输了。 　　何况……他还真就特别喜欢吃虾。 　　孙利咽了口唾沫：“我也要一份这个面。” 　　姜瓷：“好的，稍等。” 　　姜瓷转身离开，在她身后，孙利和跟班对视一眼，双双从眼中看到懵逼，然后屁股缓缓落回到椅子上。 　　孙利压低声音：“嘴那么快，叫你点单了吗？你答这么快让我还能说什么？” 　　跟班：“对不起啊哥……主要是老板太淡定了，她话题转那么快，我下意识就答了。” 　　孙利：“废物啊你。” 　　跟班：“抱歉啊哥，我下次一定小心。” 　　他们没有等太久，姜瓷便把餐送了上来。 　　碗被放在桌面的那一刹那，微微的倾斜让汤汁晃了两晃，面汤金黄清澈，在灯光的映射下，像是泛了一碗的碎金。 　　微黄的面条乖巧地盖在碗里，旁边是两颗完整翠绿的小青菜。 　　孙利重重地咽下去一口唾沫。 　　徐老板为了讨好他，他的店几乎就是孙利的免费餐馆。孙利在徐老板的店里至少吃过上百次了，饿的时候去吃，无聊的时候去吃，没钱的时候去吃，可就没有哪一次，他感受过这么浓重的食欲。 　　饥饿。 　　这是他看到面条的第一个感受。 　　天气降温以后，他的饭量变大了，晚上也常常要吃宵夜，这会儿其实早就饿了。 　　而看到面条以后，他的饥饿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难捱得他一秒钟也无法等待——热气腾腾的面条近在咫尺，散发着鲜醇的香气，随着筷子尖的挑动，蜷曲的金黄面条升至空中，还微微弹动一下，让不由自主地想象到它入口的筋道口感。 　　孙利这时没心思再教训跟班，抓起筷子，稀里呼噜地开始吃面。 　　竹升面的口感非常奇妙，牙齿咬断面条时，还能感觉到独特的微弹。浓缩着海味的高汤咸鲜香醇，将滋味浸透到每一根面条中。 　　云吞的滋味是最妙的。一口咬下，柔软轻薄的面皮先被摧毁，紧接着是浸润了高汤的饱满肉馅，鲜肉肥瘦相宜，再往下——牙齿触碰到饱满的虾粒，口感过于Q弹，让人不由得想起鲜虾还在水面跳动的画面…… 　　当云吞被完全咬成两半时，迷人的鲜美味道已经溢满口腔，虾的鲜甜、鱼干虾籽的咸香、猪五花的丰腴……还有柔滑的面皮包裹着它们，使吞咽变得毫不费力。 　　不知不觉间，一碗面下了肚。 　　好吃…… 　　太好吃了…… 　　孙利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想着，曾经他在徐老板店里吃的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徐老板还说都拿最好的东西伺候他，草，他当时是在糊弄自己吗？ 　　等等、徐老板。 　　孙利终于想起来他的目的。 　　他艰难地把目光从碗里拔开，一手抓住把住跟班的筷子。 　　跟班还没吃完：“哥……？” 　　孙利：“饿死鬼投胎啊？忘了我们要来干啥的？你tm别给我全吃完了。” 　　跟班愣怔两秒，脸上不禁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不能吃了啊？” 　　他、他的碗里……就只剩下一颗云吞了。 　　再给他一秒钟就能吃完了。 　　孙利：“你吃完了我们往哪下料？！” 　　跟班：“可是……哥，它真的好好吃啊……我们、我们非得……” 　　孙利：“徐骋给了你多少钱，你要不把它退回去。” 　　跟班神情一凛，艰难地把筷子放下。 　　他神情恍惚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一边掏一边还思绪飘忽：完了，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吃这个面，老板被赶跑以后，他是有了两万块钱，但、同时，他失去了面啊！！！ 　　…… 　　姜瓷正在后厨忙碌，突然听到饭馆里传来一阵不妙的喧闹。 　　她转出去看，几位食客正聚在一张桌前，被围在正中央的是方才不满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骂得唾沫横飞。 　　姜瓷微愣，刚才她不是已经让那两个人坐下，好好吃饭了吗？ 　　孙利：“你们这什么店啊？居然能吃出蟑螂，墙上那些都是假证吗？” 　　梁阿姨手足无措：“不是的，不可能的……我们的卫生……” 　　孙利：“卫生个屁！太恶心了！我可以告你的你信不？” 　　蟑螂？姜瓷心中一凛。对于餐馆来说，食物的味道稍微差点，食客或许还能忍受，但一旦出了卫生问题，那就是致命的了。 　　可在这方面，她一直很注意，店里每天都清洁得很干净。而且上桌的面出自她手，她把面端给眼前两人时，清楚知道里面绝对干干净净的。 　　姜瓷看着不断把话题上升的孙利，目光一冷，走上前去。 　　“姜老板，你这得给个说法啊。”周围的食客纷纷看向姜瓷。 　　他们心底多少有些怀疑——这店他们吃过很多次了，卫生情况和食材新鲜度，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杆秤。 　　只是男人碗里跷脚的那黑色玩意，实在是太倒人胃口。 　　“我看看。” 　　姜瓷看向桌面，一碗面已经被清空，另一碗剩下一颗云吞，一小坨细面，还有浅浅的汤底，大约是两口就能吃完的分量。 　　姜瓷：“您这，剩的还挺少的。”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突然莫名觉得不对。 　　云吞面的汤底很清，面条和云吞也是淡色的，如果有蟑螂，应该翻搅两下就能发现。 　　但眼前，碗里的面条只剩下不到一口的份量，汤底连蟑螂都盖不住，黑色的虫子相当突兀地躺在面条上。 　　要怎样心大才能吃成这样才发现面条不对劲啊！ 　　全程闭着眼睛吃的吧！ 　　食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跟班脸上泛起红，梗着脖子道：“我、我吃的时候，就是没有留意，怎么啦？” 　　孙利：“是啊！你还想赖这蟑螂是我们搞进去的吗？” 　　姜瓷微笑道：“是不是的，还是先看看监控吧。卫生情况的评价对小店来说是很重要的，我们一直很注意。像吃出蟑螂这样的事，我们也不好随便认。” 　　对、对了……监控！ 　　跟班神色突然僵硬。他仰头一看，脸都青了。 　　左边，右边，都是。 　　不过，像他们这条街的小餐饮店，一般只在收银台加装监控啊？他还特地背着收银台坐的。他昨天来踩点时还没瞧见这监控的。这老板到底怎么回事！看起来脸嫩得很，可根本不怕他们，防备还做得这么足！ 　　而且今天他吃得实在是太投入了，动手时根本就晕晕乎乎的…… 　　“看你*#&监控，你什么意思啊，怀疑我们，知道我是谁吗？”孙利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凶神恶煞地指向姜瓷。 　　这是要开始闹了。 　　然而下一刻，有人按住他的手肘，把他指向姜瓷的整条胳膊都压了下去，手劲很大，他根本反抗不了。 　　孙利吓得回头看去：“谁、谁啊？” 　　姜瓷也愣住了，她还没被吓怕，不过，她没想过有食客站出来帮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是刚刚那位西装革履，气质矜贵的客人。 　　叶弘亮怔住：“祁总？” 　　祁砚的声音很沉：“你想动手吗？” 　　祁砚坐下不久，便看到了眼前两个男人神色不善地走进店里。 　　他敏锐地觉察出这类人的气质，但姜瓷三言两语化解了他们的戾气，他也就回过神继续享受美食。 　　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两个男人居然又发难了。 　　周围的食客一听，纷纷道： 　　“你们急什么，心虚了吗？” 　　“还想动手，故意来找茬的吧？” 　　孙利和跟班面红耳赤，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瓷走向柜台，不一会便调出小店的监控。 　　模糊的屏幕上，赫然显示出跟班吃面、停顿、掏兜、下料一系列动作。 　　店里的食客立刻炸锅了。 　　“居然想污蔑姜老板！啧啧啧！” 　　“我就说呢，这俩贼眉鼠眼的不怀好意！” 　　“还拿食品安全做文章，同行派来的吧？姜老板，报警吧，这太阴险了。” 　　姜瓷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她两颗眼珠子清泠泠的，秀眉微抬，眸色发凉，不笑着看人的时候，能把人看得心中一跳。 　　孙利少见地发慌了。他挣开祁砚的桎梏，冲出店门，甚至撞倒了两名食客，跟班也屁滚尿流地跟了出去。 　　“站住！”街道对面一声暴呵打断了他们。 　　两个片警见到他们这慌不择路的模样，下意识觉得不对，立刻举着警棍跑了过来。 　　店里的食客纷纷起哄：“警官，抓住他们！这两人不怀好意！” 　　“警官，我录小视频了！他们俩是来闹事的！” 　　片警看清楚孙利的脸，瞬间觉得不妙——眼前的是熟面孔，这家伙前科太多了！ 　　孙利两人不一会就被按住。 　　店里被撞倒的食客情绪激动得不行，涌上去这般那般地一通说道，片警听完后，把联系方式都留了一遍，又从姜瓷店里拷走了监控视频，便把孙利带走了。 　　等到一切结束时，已经接近十点。 　　姜瓷长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抬眸四处望了望。片刻后，可惜地收回目光。 　　刚刚那位出手帮她的食客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姜瓷心中有些遗憾，她还没有好好感谢过对方。 　　…… 　　另一边，叶弘亮开着车，后怕地把上司送回酒店。 　　祁砚站起身的那一刻，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吓得直接拨通报警电话——万一老板跟地痞对上，磕了碰了的，那他可就完了！ 　　好在警察来得很快，三两下便控制了局面。 　　叶弘亮小声说：“老板，下次咱出门还是带上保镖吧。您看，这一天不带的，就……” 　　祁砚：“专心开车，视频会议快要开始了。” 　　“好的。”叶弘亮闭嘴。 　　车厢内，气氛一时凝滞。祁砚眼眸微垂，十分钟后，他还有一个跨时区的视频会议要开，如果不掺和进枫前馆的事情里，他原本是不用那么匆忙的。 　　只是……看到姜瓷的处境，再联想到她昨夜一个人在店里忙碌的身影。 　　在刚接手家业时，祁砚面临过大大小小的困境，事情不总是顺利的，他也有过很多一个人待在公司的深夜，面对过很多阴险的陷阱和指责。 　　不过，今晚看来，她自己也能应付。 　　沉默几秒，祁砚说：“跟保镖们说，明天起，晚餐去枫前馆吃的，报销。” 　　“还有，派个律师，跟一跟刚才的事。” 　　“……”叶洪亮反应了会，震惊了：这还免费给街头小店送安保了呀？ 　　…… 　　“孙利那家伙怎么样了？” 　　隔着玻璃门和一条马路，徐骋远远地观察着斜对面，枫前馆的店门。 　　他在这条街开店开了好几年了，生意不温不火，但至少卖得比街上其他店都好上一些，可最近新开的小店眼看就要把他的客人抢去。 　　想到枫前馆晚饭时那火爆的客流量，徐骋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这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把孙利请了过来，打算用之前的套路解决自己的心头隐患。 　　他已经用同样的套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过好几家店铺。 　　看着孙利带着那个黄毛跟班走进去时，徐骋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已经能想象到年轻的女老板手足无措，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了。 　　哼，这种小娃娃，敢跟他抢生意？ 　　然而，徐骋等了好一阵子，店里大乱，孙利趾高气昂地出来的场景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出现。 　　反倒是……他们满脸惊慌地夺门而出，还被警察扣住了！ 　　徐驰吓了一跳。 　　不是说好了不闹事的吗？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徐骋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心虚，也不敢过去看，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疑虑。等他想去打探时，知情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姜瓷。 　　他怎么敢去问姜瓷？ 　　而第二天，就有人过来找他谈话了，说是孙利供出他欺行霸市，还有实质证据！ 　　旁边的同行听了两耳朵，纷纷对他指指点点、怒目而视： 　　“肥头大耳的，还以为你是心宽体胖，敢情憋着一肚子坏水呢，看错你了！” 　　“吃过你家的菜，感觉真恶心！” 　　“败类！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手段，我还以为上次那家炒菜馆真出了卫生问题！” 　　一片怒骂声中，徐骋心惊肉跳，臊得满脸通红。他知道自己的店是真的开不下去了，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恐惧着，不知道孙利到底说了什么，有什么证据，自己又得为之前的行为怎样买单。 　　…… 　　另一边，姜瓷照常营业。 　　她后来也知道了指派孙利的是附近一家菜馆的徐老板，她倒不担心徐老板和孙利的报复。徐老板那边自顾不暇，估计也没脸回来了——何况供他出来的是孙利呀？ 　　而孙利欺软怕硬，唯利是图，没有人给他利益，他是不会愿意来啃硬骨头的。 　　何况过去犯的错，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姜瓷还把派出所的电话记在紧急拨号中，片警们看她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姑娘，顺带一通叮嘱，姜瓷一一谢过。 　　一大早，姜瓷钻进后厨，洗净手，开始准备一道新菜。 　　秃黄油拌面售罄了，她嘴馋，想做一道重口味的辣菜。 　　“咦，什么味道这么香？” 　　梁卉刚进店门，便闻到一股又麻又香的味道，那味道既诱惑，又辣人，刺得她鼻子都有些痒痒的。 　　梁卉好奇地走进后厨：“老板，你在做什么啊？” 　　姜瓷：“焙花椒。” 　　炒锅里是一锅已经被炒香的干花椒，色泽鲜红，麻香诱人。 　　梁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不就是要做新菜的意思？ 　　自从梁卉到枫前馆工作，她对姜瓷的崇拜之情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明明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原料，可在小老板的手下一过，食材便如同被施予了魔法一般，好吃得让人飘飘欲仙，舌头都快吞下去。 　　昨天开业前，姜老板还给她分了一碗秃黄油拌面当晚餐。 　　那滋味，简直了！ 　　梁卉一直过的是节俭日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奢侈的东西，而在头一次尝试之后，她简直想把小老板捧上天！奈何她嘴笨，除了“好吃”，还真说不出其它什么好听话。 　　要不是这店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太贵了，她都想等下次儿子一家进城时，带他们来尝尝。 　　梁卉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老板，新菜要做什么啊？” 　　姜瓷没有回答，只是问：“梁阿姨，你能吃辣吗？” 　　梁卉：“必须的！我老家就是S省。” 　　姜瓷一笑：“那你等着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梁卉开始工作，而姜瓷则不慌不忙，继续焙着锅里的花椒。 　　她打算做一道辣菜——麻婆豆腐。 　　在寒冷的秋冬季，一道辣、烫、鲜、香的佳肴，能让人从胃里到心里都热乎起来，搭配上白软的米饭，最合适不过。 　　麻婆豆腐，“麻”是它的特征。姜瓷不打算用市面上已经制好的花椒面，她买来上好花椒，现炒现磨。 　　炒锅被炉火烧得炙热滚烫，热度再传导至干花椒中，将花椒的麻和香都完全激发出来，这样压出来的花椒面，才是最新鲜、最香麻的！ 　　之后，姜瓷开始处理豆腐。 　　新鲜的嫩豆腐切成适宜入味的小方块，先煮一遍盐水，去除豆腥和卤水味。姜瓷用了一口大锅，一次性煮够了店里的用量。 　　一堆白白胖胖的嫩豆腐在大锅里浮浮沉沉，被勺子轻轻推动，微妙有些可爱。 　　上辈子，姜瓷曾和好几位川菜师傅探讨过麻婆豆腐的做法，他们经历了多次试验和改良，才最终做出了一版令人惊艳的佳肴！ 　　当时，麻婆豆腐的鲜香飘遍了一整条街，为了尝一口的食客从街头排到街尾，等豆腐售罄以后，还迟迟不肯离去。 　　姜瓷回忆着当时的味道，调整着调料的用量——如今的调味品和食材都与当时有了不同，为了做出一样惊艳的味道，她得配合着手头调料的品质来做调整。 　　八角、香叶、桂皮、辣椒干等等大料与菜籽油一块儿熬出红亮的辣油，新鲜的牛肉末被炒得鲜嫩酥脆，浸润了油脂。汤汁用海椒面、豆瓣酱、豆豉碎等做底，再浇两勺浓郁的高汤，然后将小豆腐块轻缓地推入锅中，慢慢熬煮。 　　“咕噜。” 　　厨房里发出一声微弱、但诡异的声响。 　　梁卉的肚子开始叫了。 　　太香了！与此前味道柔和的灌汤小笼和云吞面不同，麻婆豆腐的气味是霸道的，又辣又热的气息攻占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梁卉咽着唾沫：“老板，还得煮多久呀？” 　　“得等它收好汁，慢慢入味。”姜瓷满意地闻着散发出来的香气，笑了一下，“不过，也快好了。” 　　她算着时间，在勾了三道芡汁以后，便把铁锅从炉火上拿下，将麻婆豆腐起锅装盘。 　　“梁阿姨，来尝尝。” 　　…… 　　晚餐点，清净了一天的安徐路渐渐热闹起来。 　　“咦，徐老板怎么没开业？也没说今天休息啊。” 　　“我还想喝个瘦肉粥呢，最近没什么食欲，徐老板的粥清淡，还能对付一下。” 　　紧闭的店门前，刘阿姨和王阿姨茫然地停下脚步。她们是附近的街坊，是眼看着徐老板的店在这条街开起来的，数年下来，也成了他的熟客。 　　下午，她们打完牌后，便打算来徐老板的店里对付着吃一顿。 　　“这怎么关门了呢？”刘阿姨眯着眼睛往店里头看，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而她刚打算往前再走一步，就被王阿姨一下子拽住了手臂：“小心！” 　　刘阿姨：“怎么了？” 　　“谁往这儿吐口水！真没素质！”王阿姨嫌弃地“噫”了一声，眯着眼打量店门前的台阶。 　　刘阿姨这才发现，徐老板的店门前有几滩口水，自己差点踩上去了，她被恶心得后退了好几步：“算了，去别的地方吃。” 　　“你们还不知道啊？”身后传来张大爷的声音。 　　两位阿姨认出了张大爷——他们在一个舞蹈队里跳舞。之前张大爷在表演时摔了一个大马趴，这个事情在舞蹈队里传到现在。 　　那场面太可乐了，大家每每看到表演回放，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刘阿姨一看见张大爷的脸，记忆在脑海中再次复苏。她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免得自己做出失礼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刘阿姨问道。 　　张大爷昨天晚上目睹了现场，平常又喜欢唠嗑，赶紧把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也包括姜老板不畏流氓，英俊男子热心出手的部分。 　　张大爷：“我听说指派那流氓的就是徐老板！这会儿估计没脸来开店了！” 　　刘阿姨：“怎么可能？我和徐老板认识得有七八年了！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里是误会！监控都录下了！”张大爷见她们不信，急得抓耳挠腮，“今天徐老板还被带走问话了呢！要不是他犯了什么事，哪至于这样？” 　　正在这时，旁边的小卖部店主也过来八卦：“是啊是啊，我还拍了照，你看，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把手机屏幕亮出来，上面赫然是徐老板满脸菜色被带走的身影。 　　“啊？这……” 　　有了照片，两位阿姨心底开始动摇。 　　刘阿姨犹豫道：“可毕竟，徐老板的店都开了这么多年了……都是熟人……” 　　张大爷：“熟人就不会犯事？” 　　“那店老板只是个小女娃娃，菜又卖得那么贵，怎么会是徐老板的竞争对手呢？” 　　王阿姨之前在枫前馆外看过菜牌，啧啧啧，那价格，怕不是坑人！ 　　她原本以为，这店主这么狮子大开口，不消两个月，那店就得自己关门。 　　张大爷是枫前馆的忠实食客，忍不住辩白道：“那你可有所不知。姜老板的菜，那是物超所值！几十块钱，你就能吃到超越五星级餐厅的美味！” 　　“是啊。要不是贵，我真想天天去吃。”小卖部老板也忍不住舔了舔唇。 　　“真的？”两位阿姨狐疑地看着他们。 　　眼前的真不是托，趁着徐老板不在，跑到这拉客的托？ 　　可张大爷也是她们的街坊，认识多年，不至于坑她们。 　　“真的！”张大爷笃定地说，“你们要不去尝尝！要觉得不好吃，这周末我请整个舞蹈队吃陆记糕饼！” 　　陆记糕饼可是海市的一绝，不仅价格贵，每次还限量出炉，都得排队才能买到。 　　张大爷这是放下狠话了。 　　两位阿姨的好奇心被彻底挑了起来。 　　“行，我们就去尝尝！见识见识这个让徐老板都怕得要出损招的枫前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评论掉落红包0v0 　　笔芯030！ 第17章 　　“我们这就去。老张, 你和我们一起去不？” 　　“不去了，孙女晚上来我家。”张大爷催促道，“你们快去！别去晚了, 东西就卖完了！” 　　“它卖这么贵，真有这么热销？” 　　两位阿姨告别张大爷，满腹狐疑地走向斜对面的小馆子。馆前栽着一棵枫树，这时满树红叶, 分外好认。 　　这树的位置, 说好也不好——它分外显眼，跟地标似的，能把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过去。可偏偏它又长得很茂盛, 把店铺招牌遮去一半，让人在对面只能瞧见一个“馆”字。 　　五点多, 饭馆刚开业不久，店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王阿姨原本还略有些犹豫，这餐馆的价格她见识过，她倒不是出不起，只是对于一个街头小店来说，这价格实在太贵了！ 　　然而，刚迈进店门，她就被一股麻辣的浓香包围。 　　“这是……麻婆豆腐的香味！” 　　王阿姨的老家吃辣，麻婆豆腐更是那儿的一绝。她自小就非常喜欢这道菜。 　　她四下打量, 不少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小碗色泽红亮的菜肴。 　　可不就是麻婆豆腐吗！ 　　“好香啊。”刘阿姨感叹道。 　　她今天原本没什么胃口, 只打算喝碗稀粥。可莫名的, 闻到这股又香又辣又烫的滋味以后, 她的胃里居然开始感到饥饿。 　　两人朝墙上的菜品栏看去, 那上面挂着好几个小木牌, 最后一个写着： 　　【麻婆豆腐套餐：60元 [新品] 】 　　“60元，快跟上酒楼的价格了……”王阿姨小声嘀咕，可闻着四周的香味，她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我要一份麻婆豆腐套餐。” 　　刘阿姨和她点了同样的餐：“我也要这个！” 　　点完菜，她们眼疾脚快地走向仅剩的空桌，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阿姨左右看看，店里食客不少，都在埋头苦吃。 　　她纳闷道：“这个价格，居然人还挺多的。” 　　刘阿姨算着数：“徐老板那儿也卖小笼包呢，他那里十个包子三十元，这儿比他贵了快两倍！” 　　两人没感叹多久，姜瓷便把麻婆豆腐套餐端了上来。 　　王阿姨一下子惊艳闭嘴。 　　麻婆豆腐似是刚起锅，巴掌大的深棕陶碗内，浓郁鲜红的汤汁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小的气泡，气体将软嫩的豆腐挤得微微弹动，反光在豆腐上滚过，油亮动人。 　　豆腐被芡汁包裹着，上面撒着胡椒面和青葱段，只透出隐约的白色。拥挤的豆腐之间，还有一看便油脆鲜香的炒牛肉末。 　　豆腐旁边摆着一碗洁白的米饭，和一小个白瓷盘，里面装着几根小白菜，翠绿诱人。 　　王阿姨抿了抿唇，咽下去一口唾沫。 　　只一眼，她已经能想象到这盘豆腐的美味了！ 　　毕竟，她可是吃麻婆豆腐的行家！ 　　刘阿姨知道她的家乡，便问：“王兰，这麻婆豆腐你看起来怎么样啊？正不正宗？” 　　王阿姨斟酌着说：“正不正宗不好说。但这小老板，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观察着碗里的豆腐，停顿一下，继续说道：“麻婆豆腐做得好不好，做菜的人手艺怎么样，其实第一眼，从芡汁上就能看出个大概。” 　　刘阿姨：“怎么看？” 　　王阿姨：“芡汁勾得薄了，豆腐看起来就会干干净净的，不上色也不入味，而芡汁勾浓了，又会凝成一坨一坨的，不好看，味道也过重。” 　　王阿姨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嫩豆腐。她不敢用力，依稀能感受到筷子尖豆腐的重量。 　　只见豆腐颤颤巍巍地升到空中，浑身粘着红亮油润的芡汁，芡汁上还带着小葱段和牛肉末。 　　一股热腾腾的白汽从它的身上冒了出来。 　　两位阿姨眼睛都直了！ 　　“赶紧尝尝！”刘阿姨赶紧说。 　　王阿姨：“嗯！” 　　套餐配了瓷勺。两人抓起瓷勺，从各自的碗里勺起麻婆豆腐，浇在饭上。汤汁立刻渗进洁白的米饭缝隙里头，红润鲜香。 　　一口吃进去，先是麻，麻的味道直窜天灵盖，连鼻子都通了气！ 　　再是香，豆腐软嫩，牙齿几乎感受不到阻力，轻轻咀嚼两下，渗透进豆腐中央的浓香便填满了整个口腔…… 　　接着是辣，带着八角、桂皮、海角各式大料、滋味丰富的辣油让人吃得眼睛发热，想要流泪，简直又刺激又停不下嘴。 　　此外，煸炒过后的牛肉末油脆咸香，丰富了整道菜的口感，而刚起锅的烫，更是将整道菜的滋味散发至极致！ 　　刘阿姨吃得“哈嘶哈嘶”，搭配着白米饭，才能享受这种鲜辣的美味。 　　相比之下，王阿姨对辣味的接受度则大很多，这道菜其实还是大部分普通人都能接受的辣度，吃的主要还是令人着迷的麻和重料的鲜香，丰富的味道被滚烫又软嫩的白豆腐完全吸收，神奇地统一在了一起。 　　王阿姨吃得浑身都热乎乎的，熨帖极了。 　　“太美味了……” 　　“比家乡的麻婆豆腐还好吃，绝了！” 　　“麻辣、热乎，简直有家的味道……” 　　王阿姨愣了一下，怎么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还带画外音的？ 　　她茫然地转过脑袋，看到隔壁桌的小伙子吃得满头是汗，脑门儿上油亮亮的，正摇头晃脑地感叹着。 　　王阿姨摸了一把汗，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完全失去理智。要是吃得像他这么忘我得自言自语的，那可太丢人了！ 　　吃饱喝足以后，两名阿姨满足地靠着椅背，专心地回味着刚刚的食物。 　　王阿姨的思路已经完全转了过来：“哎，别说。这姑娘的手艺这么好，徐老板真得有危机感。” 　　刘阿姨连连点头：“可不吗？” 　　…… 　　另一边，张大爷和老婆子喜笑颜开地迎接自己的小孙女进门。 　　“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啦！” 　　“来就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大包小包的。”张大爷看见孙女手上的礼品，老脸一红，先是矜持了几句，又耐不住孙女撒娇，全都接了下来。 　　“都是我爸出的钱，你们就收着吧！” 　　他们的孙女叫张灵惜，在附近的A大念书，每逢周末，便会来探望他们一眼。她是个新潮的小年轻，最近似乎一直在折腾自媒体什么的，张大爷也听不懂。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活泼的小孙女的。 　　进了家门，张大爷先在厨房里找了点饼干糖果之类的零食，摆到张灵惜面前，又听张灵惜叨叨了会她最近的生活困扰。 　　他没听懂“博主”是什么，不过“美食专题”这几个字，他倒是听懂了。 　　“你在找好吃的东西啊？”张大爷笑呵呵地问。 　　“是啊。”张灵惜瘪着嘴巴，神色中有点小女孩式的撒娇，她这半年来和几个朋友一起做视频号，但效果一直不太理想，这烦恼不大不小的，遇到疼爱她的长辈，便忍不住一股脑说了出来。 　　张大爷也没深思，只是枫前馆一下子浮现到了他的脑海中。 　　他咂巴一下嘴巴，说：“我最近发现一家馆子，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去看看。” 　　“馆子？爷爷，你下馆子去啦！奶奶知不知道呀？”张灵惜听了张大爷的推荐，心中没当回事，随口打趣道。 　　她为了做账号，苦心跑过很多家店，把A市里头网络评分高、略有名气的店几乎都跑遍了，跑到后来，人也跟着麻木——大多数美食，说到底，不就那么回事？原料用得新鲜点，做法讲究一点，味道中上，就能被夸一句“好吃”了。 　　没有所谓吃得完全停不下来，让人食之忘魂的神奇美食。就连许多吹嘘的老字号，也就是比普通的店铺好吃一些，让人愿意再当几次回头客。 　　不过，做到这种地步，其实也算很不错了。 　　张灵惜随口一说，张大爷却就这个话题认真起来了。 　　张大爷：“你当你爷爷是吃独食的人吗？你奶奶当然知道啦！昨天我们还一快儿去吃呢。” 　　“真的呀？”张灵惜有点好奇了，她知道自己的奶奶不是个爱下馆子的人，转头便问，“奶奶，你昨天去下馆子去啦？” 　　“是啊，怎么了呀小惜？” 　　张灵惜：“那馆子好吃吗？我听爷爷吹说特别好吃呢。” 　　张大爷：“我没有在吹！是真的好吃！” 　　“你爷爷虽然平时爱说胡话，不过这馆子确实真挺不错的。小惜，你想吃吗？明天奶奶带你去。” 　　张灵惜得了答复，有点意外，她奶奶可是个很挑剔的人，轻易不夸好的。 　　张灵惜：“不用了嘿嘿，我找天自己去。” 　　张大爷从鼻子里“哼哼”两声，略有点得意地看着小孙女：“现在信了吧？” 　　“信了信了，我这周找一天去试试。”张灵惜道。 　　张大爷提醒说：“你记着，那店铺是在咱们小区后面的安徐路，每天下午五点开店，卖完关店，去晚了就没有了！” 　　张灵惜：“行，明白了。” 　　隔了两天，张灵惜抽了个空，带着两个一起搞视频号的小伙伴赶往张大爷所说的“枫前馆”。 　　和她同去的，一位是摄影系的大哥，叫李飞，平常负责拍摄和剪辑，一位是中文系的妹子，叫陶燕，是个美食爱好者，文案写得一绝。 　　小团队里，张灵惜长得漂亮，平时就负责出出镜什么的。 　　路上，陶燕用手机搜索着信息，满腹狐疑：“枫前馆？我在点评APP上根本没有发现这个馆子，行不行啊？” 　　李飞摸着下巴：“老板是不是岁数大了，没搞过网络宣传？这倒也正常。” 　　陶燕纠结：“老板岁数大？可现在大家不都喜欢漂亮新潮的食物吗？这馆子要是普普通通的，我们拍东西，也做不出噱头来。” 　　李飞说：“我倒觉得，噱头就是贵。在安徐路，一份小笼包卖八十元，真敢啊！那附近的牛肉面才二十元，均价也就差不多那个水平。” 　　张灵惜叫停他们：“行了，你们停一停。我爷爷说好吃呢，先有点信心行不？” 　　“行行行。”另外两人赶紧说。 　　张灵惜：“不过，飞哥说的也对。要是老板瞎定价，我们就可以以排雷为主题搞这期视频。” 　　陶燕说：“先去看看呗，没见过真的，再讨论也讨论不出花来。” 　　赶到枫前馆时还不到五点，店铺还没开门，不过门口已经聚集了几名食客。 　　三人先被门口的枫叶吸引了，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拍。正是秋天，枫叶鲜红似火，整团红云没有半分杂色，漂亮极了。 　　“哎呀，这牌匾掩在枫叶后边，真漂亮。” 　　李飞说：“小惜，你说待会是先和老板沟通一下，确定能拍摄了我再掏相机，还是今天咱就吃，好吃的话下次做好准备，再来拍。” 　　张灵惜还没说话，陶燕就道：“这一餐人均就得几十上百块钱，一周吃一次够了。要是能今天拍掉素材，就今天拍吧。” 　　张灵惜点点头，赞同道：“嗯，经费有限，我们得把经费留着探其他的店。” 　　正说着，旁边传来“扑哧”一声笑声。 　　张灵惜回头看，发现是一名食客在打量他们，她秀眉微抬，有点惊讶。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听的，忽略我哈哈。”那名食客笑着摆摆手，他就站在这几人旁边，很难不听到他们的谈话。 　　张灵惜也不生气，只是好奇：“刚刚我们说的有哪里好笑吗？” 　　“没什么。”食客用手指挠了挠下巴，友善地提示，“就是……有点担心你们的经费。” 　　张灵惜：“？” 　　…… 　　五点整，姜瓷从后厨里走出来，打开店门。 　　围在店门口的食客们一涌而入。 　　“姜老板！今天我还要麻婆豆腐套餐！” 　　“我要蟹籽鲜虾云吞面！” 　　“老板，什么时候再做一回秃黄油拌面啊？我梦里都是那个味道，可馋死我了！” 　　姜瓷把一块写着“营业中”的木牌挂到了店门旁边，木牌被做成了枫叶形状，和店门前的枫树相映成趣。 　　工作日这个点在门口排队的有不少熟客，姜瓷挂完牌子，和人打过招呼，正准备回店，突然发现店门口杵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三个年轻人背着双肩包，满脸学生气，正呆头呆脑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女孩儿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姜瓷：“……”怎么不进来？ 　　她眼睛一弯，朝他们笑了笑。 　　随后，她就看到那三个人的脸腾的红了，想说话的女孩儿嘴巴闭上，像是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 　　姜瓷打破僵局：“进来尝尝吗？我们前两天上了新菜。” 　　“嗯……嗯！我们是来吃晚餐的。”张灵惜赶紧道，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掩饰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失神。 　　三个人跟在姜瓷后边进了店，将店里的菜品都点了一份，但最期待的还是新出的麻婆豆腐套餐——三人都爱吃辣。而且，麻婆豆腐的香味太霸道了！他们一进店门，便被那股热腾腾的麻香冲得脸蛋都发起热来。 　　点完餐，他们找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然后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手指开始疯狂敲字。 　　张灵惜：[我去我去！老板好美还有气质呀！我听到食客叫她“姜老板”了，我没听错吧？] 　　李飞：[没错，好像真的是老板。我之前还以为老板年纪应该比较大，到底是什么给了我错觉？] 　　陶燕：[刚刚是谁说，这店没网络宣传，老板就年纪大的？] 　　李飞：[流汗.jpg] 　　李飞：[可能因为电视节目里做这种传统食物的大佬一般都头发灰白了吧T T] 　　陶燕：[我知道这次的噱头是啥了，不是贵，是美女老板！] 　　张灵惜：[就冲这张脸，只要经济允许，我可以天天来。] 　　三个人都是颜控，在小群里七嘴八舌地刷了几页屏，才想起正事。 　　张灵惜：“对了，我得先问问老板能不能拍。” 　　她左右打量一圈，乘着姜瓷从后厨出来的空当，和她讲了讲来意。 　　“……视频号？”姜瓷这些天也上网找了不少这个世界跟美食有关的信息，再加上原身遗留的记忆，对于这个概念，她能理解个七八分。 　　她原本没考虑过做网络宣传，毕竟她上辈子只靠口碑便客似云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更重要的是……她对于电子设备的操作真的不熟！ 　　对于网络营销这些弯绕也相当茫然。 　　不过，眼前的女孩眼睛圆溜溜的，扑闪扑闪，表情很认真，双颊还有点微微的发红。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食物吧！ 　　姜瓷友善地笑了笑，食客免费且善意的宣传，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啊，你拍吧。不过别打扰其他的顾客，要拍人拍我就行了啊。” 　　张灵惜感觉自己被天降的幸福“咣当”砸了一下，都有些眩晕了。美女姐姐对、对她笑了……啊！她真好看！ 　　而且，居然说了能拍她！ 　　那她可就要毫不客气地拍了！ 　　“好、好的！没问题！我们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张灵惜乖巧地点头点头，回到座位。 　　最先被端上来的是灌汤小笼。 　　三人定了定神，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李飞捧着相机，飞快拍起了素材，张灵惜则和陶燕盯着竹笼里的小包子，艰难地压抑着食欲，赶紧讨论起视频的拍摄思路。 　　陶燕说：“小笼包、麻婆豆腐，这馆子里做的都是传统菜啊？不如就讲古典美人和菜品典故。” 　　李飞不赞同：“拿‘传统’做文章的美食太多了，很难出彩。美食最重要的还是好吃。” 　　陶燕：“可是好吃怎么体现在视频里？” 　　“不如突出颜值？”姜瓷看着漂亮精巧的汤包，忍不住说，“这里店门口的枫树好看，菜品好看，老板也好看……” 　　迅速的，几人敲定了拍摄思路，虽然其实他们的心已经开始飞了——还拍什么呀？ 　　这时候讨论什么工作，赶紧吃吧！ 　　这香味太磨人了！ 　　张灵惜说：“我们开始拍试吃视频吧，我想好词了。” 　　摄影大哥：“你想好了就？这么快？” 　　“嗯。”张灵惜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她搞美食专栏以后，早已查过不少资料，对这些食物的信息都信手拈来。她打算先围绕灌汤小笼简单讲讲它的典故，再把话题引到老板以及小店漂亮的装潢上去。 　　张灵惜没有深想，在李飞开始拍摄以后，她先讲了一段开场白，然后夹起一个包子，打算试吃两口，再讲接下来的词。 　　张灵惜用筷子在面皮上戳开一个小孔，泛着微微油光的汤汁溢满汤匙，她凑过去，轻轻喝了一口汤汁。 　　秋蟹的肥美清鲜、高汤的醇厚浓香，一瞬间盈满了口腔。 　　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可带出的味道去让人禁不住……禁不住…… 　　张灵惜眼睛一闭。 　　“……！” 　　太好吃了吧！！！ 　　两名队友都在镜头外边看张灵惜的表现，正等着她讲接下来商量好的词时，却见她眼神有些呆楞，看看汤匙里的小笼包、看看镜头、再看看汤匙。 　　陶燕心里一跳。 　　忘词了这家伙！ 　　在出镜这方面，张灵惜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两人哪里见过她出这种状况！ 　　李飞的拍摄还没停，反正后期可以剪辑。他只是用眼神疯狂暗示：怎么回事？忘词了？？ 　　张灵惜愣怔了下，对上同伴的目光，才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天！太、太好吃了！” 　　她缓过神来，双颊泛起红晕，顾不上想词，也顾不上和队友解释，一口把剩下的小笼包也吃了进去。 　　薄薄面皮之下，爽滑的鲜肉包裹着鲜味浓郁的蟹籽，以及柔嫩清鲜的蟹肉。牙齿咬开肉馅，藏在里面的汤汁便缓缓淌了出来，还带着点点醇香微黄的蟹油…… 　　什么灌汤包的来历典故，什么美女老板，张灵惜已经全部忘记了。 　　这一刻，她沉浸在纯粹的美味之中。 　　“小惜，收一收，表情收一收。太夸张了，我们不是来拍搞笑视频的。”陶燕忍不住在张灵惜的面前晃了晃手掌，但张灵惜浑然不觉，只是赶紧又夹了一个灌汤小笼。 　　“？”搞什么。 　　另外两人见她这样，干脆也各夹了一个灌汤小笼，怀疑地放进嘴里。 　　下一刻，两人一同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双眼瞪得铜铃大。 　　李飞连相机都抓不稳了，镜头拍摄的画面一阵疯狂晃动，强烈地体现出相机主人震动的心情。 　　妈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笼包！！ 　　两个蒸笼，十二个包子，三个人不到十分钟便瓜分完了。 　　相机已经被李飞随手放到了餐桌的一边。 　　张灵惜这时才想起拍摄，她有些恍神地望着镜头说：“这就，吃完了啊……嗯，实在是太好吃了！” 　　停顿两秒，张灵惜说：“接下来，我们尝尝蟹籽鲜虾云吞面。” 　　她说完后，李飞拿起相机随便拍了拍，其实这时他们已经基本放弃了拍摄——搞笑呢？刚刚三人吃东西的情形看起来一定很失智。 　　接下来估计还得再来一趟。 　　李飞放下相机。 　　三道视线在空中碰撞，几只手瞬间便伸向了还冒着白汽的云吞面。张灵惜拿过提前要来的小碗，好不容易在另外两双筷子的夹击下抢下一小团面，和两颗云吞。 　　竹升面挂在瓷筷上，面身金黄，带着自然弯曲的弧度，表面被炖煮许久的高汤包裹着，凑近一闻，便闻到一股鲜浓诱人的海味。 　　放进嘴里，那浓缩在高汤里的鲜味骤然迸发出来，虾籽虾干的鲜美、大地鱼干的咸香、还有猪骨带来的浓滑醇厚，一同包裹着清香爽弹的面条…… 　　再夹起一枚云吞，柔滑的面皮轻轻一咬便软化在嘴里，紧接着，里头肥瘦相宜、鲜香软嫩的肉馅与舌面触碰，带来新一轮的绝美滋味。 　　“……” 　　“……” 　　“……！！！“ 　　陶燕是南方人，吃到这个口味，忍不住边说：“妈啊！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梦中情面了！” 　　李飞：“我昏迷了，我们之前探的店都算什么？” 　　张灵惜：“要不是我爷爷推荐你们来……这时候要说，谢谢爷爷！” 　　最后上来的，是香气最为横冲直撞的麻婆豆腐。 　　姜瓷知道他们每种菜都点一样，是想都试试的意思，干脆给套餐多加了两份米饭，让他们分得容易一点。 　　软嫩的豆腐夹在筷子尖，油汪汪、红亮亮、颤巍巍。 　　青绿的葱碎和鲜香的花椒粉画龙点睛地裹在芡汁上。 　　搭配着白米饭，一口吃进去，麻辣鲜香、巴适得很。 　　半小时后，三人满足地摸着肚皮，摊靠在椅背上。 　　在三人开吃第一笼灌汤包子之后，他们的拍摄便瘫痪了。一切就发生得好像学习中翻开小说以后那样不可收拾。 　　张灵惜：“我出现了幻觉吗？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天堂！” 　　陶燕吃得眼泪都掉下来，边抽鼻子边说：“真的……这豆腐有毒吧！我一个不吃辣的，这特么太刺激了，可是我居然还想吃！” 　　李飞：“我倒是最喜欢的云吞面，要是饭堂的云吞面也能这么好吃……” 　　张灵惜：“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李飞：“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是这个定价了——这滋味摆明了和别的店不一样啊！” 　　陶燕：“对，你别说，蟹粉、高汤，这些食材都是实打实的。” 　　张灵惜舔舔唇：“我能吃出来，这麻婆豆腐的红油也很讲究，不是那种普通的辣，是那种、是那种……” 　　陶燕：“层次丰富的辣！五彩斑斓的辣！” 　　张灵惜：“对对对！” 　　三人不顾形象地摸了会肚皮，缓过神来，才想起正事。 　　老板今天说给他们拍，下次可没这种好事！李飞赶紧打起精神，在征得姜瓷的同意后，简单地给她拍了几个工作的镜头。 　　张灵惜整个人美得都飘飘乎乎的，脑子里文思泉涌，全是吹美食的彩虹屁。 　　这时候，他们三人对视频剪辑的思路已经完全变了。 　　什么典故历史、什么装潢氛围、什么美女老板，不是不重要，可那不是重点——美食视频，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吃啊！！ 　　就枫前馆的菜，她能吹上一万字不重样的！ 　　临走前，张灵惜纠结了一下，忍不住对姜瓷说：“姜老板，你们的店铺怎么没在网络上宣传呀？要不是爷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好吃的店！” 　　姜瓷默然。 　　目前，店里的食客都是靠口口相传，或是偶然间踏进店门被吸引过来的。 　　毕竟在店里夸菜肴好吃是一回事，到网络公众平台上夸又是另一回事，不少食客没有这种在网络上发言的习惯。 　　大部分来吃的食客，最多自己在私人范围里疯狂推荐，关于枫前馆的信息，其实还没有大范围传播出去。 　　她倒不是不想，食客人数当然是多多益善。 　　姜瓷：“怎么宣传？” 　　张灵惜：“……！”敢情是真不知道啊？ 　　三人对视一眼，一瞬间，目光里巨大的信息量疯狂传递。 　　他们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老板看起来这么年轻，手艺却像是练了十好几年那样精妙，身上的一举一动都相当典雅，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气质。 　　而且……她对网络似乎相当不熟！ 　　这简直像是自小习厨，家学渊源的传人，走的就不是其他人的路子。 　　“就是在X众点评，美食网，等等几个平台宣传你们的美食。”张灵惜在手机上指指点点，给姜瓷解释，而她看着姜瓷略带茫然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干脆说：“姜老板，要是你不嫌弃，加个好友，等你有空了我跟你详细讲讲！” 　　“那太谢谢你了！”姜瓷一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就很懂的样子。 　　张灵惜加了姜瓷的好友，嘴角扬得都压不下来了。看着姜瓷返回后厨后，三人才念念不舍地走出店门。 　　…… 　　后厨里，姜瓷用勺子轻轻推着锅里的豆腐。 　　与蟹粉小笼和云吞面不同，麻婆豆腐即便提前把原料备好，豆腐也可以一烧烧一大锅，但它还是得现烧！ 　　特别是，为了能让麻婆豆腐里的芡汁达到合适的浓度，充分锁住香、麻、辣，她还得掂量着时间勾三道芡汁。 　　每勾一次，都得颠一颠锅。 　　这半天下来，姜瓷感觉两只手臂都开始酸麻了……果然，锻炼还不达标啊！ 　　可想起痛苦的引体向上，还有早晨小区里那老大爷满是激励的目光，姜瓷人又麻了。 　　“……” 　　还是得赶紧招到合适的人，除了最重要的调味，许多工作帮厨经过训练，都可以完成得很好。 　　要是确定人品过关，将人收为徒弟也不是不行，这样她就可以招呼更多食客，开发更多新菜！ 　　第三道芡汁勾完后，姜瓷又等待了一会，一锅热辣滚烫的麻婆豆腐便出炉了。 　　她将煮好的麻婆豆腐分装到陶碗里面，端出去时，正好碰见熟悉的面孔。 　　姜瓷眼睛一弯：“你好。” 　　叶弘亮热情地说：“姜老板！今天出新菜了啊？我带几名同事来尝尝鲜，欢迎不！” 　　“怎么可能不欢迎？”姜瓷笑道，她昨夜就想好好谢谢那位见义勇为的好心人了，可回过神时，他就已经消失了。 　　姜瓷向叶弘亮的身后看去，然而，她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反倒是看见几个个五大三粗、气势严峻，脸上的横肉还有点瘆人的汉子。 　　姜瓷：“……？？？” 　　你们干什么的？同事都这么瘆人的吗？？ 　　她稳住表情，说：“我先上菜，你们点单吧。” 　　叶弘亮：“好咧，您忙。” 　　等叶弘亮吃完以后，姜瓷这边工作也忙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说得上几句话。 　　叶弘亮：“唔！姜老板！这麻婆豆腐太、太好吃了！” 　　姜瓷：“谢谢啊。你们老板今天没来吗？我还想谢谢他昨天帮忙。” 　　叶弘亮：“他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哎呀，不用谢了。对了，我再给他打包份晚餐，一份蟹粉鲜肉小笼，一份鲜虾云吞面。” 　　姜瓷：“行。” 　　叶弘亮接过保温袋时，意外地发现里面除了他点的两份餐，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刚刚把他吃得满脸发红，一本满足的麻婆豆腐。 　　叶弘亮：“这是？” 　　“赠品。”姜瓷笑道，“请他尝尝新菜。” 　　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 　　半小时后。 　　“老板，先吃点东西吧，我把枫前馆的东西打包回来了！” 　　叶弘亮将食盒一字摊开，摆在桌上，托保温袋的福，打包回来的食物还热气腾腾的，连最讲究“烫”的麻婆豆腐也没失了温度。 　　祁砚刚开完会，还在看文件。按他往常的习惯，文件看了一半是很难离手的，可他耳尖一动，听到关键词后，手上的文件夹不由自主地便放下了。 　　枫前馆等于好吃。 　　绝无仅有的好吃。 　　这道等式已经在他脑海中成立。 　　祁砚站起身，走到桌前。他的口味不重，上次的灌汤小笼和云吞面便极合他口味。祁砚目光扫过，扫到一道红亮油润的菜肴上时，突然一顿。 　　他已经能闻到那股麻辣的味道了。 　　可是……他不吃辣。 　　祁砚：“怎么点了这个？” 　　“这个是姜老板送的。她店里今天出了新菜，想给您尝尝。”叶弘亮似是惋惜实则暗喜地说，“老板，您要是不想吃，我把它撤走。” 　　叶弘亮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他知道祁砚的口味，不过当时姜老板东西都打包好了，又是一片心意，他也不好拒绝……是吧。 　　嘿嘿。 　　他又可以加餐了！ 　　然而，祁砚犹豫了一下，说：“不用撤了。” 　　叶弘亮：“啊？” 　　“既然是新菜，我尝尝。”祁砚眼眸微垂，取过筷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是姜瓷推出的新菜，一定凝聚了她很多精力与心意，而且，这还是她特地送给自己尝尝的…… 　　祁砚：“给我倒杯冰水来。” 　　“好的。”叶弘亮面色颓然地盯着离自己远去的麻婆豆腐。 　　怎么就吃上了呢？不是不吃辣的吗！ 　　叶弘亮还记得，去吃牛排时，他连餐馆里黑胡椒汁的辣度都得提前了解清楚，红油火锅之类的，祁砚更是一概不碰。 　　他到饮水机前装了一杯冰水，反身走回办公室，就看见祁砚右手抓着筷子，左手撑着额头，手上青筋都凸了出来，黑发凌乱散落，遮住了眉目。 　　浑身散发出一股微妙的虚弱感。 　　叶弘亮：“老板！你怎么了？” 　　祁砚抬起头来，眼睛里迸出血丝，带一点湿润的莹光，眼尾也泛起红意，眼神倒是有些冷锐。 　　薄唇比往常红了不少，正紧紧抿着。 　　……被辣的。 　　祁砚没说话，指了指叶弘亮手上的冰水。 　　叶弘亮会意，赶紧把水杯递过去：“老板，您赶紧喝点。” 　　犹豫一下，叶弘亮贼心不死：“老板，新菜也试过了，要不我还是帮您撤了……” 　　“不必。” 　　斩钉截铁。 　　祁砚：“我……可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评论掉红包030 　　么么哒=3= 第18章 　　八点半, 姜瓷卖完最后一份灌汤小笼后，将来迟的客人客气地请出店面，然后面带笑容, 毫不留情地关了店。 　　除了原有的鲜虾云吞面和小笼包，麻婆豆腐套餐也全部售罄。姜瓷用她贫瘠的数学知识按了按计算器，立刻满意地笑了。 　　当天的营业额已经超过五位数了！ 　　扣除所有成本，她的净收入也有小几千, 按这种趋势, 她的小店应该可以稳妥地运营下去。 　　营业这半个多月以来，姜瓷已经存好了三个月的房租和店租，这会儿心思有点活络, 忍不住就掏出手机，点开某软件的购物车。 　　购物车里, 除了她看中的香氛、首饰和漂亮衣服，还有一些按摩仪器和保健品，都是她挑给外婆用的。此外，姜瓷还打算过阵子带外婆去好好做个体检，再给她的房子进行一些适老化的改造。 　　姜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打算弄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而当她了解到A市的房价后，下巴都快被吓掉了！ 　　她想要的一切都需要钱。 　　姜瓷抿抿唇，盯着购物车里高达六位数的总额沉默了会, 狠心关掉。 　　她点开聊天软件, 发现底下少见地冒出了一个小红点。姜瓷好奇地点进去, 加她的是一个叫[小灵鸟]的人, 看头像是个女孩。 　　小灵鸟：[姜老板好！我是张灵惜。] 　　张灵惜？ 　　姜瓷愣了两秒, 意识到这是两小时前加她好友的食客, 当时她一回头就忙了起来，根本没时间碰手机。 　　对方好像还说要教她网络宣传来着？ 　　姜瓷眼睛一亮，赶紧通过了张灵惜的好友。 　　姜汁汽水：[你好！[微笑]] 　　姜汁汽水：[晚餐时，你提到了美食宣传，方便详细讲讲吗？] 　　张灵惜很快就回复了。 　　小灵鸟：[姜老板好！我还以为你不加我了[流泪][流泪][流泪]] 　　小灵鸟：[你们店里的东西简直绝了，呜呜呜呜呜，我吹爆！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小灵鸟：[方便啊！我太方便了！] 　　姜汁汽水：[谢谢！下次到店里，请你吃饭。] 　　姜瓷在张灵惜的指导下开通了几个账号，又上传了枫前馆的资料。等到资质审核通过以后，她的饭馆就能在几个较大的美食平台上被搜索到了。 　　之后，姜瓷还开通了一个微博。 　　她把枫前馆的招牌当作头像上传，又思索一下，编辑了两句话，把小笼包、云吞面和麻婆豆腐的照片各挑了三张，凑了个九宫格发上去。 　　@枫前馆：本店位于安徐路xx号，每日17:00起营业，菜品售完即止。欢迎各位品尝！ 　　[图片][图片][图片] 　　发完以后，姜瓷还有点小激动：她做的菜真好看，随便一拍都那么好看！ 　　姜瓷等了一会，刷新一下。 　　浏览量：1。 　　再刷新一下。 　　浏览量：2。 　　姜瓷：“……”算了，不看了。 　　姜瓷退出微博，准备起了第二天的高汤。 　　…… 　　另一边，张灵惜正和小伙伴熬夜剪视频。 　　她和李飞陶燕吃完了枫前馆的菜，兴致正高，干脆把拍摄的素材都导出来看了一遍——虽然出境的张灵惜当时表现拉胯，可拍出来的菜还是好看的呀！还能帮他们回忆回忆刚刚绝美的滋味。 　　然而，把素材都看了一遍以后。 　　陶燕：“我怎么觉得，素材其实也可以用？是我的错觉吗？” 　　李飞呵呵笑着：“不是错觉。哈哈，我觉得素材挺沙雕的……虽然没有词，但小惜空白的表情就表达了一切！” 　　李飞用的是高级摄像机，昂贵的镜头把张灵惜漂亮的脸庞，灵动的双眼，还有吃进小笼包子后，表情突然痴呆的转变全都清晰地拍了进去。 　　纤毫毕现。 　　画面里，张灵惜似乎已经被食物蛊惑得意识涣散了，但职业的素养还在不断拉扯着她。 　　“唔……灌汤小笼是一道传统面点，目前在各地有不同的演变。它做起来很讲究，一般店里的师傅……好吃，太好吃了！……卧槽，太美味了。呜呜呜呜呜，陶燕你别跟我抢！” 　　李飞：“哈哈哈哈，你们抢包子好好笑！” 　　陶燕：“哈哈哈哈哈哈！” 　　张灵惜捂住额头：“……” 　　陶燕：“沙雕类型的视频其实也挺有市场的，要不我们换换风格，试试看？” 　　张灵惜花了一会功夫接受现实：“也不是不行……” 　　事情就这么定下。 　　李飞是个剪视频小能手，陶燕配合着编了几个段子以后，粗糙的素材居然真就组合成了能看的视频。张灵惜原本有点犹豫，结果也被成品视频里的自己逗得忍俊不禁，这会居然觉得还行，于是将视频传到了他们的账号上。 　　想了想，张灵惜还发了条朋友圈：[新发现一家美食店，好吃到我螺旋起飞！距离A大只有三公里，A大的朋友们不要错过！[星星眼][星星眼][视频链接]] 　　…… 　　A大有一个内部论坛，原本是校方打算方便学生交流学习心得的，但发展到后来，论坛的用途显然比交流学习更接地气了些。 　　[日子过不下去了！孩子哭着求换课！哪位学霸把电磁学领走吧，老师上课用心，课堂干货极多，随便换门（不那么难的）课给我就行！] 　　[代课10元一小时，七天二十四小时服务，请联系：xxxxxxxxx] 　　[中午在图书馆看到一位帅哥，好像是法学系的，颜值简直绝了！所以有姐妹愿意告诉我法学系的帅哥名单吗？] 　　而这一天，在一片热闹之中，论坛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语气不太和平的帖子。 　　[现在的商家都打进学校内部了？学生帮商家坑同学的钱，合理吗？学校也不管管！] 　　楼主：学生自己做营销号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同学身上，这是帮着商家坑学生的钱啊？憋不住了，对，就是要点名新闻系的张灵惜，敢情系花打广告没人骂呗？ 　　[截图.jpg][视频链接] 　　1楼：好家伙！吃瓜吃到自己学院了[惊呆.jpg] 　　2楼：我有看到她的朋友圈，不就是人家转发一下自己做的视频吧？这有什么，新闻系的搞自媒体还少吗？ 　　楼主：呵呵，系花的舔狗立刻就来了。她要不是打广告，用得着喊话“A大的同学”？还距离A大只有三公里。怕不是坑的就是2楼这种货色。 　　3楼：楼主有毛病吧，我说的是实话，新闻系课程作业都有搞自媒体账号的，到你口中全变成了营销号，人家好心推荐好吃的，被你说成打广告。什么都能喷，你喷气机转世啊？ 　　4楼：离离原上谱！点进去看了一下，一份小笼包80元，这是哪个年代的物价？坑钱坑得太明显了吧！ 　　5楼：3楼别挣扎了，就这物价，不是打广告我都不信！ 　　6楼：张灵惜也是拼了，店家给了她多少钱，吃东西能吃出这个表情……演技真棒！ 　　7楼：虽然但是……店主好漂亮啊！这视频P过吗？有一说一，现在餐饮业也太卷了，这还得弄个美人来当噱头？ 　　帖子涉及到新闻系花，话题又敏感地牵扯到学生利益，一来一回的，很快就吵了起来。 　　张灵惜知道的时候，帖子已经发布了两小时，被顶出了上百层的高楼。她看到一条一条质疑自己的评论，气得双手颤抖，赶紧登录账号，想好好澄清。 　　只要吃过枫前馆的菜，哪怕一口，都知道她的表情不是装的！那些食物也真的值！ 　　那些几千人均的私房菜馆都比不上枫前馆好吃呢！ 　　好在帖子是发在学校内网的，只有学生能看到，但浏览量相对于其它同期话题，也很惊人了。 　　张灵惜噼里啪啦地写了一大段话，甚至放下豪言要请人去尝一尝，哪知刚一点击发布，页面就刷成空白版了。 　　【404:您访问的页面不存在】 　　张灵惜：“……？？？” 　　她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学校论坛是有管理员的，大概是因为帖子吵得太厉害，又涉及到学生本人，帖子就被管理员删掉了。 　　但，这也意味着学校的老师差不多该知道这件事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灵惜接到了班长的电话。 　　“灵惜，你在学校吗？赶紧来学院楼一趟，辅导员想跟你谈一谈。” 　　…… 　　裴平是A大新闻系的辅导员，面对几百号学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为了了解现在小年轻的动向，他还得经常抽空刷刷A大的论坛，跟上年轻人的话题。 　　这天，他一上论坛，就被吓了一大跳！ 　　最热的骂战帖子居然牵扯到了他们系的学生，语气还特别不客气。裴平吓得心脏重重一跳：万一他学生看见了，难过怎么办？想不开怎么办？有什么事不能私下找老师好好说嘛！ 　　裴平一着急，赶紧联系管理员删了那个帖子，又把学生和她所在班的班长都叫了过来，打算做一做思想工作。 　　要说这学生也是，虽然学校鼓励多参与实践，但也不是说就能把广告打到学生圈子里来！ 　　半小时以后，裴平就在办公室见到了帖子中心的姑娘。张灵惜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他所想的那样被帖子刺激得抑郁苦闷。 　　裴平呼出一口气，估计小姑娘还没看到那个帖子。 　　裴平：“张同学，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张灵惜：“知道啊。是不是想说我拍视频，把广告打到学校里来的事？” 　　裴平：“……！”敢情知道啊。 　　裴平担忧地看着她：“那个帖子里，一些话可能不太客气，张同学你别往心里去。老师已经让人把它删掉了……” 　　张灵惜：“就是您删掉的啊！我就说呢，我都还没骂回去帖子就不见了！” 　　裴平：“……”这是一点都没被刺激到啊！心理素质挺好。 　　裴平的表情颇有些凝滞。 　　张灵惜愣了一下，赶紧说：“不是，呃，裴老师，我不是怪您的意思。我刚刚就是想在帖子里澄清，我真的不是为了打广告拍那条视频，是那家馆子太好吃了。我在视频里的表情也不是演的，我和同学一块儿去吃的，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呢！” 　　裴平：“张同学，老师没有想怪你。这事过去就过去了。老师只是希望，以后呢，广告还是不要打到同学圈子里，毕竟不太合适。” 　　张灵惜：“哎呀我真的不是在打广告！” 　　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当门神的班长忍不住开口：“灵惜，你推荐的那个店也太贵了，美食点评网上还搜索不到，你说不是打广告，实在是……很难说服别的同学啊！” 　　“它就是个新店，所以搜索不到。”张灵惜绝望了，“哎呀你们爱信不信！” 　　如果说看完帖子以后，张灵惜的不服气达到了八分满，那么现在，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她的不服直接窜到爆表。 　　张灵惜：“我真的是在说实话！裴老师，班长，你们要不信我，要不我们今晚就去一趟枫前馆，我请客！” 　　裴平：“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灵惜：“我说真的！老师，您去试一试，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而且我保证您不会后悔的。” 　　张灵惜的表情很坚定。 　　裴平苦着脸，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他本来只是想安抚安抚学生，顺带告诫她发朋友圈也注意点。 　　他是看过那个视频的，也看到了枫前馆墙上的菜单，简直吓了一跳！虽然现在出去下顿馆子轻易也要几十上百了，可对于街头小店来说，这个价格确实贵了。 　　但……女孩紧紧抿着嘴唇，大眼睛里全是不服输。 　　“行吧，老师跟你去一趟。”裴平怕两人尴尬，顺带喊上班长，“李方，你也一起去一趟吧，老师请客。” 　　…… 　　五点整，枫前馆的店门前，一个小平头和一位穿着红卫衣的男生站在一起。 　　男生：“学凯，你都说这店是黑店了，还真要去吃啊？” 　　“我是要来揭穿它的！”被成为“学凯”的小平头怒道，“X的，管理员删我帖子，楼里还有人说我键盘侠？我今天还真就要有图有真相地来揭穿它。” 　　男生：“你怎么揭穿？你要说这家店的味道不好，也不能通过照片体现啊，我看张灵惜的视频里，这店菜色的品相还是不错的。” 　　小平头：“不是。我要晒小票。有小票我骂起人才有底气。” 　　男生：“……行吧。” 　　两人望着店门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小平头没舍得点太多东西，只点了视频里最先出现的，也是让张灵惜一瞬间变了表情的小笼包。 　　小平头：“一份蟹粉小笼，一份荠菜鲜肉小笼。” 　　梁阿姨：“好咧，承惠140元，您稍等。” 　　点完菜，小平头和卫衣男生找了个空桌坐下，忍不住心疼起来。 　　“两份小笼包就一百多了……” 　　“以为自己是什么特级料理啊，这点东西卖这么贵！” 　　钱是小平头出的，但卫衣男生也切实地体会到了他的心疼。他撇撇唇，对自己这舍友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假”办法感到无语。 　　突然，他神情一凛，脸蛋开始发热。 　　“怎么了？店里很热吗？”小平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舍友脸上浮起红晕，眼神还呆愣愣的，他怔了一下，顺着卫衣男生的视线看去。 　　视频里出现过的店老板正端着蒸笼从后厨出来。 　　张灵惜的视频里，店老板已经很漂亮了，但因为出境的人都套了美颜滤镜，姜瓷的脸也被轻微扭曲，反而没有特别凸显出来。 　　但此时此刻，现场目睹以后，两人都一时失语。 　　大概就是碰见女神时那种局促不安…… 　　卫衣男生愣了两秒，才说：“那视频居然真的P过啊……不过是把人P丑了吧！张灵惜套的什么滤镜？！” 　　小平头艰难道：“你、你这就叛变了？我们是来……是来打假的啊！” 　　卫衣男生：“对，我们是来打假的……啊啊啊老板朝我们走过来了！” 　　小平头：“……” 　　姜瓷对紧张不安的两个新面孔并没有多加留意。在店里的菜品变得丰富以后，她在后厨的工作也愈发忙碌，梁卉除了收银，还得搭把手一起上菜。 　　姜瓷放下蒸笼，客气地朝客人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另一边，卫衣男生和小平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揭开青竹蒸笼的盖子。 　　虽然他们现在的“打假”之心，微妙地败退了一点点。 　　卫衣男生：“闻起来好香啊！” 　　小平头挣扎：“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这小破店，什么包子能卖这么贵？还把主意打、打到我们校、校园里去……” 　　然而，卫衣男生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了。他在食欲的驱使下抓起瓷筷，在蒸笼热腾腾的白汽中，小心谨慎地夹起一个包子，送到嘴边。 　　洁白的蟹肉软嫩肥美，金黄的蟹籽爽脆鲜甜，还有柔滑微酸的蟹醋充分衬托出秋蟹的清鲜。 　　卫衣男生：“……！” 　　卫衣男生：“呜呜呜呜呜呜！” 　　“你有病啊！发的什么鬼声音？”小平头愤怒，赶紧也夹了一个包子。 　　X的，他花钱买的包子，结果比别人吃得还慢！ 　　而下一秒，他的双眼也跟着瞪大了。 　　浓郁醇厚的高汤“扑哧”从汤包里流出，溢满口腔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冲击，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带着味觉直抵云霄。 　　卫衣男生：“可能、可能张灵惜不是演的吧……呜呜呜太好吃了……” 　　小平头：“蟹、蟹粉小笼是这个味道，一定是托了螃蟹的福！我……我就不信了，荠菜鲜肉馅的包子也能卖那么贵？” 　　尝了一口蟹粉小笼以后，两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卫衣男生迅速揭开另一个蒸笼，因为太着急了，还被烫得甩了甩手。 　　紧接着，两人尝到了荠菜鲜肉小笼包的滋味。 　　同样浓郁的高汤中，融入了一丝极为清新的菜汁味道，单听起来不像大鱼大肉那么挑起食欲的野菜，此时散发出它的独特的魅力。 　　两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得浮现出画面：翠绿的荠菜叶丁散落在剁碎的猪肉中，浸透了汤汁，柔软清香，就像珍贵的绿宝石一样闪烁着惑人的光芒…… 　　卫衣男生继续呜咽：“呜呜呜呜呜！” 　　…… 　　“唉，学凯、刘卫，你们也在这啊？”李班长刚一走进店门，就看到非常眼熟的面孔。 　　在他身后，裴平看见两人的模样，猜测他们也是学生，便笑道：“认识啊？” 　　李班长：“是啊裴老师，这两位是我们隔壁班的同学，我们都在同一栋宿舍楼。” 　　裴平作为辅导员，平时面对几百号人，认不全学生，只能大概记个眼熟。 　　但小平头和卫衣男生就不一样了，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学校的老师，而且老师后面居然还带着张灵惜！ 　　这是怎么回事？ 　　小平头愣了下：“裴、裴老师好！” 　　卫衣男生：“裴老师您怎么来了？” 　　裴平没揭穿张灵惜的事情，只是笑呵呵地说：“我来尝尝新店。” 　　都是A大的师生，几人干脆坐了一桌。裴平三人也飞快地点了单，裴平喜辣，要了一份麻婆豆腐套餐，张灵惜和李班长被店里麻辣的气味蛊惑着，也各自点了一份。 　　坐下以后，裴平深深地看了张灵惜一眼，心说自己为了做学生的心理工作，真是殊为不易…… 　　还得自掏腰包吃饭！ 　　当然，他是要当一名好辅导员的人，他要撑到最后！ 　　裴平打起精神，挺了挺腰，努力在几个学生面前装出成熟前辈的姿态，两三句话之内，就温文尔雅地把话题带到了几位学生恐惧的学习生活中。 　　裴平：“灵惜，你也大三了，找到实习了吗？” 　　张灵惜：“已、已经找到了，谢谢老师！” 　　裴平：“恭喜啊！那学凯，你找到了吗？” 　　小平头：“呵呵……还、还在找。” 　　裴平：“不要懈怠啊！” 　　小平头和卫衣男生早就吃完包子了，这时如坐针毡地听着裴平说话。 　　小平头还根本不敢朝张灵惜的方向看，他心知肚明，裴平会跟着张灵惜来，肯定是知道了帖子的事情。 　　要是被知道了，他就是发帖子的罪魁祸首…… 　　等裴平的话题告一段落，小平头赶紧插话道：“老师，我们吃完了，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哈。” 　　裴平：“行，回去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老师！”小平头带着卫衣男生一溜烟跑了。 　　两人前脚走出店门，姜瓷后脚就端着裴平三人点的餐从后厨走出。 　　“上菜速度还挺快的！”裴平看了张灵惜一眼，“吃完这一顿，就别说老师误会你了。” 　　“老师，我不要你请。真的，我只是想你能来尝尝。”张灵惜的目光已经黏在了姜瓷手中的托盘上。 　　裴平叹了口气，这女孩似乎真的是挺固执的。 　　他收回目光，一份麻婆豆腐套餐在同一时刻摆到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扑鼻的鲜辣。 　　裴平顿时一愣，突然忘记自己要跟学生讲什么了。 　　成年男人巴掌大的陶盆内，装盛着满满的麻婆豆腐，嫩嫩的，烫烫的，裹着鲜红诱人的辣汁和油香爽脆的牛肉粒。豆腐上，还撒着一层薄薄的花椒粉，挥发出一种迷人又独特的椒麻香气。小气泡从滚烫的汤汁里滚上来，在液体表面破裂，发出轻微的“扑哧”响声，嫩豆腐微微晃动。 　　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丰富了整道菜的色泽。 　　裴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嗯……这个……看起来…… 　　好像真的好好吃啊！ 　　裴平用力地抿了抿唇，控制住表情，他是老师，他是专业的，他在学生面前，一定也矜持、端庄，优雅…… 　　而班长和张灵惜甚至都没有看他。 　　搞笑，这么一份麻婆豆腐摆在面前，这是人能顶得住的诱惑吗？！ 　　显然不是。 　　张灵惜抓起勺子，重重地挖了一勺豆腐，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脸上露出猫儿一样餍足的表情。 　　李班长则艰难很多，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豆腐，一边不断地往嘴里塞着米饭，整个人被辣得“哈斯哈斯”的。 　　裴平担忧地说：“李方，你的眼睛……？” 　　“我、我没事。”李班长疯狂眨巴着发红的眼睛，被辣出来的生理泪水让他的眼睛热乎乎的，他用手背重重揩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吃进下一口麻婆豆腐。 　　裴平：“…… ” 　　算了，这俩学生他管不了。 　　裴平抓起瓷勺，手指微微用劲，洁白的瓷勺便陷入红亮的汤汁中，毫不费力地挤开软嫩的豆腐。他装了满满一大勺，被盛起的豆腐在瓷勺上颤巍巍地抖动着，表面映出吊灯暖黄色的光泽，像是金粉落在了佳肴之上。 　　裴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瓷勺挪到饭上，稍一倾斜，裹挟着红油的嫩豆腐便滚落到洁白的米饭上，还Q弹地滚了两滚。 　　裴平的防线在这一刻全线崩溃。他用力勺起一勺饭，和麻婆豆腐一起送进嘴里。 　　饱满的米饭带着嚼劲，充满米香，豆腐滚烫地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气，牙齿一咬，豆腐便被轻而易举地碾碎、破开，和米饭融合在一起，又辣又香。 　　带劲的花椒味让他整张嘴巴都酥酥麻麻的。 　　吃下第一口，裴平就被征服了。 　　他眼角带着被辣出来的湿润，茫然地看向面前抛弃吃相，大口扒饭的新闻系系花，心中充满感慨。 　　原来、原来…… 　　他真的冤枉学生了！ 　　张灵惜在视频里的表情不是装的，是它、它……是这家店的菜，就是这么难以置信的好吃！ 　　张灵惜：“呜呜呜呜，好，好好吃……我没说错吧？裴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裴平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惭愧的，还是辣红的，又或是遇到美食给兴奋的，或者兼而有之。 　　裴平：“真的……还不错。” 　　他戴着眼镜的中年胖脸下，双颊泛着满足的红晕，嘴里大口大口地、满足地嚼着豆腐配米饭，片刻后，便吃了个肚儿圆。 　　皮带彻底给勒紧了，甚至让他有点无法呼吸。 　　裴平干脆站起来，趁李班长和张灵惜没留意，率先一步去买单。 　　恰巧碰见姜瓷走出来，裴平忍不住问道：“老板，您这儿有外卖吗？我记个电话。” 　　裴平有预感，吃了这餐麻婆豆腐，接下来他很可能会对饭堂有点食不下咽了。虽然天天吃这个价的外卖不科学，但一周一两次还是吃得起的！ 　　而且，他非常期待看到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吃到麻婆豆腐以后的表情。 　　姜瓷：“外卖？” 　　裴平：“嗯，您在平台上有账号吗？我好像没搜到，还是说您是自己做配送的？” 　　姜瓷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我们开业不久，人手不够，还没开始外送。平台上有账号的，只是还在审核。对了，上次灵惜教我开了账号，我还没谢谢她。” 　　姜瓷想起答应过张灵惜的事情，干脆给裴平三人都免了单。 　　裴平千恩万谢想要推拒，但被姜瓷三言两语打了回来。最后，他带着学生，挺着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真不错。还会学以致用了，都懂得教人家注册个号。”一出店门，裴平就忍不住表扬起自己的学生。他现在就等着姜瓷的店铺通过审核，这样，他就能在学校里美滋滋地吃到枫前馆的菜了！ 　　“诶嘿，那当然。”张灵惜笑眯眯的，一碗豆腐下肚，白天的不快已经一扫而空。 　　…… 　　结束营业后，姜瓷松了口气，坐在柜台前掏出手机，眼神亮晶晶的。 　　她前几天根据张灵惜的指引，在几个美食平台上都申请了账号，平台对她这种实体商家还要进行资格审核，她等了三天，还没通过。 　　今天是第四天了。 　　姜瓷点进去，立刻惊喜地发现，枫前馆的状态从“待审核”，变成了审核通过。 　　她的店铺可以被搜索到了！ 　　姜瓷把在微博上发过的食物图片，也传了一份到美食平台上。这些食物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但是，怎么样让人知道她这个号呢？ 　　姜瓷眼神死地看着粉丝数为“1”的微博账号。 　　那个“1”，还是她没删干净的小助手。 　　不能够啊！ 　　明明上辈子，爱吃她食物的老饕几乎遍布天下，还有人为她的美食作诗赋词。但这会……姜瓷悲哀地发现，她面对网络这个新领域，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 　　姜瓷纠结着纠结着，把心中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老板，你这肯定没人关注啊！你都没宣传。”梁卉一听，赶紧道，“我一个不懂网络的都知道，你要是想让人关注，起码得先让人知道有账号这回事吧！” 　　梁卉这样那样地提了意见。 　　“对噢！”姜瓷眨眨眼睛，为自己居然忘了这么浅显的事感到脸红。 　　她想了想，抽出一张白纸，写道： 　　【本店开通微博账号@枫前馆，欢迎关注和评论交流！关注者赠送桂花糕一份！】 　　姜瓷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现代的某种营销办法。 　　她吹干墨迹，满意地看了看纸张上漂亮的字迹——在饭馆贴的通知公告都得用大字，她干脆在店里备了一套笔墨，以备不时之需。 　　姜瓷：“梁阿姨，你看这样行不？” 　　“可以可以！这字真好看！”梁卉不由得夸道，虽然对于她来说，只要是工整能看出形的字，都算好看。 　　姜瓷闻言，把纸贴到了“今日菜品”的牌子下，让进店的客人们第一眼就能看见。 　　梁卉双目灼灼地盯着纸张，差点把“桂花糕”三个字盯了个洞穿。 　　她舔舔唇：“老板，明天有桂花糕啊？” 　　姜瓷点头点头：“嗯，我也想吃了。” 　　…… 　　另一边，晚上11点，A大校园里四处静悄悄的。 　　学生们的夜生活里结束还早着，不过大部分人的夜生活已经转移到了网络上。大家在被窝里瞪着双眼，翻来覆去地刷手机。 　　突然，A大内网的论坛里冒出了一个帖子。 　　[替兄弟讲一声：向某系花道个歉，小馆子确实好吃，误会你了！] 　　楼主：下午有个帖子吵了起来，被删除了，我看论坛里还有问的人，征求了一下发帖兄弟的意见，在此诚恳地向某系花道个歉（不带大名了），就是让记得帖子的朋友们知道一下。 　　系花推荐的馆子晚上我们去尝过了，哇塞，简直绝了！虽然贵点，但可以一试，绝对的神仙味道！ 　　学生们睡前的时间，论坛的流量比下午还高，帖子不一会就收到了不少回复。 　　1L：什么瓜？有没好心人给个前情提要，我怎么完全没看懂？ 　　2L：不说道歉对象是谁，不说自己是说，不说馆子是什么，你搁这搁这呢？没看出来是诚心道歉的。 　　3L：有种当人家面道歉呗，躲在网络背后，还帮兄弟，说不定发帖是你，污蔑是你，道歉还是你。 　　楼主：唉！爱信不信！兄弟确实知道自己做错了，没脸上线，由我代发（行了别骂了。 　　4L：我记得，就是下午有个楼主发帖怼新闻系系花的票圈呗（懂的都知道是谁），说系花给一个校外商家打广告。我记得那商家确实售价离谱，系花那视频拍得也很装，咋啦，现在又搁这儿洗白了？自炒啊？ 　　5L：就是炒作吧！但这操作我真没看懂，先黑自己一下？再自打脸？这套路没用！系花推荐那馆子我听都没听过。 　　“咋办啊，没人相信。”卫衣男生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舍友已经郁闷得倒在床上装死。 　　在卫衣男生看来，他舍友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往好听说，是顾及学生利益，往难听说，就是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开始键盘侠行为。 　　可都是一个宿舍的，卫衣男生也不好说什么。他脾气好，良心上过不去，便代劳来发个帖。 　　谁知…… 　　根本没人信。 　　卫衣男生再一刷新，发现帖子一片空白，被404了。 　　紧接着，收到了管理员的消息：“这事翻篇了，不要再带同学的信息发这种帖子，避免给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卫衣男生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啊，不发了。” 　　然而，管理员还是晚了一步。 　　刘筱是A大新闻社的一员，在管理员删帖以前，她已经顺手把帖子截图，发到了A大新闻社的群里。 　　他们社平常会做一些跟学生生活有关的内容，也包括打假和防诈骗。 　　刘筱：[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有学生帮商家打广告骗人？] 　　在新闻社里的学生都是消息灵通的，有人见过下午的帖子，立刻讲了讲自己知道的情况。 　　[就是张灵惜李飞他们做了一条探店视频，夸商家的菜好吃，那家店刚好在A大附近，张灵惜又转发了一条朋友圈，被人认为是打广告了。] 　　[不过，晚上那人又冒出来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反正这操作我是看不明白。] 　　[我在视频里也看到那馆子的价格了。一份小笼包就要80元！估计是网红店糊弄人。] 　　[晚上的帖子像是自打脸的炒作。] 　　新闻系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刘筱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枫前馆”的信息，发现全部评论为空，连微博号也没有粉丝，不禁大为惊讶。 　　网红店糊弄人，至少得占一个网红吧！ 　　这店什么都没有啊？ 　　她的好奇心和打假心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 　　刘筱：[我觉得这个商家货真价实与否，是一个话题。虽然它距离我们快有四公里了，平常步行不到，但外卖还是能送到我们学校里来的。我认为，可以去一探究竟。] 　　刘筱：[如果是个骗钱的网红店，我们也有义务告诉A大里的同学！] 　　群里纷纷响应，一下子就有十几人报名这次行动。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评论掉落红包，么么哒030 　　顺便一说，文文因为明天要上收藏夹，周五凌晨没有更新，更新会推迟到23点，到时掉落肥章！ 　　从周六开始，本文的更新会稳定在每天18:00左右（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尽量在饭点更新…… 　　毕竟……我也不是那种……那种…… 　　会在深夜放毒的白（乖巧.jpg 第19章 　　枫前馆的后厨大约有二十几平方米, 占据了整个馆子超过三分之一的大小，考虑到实打实的店租，这无疑是奢侈的。 　　然而, 在放下冰柜、冰箱、灶台、烤炉、蒸箱等等设备以后，厨房里仅仅只剩下两条供人行走的过道。 　　一大早，姜瓷打量着这个后厨，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小了！ 　　比起她上辈子用的大厨房, 实在太小了！ 　　眼下, 店里只有她和梁卉两人，后厨的空间还比较充裕。但等她招到员工以后，后厨势必会变得拥挤。 　　做点私宴还可以, 可和大馆子的供应量却完全无法相比。 　　姜瓷走神了几秒，突然觉得自己想得远了。至少在枫前馆的投入回本以前, 她暂时承担不起扩大店面的做法。 　　姜瓷叹了口气，开始了当天的工作。 　　这一天，除了准备日常供应的餐点，她还要做一批桂花糕，又称桂花米糕。 　　米糕成本低，上辈子，这是她那儿寻常百姓家都能吃得起的一道美食，也因此衍生出了很多种做法。 　　她还记得，秋天丰收的时候, 许多人家会在后院里将米粒舂成粉末, 这耗费了大量的人力, 但辛勤劳作的结果是喜人的——蒸笼里, 饱满米粒磨成的粳米粉, 被蒸制为白白胖胖的米糕, 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微笑。 　　米糕撒上不同的干花，沾上一点白糖，便成了甜口喜人的零食。 　　那段日子，整条巷子都飘散着甜甜的米香。 　　制作桂花糕用的是糯米和粳米，提前浸泡好的米粒湿润洁白，晾得微干以后，磨粉，过筛，将细细的粉粒都筛选出来。 　　姜瓷曾经最讨厌的就是磨粉这一步，好在现在有了机器，只要控制好时间，就能迅速磨出她想要的粉末大小。 　　姜瓷拿着筛子，轻轻抖动，磨好的粳米粉便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在盘中一层一层地堆叠。 　　梁卉不禁感慨：“真好看啊，像下雪一样。” 　　姜瓷并没有把米晾得全干，晒出来的粳米粉湿度正好，既能够散成粉末，不会成团，又不至于在空中四处乱飞。 　　这样的粉末上笼蒸制时，不用另外加水，便能蒸出白胖可爱，拥有蓬松气孔的米糕。 　　磨好了粳米粉，紧接着便是糯米粉。 　　粳米能赋予米糕作为基调的清新米香，糯米的加入则让米糕的口感变得软糯弹牙，本身还有微微的甜味。 　　姜瓷将两种米粉按比例混在一起，放入模具，碾平以后，小心地放入蒸炉中。 　　点火。 　　数分钟以后，滚烫的水蒸气开始穿过米粉的缝隙，带去湿润，带去热度。水汽将生长了数月的米粒慢慢炊熟，激发出米粒本身质朴的香气…… 　　米糕快出锅时，姜瓷从一旁的冰箱里拿出一早就腌制上的糖桂花。透明的玻璃罐中，装盛着泛着淡淡金色的糖浆。 　　随着姜瓷的动作，糖浆裹挟这里头细碎的金色丹桂缓缓流动。 　　“我闻到桂花香了。”梁卉双眼发直地盯着糖桂花，玻璃罐里亮晶晶的，太漂亮了！ 　　梁卉：“这是桂花蜜吗？” 　　“不是，这是糖桂花。”姜瓷摇摇头。 　　糖桂花是用白糖和桂花一块儿熬的，比起桂花蜜，更能凸显出桂花纯粹的香气。 　　她倒出小半碗糖桂花，用勺子小心地将金色糖液点在锅中白胖方正的米糕之上。 　　点上糖桂花后，滚烫的水蒸气继续作用，糖桂花在热度的催化下融化、金色的糖液缓缓渗进松软的米糕中…… 　　糖液无法彻底渗入，却已足够将清新的甜香带进米糕本身。 　　…… 　　晚五点，刘筱和几名新闻社的同学一起前往枫前馆。他们昨晚便在群里约好了，今天到店里一探究竟。 　　为了避免太多人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最终只来了六名同学，几人衣着休闲，还有人背着书包，看起来就像是刚下了课的学生偶然走进店里。 　　新闻社的其他社员知道他们今天的行动，此时正在群里刷得火热。 　　[今天赶论文，没法去了。前线的朋友们记得赶紧传回一手消息！] 　　[到底是不是商家和学生一起炒作，这次可一定得搞清楚，商家宣传没有问题，但如果是利用学生到校内炒作，那可太恶心了！] 　　[对，搞清楚了给大家排雷！] 　　刘筱：[等消息吧！] 　　放下手机，刘筱和身后的几名同学对视一眼，大家下意识地拉拉口罩又理理围巾，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般，走进店里。 　　一进店门，刘筱就愣了一下。她知道枫前馆的开业时间是五点，现在才五点过三分，店里已经挤了好几个人。 　　这些人还没有一个坐下的，全都挤在柜台前，点完单了也不走，都在低着头捣鼓着什么。 　　刘筱回头，和跟在身后的同学们视线相接，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疑惑。 　　他们在干什么？ 　　客人们都背对着他们，刘筱他们也不好意思探头去看，显得不礼貌，只好乖乖地跟在后面排队。 　　刘筱一边排队，一边四下张望，意图从小店里找出可以被称为“黑店”的蛛丝马迹。 　　但这店也打扫得太干净了！地板洁净，桌子光亮，侧看时没有油光，还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木质光泽。 　　什么也看不出来。 　　刘筱抿了抿唇，收回目光，站在她前面的是两个戴着眼镜，身穿格子衬衫的男生，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毕业不久，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刘筱看到他们脖子上挂着红色LOGO的工牌，是附近一个公司的职员，估计是过来吃晚餐的。 　　男生A：“你居然弄四个小号！这不太好吧？姜老板给这么操作吗？” 　　男生B：“我觉得可以吧，你看字条上又没写不行，再说了，说这是我朋友的号就好了呗。” 　　男生A：“对喔，说是朋友的就好了！那我也再弄一个小号。” 　　男生B小声嘟囔：“还学我……” 　　刘筱听得茫然，忍不住上前问：“这店里是在搞什么活动吗？” 　　两名男生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姑娘是在问自己。男生A挠挠脸，说：“对，是在搞活动。老板给店开了个账号，关注就送桂花糕，嘿嘿。” 　　男生B：“活动在墙上有写，现在被遮住了，待会等前面的人散开你就能看见了。” 　　刘筱点点头：“谢谢啊。” 　　这时，前面那一批食客终于散去，两名男生迅速地点完单，也到一边坐下了。 　　刘筱走上前，看到了菜单栏上的字条。 　　字条少见的使用毛笔字写的，字迹清晰漂亮，意思很简单，就是关注店铺，送桂花糕一份。 　　对于商铺来说，这种活动再平常不过。 　　然而，刘筱更加纳闷了。她知道不少店铺搞这种活动，都没什么客人真的想参与，要不是店家送的礼物太小，要不是店铺根本不吸引人，哪会像今天这样，在她前面的几位客人都超级主动，眼神还亮晶晶的。 　　而且……在她前面的男生还翻出了四个小号。 　　刘筱牙疼。 　　不就是一块桂花糕吗？ 　　这种东西，超市里很容易就能买到，十几块就能吃到腻了。 　　要在往常，刘筱根本不会因此掏出她的账号，但今天…… 　　刘筱纠结了一下，也掏出了手机。 　　她今天来是有目的的。 　　她就是要走一边商家的套路，亲身体会一番，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个店，揭露它的真面目。 　　姜瓷为了推荐今天的新品桂花糕，这时还站在柜台前，她看到几位年轻的陌生面孔一起走来，笑道：“几位吃点什么？” 　　“我们先……看看菜单。”刘筱和店老板对视了一眼后，目光迅速挪开，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柔和了，像个乖巧腼腆的女孩。 　　刘筱在心中疯狂呐喊。 　　就算是黑店，这老板也太漂亮了吧？ 　　她定了定神，控制着自己把目光挪到菜牌上。通过学校论坛的帖子，她已经知道这家馆子价格高昂，这时没有太大惊讶，扫视一遍后就下了决定：“一份鲜虾云吞面。” 　　姜瓷：“好的，您坐下稍等。其他几位呢？” 　　刘筱之后，其他几位新闻社的同学也纷纷点单，他们都有默契地错开了选择，把菜单栏上有的菜都点了一遍。 　　“我要麻婆豆腐套餐！” 　　“我要荠菜鲜肉小笼包！” 　　…… 　　新闻社一共来了六人，刘筱和其中两位女生都关注了枫前馆的微博，另外三位同学对桂花米糕没有多大兴趣，点完单后便直接走到一边坐下。 　　“果然是打算朝网红店的方向打造吧，这还搞起了关注送糕。”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嘟囔道。 　　“不过，喜欢吃米糕的人应该不多吧？”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有点纳闷地接话。 　　“听起来很普通，也很甜。”另一位男生摸了摸下巴，“如果是送蛋挞，我就顺便关注了。” 　　“其实米糕是我们的传统小吃，做得好的话，还挺香的。”新闻社里，有喜欢中式点心的同学试图为米糕正名，“像陆记糕饼里的米糕就特别好吃，每天还得预约。” 　　“但那是陆记糕饼啊！它做什么不好吃，而且……它贵啊！” 　　“学校超市里的米糕我吃过，挺瓷实的，差点要噎死我，一块下去肚子都饱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 　　正在这时，姜瓷先把这桌的三份桂花米糕端了上来。 　　姜瓷：“其它菜还需要时间，先尝尝桂花糕吧。” 　　“好的，谢谢老板。”学生们道过谢，看向桌上的三块桂花糕。他们现在还没确认枫前馆到底是不是联合学生营销，表现得还是很有礼貌的。 　　桂花糕比蛋挞还小一些，是一个平平整整的方块，白白的，热热的，米糕上方除了点着一小团糖桂花，还撒着星星点点金色干桂。 　　小小的方糕下，垫着一片青绿色的叶子，再往下，是一个带着龟裂纹的深色瓷碟。 　　每一份就只有这么一小口的份量。 　　刘筱眼睛微微睁大，略有些失神地看着姜瓷把小瓷碟推向她。 　　她的目光都凝聚在瓷碟上，随着那盘瓷碟越来越近—— 　　扑通、扑通。 　　她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刘筱下意识说：“我闻到香味了。” 　　在桂花糕上桌的那一刻，她就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幽香，淡淡的，甜甜的，并不十分抓人，甚至在菜香飘荡的饭馆里有些难以察觉。 　　但非常好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从四周复杂的气味中把它辨别出来。 　　而且，她相信坐在同一张桌子前的几位同学也都闻到了。 　　毕竟，刚刚正激烈讨论着的同学，在看见桂花糕以后，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话题也戛然而止。 　　“有点好闻呢……”刘筱舔了舔唇，在旁边同学艳羡的目光中，把小瓷碟拉到自己的身前。 　　刚刚只有三位同学顺手参加了关注送糕这个活动，所以，此时此刻，桌上有三人是没有桂花糕的。 　　方才想吃蛋挞的男生犹豫地挪了挪屁股，像是想站起来，重新去柜台前关注一下。 　　喜欢中式糕点的女生已经低下头，迫不及待地把鼻子凑近桂花糕：“前调是桂花的香气，馥郁芬芳，很抓人……中调是淡淡的米香，香味很干净，很清新，把桂花的浓郁感觉中和了，后调……后调是蜜糖一样的甜味，甜滋滋的，沁人心脾。” 　　她闻着闻着，眯起了眼睛。 　　“啧，你不如直接写篇香水调研。”另一位同没要桂花糕的男生已经如坐针毡，“搞得我也想去吃一块了。” 　　“你去呗，不就关注一下的事情。”女生随口道。 　　桌上没有桂花糕的同学一听，纷纷站起身来，快步向柜台走去。 　　闻到那股香味以后，实在让人很难不想尝一口这样的米糕！ 　　“来，赶紧尝尝。” 　　刘筱从包里掏出餐前的消毒湿巾，分给同学以后，自己也擦干净手，才小心地把桂花米糕捏了起来。 　　其实瓷碟的旁边就放着筷子，但刘筱还是莫名想亲手捏起眼前的米糕。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桂花米糕看起来虽然是洁白的一块，但其实表面有着非常细小的气孔，能让人想象到它绵软细腻的触感。 　　果然，随着指尖的用力，桂花米糕被捏下去小小的凹陷，舒适的温热从指尖传来。 　　糖桂花像是一汪凝结在白糕上的琥珀，里面裹夹着细小的丹桂花粒，在吊灯的映射下，流动着盈盈的光芒，旁侧还落着点点金黄。 　　刘筱轻轻吸气。 　　她就非常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刘筱犹豫：“好看得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还是吃吧，凉了可能味道就没那么香了。”另一位同学劝道，“反正你也不能一直把它摆着。” 　　“舍不得吃？赶紧给我啊！” 　　“那不行。”刘筱拒绝。 　　她定了定神，轻轻掰开桂花米糕。糕体被撕成两半，露出柔软洁白的内芯，一些撒在上面的小桂花碎落了下来，正巧落在地下碧绿色的大叶子上。 　　糕体像是云朵一样绵软，被掰开后，更多的香味弥散出来。 　　刘筱把掰开一半的桂花米糕放进嘴里。 　　桂花米糕的甜味是淡淡的，糖桂花作为点缀，并不喧宾夺主，她尝到的主要还是清新的米香。 　　米糕松软、绵柔，随着咀嚼，淀粉逐渐转化为麦芽糖，带来淡淡的甜味…… 　　接着，她吃到了带着糖桂花的部分，被糖液裹着的桂花香气馥郁，极致甜蜜，齿间偶尔嚼到细小的干桂花，独属于花朵的幽香便会窜到鼻腔。丹桂的芬芳、糖液的甘甜、米糕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层次丰富，让整块米糕清甜却不腻口。 　　唇齿留香。 　　这是刘筱吃完米糕的感受。 　　清新的米香给她带来主食的满足感，而桂花的甜香则让她整个人都甜滋滋的，柔和的香气不会让人感受到任何的侵略感和进攻性，却润物细无声地席卷了她的整个知觉。 　　“我去，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比陆记糕饼的还……还……” 　　“不是错觉吧！真的比陆记糕饼好吃啊！” 　　“这真的是赠品的水准吗？”最开始做了香气品鉴的女生说道，她已经完全被这块香香的米糕征服了，双眼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她伸长脖子，越过其他食客的脑袋往菜单墙的方向看。 　　“小笼包、云吞面、麻婆豆腐……”女生一个接一个地把菜名念出来，最后失望地说，”没有单卖这个糕啊？” 　　“没事，我们待会问问老板。”眼镜男生舔了舔嘴唇，沉着地说道，“都是做生意，比起免费送给别人，我相信她会更愿意卖给我们的。” 　　另一边，刘筱失神地望着身前瓷碟上的翠绿叶子。 　　此时此刻，绿叶子上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几点白白的米糕碎屑。 　　好可惜，好想吃。 　　但是……舔叶子这种行为，在饭馆里头面对着同学，她真的做不出来。 　　刘筱抿了抿唇，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而且，她模糊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正在这时，姜瓷把这一桌的小笼包端了上来：“这是六屉小笼包，你们自己分一下。” 　　“好咧。”趁着姜瓷还没离开，刚才提议购买米糕的眼镜男生赶紧叫住她，“老板，刚刚那个桂花糕，这里有卖吗？我们想打包一些回去。” 　　姜瓷把六笼包子放到桌上，闻言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桂花糕今天作为赠品，是不卖的。” 　　这个问题刚刚已经有几位客人问过她，她都委婉地拒绝了。 　　“啊？”眼镜男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愣了一下，但还是挣扎着说，“我们能花钱的，老板您看，把桂花糕□□给我们，比你这免费往外送好吧。” 　　“对啊对啊！”另一位女生劝说道，“而且，老板我看你这店里的平均价格，估计桂花糕也不便宜，这么免费往外送，实在太可惜了！就卖给我们呗！” 　　女生疯狂眨眼：“姐姐，你看我的眼神，我们很有诚意的！” 　　姜瓷失笑，想了想还是拒绝说：“今天的桂花糕本来就是做来送的，做得不多，只是为了给小店带带人气，都卖给你们，后面的客人就吃不到了。” 　　“啊？怎么这样，我的心好痛！” 　　“老板，有钱你都不赚啊？” 　　“我把你们店推荐给同学，再给我块糕呗？” 　　姜瓷：“先尝尝其他菜吧，桂花糕吃多了，其他菜可就吃不下了。如果真想吃，桂花糕过几天会上菜单，到时再来买不迟。” 　　姜瓷说到这个份上，学生们也不好再哀求，只能可惜地接受了现实。 　　等姜瓷转身离开后，几人重又心思活络。 　　“刚刚站在我们前面的那两个小哥，是不是掏小号来着，我也有啊！” 　　“哎呀，我的小号好久没登录了，还得重新验证一下。” 　　刘筱内心挣扎了一下，也决定加入使用小号的大军之中。她抓起手机，看到屏幕顶端不断弹出的消息，突然从思绪中抓到了那一丝……被她遗忘的东西。 　　刘筱赶紧点开群消息。 　　群里是等急了的朋友。 　　[刘筱，你们进店有十几分钟了吧，什么情况啊？] 　　[怎么没声啊？下午除了刘筱、木木、何学神，还有哪位朋友去了，吱个声儿呗。] 　　[不是真进黑店了吧！我去！] 　　[十几分钟了，怎么一个消息都没传回来，不会六个人都一直不看手机吧？] 　　…… 　　消息的走向逐渐危险。 　　刘筱赶紧发了几个感叹号以示她的存在。 　　刘筱：[！！！] 　　刘筱：[我们没事！还在店里！] 　　[阿筱，你在啊！刚刚差点吓坏我们！] 　　[你们在干吗？什么情况？] 　　[打探到什么了吗？店里是什么情况？] 　　刘筱：[我们，额，还没开始打探……] 　　[没开始？那你们在干啥？] 　　刘筱纠结了一下，打字：[刚刚在吃桂花糕！] 　　刘筱：[是这个店的赠品] 　　刘筱：[对了，有人想吃桂花糕吗？今天店里搞关注送糕的活动，想吃的话你们关注一下这个账号。] 　　刘筱：[截图.jpg] 　　刘筱：[我问问老板能不能帮你们带回去！！] 　　“刘筱，我能尝尝你的云吞面吗？”这时，旁边一直埋头苦吃的女生忍不住抬头，眼神亮亮地看着打字的刘筱。 　　“嗯，你尝啊。”刘筱随口说道，而甫一抬眼，她就被眼前的面夺去了注意力。 　　面汤澄澈，泛着微微的金黄，面条在吊灯的映射下莹润得像是透光一般，热腾腾的，冒着蒸腾的白汽。 　　深呼吸，一股鲜美咸香的气息便涌入鼻腔。 　　刘筱咽了口唾沫，在看到身旁的同学用筷子挑走自己一搓面时，心脏微不可察地痛了一下。 　　她迅速放下手机，抓起筷子，专心地感受起了美味。 　　而另一边，新闻社的群里，社员们陷入茫然。 　　刘筱是新闻社的老成员了，写过不少篇优秀的新闻稿，还拿过市里的奖项，是同学们心中的靠谱成员之一。 　　但……现在。 　　他们突然有点看不懂这位靠谱前辈的发言。 　　不是去打假的吗！ 　　不是去一探究竟的吗！ 　　不是去确认商家有没有联合学生作不实宣传的吗！ 　　怎么居然还自己宣传了起来，甚至把店家的账号都甩到了群里…… 　　就离谱。 　　…… 　　姜瓷没有在赠品上做一人只能领一份的限制，是以在客人们纷纷掏出小号时，她措手不及，只能把不多的桂花米糕给出去。 　　而对于一些年纪较大，不玩社交媒体的熟客，比如每周都要光顾两三次的张大爷，姜瓷则直接把桂花米糕送了出去，就当作是特殊福利。 　　“桂花米糕？”张大爷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瓷碟上洁白的小方块。 　　“是的。您应该吃过吧？”姜瓷在瓷碟旁边给张大爷摆了一杯清茶。 　　“当然吃过。”张大爷说道，眼前的米糕勾起了他的回忆，“我们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哩！以前是没有这么多面包点心的，什么蛋挞、曲奇这些都没有，连糖果都很少，米糕就是我们那时的点心。” 　　“对啊，当时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吃，还挺宝贝的。”张大爷旁边坐着他的妻子，老太太回忆道，“好不容易做一次米糕，自家都得偷偷做，不然街头巷子尾的小孩子闻见了，全都得过来抢！” 　　老太太：“哎哟，那些饿死鬼投胎，一盆米糕一会就抢完的。” 　　姜瓷听乐了，说：“你们尝尝，看味道怎样。” 　　张大爷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对甜食的兴趣一般，毕竟……甜食什么的，都是小孩子才爱吃的玩意，他都已经成年好几十年了。 　　要不要带回去给孙女儿？ 　　张大爷的脑海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旁边，他的媳妇儿便“哇”了一声。 　　张大爷：“？” 　　老太太：“我滴个乖乖，姜老板，你这米糕，要放在我们那儿，能让娃娃们疯狂的……”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眼睛发亮地把米糕继续往嘴里塞，也顾不上吃相了。 　　张大爷嘲笑道：“你现在吃的就像个娃娃。” 　　老太太没跟他计较，不客气地说：“你不喜欢吃甜的是吧，来，拿来给我。” 　　“我不要。”张大爷迅速用手掌挡住自己的桂花米糕，“一人一块，你别抢我的。” 　　这时，张大爷也顾不上给小孙女留了，他赶紧把桂花糕抓起来，凑近咬了一口，一只手下意识扶在下方，想要接住米糕落下的碎屑。 　　平常吃面点时，比如酥饼或是糕点，总是会有不少纷纷扬扬的碎屑落下来，如果不捧着，打扫起来会很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姜瓷做的桂花米糕敦实松软，糯米粉的粘性恰到好处地让糕点成为一个整体，咬下以后，柔糯蓬松，却没有掉下碎屑，只有米糕表面的金色丹桂落下几颗，金灿灿的小花在桌面滚了两滚。 　　方正的米糕被咬去一个小角…… 　　张大爷：“唔！” 　　桂花米糕的甜味是内敛的。第一口，尝到的是米糕本身的甜味，清淡而雅致，幽幽的芳香似乎顺着食道涌入肺腑，让人仿佛整个人浸在花海之中； 　　第二口，不经意间咬到了米糕中央琥珀色的糖桂花，已经略微凝固的糖浆在舌面融化，甜香顷刻间爆发…… 　　甜、甜食这种东西……明明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 　　张大爷在脑海里挣扎地想着。 　　张大爷：“小姜啊，你这个米糕，怎么卖啊？” 　　停顿两秒，张大爷补充：“我这是……想带回去给我孙女儿尝尝。” 　　姜瓷：“今天不卖呢，今天桂花米糕是作为赠品，赠完就没有了。您想买的话，过几天再来。” 　　“这样啊……”张大爷可惜地咂巴咂巴嘴巴，“那得过几天啊？” 　　“哈哈……就是过几天吧。”姜瓷琢磨了一下，“一周后肯定有了。” 　　“要一周啊？”张大爷的神情瞬间低落了，连肚子都委屈地“咕”了两声。 　　姜瓷：“饿了吧？今天两位想吃什么？” 　　老太太：“我今天吃麻婆豆腐！” 　　张大爷的目光在菜牌上扫视了两圈，人立刻又变得精神了：“我还是要蟹粉小笼！” 　　姜瓷：“好咧。” 　　…… 　　姜瓷做了八十块桂花米糕，原本预估着至少保证当晚进店的客人都能发上一块，但由于一些手持小号的朋友出现，七点过几分，她的米糕就全部发完了。 　　姜瓷叹了口气，只能把关注送糕的通知从墙上揭下。 　　而到了八点半，店铺售空菜品关门以后，姜瓷终于有空掏出手机，看一看当天的账号涨粉成果。 　　这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枫前馆的账号主页只有几十个粉丝关注，和米糕的送出量差不多，这一点并不让姜瓷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她的评论可能疯掉了！ 　　在她原本阅读量4，且是自己刷出来4的首条微博下，突然多了好几十条评论。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是一块相当危险的糕，我愿称之为美杜莎之糕，看一眼就失智，咬一口就疯狂，实话实说，今天晚上为了抢这块糕，我和兄弟大打出手……对不起兄弟！] 　　[这糕绝了，今夜我见证平常冷静自持如高岭之花的学姐吃掉半块糕以后说出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虽然在吃掉另半块糕的我可能表现得比她更弱智……现在好像还是不太会组织语言……就是说，学姐真可爱。] 　　回复：[百合还是言情，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先烧了吧。] 　　回复：[同意！烧了！然后这世界上就会少掉抢糕的两个人。] 　　回复：[不至于吧！] 　　[我笑死，今天新闻社的哥去打假，打假打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老板这糕好像真的很厉害，改明儿我去尝尝。] 　　打假？ 　　姜瓷茫然了，她今天店里有发生过这回事？ 　　似乎没有。 　　她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是彩虹屁若干，姜瓷看得脚趾略有些抓地，但总的来说，心情还是很好的。 　　看完以后，她上传了两张桂花糕的照片，配字：[本店新品桂花米糕，五天后在店里正式售卖。] 　　然后，又挑了那个看起来比较凶残的，和兄弟大打出手的评论回复。 　　@枫前馆回复：和平吃糕，注意安全！ 　　…… 　　同一个晚上，姜家酒楼的包厢里。 　　“姜爷爷，您好。” 　　“大伯父，您好。” 　　筵席上，卫浩泽如一名乖巧的后辈一般，恭敬地倒完一圈茶，才缓缓坐到姜晓棠身边的位置上。 　　这是姜家的家宴，确切来说，是姜爷爷这一支大家族的聚餐。 　　席面的左侧，坐着姜海潮的大哥、二姐两家人，右侧，则坐了姜海潮一家，除了姜瓷。 　　没有人留意到姜瓷的缺席。 　　卫浩泽微笑着，白净英俊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意，像是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餐，名义上他是作为姜氏集团的得力员工过来的，可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目前是姜晓棠的男朋友，长辈这一关再过了的话，就该是未婚夫了。 　　卫浩泽的动作之间保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巧妙地体现出他对长辈的尊敬。 　　果然，姜爷爷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年轻人，不错。卫浩泽是吧。” 　　卫浩泽微笑：“嗯，是。” 　　这算是初步过关了。 　　卫浩泽在心底吐出口气。 　　他说到底，不过是在姜氏集团里工作的员工，纵使职位算得上是高的，但和姜晓棠的背景相比，还是不够看。 　　如果能娶上姜晓棠，那么他未来的路子，一定会比现在顺当千百倍。 　　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卫浩泽抿了抿唇，他需要做更多事情，才能够站稳脚跟。 　　再回神时，桌上的话题已经绕到另一个方面去了。毕竟今天把姜家人都聚起来的家宴，目的其实不是为了让长辈和卫浩泽见面，卫浩泽只是顺带的。 　　他们的目的，主要讨论姜氏集团年尾的工作。 　　秋天过后，紧接着的便是跨年，再之后很快就到春节，春节期间保证姜家旗下各店的上座率，和同行抢夺客户，是姜家要打的一场大仗。 　　特别是，年末还有很多公司会举办年会宴席，以及一些和企业的合作活动，这部分的收益对姜氏来说，也很重要。 　　卫浩泽小口小口地喝着桌上的姜家出品的黄鱼羹，混杂着鱼肉丁和蛤蜊肉的羹汤滋味鲜美，极其柔滑地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 　　这道羹汤在整座A市都称得上一流，可他却吃得心不在焉。 　　他一边喝汤，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桌上的众人。 　　姜家在姜父这一辈，有三名子女，其中姜爷爷只给二女儿留了些薄产，没让她插手姜氏集团的工作，而姜家的另外两位儿子，即姜海潮和他的大哥姜海升，则分别管理着姜氏集团的部分产业。 　　姜海潮的能力一般，姜海升和他半斤八两。 　　也因此，姜爷爷到现在也没决定好继承权的比例。 　　这两人都不足为惧，卫浩泽担心的是姜海升的另外两个儿子。 　　显然，比起最后把公司分到他这个外来女婿的手上，姜爷爷一定更愿意将公司交给他的亲孙子，哪怕他的亲孙子们甚至比他草包。 　　“海升、海潮，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上点心！”姜老爷爷皱着眉头，脸色严峻地说道，“这些产业以后都是你们的，你们不把它们搞好了，以后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姜海升和姜海潮连连应下。 　　和姜家兄弟嘱咐完工作后，姜爷爷把注意力转移到年轻小辈身上。 　　姜爷爷：“对了，你们这几个年轻小子，现在在干嘛呢？” 　　“我在开拓B市市场，爷爷，B市现在快有我们第三家店了！”姜哲说道，他是姜家大哥的长子。 　　“爷爷，我在搞推广方面的事呢，就刚刚您说的春节活动，我已经开始着手了，到时大搞特搞，保证A市人一提起年宴，第一个想到我们姜家！”这是姜彦，姜家大哥的次子。 　　姜爷爷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 　　卫浩泽赶紧说：“我最近负责企业的对接，找我们承办年会的企业比去年多了十个百分点，特别是……” 　　卫浩泽的话语巧妙地停顿一下。 　　姜爷爷：“还有什么？” 　　卫浩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才说：“我最近在和祁氏集团接洽，他们的高管……对我做的方案似乎挺满意的，我感觉，这一次，应该能够拿下祁氏这个单子。” 　　“真的啊？”姜爷爷眼睛微微睁大，干瘪的唇也动了动。 　　祁氏是个相当大的集团，这两年才进驻A市的，不是本土企业，所以他们之间一直搭不上线。 　　但……如果姜家能够和祁氏集团产生合作，哪怕承办它一两个宴会什么的。 　　那利润一定很可观。 　　而更可观的是随之而来的名气！ 　　“真的。”卫浩泽矜持地微笑道，他看到姜爷爷神情微动，也看到姜海潮满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明天开始，文文的更新会稳定在18:00左右，如有意外会请假，笔芯030 　　抱住各位大宝贝儿！ 第20章 　　和祁氏集团达成合作这件事非常诱人, 光是简单一想随之而来的利润与名气，在场的姜家人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姜爷爷鼓励道：“不错，小卫, 你要好好干！一定争取拿下这个单子！” 　　卫浩泽微笑：“嗯，放心吧爷爷。” 　　问完男孩子的情况，姜爷爷的目光终于移向姜晓棠，姜晓棠还没毕业, 姜爷爷便随口问了几句她的学习情况。 　　姜爷爷：“对了, 姜瓷呢？” 　　他终于想起，桌上好像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孙女。 　　一阵尴尬的沉默在餐桌上蔓延，姜海潮动了动唇：“她……今天有事。” 　　姜爷爷沉默两秒, 花白的双眉紧紧皱起来：“有事？！大周末的，有什么事！今天好不容易才举办一次咱们的家宴, 大家都到了，就她一个小辈不来？她有什么这么重要的事？” 　　提到这，姜海潮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不是他不想叫，实在是……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姜瓷拉黑了，而且他甚至不知道姜瓷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地在哪，只要姜瓷不主动联系他，他就找不到她。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可他做不出四处打听, 上场堵门这种丢脸的事。 　　姜海潮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便听一旁姜海升笑道：“爸, 你还没听说啊？” 　　姜爷爷眉头紧皱：“听说什么？” 　　姜海升：“小瓷闹分家呢, 搬出去住了, 上次连老三生日宴, 都没在家吃。” 　　姜哲搭话道：“爸，这你怎么知道啊？” 　　姜海升：“八卦都传到张董王董那儿去了，上次我去打高尔夫，他们还调侃我。我哪里敢应啊，我只能说不知道。” 　　看着姜海潮的脸色愈发阴沉，姜海升满脸关切地说：“哎呀，弟弟，不是我说你。这事情闹的也太丢脸了……当时我都不知道该对张董王董说什么。” 　　“胡闹！”姜爷爷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得难看，“一个小女娃娃，不知道这样做丢咱们全家的脸！她对这个家有什么意见！还分家，她一个人能干什么？” 　　姜爷爷：“老三，你也是。你生日过去多久了，那时候闹事，到现在还没解决？” 　　姜海潮脸色发青，咬了咬牙，才低声说道：“我会解决的。” 　　一顿家宴，姜海潮一家吃得索然无味。 　　家宴结束后，等上了私家车，姜晓棠才开始不满道：“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关我们什么事啊？” 　　“别说了。”姜海潮打断道，愤怒和烦躁让他连自己喜爱的女儿说的话都不想听，他咬牙切齿地望向出窗外，姜海升一家的车在他们面前驶出。 　　姜海潮转头：“浩泽，这次和祁氏的合作，你一定得谈下！” 　　…… 　　话说回来。 　　刘筱几人在吃过枫前馆的菜以后，放弃了继续寻找真相的打算，直接提着出卖了N个小号换来的桂花米糕回到A大。 　　主要是，在亲身尝试以后，他们就知道张灵惜能在视频里出现那种神情，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拍的视频很科学、很真相，她在朋友圈的转发也一定是发自本心。 　　确实是枫前馆的菜太好吃了。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还是有保持着质疑精神的A大学子拒绝相信。 　　在这种时候，从枫前馆回来的几人就会把带回来的桂花米糕掰开，毫不留情地塞进他的嘴里。 　　“……！” 　　被塞过的学子都疯了。 　　[新闻社的人在搞什么，太可怕了！刚刚我室友进了他们同学宿舍，被当场按住往嘴里塞糕！嚯，那场面！] 　　楼主：我都给吓住了！刚看到时以为他是不是惹毛了哪位仁兄？然后下一秒他们就吃了起来，室友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神神叨叨感恩戴德的。 　　1楼：[是不是嘴里还在嘟囔：糕……糕……] 　　2楼：[你怎么知道？] 　　3楼：：[因为……我就被塞过啊。呵呵。简直了，那些家伙不干好事，塞完之后我都着魔了要，他们居然告诉我那是非卖品！] 　　4楼：[这帖子又是什么新的营销方法？又是上次系花推荐那馆子？] 　　5楼：[无语，彩虹屁也不是这么吹的吧，听起来这馆子的菜都像是下药了。] 　　6楼：[回楼上，这次还真不是营销。我就是质疑馆子然后被塞糕的受害群众之一……确实，非同一般的好吃啊！我摸着良心说，真的可以去试一试。] 　　后面又有几层倾情发言的。 　　A大校内的账号是实名的，每个学生只能注册一个，出来表示“好吃”的账号一多，后面看的学生就真的信了七八分。 　　于是，在姜瓷不知道的时候，枫前馆的名声悄悄在A大里流传起来。 　　另一边，经过几天的培训之后，梁卉开始能够配合姜瓷一起制作桂花米糕，米糕的出品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在确保桂花米糕的产量、质量都达标以后，姜瓷才放心地把新的小牌子挂到了菜牌上。 　　【桂花米糕：8元/块（每人限购8块）】 　　姜瓷对着小牌子看了一会儿，思绪有些发散。 　　按她目前的店铺盈利，除了能让枫前馆平稳运行，改善她自己的生活，也差不多能支撑得起再请一位帮工了。 　　特别是，像桂花米糕这种可以提前准备，又比一般菜肴易于保存的东西，如果有多一位帮厨，她的出品量也能上涨不少。 　　姜瓷抽出纸，开始写招聘启示。 　　【本店诚聘帮厨一名，勤劳踏实，肯干好学，待遇6000-8000，包午晚餐。】 　　姜瓷一共写了两份招聘启事。写完以后，她等笔墨晾干，又看了看没有错别字，便把一份贴在了店铺里，一份贴在大门上，都贴在显眼的位置。 　　“老板，终于要招新人啦？”梁阿姨惊喜道。 　　这些天，她见证了店里的忙碌和生意的红火，早觉得姜瓷该赶紧招多个人手了。 　　“嗯，是时候了。”姜瓷点点头，“梁阿姨，下个月开始，你的月薪也提到6000。” 　　“6000？！”梁卉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这、这？她在店里就是收收银，端端菜，再帮老板打打下手，每天还有好东西吃，工作比之前在厂子开心了不少。 　　但就这样的工作，姜老板愿意给她6000？ 　　要知道，她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回乡下村里干零活，可能得几个月才能挣到这份钱！ 　　而且，她注意到，这次招聘帮厨的开价也非常高。在这片地区，在这种小馆子里打工，月薪能有四五千就已经烧高香了。 　　这小老板的脑子到底清不清醒？ 　　梁卉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姜老板，你这，给的比别的饭馆都要多啊。” 　　姜瓷简单解释：“因为我的要求也会比别人高。” 　　“但是，我也就是打打杂什么的……”梁卉不安地舔了舔唇。 　　姜瓷转头，看到梁卉一脸欣喜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笑着说道：“梁阿姨，你那叫打杂吗？你都已经开始帮我做桂花糕了。你做出来的米糕，已经比不少馆子都好吃了！再多练练，你也是有手艺的人。” 　　梁卉听到她这么说，惊喜道：“真的啊？” 　　她这辈子都在各式各样的厂里打工，流水线的活做多了，从没想到过……有一天，她也能有一种称之为“手艺”的东西。 　　“那是。”姜瓷啧了声，“毕竟是我教的。” 　　就有一种臭美的意思在里面。 　　…… 　　五点过后，枫前馆开始营业。 　　张大爷刚走到店门口，锐利的目光便第一时间投向墙上的餐牌。 　　枫前馆的价格比较高，他和老伴虽然吃上瘾了，也没奢侈到天天来的地步，一周最多来个两次。 　　然而，不管吃不吃，只要路过枫前馆门口，他就会顺便看看菜牌。 　　毕竟……如果一周只能来两次的话，那这么珍贵的机会，当然要留给新菜！ 　　这一天，张大爷一看到新的菜牌，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兴冲冲地走进店里：“姜老板，我要打包桂花米糕！要……要八块！” 　　八块桂花米糕，他一个人当然吃不完。但米糕这种东西，存放的时间比其他菜肴更久，他带回去以后，还可以给朋友家人也一起尝尝美味。 　　姜瓷笑道：“好的，您稍等。” 　　姜瓷走到后厨，拿出一个干净的纸盒，纸盒内层经过了特殊处理，达到了食品包装用纸的卫生标准，外层则是带着淡淡凹凸纹路的浅木色纸张，非常有气质。 　　她将蒸笼里的米糕挨个排进去，洁白的桂花米糕方方正正的，上面点缀着金黄的糖液和丹桂，分外可人。 　　装满了桂花米糕的纸盒瞬间变得沉甸甸的，托在手上，还有微微的温度透过纸盒传来。桂花米糕的香味，也透过纸盒缝隙，将附近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甜意。 　　“哎呀，真不错。”张大爷接过米糕，闻到甜滋滋的气息，忍不住就露出了笑容。 　　“桂花米糕是64元，大爷，您今天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张大爷摇摇头，可惜地说：“今天不吃了。家里做了饭，我就是路过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新菜。” 　　姜瓷也不介意，笑着送走张大爷以后，她正打算返回后厨，店里突然走进了一个熟面孔。 　　“小瓷！这就是你的店啊？”走进来的中年女性穿着套裙，画着淡妆，打扮得比较职业，手上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燕瑾，记不记得姜瓷姐姐，快，叫姐姐。” 　　小女孩看起来略有些拘谨，半个身体躲在母亲身后，大眼睛盯着姜瓷看了一会儿后，像是认出她来，小脸上瞬间笑开花：“姜瓷姐姐！” 　　姜瓷莞尔：“王老师，小燕瑾，你们怎么来了？” 　　她认出来，眼前的女性是和外婆赵素兰住在一栋家属楼里的王老师，而她牵着的小女孩是刘燕瑾。 　　“我送这小屁孩去上兴趣班，刚好顺路，来看看你。”王老师打量了一圈店里，见一切都像模像样的，眼睛里露出意外，“这店看起来真不错啊，我们也来尝尝。” 　　“谢谢。”姜瓷笑着捏了捏刘燕瑾的脸蛋儿，“来，看看菜单，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桂花米糕！”刘燕瑾的目光一下子就扎在了菜牌上。 　　她才上小学，认的字不多，但“桂花糕”这三个字她认得。 　　桂花是黄灿灿的，很香很香的花朵，而桂花糕听起来，就像是蛋糕一样绵软甜蜜的东西。 　　她就喜欢吃甜食！ 　　“哎呀，这可不是主食。零食留在饭后才吃，别待会又不吃饭了。”王老师残酷地回绝了小女孩的要求，只点了一份云吞面，一份荠菜鲜肉小笼包。 　　点菜的功夫，王老师感慨地说：“你外婆来看过你这店没？看到你这样，她一定很欣慰。” 　　“开业前看过了。”姜瓷笑笑说，“对了，她最近怎么样？” 　　“最近过得可开心了！”王老师一提起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前阵子社区组织老人们成立个合唱团，丰富丰富精神生活，我听你的，撺掇着你外婆去了。她一开始端着面子，还不好意思亮嗓子，现在已经是合唱团一枝花了！” 　　“那就好，谢谢您了。”姜瓷一听，也是忍俊不禁。 　　点完菜后，王老师牵着女儿到一边坐下。 　　小燕瑾已经被迫接受了现实，但小嘴嘟得老高，满脸郁闷，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往菜单栏瞟，又不敢看得太明显，怕惹妈妈生气。 　　姜瓷见状，给她们上完云吞面和小笼包以后，便把一盒沉甸甸的桂花米糕摆在桌上。 　　姜瓷笑道：“王老师，这盒米糕送给你们尝尝。” 　　“不用。”王老师赶紧说，“你一盒糕卖64呢，我扫码吧。” 　　“可别！就当是我送给小燕瑾的。”姜瓷弯腰问小女孩，“喜不喜欢呀？” 　　“喜欢！”刘燕瑾声音洪亮地回答道，她生怕母亲拒绝，赶紧伸出短短的双手，护食一般把纸盒子捞到怀里。 　　“……”王老师看得一阵无语，最后只能说，“谢谢你啊，小瓷。” 　　等姜瓷走后，王老师才小声地教育女儿，“你礼不礼貌？下次妈妈没说可以收之前，不许收东西！” 　　刘燕瑾很委屈：“可、可是……姜瓷姐姐做的菜很好吃啊？你明明也想吃的。你在家里可念了好久呢！” 　　“闭嘴。”王老师头皮一炸，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留意，才板着脸对女儿说，“闭嘴，吃饭！” 　　那天，她在赵素兰家里见识了姜瓷的手艺，在那之后的一整周里，她吃什么都没滋没味，对饭堂那些油光四溢的菜更是胃口缺缺。 　　于是，也在家里念了好些天。 　　哎呀，要是被小姜瓷听去，那可太臊得慌了。 　　王老师定定神，看向姜瓷端上来的东西。 　　眼前摆着的，是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姜瓷做的菜肴。 　　一碗面汤清澈的云吞面。 　　王老师深呼吸一口气，诱人的清新面香立刻钻入鼻孔，带着海货的鲜香和温热的水汽，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工作了一周的疲惫神经仿佛在这一刻得到治愈。 　　她夹起一筷子面条，立刻被那微弹透亮的面身吸引了，顾不上教女儿怎么吃包子，她把面条放进嘴里。 　　啊…… 　　完美。 　　…… 　　在枫前馆吃完晚餐以后，王老师和姜瓷道过别，牵着刘燕瑾前往附近的少年宫。 　　每周六的晚上，王老师都会带着女儿到少年宫上舞蹈课，一是为来培养女儿的兴趣，二是想让小孩子锻炼锻炼身体，而更为重要的是，她要借此机会，消耗“神兽”旺盛的精力。 　　王老师眼神死地牵着刘燕瑾走进少年宫的门口，任由她用双手抓着自己的手臂来回晃动，对她的哀求充耳不闻。 　　冷酷、无情。 　　刘燕瑾：“妈妈妈妈，我想吃桂花糕！我吃一口再去上课呗！” 　　王老师：“你待会是要上舞蹈课的！吃个八分饱就行了，再多不行。” 　　刘燕瑾：“就吃一口！不会撑的！” 　　王老师：“乖，你待会好好上课，等回家了妈妈再给你吃。” 　　王老师把刘燕瑾送到了教室门口，和舞蹈老师打了声招呼。她懒得把米糕带在身上，便把纸盒子塞进了刘燕瑾的背包里。 　　刘燕瑾上课时，有一个自己的小背包，里面放着更换的衣服和水壶，平常和其他小朋友的包统一放在教室的一边。 　　有老师看着，王老师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偷吃，不过还是教育道：“别多嘴偷吃啊。” 　　“不会的妈妈，我很乖的。”刘燕瑾下意识舔舔唇，眨巴眨巴大眼睛说道。 　　刘燕瑾学的是初级舞蹈课程，眼下快到年末，老师正在给她们排练汇报表演节目。课程结束时，她们的节目会在少年宫的新春晚会上表演。 　　为此，舞蹈老师也严格了不少。 　　但刘燕瑾还在走神。 　　半堂课下来，她都心不在焉的，双眼时不时往放在角落的背包里瞟去。 　　在枫前馆时，她就偷偷看过盒子里装着的东西，白胖的桂花糕乖巧地在盒子里摆了两排，闻起来甜滋滋的，上面还有亮晶晶的糖液，漂亮极了！ 　　糖液顺着桂花糕表面松软的气孔，渗了一点进去米糕里头，让人一看，就禁不住抵了抵舌头，想象出那甜蜜柔和的滋味。 　　“燕瑾，专心点。”舞蹈老师察觉到小女孩在走神，走过来调整了一下她的舞蹈姿势，“动作都做歪了。” 　　唐婷婷是就职于A市少年宫的一位舞蹈老师，去年刚从舞蹈学院毕业，离开学校后没去舞蹈团，直接来到了少年宫。 　　在这里，她的工作稳定、安逸，就是小娃娃们有点难教。 　　看见刘燕瑾在她的提醒下，回过神调整好自己的动作，唐婷婷走回主位，继续给孩子们排舞。 　　半个多小时后。 　　“大家休息会，喝点水。十分钟后我们再上课。”唐婷婷解散了孩子们，有点疲惫地呼出口气。 　　突然，唐婷婷听到一阵争执声，她转头一看，就见刘燕瑾满脸惊恐地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周围几个女孩子双眼亮亮地盯着她。 　　从那些小娃娃的脸上，唐婷婷居然看到了一种……虎视眈眈。 　　刘燕瑾：“你、你们想干嘛？这是我姐姐送给我的东西，我不分！” 　　女孩A：“上次我的曲奇饼都分给你了，给我吃一块怎么了？！” 　　女孩B：“有没有这么小气？小气鬼！” 　　唐婷婷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要是这些娃娃在她课上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刘燕瑾看见她，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抱着背包往老师身后躲：“唐老师，她们想抢我的桂花糕吃！” 　　唐婷婷听到这话，放下心来。 　　原来是小孩子抢零食。 　　她板起脸，教育道：“别人不愿意给的东西，不能拿。还有，老师是不是说过不许在我的课堂上吃零食。” 　　“嗯，说过……”几个女孩恹恹地回答道，“但是是刘燕瑾先拿出来的！她刚刚还想偷吃！她犯规！” 　　唐婷婷转过头，目光扫向刘燕瑾：“嗯？” 　　刘燕瑾慌忙道：“我没有啊老师！”双手把包抱得更紧了。 　　唐婷婷没有追问，只是说：“休息时间到了，我们上课！” 　　等下了课，唐婷婷在教室门口遇到家长，才把事情跟家长们说了一遍。她倒不是刻意想打小报告，只是几个娃娃相互对视时，脸都有点臭臭的，家长问起，唐婷婷就简单这么一说。 　　王老师也在家长群里，一听，赶紧道：“不好意思啊！哎，孔融让梨的故事不知给她讲过几回了，半点没听进去。” 　　其他家长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娃娃眼馋别人东西，回头我也教育教育她。” 　　家长们客客气气地寒暄着，王老师一想，刘燕瑾回头还得在班上上课，最好还是不要留下嫌隙，就把放在包里的桂花糕拿出来。 　　“说真的，你们要不要尝尝，这是我邻居孙女儿开的店里头做的，她的手艺可好了！要喜欢，下次我帮你们带。” 　　王老师不着痕迹地帮姜瓷安利了一波。 　　家长们原本想要拒绝，不就是一块糕？ 　　他们对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没有兴趣。 　　但…… 　　随着纸盒盖子打开，一股迷人的甜香散发出来。 　　先是……桂花的味道。 　　馥郁的、芬芳的、自然孕育出来的甜美香气悠悠地飘进了鼻腔。 　　然后是，非常清新的米香。 　　稻谷在阳光的照射下，生长得穗大粒多，饱含着淀粉，又经过磨碎、炊制，转化为眼前精巧的糕点。 　　要不，还是…… 　　第一位家长吞了口唾沫，伸出手。 　　“谢谢你啊，那我尝一块。”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旁边的家长纷纷动手。 　　“我也尝一块。” 　　“谢谢你了燕瑾妈妈。” 　　王老师笑眯眯的，转过头说：“唐老师，你要不要也试试。” 　　唐婷婷便也顺手拿了一块糕。 　　盒子里瞬间分出去四块米糕，王老师心想着，刘燕瑾大晚上的吃个两块糕，另外两块留到明天吃，差不多了。 　　她把盒子合上，装进包里。 　　十秒后，从洗手间回来的刘燕瑾，如遭雷击地站在少年宫的走廊上。 　　糕！！！ 　　她的糕！！！ 　　她的糕为什么会在别的小朋友的妈妈的嘴里！为什么！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长长的眼睫扑扇扑扇。 　　另外几个小朋友也愣了，她们心心念念的糕……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老妈嘴里！ 　　于是，正吃糕吃得飘飘然的家长们，刚转过头，就看到一群愤慨的孩子在朝他们涌来。 　　“……！！！” 　　那天晚上，王老师花了好一阵子给女儿做解释，又打保票第二天去枫前馆再买一盒糕，才给女儿讲通了谦让的道理。 　　而吃过糕的唐老师，睁着双眼在被窝里失眠。 　　好饿…… 　　饿得想爬起来点外卖…… 　　她是学舞蹈的，平时很注重身材管理，对食欲的忍耐度非常高，很少会在晚上吃宵夜。 　　但今天……唐老师痛苦地咬了咬牙。 　　她满脑子都是那块微甜的、充满了米香的松软糕点，像是有小恶魔不断地在她耳边嗡嗡嗡，提醒着她那块糕有多美味。 　　唐婷婷掏出手机，在软件上搜索了一下。 　　“枫前馆，位于安徐路。” 　　等到了休息日，就去看看吧。 　　…… 　　枫前馆新进了一批花椒。 　　姜瓷挑的花椒是芳香浓郁的大红袍花椒，穗大粒圆，轻轻在锅里一焙，芳香就能弥散到整个店里。 　　姜瓷轻轻翻动着炒勺，红艳艳的花椒粒在干燥的锅底滚动，发出轻微的“呲呲”声，植物独特的芬芳慢慢挥发出来，带着刺激的辛辣和麻香。 　　姜瓷焙了整整一盆，艳红的花椒颗粒密密麻麻地堆积着。 　　“老板，今天的花椒准备得有点多啊？”梁卉纳闷地问道。 　　最近这些天，店里的花椒都是供麻婆豆腐使用的，花椒说到底也就是调味品，用量不会太大，但今天，姜瓷准备的显然不是往常的份量。 　　姜瓷轻轻“嗯”了一声，利落地洗了手，从盆里捞出洗净的猪五花，放在案板上。 　　“今天做道新菜。” 　　刀，精铁所铸，刃口光亮锋利，前段稍薄，善切片，后段沉重，能斩骨，正是姜瓷精心挑选的文武刀。 　　握感沉着踏实，刀刃轻轻一滑，新鲜的猪五花便被干净地分离开来。 　　姜瓷眼眸微垂，手上动作不停，不一会，一大块五花肉便被她切成了小长条。 　　切完肉，姜瓷将刀冲洗干净，放回刀架上。 　　她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厨房有一个专用刀架，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精挑细选的各式厨刀，不管是切丝斩骨，还是剥皮剔肉，都能找到对应的称手工具。 　　金属在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银光，干净、锋利、冷锐。 　　梁卉一边打着下手，一边忍不住观察姜瓷的动作。 　　同样是握刀切肉，小老板的动作就是有一股气劲在里面，一切，一拉，都是有章法的，不像她，切肉丁都切不干净，总得划拉几下。 　　“今天做小酥肉蒸碗，这玩意好下饭。”姜瓷一边说，一边把切好的肉条装进盆里，“梁阿姨，帮我把葱姜水拿来。” 　　软嫩丰腴的五花肉，倒入葱姜水和料酒，再撒上十三香、糖、盐等调料，细小的调料粉末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猪五花的表面，随着料酒的作用，滋味渐渐渗透的肉的内部。 　　准备好肉，接着，是调制小酥肉表面的那层酥脆迷人的面糊。 　　姜瓷抓起鸡蛋，瓷白的手腕轻轻一转。随着“啪嗒”一声轻响，鸡蛋被巧妙地嗑碎了，新鲜的蛋液便柔顺地滑进大碗里。 　　短短几秒，姜瓷就嗑了十数个鸡蛋。 　　洁白的碗里，蛋液交融、调和，带出丝绸般的质感……随着淀粉和花椒面的加入，清新温厚的面香味散发到空气中。 　　这一手行云流水，梁卉看得目不转睛。 　　姜瓷看见梁卉手中的动作都停下了，顺口解释道：“调面糊也是很重要的一步，面糊炸得好，便会酥脆咸香，紧实地包裹在肉片上，炸得不好，便会脱离肉片，口感干硬，整盘菜无法自成一体。” 　　梁卉观察到，姜瓷用的淀粉也是多种不同的粉按比例调配的。 　　梁卉愣了愣才接话：“老板，你这做法讲究啊。小酥肉我见别人做过，就是面粉调个糊，肉沾上就上锅炸了……” 　　姜瓷一笑：“所以，他们做得没我好吃啊。” 　　非常得意地自夸。 　　梁卉：“……”确实，小老板说的没错。 　　姜瓷继续工作。 　　稳定青蓝的炉火之上，清澈金亮的油缓缓升温，裹着薄薄面糊浆的肉片滑入油中，随着细微的“哔剥”声，肉片表面的面糊逐渐转化为薄脆的硬壳，紧紧地包裹在肉片之上。 　　捞出，二次复炸，水分和猪五花内的油脂被炸油带走，宽大的笊篱中，油香滚烫的酥肉相互碰撞，发出听起来就非常干脆的撞击声。 　　最后，是蒸碗的重点，即蒸制。 　　用八角、桂皮等香料熬制的高汤被倒入蒸碗，在蒸腾水汽作用下，所有的美味渐渐渗入肉片，滋味在这一刻催发…… 　　…… 　　晚饭点，一辆中巴缓缓停在了枫前馆的门口。 　　几乎是车辆停稳的瞬间，几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便从中巴上迅速跳下，动作干脆利落，黑色的风衣帅气地在身后扬起，把周围的路人看得略略一惊。 　　简直就像是……在拍什么警匪片似的。 　　叶弘亮被几人挤在最后，无语地跟了下来，嘱咐道：“低调，低调！别太猴急了，你们几个，别吓着老板！” 　　眼前的，是祁砚身边的部分保镖。 　　为首的保镖声如洪钟：“放心吧叶哥！” 　　叶弘亮：“你小点声！用普通音量说话！” 　　保镖的声音低了一个八度：“好的叶哥！” 　　叶弘亮：“……” 　　叶弘亮在车厢里被几个一米九的壮汉挤在中央，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这会还有点神智不清，他晕乎乎地揉揉脑袋，也不清楚事情怎么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前些天，他听从老板的嘱咐，告诉了保镖们到枫前馆吃饭报销的消息。 　　枫前馆距离他们的工作地，其实还有些距离的，保镖大哥们薪金优渥，一开始还没太当回事，只是纷纷表示谢谢祁总。 　　直到，第一位保镖大哥来到枫前馆，吃进了第一口菜…… 　　事情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每天晚饭时间，保镖们不能耽误本职工作，最多出去一部分人，这个规矩过去大家一直执行得挺好的。 　　毕竟，祁氏集团财大气粗，员工餐厅相当豪华，还不用钱。 　　保镖大哥们平时在员工餐厅就能吃得一本满足，出外差时，公司也不会亏待他们。 　　直到出现了枫前馆这个变数。 　　为了争抢每天出去吃饭的名额，他们、他们居然…… 　　叶弘亮回想起昨天血腥的场面，一阵后怕。 　　叶弘亮怒道：“下次不能那样了知道吗？！有没有点职业精神？再出现那种情况就开了你们！” 　　“明白的叶哥！” 　　“叶哥消消气，不会再有那种事了！我们排好轮换名单了！” 　　叶弘亮：“对啊，早排名单多好，掰什么手腕啊？把人都掰骨折了，你赔工伤啊？” 　　“不掰了，不掰了。” 　　叶弘亮：“比摔跤也不行，知道吗？” 　　“真不比了，放心吧叶哥！” 　　叶弘亮又教训了几句，保镖们答得很痛快，但他还是非常不安。 　　因为……眼前的家伙们好像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坚毅的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躁动神情，穿着光亮皮鞋的双脚也如怀春少年一般不安地…… 　　演绎着[跺jiojio]这个GIF。 　　叶弘亮无奈：“真的听进去了吗你们？” 　　正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叶弘亮身后传来：“都给我站好了！站没站样的！” 　　一只脚从车上落了下来。 　　躁动着的保镖们听到这个声音，神情一凛，立刻收敛了表情。 　　叶弘亮仰起头，看着旁边快有两米高的大哥的利落的下颚线，对方的身影如一座大山，挡住了夕阳射来的光线。 　　果然，还是要保镖头头在场，才靠谱。 　　叶弘亮感觉到了一种安心。 　　凌坚是祁砚手下最靠谱的一位保镖，他满身本事，肌肉坚实，拉出去就能参加健美比赛，而且性格非常沉稳，是真个保镖队伍的中流砥柱。 　　当然，年薪也非常高。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凌坚工作时一直兢兢业业，对手下的保镖们也严加管教。 　　因此，在保镖们居然为了来枫前馆的名额争执时，凌坚感觉到了一种失控。 　　一种令他烦躁不爽的失控。 　　他决定来看看。 　　“这就是，你们说的枫前馆？”凌坚望向叶弘亮，随着他壮实的身体微微转动，一片阴影笼罩了叶弘亮半个身体。 　　“哎，就是这儿。”叶弘亮答道。 　　凌坚抬目望了望，眼前是一块普通的木质招牌，写着店名。 　　不过如此，就是一家普通的小店。 　　当然，他没说什么，他只是沉稳道：“走，我们进去。” 　　一进门，表情严肃的保镖大哥们便如鸟兽散，纷纷冲到柜台前点单，然后安静落座，双眼炯炯有神地等待着上菜。 　　凌坚走在最后，黑色风衣带起的风，扬起了其他普通食客的发丝。 　　一时间，枫前馆里的平均分贝都变低了。 　　姜瓷从后厨出来时，看到眼前的画面，微微僵硬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眼前的男人叫叶弘亮。 　　从孙利来找茬的那天以后，叶弘亮便经常带着他那些黑衣同事来吃饭，有时是黑衣同事们自己来，有时他也跟过来，顺便帮上司打包。 　　而且，过来的黑衣客人每天都在变多。 　　这不，今天这位，把她其他食客都吓得不太敢说话了。 　　好在这些客人也不是闹事的意思，坐下后便安静吃饭，连天也不聊几句。 　　只是，被这些客人用期待的、亮晶晶的目光盯着的时候，姜瓷还是会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姜瓷友善地笑道：“客人，要点什么？” 　　凌坚锐利的目光在菜单上扫视片刻，落在最后刚刚挂上去的牌子上。 　　[小酥肉蒸碗套餐：90元] 　　他是北方人，小时候，逢年过节，村子里就会摆上长长的酒席，大碗大碗的蒸碗轮番上，把村里头一溜儿调皮的娃子吃得肚儿滚圆，甚至会有孩子为了争抢全年难得一吃的肉片，大打出手。 　　不过，他一般不会参与那些打斗。 　　主要是没人敢跟他打。 　　姜瓷：“客人？” 　　凌坚回过神：“我要一份小酥肉蒸碗套餐。” 　　“姜老板，今天又上新菜了呀？”叶弘亮熟门熟路地走进来，他原本是准备吃麻婆豆腐的，可是瞄到新菜后，顿时有些意动。 　　“是呀。”姜瓷笑道，“要不要尝一尝？” 　　“当然要尝啊！”叶弘亮赶紧说道，同时，他还看到菜单最末的桂花糕，立刻不经思考地说道，“再来8块桂花米糕，哇塞！上次我都还没吃到桂花米糕，终于等到了！” 　　姜瓷：“好咧，稍等。” 　　凌坚偏头，看了叶弘亮一眼。 　　没吃过，就敢一下子点八块？ 　　而且，不过是米糕而已……居然卖八块钱！ 　　要知道，在他们村里，满满一炉的米糕，吃到撑死，估计还没有这儿的几块米糕贵。 　　当然，凌坚很沉稳，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坐这儿吧。”凌坚找了个空位，替叶弘亮拉开椅子，他贴心地没有和自己的属下们坐在一起，免得让他们在享受食物时感到不自在。 　　但对于叶弘亮，他就没这方面的担忧。 　　叶弘亮替祁砚办事，他也替祁砚办事，准确来说，叶弘亮在公司里的级别还是要比他高的。 　　坐下后，叶弘亮打量凌坚两眼，欣慰道：“还是你靠谱，哎。” 　　凌坚笑笑，没有表示，只是问：“这馆子，真的很好吃吗？” 　　叶弘亮：“那当然。你不知道，祁总是没时间来，最近一直要我给他打包。在整个A市，不，在我们涉足过的餐馆中……我敢说，这家店虽然小，但味道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凌坚：“这样啊。” 　　叶弘亮看着他淡定的脸色，也有点好奇了：“你看起来……没有很期待？” 　　凌坚淡定地说：“再好吃，不过是饱腹的食物。如果工作需要，野菜草皮我也能吃。我来，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凌坚扫视一眼，他的小弟们全都眼神亮亮的，身上本来的那点气场，都丢光了。 　　丢人。 　　叶弘亮赞道：“不愧是你。”靠谱的保镖大哥。 　　两人交谈了几句后，叶弘亮掏出手机，回复起工作消息，凌坚则一心一意地等待起了上菜。 　　另一边，姜瓷在后厨进行着最后的工序。 　　蒸碗早已在蒸炉里热着，白色的水汽让整个后厨都有些花糊，活跃的香味分子在潮湿的空气中旋转、扩散。 　　姜瓷走出后厨时，浓香也被带了出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 　　凌坚瞳孔猛缩，感觉心脏“咚”的跳了一下。 　　好……好香。 　　作者有话说： 　　啾咪030 第21章 　　“两份小酥肉蒸碗套餐。” 　　姜瓷端着套餐走了过来, 小酥肉套餐的配置和麻婆豆腐套餐很像，包括一个蒸碗、一份米饭，和一小碟青菜。 　　叶洪亮深呼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姜老板, 待会我走前再打包一份这个套餐！” 　　姜瓷知道他会习惯性给上司打包，微笑道：“没问题。” 　　凌坚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板把套菜里的东西，一份一份地摆在桌面，有些失神, 顿了两秒, 才说：“谢谢。” 　　小酥肉蒸碗……他明明小时候，已经吃过很多次。 　　猪肉或是牛肉被切成条，炸酥, 和炖入香料的汤汁一起慢蒸，一次就能做好多盆, 满满地摆上长桌。大人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亦乐乎。 　　而他，则穿梭在人群中，用结实的身体，挤开挡在前面小屁孩。 　　下筷。 　　在旁边的孩子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难得一吃的肉片便进了他的肚子。 　　然而……那些小酥肉蒸碗，和眼前的，真的是一道菜吗？ 　　沉稳敦厚的深色陶碗，巴掌那么大。炸得金黄、蒸得软烂的肉片挨挤着堆成一碗, 肉片上裹着已经被汤汁浸湿的酥皮, 在蒸腾的白汽底下, 泛着莹润的微光。上面, 翠绿的、鲜红的小椒圈, 切得像丝那样细, 轻巧地洒落在小酥肉的表面。 　　凌坚沉默了很短一会，抓过一边的瓷筷，小心地用筷子尖挑开一个红艳艳的椒圈儿，再夹起一块小酥肉。 　　经过了数十分钟的蒸制，原本酥脆面粉裹着的肉片此时已经被蒸得相当软烂，随着筷子的抬起、停顿，小酥肉在重力的作用之下，在空中轻盈地微微弹动。 　　“咕咚。” 　　凌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听到了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肉片被酥皮紧紧包裹着，金黄的酥皮在汤汁的浸润下，已经变得松软酥烂。 　　一口咬下，先是吃到面皮，淀粉的焦香味儿裹夹花椒的微辣芳香，溢满口腔。 　　明明，之前还是脆硬鲜香，随着咀嚼还会发出“咖哧咖哧”声音的金黄酥皮，此时，却柔软得一塌糊涂，被舌面一碾便化开，给人带来一种奇妙的，软酥到极致的迷人口感。 　　“……！” 　　凌坚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是浸润了汤汁的肉片，软、嫩，却并不是完全的酥烂，而是带着一丝有嚼劲的柔韧。在小酥肉的最深处，高汤鲜美、调料咸香…… 　　如果再搭配上一个清爽麻辣的椒圈儿…… 　　凌坚睁开眼，赶紧夹了一个细如丝的椒圈儿，放进嘴里。 　　就是这么一丝鲜辣的味道。 　　“咔嚓。” 　　凌坚仿佛听到了，理智断裂的声音。 　　凌坚后背一紧，赶紧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起饭。 　　他是专业的……他不能够就这么、就这么，像他的小弟一般…… 　　然而，就那么一口酥嫩迷人，咸香微辣的小酥肉，仿佛彻底把他的舌头点亮了。 　　即便碗里是不加任何调料的白饭，凌坚也觉得美味无比。 　　白米粒被蒸得恰到好处，松软饱满，散发这湿润的热汽，大口大口吃下，清新的米香便席卷了味觉，空虚的胃部也感受到了一种饱足的暖意。 　　短短几秒，一整碗饭便被吞进了肚子。 　　筷尖摩擦过碗底，意识到碗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后几颗米粒时，凌坚陷入了失语。 　　凌坚：“……”居然，吃完了。 　　叶弘亮察觉到凌坚把饭碗放下后，停顿了会，没有下一步动作，心里便有些好奇。 　　他艰难地把脑袋从饭碗里□□，然后，惊讶地发现凌坚面前的小酥肉蒸碗还没怎么动筷，碗里的白饭却完全干净了！ 　　叶弘亮：“……！”天啊！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真的能抵抗姜老板做的美味的人类存在吗？ 　　叶弘亮犹豫了一下，震惊地说：“凌坚，你……不喜欢这道小酥肉吗？” 　　“嗯……不是的。”凌坚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只能答非所问地说：“我饭量比较大。” 　　叶弘亮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样啊。” 　　枫前馆里，白米饭是最便宜的东西，两元便能续。凌坚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店中穿行，阴影依次笼罩了店里的食客。 　　“你好，再加碗饭。”他对梁阿姨说。 　　“没问题，客人。”梁阿姨有点畏惧地笑了笑，赶紧走进后厨，给他装了大大一碗米饭，想了想，又用饭勺把米粒压实，再多摁了两勺。 　　这位客人一看就吃得很多。 　　凌坚拿着小山一样的米饭回到桌前。 　　这一次，凌坚淡定了一些，在最初的恍惚之后，那种沉稳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上。 　　凌坚一口小酥肉，一口白米饭地吃着，间或把清脆的小白菜咬得嘎吱嘎吱。外人一定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吃得有多满足。 　　其实还是看得出来的。 　　“喂，你看老大，他、他……”某位保镖一抬头，就被震惊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小声地示意他转头。 　　“怎么了？”被他拍肩的兄弟回过头，立刻看到…… 　　凌坚的桌面上，堆着满满的……十个饭碗。 　　饭碗小山一样，一个叠着一个，旁边的阿姨满脸忧郁，看着像是想走过来收走，但似乎畏惧着凌坚，最终还是没有过来。 　　饭碗越堆越多。 　　？？？？？ 　　“老大的饭量有这么多吗？怎么还在吃？” 　　“他的碗里居然还有小酥肉！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吃完？” 　　“第十一碗了，天哪！” 　　…… 　　姜瓷送走了叶弘亮一行人，目送着他们每人提着一两个打包盒，心满意足地走上了中巴车。 　　这批人饭量大，吃得多，通过表现出来的消费习惯，还能看出他们薪金优渥。而且，叶弘亮带的这些人每次还会帮同伴打包东西回去，算是小店里的大客户了。 　　他们来一次，姜瓷就能多小几千的营业额流水。 　　姜瓷看着进账，满意地开始接待下一批食客。 　　另一边，中巴车上，吃饱喝足的保镖们缓缓落座，本来宽敞的中巴车厢在他们的映衬下，突然显得拥挤不堪。 　　他们不少人点了热乎乎的辣菜，吃得浑身发汗。在枫前馆里头时，还略微顾及着形象，一上车，就忍不住挽袖子扯衬衫领口，意图松快松快。 　　“……” 　　叶弘亮走进去时，顿时感到一种窒息。 　　凌坚见状，把自己在车头惯常坐的位子让给了他，方便叶弘亮透透气。 　　凌坚让出通道：“你坐这吧。” 　　“谢谢啊。”叶弘亮也不客气，赶紧挤了过去。 　　凌坚则拖着庞大的身躯，挤到了车厢后面。 　　“老、老大。”后边的保镖原本还沉浸在吃饱喝足的舒适状态中，一见上级过来，赶紧正襟危坐，又相互调整了一下位置，给凌坚让出一个座位。 　　“昨天调整之后的排班表，拿给我看看。”凌坚转过头，对旁边一个肤色黝黑，表情相比其他人略微镇定的保镖说道。 　　“好的，老大。”那名保镖一听，赶紧掏出手机，调出一个文档界面，递到凌坚面前。 　　排班表排的是所有保镖二十四小时的工作，包括了很多细节，运行稳定之后，只会在定期在一个周期的末尾调整，偶尔有临时的微调。 　　昨天的调整是一个意外——某两位保镖在私下掰手腕时一不留神，把骨头给噶蹦了。 　　这个血案引起了叶弘亮的震怒，以及凌坚令人胆寒的，面无表情的“教育”。 　　紧随其后的便是排班表的调整。 　　凌坚一目十行地扫过表格，沉默一会，说：“晚餐的外出人里，把我加进去。” 　　凌坚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还是不能搞特殊，于是又补上一句：“我的外出频率，和大家一样就行。” 　　外出的名额是固定的。 　　原本，凌坚对于来枫前馆的兴致缺缺，便干脆把机会给了自己下面的小弟。他的这个决定，还很让小弟们偷偷开心了一会。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嗯，就这么调。调完的新表明天给我看一下。” 　　凌坚下了决定，把手机交回给手下。 　　加入一个人，意味着每个人平均能得到的外出机会，都会减少。 　　几乎是瞬间，车厢里弥散出一种难言的沉默，每个保镖的脸上，都微妙地扭曲出一种担忧。 　　愁，害怕，但不敢说。 　　早知道……今天就不要带他们老大来了。 　　哎。 　　…… 　　祁氏集团新的大厦坐落在A市市中心的商业地带。价格寸土寸金的CBD里，即便到了夜晚，幢幢高耸的大楼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没有人下班。 　　这其中的一幢大楼，是祁氏集团的分公司所有。 　　此时此刻，在二十八层的高空之上。 　　高德运满头大汗地站在宽阔的办公室里。他是总公司的副总之一，祁氏要在A市成立分公司，他便被派过来，委任为分公司的总裁，直接对祁砚负责。 　　高德运刚来A市时，还想着大干一场，但山高皇帝远的，他一懈怠，最近分公司的盈利就不怎么好看了。 　　最近，祁砚来A市的次数逐渐变多，还经常住在他在A市的别墅里。高德运揣摩着，祁砚除了是要考察这边准备投的几个产业，更重要的一点…… 　　就是来教训他。 　　今天，在分公司开了一天的会以后，果不其然，祁砚发飙了。 　　虽然，他的发飙也是很冷静的那种，就是比较毒舌。从他平常的表现里，还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猪去投资，眼光都比你强。你是恨集团的钱不够你造的吗？”祁砚帅气的眉毛微微蹙着，冷锐的目光扫视着报表上的数字，“我把钱交给你，我不如直接去买房。” 　　“……”高德运无言以对。 　　他居然觉得老板说得挺对的。 　　“不，侮辱猪了。”祁砚薄唇轻启，补上一句，“猪智商还是挺高的。” 　　高德运：“……” 　　好在，叶弘亮在这时候回来了。办公室的门口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 　　祁砚：“进来。” 　　叶弘亮看到祁砚分外冷淡的表情，知道他心情不好，赶紧说：“老板，先吃晚餐吧，枫前馆今天出了新菜，还热乎着。” 　　新菜？ 　　祁砚眉尾一扬，随意地把手中的文件夹往高德运的方向一扔，说：“先吃饭吧，醒醒脑子。” 　　“好的。”高德运连忙应道，他轻轻吐出口气，抹了把汗，走出办公室。 　　…… 　　姜瓷和小工厂直接下单，订购了一批印着枫前馆LOGO的包装盒和保温袋。她店里的菜品贵，在打包这方面也愿意下成本。 　　毕竟，大部分菜肴都是要刚出锅时热乎乎的才最好吃。被食客带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会损失一些风味。 　　为了将这种损失降到最小，姜瓷在打包时会使用结实的保温袋。 　　保温袋是看起来很干净的银白色。祁砚拉开拉链，一股热乎乎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祁砚蹙着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舒展了。 　　保温袋里放着三个包装盒，祁砚依次拆开。 　　第一个盒子装着饱满柔软的白米饭，盒盖一揭开，淀粉蒸熟后淳朴的香气便热腾腾地洋溢到办公室内。 　　第二个盒子装着的是几根挺拔的小青菜。 　　小青菜是凌晨才由城郊运进来的，刚从农田摘下不久，便由大卡车飞快地送进城里。等到被姜瓷下锅时，小青菜的叶片还青翠欲滴的，沾着清洗后的水珠，鲜嫩得仿佛还未从地里采摘下来。 　　而第三个盒子里…… 　　祁砚：“这是……？” 　　“今天姜老板出的新菜，小酥肉蒸碗。”叶弘亮想起片刻以前凌坚的吃相，忍俊不禁地说，“您是没看到，今天凌坚就着一碗小酥肉，吃下去十一碗米饭，店里的人都给他吓呆了。啧啧啧，你没看姜老板最后那眼神，笑死我了。” 　　一开始，叶弘亮还以为凌坚是真的喜欢吃饭。但后来，他看见凌□□直的腰板渐渐松垮下去，胳膊肘也放松地架在桌子上，善于察言观色的叶弘亮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还是觉得小酥肉好吃。 　　祁砚听到叶弘亮这么说，立刻想到凌坚大口大口吃饭，吃得满嘴喷香的场景。 　　在那个时刻，小酥肉蒸碗一定刚被姜瓷从后厨端出来，带着刚出锅的热气，保持着最可口的状态。 　　但……因为高德运捅出的篓子，他今天没赶上去吃。 　　祁砚心中略有些可惜，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打开了第三个盒子。 　　得益于保温袋，透明干净的食品盒摸起来还带着热乎乎的暖意，盒盖刚一揭开，勾人的香气便飘散到了空气中。 　　食品盒内，被炸得金灿灿的小酥肉堆积着，浸泡在浓香扑鼻的汤汁里，软烂酥嫩。姜瓷后来知道祁砚不太能吃辣，便没有给他这一份加椒圈儿，只是撒了些葱花。 　　翠绿的嫩葱段被快刀切成细丝一样的葱圈儿，没经过烹制，脆挺地落在酥烂肉片的表面。 　　夹起一块的小酥肉，放在热乎乎的白米饭上。经过长时间蒸煮，饱含着肉汁的汤水便往下渗去，将洁白的饭粒染成微黄。 　　祁砚干脆用勺子将米饭勺起来，搭配着小酥肉，放进嘴里。 　　柔韧的肉片，浸润了饱满的汤汁，被口感奇妙的酥皮紧紧包裹…… 　　由于烹制过程中花椒和干辣椒的加入，即便姜瓷不放椒圈儿，小酥肉仍是有些微麻微辣的底味。但至少，这次的辣味在祁砚的接受范围之内。 　　辣意让他的双唇渐渐发红，但却这种微辣却颇有些令人上瘾，越吃越辣，越辣越香。 　　舒畅得令人想长长地叹一口气。 　　“老板，我还打包了几块桂花米糕来，吃着可以解解辣。”叶弘亮体贴地说道。他从另一个保温袋里取出装着桂花米糕的纸盒，浅木色的盒子带着淡淡的纸纹，干净漂亮。 　　桂花米糕的热度从他的指尖擦过。 　　好……想吃。 　　叶洪亮控制住自己，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抵抗住诱惑，把纸盒放到祁砚的桌前。 　　顷刻间，一丝清新的甜香钻进鼻腔，在小酥肉咸香气味的掩盖下，甜香若有似无，一走神便闻不到了。但也正因此，更勾着人想凑近了品尝一下。 　　祁砚恍神：“这就是，上次说的非卖品？” 　　“是啊。之前姜老板搞活动时送的就是这玩意，那天我去晚了，没抢到，等待今天才看到它开始卖了。”叶弘亮忍不住邀功道，“哎呀，您不知道，姜老板店里这糕可太红火，我抢到的是最后几块。” 　　祁砚：“谢谢。” 　　小酥肉套餐已经被清盘，祁砚放下筷子，再次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拿起一块已经半凉的米糕，就着饮水机里的纯净水，吃进嘴里。 　　甜滋滋、凉丝丝、松软柔糯…… 　　桂花的清香在嘴里弥散，连带着冰冷的纯净水，似乎也变得可人起来。 　　清新的米香之下，麦芽糖淡淡的甜味给味蕾带来熟悉的舒适感，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在不经意间消弭。 　　…… 　　祁氏大厦的另一个角落。 　　高德运洗了把脸，在洗手间里唾弃了一下自己前阵子的业绩，才灰头土脸地走出来。 　　回到办公室时，高德运意外地看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杵着一个高大得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 　　他认出来，那是祁砚的保镖凌坚。 　　高德运和凌坚没有过多的接触，在集团里，他们只是碰面时会点个头的关系。 　　这是……来找自己的？ 　　高德运有些纳闷，也有些惧怕这个高壮严肃的男人。 　　他走过去，客气地问：“凌先生，找我？” 　　“嗯。”凌坚略一点头，将手中一个保温袋递过去，“叶总助带给您的，说是您今天也累了，刚刚可能没来得及吃晚餐。” 　　凌坚这话说得客气，高德运却是一阵汗颜，那哪叫没来得及吃？那是一直被祁砚教训着，不敢走开。 　　不过，叶总助倒是蛮会做人的。 　　高德运知道祁砚最近爱吃一家叫“枫前馆”的菜，叶弘亮估计是帮上司打包时，顺手替他带了一份。 　　恰好，他现在也饿得不行了。 　　“谢谢了啊。” 　　高德运伸手，准备从凌坚手中接过保温袋。 　　然而…… 　　保温袋被凌坚结实的大手牢牢抓着，他扯了一下，居然没拽动。 　　高德运：“……？？？” 　　凌坚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 　　高大的保镖最后看了一眼脱离掌心的保温袋，然后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 　　搞什么？高德运看了看凌坚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的秘书小林也在加班，正双眼发直地对着电脑做表，密密麻麻的数据让年轻人头脑发昏。 　　“高总，吃新店啊？”小林看见保温袋上陌生的LOGO，好奇地问道。 　　“嗯。”高德运在沙发上坐下，把保温袋放到了身前的茶几上。 　　其实，替上司打包晚餐这回事，并不需要让叶洪亮一个总助去做。拜托个小员工，甚至叫个外卖都行。但叶弘亮最近居然雷打不动的，隔三岔五往这小店跑。 　　高德运想到这个细节，颇有些好奇地拆开袋子。 　　被保温袋封锁住的香气，立刻轻柔地飘散到了空气之中。 　　高德运精神一振。 　　冰冷、孤寂、一看见就令人禁不住生出疲惫感觉的办公室……转瞬间，似乎因为食物的热乎乎的香气，变得柔软明亮了起来。 　　“好香啊！”秘书小林重重地咽下去一口唾沫。 　　而高德运已经迅速拆开盒子，快乐地夹起小酥肉。 　　裹着酥皮的柔韧肉片吃进嘴里，美味得令人想要升天，层次丰富又恰到好处的天然香料味道中，花椒的鲜麻直通天灵盖，犹如闪电飞快地划破夜空。 　　“！！！” 　　高德运双目微睁，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秘书小林简直难受死了。他其实不久前已经在祁氏大厦的饭堂里吃过晚餐，当天的晚饭还有小牛排和大鸡腿，他吃得美滋滋的，胃里甚至有些撑。 　　但现在…… 　　天啊，高总居然在他面前吃这种东西，吃得这么香…… 　　太不人道了简直！！！ 　　小林在内心流下泪水。 　　高德运吃得魂儿都飞了，内心赞美叶弘亮一万次。而就在他享受着美食的时候，“叮”的一声，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高德运难受地停住筷子，抓起手机。 　　他划开屏幕，面无表情地看了下信息，随即说道：“小林，最近有姜家酒楼送来东西的话，包括饭菜，帮我回绝掉。” 　　小林看到上司的表情，再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奇道：“又是他？” 　　高德运沉吟一会，“嗯”了一声。 　　分公司周年，祁氏打算在A市里办一个酒宴。这事情本来不用他这个级别管的，也就是这次周年宴重要，准备宴请A市里相关行业的大佬，他才过问餐饮的部分。 　　结果就被缠上了。 　　不同的酒楼、不同的对接人，前赴后继的，都拐着弯子想从他这拿到单子。 　　小林有点纳闷：“我看他们很热心啊。而且，姜家在A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负责？” 　　“哪有那么简单？”高德运撇撇嘴，“这次虽然只宴请五十几人，但都是A市企业的高管和董事，将来很多地方要谈合作的，晚宴的质量还体现咱们的排场，必须不能出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滋味得过了老潘那张挑得要命的嘴才行。”高德运说道，“在通过他那关以前，我不能拍板，不然非得被念死。” 　　小林听明白了，点头道：“好像就没什么能让老潘满意的。” 　　“是啊。”高德运叹了口气，“过阵子，等老潘飞机到A市时，再让他挑。”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亮着的屏幕。 　　姜家…… 　　他刚来A市时就去吃过。 　　滋味确实是蛮好的，里面的厨子和服务员也训练有素。而且，对于他这种客户，还非常体贴地给予了VIP服务，每次都伺候周到。 　　但……高德运的目光落向眼前的食盒。 　　他居然感觉，眼前的已经有些凉掉的小酥肉，比姜家酒楼刚出锅的菜还要好吃。 　　怎么回事？！ 　　…… 　　半小时后，高德运吃饱喝足，又歇了会，才鼓了鼓气，重新走向祁砚的办公室。 　　推开门后，高德运发现祁砚吃了晚餐，心情仿佛也亮堂了不少。至少这一次，在提到亏损的那些数字时，祁砚嘲讽的语气不再那么明显。 　　讨论继续进行。 　　祁砚在控制着自己。他一般是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中的。 　　可是，只要一看见高德运，他就会忍不住想起来……就是这个家伙，让他不能准点去枫前馆。 　　不能吃到热乎乎的，刚出炉的小酥肉。 　　祁砚：“……” 　　哎，不开心。 　　一旁，听着祁砚面无表情地指点着工作的高德运，直觉般的，后背流下了一滴冷汗。 　　作者有话说： 　　挨个抱住～～ 第22章 　　清晨, 姜瓷前往菜市场，和供应商调整了供货单。 　　店里每新增一个菜品，她都得修改一下原料的进货量, 要是进得少了，满足不了食客的需求，而要是进得多了，过期了浪费在店里, 那就非常可惜。 　　姜瓷虽然嘴挑, 但不是一个浪费的人。上辈子，她所在的时代物资没有如今那么丰裕，在平民百姓的眼中, 食物非常珍贵。 　　好在她店里的食物几乎每天都能售罄，这样, 她也不用自己处理剩下的菜。 　　A市城郊的菜市场非常大，除了供应附近的居民，也包圆了很多中小型饭馆的用料。姜瓷走了约莫十分钟，艰难地穿过一片鸡叫声、鱼腥味、羊膻味……才从菜市场的一头出来。 　　在菜市场的尽头，她眼前一亮地发现一间漂亮的花店。 　　花店的装潢其实没怎么讲究，但应季的鲜花娇艳欲滴，光是插在桶里，摆在店门口，就格外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卖花的老板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女性, 看见姜瓷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停步驻足, 立刻知道生意来了。 　　她热情地招呼道：“买束插花呗？在家里养着, 能养至少一个周。你看, 今天康乃馨、绣球花、紫罗兰都特别漂亮……” 　　姜瓷打断她：“您这儿有发财树吗？” 　　花店老板：“……” 　　花店老板：“啊？” 　　姜瓷：“就是那种, 大大的、胖胖的, 下面是粗粗的树干，上面是绿油油的叶子……的那种发财树。” 　　姜瓷看见花店老板满脸茫然，特地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我、我知道。”花店老板反应过来，脸色有点僵硬。 　　这怎么，现在的小姑娘不买插花？买发财树？ 　　姜瓷莞尔：“在哪儿，我看看，我想买一盆。” 　　发财树摆在花店比较隐蔽的位置，姜瓷挑了一盆长得最胖的，又让老板换了个一看就非常富贵的青花瓷盆。 　　花店老板一言难尽地看着，特别漂亮的姑娘，双手捧着瓷盆和发财树，慢慢走远了。 　　枫前馆本就是中式装潢，是以把这瓷盆和发财树摆进去，也不怎么突兀。 　　姜瓷把它摆在了柜台边，又用新买的喷水器往上喷了点清水，水珠亮晶晶地沾在翠绿壮实的叶片上，显得叶片特别有生命力。 　　这玩意虽然看着俗气…… 　　但一听就觉得吉利啊！ 　　胖墩墩的，多可爱。 　　果然，梁阿姨一进店门，就叫道：“哎哟，姜老板，这盆东西要摆店里哦！长得真精神！” 　　“是啊。”姜瓷笑道，“您看怎么样？” 　　“不错不错。”梁阿姨夸道，“我们厂长办公室里里头也有这玩意，天天有人去伺候呢！哎，可惜了。厂子倒闭后都不知道那些树怎么处理。” 　　姜瓷：“……” 　　姜瓷扯开话题：“梁阿姨，我们开始准备吧。” 　　枫前馆一天的准备从上午就开始了。 　　灶上，喷香扑鼻的浓汤已经炖了起来，偶尔“咕嘟”冒出一个小泡。猪骨、鱼干、虾米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 　　姜瓷松了松肩膀，把要打成粉末的粳米装进机器中，想到在店门口贴了好几天的招聘告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自己开价算得上是厚道的，之前招梁阿姨时也很顺利，这一次应该能够很快就招到合适的员工。 　　店里的客人也是这么觉得。 　　“招帮厨？包吃么？包吃的话我真的很想来撒。” 　　“是啊，就店里这个价位，还包两餐，这不得亏死姜老板！” 　　“话说在后厨能不能学到姜老板的手艺，要是能学到一星半点的，那不得赚死了！” 　　但食客们谈论归谈论，大家都是有本职工作的人，当然不会选择抛下工作过来当一个小饭馆的帮厨。 　　倒是有好几人看到招聘启示以后，过来应聘。姜瓷聊完觉得差不多的，也让他们留下了。 　　第一个来的是一位四十几的大叔，看起来踏实淳朴。工作的第一天，姜瓷还觉得挺满意的，直到她看到大叔悄悄抠完鼻子后……没洗手。 　　然后抓起了旁边的小白菜。 　　姜瓷客气地把他请了出去。 　　姜瓷吸取了经验教训，第二次，她招聘了一个看起来很讲究卫生的勤劳小妹，小妹年纪小，也很机灵，还一口一个“姜姐姐”叫得特别甜。 　　姜瓷很满意，结果两天后，小妹被分手，追着要去男朋友的城市。 　　姜瓷耐心劝说半宿，无果，遂放弃。 　　第三次，姜瓷招聘了一位干净卫生、也不存在情感危机的老阿姨。老阿姨要价不高，也不怕脏不怕累，只是比梁卉还大上五岁，淘米的时候不小心把腰给闪了。 　　姜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闪的，只能赶紧打车把她送去医院，悉心照料半天以后，委婉劝退。 　　“老板，有人来应聘！”正在这时，梁卉手上抓着抹布，满眼发光地从外头冲进后厨，“我刚刚正擦着桌子呢，外头一个老高老高的大小伙子来问招不招人！” 　　“应聘？”姜瓷一听，也是喜上眉梢，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后厨，姜瓷看到一个大小伙子站在店铺中央，果然特别高！身侧背了一个大旅行包，看起来很年轻，也才二十几岁。 　　小伙子脸偏瘦，神情爽朗，仿佛自带着一团喜气，一看到她，便客气地打招呼：“老板，您好。” 　　“你好呀。”姜瓷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下，实在是这小伙子看着精气神也挺足，应该能找到比帮厨更好的工作。 　　姜瓷问道：“你是来应聘帮厨的？” 　　“是啊。我是来应聘的。”小伙子笑眯眯的，“我刚路过店门口，看到您这儿招帮厨，薪酬还挺可观的。” 　　姜瓷客气地说：“你了解过帮厨的具体工作吗？” 　　“洗菜、配菜，在厨房打打下手……之类的吧。”小伙子含糊地说道。 　　果然是不清楚工作内容就过来了。 　　姜瓷委婉地说道：“对，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些活。但我们店人少，你要干的，可能还包括洗碗刷碗，搞卫生，上菜之类的事情。帮厨的工作还是比较累的，挣的可以说是辛苦钱。” 　　小伙子一听，笑了：“老板，你这是在劝退我吗？我没问题的，我一大小伙子，哪里怕累。” 　　姜瓷听乐了，问：“你叫什么？” 　　“我叫何明灿。”小伙子笑眯眯的。 　　简单聊了两句以后，姜瓷也知道了何明灿的情况——他甚至是个本科生！ 　　“你大学念什么的？”姜瓷饶有兴致地问道。 　　何明灿抓了抓头发，有点沧桑地笑了笑：“呵呵，念造纸的。这不……毕业后当了会销售，后来碰上我师傅，就到山里养了会猪，挣了一笔，居然在同学里还算不错的。” 　　说到这，何明灿顺便推销一下自己：“对了，我猪养得还是不错的，当时天天搬猪草，清猪屎，您别担心我怕累。” 　　姜瓷笑道：“看不出啊。你长得还挺白净的。”身材看起来也是高瘦类型。 　　“您不信啊？”何明灿一听，突然转身放下背包。然后姜瓷懵逼地看着他……当场在餐馆里脱起了衣服，嗖嗖两下，就只剩件儿打底的背心了。 　　“老板你看，我这都肌肉，我扛猪时候练出来的。”何明灿跃跃欲试地说道。 　　“……”姜瓷震惊，赶紧说，“我信了，赶紧穿上穿上。” 　　“去年师傅生病了，猪厂卖了给他治病。我只好自己出来谋生活了。”何明灿一边穿衣服，一边补充道。 　　姜瓷一听，也是觉得相当不容易，就说：“那行，你要愿意在这干，留下来先试半个月，这半个月工资照算。之后每个月6000，五险一金正常交，包午晚餐，要是干得好，再提薪。” 　　姜瓷顺便带着何明灿在枫前馆里参观了一下，说是参观，其实走两步就到头了。 　　走到后厨门口时，里头高汤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何明灿步子一顿。 　　“好香啊。”他伸着脑袋，支棱着脖子往里头看，脸色也变了，那种惯常挂在脸上的笑眯眯的表情不复存在，眼睛睁得溜圆。 　　姜瓷说：“你下午先去办个健康证，等证件办好后，再过来。” 　　何明灿笑道：“我证已经办好了，今天就能上工。我手机里有照片，您现在就可以看。原件的话得等我回去拿。” 　　姜瓷看了看证件，觉得没有问题，便说：“你有住的地方吗？要是没有，今天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要是已经搞定了，今天就开始上工吧。合同的话，我现在没带，明天才能签。” 　　“搞定了。我就住附近城中村里。”何明灿赶紧说道，“我现在把包放回去，再把证带过来给您看看。” 　　事情就这么定下。 　　姜瓷回后厨洗干净手，继续工作，一个多小时后，何明灿就回来了。 　　小伙子仿佛还洗了个澡，整个人少了点风尘仆仆的感觉，精精神神的。 　　“开始吧。”姜瓷笑着说，“先帮我扛袋米吧。” 　　“好咧。”何明灿弯下腰，一抓一扛，米就背到了身上，然后他扛着米，轻轻松松地进了后厨。 　　姜瓷大为满意。 　　有了何明灿的加入，厨房里的工作进展突然就快了不少。他虽然是个新手，但勤快，力气大，洗菜择菜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第一天，姜瓷也没让他干什么特别累的，主要就是让他一边旁观，一边学着点。 　　而另一边，何明灿闻着后厨里的香味儿，兴奋得满脸通红，到后来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工作了，嘴里甜甜地问：“姜姐，您这儿包晚餐是吗？” 　　其实他年纪比姜瓷还大一些，但面对老板，要叫姐。 　　姜瓷“嗯”了声，头也不抬地说：“是啊。” 　　“我们、我们……”何明灿满脸红晕，腼腆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呀？” 　　“呃……”姜瓷回过头，瞧见新员工满脸写着“饿”的表情，尴尬一下，解释道，“再等会儿。我们这一般四点过会儿吃饭，吃完了准备一下，五点开门。” 　　“好咧。”何明灿笑眯眯地应下，双眼亮晶晶的。 　　姜瓷吩咐道：“帮我把花椒压成末吧。” 　　四点的时候，何明灿闻了一下午的味道，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饭菜。他喜欢吃肉，于是要了一份小酥肉，再添上满满的米饭，吃得话都说不清楚。 　　“唔、唔……好好吃，太好吃了……”何明灿感觉眼泪就差在眼眶里打转了。 　　实打实的肉片，满满地堆积了一碗。金黄的酥皮上沾着亮晶晶的油花。把肉片捞出来全部盖在饭上，等米饭都被盖完了，碗里却还剩不少的分量。 　　煮得喷香的汁水带着浓郁的肉香，渗透进饱满的白米饭里中，吃完了还可以再添，给人满满的安心感。 　　何明灿原本对于自己只能在街头饭馆找帮厨工作这个事，其实还心有戚戚，但吃到枫前馆的饭菜以后，精神状态立刻就变了。 　　这、这饭菜…… 　　简直就是艺术！ 　　…… 　　“老板，那位刘总又吃不满意了，现在他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李建宏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被自己的助理抓住。助理满脸难色，显然是真的束手无策了，只能小声提醒着他，让他待会谈事情时，有个心理准备。 　　助理是自己人，李建宏面对着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径直骂道：“这家伙，又来。” 　　他是做服装代工的，一开始只是在城郊承办厂子，没想到一步一步走来，摸滚打爬的，居然越做越大。目前替很多大牌服装企业做代加工，生意还算红火。 　　最近，为了让公司的营业更上一步，他正在和某服装大牌的高管接洽。 　　就是这位刘总。 　　李建宏心底是非常想拿下这个单子的，奈何这位刘总太挑剔了。他本身很年轻，是个国外念艺术的富二代，但靠着父母的庇荫和铺路，轻而易举地便混进了时尚行业。 　　还掌控着……令李建宏眼馋的生意。 　　他来到A市以后，李建宏本想带他去实地看看厂子，结果这哥们儿先挑剔酒店，从地毯背面的污渍挑到服务员领结的样式，再从前台回应电话的速度挑到餐厅黄油的牌子。 　　李建宏无语极了，他自己是啃窝头长大的，大学时还穿带补丁的衣服，自然非常不理解他。 　　但能怎么办，面对这位公子哥，他只能伺候着。 　　李建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迅速回顾着刚刚的会议资料，一边问：“中午不是带他去吃吉祥楼了吗？那是我们市最贵一档餐厅了，他还想怎样？” 　　吉祥楼是姜家餐饮集团旗下，定位最高档的一家酒楼，平常李建宏自己都舍不得去。 　　助理想起对方的评价，似乎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下才说：“他嫌……吉祥楼的菜品，没有记忆点。” 　　李建宏：“……” 　　李建宏：“吃个饭要个屁记忆点？！吃饱不行吗？” 　　助理苦着脸：“我真是不知道怎么伺候了，怎么办啊，李总？” 　　李建宏叹口气：“你先不操心这个事了。今晚……我看看带他去个馆子吧。” 　　助理：“去哪儿啊？” 　　李建宏想了想，说：“安徐路的一个小馆子。” 　　助理离开办公室后，李建宏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上应酬，然后才起身去找那位刘总。 　　两个月前，他的妻子正面临生产，胃口相当差，甚至还因为吃不进东西去打葡萄糖。 　　就在那时，是他家房客挽救了妻子的胃口。 　　后来，姜瓷开起馆子以后，他也经常会去光顾一下。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枫前馆的菜品非常美味，比A市其他那些名菜馆不知强多少倍，似乎还有一种让人吃了就停不下来的神奇魔力。 　　之所以一直没带那位刘总去那儿，只是因为那位刘总的做派——在他看来，贵的东西必然比便宜的好，开在市中心的昂贵餐厅肯定也强于街边的小餐馆，最好市中心的餐厅还是会员制的，以衬托他尊贵的身份。 　　李建宏用膝盖一想，就觉得如果带刘总去枫前馆，会被他百般挑剔。 　　但今天……他忍不了了。 　　只要让他吃上一口，应该就能惊艳闭嘴。 　　这么想着，李建宏稳定了一下情绪，前往刘总所在的会客室。 　　…… 　　枫前馆的门口，一辆轿车缓缓停下，车上先跑下来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打开车门后，另外两人也缓缓步出车辆。 　　李建宏看着眼前熟悉的木质招牌，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那种绝美的滋味了。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热络地介绍道：“刘总，到地方了。这就是我今天给您推荐的馆子，保证好吃。” 　　刘景辰目光透过玻璃门，把馆子内的情形扫视一下，随后道：“就这？” 　　语气不太动听。 　　李建宏转过头，果然看见打扮时尚的年轻人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眼前的小刘总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在国外野惯了，打扮也比较张扬，但派头倒是一套一套的。 　　李建宏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这店真的滋味不错，尝一尝，万一喜欢呢？” 　　刘景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呵”的笑了声。他转头看看李建宏，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说：“李老板这个面子，我当然要给的，走吧，我们进去。” 　　李建宏呼出口气。 　　他身后的小助理立刻走前一步，替刘景辰推开玻璃门。 　　刘景辰昂着脑袋进去了。 　　小助理跟在后边，抬手抹了把汗。 　　害，挣点钱真不容易。 　　“李先生。”姜瓷认出李建宏的面孔，笑着打了招呼，“今天带朋友来吃啊？” 　　一看见姜瓷，李建宏感觉自己被刘总搞得阴雨密布的心情好了些，笑道：“嗯，我看你们这还上了几个新菜啊，我都没吃过。” 　　“那您可得尝尝！我们老板的手艺，哎呀那可是绝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自来熟地插了进来。 　　李建宏迷茫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特别高的哥们儿，手上抓着记账单，正低头看着他，脸上笑眯眯的。 　　姜瓷赶紧介绍：“这是我们店的新店员。” 　　李建宏：“哦，你好啊。”他倒没有多嘴去问店里服务员的名字，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但何明灿自己顺着讲了下去：“您能吃辣吗？或者吃微辣？微微辣？如果能的话，这个最新上的小酥肉可真得试试！太绝了我跟你说。” 　　何明灿对他说完，转头又道：“哎，那边的客人，对，就说你呢这位帅哥，想吃点什么啊？” 　　刘景辰一进店里就后悔了，这店才几十平米大！都没他家浴室大。这还不是问题，问题是每张饭桌贴得那么那么近——他待会坐下吃饭，是不是还能听到隔壁食客吞咽的声音？ 　　而且……柜台旁边居然摆着发财树！ 　　简直俗不可耐。 　　他怎么就答应李建宏了呢？ 　　随便吃点什么不好？就是再去一次吉祥楼，也比这地方强啊！ 　　然而，刘景辰刚想往外走，就被店里特别热络的服务员给叫住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不用招呼我，我自己看菜单就行。” 　　等他看完，他就可以借口没有想吃的，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何明灿笑笑说：“好啊，那您自己看看。” 　　李建宏招呼着：“刘总，到这坐吧，这里有空位。坐下再慢慢点。” 　　李建宏找的是一个在角落的安静位置，旁边有镂空屏风将他们的桌子和隔壁隔离开来。 　　刘景辰的脸色略微好了那么一点，他走过去，就着助理拉开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透过屏风，刘景辰遥遥地看向柜台后面的菜单。 　　“小酥肉蒸碗套餐，90元？”刘景辰有点惊讶，“这店的东西还蛮贵的嘛。” 　　当然，90元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随便一餐都能吃人均四五位数。只是，他到底还是对目前市场上的物价有所耳闻。 　　李建宏笑道：“确实比一般店铺贵，不过老板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刘景辰“啧”了声：“老板是哪位啊，就刚刚跟你说话那个女孩？” 　　李建宏说：“是的，那位就是姜老板。” 　　刘景辰说：“很年轻啊。吉祥楼的主厨都五十几了。” 　　李建宏心道，你自己不也很年轻么。他笑笑说：“是啊，姜老板年轻有为，一毕业就自己出来开店了。” 　　刘景辰：“……” 　　刘景辰一边看着菜单，一边随口说：“那些大厨，都是几十年功夫才历练出来的。这里的厨师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李总，你不是在逗我吧？” 　　“你是觉得我老板做的菜会不好吃吗？”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刘景辰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店里刚刚那名跟他搭话的服务员正在给隔壁桌点单。 　　何明灿在本子上记好菜名后，把本子夹到胳膊肘下，转身走了过来。为了方便干活，他没有穿外套，还挽起了袖子，露出有些肌肉的手臂。 　　何明灿像是随意般，活动了一下因为记账而僵硬的双手。 　　“嘎吱。” 　　刘景辰听到了骨节响动的声音。 　　他心脏“咚”地跳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看到那名个子很高的服务员正俯视着他，脸上笑眯眯地……活动着手腕。 　　刘景辰：“你……” 　　刘景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明灿笑着说：“呵呵，那是我听错了。怎么样，客人们商量好没有，今晚要吃点什么？” 　　他从胳膊肘下掏出记账本。 　　店铺里，吊灯的光线温暖而明亮，柔柔地从何明灿的身后照射过来，刘景辰觉得自己整个儿被阴影笼罩住了。 　　停顿两秒。 　　刘景辰张了张嘴，略有些屈辱地说：“我要一份……小酥肉套餐。” 　　作者有话说： 　　何：温柔地说服……：） 第23章 　　“我也要一份小酥肉蒸碗套餐, 再来两笼蟹粉鲜肉小笼包，两笼荠菜鲜肉小笼包，那个桂花米糕也给我们来上六块。” 　　李建宏没有刘景辰那么龟毛, 迅速地点了单。 　　走进枫前馆以后，嗅着周围的香味儿，他早就急不可耐了。陪小刘总聊天的这一会，肚子都不知道叫了几百回。 　　旁白的小助理也不含糊, 说道：“我要麻婆豆腐套餐, 谢谢。” 　　“好咧。”何明灿右手中性笔一转，刷刷地记下单子。他还没有训练出饭馆里头工作人员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能先全部记下, 免得出错。 　　“一共是568元。”何明灿记完账便走了。 　　刘景辰听到这个数字，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了何明灿帮忙, 姜瓷的工作松弛了一些，上菜的速度也变快了。 　　小酥肉蒸碗、桂花米糕，以及小笼包都是可以直接端上桌的，只有麻婆豆腐需要现熬，稍微花了点时间。 　　很快，姜瓷便把餐点都端了上来。 　　她察觉到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默，李建宏干巴巴地微笑着，而他带来的客人神情似乎不太愉快，旁边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则有些瑟缩, 但是还挺客气的, 看见她过来后, 帮着她把上桌的菜都推到合适的位置上。 　　姜瓷无意掺和食客的事情, 笑了笑, 说了句“慢用”便走了。 　　而另一边。 　　李建宏撑出微笑：“刘总, 尝尝吧。” 　　刘景辰的脑海中还徘徊着刚刚的场景，片刻以前……他居然被一个服务员给吓住了！ 　　怎么回事啊你？ 　　刘景辰想抓着自己的肩膀摇一摇。 　　他心里不痛快得很，对于李建宏便也爱搭不理的，搞得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尴尬。 　　刘景辰还没动筷，李建宏懒得理他，自己开吃了。 　　而尊贵的小刘总，在座位上僵硬地坐了会，然后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子。 　　哼，不过是这种东西…… 　　热腾腾的白汽从桌面的菜肴上冒出来，带出一股扑鼻的鲜香。 　　刘景辰闻到了很多种复杂的、优美的味道——新鲜的花椒粉末、油炸过的淀粉、浸着干辣椒和十三香的料汁、饱满鲜香的蟹粉、滚烫的红油…… 　　不是高端餐厅那种儒雅的、冷淡的味道，而是热烈的、馥郁的……带着生命力的食物香气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旁边，食客们吃得热火朝天，交谈的声音不太多，但凡出声，基本都是在夸食物的美味。 　　而他自己，正被店里温和明亮的光线包裹着。没了那名服务员的存在，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渐渐舒适地放松下来。 　　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伸向筷子。 　　金黄脆皮入口即化，淀粉先是被高温的清油带走水分，变得酥脆，再经过料水的浸泡蒸煮，出现了一种既软又酥的奇妙口感。 　　酥皮里面，饱满的猪五花饱含肉汁，重重咬下，猪肉本身油脂的芬芳炸开，紧接着，花椒、丁香、八角、老抽、以及辣椒圈儿的刺激香味开始浮现。调料并不喧宾夺主，只是仿佛在大张旗鼓地向他宣告着……这块酥肉有多么美味。 　　回过神来，刘景辰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 　　眼前，松软的白米饭已经下去了大半碗，而巴掌大的陶碗内，小酥肉已经见底，只剩下一些料水浸泡着没被取走的香料。 　　刘景辰捏紧了筷子。 　　明明只是一个，在街边小店就能吃到的套餐。 　　但似乎比他吃过的那些，需要预定座位的高档餐厅，还要迷人。 　　刘景辰发现，李建宏也已经好一阵子没说话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李建宏跟前的小酥肉已经清空，筷子正伸向精致漂亮的灌汤小笼包。 　　小笼包的面皮细腻柔滑，薄透得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馅料…… 　　连旁边那位瑟瑟缩缩的小助理，居然也朝他跟前的小笼包开始下手！ 　　刘景辰目光一凛，迅速动筷。 　　…… 　　这是一餐半点没有提到工作的商务餐。 　　也是李建宏吃得最快乐的一次“应酬”。 　　虽然，眼前的小刘总很难搞，很烦人，但李建宏在枫前馆美食的治愈下，心情终于舒坦了些，甚至感觉自己的视野也跟着开阔了。 　　不就是，一个高端品牌的单子吗？ 　　拿到就拿到了，能挣钱自然最好，但即便拿不到……那又怎样？ 　　他的公司还是照常转，美食还是照常吃，家里老婆刚生完孩子…… 　　李建宏的嘴角浮现出微笑。 　　而且，在姜老板的手艺震慑下，小刘总这一餐饭总算吃得安安静静的，都没挑什么刺。 　　李建宏：“刘总，这馆子怎么样，还不错吧？” 　　“勉强，过得去吧。”刘景辰撇撇嘴。 　　他虽然挑不出不好，甚至在心底觉得很好，但面对着李建宏，想到他之前放的那些话，他还是……夸不出口。 　　李建宏不戳破：“呵呵，那就好。要是您觉得还行，这几天都可以过来吃。” 　　“嗯……”刘景辰装作沉吟的样子。 　　他倒是挺想来的，就是，想到不远处那位高个儿的服务员，又略有些不爽。 　　“这馆子有外卖吗？”刘景辰问道。 　　李建宏一愣：“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他之前都是亲自来这儿打包的，毕竟他家离得远，即便枫前馆有外卖，也很难送过去。 　　结账时，李建宏便顺道问了一下：“姜老板，你这店现在有外送吗？” 　　姜瓷笑笑：“现在还没有，人手不太够。” 　　刘景辰：“什么店啊，怎么能没有外卖？” 　　李建宏尴尬了一下，心道这位小刘总真是不太会说话，赶紧说：“姜老板，你店里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我们是想着要是能外送，那就更好了，不占你这儿的座，也能一饱口福。” 　　姜瓷想到新来的何明灿，突然觉得也能将外送提上了日程：“应该很快就有了。李先生，你们要想来的话，随时来呗，饭菜还是店里刚出炉的最香。” 　　李建宏：“那倒也是。” 　　旁边，刘景辰瘪着嘴，神情有点犹豫：“你这店，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姜瓷从刚刚开始就不太想伺候这位小刘总了，听到这个问题，更是无语，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好奇这个啊。” 　　“嗯。”刘景辰点点头，“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工作，要能做得出刚刚那种水准的菜，年薪百万是可以有的。” 　　姜瓷婉拒道：“我这店刚开起来，暂时放不下，不过谢谢您的抬爱了。”虽然年薪百万还挺诱人，而且肯定没开饭馆那么累，但要是雇主是这么个人，那还真够受的。 　　“而且，我这边的员工也得吃饭。”姜瓷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旁边杵着的高个子。 　　何明灿撸了撸袖子，微笑道：“是啊，这位帅哥，慢走不送了啊。” 　　刘景辰脸色臭臭地被请出门。 　　…… 　　走出枫前馆，刘景辰深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办……他是还想再来吃的，菜牌上的云吞面他还没尝过，而且，刚刚小助理吃麻婆豆腐吃得可香了，他也不好意思朝别人助理的碗里下筷子。 　　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在寒冷的秋风中，刘景辰晃晃脑子，试图让自己清醒下来。 　　他负责的服装品牌算是他们家的产业，交给哪个工厂，由他说了算。他看出来李建宏非常想要这个单子。 　　其实，他倒也不是拿工作开玩笑，毕竟如果服装做工不精良，亏钱了，那损害的还是他们家的品牌和收入。 　　只是，目前市面上代工厂的选择太多了。李建宏有的，其他厂子也有，大家都半斤八两，刘景辰没有非要选择他的理由。 　　但现在，这个理由出现了。 　　一个非常简单的……却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犹豫两秒，刘景辰说：“李总，明天去你厂子里看看吧。” 　　…… 　　“老板，我们要搞外送吗？”何明灿的兴致很高。 　　他在店里工作了半天，便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枫前馆的红火，不管是菜品的美味、食客的热情、还是老板的靠谱，都在告诉他，这家店应该是挺有前途的。 　　至少……大概不会太容易出现倒闭的情况。 　　“嗯。”姜瓷点点头，说道，“我们能不能搞外送，就看你的学习能力了。” 　　“啊？”何明灿茫然了，他才刚来第一天，这事怎么就跟他有关了？ 　　何明灿刚想问，旁边的一个老大爷先打断了他的话。 　　张大爷这周忍到这个时候，终于能和妻子过来枫前馆下一趟馆子，正巧坐在柜台旁边。没想到刚来不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张大爷：“姜老板，你要做外卖啊？” 　　姜瓷点点头：“嗯，是这么想的。” 　　张大爷嘴唇嗫嚅一下，神色有点紧张：“你人手够吗？” 　　姜瓷看到他的表情，友善地问：“张爷爷，您在担心什么吗？” 　　张大爷被捅破心思，表情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担心万一你忙起外卖，顾不上店里了嘛！现在都说做外送比干开店挣钱多了，那种铺面就剩一个厨房，只做外送生意的小馆子也挺挣的……” 　　而且，等外送做起来后，知道姜老板手艺的人一定会变得更多。 　　到那时…… 　　张大爷想想就很纠结，一边觉得凭姜老板的手艺，她的店活该红火，一边又觉得，要是到时候太多人跟他抢，姜老板忙不过来怎么办？万一呢？ 　　姜瓷失笑：“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当然不会，店里还是最重要的。刚出锅的菜品味道才是一流，也只能在店里吃到。” 　　“就是就是。”张大爷放下心来，“你可得顾及着店里啊！” 　　“我倒觉得搞外送挺好的，姜老板，你什么时候开始弄啊？”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工牌的年轻人插进话来，他是在附近产业园区工作的方纬。 　　张大爷教育道：“小伙子，到店里吃不挺好的吗？姜老板都说这儿滋味才是最好的。” 　　方纬纠结道：“那也得我能来啊。我们公司天天加班，我总是赶不及过来这儿，要是能外卖，我就不担心晚到了抢不到东西吃了。” 　　他的工资不低，能撑得起在枫前馆的消费，就是总是没时间来而已。每天等到他下班，姜老板这儿大概率已经售罄关门了。 　　要是姜老板开通了外卖……嘿嘿。 　　然而，姜瓷打破了他的幻想：“想要吃晚餐的话，暂时还是不行。外卖暂时只会供应一些能存放得比较久的点心，比如桂花米糕。” 　　“啊？”方纬失望得肩膀都垮下来了。 　　这时，一个长发的漂亮女孩小声开口：“老板，那、那个……这儿外送能多远啊，A市少年宫能送到吗？” 　　唐婷婷是这周第二次来枫前馆了，她都觉得自己太罪恶了，她是易胖的体质，在舞蹈学院时控制体重就很费心思。 　　然而最近…… 　　可是，那是枫前馆啊！ 　　看见姜瓷的表情略有点茫然，唐婷婷补充道：“大概在四公里外。” 　　“四公里？那应该可以的。”姜瓷笑道。 　　…… 　　之后的几天里，姜瓷一边抽空培训着何明灿，一边则开始筹备外送的事情。 　　在目前的条件下，她暂时只准备售卖易于存放的糕饼点心，这类食品可以提前准备好，不至于打乱店里晚餐的供应节奏。 　　姜瓷琢磨着：“桂花米糕可以先放上去，再上一个金丝枣泥酥……” 　　何明灿：“老板，都是甜口的啊？你这打算做甜品店？” 　　姜瓷：“倒也不是……” 　　何明灿舔了舔唇，别有用心地撺掇道：“再做个咸口的呗，最好是有肉的，香香的那种。” 　　姜瓷想了想：“那再准备一个牛肉酥饼，这样甜口咸口的都有了。” 　　姜瓷原本还有点惰性，虽然觉得外送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但也没有很急着去做这件事，毕竟她店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愁卖，外送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那天和食客的谈话不知道是怎么传了出去，这一整周，不断有熟客过来问她外送平台的事情。 　　一些人是担心她出品量大了以后，菜品质量不能稳定，毕竟枫前馆的味道在他们心中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而更多的人则是……非常积极地怂恿着她做这件事。 　　最为积极的几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姜瓷被问得多了，干脆也不再拖延。 　　这一天，她把黑发高高盘起，在后厨的料理台上，大刀阔斧地开始揉面。 　　洁白的面团，经过充分的揉光、醒面，被擀面杖一推，便在料理台上被擀成薄薄的一片，用指头拎起来，还能模糊透出光线。 　　抹上油润芬芳的油酥，再卷入饱满多汁的牛肉馅儿，包裹，压紧，翻卷，再次压紧……薄而韧的面皮层层锁住了牛肉饼美味的内芯。 　　肉馅儿是用新鲜的牛里脊打的，厨刀迅速有力地将葱花、胡椒粉等剁入肉馅深处，紧接着，醇厚的高汤被浇进馅料中，渗入牛肉末的每一丝缝隙……将肉馅浸润得湿润软弹。 　　肉馅和面皮还没下锅，仅仅是看着成色，便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吞咽唾沫…… 　　姜瓷把何明灿的手打掉：“你准备生吃吗？” 　　何明灿眼睛已经看直了，不过脑子地说：“啊？生吃？可以吗？我还没试过诶……” 　　姜瓷：“……” 　　牛肉酥饼，吃的不止是馅儿，还有饼。 　　馅，既要多汁饱满，又要突出牛肉醇香的本味，姜瓷只根据牛肉成色做了细微的调味，没有下入重料。 　　饼，讲究的是薄脆香酥，但又不能干瘪，最好是表面酥得一戳掉渣，嚼起来还能听到“咖哧”声，但内里却是柔软的、充满了弹性的层层薄面皮，浸透了高汤和牛里脊渗出的肉汁…… 　　姜瓷轻巧地动着手指，转瞬间，肉馅儿和沾满油酥的饼皮就被组合成一个漂亮的饼胚，在案上一摔，一压，酥饼的雏形就出来了。 　　最后的奇迹由火候来掌握。 　　在恰到好处的高温之下，柔软的面饼像是拥有了生命力一般，缓慢地渐渐蓬起……表面变得薄脆金黄，让人垂涎欲滴。 　　而，真正的美味，则深藏于层层分明的酥饼内部。 　　在那里，饱含脂肪和蛋白的新鲜牛肉软嫩多汁，肉类的油脂在温度的作用下，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 　　晚五点，姜瓷准时开店。 　　迎进来第一批客人以后，她在“今日菜单”下挂上了一个新的小牌子。 　　【牛肉酥饼：30元/个】 　　旁边又贴了个条儿：[今日试售，限量10个。] 　　姜瓷原本做了二十个酥饼用于试售，打算在正式开通外送前再调整一下口味，结果酥饼出炉十分钟后，其中九个就被吞进了后厨三人的肚子。 　　有五个是何明灿吃掉的。 　　还有一个，是隔壁小卖部养的狗叫得实在太过惨烈，姜瓷为了摆脱穿耳魔音，也为了保证食客们的用餐环境，忍痛让何明灿拿着牛肉酥饼去把那条金毛给贿赂了。 　　至于那个牛肉酥饼，何明灿和金毛私下是怎么分配的，姜瓷不得而知。 　　“老板，来两个牛肉酥饼！”进店的客人一眼就发现了菜单栏上新加的牌子，而看到限量10个以后，火速下了单。 　　姜瓷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是试售，想让更多客人都给点反馈。您要不买一个吧，留点肚子吃别的。” 　　客人虽然有点可惜，但姜瓷这么说，他也顺着道：“好吧，那就一个牛肉酥饼，再来一份云吞面。” 　　“好咧。”姜瓷应下，转身去了后厨。 　　另一边。 　　两位烫着小卷发的阿姨正快步走在人行道上。 　　王阿姨扯着刘阿姨的胳膊，走得虎虎生风：“快，老张说今天姜老板出新品了，才限量10个！” 　　刘阿姨拍着胸脯，整个人气喘吁吁的，但步子半点不敢慢下来：“哎哟，累死我了。刚叫你别打牌了你不听，现在都开店三分钟了……” 　　“没，还有剩。姜老板今天限售，一人只能买一个！”王阿姨语气笃定，颇有一种不买到不罢休的气势。 　　刘阿姨继续被她拖着往前走。 　　转进安徐路的路口时，王阿姨步子微妙地顿了一下，但她只短短愣怔了半秒，便回过神，继续朝目标前进。 　　走出几步，王阿姨小声说：“哎，刚刚那小伙子你看见没，大阴天的包那么严实，还戴墨镜。” 　　其实，戴墨镜还不是最奇怪的。主要是那人……还原地转着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小步子显得很焦虑。 　　刘阿姨撇撇嘴：“这世道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 　　寒风中，刘景辰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让高贵的羊绒挡住自己的下巴，然后又挪了挪大牌墨镜，让宽大的镜片挡住他……不敢被认出来的面孔。 　　他和李建宏敲定合同以后，没有立刻离开A市，而是在满足他各方面标准的豪华酒店里住下，然后风雨无阻地派出助理来打包枫前馆的美食。 　　过得是相当滋润。 　　距离此刻两分钟以前，他派出的前线传回了枫前馆今天试售新品的消息。 　　刘景辰看着微信上的字眼，整个人都躁动了。 　　刘景辰：[快！！！快买回来！！！] 　　刘景辰：[剩下多少，一次性弄回来，给老板开高价！] 　　刘景辰：[价格随你定，给我弄回来就行！] 　　刘景辰一边心跳飞快地远程指挥着助理，一边控制不住双腿，小心而迅速地挪到了枫前馆的附近。 　　然而，三分钟后，刘景辰看着助理发回的消息，感觉心脏“咕咚”沉进谷底。 　　助理：[不好意思啊刘总，今天只试售十个，我加价了姜老板也不卖……] 　　刘景辰：“……” 　　刘景辰：[算了，今天打包份麻婆豆腐出来吧。] 　　刘景辰失落地看了眼店里。 　　隔着玻璃门，他瞧见已经有食客拿到了牛肉酥饼，那人也不顾欣赏一下那金黄油亮，漂亮得如同艺术品的饼皮，便大口咬下，爆出的肉汁都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 　　“……”刘景辰在心中骂道，暴殄天物。 　　他长长地，忧郁地叹了口气，垂下脑袋往回走去。刚转过步子，身前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哎，客人，不进去吗？” 　　刹那间，刘景辰像是炸毛一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僵硬了一下，才犹豫地抬起头—— 　　身前，那个高个子服务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景辰：“……” 　　服务员的脚边，还趴着一条疯狂摇尾的大金毛狗，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金毛狗脖颈儿上拴着狗链，链子的一头牵在小卖部里。 　　刘景辰原本是没想理会那条狗的，但是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一股他心心念念的香味。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去，然后便看见…… 　　那个牛肉酥饼。 　　那个迷人的牛肉酥饼。 　　更确切地说，是那个……他抢不到的牛肉酥饼。 　　落在地上。 　　被金毛大口大口，吃得“吭哧吭哧”的。 　　刘景辰：“……” 　　作者有话说： 　　刘：就，挺委屈的。 　　啾咪～～ 第24章 　　一瞬间, 刘景辰不太清楚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崩溃中混杂三分屈辱，屈辱中还有三分侥幸。 　　枫前馆里头的客人那么多, 眼前的服务员每天都得接待几十位客人……大概，或许，他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 　　想到这儿，刘景辰有了点底气, 挺了挺腰杆说：“我不进去。” 　　停顿两秒, 再添上一句：“我是路过的。” 　　“哦……”何明灿客气地点了点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我看您站在这儿，就先入为主了。” 　　刘景辰紧了紧围巾, 佯装大度地说：“呵呵，没事。” 　　告别奇怪的路人，何明灿低头看了眼乖巧吃饼，终于安静下里的大狗，呼出口气，回到枫前馆继续工作。 　　然而…… 　　在一整个牛肉酥饼被消耗完以后，金毛大狗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儿，再次难熬地吠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悠长的余音中气十足，绕梁不绝。 　　食客们憋不住了：“姜老板, 你们这隔壁养狼的啊？” 　　“姜老板, 咱这耳朵受不住啊！嘴里都要没滋味了！” 　　“老板, 店里装个隔音吧！” 　　姜瓷：“……” 　　姜瓷只能亲自绕出去。 　　隔壁的店里平时养了只看门的金毛, 温顺黏人, 姜瓷还逗过它几次, 但从没有一天碰上它叫得这么烦的。 　　姜瓷走到小卖部里，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谈了一下宠物噪音的问题。然而，那老板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姜瓷感觉自己也说不准。 　　姜瓷：“老板，您这狗挺精神的啊，但它这个叫声，您受得了吗？” 　　老板：“你们今天卖这牛肉酥饼啊，多少钱一个？” 　　姜瓷：“老板，我们店里要做生意的……” 　　老板：“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个？或者我现在就去买一个过来？姜老板，帮我看一分钟店好呗？” 　　姜瓷：“……” 　　老板：“对了，它到底多少钱？” 　　姜瓷：“……” 　　姜瓷：“三十。不过今天您是买不到了，今天限量，刚卖完了，明天吧。” 　　老板：“不是我说，姜老板，我们是不是邻居，是不是街坊？你卖完前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下啊！明天还卖吗？不对，明天还限量吗？” 　　姜瓷一阵心累，斟酌了一下，换了种说法：“您这狗把我们的客人都叫跑了，明天我就没办法做这酥饼啦。” 　　这回，小卖部老板终于回过神：“好吧……哎，不好意思啊。我教育教育这小家伙。” 　　他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家伙就是喜欢吃牛肉，你以前做的东西不是牛肉馅儿的，它反应就没这么大。” 　　姜瓷看着站起来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家伙”，欲哭无泪：“我现在知道了。” 　　…… 　　牛肉酥饼上线第一天，在开店三分钟后迅速售罄。 　　十名买到牛肉酥饼的客人，在枫前馆其他客人的热烈注视下，痛苦又甜蜜地把酥饼吃完了。 　　“感觉自己是被群狼盯着。”有食客这么说。 　　末了觉得措辞不对，又补充道：“呵呵，开玩笑的。” 　　其中几位食客完事儿以后，还要坐在椅子上，用纸巾慢悠悠地擦去嘴上的肉汁，发出一些类似“绝了”、“今天真幸运”、“太好吃了”之类的声音，牢牢地吸引了一波仇恨。 　　尝过牛肉酥饼的客人们都对酥饼赞不绝口，没给出负面反馈，姜瓷于是将酥饼的最终口味确定下来。 　　第二天，枫前馆的外送服务正式上线。 　　从四点半起，姜瓷就开始坐立难安。 　　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在其他方面的经验也相当丰富，唯独是涉及到网络时，姜瓷充满了一种对于未知的不安。 　　而且，在外送方面，她的经验确实也挺空白的。 　　“金丝枣泥酥五十个，牛肉酥饼五十个，桂花糕一百六十块……这个数量合适吗？能卖得完吗？要是不够了怎么办？” 　　姜瓷抓住正在擦桌子的梁卉：“梁阿姨，你觉得呢？” 　　梁阿姨是第N次回答小老板的问题了，不过脸上还是很耐心，毕竟这是她的东家。而且从年龄上，她看姜瓷也有一种看女儿的感觉。 　　梁阿姨安抚道：“小老板，你别担心。肯定卖得完的，就凭我们店里的口味，估计没多久就得被抢空了。” 　　姜瓷不信：“但是我们在平台上还是新店吧？没有过评价，连销量都是0，看起来就是个黑店，真的有人买吗？” 　　梁阿姨：“……”怎么有管自己店叫黑店的？ 　　梁阿姨耐心地说：“凡事慢慢来嘛。就算线上卖不完，咱在店里肯定卖得完，我们准备得也不多，而且，你看店里昨天那么多人想吃呢。” 　　姜瓷张了张嘴，继续纠结：“那要是……太快卖完了呢？” 　　梁阿姨无语，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安抚着补充道：“如果准备得不够，太快卖完的话，我们直接在软件上选打烊就行了，这样就不会有新的订单进来。” 　　姜瓷像是被劝服了：“好吧……你说得对。” 　　梁阿姨长长地呼出口气。 　　…… 　　晚五点，枫前馆开业，线上的外送服务也在这一刻开张。 　　姜瓷一边招呼着店里的客人，一边不断分神关注着外送情况。 　　何明灿对软件操作的熟练度比她强一些，于是，这部分的工作便交给了何明灿。 　　开店十分钟，姜瓷送了五次餐出来，也就问了何明灿五次同样的问题。 　　“有订单没有？” 　　“还没有，老板。”何明灿这么回答了五次。 　　怎么会没有呢…… 　　姜瓷郁闷极了。 　　她的手艺，当年可是能吸引着老饕从城东排到城西！在这个时代，就这么不受肯定吗…… 　　店里暂时没有点麻婆豆腐的客人，姜瓷干脆对何明灿说：“你帮忙上会菜，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姜瓷紧张焦虑地站到了柜台的屏幕前，漂亮的眉毛蹙了起来，双眼认真地盯着……一动不动的界面。 　　【订单数：0】 　　姜瓷：“。” 　　她看得认真，甚至没有及时留意到走进店里的新客人。 　　“姜老板！今天我卡着点过来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牛肉酥饼卖完了吧？”叶弘亮一走进店铺里，便热情地和姜瓷打招呼。 　　姜瓷愣怔了一下才抬头：“哦，有的。” 　　“哦？真的啊，那先来两份。”叶弘亮赶紧说道。 　　叶弘亮的身后，祁砚跟着走了进来。 　　姜瓷眼前一亮，身前的男人气质矜贵，举止相貌都非常亮眼，纵使这些天他都没有在店里再次出现过，姜瓷还是一眼认出，他是那天地痞闹事时，站出来帮自己的人。 　　她后来拜托叶弘亮转递过吃食，以表达自己的谢意，但两人确实没再见过面了。 　　姜瓷一笑：“你好啊，那天还没谢谢你。” 　　“不用客气。”祁砚少见地微笑了一下。 　　“您还记得我老板啊？”叶弘亮大咧咧地说，“他这些天可是忙疯了，每天我带枫前馆的菜回去啊，那简直是我老板的回血药！太好吃了你这儿的东西！” 　　叶弘亮平常吹习惯了，今天也像往常一般不过脑子地吹着枫前馆的彩虹屁，没有留意到，旁边祁砚的神色有点儿微妙。 　　姜瓷听乐了，眼睛弯起来，莞尔道：“真的啊？” 　　祁砚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姜瓷笑着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想吃什么？” 　　祁砚：“……一份鲜虾云吞面，谢谢。” 　　叶弘亮：“我要一份麻婆豆腐套餐，还有，刚刚点的两个牛肉酥饼，姜老板你可别忘记啊！” 　　姜瓷笑道：“好咧。” 　　姜瓷给他们记完账，目光又情不自禁地转向了一旁的屏幕。 　　看到软件界面上的数字，少女原本还春风满面的脸庞，突然就忧郁了一点点。 　　转变还挺明显的。 　　祁砚盯着她看了会，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姜老板。” 　　姜瓷：“啊？” 　　祁砚：“你在担心什么吗？” 　　对上姜瓷茫然的目光，祁砚补充道：“从我们进店开始，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姜瓷：“……” 　　姜瓷：“紧张？我没有紧张啊。” 　　何明灿正送菜出来，他认得叶弘亮这位熟客的脸，顺嘴解释：“今天我们店开通外送，咱老板怕没人光顾，浪费东西了。” 　　姜瓷没来得及阻止，何明灿又说：“哎呀你们不知道，她都紧张一下午了，一个问题问八百遍。” 　　何明灿话音一落，叶弘亮便说：“你瞎讲呢？就凭姜老板的手艺，怎么可能没人光顾！” 　　姜瓷：“……” 　　姜瓷一脸忧郁。 　　叶弘亮愣了下：“不会吧？” 　　姜瓷纠结了两秒，坦白道：“真的……从我们开业开始，这平台上就没接过单。” 　　“怎么可能？！”叶弘亮震惊了，“不对啊，为什么呢？” 　　姜瓷：“……”她也想知道。 　　祁砚进店以后，便发现姜瓷微笑表情底下隐藏的心神不宁，他大概看出姜瓷在担心着什么，可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试图安慰：“没事，会有第一单的。” 　　姜瓷听出来这是安慰，苦笑着说：“谢谢啊。” 　　祁砚看着姜瓷的表情，斟酌了两秒，开口说道：“外送和实体店面向的客户群体虽然重合，但总体还是有不同的。” 　　姜瓷：“……？” 　　祁砚：“枫前馆实体店的运营已经相对稳定了，客流情况也很不错。不过，线上平台其实是另一个领域。对于枫前馆来说，这相当于一个新的战场。” 　　姜瓷听得半懂不懂。 　　祁砚继续说：“枫前馆是具备实力的。只是，征服一个领域，一开始总有起步期，等在新的战场打出名气后，发展就会很快了。” 　　祁砚总结：“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会卖出第一单的，而且等在平台上的口碑做起来后，枫前馆的发展会很快。” 　　姜瓷缓慢地理解了一下眼前男人的意思。 　　刚刚的话，虽然夹杂了一些她不太懂的术语，但她大概也能听懂个七八成。 　　比如，“起步期”这个词，她就很理解。 　　是啊，大概是因为面对的是未知的领域，她没把握，心里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一次，姜瓷是真的被安慰到了。而且，她明显能察觉到眼前男人的好意。 　　姜瓷笑起来：“谢谢啊。那就承你吉言了。” 　　少女眼眸微弯，眼神亮晶晶的。 　　祁砚移开目光：“不客气。” 　　在枫前馆的一角坐下以后，祁砚掏出手机，在叶弘亮“不愧是老板又在工作”的目光中，划开屏幕。 　　他的手机界面是很干净的，只安装了必要的工作软件，软件的配色都是偏向商务的蓝黑色调。 　　祁砚动了动手指，不一会儿，界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亮色软件。 　　软件LOGO的设计很活泼，配色也亮眼。祁砚点进去，快捷地完成了注册，然后搜索到那个令姜瓷心心念念坐立难安的存在。 　　五秒以后。 　　“明灿！过来这儿操作！我去准备菜品！”姜瓷兴奋地把何明灿叫回工作岗位，自己终于放心地回到了后厨。 　　…… 　　当然，枫前馆外送事业的困境，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姜瓷就通过食客们苦逼的抱怨，知道了所谓外送事业第一天遭遇的惨剧，只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她终于把外送给开了。 　　“姜老板，我等了一周多啊，天天搜你的店！我都等累了，你才一声不响地开起来！” 　　“我就第一天没赶上，等我发现了，东西都没了！” 　　“姜老板，我和同学们都以为你还拖着呢！你看，我们今天还过来，就是以为你还懒得搞外送！” 　　姜瓷呵呵笑着，辩解道：“不好意思啊，前些天我那也不是懈怠，我准备新菜呢！” 　　“好吧，姑且信你。”食客们一脸不信地敷衍道。 　　姜瓷：“……” 　　不过，确实如祁砚所讲，这些会搜索她店铺的人，都是亲身来过店里的熟客。他们会在不想出门时，为枫前馆贡献一些销量，贡献完了再真情实感地吹一通彩虹屁，抒发享受完美食的激动心情。 　　而未曾踏足小馆子的食客们，在面对着这家名声不显的小店时，还是会有些犹豫。 　　…… 　　傍晚，A大校园某幢学院楼中，裴平正和一位在宿舍闹了矛盾的学生谈着心，即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他也没表现出不耐。 　　“换宿舍的事情，老师先做做工作，再给你回复。”裴平和蔼地说道，等学生的心情平复下来以后，才温声细语地把他送走。 　　掩上办公室的大门，裴平一屁股坐回办公椅上，长长地呼出口气，歇了会儿才神色疲惫抓起手机。 　　“哎，居然七点了！”裴平看到时间，顿时一阵头疼。 　　也是这时，吃过晚饭的同事回到了办公室，看见他一副刚工作完的样子，惊讶道：“裴老师，怎么今天还不去吃晚饭啊？饭堂刚都收工了！” 　　裴平忧愁地说：“我刚跟一学生谈心呢，回过神就这个点了。” 　　同事劝道：“你赶紧吃点，待会咱还得去查宿舍呢。别饿着。我这有泡面，你要不？” 　　裴平：“谢谢啊，泡面就算了。” 　　A大校园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分布着一个饭堂，味道就是普通的饭堂味道，不怎么惊艳，但可以饱腹，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便宜。 　　裴平在A大工作了五年，附近的馆子该尝试的都尝试了，外卖点倦以后，便也习惯了在饭堂快速又便宜地解决早午晚餐。 　　不过，偶尔还是会有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饭堂晚餐的营业时间是五点半到七点，过了这个时间，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打扰饭堂大叔大妈收工回家。 　　“算了，点个外卖吧。”裴平叹了口气，妥协地在手机上点开外卖软件。 　　裴平对于附近的饭馆都没什么期待，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惊艳的馆子了，除了那次和学生一起去的枫前馆，让他念念不忘了许久，后来也当了几次回头客。 　　不过那馆子在三公里外，一直不做外卖。 　　要是能过去的话……咦？ 　　裴平神情一顿，目光落在软件界面熟悉的招牌图片上。 　　那是一张随手拍的照片，质朴的木质招牌前，红云一样的枫叶叶片舒展着。 　　“姜老板终于开外送了？”裴平惊喜地点进标着“新店”的店铺，店铺里没什么评价，菜品也很简单，只有三样。 　　牛肉酥饼，金丝枣泥酥，以及桂花米糕。 　　裴平没怎么犹豫，立刻每种下单两份，合计付款一下子就到了96元。 　　再加上外送费，直接破百。 　　裴平在心中暗叹了一下自己的放纵，这个价格对于他一餐普通的晚餐来说，还是比较奢侈的。不过，一想到出自姜老板手底下的美食，他又忍不住开始激动了。 　　工作了一天的疲惫痕迹在他的脸上消失。 　　裴平点完单，站起身拽了拽有点勒腰的裤带，挺着小肚子，略有点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一会翻翻柜里的文件，一会理理桌上的绿植。 　　同事看着他仿佛无处安放的双手，好笑道：“裴老师，发生怎么了，心情突然有点好哦。” 　　裴平脸上笑眯眯的，解释道：“叫了个新店的外卖。” 　　裴平的同事也在A大工作几年了，最近处于外卖食堂都吃腻的时期，听到这话，好奇地问道：“什么新店啊？叫个外卖这么开心？” 　　“这店叫枫前馆，学生推荐给我的。”裴平干脆把手机屏幕亮到同事眼前，那上面是外卖软件中枫前馆的首页。 　　“嚯！这么贵！”同事扫了一眼价格就被吓住了，“哥，你这一餐就吃掉一百多，土豪啊！” 　　裴平推荐道：“这店真的很好吃。” 　　同事在心中腹诽着价格，但也不好直接驳裴平的面子，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有缘试试吧。” 　　至于这个缘……那真的看缘分了。 　　裴平是七点十分下的单，外送来得不慢，七点五十时便准时送达了。 　　然而，裴平八点时就得和同事一起去搞专项工作——检查学生宿舍。 　　裴平不舍得把热乎乎的牛肉酥饼放凉了再吃，便把它带在手上，和同事一起朝学生宿舍走去。 　　毕竟，酥饼嘛，拿油纸裹着，抓在手上，看热乎乎的香气飘在寒风中，就这么一口一口咬着吃，也别有风味。 　　眼前，土粽色的油纸被折了两折，里头盛进一个比巴掌略小的牛肉酥饼。酥饼经过烤制，表面已经层层起酥，金黄油亮，还星星点点地撒着被烤得泛着焦香的芝麻。 　　寒冷的秋风中，暖和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到手上。 　　裴平珍惜地握住酥饼，但又不敢捏得太紧，毕竟这饼的酥皮太酥太脆了，他刚刚不小心戳了一下，便有些碎屑落到了油纸里头。 　　“你快吃吧！别待会都走到学生宿舍了，还没吃完。”同事快看不下去了，一则他们是去检查寝室的，待会不好当着学生面吃东西，二则是……这牛肉酥饼初看时没觉得怎么，但当裴平抓着它，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若有似无的一丝香气……简直太勾人了。 　　是面粉烤制后的芬芳气息，夹杂牛肉低调醇厚的鲜美香味，闻起来热乎乎的，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温热舒适的口感。 　　紧接着，又联想到……咬下以后，那暖和酥脆的饼皮会碎在嘴里，露出内部更为柔软的、浸润着肉汁的劲道面皮，而酥饼的更深处，则如同埋藏宝藏一般，埋藏着热量丰沛、饱满多汁的鲜嫩牛肉…… 　　在这个微冷的秋天里，就这么满足地吃上一大口…… 　　同事目光一凛，深呼吸一口气。 　　“……” 　　啊，不能细想。 　　“你快点吃吧！”同事痛苦地催促道。 　　“再等等，吃完就没有了。”裴平不舍地望着手中的牛肉酥饼，喃喃地说，“失策了，怎么就带出来一个……待会回去另一个都要凉了……” 　　路灯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珍惜地用双手小心抓着一块酥饼，慢步走在A大的林荫道上。 　　随着他走过，一股摄人心魄的，独属于牛肉酥饼的味道悄悄在校道上弥散…… 　　十几秒后，几名学生茫然地在校道上驻足，在夜风中仔细辨别着那一缕香气。 　　然后……纷纷咽下一口唾沫。 　　“什么东西啊？” 　　“完了，我才吃的饭堂，怎么肚子就饿了？” 　　“是不是因为天冷了……我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这是幻觉吗，好香啊……我得去搞点东西吃！” 　　…… 　　另一边。 　　“哎呀我求你快吃吧！”同事简直烦死了。 　　拿着酥饼在他跟前晃，太缺德了简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晚上八点多, A大的校园论坛突然冒出来一个帖子。 　　【惊！某辅导员不做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在男生宿舍下——】 　　楼主：吃饼：） 　　1楼：淦！我刚看到他我就想爬上来吐槽了，大晚上的在楼下吃饼几个意思？ 　　2楼：我也闻到了！我去, 我从图书馆回来还没吃晚饭呢，赶上他在那儿放毒…… 　　3楼：笑死，平哥可能不想在宿舍里头吃吧，特地在站在外边树下吃, 我舍友没认出来那是老师, 上去直接就是：“哥们儿，饼给我吧帮你免费代课一周”，然后被平哥捏着耳朵教训了！ 　　4楼：为楼上舍友默哀一秒, 所以到底有几个人闻到这个味道了？ 　　5楼：回楼上，我在二楼, 我闻到了。 　　6楼：我在五楼，没太大感觉，就是室友好像有点躁动。 　　…… 　　11楼：特么……我在七楼呢！本来靠我自己的鼻子是闻不到的，结果我舍友藏在宿舍里的仓鼠疯狂了！刚刚跟中了毒似的，我舍友不明所以，抱着它想往外冲去医院……然后，撞上平哥了。 　　现在，平哥对我们整个宿舍开展了“爱的教育”，我就闻到了。 　　闻到不说, 我好像还得写三千字检讨……= =bbb。 　　12楼：好的, 这栋楼里第二个宿舍惨遭不测。 　　13楼：新进展！平哥刚从七楼下来, 六楼的朋友们请注意, 除了遵守好宿舍规范, 有像楼上那样藏鼠的或是有些二货舍友的, 都赶紧捆好了！ 　　平哥带着饼来坑杀你们了！ 　　14楼：太香了我呜呜呜呜呜，被平哥骂了以后我的眼泪禁不住从嘴角流了下来…… 　　15楼：想叫个烧烤以毒攻毒，所以有兄弟和我一起凑起送价吗？ 　　16楼：楼上带我一个！ 　　后边又有好几层咆哮的。 　　27楼：我明白了，这栋楼就是厚德学生的哀嚎楼。今夜，大家都活在平哥的阴影之下^ ^。 　　…… 　　这一周，#辅导员的牛肉饼#，成为A大的校园新晋热门话题，在A大新闻院中小小的流传了一波。虽然几周以前，有关张灵惜事件的帖子，已经因为保护学生的顾虑被删除了，但记得那几个帖子的同学……不由自主地便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渐渐的，#辅导员的牛肉饼#这个话题转为了#一家有毒的馆子#。 　　对枫前馆价格还能接受的学生，在这个话题趋势下，都纷纷忍不住想要下单，决定亲身体验一番。 　　对此，姜瓷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枫前馆的外卖事业在颓靡了一天以后，第二天咸鱼打挺，第三天小所起色，第四天崭露头角，而第五天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晚五点整这个时间点，这几天，成了姜瓷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四点五十八了，来，小明，把界面调出来。”姜瓷对何明灿的称呼，已经渐渐简化成了小明。 　　“好咧。”何明灿很捧场地调出界面，暴露出那个大大的【订单数：0】。 　　何明灿：“梁姐，你也快点来看！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梁卉抓着抹布赶来，三个人的脑袋一起聚在屏幕前。紧接着，在时间点从“16:59”跳到“17:00”的这一刻…… 　　订单数量开始磕了药一样疯涨！ 　　姜瓷：“……！” 　　何明灿：“……！” 　　梁卉：“……！” 　　正经店铺生意还得做，姜瓷抓起“营业中”的枫叶状木牌跑去打开店门，笑着把门口的熟客们迎进店后，客套了几句，才转身回到柜台前。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 　　何明灿操作了一下软件，满脸轻松地说：“行了，打烊了，售罄。” 　　姜瓷：“就卖完了？” 　　梁卉点点头：“嗯，卖完了。我计时了老板，今天卖了六分三十七秒，比昨天快十三秒。” 　　姜瓷矜持地点点头，肯定了这个成绩：“不错。” 　　接着，店铺像往常一样，迅速陷入了忙碌。 　　…… 　　另一边。 　　唐婷婷站在马路前，一边等着市区漫长的红灯，一边和男朋友通着电话。 　　唐婷婷心里想着事情，对男友的黏人行为有点扛不住，忍耐了会儿便焦虑地说：“我这儿有点急事，待会还工作呢，晚上下班了再给你电话。” 　　唐婷婷：“嗯嗯嗯嗯，我明白。” 　　唐婷婷：“我没有不耐烦。” 　　唐婷婷：“哎呀！我真的有急事！我爱你的别多想了，白白白白。” 　　终于把男友安抚好以后，唐婷婷迅速切断电话，一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心里立刻“咯噔”响了一声。 　　五点零六分了啊…… 　　唐婷婷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都掐好时间了，甚至定了个五点的闹钟，结果就差临门一脚，男朋友来了个电话！ 　　错过了最佳时机以后，枫前馆的东西还会有剩吗？ 　　要知道，最近这几天，枫前馆外送每天打烊的时间越来越早。外卖做得不像外卖，倒像是每天的限量抢购。 　　一方面是因为，尝过这个馆子的食客基本都会难以自控地当回头客，而另一方面则是，姜老板店铺的供应量太少了，还得先紧着实体店的用量。 　　每天放在平台上的牛肉酥饼和金丝枣泥糕，最多只有堪堪一百个，也就桂花米糕多一些。 　　大家购买时，总是一次性买多几块，毕竟抢一次不容易。 　　二三十个订单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唐婷婷不抱希望地点进外卖软件，找到收藏夹里的枫前馆，点进去—— 　　咦？还有剩？ 　　唐婷婷眼睛一亮，迅速下了单，地址则选择了她待会的工作地，A市少年宫。 　　付完款的那一秒，枫前馆当日所有线上菜品售罄。 　　唐婷婷猜测着自己可能是最后一单，忍不住为自己的幸运微笑起来…… 　　“我去！刚没想起来！怎么办，枫前馆的东西都卖光了！” 　　“哎哟我的天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定闹钟！” 　　唐婷婷微愣，转头向一边看去，两个年轻的男生也站在她的身边等红灯，都背着书包，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两人正一脸痛苦地捶胸顿足。 　　“算了，要不我们打个车，去店里吃吧。” 　　“也行。” 　　唐婷婷：“……” 　　正在这时，红灯转绿。唐婷婷紧了紧挎包，心虚地快步离开了。 　　…… 　　唐婷婷在A市少年宫任舞蹈老师，工作挺稳定的，但上班时间就不那么稳定了——和别的工种不同，她主要在孩子们不上学的时间里工作。 　　基本上，她的每个周末都会被工作占满，周五晚上也是一个上课的时间点。 　　就比如今天。 　　唐婷婷晚上的课程是从七点开始的，她赶到办公室不久后，在大约五点四十分时，便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喂，唐小姐，你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来拿一下。保安不让我进。” 　　唐婷婷也不耽误对方的时间，客气地说道：“你帮我放在保安亭吧，我自己下来拿，谢谢。” 　　挂了电话，唐婷婷站起身，踩着小高跟匆匆下了楼。 　　少年宫的一层正在办一个儿童汇报画展，支着很多木架，唐婷婷小跑着穿过一堆色彩大胆、想象诡异的画作。 　　她身材高挑，比例绝佳，穿着长裙时可以被称为气质女神。 　　这么一位漂亮年轻的舞蹈教师匆匆跑动，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一层的学生、家长和老师们，都有些好奇地望着这位漂亮老师穿过大厅，表情洋溢着喜悦，雾灰色的绒布长裙在她身后打起一个优雅的漩儿。 　　让人想起一些复古的电影画面。 　　众人像是欣赏美景一般，看着她急匆匆地小跑着，穿过少年宫落着夕阳余晖的林荫道，看着金色的光线洒落在她浓密的黑发上，镀出柔软的金边，终于，她抵达了大门口的保安亭…… 　　然后，抓起一摞大大的外卖。 　　哦，原来是拿外卖的。 　　有认识的老师好奇道：“唐老师，这么着急，帮你们办公室的拿外卖啊？” 　　“不是。”唐婷婷腼腆地说，“我自己的。” 　　那位老师盯着一大摞饭盒，微微一愣。 　　看包装袋的高度，至少有……三个饭盒吧？！ 　　“啊？” 　　…… 　　唐婷婷提着外卖盒回到了办公室。 　　她平常待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多，主要是在教室里上课，但单位还是给她留了个工位。 　　毕竟，她作为年轻老师，除了上课，在单位还会兼任一些其它工作。 　　唐婷婷推开桌面上的文件，把外卖袋子放在有些年代的红棕色木桌上，然后从里面依次取出三个外卖盒。 　　第一个盒子里，装着的是她魂牵梦绕的牛肉酥饼。酥饼比巴掌小一点，圆圆胖胖胖的，个头虽然不大，但用料饱足，一个下去，她就能八分饱。 　　第二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两块金丝枣泥酥。唐婷婷打算待会吃掉一块，另一块可以带回去给男朋友……如果她可以在回家的路上控制住自己的话。 　　而第三个盒子里，则装着八块桂花米糕。这一部分，唐婷婷是不打算自己吃的。 　　唐婷婷只是……慢慢地，犹豫地，把食品盒打开了一条细缝，轻轻嗅闻了一下桂花米糕的清甜香气，然后便用尽毅力把盖子重新合上，再把食品盒塞进袋子，结实地裹了两裹，放到一旁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 　　“婷婷，今天吃这么多啊？”一道声音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唐婷婷正在拆牛肉酥饼的包装，闻言一愣，抬起头朝发声处微微笑了笑。 　　说话的是包静曼，他们少儿舞蹈组的另一位老师，和唐婷婷同一年进来。 　　唐婷婷原本以为，她们俩是同一批的新人，应该能成为好伙伴，刚入职时还主动套了几次近乎。 　　然而，一段时间以后，唐婷婷就看清楚了，这位同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相处。 　　包静曼的毕业学校比她好。一开始分配工作时，领导是让包静曼带难度较高的少儿组初级班，唐婷婷则带中级班。中级班的孩子年纪大一点，自控力相对较强，更听得懂老师的话。而教初级班，则不那么容易出成绩。 　　这还涉及到之后“优秀教师”称号的评定。 　　于是，包静曼在入职后的几个月里，先是犯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错，然后找领导一顿撒泼打滚…… 　　她和唐婷婷的工作就换过来了。 　　对此，唐婷婷倒也没太多不满，毕竟都是工作，而且小孩子们都挺可爱的。 　　就是，她又花了一段时间，才摸索出和更小的孩子们沟通的方法，之前给中级班排练的舞蹈，也被包静曼拿出去参赛去了。 　　唐婷婷在心里一阵叹气，不过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包静曼打趣道：“婷婷，感觉你最近有点放纵呢，吃太多了会胖哦。” 　　唐婷婷轻轻“嗯”了声，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牛肉酥饼吸引住了，包静曼的声音遥远地在她耳畔划过。 　　包静曼：“……”没听见？ 　　包静曼抬高音量，重复道：“婷婷，会胖的哦。” 　　唐婷婷略微回过神，笑了笑：“没事。” 　　停顿两秒，又实话实说地补上一句：“我……瘦。上次体检，医生说我需要再长个四斤，达到健康标准的底限。” 　　坐下后必须得用宽衣服隐藏小肚子的包静曼：“……” 　　烦人。 　　包静曼瘪瘪嘴，转过脑袋以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神情。 　　而另一边，唐婷婷深呼吸了一下，在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感中……开吃了。 　　外卖员从枫前馆取到餐品，到送过来少年宫，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钟。此时此刻，托保温袋的福，牛肉酥饼还维持着暖呼呼的温度。 　　刚刚出去拿外卖时，被寒风一吹，唐婷婷细白的双手便迅速凉了下来。此时，双手握住包裹着牛肉酥饼的油纸，那股熨帖的暖意舒服得唐婷婷想长叹一口气。 　　她定了定神，用右手小心地揭开油纸的一角，下压，暴露出金黄酥脆的饼皮。 　　香气开始弥漫。 　　唐婷婷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画面—— 　　灌浆饱满的小麦慢慢成熟，在阳光下渐渐转化成金灿灿的样子……然后，勤劳的农民开着现代机器，突突突地在稻田上压过，小麦饱满的谷粒便搜集起来，压成香喷喷的面粉…… 　　揉打、摔锤、刷上油酥和蛋黄、旺火烤制…… 　　单单是闻着这淳朴的，却又无比迷人的谷制食物香气，唐婷婷的脑海中便想象到了……小麦的一生。 　　想得远了。 　　唐婷婷收回思绪，张开嘴，大口咬下—— 　　牙齿轻而易举地碾碎层层酥皮，酥饼里混杂着高汤的肉汁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扑哧”溢了出来，唐婷婷眼睛微睁，慌忙地接住它们，好歹没吃成狼狈模样。 　　如果说，喷香的酥皮是第一道试探性的攻击，那么，微烫的、夹杂着浓郁牛肉味的高汤，便是一道冲入敌营的神勇骑兵。 　　紧接着，最终的冲锋号角开始奏响—— 　　唐婷婷垂下眼眸，只见层层分明、细薄精致的酥饼皮内，饱满的牛肉馅儿被剁成末，间或夹杂着已经炖煮得相当软烂，尝起来甚至像是胶质的牛筋粒——正是这些牛筋粒，给肉馅儿带来奇妙的嚼劲和柔滑的口感。 　　在灯光的照耀下，牛筋小粒挤在肉馅里，微微透着光，Q弹迷人，而只要她手指轻轻挤压，滚烫的高汤便从肉馅的缝隙里渗出…… 　　唐婷婷的防线全面崩溃。 　　唐婷婷开始美滋滋地，大口大口吃着牛肉酥饼，对于热量的考量已经被她完全抛到脑后。 　　人类对于热量的需求是本能的，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面对即将到来的工作，满足一下本能有什么不好？ 　　当保温袋、包装盒、油纸，乃至酥饼皮的掩盖都被去掉以后，牛肉馅儿的香味真正散发了出来，然后气势磅礴地……席卷了整个办公室。 　　包静曼低着头，艰难地捏紧了拳头，耳朵……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怎么还在吃！ 　　吃完了没有？ 　　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包静曼难受死了。 　　啊啊啊啊，她也想吃。 　　…… 　　八点半，姜瓷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将枫前馆外“营业中”的木牌摘下，换了一块写着“打烊”牌子。 　　比起枫叶形状的“营业中”，这块“打烊”牌子的设计反而精良且可爱很多，大概二十厘米宽。牌子是动物形状的，上面蹲坐着一只看起来就很招财的胖橘猫，橘猫胸前挂着写着“打烊”二字的木牌，胖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姜瓷提到牌子时，这么解释道：“晚到的客人们看到店里打烊可能会难过，所以放块可爱点的牌子，让大家都开心点。” 　　听到她这话的客人们纷纷表示：“一点也不好吗！” 　　挂好牌子后，姜瓷回到店里。 　　何明灿和梁卉正在收拾碗盆，打扫卫生。姜瓷则先坐在柜台前算了会儿帐。 　　线上外送的销量目前很固定，姜瓷暂时还没有扩大供应量的打算，她得抽时间准备新菜。不过即便如此，光是外送这个数量，除去成本，一天也有小几千的进账。 　　再加上实体店里每天的营业额…… 　　姜瓷用贫瘠的数学知识计算了个大概数字，顿时有点得瑟——这个数，都足够让她把赵素兰送去豪华奢侈的老人度假村了。 　　赵素兰勤勤恳恳工作了一辈子，末了也能美滋滋地体验一下富太的生活——在度假村晒晒太阳，唱唱小曲，说不定还会遇见帅气老头…… 　　当然，赵素兰不是那样的人，被送去了反而不一定开心。姜瓷只是在脑海里略略幻想了一下，准备下次去看望赵素兰时，顺便提一提。 　　即便赵素兰不去，她还是得讲……就是让老人开心一下，知道她这份心。而且，再过一阵子，当初借赵素兰的五十万，也可以先还回去一部分了。 　　姜瓷算完营业额后，掏出手机，点进外卖软件上枫前馆的首页。 　　这些天，在外卖平台上，枫前馆每天都能至少卖上二三十单，而且下单用户评论的概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不像是其它店铺评价里面一溜儿的默认好评，吃完枫前馆的客人，基本上都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表达欲，跑到评论区抒发一通自己的彩虹屁。 　　【一口吃成大胖子：今天瞧见新店想试一下，一开始还嫌一个饼30贵，吃完我就跪下了！牛肉酥饼我直接封神好吗？】 　　【Yang666：吃完牛肉饼，我被我家狗缠了一个晚上……谁懂？我就给它丢了一小块肉馅儿，它直接亢奋了！[配图：疯狂的大狗.jpg]】 　　【干饭小甜甜：听同事的推荐，今天和男朋友一块儿订这家店吃，每样点了两份吧。我到家晚，让他给我留着，结果回到家发现他已经吃完了……最后我就从他嘴下抢了半块桂花糕，谢谢，在考虑分手了。给老板打个五星吧，这半块桂花糕也是绝了！[配图：半块桂花糕.jpg]】 　　【id9988877：我特地蹲在邻居家吃牛肉饼，把他们家刮坏我车的熊孩子馋得哇哇大哭，爽了。下次还去：D】 　　下边还有玩梗的评论，姜瓷看得直乐。 　　上辈子，夸她的人从没少过，但那时她的客人们大多矜持一些，反正没有现在这么直白热烈。 　　如果姜瓷再熟悉一点网络生态，就知道这叫……沙雕网友欢乐多。 　　姜瓷又往下翻了翻，一边看一边呵呵笑，不知不觉间还念了几句。 　　何明灿从后厨里绕出来，苦着脸道：“老板，我求求你，看就看吧，别念好吗。” 　　听起来……蠢蠢的啊，太毁老板形象了！ 　　姜瓷尴尬了一下，也发现自己有点过于得瑟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没经历过这场面，有点小激动。” 　　何明灿：“……” 　　…… 　　祁氏大厦。 　　在经历过一段自我反省和加班加点，以及获得一些商业上的好运以后，高德运最近的业绩终于好看了一些。 　　从会议室出来，高德运松下劲儿来，笑着送走祁砚，低头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高德运吓了一跳。 　　他匆匆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小秘书就心有灵犀般提起一个保温袋，放到茶几上。 　　秘书：“高总，今天拜托保镖队的哥们儿打包了牛肉酥饼和鲜虾云吞面，还热着。” 　　“不错。”高德运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那次尝过叶弘亮带来的小酥肉蒸碗以后，高德运对于这个新馆子，就有点着魔了。 　　枫前馆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略贵，但他凭借超高的年薪，却是完全吃得起的。 　　甚至……可以天天吃！ 　　正当高德运愉快地开始拆保温袋，小秘书又说：“高总。” 　　高德运：“啊？” 　　秘书：“刚刚接到消息，潘师傅一小时前刚下了飞机，正在过来祁氏大厦这边，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 　　高德运愣了下：“怎么今天过来？” 　　高德运纠结了，潘兴昌这个点赶来祁氏大厦找他，肯定是想跟他谈工作，他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谈，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是……枫前馆的菜不能凉啊！ 　　高德运：“赶紧的，你帮我挡个十分钟，待会引他到会客室歇会儿，就说我在忙一个紧急工作，至少让我吃完面！” 　　小秘书点头：“好的高总。” 　　嘱咐完小秘书，高德运放下心来，坐在沙发上，美滋滋地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 　　车灯涌动的大路上，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正平稳地行驶着。 　　不顾前座坐着的司机其实是高德运的手下这个情况，潘兴昌对着身边的小徒弟直接开口：“待会我们要见的，就是祁氏集团的高德运高总。” 　　潘兴昌：“这位高总别的癖好没有，就是比较好吃，嘴馋，控制不住自己。你对着他的时候，要特别小心点，别被他盯上。”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司机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小徒弟也震惊地“啊”了一声。 　　小徒弟：“他、他会做什么呀……” 　　潘兴昌：“他会逼你做菜。你是我教的徒弟，他想尝我的手艺，但喊不动我，肯定就会从你这儿打主意。” 　　哦，是做菜啊…… 　　小徒弟放下心来。 　　潘兴昌：“但你虽然是新人，也不是谁都能喊的。份内工作的事儿，咱做。要是他给你加活儿，你不要像平常那么好说话，傻了吧唧就给答应了。” 　　小徒弟眨眨眼：“哦……” 　　潘兴昌：“明白没？别整天蠢蠢的，落我面子。” 　　小徒弟点头点头，乖巧地说：“嗯，明白的。” 　　不一会，车子抵达目的地，缓缓地驶入祁氏大厦的车库。 　　潘兴昌刚从车上下来，高德运的秘书便迎了过来：“潘师傅，您好。” 　　潘兴昌：“你们高总呢？” 　　秘书：“不好意思啊，高总还在忙一个急事，您先到会客室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好。” 　　潘兴昌不疑有它：“行。” 　　A市的祁氏大厦是新装修的，外表高贵冷艳，内部则简练中透着奢华。高德运的秘书一边把两人往楼上带，一边为他们展示着分公司的环境。 　　潘兴昌点着头评价道：“还可以，环境不错。” 　　而小徒弟已经看呆了：“哇……” 　　走进透明的升降梯，秘书笑道：“祁总和高总的办公室都在二十八层，那隔壁有个会客室，潘师傅，我们先去那儿吧。” 　　听见高德运有事情在忙，潘兴昌也非常理解。他挺着略微发福的啤酒肚，一边参观着公司环境，一边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跟在秘书身后。 　　“咦？” 　　突然，潘兴昌的步子停住了。 　　作为祁氏集团餐饮业投资的美食顾问，同时运营着全国知名的潘家楼，潘兴昌的鼻子是很灵的。 　　不说嗅出每一种调料的产地这种过分高难度的事情，单是闻出楼层里飘香的食物味道，那还是很容易的。 　　这、这种味道…… 　　潘兴昌眼睛猛地睁大，走向味道的来源。 　　秘书一下子就紧张了：“潘、潘师傅！会客室不在那边！” 　　“这是谁的办公室，谁在吃东西？”潘兴昌抬起头，看到办公室旁边的门牌，“高德运？” 　　秘书：“……” 　　潘兴昌回过头，问道：“这是你们高总的办公室？” 　　秘书犹豫了一下，只能说：“嗯……是的。” 　　潘兴昌得到回复，迅速地叩了两下门，说了句“我进来了”，便直接推开了门。 　　然后，他便看到…… 　　办公室里，高德运一副吓坏的模样，表情慌张，双目圆睁，胖脸通红，正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塞着饼。 　　潘兴昌看着房间内的场景，沉默了会，缓缓回头。 　　潘兴昌：：“……不是说，在忙紧急工作？” 　　小秘书：“……” 　　高德运尴尬了一下，看这情形也没法抢救了，干脆放弃治疗，当着潘兴昌的面大口大口地咀嚼了一会，直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才说：“是……挺紧急的。” 　　潘兴昌：“紧急得，不见我……就是为了吃饼？” 　　“……嗯。”高德运沉痛地点了点头。 　　潘兴昌：“……” 　　小秘书：“……”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潘师傅不开心了。 　　后果是很严重的。 　　潘家楼是在全国老饕嘴里都闻名的一处名楼, 据潘兴昌的说法，他们家最老那间坐落在B市巷道里的小小店铺，距今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门上那块牌子, 以及老店里墙上那些墨宝，都是当时达官贵人提的字，甚至店里的厨刀和砧板，还是当时御赐的。 　　对此……高德运心里持怀疑态度。 　　但对外的时候, 高德运提起潘家楼, 那都是丢掉脑子瞎吹：“对，就潘兴昌潘师傅，他们那楼啊, 可有渊源了……门廊上的字，你猜是谁题的？对, 就是那某某。那您知道他们剁肉的砧板吗？嚯，原来您知道啊，那是当时某某在潘家楼吃狮子头吃畅快了，御赐的！” 　　诸如此类。 　　给足了潘兴昌面子。 　　毕竟，无论潘家楼的渊源是不是真的，在B市这个竞争激烈的美食荟萃之地，潘老爷子的手艺确实征服了嘴最挑的老饕，也征服了祁氏上一辈的主理人。 　　由此，潘兴昌运营着最鼎盛的潘家楼, 成为了祁氏的美食顾问, 顺带也掌控着……祁氏饭堂的命脉。 　　还和祁氏的老辈人交情甚佳, 以至于高德运不敢得罪。 　　高德运一想到, 上次, 他就是挑剔了一下饭堂饭菜, 忽悠着潘兴昌做了顿好的……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饭堂阿姨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明明他才是甲方啊！有这么卑微的甲方吗？ 　　话说回来。 　　高德运顶着潘兴昌看起来要吃人的目光，痛苦又快乐地吃着牛肉酥饼。牛肉酥饼放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凉了，只是内馅儿还坚强地带着点热乎。 　　高德运心底其实是非常想赶紧和潘兴昌解释解释，说几句好话的，奈何—— 　　他这嘴，简直就是粘在酥饼上了！ 　　祁氏集团财大气粗，新建的大厦透露着雄厚的财力，公司里头自然也有微波炉。 　　此前，如果食物放凉了，高德兴便会溜达去茶水间借用微波炉，顺便在等待食物“叮”好的时间段里，站在公司的大绿植后面，听一听茶水间里……戏剧性极强的狗血八卦。 　　偶尔还能听到骂自己的部分。 　　在高德运看来，其它的食物，都是可以在微波炉里加热的。 　　但，只有枫前馆的食物，特别是牛肉酥饼，绝对绝对不能放进微波炉里。 　　那恰到好处蓬起的松脆面皮，那软烂中夹杂筋道牛筋的鲜香肉馅，无一不是火候创造的奇迹。微波炉再给它回炉一次，热是热了，可滋味就不对了。 　　因此，高德运大口地嚼着饼。 　　城市的夜晚，二十八层的高空中，一间静谧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一个人吃饼的声音…… 　　“吧唧吧唧吧唧。” 　　潘兴昌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吃。 　　小秘书一脸尴尬，小徒弟则一脸茫然。 　　在牛肉酥饼最后一点余温散去以前，高德运终于心满意足地吃完饼，精神也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擦了擦嘴，诚恳地看着潘兴昌：“潘师傅，我错了。” 　　潘兴昌问：“很好吃吗？” 　　高德运正要夸出嘴，对上潘兴昌危险的眼神，立刻打了个激灵：“哪里哪里，就一小店。哪能比得上潘师傅您的手艺。” 　　高德运说完话，下意识摸了摸胸膛。 　　对不起了良心。 　　高德运转移话题：“潘师傅，您怎么大老远的，今晚突然过来了啊？原来不是说后天吗？” 　　“上一个事情提前办完了。昨天去和祁老爷子下棋，让我顺便来看看小祁总。”潘兴昌随意地说道，“对了，祁砚现在怎么样？他好久没回过家了。” 　　高德运大概知道一点祁砚的家事，保命般避开了这个话题，佯装无知地呵呵笑着：“祁总挺厉害的，祁氏在他的管理下，发展成怎样，您也看到了。” 　　潘兴昌想到刚刚参观分公司的所见，点点头：“确实。这小子，比他爸他爷爷都厉害。” 　　潘兴昌：“算了，谈正事吧。你之前说，这里分公司的周年宴，要我来把关？既然你对这里本地的酒楼都不满意，怎么不干脆让潘家楼来做？你要是把钱给够，空运几个厨子过来还是简简单单的。” 　　“哎呀，我倒是想。”高德运解释道，“我们要请的是A市的企业家，是打算深入了解这里的市场，当然要入乡随俗，找个本地馆子，气质上比较统一。” 　　潘兴昌不太懂高德运在乎的细节，不过，既然高德运这么说，他也就接受了。 　　潘兴昌：“那行，我这两天就给你在A市里跑一跑，顺便旅旅游，看看这儿有没有入得了我眼的东西。” 　　高德运的神色突然有点异样：“潘师傅……” 　　潘兴昌：“？” 　　高德运：“其实，我……已经有一个选择了，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潘兴昌盯着高德运，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今天巴巴来找你，不只是看着你为了吃饼骗我，还要听你说……你直接把我的工作做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高德运顺着说：“哎呀，没有啦。不用客气。您这两天就在酒店歇着就好。” 　　潘兴昌：“你还真当我客气了啊！你要是敢在祁氏搞砸一场晚宴，你就是搞砸了我潘兴昌的面子！等下次我到祁老爷子那儿，都得臊得慌。” 　　高德运赶紧说：“不会的，不会搞砸的。这不是请您来把关吗？而且，我那也不是瞎选，我真是敢打保票您一定会满意这家店，我才会推荐给您的。” 　　潘兴昌：“你都挑好了，我存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高德运：“走个流程，让你美食顾问的工作有点……仪式感？” 　　潘兴昌：“……” 　　潘兴昌气哼哼地走了。 　　下到车库，潘兴昌才想起来，他忘了问那个牛肉酥饼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高德运吃的那个饼已经放凉了，在办公室里散发出来的味道称得上是温和低调。 　　但……潘兴昌的鼻子是很灵的，他小时候，甚至有个“潘二狗”的称号。因为他在家里排行二，鼻子跟狗一样灵。他爷爷偶尔还喊他“潘狗鼻”…… 　　比起这个称号，潘兴昌觉得，“潘二狗”还挺不错的。 　　他根本就忘不了，在外人面前，爷爷喊他“潘狗鼻”时，客人们那诧异的眼神…… 　　总之，借助天赋异禀的鼻子，以及高德运那吃一口饼恨不得仔仔细细嚼二十下的吃法，潘兴昌闻到了很多东西。 　　那牛肉酥饼的做法很讲究，酥饼所用的面粉，至少调进了几种淀粉，揉面时，也是先用冷水揉了一部分死面，再调进热水揉另一部分烫面。 　　死面的部分如小笼包的面皮那样薄、韧，能够兜住肉汁，而烫面的部分则松软香甜，轻咬一口，便酥到掉渣。 　　只有这样，面皮才能做出高德运手里那副层层叠叠的精致模样，同时面香四溢，勾得人饥肠辘辘。 　　这做法，讲究。 　　而更为讲究的，是牛肉饼馅料的调制。 　　在那一小团馅料之中，潘兴昌闻到了数种调料的味道：八角、花椒、白芷、香叶……但这些香料只是被用于增味，用量恰到好处，没有遮盖牛肉的味道。 　　那鲜香醇厚的，新鲜牛肉散发出来的独有肉类香气，才是整道菜的灵魂。 　　仅仅是闻，就让人灵魂都荡漾了。 　　不知道这是哪家老字号饼店的手艺…… 　　潘兴昌沉思着，回忆起牛肉酥饼的卖相，突然感觉到一股子抓心挠肝。但现在让他返回去问高德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师父，不走吗？” 　　一旁，小徒弟茫然地看着自家师父站在车子旁边沉思，步子挪出去，挪回来，又挪出去……挪回来。 　　“算了，我们走吧。先去酒店。”潘兴昌说道。 　　“好的。”小徒弟替师父拉开车门。 　　…… 　　另一边。 　　A市少年宫里，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包静曼度过了痛苦的半个晚上。 　　包静曼：“你这个动作，不能这么跳！老师都讲了多少遍了，你到底听不听得明白？” 　　包静曼：“给我都站好了，别偷懒！练不好不许休息！” 　　包静曼：“放手！不要动老师的包！” 　　好不容易挨到中场休息，包静曼借去洗手间的借口，迅速溜回了办公室。 　　离开孩子们的贯耳魔音以后，包静曼也略微冷静了下来，同时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真的很没有耐心…… 　　本来一些可以简单沟通好的事情，她因为缺乏耐心，直接给搞砸了，弄得现在小孩子们不太开心，她也挺不开心。要是回头小孩子们回家说两句，她还得迎接家长的投诉。 　　哎呀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呢？包静曼颓废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难受得简直想掐自己。 　　她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然后……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是了！包静曼反应过来——就是因为今晚太饿了，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唐婷婷吃的那块牛肉饼和枣泥酥。 　　牛肉饼烫烫的，香香的，饱含着浓郁的肉汁，而枣泥酥则酥酥的，甜甜的，清甜的枣香让人想起小红灯笼一样，沉甸甸地坠在枝头的清香甜枣。 　　唐婷婷倒是吃得一本满足。 　　就是苦了她了！ 　　那食物的香气仿佛一道钥匙，打开了她食欲的开关。 　　包静曼定了定神，在自己的工位上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包巧克力，看了看保质期还没过，便囫囵吞枣地吃下去。 　　啊，好甜！ 　　包静曼的脸庞痛苦地皱了起来。 　　但胃里好歹多了点东西，血糖应该也会跟着升高。包静曼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向教室走去。 　　穿过过道时，包静曼看到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立刻恭敬道：“咦，谢主任，您还没回家呀？” 　　“是小曼啊！”谢主任和蔼地笑道，“我倒是想回家！可手头这不都是工作？忙到现在。” 　　包静曼客气道：“您幸苦了。” 　　谢主任：“小曼，今晚你不是上课吗，怎么在这？” 　　包静曼愣了一下，赶紧道：“我……我是上课呢，现在给孩子们中场休息，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 　　其实是找东西吃，但包静曼当然不会这么说，这叫擅离工作岗位。 　　“哦，那拿完了赶快回去吧！”谢主任点点头，想到什么，嘱咐道，“对了，你要加油啊！年末的汇报表演，可千万得让家长们满意。像婷婷她们班现在排的节目就很好，哎哟，那些孩子都可太可爱太乖了……” 　　谢主任再次叮嘱：“你可不要差太远哦！” 　　“啊？”包静曼没反应过来，尬笑着目送谢主任走远了。 　　等领导走后，包静曼才转过身，眼中惊疑不定。 　　怎么可能？！ 　　唐婷婷那个班……明明是她好不容易才甩脱的，那些孩子又小又难管，半点没有自制力，更别提毅力了！ 　　她给他们上一堂课，感觉跟蜕了一层皮似的。 　　那个唐婷婷和她一样，也是个新手，刚接管班级时还偷偷哭过……这才几个周的时间，她就搞定那群娃娃了？！ 　　不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的，包静曼步子一拐，走向了过道的另一头。 　　在一间教室外。 　　包静曼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往里看。 　　只见初级班的舞蹈室内，木地板干净明亮，一尘不染得几乎要反光。 　　而在这块地板上，一个个豆丁大的小孩子……正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压着腿，不压腿的，则自己在旁边练习着动作。 　　包静曼的眼中流露出茫然。 　　她接管的时候，这群家伙不是个个都混世小魔王吗？ 　　现在怎么……都转性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包静曼看了眼时间，匆匆往自己的教室走去，内心则充满了焦虑。 　　要是，按现在这个情况发展…… 　　不说评“优秀教师”了，就说汇报表演上，她的班级就会被唐婷婷的给彻底比下去！ 　　与焦躁不安的包静曼不同，在一墙之隔的室内，唐婷婷的心情很好。 　　在看见他们班学生刘燕瑾护食的模样，又尝过枫前馆的佳肴以后，唐婷婷在脑海中捋出了一个思路。 　　她买了几盒桂花米糕，和家长们挨个沟通，征得同意以后，便将桂花米糕作为了孩子们认真上课的奖励。 　　唐婷婷：“老师每次都会带桂花米糕过来，每堂课表现最认真的四个小朋友，老师会一人奖励一块糕，好不好？” 　　小孩子们闻到桂花米糕的味道，声音都快把屋顶掀开了：“好！” 　　唐婷婷：“你们想不想吃糕？” 　　孩子们：“想——” 　　唐婷婷：“那待会要不要认真？” 　　孩子们：“要——” 　　总之，凭借着桂花米糕，唐婷婷和初级班同学的关系飞速拉近，每天上班的体验感也突然升级了不少。 　　孩子们在那股隐约的香甜味道的驱使下，把每一个舞蹈动作都拼命做得到位，节拍上也不再出篓子，仿佛个个都突然觉醒了神童的一面。 　　还有的娃娃一不小心练到累趴下。 　　唐婷婷现在都不用督促大家别偷懒了，反而得劝着娃娃们别累着。 　　唐婷婷默默地微笑着。 　　大概要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一点，他们才会反应过来——被桂花米糕支配的自己，天真得……有多么可爱。 　　…… 　　祁氏大厦的外墙是单向透光的，人站在里面，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A市市中心车水马龙的盛景。位置站得高了，心底自然也会浮现出一点气性。 　　此时，卫浩泽站在大厦里头，看到人行道上的人都在自己身下成了小点，憋闷了几天的心气才畅快了一些。 　　这些天，自从他在家宴上提到他能拿下祁氏的单子，他就时不时的被姜海潮和姜晓棠询问。 　　一开始，卫浩泽还挺开心自己的存在感终于高了一些，但当他意识到，祁氏的单子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拿时，这种询问就成了折磨。 　　等待的过程中，卫浩泽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误触和姜晓棠的聊天记录以后，他又飞快地退出来。 　　今天上午，姜晓棠的堂兄姜彦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跑来找姜晓棠问罪，话里话外都是他卫浩泽能力不行，丢了姜家的单子。 　　说是问罪，其实就是借机嘲讽。 　　姜晓棠当时就气疯了，卫浩泽连带着遭了一通殃。 　　眼下，他只能来祁氏做进一步的尝试。 　　“卫先生。”身后传来声音。 　　卫浩泽赶紧转过身，笑着迎接从办公室里走出的人：“张经理，怎么样啊？高总看好了我们市的哪家酒楼啊？” 　　被称作“张经理”的男人笑了笑，打起太极：“这事儿都是领导的意思，我不清楚，也做不了主啊！” 　　“只要你们集团有意愿，上次方案的价格还可以谈的，我们很有诚意。”卫浩泽补充道，这样那样地讲了一通，但都被张经理一一挡了回来。 　　张经理：“我都明白了！谢谢你啊卫先生，方案给我吧，要是有进一步消息，我再联系您。” 　　张经理：“不好意思，高总叫我们开会去了。稍后联系啊卫先生。” 　　卫浩泽：“……” 　　卫浩泽看着张经理远去的背影，在内心叹了口气。但他没办法，他只能继续等。 　　这位张经理是祁氏分公司下的一个部门经理，卫浩泽还比较能和他说上话。至于高德运，那可是祁氏集团的副总！卫浩泽见一面都难，根本不敢想和他谈这个。 　　他前阵子能直接联系高德运，也是因为高德运在姜家酒楼里吃了顿饭，之后问过他举办宴席的问题，然后他便搭上线了。 　　卫浩泽叹了口气，站在玻璃幕墙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进入电梯下到一层，准备离开祁氏。 　　“？” 　　穿过大厅时，卫浩泽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抹亮色。 　　少女穿着利落的牛仔裤和V领衬衫，白皙纤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上头是一个墨绿色的吊坠。 　　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露在身后，蓬松干净，像朵黑云。 　　卫浩泽眼睛睁大，惊讶道：“姜瓷？！” 　　…… 　　姜瓷见到卫浩泽，眉毛一挑，站在原地没走过来。 　　她对于卫浩泽这个人，观感其实挺奇妙的。她厌恶这个人，可原身偏偏又爱过，搞得每次周围的人旧事重提，她都……感觉自己跟被狗咬了似的。 　　其实原身和卫浩泽也没发生过什么，因为从进入高中以后，原身在姜家的地位变化很明显——她显然很难从父辈或爷爷那儿继承多少东西了。 　　卫浩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原身发展下去。 　　他只是享受着，一个天真的、漂亮的、好拿捏的少女，对他的好。 　　姜瓷的脑海中晃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脸色不是很好看。 　　而另一边，卫浩泽的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自从上次，他和姜瓷讲清楚他要和姜晓棠发展以后，他就再没看到过这个女孩了。期间他其实也找过姜瓷，但姜瓷在每个通讯软件上都拉黑了他，他根本无从下手。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 　　几十天不见，姜瓷居然又更漂亮了些，雪肤红唇，连穿搭也比以前精致有气质。 　　卫浩泽不由得心中一动。 　　要知道，姜瓷其实是比姜晓棠漂亮不少的，而且她性格柔软，温婉小意，过去别说吵架了，连重话都没对他说过几句…… 　　和姜晓棠是彻底的两个极端。 　　直到现在，卫浩泽还不太相信姜晓棠所说的——姜瓷把姜海潮气到发疯。 　　卫浩泽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孩曾经喜欢甚至仰慕过自己，青春时期的爱恋是很难消磨的，只要自己稍微用点手段…… 　　说不定，姜瓷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死心塌地。 　　卫浩泽定了定神，嘴角勾起笑，他留意到姜瓷手中提着一个保温袋。 　　这是送外送的，还是给祁氏集团里某个员工送东西的，又或是她自己就是祁氏里新入职的小员工？ 　　卫浩泽猜测着。 　　姜瓷读的虽然是重点院校，但现在每年重点院校的学生都太多了——离开了姜父，她不会有太好的发展，最多当个小职员。 　　不像自己。 　　卫浩泽走过去，站到了姜瓷面前，步伐间风度翩翩：“小瓷。” 　　姜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走开，也没搭话。 　　卫浩泽没有因此气馁，语气温文尔雅：“好久不见了，你在这工作吗？” 　　这回，姜瓷估计是不想留下错误印象，开口道：“不是。” 　　卫浩泽：“那你是来……？” 　　姜瓷：“有点事。” 　　卫浩泽还没说话，姜瓷又说：“别问了，商业机密。” 　　卫浩泽：“……？” 　　卫浩泽哑然失笑，能有什么商业机密？不过对待小女孩，他会给足对方面子。 　　“好，我不问。”卫浩泽笑着，换了个问题，“你现在在哪工作呀，还是上次那个公司吗？” 　　“不是。”那公司都被姜晓棠闹黄了，姜瓷不信卫浩泽没有耳闻，她随口道，“我没去公司了。” 　　卫浩泽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 　　这是……没有工作的意思？ 　　如果没有工作的话，眼前的姜瓷，估计会更好拿捏。 　　卫浩泽张了张嘴，想继续说话，却看到姜瓷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似乎要和什么人打招呼。 　　卫浩泽转过身，然后惊讶地看见……那是高德运高总？！ 　　卫浩泽惊喜极了：高总怎么来了？还特地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难道说，高总对他新提的方案很满意，他终于要拿下祁氏的单子了？ 　　然而，卫浩泽看见高德运笑得胖脸生晕，开口便是—— 　　“姜小姐，你终于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在这儿久等了！” 　　姜瓷微笑：“没事，我就等了半分钟。” 　　高德运：“等半分钟都是我的罪过，来来来，姜小姐我们上去说。” 　　高德运引着姜瓷走向升降梯，瞄到姜瓷手中提的保温袋，小心脏突然就扑通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殷勤地按下了电梯按键。 　　他们身后，卫浩泽呆滞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却莫名站出了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怎么回事？ 　　卫浩泽不理解。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啾咪030 第27章 　　透明的升降梯里, 少女眉目如画，笑容灿烂，专注地和旁边的人交谈着, 半个眼神都没有丢给他。 　　仿佛他不是她仰慕了数年的初恋，只是一个没有关系的过客。 　　升降梯缓缓上升，渐渐的，卫浩泽连姜瓷的脚都看不见了, 只能看见电梯底部冰冷的金属装置。 　　卫浩泽太过意外, 以至于他愣怔了好几秒钟，才缓慢地想起来，他应该要生气的。 　　祁氏集团的大堂内, 穿着高档西装的英俊男人，站在来往的职员中, 脸庞渐渐扭曲。 　　“先生……先生？”小职员客气地叫着。 　　“怎么了？”卫浩泽回过头，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像是前台小妹，他略略扫视一眼，语气很随意。 　　小职员客气地说：“您见完张经理，没有其它预约的话，得麻烦您先离开了。” 　　卫浩泽反应了一下，这是在赶他？ 　　他皱起眉，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谁说我见完了？” 　　“啊？”小职员有点意外，呆楞了一下, “可是, 张经理都叫下一位访客了。” 　　卫浩泽：“……？！” 　　小职员继续说：“不好意思啊, 这是我们集团的规定, 没什么事的话, 麻烦您把通行证还给我。如果还想见张经理, 可能要重新预约，麻烦下次再来了。” 　　卫浩泽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 　　“叮——”升降梯抵达目标楼层。 　　高德运客气地引着姜瓷前往办公室，边走边说：“姜老板，我想你已经听说了，我们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姜瓷笑道：“听说了。” 　　昨晚，叶弘亮到枫前馆时，就跟她简单讲了这件事。 　　意思大概是，叶弘亮所在的公司准备办一场酒宴。为了震惊酒宴上的贵客们，公司想请她出山。 　　姜瓷听他一说完，就果断地拒绝了。 　　办酒宴？ 　　要是在上辈子，她答应就答应了，那时她有经验丰富的帮厨，也跟着太爷爷学过如何操办大宴，承办个千人宴席那都不在话下。 　　但现在……她的手下真的没有人啊！ 　　每天枫前馆的活儿都忙不过来了。 　　姜瓷冷酷地说道：“抱歉了叶先生，我这儿真的忙不过来，您要不……” 　　叶弘亮赶紧伸出手指：“姜老板，一桌这个数，再考虑考虑？” 　　姜瓷愣了一下：“几个零？” 　　叶弘亮：“后面接四个零。” 　　姜瓷的眼睛缓缓睁大。 　　姜瓷：“也……不是不能谈，你把刚刚说的时间地点都发我一下。” 　　然后，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 　　高德运：“姜老板，既然你已经听说了，那事情就好谈了。昨天我们给您的条件，您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姜瓷跃跃欲试地说，“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高德运看到姜瓷这么好说话，想到自己之后能尝到的美味，胖脸上洋溢出笑容。 　　他开心地说：“合同上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再敲定，今天顺利的话，马上就能签。但是……” 　　姜瓷：“但是？” 　　高德运不好意思地说：“还得麻烦您见一个人。” 　　…… 　　“枫前馆？” 　　潘兴昌从高德运嘴里听到店名，转头就跟饮食圈的熟人们发消息，然而问完一圈下来，愣是没人知道这个店的底细！ 　　不可能吧？潘兴昌纳闷了。同行里头的消息一般都挺灵通的，毕竟一家店铺的生意变好，意味着它瓜分了市场。 　　不出一个周，同行们保证把店铺主厨的师承，擅长的菜色，老板的背景，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但是……这枫前馆是怎么回事？就没一个人听过。 　　潘兴昌在同行里问不到，只能上网搜索，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像素很一般的随手拍。 　　木质招牌被枫叶掩映着，透过玻璃大门，可以看到店铺不大，也就是比一般路边的小吃店大一些。 　　就这玩意？！ 　　潘兴昌的脸一下子就冷了。 　　他的潘家楼占地200亩，雕梁画栋美如仙境，由最训练有素的厨子呈现最完美的菜肴，光是个准备甜品的厨房都比这馆子大！ 　　高德运选择A市本地酒楼，不让他来，这也就算了，毕竟能给出个正当理由。 　　但他居然选这种街头小店？！ 　　潘兴昌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而在见到姜瓷时，潘兴昌不妙的预感更强了。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皮肤莹白如玉，跟他那些在厨房里久经历练，天天被烟熏火燎的徒弟们，真的是半点都不像！ 　　潘兴昌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但姜瓷却是笑得灿烂：“潘师傅，久仰了。” 　　脸色臭臭的潘兴昌算是她半个甲方，对待甲方，姜瓷还是很有耐心的。 　　眼前这个单子对她的诱惑力非常大，晚宴要做八桌菜，一桌给她的手艺费就有五位数，做菜的成本还不需要她负担。 　　这一单的利润，直接顶得上枫前馆两个月的营业额流水。 　　虽然没有过去熟识的帮厨，但晚宴的菜单是定好的，原料也可以提前准备好…… 　　姜瓷心思立刻活络了——凭她的手速，提前做好准备，再捞几个帮工过来，足够应付。 　　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潘兴昌：“你就是姜瓷？” 　　潘兴昌琢磨着，他要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不快。最好把晚宴描述得重要一点，再夸大搞砸晚宴的危险性，让眼前的小女娃娃知难而退，也让高德运别瞎做决定。 　　而他还没开口，姜瓷已经开开心心地接道：“是我。潘师傅，我们开始吧！” 　　潘兴昌茫然：“开始什么？” 　　姜瓷直白地说：“你不就是担心我的手艺撑不起这个晚宴吗？我现场做一道给你看看。厨子嘛，多说无用，手底下见真章。” 　　潘兴昌愣住了，原本涌到喉咙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原本，他想着姜瓷如果是迂回油滑型的，他就陪她打太极，如果是不知天高地厚型的，他就直接开呛。 　　但姜瓷这话讲得太直接了，而且挺真诚的。潘兴昌一下子就怼不下去了。 　　厨子不靠耍嘴皮子吃饭，最终评价起来，还是得看手底的功夫。 　　潘兴昌：“行。你做道菜，要是我觉得可以，这关就算过了。” 　　姜瓷：“潘师傅，我还有个请求。如果待会你承认我做的菜好，我想……” 　　潘兴昌看着少女微微勾起的嘴角，心底感觉有点不妙，问道：“你想什么？” 　　姜瓷直接把她顾虑的事讲出来了：“呵呵，那天如果要做八桌菜，估计我还是有点困难。我想跟您这儿借两个人，能削皮切菜就行。” 　　潘兴昌：“你这，又要单子又要人的，想挺美啊？” 　　姜瓷“呵呵”笑着，也不脸红：“可不吗？” 　　她确实想得挺美。 　　潘兴昌：“……” 　　潘兴昌盯着她，半晌，开口道：“行，你要是能做出我满意的菜。我巴不得送人过来偷师。” 　　…… 　　祁氏集团的饭堂在大厦的二三层。 　　二层每天准点供应自助餐，从四喜丸子到油辣冬笋，从白汁鳜鱼到水晶肴蹄，应有尽有。 　　三层则供吃腻了自助餐的员工选择，西式的煎小牛排，东洋的海鲜拉面，甚至于奶油泡芙和提拉米苏等一系列甜品，每天都会按时乖巧地摆在桌面上，等着喂胖一整栋楼的员工。 　　就职于祁氏的食堂，大叔大妈都非常满意自己的工作。毕竟放眼A市，他们在饭堂业里，可以算是独占鳌头。 　　因此，在有不速之客走进后厨时。极具职业自豪感的饭堂大叔大妈们……团团围住了几人。 　　姜瓷没有受到干扰。 　　从走进后厨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身上的气势也都陡然一变。 　　她太兴奋了！ 　　这干净宽阔的操作台，这昂贵丰富的后厨用具，这又大又豪华的锃亮灶台……还有奢侈得无与伦比的活动空间。 　　一个完美的厨房！ 　　姜瓷兴奋了两秒，很快镇定下来。她略略扫了一眼食材，问道：“潘师傅，你是哪里人？” 　　潘兴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我祖籍扬州。” 　　“扬州……好地方啊！”姜瓷随口回答道。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已经锁定了目标——一块水润鲜嫩的白豆腐。 　　姜瓷：“那就做道淮扬菜。” 　　淮扬菜气质典雅，做工精细，卖相大多不错。姜瓷喜欢漂亮东西，当年很是研究过这个菜系。 　　她洗净了手，小心地把嫩豆腐拿到操作台上，又慢悠悠地在后厨挑选了一下可用的食材。 　　这一步，姜瓷表现得和普通的厨子一般无二，挑选的配料也并不特别——都是食堂里的常见食材。 　　突然，姜瓷在一口已经吊着鸡汤的大锅前停住了，她盯着汤看了两秒：“这是……” 　　“鸡汤。城郊鸡场运来的老母鸡炖的，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一位饭堂阿姨自豪地说。试问A市里还有哪家饭堂，炖得起这么足料的鸡汤？ 　　“我能借用一下吗？”姜瓷灿烂地朝饭堂的大叔大妈们笑了一下。 　　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看起来是主管人的光头大叔犹豫一下，便说：“你用吧。反正最后都是吃的。” 　　“谢了。”姜瓷没有直接把鸡汤勺出来，而是放它继续煮着，又斩了了几只凤爪，几块猪骨，一起丢进锅里。 　　然后，她在素菜堆里捡了几样食材。 　　全过程挑不出错，但也谈不上好。 　　潘兴昌不以为意地看着。 　　直到……少女拿起刀的那一刻。 　　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姜瓷眼眸微垂，修长白皙的五指扣住了沉刀刀柄。 　　莹白劲瘦的手腕一转，笨拙的厨刀便突然有了生命力——明明是一把厚实的铁灰色大刀，此刻在握刀人的驱使下，却比削皮的小刀显得还要轻巧。 　　在众人的视线中，锐利的刀锋迅速地切入了细腻的白豆腐，以这一刻为节点，姜瓷的刀锋便再没有离开过豆腐。豆腐在她的刀下，微微地颤动着，似乎在竭力保持着块状，还没来得及发生变化。 　　围观的人看不出用刀的成果。 　　而潘兴昌的眼睛已经慢慢睁大了。 　　稳。 　　这是他对姜瓷用刀的评价。 　　少女用刀时腰肩端正沉稳，手腕悬停在空中，纤细，但并不显得虚弱。沉刀在她的巧劲之下，在案板上发出相当有节律的敲击声——太快了！这几乎就是炫技！ 　　姜瓷确实是在炫技。 　　在这宽敞的后厨里，她心情非常愉快，用刀用得也比平常张扬。 　　数秒间，嫩豆腐已经被切到最末。姜瓷右手没停，左手飞快地轻轻一抹——切好的薄豆腐片便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斜度。 　　豆腐丝、火腿丝、冬笋丝、冬菇丁……各式佐料迅速地在她手上成型。 　　快、稳，气定神闲。 　　旁观者们渐渐安静下来了，后厨里落针可闻。 　　在所有佐料备好的那一刻，潘兴昌打破沉默：“你要做文思豆腐？” 　　“您看出来了。”姜瓷笑着说。 　　淮扬菜的调味不重，用意是突出食材本味，第一眼可能不如下重料的大菜抓人，但细品之下，才会沉浸在悠长平稳的美味之中。 　　姜瓷更是选择了一道看起来清汤寡水的豆腐羹。 　　食材用小碗装盛好，整齐地备在案上——这就是职业厨师和业余新手的区别，厨房的井然有序也是呈现出美味菜品的重要一环。 　　等了一会，姜瓷走到刚刚丢进食材的汤锅中，又加入了些许调味。 　　豆腐羹最好用久熬的鲜鸡汤作底。姜瓷决定做这道菜，也是看到厨房里已经有鸡汤，才下定决心。 　　厨房里的鸡汤熬得其实挺一般的，只是粗暴地将鸡肉焯去血水以后，便和姜片一起丢入锅中，一股脑儿炖煮，滋味就是普通的家常味。 　　不过在姜瓷看来，这锅汤已经初步具备作为原料的资格。 　　淮扬菜重本味，原汁原味的鲜鸡汤作底，正好。 　　她加入凤爪和猪骨，是为了丰富整锅汤的底味。凤爪中的胶质能够给鸡汤带来迷人的柔滑口感，猪大骨则给鸡汤增添一抹骨汤和猪肉的香醇底色。 　　随着时间过去，藏在肉类深处的油脂，渐渐地被炖煮出来，鸡汤表面开始浮起一层淡淡的金黄鸡油，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诱人的璀璨光斑，油脂的芬芳引起人类最本能的食欲…… 　　原本平平无奇的鸡汤，在姜瓷的手下，仿佛焕发出了魔力一般，鲜香醇厚的气息弥散到了整个后厨。 　　厨房里的大叔大妈们抖动着鼻子，珍惜地嗅闻着。 　　“鸡汤怎么比平常香那么多……今天谁炖的汤？” 　　“见鬼，这才几点，我怎么开始饿了……” 　　“刚刚放了什么调料进去？太香了，天啊，我没看清！” 　　姜瓷调味时，并没有避讳着众人，动作大大方方的。 　　但即便这样……数十只眼睛还是没能看清，她到底是怎么调的味。 　　她仿佛只是手一抓，一抖，调料便恰到好处地被加入到了食材中，完全不需要斟酌用量什么的——调整用量这个过程，被姜瓷本能地完成了。 　　当鸡汤被炖煮到最恰当的时机时，浓郁热乎的鲜香味将围观的人都迷得晕晕乎乎。 　　姜瓷迅速将鸡汤盛出，倒入锅中，然后依次将冬笋丝、火腿丝、香菇丝和青菜丝下入，最后动作轻柔地倒进豆腐，用勺背慢慢推煮…… 　　姜瓷行云流水地做完了一道菜。 　　“尝尝。” 　　众人的视线中，姜瓷将一个青花瓷龙纹大盆摆在桌上。 　　那是一盆清醇的羹汤，主色调是洁白的——细能穿针的嫩豆腐丝缓缓地飘浮着略有些浓稠的汤水中，如同在空中悠闲轻柔的云朵。 　　鲜红的火腿丝、米白的冬笋丝，翠绿的青菜丝……各式佐料点缀在新鲜柔嫩的豆腐之间。汤羹的表面，还撒着几颗吸满了汤汁的鲜红枸杞，画龙点睛般让整碗豆腐羹的颜色都明亮可人起来。 　　齐刷刷地…… 　　食堂里，围观的众人重重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潘兴昌动了动唇。 　　这股弥散在空气中的浓郁鸡汤香味，正在残酷地折磨着他的神经。看着姜瓷做菜时，他脑海里已经把自己吃豆腐羹的全过程都幻想完了，但真到了这一步…… 　　他还有点拉不下脸。 　　实在是……他之前对姜瓷的能力有怀疑，不亲眼瞧一瞧她的实力，心里就不舒服。 　　但是看了之后吧，心情可太微妙了。 　　这刀工，这捡食材的眼光，这调味的手艺，这勾芡的手法，还有将一锅普通鸡汤化腐朽为神奇的操作…… 　　潘兴昌苦闷地想，自己练了好几十年，年纪是姜瓷的两倍了，可都没这个实力！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潘兴昌有点落寞，他才正当盛年，就要这么被浪拍死了？ 　　潘兴昌还没有反应。 　　饭堂的光头大叔已殷勤地抱来了一大盆洗净的碗筷，蠢蠢欲动地说：“来，装点呗，大家伙都尝尝。” 　　“对啊对啊都尝尝。”饭堂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声音。 　　姜瓷吓了一跳：“这么多碗……够分吗？” 　　“够的够的，呵呵。”光头大叔干脆接过大勺，轻快地开始分装，每一个小碗里只装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动作干脆利落，快得几乎剩个残影。 　　姜瓷羡慕地说：“您这手艺，可以啊！” 　　光头大叔呵呵笑道：“想在饭堂工作，做菜的手艺可以没有，打菜的手艺必须有啊。” 　　很快，豆腐羹便被分到几十个小碗里，潘兴昌见状，也混在人群里拿了个小碗，心里想着人一多，估计就注意不到他了。 　　潘兴昌正准备开吃，回过身，恰好对上姜瓷炯炯有神的目光。 　　潘兴昌：“……！” 　　潘兴昌：“你、你看着我干吗？” 　　“我这不等你的评价嘛，有点小紧张呢。”少女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紧张的样子。 　　潘兴昌瘪瘪嘴。 　　他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小瓷碗上。 　　水嫩、柔软的豆腐，细如丝一般，在清醇的鸡汤羹中漂浮，潘兴昌握着小碗，感觉自己像是抓了一朵云在手中。 　　潘兴昌没有留意到，不知不觉中，他对待食物的态度变得非常虔诚，动作也变得精细。 　　喝进去第一口羹汤的瞬间，柔嫩的豆腐细丝落在舌上，顷刻间便融化在嘴里，像是一朵洁白的云，降到人间后便迅速地融化了…… 　　在极致的口感体验之后，鲜醇鸡汤的香味一下子炸开—— 　　猛烈的、醇厚的浓香鸡汤，顷刻间攻占了每一颗味蕾，在加入凤爪，并经过勾芡以后，汤羹柔滑得不可思议，所有鲜美的味道也被浓缩其中。 　　咀嚼。佐料的存在丰富了整道汤羹。火腿的浓香精华，冬笋的脆韧清鲜，香菇的独特浓香……依次绽放在口腔之中。 　　而整道汤的主调，确实还是那作为底色存在的嫩豆腐。 　　明明是最简单清淡的食材，却依靠独特的天赋，将鸡汤的醇厚鲜美和各式食材的丰富滋味，和谐地吸收在一起，统一了整道汤的风味。 　　不知不觉间，瓷勺触碰到汤碗底部，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没有了！ 　　潘兴昌恍然回过神。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后厨里的人突然……多了好几倍！ 　　“不是饭点吧？！”潘兴昌看了一眼时间，才11点，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 　　这些职员不应该在工作的吗？ 　　“太罪恶了！你们知不知道，办公室虽然闻不到，但这栋楼的楼道里是能闻到这个香味的？” 　　“我早饭还没吃啊，天啊，我受不了了。师傅今天什么时候开饭？” 　　“今天是饭堂有什么新菜色吗？我可以尝尝吗？” 　　一传十，十传百。 　　尚且有空摸鱼的职员们，被香味诱惑着，顶着被主管处罚的压力，难以自控地走到了香味的来源地。 　　然而，只有来得最早的几个人获得了品尝一口的殊荣，连高德运也只抢到两碗。 　　后到的职员们，只能眼馋地盯着饭堂里的大叔大妈们……把只有几口那么多的豆腐羹，吃得吧唧吧唧吧唧的。 　　怎么能吃这么久？！ 　　为什么要吃这么大声！ 　　故意的吧！ 　　大叔大妈们在饿狼般的视线中，甜蜜地享受着食物。 　　高德运很慢很慢地吃完第二碗豆腐羹，才想起来赶人：“上班点呢，你们都在干吗？回去回去！” 　　“哎呀，高总也在！”小职员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香味迷晕乎了，都忽略了观察后厨里有什么人，吓得作鸟兽散，而刚溜到食堂门口，突然纷纷呆滞。 　　后面的人推前面的人：“快走啊！怎么不动？” 　　前面的人：“我、我……要不你先走？” 　　“啊？”后面的人探头去看，吓得一下子把脑袋缩回来。 　　祁砚也过来了。 　　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涉足了他很少踏足的区域。 　　祁砚迈着长腿，走向了聚集的人群，人们看到他，纷纷向两边退开。 　　“祁总，怎么过来了？”高德运赶紧道。 　　“祁总。”潘兴昌也打了声招呼。 　　祁砚是开完会赶过来的，走得匆忙，心脏跳得很快。知道姜瓷要过来，他心底有点莫名的紧张。 　　但面上，祁砚还是呼吸平稳，俊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我来……”触及姜瓷带笑的目光，祁砚话语停顿一下，“我来看看工作。” 　　看工作？高德运纳闷极了，潘兴昌也是一脸狐疑。 　　这种办宴会的事哪里需要他关注？从没有过的情况。 　　“祁先生。”姜瓷打了声招呼。 　　青花瓷大盆中剩下了最后两勺豆腐羹，姜瓷迅速地装了一个小碗，递给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眼前男人的评价，也关系到她能不能拿下单子。 　　姜瓷笑眯眯地把小碗递过去：“尝尝吗？刚做的豆腐羹。” 　　祁砚微怔一下，说了声好。 　　在姜瓷把瓷碗递过来的瞬间，原本就迷人的香味突然变得浓郁了，香味分子交织着，在空气中抵达了一个人类无法抵抗的浓度—— 　　食欲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祁砚从那双瓷白的手中接过碗勺，轻轻抿了抿唇，然后，吃进了第一口。 　　柔嫩、饱满、水份充足的新鲜豆腐，充分吸收了各式食材的精华，融雪一样在口腔中融化…… 　　温热的鲜鸡汤滑过咽喉，表面的金黄鸡油已被撇去，但仍残留着星点的晶亮油花，油脂的迷人香气激起人类获取热量时本能的满足感。 　　牙齿偶然间咬到的咸香火腿丝，是整道菜滋味最重的部分，引诱得人不断咀嚼，迟迟舍不得咽下。 　　经过充足盐分渗透的腿肉，在经年的晾晒和看护之后，焕发出了全新的迷人滋味。 　　祁砚心跳得飞快。 　　姜瓷……正在看着他吃。 　　豆腐羹的滋味还是很鲜美的，但祁砚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转移了，他放下碗，漆黑的眼睫颤动一下：“很好吃。” 　　祁砚望向潘兴昌：“潘师傅，你觉得呢？” 　　祁砚了解潘兴昌的专业水平，也相信潘兴昌能给出最公正的评价。 　　潘兴昌：“……” 　　原本他想着，打脸就打脸呗，承认姜瓷厨艺怎么了？确实好。待会他把姜瓷偷偷拉到办公室，私下告诉她通过就好了。 　　但现在…… 　　面对着满后厨的大叔大妈，还有零星几个努力降低存在感，躲在角落听八卦的职员。 　　潘兴昌在后辈的视线下，张了张嘴：“手艺……很不错。味道也是极致的。” 　　姜瓷开心地问：“那能签单吗？” 　　潘兴昌：“……” 　　潘兴昌：“签吧！” 　　合同是一早备好的，姜瓷看完一遍，便爽快地动手签了字。离开前，她说道：“对了，我带了几个保温盒过来，还放在……”姜瓷停顿一下，她忘记自己放在哪了。 　　高德运：“放在我办公室！” 　　“没丢就好。”姜瓷笑道，“里面有我们店的新菜，大家可以分了尝尝，我大概准备了十人份的。” 　　姜瓷扫视一眼，补充道：“真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 　　“哪里哪里。”高德运听到她这话，灵魂都要飘起来了。 　　新菜！ 　　送走姜瓷，高德运摩拳擦掌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步履飞快，要不是顾及着在集团的形象，他就要小跑起来了。 　　办公室门口，高德运意外地看见了潘兴昌。 　　高德运：“潘师傅，你怎么在这？” 　　潘兴昌动了动唇，不快道：“我不能在这吗？不是说那个什么……大家一起分吗？” 　　高德运心里咯噔一下。擦，是来分菜的。 　　但姜瓷都公开说分了，他自己要独占，确实也……说不过去。 　　高德运只能别别扭扭地打开办公室的门，磨蹭了一下才走到桌前，从保温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来，这一份是你的。” 　　“再给我一份，我小徒弟也要吃。”潘兴昌讨价还价。 　　高德运不同意了：“这才几份啊？我们全集团这么多人，你就要分掉两份？” 　　潘兴昌看出他的心思：“你开玩笑，这玩意你还想跟全集团人分？怕是都中饱私囊了吧。” 　　“什么中饱私囊，谁在我们公司中饱私囊？”叶弘亮走进来。 　　高德运吓坏了：“没有没有，开玩笑的，没人中饱私囊。” 　　“就说嘛，吓我一跳。”叶弘亮径直走到高德运的办公桌前，“这就是姜老板留下的保温盒？” 　　高德运点头：“是的。” 　　下一刻，他就惊恐地看见叶弘亮……超级不客气地把一摞饭盒都提到了手上。 　　“潘师傅，还有你手上这一盒，麻烦给我。”叶弘亮笑眯眯的，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着怎样惨无人道的事。 　　叶弘亮：“潘师傅，劳驾了，盒子给我一下，祁总让我帮他拿过去。” 　　叶弘亮：“不好意思，潘师傅您松一下手，这袋子勾您指头上了。” 　　叶弘亮：“松手呀……谢了！” 　　潘兴昌：“……” 　　高德运：“……” 　　叶弘亮哼着小调走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年底太忙了，昨晚写到凌晨三点没写完……诶！ 　　补个肥的！ 第28章 　　“你没拿到单子？” 　　姜晓棠眼神危险地盯着卫浩泽, 像是难以置信般，重复道：“你再说一遍，我刚刚听到什么来着……你没拿到单子？” 　　一旁, 姜海潮的脸色也很阴沉，但他到底没骂出声，只是语气很沉地说：“浩泽，你不是已经和他们沟通了快一个月吗, 怎么突然吹了？你仔细讲讲, 到底怎么回事。” 　　卫浩泽抿了抿唇，脸色难看地说道：“就跟我刚刚说的一样。这差不多一个月里，张经理那家伙, 每次都打太极，也不说行不行, 就吊着我。” 　　卫浩泽：“这次倒是终于给我答复了，感谢了我们一通，最后居然说他们已经找到合适的选择！” 　　姜海潮：“他们选了谁？” 　　卫浩泽：“我问了，但他没告诉我。那老狐狸！” 　　姜晓棠气急败坏地骂开了。她难受死了。姜爷爷本就重视姜家大哥那两位孙子，这一次，她以为自己家好歹能争一口气，想到卫浩泽能和祁氏合作，她走在家人面前都有底气了些。 　　姜晓棠：“我牛都吹出去了，现在告诉我不行？” 　　姜晓棠：“你要是办不到, 当初为什么要在家宴上放话, 你不知道我会有多丢脸吗？” 　　“住嘴！”姜海潮烦得忍不住在书房里打转, 回头喝止了姜晓棠的喧闹。他比姜晓棠沉着一些, 定了定神问,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卫浩泽想到自己送过去又被退回来的东西, 眼神一黯：“估计……很难。” 　　姜海潮终于骂了一句脏话：“不是王家，就是冯家。王家他太爷爷技不如人，被我父亲比下去，这几十年里一直记恨在心。” 　　姜海潮：“冯家也不是好东西，笑眯眯的，明明做的菜不怎么精细，弯弯绕倒是很多。” 　　姜海潮想了一下，转念又道：“也很有可能是姓常的搞的鬼！那家伙当年在吉祥楼里，看起来勤勤恳恳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结果一声不响地就挖了我们的人跑了！” 　　卫浩泽犹豫地说：“我好像听说，B市的潘兴昌潘大师，最近来了我们市。” 　　姜海潮一愣：“潘兴昌？” 　　他听过潘兴昌的名号，在大众面前，潘兴昌这个名字可能很陌生，但提到潘家楼，知道的人就多了。而在他们餐饮圈里，潘家的手艺，确实是标杆之一。 　　姜海潮：“要真是潘兴昌……那我也服气了。祁氏财大气粗，请得起潘大师，不奇怪。” 　　…… 　　从姜海潮的书房里出来，卫浩泽艰难维持着的表情，顷刻间变得狰狞。 　　他跑前跑后，忙忙碌碌，没拿到单子不说，还要被姜父和姜晓棠一通责备。 　　这一刻，卫浩泽没有心思再安抚身后发火的姜晓棠，他沉默地走进附近的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缓缓呼出口气。 　　望向镜中那张英俊的面孔，卫浩泽沉默了，他想起了姜瓷。 　　在祁氏碰见姜瓷的时候，他太意外了，更令他意外的是高德运的态度。他怎么都想不通，姜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但这件事，他没有和姜晓棠提起，就是怕姜晓棠听到了，又跟他闹。 　　当然，他也没向姜海潮提起。 　　因为那个场景太丢脸了。 　　卫浩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 　　临近期末，刘筱停止了各种学生活动，泡图书馆的时间也变多了。 　　下午三点，刘筱艰难地把脑袋从厚实的教科书中抬起来。正是午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刘筱感觉自己头昏脑胀的，密密麻麻的铅字让她眼花。 　　咋办啊！知识……它就是不进脑子啊！刘筱在心中哀嚎。 　　刘筱对着铅字发了会呆，意识到自己愣是一点都看不进去以后，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摸一会儿鱼。 　　刘筱先是刷了几个萌宠视频，感受小动物们带来的治愈感觉。她渐渐放松下来，嘴角无声地浮现出笑意，脊背也舒服地靠上了椅子。 　　但下一刻，她又猛地坐直了。 　　在看完仓鼠用爪子捧着葵花子，两腮一鼓一鼓，把瓜子啃得“咔哧咔哧”的小视频以后…… 　　刘筱向下划到了一条内容。 　　@枫前馆：今天上新品啦！酱香浓郁、肥糯酥软的酱大骨，欢迎新老顾客们品尝！[配图：酱大骨.gif] 　　动图上，一根粗壮肥硕的酱大骨，被大铁夹子从大锅里取出，浓郁微稠的酱汁，缓缓的、缓缓的……从它身上滑落。 　　那棕红油亮的色泽，恰到好处的浓稠度，只一眼，就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的食欲。 　　紧接着，酱大骨被那罪恶的铁夹，夹到了一个洁白的小瓷盘上。厚实大块、油亮入味的大骨肉，让大棒骨无法被平放在瓷盘上，只能斜斜地放着。而从它身上滑落的酱汁，渐渐流到小瓷盘上…… 　　动图在这里戛然而止。 　　刘筱看书看得分外困倦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就打着挺儿，活过来了。 　　她点进这条内容，才发布十分钟，右下角的赞数已经达到了几十个——经过了这些天的宣传，枫前馆的粉丝数终于缓慢地提升到了几百。 　　粉丝数虽然不多，但活跃度非常高。 　　[@小洛想要爆瘦：姐！！你有毒吧！！现在还不是饭点呢！你发这？] 　　[@一口吃成大胖子：老板！！千万给我留一份呜呜呜，我下班就过去！我警告你千万别搞限量啊！！不然……我就跪下来求你Otz] 　　[@糖心汤圆：我去……非挑着我出外差的时候上新菜啊？！太难了我，深山老林里啃着馒头的我眼泪流下来[哇哇大哭.jpg]] 　　…… 　　刘筱没有评论，只是忍不住点了个赞。 　　她的胃里一阵嗡鸣，顿时习也不想复了，双腿躁动得当即就想冲出校门。 　　“扑通！” 　　突然，自己桌子的对面发出重物坠地的声音，刘筱抬起头，吓得面色苍白，赶紧起身绕过去。 　　“天啊，茉莉！你怎么了？” 　　附近的同学们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纷纷骚动起来。 　　“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 　　“赶紧叫吧！我打个电话。哪位同学有校医室电话同步打一下，我没存！” 　　“同学同学，你醒醒，感觉怎么样，清醒吗？” 　　刘筱的怀中，躺着一个半昏迷的女孩。女孩虚弱地靠着她的臂弯中，面孔精致，皮肤白皙，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女孩在经过了最初的眩晕后，渐渐缓过神，声音虚弱道：“我……我没事……” 　　刘筱：“怎么没事呢？你都这样了？平时是有什么……问题吗？”刘筱担心女孩有什么不想告诉别人的隐疾，也没细问，就说，“你有没有常备药品？” 　　“真的没事。”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可能有点低血糖吧……上午、中午都没吃饭。” 　　“怎么能不吃饭呢？低血糖也很危险的！”刘筱面对着看起来无比虚弱的女孩，说不出重话，只是赶紧抬头问，“哪位同学有巧克力，或者糖分多的东西，麻烦借一下。” 　　“我有我有。”很快，有同学递了一根巧克力过来。 　　女孩看见巧克力，下意识地歪了一下脑袋。这玩意太甜了，她不喜欢。 　　不过，在刘筱的注视下，她好歹还是乖乖地吃下去一些。 　　几分钟以后，校医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看到女孩神智清醒，才放下心来。随后，女孩又到诊所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低血糖，没有其它问题。 　　校医又按着她稍微往肚子里填了点东西，才放她走出诊所。 　　离开校医室，刘筱心有余悸地说：“茉莉，你刚刚可吓坏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瘦弱漂亮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歪了一下头，柔声说：“对不起啊，刘筱，给你添麻烦了。” 　　刘筱：“不麻烦。老师让我帮助你的学习生活，这是我应该做的。” 　　眼前的女孩是N国来的一位交换生，中文名叫茉莉，研究的方向涉及到华国文化，于是过来A大读一年，修够学分以后就会回去。 　　刘筱被老师安排来负责她时，其实也挺开心的。女孩长相精致漂亮，很让人生出一些保护欲。而且声音甜甜的，说话也很客气，很少给她添麻烦。 　　一来二去，刘筱也和她成了好朋友。 　　刘筱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吃早饭午饭呢？今天你没课吧，应该都来得及呀。” 　　一些上早课的学生，可能会因为起床晚了错过饭点，但连午饭一起错过，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茉莉：“我……昨晚写论文，写得太晚了，没来得及准备今天的便当……” 　　刘筱：“那吃点别的啊，中午时我还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饭堂！” 　　茉莉犹豫了一会儿，在刘筱的追问下，终于把事实都说了出来。 　　她在家乡时，吃的东西都比较清淡，口味上习惯了质朴的东西，虽然油、盐、酱其实也不讨厌，但学校饭堂里的大油大盐，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 　　她来A大的第一天，被推荐着吃了饭堂的香炒茄子，吃进的第一口，就咬下满满一泡油…… 　　在那以后，茉莉又艰难地尝试了几次饭堂，但都吃不太下去，最多吃点蒸蛋羹什么的，可蒸蛋羹也不是天天有，而且她对于学校食堂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刘筱纳闷道：“校外也有很多选择啊。” 　　A大东西南北四个门，每个门出去都有专做学生生意的小吃街。鸡蛋灌饼、烤冷面、牛肉粉、烧鸡焖锅……便宜大碗，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学生们的快乐天堂。 　　茉莉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卫生。” 　　那油腻腻的桌面，那学生满座口水四溅的环境，那隐蔽的后厨……她光是稍微幻想一下，食欲就直接没有了。 　　刘筱叹了口气，听完茉莉的解释，也觉得麻烦。 　　她倒是能理解茉莉，也不能说人家过得太娇贵吧……就是这个胃，没办法，吃不进就是吃不进。 　　刘筱担忧地问：“那你天天都要自己做便当？不麻烦吗？你的论文课题不轻松吧。” 　　茉莉淡笑道：“也没办法了。” 　　茉莉盯着刘晓看了一会，笑容甜甜的：“刘筱，谢谢你关心我，你真好。” 　　校园里响起了下课的钟声，刘筱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了！ 　　在经过了多天紧张刺激的抢外卖行动以后，这个数字对她有了特殊的意义。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成型。 　　刘筱：“茉莉，有空吗？我带你去家馆子吧，挺好吃的，你试试看能不能吃得进。” 　　“有空是有空……”茉莉满脸难色，“但是，我还是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了吧，我怕又是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我今天正想去那儿。”刘筱撺掇道，“就去试试呗，不好吃的话，我再陪你去超市买食材。但万一吃得惯呢？” 　　茉莉犹豫了一下，刘筱的神色很真诚，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心。 　　要是自己就这么拒绝，她会难过的吧。 　　待会，不管怎样，逼着自己吃两口吧……只是吃两口的话，她应该能够做到的。 　　茉莉的脸上重新挂上甜甜的笑容：“好吧，我和你去。” 　　…… 　　五点半，枫前馆迎来了一批客流高峰。 　　走进店的食客们，都热情地涌到了柜台前面。 　　“姜老板，今天上新菜了啊？都不通知我，要不是我看到你们发的图，今天差点就晚来了！” 　　“对啊对啊，姜老板，下次提前通知呗！” 　　姜瓷笑笑说：“也是临时的决定。万一昨天通知了，今天上不了，我岂不是很尴尬。” 　　“怎么这样！” 　　“放心吧，你就通知，上不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对！我们会当场逼着你做出来！” 　　“……”姜瓷笑眯眯的，“我已经提前通知了呀，这不发博了嘛！” 　　姜瓷不提前通知，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每次上新菜的时候，她都需要一两天来测试店里需要的供应量，并且看看食客们对新菜的反馈。 　　按何明灿的话说，这就是要在熟客里头先做一轮内测。 　　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店里当天的量跟不上，也会很尴尬。 　　食客们见姜瓷这里跟铁板似的，攻不进去了，便纷纷转移目标，围住了正在端菜的何明灿。 　　“小何啊，来我们加个X信，万一你们老板有什么新动作，你私下告诉我。” 　　“是啊是啊，小何，我看我的脸眼熟吧？眼熟就对了！你说，你每个月的奖金里是不是有我的一份贡献，我这个忙你帮不帮？” 　　“明灿哥哥，加个X信呗，除了吃的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但是能聊吃的那就最好了！” 　　何明灿吓得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把菜上完了，逃也似的回到了后厨。 　　刘筱带着茉莉走进店门时，店里还是闹哄哄，食客们挤在柜台前和姜瓷扯皮，热情的闲聊中夹杂暗暗的试探和游说，你来我往的。 　　刘筱知道茉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找了个角落的空桌：“茉莉，你先坐这儿吧。你看看墙上的菜单，想吃什么，我去点。” 　　茉莉看着店里这闹哄哄的情形，头已经有点大了。但刘筱特地打车带她过来，她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 　　而且，这里的卫生确实还不错，桌子上没有油花，空气里头也弥漫着香味，没有一些饭馆里头的油烟味。 　　茉莉仔细地看了一遍餐牌：“我就要一份荠菜鲜肉小笼包吧。” 　　刘筱提醒道：“小笼包个头不大，一笼可能吃不饱哦。” 　　“没事，我食量不大。”茉莉心说，能吃下一点就不错了，估计她都吃不完。 　　“好吧。”刘筱起身去点单。 　　枫前馆的菜单墙上，今天新挂了一个小小的餐牌，她从进店起就注意到了，一颗心也飞了过去。 　　【卤大骨：68元/根】 　　刘筱挤到吵吵嚷嚷的食客们旁边，大声说道：“姜老板，我要点单！一份荠菜鲜肉小笼包，一份云吞面，再来一根卤大骨！” 　　姜瓷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正经点单的，赶紧从食客们中间挣脱出来：“看看，你们再不点单，待会新菜要被别人点了！” 　　食客们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赶紧排到了刘筱后边。 　　点完单，刘筱愉快地回到了桌前。茉莉看着她满脸愉悦的神色，好奇地问：“刘筱，你很开心吗？你点了什么？” 　　“我点了云吞面和卤大骨。”刘筱回忆起她看到的那个动图，忍不住对茉莉说，“你要不要也试试卤大骨，这是今天的新品，很好吃的，待会晚了就没了！” 　　茉莉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你说这是新品，你还没吃过吧，怎么就知道它好吃？” 　　刘筱很自然地说：“当然啦！姜老板的手艺，那还有不好吃的呀！” 　　茉莉：“……” 　　饭馆里的菜品都是提前备好的，刘筱点单不久后，何明灿便迅速把几份东西都送了上来。 　　随着青色的竹笼被摆上桌面，笼盖被掀开，一股鲜香随着白汽猛地涌了出来。 　　茉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香味太迷人了！ 　　是非常清新又层次丰富的香味，而且，闻起来是清淡的，一点也不腻人。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奶奶会在春天摘下很清新的野菜，野菜有一种独特的、属于山野的迷人香味。翠绿的菜梗，仅仅是用水煮熟，就已经是自然赋予的难得美味。 　　而此刻……她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六只精致小巧的小包子，乖乖巧巧地坐在竹笼上，面皮薄得几乎是半透明，隐约透出肉馅的颜色。 　　茉莉久违地感觉到了食欲，不需要刘筱提醒，她已经自觉地在桌边摸到了筷子和瓷勺。 　　刘筱提醒道：“小笼包里面有汤汁，你要小心一点。一般我们会先咬个口，吸掉汤汁，再开始吃。” 　　茉莉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她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在瓷勺上，跟着刘筱的提示，先咬了一小口，让汤汁流进自己的嘴巴里。 　　“……！！！” 　　滋味在这一刻爆发。 　　茉莉难以置信地停住了动作，她尝到了很清新的野菜味道，夹在异常鲜嫩甜美的猪肉馅里，肉馅肥和瘦的配比恰到好处，既不腻口，又充满了肉类本身的醇香。而荠菜碎，就像藏在肉馅里的宝藏一样，清香得无以复加…… 　　整个小笼包，口味不重，也没有经过重料增香。但那股子香味却一直弥散进心里，柔和又治愈。 　　略有些滚烫的汤汁，暖和了口腔，再顺着食道滑入胃部，让胃里熨帖舒服。 　　茉莉惊喜极了，她花了一会儿，才珍惜地把包子咽下去，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吃。刘筱，太谢谢你了。” 　　茉莉以为会听到刘筱说“不客气”。 　　结果……平常非常礼貌的刘筱并没有理会她。 　　茉莉：“……？！” 　　她抬起头，立刻看到……眼前的女孩，在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茉莉从没有尝试过这种吃相。 　　不顾肉汁沾在唇上，再顺着嘴角滑落，也不顾嘴巴长得太大，让人觉得并不得体……女孩用双手抓着一根棒骨，豪迈又专心地啃着。 　　明明……并不是漂亮的吃相。 　　茉莉却看得眼睛都直了。 　　实在、实在是……那根大骨太诱惑了。 　　新鲜的猪大骨，被重刀斩成段，在大锅里头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后，表面被卤出了相当漂亮的糖色。 　　起锅后，大骨散发着扑鼻的酱香。那大块的、附着在骨头上的猪肉，已经被炖煮得极其柔软酥烂，随着指头轻轻一推，便从骨头上滑脱下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到……酥烂到极致的迷人口感。 　　而那软烂入味的大块猪骨肉，却还不是最诱惑的……茉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肉块中的筋膜吸引了，筋膜在吊灯下，金灿灿的，略微透明，带着Q弹的胶质质感，刘筱只是轻轻一咬，原本应该劲道难嚼的筋膜，就轻易无比地被她咬断了。 　　像是那种……牛筋经过了长期熬煮的，软糯弹性的口感。 　　茉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默默地……看呆了。 　　卤大骨，就在她的三十厘米之外。 　　她可以轻易地闻见一些香料的气味，大概是香叶、八角之类的。茉莉对香料并不了解，她原本是不喜欢这种做法的。毕竟在她看来，食物最好吃的，还是自然的本味。 　　但现在…… 　　茉莉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对油花也不抵触了，只想亲口尝一尝，那蕴含着丰富胶质、油脂和蛋白的卤大骨，会是何等的美味。 　　“刘、刘筱……”文静的女孩轻声说道，“我也想吃一块卤大骨。” 　　说完后，她在刘筱惊讶的目光中，起身走向柜台点单。 　　…… 　　[林，你是要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吗？你确定不是惊吓？] 　　林看到社交平台上的消息，迅速回复道：[我告诉过茉莉我会来了！她也把公寓的密码告诉我了，当然不是惊吓，我只是提早一天来而已！] 　　林：[你不要提前告诉茉莉啊，我准备了礼物，说了就不惊喜了。] 　　对面回复：[好吧！对了，代我向茉莉问好。] 　　林放下手机，在女朋友的公寓里四处看了看，他们在本国时就在一块儿同居，是以他非常熟悉茉莉的生活习惯。 　　看到东西都摆在熟悉的位置上，林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这个点，茉莉应该还在图书馆，也不催促，就靠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安静地等待着。等得饿了，便走向了厨房。 　　茉莉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她吃东西挑剔，经常自己做便当。 　　林带着隐隐的期待，打开了女朋友的冰箱…… 　　…… 　　茉莉打开公寓们的时候，被房间里亮着的灯光吓了一跳。 　　她出门时忘记关灯了？ 　　茉莉茫然地穿过门廊，然后便惊讶地看见……阔别了几个月的男友，正捧着花束，站在厅里微笑地看着她。 　　鲜花瓣上沾着露珠，娇艳欲滴。 　　茉莉：“……！！！” 　　林开心地看着茉莉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眼眶也变红了…… 　　果然，小女朋友一个人在他乡生活，还是会想他的。 　　茉莉感动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 　　林：“我太想你了，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茉莉虽然知道男友会来，但在看见他的这一刻，幸福感还是经不住溢满了胸膛。她晕乎乎地走向自己的男友，双手接过鲜花…… 　　然而，走近男友以后，茉莉在迷人的花香中，闻到了…… 　　一丝极为诱惑的肉味。 　　油润的、咸香的，带着八角和香叶的气息。 　　茉莉愣在原地，她把鲜花推了回去，然后飞快地走进厨房，走向立在一角的冰箱，打开—— 　　啊！！她的卤大骨！！！ 　　…… 　　片刻后。 　　林茫然地打开手机，谨慎又小心地背着女朋友敲字。 　　林：[我的到来真的是惊吓吗？！] 　　林：[茉莉为什么看起来在生气，她从来不生气的！] 　　对面回复：[你在开玩笑吗？] 　　[茉莉怎么会生气，她脾气那么好，我从来没看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林：[……] 　　林：[我不知道。] 　　林：[你说，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林：[你认识她的时间也很久了，快，帮我分析分析。] 　　对面回复：[林，你想得太多了！] 　　[可能茉莉只是今晚心情不太好。] 　　林：[不是的，我们分别了几个月，我都想死她了！] 　　林：[可她现在居然不理我！] 　　林：[……] 　　林：[我觉得，她真的不爱我了……] 　　这一晚，在姜瓷不知道的角落里。 　　一位吃过卤大骨的食客，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唉，写完这章，发现外卖范围内没有卤大骨…… 　　心痛难以言喻。 第29章 　　天气渐凉, 转瞬便入冬了。 　　细嫩丰腴、饱含热量的酱大骨，能够给人带来肉食的满足感，上线两天, 便成了食客们的新宠。 　　在刀子刮脸似的寒风中，走进温暖的小店里，啃一块色泽红亮、酱香扑鼻、热乎软烂的大棒骨，吃得浑身热乎, 再把大骨里头细腻喷香的骨髓也一同吸干净…… 　　末了, 再满足又不舍地嘬一下手指。 　　每一位走出店门的食客，都满脸通红，面带笑容。 　　姜瓷简单打了下算盘。酱大骨上线的第一天, 仅是试营业，她便卖出去了五十几块, 营业额流水达到了小几千，而第二天，更多客人们得知消息以后，纷纷跑到店里来。 　　熟客们赶到时，发现店里坐满了人，也不介意，直接把大骨头打包回家去，这样既不用花上几百在店里搓一顿，也能让家人们都享受到美味。 　　姜瓷见此情形, 继续将酱大骨的供应量往上提升。 　　与小笼包、小酥肉和麻婆豆腐不同, 酱大骨的做法没那么高难度, 不太考验刀工和手法, 只需要挑选好食材, 炒制好酱料, 再做好焯血水，除腥味，炒糖色，控火候……等等步骤。 　　然后一大锅炖起来，等到时间起锅，便可以了。 　　姜瓷将做法细细讲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很简单的。” 　　她鼓励地看着梁卉和何明灿：“真的，很简单的，你们练一练，销量的提高……就靠你们了！” 　　这些天，梁卉和何明灿经过训练，也逐渐成长为合格的帮厨了。 　　何明灿刚一听说，姜瓷打算把酱大骨的做法教给他时，还难以置信。 　　何明灿：“老板，真的吗？你就这么教给我们了？不怕我们偷师了溜了吗？我跟你说哦，要是能做出你这种酱大骨，我回老家单做这一项酱大骨我都发财了啊！” 　　何明灿：“真的，等明年我的连锁店就给你开到A市来，到时候你看到外边一个亮亮堂堂的店，写着何大厨酱大骨，那就是我的。” 　　姜瓷听得笑出声：“可以啊，你开呗，给我个技术入股，我再教你酱多几样东西，你给我分红就行。” 　　她最近和祁氏合作，往祁氏大厦跑了几趟，聊了几次天后，也学到了技术入股的说法。 　　何明灿：“敢情你是想躺着赚钱！” 　　然而，等到姜瓷把流程演示完一遍…… 　　何明灿：“简单个鬼！我信错你了！” 　　去血水、去腥膻这些步骤还好说，但一碰到炒酱调配料，何明灿就开始茫然了。因为，姜瓷的做法并不是单纯地调好配料，再流程般地下到锅里。 　　每一天，店里送来的大骨棒成色会略有不同，甚至同一天同一批的骨头，取自不同的猪猪身上的，肥瘦的比例也不一样。 　　而往旁说开去，用于熬大骨的高汤，炒糖色的火候，去腥用的酒水成色、炒制酱料的浓郁程度、选择调料时要注意的产地细节…… 　　太多太多东西要讲究了。 　　姜瓷凭借经验，可以照顾到所有细节，从而做出完美得征服所有食客的极品大棒骨。 　　但何明灿和梁卉，虽然听到了她的指导，做起大骨来，还是宛如孩童蹒跚学步。 　　何明灿：“老板，你这玩意讲究的，可以写论文了简直。我当初造纸下化学剂还有个定量呢，你这，玄学啊！” 　　何明灿显得有些退缩。 　　姜瓷：“你就说，你还想做出何大厨酱大骨不？” 　　何明灿赶紧说：“那我还是想的！我刚刚就说说，你别放弃我啊！” 　　姜瓷：“行，刚刚的步骤都记住了吗？记住了就开始吧。如果这一批做不好，你自己吃下去。” 　　何明灿信心满满地说：“没问题，我的眼睛学会了！” 　　何明灿：“至于手学没学会……嘿嘿，验证一下。” 　　紧接着，在店里三人早中晚餐都吃大棒骨，吃了一整个周，吃得姜瓷都濒临奔溃的时候…… 　　枫前馆的极品酱大骨，终于成功上线到了外送平台上，并且引起了一波疯狂的抢购。 　　两天后，酱大骨不知道被附近哪个本地公众号的小编尝到了，写了一篇《感动！人类的好伙伴，猪猪死后竟会变成……》，猪猪看了之后可能会打他的推荐文章。 　　文章发表在本地号上，被一堆本地广告上下夹着，流量并不大，点进去的人也抱着这估计又是一片恰饭广告的心情。 　　不过，在看到酱大骨肉汁四溢，炖煮得柔软Q弹的筋踺和丰腴酥烂的肉块，被手指轻而易举地从骨头上撕下……饱含着肉类美味的酱汁浪费地四处流淌的场面时。 　　即便觉得这是恰饭广告，看到的人们还是忍不住…… 　　点开了外卖软件。 　　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距离店面太远，根本点不到菜，又或是枫前馆处于打烊和已售罄的状态。 　　不明真相的食客们相当不满。 　　“搞什么！都买了恰饭广告，广告钱也花出去了，居然打烊！” 　　“老板想不想赚钱！这都售罄了，想送钱都送不过去啊！” 　　“有毒吧，这公众号挑一个整天售罄的店打广告，我得给它投诉一下，饿死我了。” 　　虽然看到文章的网友们，大部分最终都没成功吃到酱大骨。但还是有一些比较执着，主要还是比较有空的网友，亲身到枫前馆品尝了一次，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为天人的“喔喔”声。 　　…… 　　A市的一角，一辆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先从上面下来的，是一个长相漂亮，挎着小皮包的精致女性，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年轻得跟学生似的，只是浑身的气质已经有些社会人的模样了。 　　从开着暖气的车上下来，苏可心被寒风刺了一个激灵，但也正是这股寒风，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站在寒风中，长长地、忧郁地呼出一口气，呼出的白汽渐渐花糊了视线…… 　　“小苏，赶紧戴上帽子！”经纪人王姐从车上追下来，把一个帽檐很大的绒白毛线帽，往漂亮女孩的脑袋上猛地一扣，“别被人认出来！” 　　苏可心被按得脑袋都歪了一下。 　　王姐回过神：“哎哟，不好意思啊小苏，没留意照顾到你的发型。” 　　苏可心：“……” 　　王姐站在人行道上，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才放下心来：“被人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苏可心苦笑道：“王姐，你高估我了，要是能在这条街上被认出来，公司也不至于想要放弃我吧。” 　　王姐神色尴尬了一下，柔声说：“小苏，你别多想。” 　　王姐：“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会有前途的。” 　　苏可心笑了笑：“王姐，你让车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散散心。” 　　“行吧。”王姐转过身，跟司机招呼了一声，不过心中仍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自家艺人的身边。 　　王姐：“我陪你一起走。” 　　苏可心也不介意，在经济人的陪伴下，戴着口罩和大帽子，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在一年以前，苏可心还是信心满满的，她从小长得漂亮，所有亲朋好友都夸她“一看就是个演电视的”，高中时，她也如大家所想的一般，参加了艺考，进入了电影学院。 　　然而，进入电影学院后，她才发现…… 　　漂亮的女孩有这么多！！！这么多！！！ 　　而且，人家不仅漂亮，漂亮得还挺有特征，这还不算，人家还有运气！ 　　大学几年，苏可心好歹还拍了几部戏，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也因此签上了现在的公司。 　　可在毕业以后，她就跟背了霉运似的，半年多了，愣是没成功接上一单生意！ 　　影视圈的更新换代是很快的，苏可心感觉自己仿佛还没进去，就要被淘汰了。 　　今天的试镜也是，一部普通的网剧女二，她没能中选，中选的反而是另外一名导演认为“更有记忆点”的网红。 　　公司也打算放弃她了。 　　离开了公司，没人替她找机会，替她谈合作，她大概只能考虑转行。 　　或许，当当模特什么的…… 　　苏可心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想着自己的退路。 　　恰逢红灯，苏可心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大厦上的巨幅广告，广告上是一位英俊男子，也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明明都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在校时还一起排过话剧，学长还推荐她参演过一部戏的配角…… 　　王姐也看到了那副广告，感慨地说：“小苏，你和陆嘉树之前是不是还拍过同一部戏，唉，他也是幸运，年纪轻轻的就爆成顶流了。” 　　苏可心：“是啊，我大二时拍的。”那是她拍的第一部 电视剧，也是知名度最高的一部。 　　王姐：“我们老板也是看到那部剧，才决定签你。你在里面虽然是配角，但给人的印象挺深刻的。现在就是差一个机会，太可惜了……” 　　苏可心：“王姐，你不用可惜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苏可心脸上虽然保持着笑，但心里还是难受得很，而更难受的，仿佛是她的……胃。 　　胃？ 　　苏可心茫然地抬起头：“王姐，你闻到了什么味道没有？” 　　“闻到了，热乎乎的，好香啊！”王姐不顾形象地耸动着鼻子，眼睛滴溜滴溜地四下转动，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是热乎的，带着浓郁酱香的醇厚咸香…… 　　然后，王姐发现香味是从一个老大爷手中的袋子里传出来的。 　　王姐赶紧上前：“打扰了啊老人家，请问您一下，这袋子里的东西实在附近的店里买的吗？” 　　老大爷被拦了路，反倒是一笑：“哈哈，你们也是被这味儿吸引过来的吧！找枫前馆的？这条人行道直走，往左拐个弯就是了！” 　　老大爷还体贴地给她们指了指方向：“快点去吧，现在还排着队呢，晚了可就没有了！” 　　“谢谢您了。”王姐道了谢，回头和苏可心目光相对。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渴望。 　　浓浓的渴望。 　　苏可心：“王姐，到饭点了，刚好去吃点？” 　　王姐：“好咧，走走走。” 　　…… 　　苏可心坐在小饭馆的一角，安静地等待着上菜。 　　她长得漂亮，没进行之前，走到哪儿都容易吸引人的目光，进行以后，更是不敢瞎跑。毕竟，虽然是十八线，她好歹也还有几十万粉丝。 　　她很久没有这么涉足一个小饭馆了。 　　不过，当苏可心坐在满满当当的食客之间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必要担心。 　　毕竟所有的食客，要不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食物之上，吃得专心致志，仿佛天塌下来也和他们无关。 　　要不就是抢尽每一丝机会，抓住小饭馆的漂亮老板哀求，哀求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姜老板，下次上个辣菜吧！”、“姜老板，外送供应量再高点吧！”、“姜老板，你开通个全城送好不？反正运费也是我们掏。”……之类的。 　　根本没有人留意自己。 　　苏可心定了定神，放心地摘下帽子和口罩。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苏可心也禁不住留意起这个饭店的老板。 　　太漂亮了！放进美人云集的电影学院里也能被夸上好几句的漂亮，可她身上的气质又很不同，那些食客对待她的态度，根本不像是自己平常因为相貌所受的追捧那般，反而是、反而是…… 　　各种变着花样的“威逼利诱”，目的就只是能多尝一口她做的菜。 　　就连为数不多捧她长得好的，潜台词也是：“老板，多给我留一口吧！” 　　苏可心有点羡慕。 　　她也希望，下次别人提起她时，除了夸一句那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还能想起她其实演技也是过关的。 　　想到自己的事业，苏可心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姜瓷注意到了今天饭馆的角落里，坐了一位面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萌系的长相，五官精致，大眼睛闪亮闪亮的，就是脸上愁云惨淡，看着就招人可怜。 　　于是，将餐点送过来的时候，姜瓷顺便给这桌送上了两块甜蜜洁白的桂花米糕。 　　迎着苏可心茫然的目光，姜瓷笑眯眯的：“喜欢吃甜的吗？这是新客福利。” 　　苏可心被那双眯起来的桃花眼看着，莫名感觉脸有点烫：“谢、谢谢啊。” 　　“不客气。”姜瓷笑道，“吃了甜的，不要不开心啊。” 　　“我、我没有不开心。”苏可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的，可能是怕被误会，也可能是心里太抑郁了，看到姜瓷亲和的态度便想倾诉一下，“就是，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工作，有点焦虑。” 　　“别担心。”姜瓷拿自己举例子，随口安慰她，“我就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被上家公司踹了，这才跑来开店，结果也很不错嘛。” 　　“啊？”苏可心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这老板看起来手艺很不错啊！这还是半路出家的？ 　　周围的食客们竖着耳朵，第一次听见姜瓷说这话，立刻整齐地发出一片“嘘”声。 　　“姜老板，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们信你是半路出家的啊？” 　　“哪个公司敢踹了姜老板，太没眼光了！” 　　“小姑娘，你别听姜老板瞎吹，转行还是挺花功夫的。不过你这么漂亮又年轻的，未来还很长，不用担心！” 　　“呵呵。”姜瓷笑笑，转身回了后厨。 　　苏可心被陌生的食客关心着，又开心又不好意思，一一谢过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食物上。 　　她走进店时，特地观察过每桌食客们面前摆的食物，这是她的小诀窍，通过这样的观察，她一般能确认餐厅的热销菜色，以及自己想吃的品种。 　　不过，仅仅是几步路就能走到头的小店…… 　　苏可心发现，自己一路走来，这桌想吃，那桌也想吃……不，每一桌她都想吃啊！ 　　最终，她犹豫了好半会才下定决心，点了一份云吞面，一根酱大骨。 　　苏可心其实蛮想吃辣的，但考虑到自己的最后一个试镜，她还是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 　　万一长痘痘就麻烦了。 　　经纪人王姐则没有这种顾虑，除了酱大骨，还要了一份热辣辣的麻婆豆腐。 　　此时，苏可心看了看眼前的菜品。 　　比起看起来比较清淡的云吞面，她先被酱大骨吸引了注意力。 　　酱大骨摆在一个洁白的小瓷盘上，色泽红亮，肉汁丰盈，老板将它摆在桌面时，大骨上被炖得晶莹透亮的筋膜似乎略有松动，带着上面的还弹动了一下，颤巍巍的，无比诱人。 　　酱香浓郁，略带粘稠的汤汁从大骨肉的缝隙中流下来，将洁白的瓷盘染上颜色。 　　就是这种作为配角的汁水，沾在米饭上，一定也非常好吃吧。 　　姜瓷为了让吃大棒骨的食客都能享受到啃骨头的快乐，在上菜时，也准备了干净的一次性手套。 　　苏可心对着酱大骨呆楞了两秒后，醒过神来，赶紧戴上了手套，戴的过程中还嫌弃了一下自己的美甲。 　　漂亮是漂亮，就是影响速度。 　　有什么比吃大棒骨更快乐的呢？ 　　苏可心还记得，小时候，那时她还没现在这么多烦闷的事情，每天无忧无虑的，最大的担心就只是作业没写完而已。 　　每个周五，她都能从母亲那儿领上一点钱，再跑到胡同口一户卖大棒骨的人家里，豪迈地带上几块大骨回家去。 　　在家人的面前，她不用顾虑自己的形象，不用担心被无良记者偷拍，不用控制体重，也不用担心明天没活干。她可以一边看电视看得傻乐，一边啃着大棒骨，把酱汁吃得满脸都是。 　　太……快乐了！ 　　时隔数年，苏可心仿佛感受到了同样的快乐。 　　这一刻，她不再记得那些烦心事，她的所有感官都被用来体会面前的美味，毕竟……这家店里，酱大骨的味道实在太过震撼。 　　抓起酱大骨的第一个瞬间，隔着薄薄的手套，苏可心便感受到了大骨肉的软嫩酥烂。比起炖汤后干柴无味的大棒骨，眼前的细嫩多汁的大骨肉，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品种。 　　指尖轻轻一推，夹在骨头和肉块之间的筋膜，便干净地脱落下来。紧接着，苏可心眼神亮亮地撕开了大骨肉，肥腴得恰到好处的肉块，撕起来毫不费力，中间的肌肉纤维黏连着，粉嫩中带着一点酱汁的金黄色，随着距离拉远，纤维缓缓断开…… 　　苏可心很慢、很慢地咽下去一口唾沫。 　　她将撕下来的大骨肉塞进嘴里，轻轻咬下…… 　　下一刻，苏可心猛地抬头，和同样在吃酱大骨的王姐对上了目光。 　　王姐：“呜呜呜呜。”好好吃！ 　　苏可心连连点头：“呜呜呜唔。”我也觉得！ 　　经过了长时间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的炖煮，大骨肉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柔软，肌肉纤维咬起来也毫不费力，更绝的是，那迷人的酱香肉汁随着咀嚼，在嘴里炸开，四处流淌，猪肉本身的香醇鲜美令人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猪肉的味道也很干净，可能是本身的肉质好，可能是处理的手法绝，总之没有糟糕的腥膻，没有恼人的杂味。 　　不经意间，苏可心已经咬到了大骨肉筋膜的部分，她小时候就最喜欢这个部分了！软糯入味，口感Q弹，在灯光的映照下还泛着晶莹的亮黄色，胶质将酱汁和香料的味道都吸收进去，咸香迷人。 　　苏可心一边吃着，一边看到王姐把大骨头放了下来，吓得赶紧叫道：“王姐，你还没吃完呢！” 　　“没吃完？”王姐纳闷地低头，看着被自己啃得光溜溜的大棒骨，疑惑道，“我吃干净了啊。” 　　苏可心赶紧提醒道：“大骨的骨髓，也是精髓之一啊！” 　　提醒完以后，苏可心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啃自己的大骨。 　　她将大骨转了个跟头，对着骨头被斩断的截面，“滋溜溜”地一吸，细腻绵软，又被酱香浸润的骨髓，便淌到了嘴里。 　　苏可心：“……！” 　　虽然大棒骨的骨髓，吃多了并不十分健康。不过，苏可心还是非常喜欢这种偶尔的放纵。 　　慢悠悠地啃完了酱大骨之后，苏可心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走进店里，却根本吸引不了其他食客的注意力…… 　　实在是她的魅力根本比不过眼前的酱大骨！ 　　苏可心舔了舔唇，满足地呼出口气，然后摘下沾着酱汁的手套，望向摆在一边的云吞面。 　　云吞面的面汤金黄澄澈，表面看不到油花，用肉眼看挺清淡的，可那股蕴含了丰富海味的香气却昭示着这份面的不平凡。 　　苏可心的口味比较重，是以面对云吞面时，就不如酱大骨那么激动了。 　　不过，在喝进第一口面汤以后…… 　　和所有第一次接触云吞面的客人一样，苏可心在心里长长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 　　从枫前馆走出来时，苏可心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莫名地消散了。 　　虽然她的演艺之路走起来不太顺畅，但思路打开一点，她其实还是有很多退路可以选择的。 　　她的专业知识掌握得不错，演技也被电影学院的名师肯定过，在学校附近做做艺考培训，带一带新入行的孩子们，再接一接散活，应该也能过得挺好。 　　苏可心的嘴角浮出松弛的微笑。 　　突然，苏可心听到旁边的王姐“扑哧”笑出了声，听着挺乐呵的。 　　苏可心好奇地转过头：“王姐，怎么了？” 　　“小苏啊。”王姐抿了抿唇，憋笑道，“刚刚王姐看你吃酱大骨吃得挺有趣的，忍不住拍了个小视频。” 　　王姐作为经纪人，给艺人拍点记录这种事情，已经成为职业习惯了，过去苏可心身上发生什么趣事，她也会拍下来，放到苏可心的网络账号上去。 　　王姐笑着把手机递过去，苏可心伸过脑袋一看，是她吃大棒骨吃到最后，不满足地开始吸骨髓的画面。 　　视频上的少女相貌精致可爱，皮肤白皙透亮，双颊因为吃得开心泛着微微的红晕。她戴着手套，双手豪迈地捏着一根大大的棒骨，完全不顾及形象，双颊吃得一股一股的，啃肉时还有点恶虎扑食的模样。 　　少女将大棒骨从头到尾，啃得干干静静以后，表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骨肉的美味。但紧接着，她就移情别恋，将大棒骨转了个个头，吸骨髓时那小表情简直美得要飘起来。 　　王姐：“嚯！看这小表情，美的啊……” 　　苏可心：“……” 　　画面上的她，真是把艺人包袱都丢干净了！ 　　不、不过…… 　　居然显得非常本真，动作虽然不优雅，但……可爱呀！ 　　王姐犹豫了一下，征求苏可心的意见：“我觉得这视频挺可爱的，要不给你发帐号上？” 　　苏可心想了想，同意了：“好啊！顺便也可以推一下姜老板的店！” 　　对于这家让她从不开心变得开心的店，她是相当感激的。 　　…… 　　苏可心将编辑微博的事情交给了经纪人，回到家以后，美滋滋地泡了个澡，然后摸着饱足的肚皮，满足地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直到她被恼人的电话声吵醒。 　　苏可心抓了抓睡到脸上的头发，眼神迷蒙地抓起手机，一看，中午十二点了，是王姐的来电。 　　苏可心接通通话：“王姐？怎么了？” 　　王姐的声音挺兴奋的：“小苏！快起床！有、有制片人昨晚看到你的吃相，觉得太对胃口了，一大早就联系我问你有没有档期！” 　　“啊？怎么回事？”苏可心一个激灵清醒了，手忙脚乱地爬下床。 　　王姐：“是个美食主题的偶像剧，就是那种、那种……厨艺高超的女主治愈男主的剧，哎呀你看那么多小说，应该懂的。快起床，我现在过来拉你去试镜！” 　　苏可心挂掉电话，在床上愣怔了半晌，抬手按了一下翘起的呆毛。 　　这都行？ 　　…… 　　另一边，姜瓷一大早回店里时，意外地看到了……十几个热情澎湃的年轻人，堵在她的店门口。 　　“苏苏就是到的这个店吧！我看店里的装潢是一样的！” 　　“你傻啊，苏苏都把店名给出来了，是这个店没错！” 　　“怎么不开门呢？这都中午了。” 　　“昨晚我看苏苏吃那个酱大骨，可馋死我了，饿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觉。” 　　“苏苏看起来精神不错，真好，我还担心她最近事业不顺，颓废下去了，看她这样我真开心！” 　　姜瓷：“……？” 　　姜瓷走过去：“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五点才开门，现在还早呢。” 　　片刻后。 　　闻讯赶来，想要在店里打个卡的粉丝们，孤独又无助地站在店门外，在寒风中仔细嗅闻着通过门缝飘出来的高汤滋味…… 　　痛苦又难捱地咽着唾沫。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除夕快乐！祝大家今晚吃得肚皮圆圆(o﹃o )，诶嘿！ 　　本章掉落红包！发散好运～ 　　挨个抱住吧唧一口=3=！ 第30章 　　祁氏的年宴订在季末, 入冬以后，姜瓷便把放在饭馆上的精力匀出来一些，放到了筵席的准备之上。 　　如果只是做一桌筵席, 除非需要特别耗时的原料，她自己一个人花上半天，或最多提前一天吊起汤就可以准备妥当了。 　　不过八桌菜同时上桌这种情况，纵使她再巧手, 也仍需要一些协助。 　　姜瓷的精力主要就放在提前准备菜谱、原料, 以及和帮厨的协调磨合之上。 　　潘兴昌见识过她的手艺之后，放心地将筵席菜单的准备都交给了她，又送了十名训练有素的帮厨过来, 说是表达一开始不信任姜瓷的歉意。 　　姜瓷乍一听，还挺感激的——十名帮厨唉！幸好不是她出钱。 　　不过, 在亲自和十名精神饱满，一看就精明能干的老师傅们见面以后…… 　　姜瓷：“你这送来的是帮厨吗？你把你们大厨送过来了吧？” 　　潘兴昌：“瞎说！我这送的就是帮厨，我们潘家楼的厨师队伍整体素质比较高而已。” 　　姜瓷盯着一个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的大师傅说：“你敢说，这位师傅你给他开的工资是帮厨的工资？” 　　她刚刚看见这师傅料理鱼了！哎哟，那刀工，三两下就把整根鱼骨完整抽出，鱼肉片得薄如蝉翼，丝滑透明。 　　潘兴昌梗着脖子：“可不吗？老徐，你说说, 我给你开的多少工资？” 　　老徐：“七、七千一个月……包五险一金。” 　　实际拿多一个零, 但这不能说。 　　姜瓷：“……” 　　姜瓷知道潘兴昌打的什么主意, 大概是那天看她露了那一手后, 心痒难耐, 想派自己的手下过来打探打探虚实。 　　要不是碍着面子, 他自己都恨不能钻进厨房里看姜瓷做菜。 　　姜瓷倒不介意，她敢当着旁人做菜，她敢毫无保留地教梁卉和黄明灿，是因为她知道，到她这个地步，别人再怎么学，最多也只能学上七八分。 　　大多数菜品的配料、秘方都大同小异，她以外的厨子们，不需要她的指导，单凭自己长期反复的试验和练习，也能做出不错的菜色。 　　在她那个时代，厨师们也需要经常切磋交流才能精进技艺，否则单靠自己闭门造车，很可能会陷入原地踏步的困境。 　　配方、技巧都可以学。 　　只有手艺和经验是学不去的。 　　手艺需要日复一日地研习，就好比刚刚那位老徐片鱼的刀工，用这种刀工做出来的鱼，本身就别有风味。而且，这是他自己练习的成果，姜瓷是教不了的。 　　要不，老师傅们带徒弟，怎么要带上这么多年才能出师？ 　　其实这些道理，按潘兴昌的水平，他也明白。不过，在这一桌菜里，哪怕能学到姜瓷的一两分……那他便心满意足。 　　于是就把这，月薪统共上百万的大厨们都丢到了姜瓷手下。 　　姜瓷没有把筵席搞成公开课的打算，和潘兴昌扯了几个来回，最终只留下了三位“帮厨”，包括那位刀工了得的老徐，然后又从祁氏饭堂要了三名小工协助准备原材料，这就算准备好了。 　　…… 　　祁氏进驻A市以后，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晚宴。 　　A市里，但凡生意拐着弯儿有所交集的董事、名流之类的，都接到了设计庄重的烫金请柬。 　　祁氏接下来的动作代表了一些风向，这些天，能不能接到这张请柬，也成了商业圈子里大家私下议论的话题。 　　能接到的，喜笑颜开，拐着弯儿炫耀一下，炫耀完了还矜持两句：“也不是什么重要宴会，不过就是一个集团年宴而已。” 　　接不到的，只能咬牙切齿地承认自己不够格，心中泛酸地听着别的董事那儿传来的消息，并且在社交往来时，下意识地回避这个话题。 　　祁氏和餐饮圈交集不大，接触最紧密的潘兴昌潘师傅，也是因为父辈的私交，生意上其实并没多少往来。 　　是以这一次，A市几位餐饮业大佬，只能巴巴地听着别人接到请柬的消息。 　　姜老爷子得知卫浩泽丢了单子，即刻脸就冷了下来，然而得知潘兴昌抵达A市的消息后，愤怒便没那么重了。 　　“祁氏这么吊着我们，是有些高高在上，不过要是他们另请了潘大师，那也能理解。” 　　姜老太爷慢慢捋着胡须，沉声说：“姜哲，你帮我打听打听，能不能和这位潘大师联系上，趁这次见个面。我们想去B市发展，最好和他知会一下，先打通他这边的关系。” 　　姜老太爷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潘兴昌手伸得长，黑白通吃什么的。只是如果他们想去B市分一杯羹，势必会引起B市其他餐饮人的警惕。 　　万一对方联合起来，私下给他们使绊子，出些阴损招，比如宣传上玩点文字游戏，供货上靠本地关系搞点幺蛾子，都会让他们很被动。 　　然而，如果潘大师点了头，那么他们进驻B市，便会顺畅一些。 　　姜哲：“没问题，爷爷。” 　　姜老太爷：“对了，王鹤昌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A市餐饮业中，如果说姜家占据了头一把交椅，那么紧随其后的，可以说就是王家了。 　　姜哲一听，哈哈笑了起来：“王老爷子可气死了！这次年宴还是在王品楼附近搞的，用的居然不是王家的厨子。他不知道潘大师过来A市了，还以为是我们抢的单子，昨天站在楼前直接破口大骂！” 　　“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不要脸。”姜老太爷一听，乐起来，“他骂什么了？” 　　姜哲：“就是把王品楼的大厨们，全部拉出来骂了一遍，骂得狗血喷头，嫌他们不好好磨练手艺，他花了几十年教他们，愣是没一个能教出师的，结果在自家地界里让人把单子抢了，丢死人了。” 　　姜老太爷：“哼，就靠他自己，这么些年也不还是比不过我们姜家。” 　　“那是。”姜哲想了想，又道，“冯家是这次唯一收到请柬的，他们其他方面的投资和祁氏有往来。” 　　姜老太爷：“他们确实跟我们不一样，餐饮只是他们业务的一部分。不过，我知道这家伙这次居然亲自跟祁氏开口办年宴，虽说被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现在搞不好正在家里摔瓶子。” 　　姜老太爷最后嘱咐道：“把潘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打听到了，我亲自联系，亲自去见他。” 　　姜哲点头应下。 　　…… 　　祁氏年宴中，冯平峰侥幸占了个末座。 　　他说开心也开心，说不开心，心里确实有点别扭。开心是因为A市里几位餐饮业老对手，就他一人被请过来，不开心则是因为，这一场年宴，他特地向祁氏示好，自告奋勇要为他们办场大宴，结果却被挡了回来。 　　虽然对方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他还是臊得老脸通红，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子是怎么抽风的，居然要主动贴人家冷屁股。 　　冯平峰胖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没有笑意。 　　旁边的老赵是他的多年好友，见他这脸色，问道：“老冯，今天心情看起来不亮堂啊？你不是老对手里面唯一一个被请的吗，不该高兴才是吗？” 　　冯平峰和老赵认识久了，也比较交心，没有藏着掖着，咬牙切齿地说：“虽说请了我，但今晚这桌宴，却不知道是谁办的。” 　　这种高端筵席上，连承办方的选择，都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风向，代表了脸面。 　　至少，今天在座的这些大佬名流们，下次要办筵席时，第一个念头可能是要来打听这一次祁氏请的人是谁。 　　老赵听他这么说，惊讶地“啊”了一声：“不是你？那是……姜？王？” 　　“我不知道。”冯平峰抿着唇，“我刚刚在外头，抓了一个服务员问，只说掌勺的是个年轻女孩。” 　　老赵：“年轻女孩？不能够吧！那服务员看错了吧。” 　　冯平峰：“应该是看错了。哪个小女娃娃能掌勺这种大宴！要真像他这么说，那是把我的脸往地下踩！” 　　老赵沉默了两秒，看着老友气愤的神色，同仇敌忾地安慰道：“不管这次请的谁，肯定都没你旗下御宴好吃，那大师傅的手艺啊，简直绝了！祁氏也是没眼光，都到A市了，不该请A市最好的店来做宴吗？” 　　冯平峰听他这么说，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面上的神色松弛了一点点。 　　利润在这时候是其次，他主要还是要脸。 　　冯平峰：“老赵，你还别说，我见过的有品位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老赵继续说，“刚好，我最近有点三高，老婆不许我吃多。赶巧了，今天这宴不是你们大师傅做的，还免得我压抑自己的馋劲了。” 　　“高德运高总来了！” 　　会场门口传来骚动，一位身着西装，笑容满面的微胖男人出现在门前，随着他一路走进，原本坐在筵席上的名流们纷纷起身和他客套。 　　连刚刚私下啐过祁氏没眼光的老赵，这时也闭上嘴了，脸色有点紧张，看高德运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块香喷喷的大饼——他也想找到机会和高德运私下聊两句。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高德运掐断了身边人的话头，在场这么多人，他一个个讲过去可就没完了。 　　高德运站在会场中央，大概讲了几句，笑容满面地过了过流程，还没讲到大家最关心的部分，便笑眯眯地宣布筵席开始。 　　“这老狐狸，话怎么只讲一半！”饭桌上，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到。 　　其实，来这里的人，哪里是为了吃来的，更多的还是为了了解风向，抢占机会。 　　还有人的屁股沾不住椅子似的，高德运一落座，他就有点跃跃欲试，想过去敬酒搭话。 　　然而，在他行动以前…… 　　一阵迷人的浓香突然飘进了会场。 　　众人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会场里的窃窃私语突然停了，大家循着香味，茫然地转过头—— 　　只见侍者们鱼贯而入，洁白修长的手上托着精致的瓷盘，他们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面对着佳肴也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非常专业。 　　在数十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中，一盘一盘佳肴被摆在了席面上。 　　先上的是冷盘，冷盘被摆成了精致的模样，上边有几道不同的凉菜，醋拌鹅掌，盐水鸭片，蒜泥黄瓜，葱油海蜇…… 　　明明都是平常吃过的菜色，可这香味就是这么不同，鹅掌微微的醋酸弥散出来，刺激了鼻腔，也让人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 　　鹅掌棕黄油亮，在灯光的映射下略有些莹润剔透，让人禁不住想像出那胶质独有的Q弹口感；盐水鸭片薄厚一致，皮肉黏连紧密，肉片干干净净，白中带粉…… 　　屁股离开椅子的那位愣怔一下，“吨”的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 　　哎呀，要不还是……回头再去找高总客套吧。 　　然而他的动作已经慢了一步，同桌的大佬们爆发出抢市场的拼劲，纷纷起筷，几秒之后，冷盘便被清空了。 　　“这鹅掌！绝了！怎么能做得这样又软又有嚼头，那个皮……我觉得那个皮都要化在我的嘴里！” 　　“盐水鸭不是有八片的吗？谁给我多夹了！” 　　“孙老爷子，你至不至于，不就是一片鸭吗……嚯！我的天啊我吃过的贡鸭都没这口感细腻！” 　　“这葱油海蜇，好香好鲜啊，今天这宴是哪家办的？王品楼就在隔壁，这是王品楼哪位师傅做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下一道菜已经上来了。 　　冷盘过后，主菜和汤羹便迅速地上了桌，不像其他的筵席，这菜上得几乎没有时间间隔，但在座的瞬间也理解了为什么—— 　　不多上几盘，分散一下火力，这桌上非得打起来不可！ 　　数道菜肴的浓香交织在一起，挤占在这封闭的会场中，熏得每一个人都陶陶然了。 　　老赵右手捏紧了筷子，左手下意识扒在桌沿上，两只衰老的眼睛瞪得铜铃大。他刚刚记着答应过好友冯平峰的事，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姿态，却没想慢了两秒，冷盘都被抢光了！ 　　肯定有哪个心思多的抢了他的份量！ 　　都在A市做生意的，老朋友了，怎么这么不上道呢？都不知道那盐水鸭那醋拌鸭掌那脆脆嫩嫩的海蜇那鲜鲜爽爽的黄瓜，本来就是厨子预好份量留给他的吗？ 　　怎么能这样！ 　　老赵难受死了，在心里不忿地骂了两句，于是在新菜上桌的时候，答应过冯平峰的事已经抛在脑后—— 　　啊！这盆是佛跳墙！哇！他最喜欢的罐焖三宝鸭！绝了！这个芙蓉鸡片也太嫩滑了！卧槽！这个醉虾是要了他的命啊—— 　　在他身边，冯平峰茫然地瞪着双眼。 　　这怎么？这些老家伙们突然连形象都不要了？ 　　这不是很重要的生意场合吗，怎么都吃了起来，也没有客套，也不顾下筷的先后顺序，甚至抢菜的时候根本毫不留情！ 　　看，那边连商会会长都为了抢不到菜生气！那个小年轻，你知道你抢的是商会会长的三宝鸭吗？你有没有点眼色啊？ 　　冯平峰四下打量。 　　其实，他心底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真相…… 　　迷人的浓香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孔里钻，他闻到了佛跳墙的醇厚荤香，闻到了海虾的极致清鲜，那股清鲜被迷人的花雕包裹着，熏得人未饮先醉……眼前，离他最近的罐焖三宝鸭，更是猛烈地挑战他的神经…… 　　栗肉的醇香，小枣的微甜，还有莲子的清香，无比和谐地浓缩到了鸭香之中，香得极其嘲讽——他们旗下大师傅最拿手的主菜便是三宝鸭，冯平峰尝过很多次了，但从没有哪一次，那道三宝鸭能像眼前这道……这么香。 　　这么……香。 　　冯平峰手指紧紧地捏着筷子，捏得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在场的人，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抢食之中。好在、好在……他的身边还有跟他站在一起的老赵。 　　然后，冯平峰回过头…… 　　冯平峰：“……” 　　冯平峰：“……？” 　　老赵正在珍惜地喝着一盅豆腐羹，那鲜醇的鸡汤和豆腐丝融化在口腔里的触感美得他根本控制不住表情，他满意地砸吧着嘴巴，发出了一些不太优雅的声音，而触及老友的目光时，老赵吓得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老赵猛拍胸脯，“老冯，你要吓死我啊！我这把年纪可不经吓！” 　　冯平峰抿着唇，不说话，只是质问地看着他。 　　老赵一阵脸红，但最终还是抵不住眼前食物的诱惑，他犹豫了一下，小小声说：“老冯啊，你、你要不还是尝一尝……不管是你哪个对手做的，这菜啊，不吃白不吃……” 　　把话说完以后，老赵感觉底气也足了些——是啊，就算现在这是对手做的菜，可吃菜的人是他啊！占便宜的人是他啊！ 　　老赵立刻抓起勺子伸进了佛跳墙…… 　　冯平峰：“你不是三高吗？” 　　老赵眼珠子都要扎进那瓷碗里了，他连连摇头：“就一点点、一点点……不碍事的。” 　　冯平峰：“……” 　　作者有话说： 　　听！是友谊的小船它翻掉的声音！（x 第31章 　　冯平峰沉默着, 随着被香气包围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感觉自己的防线也岌岌可危…… 　　要不，还是尝尝吧。 　　尝尝做出这桌菜的人的魔幻的手艺。 　　就算是他的老对手做的, 他吃这口，也是为了知己知彼，而且在祁氏的年宴上，他当然要给祁氏面子…… 　　“老冯啊！你再不夹可以就没有了！”老赵喝完豆腐羹, 见老友还慢吞吞的, 手上筷子也没个动作，急得不行，几乎是下意识的, 他用公筷夹了一块香煎鲈鱼，丢进冯平峰的碗里。 　　老赵：“你最喜欢的香煎鱼！” 　　冯平峰来不及反应, 眼睁睁地看着鱼块……落进了他的碗里。 　　比起旁边的佛跳墙和三宝鸭，香煎鲈鱼更像是一道家常菜。在这席面上，它的摆盘也很简单——被改刀成长方条的鱼片成平行状，斜放在浅口瓷盘中。 　　它像是作为大菜的陪衬出现的，冯平峰第一眼看到时，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它。 　　然而，当鱼片落入碗中时，冯平峰知道自己错了。 　　鲈鱼的鱼肉是嫩白的，然而因为油煎的缘故, 此时泛起了一层淡黄色, 表面覆着薄薄的油光。而鱼皮已经被炸油带走水分, 金黄酥脆, 上面撒着细如丝的青红椒圈儿, 红绿色的点缀让金黄的鱼块更加迷人, 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所谓香煎，便是用煎的手法，通过油脂的高温，让食物的表皮酥脆，同时逼出食材和佐料的香味。 　　眼前的香煎鲈鱼，便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鲜香扑鼻，鱼块的两面已经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但当筷子拦腰掐断它时，露出来的截面却还是洁白的，鱼肉柔嫩饱满，筷子几乎感受不到阻力…… 　　用于增味的浓稠汤汁被淋在鱼片上，此时顺着鱼片缓缓滑落，流入了粒粒分明的洁白米饭中…… 　　冯平峰吞咽了一口唾沫。 　　老赵说得没错。 　　他，最喜欢香煎鱼了。 　　下一秒，冯平峰已经将鱼片放进嘴里，然后立刻被这口感惊艳——舌头先触碰到的，是酥脆的鱼皮，酱汁的咸香微甜裹在焦脆的鱼皮之上，还未咀嚼，脑海里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清脆的“咔兹”声。咬下以后，鱼皮果然应声而裂，紧接着他便吃到了柔嫩多汁的鱼肉，鲜甜的鲈鱼肉几乎像是融化在他的嘴里，舌尖轻轻一抵，软嫩的鱼肉纤维便分散开来，鲜鱼被煎油牢牢封锁着的清鲜味道爆发了，而最妙的是，整个鱼片一定是被高超的刀工处理过—— 　　用刀之人手快，没有让手过多地触碰鱼肉，影响鲜鱼的味道； 　　手稳，鱼片薄厚均匀，让每一处都能在锅里同样受热，达到一致的口感； 　　手细，所有鱼刺全部剔净，细嫩的鱼肉里不残留一丝小刺。 　　所有的细节组合在一起，一同抵达了最终的极致美味。 　　“这鱼绝了！”冯平峰不由自主地小声感叹。 　　旁边的老赵给了他一个“我就说吧”的眼光。 　　三十米外，高德运面带笑容地看着，在场的A市大佬们，吃得风卷残云，筵席开始前那些端着的架子全都没有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醉虾，感受那触碰到舌尖的冰凉柔嫩和极致清鲜，一边在心底谋划着——等这些董事、高管们吃完这一轮，红光满面，心情愉快，精神正值最松懈的时候，他再去各个击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碰不到漏洞，在这种大家吃得快快乐乐，心理防线最不稳的时候，他也好谈事。 　　对，就是这么狡猾。 　　筵席的大菜份量并不少，但不到二十分钟，便全部被清盘了。这二十分钟里，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吃，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时候不识趣地提起商业话题，也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时候，还想起商业那些弯绕……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 　　八桌，无一例外。 　　等到每个盘里，只剩下作为佐料的葱丝时，大佬们才纷纷惋惜地放下筷子，甚至还有人，连葱丝和蒜块也不放过…… 　　“这就没有了吗？” 　　“怎么觉得还没吃饱呢？” 　　“倒也不是没饱，就是……还想吃啊！” 　　一名侍者迅速附在高德运身边说了两句，高德运听完以后，扬声道：“各位不好意思啊，我们主厨也没想到主菜会消耗得这么快，还有一道甜品，立刻就上。” 　　“还有甜品？” 　　“还等什么，快上吧！” 　　会场里纷纷扬扬地响起一片声音。 　　冯平峰羡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冯氏旗下的酒楼也有拿手的招牌筵席，甚至承办过多次A市商会的重要席面，可就没有哪一次，大家的反应是这么热烈的…… 　　冯平峰一边回味着刚刚味觉体会到的惊艳，一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很快，他便又无暇多想—— 　　甜品上来了！ 　　“最后一道菜，杏仁豆腐。” 　　八桌宴席，每一桌每一个人的面前，都由侍者摆上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瓷碗中央装盛着三块嫩滑白皙的杏仁豆腐，表面光洁如玉，滑得没有一丝裂缝和细孔，在灯光下亮白莹润。 　　而在杏仁豆腐之上，淋着金黄剔透如琥珀的糖桂花，如宝石一般的糖色中，金黄的丹桂花瓣自然地舒展着，迷人的甜香中夹杂着丹桂的幽香…… 　　瓷碗旁还附了一根小巧的瓷勺，冯平峰立刻抓起瓷勺，迫不及待地盛了一枚杏仁豆腐，放进嘴里。 　　口感是难以形容的绵软柔腻，柔得就像是一汪杏仁奶在嘴里化开，冰凉润泽，醇厚香甜，桂花的幽香也在一瞬间涌入了食道和鼻腔…… 　　八张桌上，齐刷刷地响起了瓷勺撞击瓷碗的声音。 　　然而，数秒后，这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停下了。 　　“这、这就没了啊……”会场中，不知道谁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惋惜。 　　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在心中附和他。 　　怎么就没了呢？ 　　杏仁豆腐怎么能只有三块！ 　　也太小气了吧？！ 　　…… 　　宴席过后，纵使在座的都是久经历练，遍尝美味的商界大佬，可都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醒过神，关于商业的谈话，也终于在这时候开始—— 　　可能也还没真正开始。 　　高德运有点茫然地发现，所有涌过来找他的人，问的第一句话，一定是…… 　　这桌宴是谁做的？！ 　　…… 　　冯平峰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他甚至没有和老赵打招呼，只是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迅速溜出会场，然后抓住服务员问了几句，搞明白方向以后，便转身往后厨走去。 　　冯平峰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他能肯定，做出刚刚那桌菜的人一定不是姜王两家里他了解过的师傅，这人可能是他们新招揽的，毕竟招了这么一个厉害大厨的话，没有人能忍住藏着！ 　　同时，他也尝出这人的手艺比王老爷子还要好！王鹤昌的手艺极有个人风格，下料香，但重，他的个人风格甚至会导致食材的本味受限，像刚刚席上的香煎鱼，王鹤昌做出来的一定不是那种清爽新嫩，饱含鱼肉鲜美本真的味道。 　　至于姜老爷子，冯平峰无法对比，毕竟他到A市的时候，姜老爷子就已经脱离一线了。十年来，他就没吃过姜老爷子做的菜。 　　会是谁呢？ 　　冯平峰快步走着，他走得太快了，甚至忽略了渐近的脚步声，在绕过拐角时，差点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哎哟，不好意思啊。”冯平峰抬头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眼前，身穿藏青唐装，脸色严峻的，正是姜家老爷子，姜德庸。 　　看见冯平峰，姜老爷子也是微微怔了怔，随即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冯平峰对着老对手，没什么要客气的想法，直接道：“祁氏压根儿就没邀请你，你来这，是吃饭还是住店的啊？” 　　姜德庸一个没留神，差点被冯平峰气吐血，怒道：“我不像你，巴巴地跑去坐宴席的末位，我来这是有约的，是正事！” 　　“还能有什么正事。前面是后厨啊？”冯平峰回过神，发现自己被老对头气昏头了，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今天做菜的是你的人？！” 　　姜德庸仿佛找回点场子，自豪地“哼”了一声，在冯平峰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说：“那倒不是。” 　　“嘁，不是啊。”冯平峰嫌弃地说。 　　姜德庸眯眼看着他：“但我知道是谁。” 　　冯平峰：“是谁？！” 　　姜德庸：“是B市来的潘兴昌潘大师！” 　　“潘、潘大师……”冯平峰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望向后厨的方向，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原来，自己今天尝到的，是潘家楼的水平。 　　确实如传闻中所言的那般，人间仙境啊…… 　　冯平峰迈开步子就走：“你不是去找潘大师吗，走，我跟你一起去！” 　　姜德庸愣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老对头面前为了找回场子，居然把重要的战略信息给泄露出去了，顿时一阵后悔。 　　他赶紧追上去：“你跟潘大师预约了吗你就去！这次是我先来的！” 　　冯平峰刺他：“抢市场还分先后，你搞笑呢姜德庸。” 　　姜德庸：“……” 　　…… 　　潘兴昌洗过手，从后厨里走出来时，略有点莫名其妙。 　　眼前堵在他面前的，是两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子，其中一个，他知道是前两天电话联系他，想见他一面的姜德庸。 　　潘兴昌在老饕的圈子里也听过姜德庸的名字，他看得起有手艺的人，因此还没问姜德庸想找他做什么，便答应了见面的请求。 　　而另一位是……？ 　　潘兴昌狐疑地打量着另一个比姜德庸年轻一些，浑身西装的胖男人。 　　潘兴昌：“你是？” 　　冯平峰：“我是冯氏餐饮集团的冯平峰，冯家酒楼您或许听过？” 　　潘兴昌沉吟了一下，目光茫然但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潘兴昌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冯平峰赶紧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在祁氏年宴上的那一桌，实在太惊艳了！我吃完以后想来看看是哪位大师傅的杰作，没想到是您的！” 　　潘兴昌更懵逼了：“不是我呀。” 　　冯平峰：“不是您？您都站在这了，不是您还能是谁啊？” 　　潘兴昌：“你如果要问今天的主厨是谁，那还真不是我。我就刚刚帮忙洗一下菜，所以才从后厨里出来。” 　　潘兴昌说着，眼神游移了一下，他就是想偷偷溜进来看姜瓷怎么做菜，特意借了个洗菜的名头。 　　“洗菜？”冯平峰听完潘兴昌这两句话，感觉世界都魔幻了。 　　潘大师，从后厨走出来，说他不是主厨，只是个洗菜的…… 　　怎么每个细节他都仿佛能理解，可组合在一起，就这么不对劲呢？ 　　冯平峰执着地问：“那主厨是谁？您的徒弟？潘家楼的大师傅？” 　　潘兴昌解释：“是姜瓷，和姜先生一个姜，瓷器的瓷。” 　　“姜……瓷……”冯平峰在嘴里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朝后厨里看去，想找那位叫“姜瓷”的大师傅，结果看到一个女孩正摘下厨师帽，侧脸精致，额头光洁，身后，一头如乌云般蓬松黑亮的头发散落下来。 　　下一刻，潘兴昌猛地踏前一步，扶住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姜德庸。 　　潘兴昌：“姜先生，你怎么了？！没事吧？” 　　冯平峰也吓了一跳：“老姜，你这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姜德庸摸着心脏，一下一下地打着抽抽：“姜、姜瓷……她是主厨？” 　　潘兴昌茫然：“哎。怎么了？” 　　姜德庸一副快要过气的模样：“那、那是我……孙女……” 　　作者有话说： 　　姜：谁是你孙女，白白 　　二更估计要晚一点呜呜，别等！ 第32章 　　姜老板, 姜瓷，原来是姜家的孙女。 　　以后厨大门为中心点，里里外外在场的人, 互相交换着震撼的视线。 　　——都姓姜，好像是真的耶！ 　　——怎么从来没听姜老板说过？ 　　——要真是姜家的人，能没有帮厨？用得着我们来？ 　　姜瓷觉察到门口的动静，擦了擦手走出来, 看见姜德庸时, 也有些惊讶。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是第一次见到原身的这位爷爷。 　　平心而论，这个爷爷最大的过错, 就是教出了姜海潮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除此之外，他本身的重男轻女也导致小姜瓷在家里受过不少窝囊气。小姜瓷本身又是个柔顺瑟缩的人, 在姜家时，从未被正眼相待。 　　即便知道姜海潮没有履行抚养责任，姜德庸也从没有拿这件事说过他。 　　因为这件事在这位爷爷看起来，并不重要。 　　甚至没有姜氏集团多拿一个单子重要。 　　不过，姜家到底给小姜瓷提供过一些生活上的物质支持，姜瓷只是想和他们脱离往来，却也没有看着老人抽抽见死不救的习惯。 　　看见姜德庸捂着胸口，喘得跟快要背过气去似的，姜瓷赶紧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姜老先生, 您缓口气啊, 我马上打急救电话。” 　　姜德庸：“你、你……” 　　姜瓷满脸关切地问：“您还好吗？有带速效救心丸吗？” 　　语气分外客气, 客气得就像面对陌生人。 　　姜德庸愣了一下, 感觉更喘不上气了。 　　他想起, 前些天, 自己的大儿子似乎提过，自己的这位孙女要和二儿子闹分家，他当时只觉得丢脸，还没怎么留意。 　　毕竟，一个小孙女而已，能翻起什么大浪？ 　　然而最近这一连串的，又丢单子，又落面子，到头来好像和自己的这个孙女有关系！ 　　怎么会有关系呢？ 　　姜德庸没能捋顺思路，脑子里混沌得跟浆糊似的，可他注意到了旁边冯平峰和潘兴昌八卦的目光，瞬间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他不能在这里丢面！ 　　姜德庸定定神，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姜瓷，你怎么不告诉爷爷，你接了祁氏这个单子，这是好事啊。有你这么当孙女的吗？” 　　姜瓷听着，挺可乐地笑了一声，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姜老先生，挺稀奇的，我是第一次听见您叫我孙女。我们还是别等到现在才攀关系了吧？” 　　四周刚歇下去的耳朵立刻又八卦地支棱了起来。 　　十数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的大戏。 　　姜德庸被噎得一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猛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要吞掉眼前女孩的样子：“你！” 　　而下一刻，后厨里瞬间炸开几个声音—— 　　“你想干啥？！” 　　“离姜老板远一点！” 　　“老头儿你礼不礼貌？！” 　　姜德庸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都被吼愣了，呆站在原地，茫然地往后厨望了一眼。 　　几个拿刀的帮厨在盯着他。 　　刀上带血……应该是鱼血。 　　姜德庸：“……” 　　姜瓷客客气气地说：“姜先生，您是找潘师傅的吧？那我不在这儿打扰了。” 　　停顿一下，姜瓷把手机收起来，补充道：“我看您现在也挺精神的，就不叫120了。医生挺不容易的，别浪费医疗资源，您说是吧？” 　　少女脱下洁白的工作服，和周围的师傅们打过一圈招呼后，挎上包离开了。 　　在她身后，姜德庸面色青白，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潘兴昌也是怕出事，赶紧叫了个人，把老头子送回姜家去了。 　　…… 　　“姜老板居然是姜家的孙女！” 　　叶弘亮得知消息以后，脸上是满满的震惊。 　　祁砚也少见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蹙着眉抬起头，询问地望向传播消息的来人。 　　高德运一脸掌握一手消息的八卦神情，点头道：“是啊！” 　　叶弘亮满脸不信：“不能够吧？姜老板自己开个小店，那么辛苦，手艺又那么好，看着根本就不是个富二代的样子啊？” 　　高德运听到消息已经有一会了，震惊够了以后，现在反倒是一副很有先见之明的样子：“我原来也像你这么想！听说姜家那几个孙辈，都是念书坐办公室的，根本没人下厨。但后来我又觉得，其实也挺科学的，你看姜老板那手艺，没有个十几年的浸淫，说不过去吧？而且她又姓姜！A市里姓姜的人家能有几户？” 　　叶弘亮：“A市上千万人口呢！姓姜的可多了去了！” 　　高德运：“但姓姜又厨艺好的可不多，还都是厨艺顶尖的！” 　　叶弘亮：“那都不是一种好吃！姜老板的菜棒多了！比吉祥楼的大厨还强呢，根本就是无法形容的那种好吃，她这么强，姜家怎么不让她去撑场子？” 　　眼看高德运还要和叶弘亮呛声，祁砚打断道：“晚上发生什么了？” 　　高德运回过神，目光熠熠：“您是没看到，今晚那戏可精彩了。姜老先生以为今天那桌是潘兴昌做的，去找他，没想到亲眼看见主厨居然是自己的孙女，他之前还半点不知道这件事，气得开始抽抽。完了吧，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姜老板客客气气地要替‘姜老先生’喊救护车，笑眯眯的就把这老先生给气的啊……” 　　叶弘亮茫然：“这老先生有病吧？如果说姜老板真是他孙女，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他不赶紧捧着，气个什么？还有姜老板都要替他叫救护车了，做事挺地道的啊。” 　　高德运：“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啊，潘兴昌看见姜老板是这个态度，就把姜德庸给送回去了，也不准备跟他谈事情了……” 　　祁砚问：“姜老板呢？” 　　高德运：“听说收工后就回店里了。” 　　祁砚盯着高德运：“今天这事，到此为止，别再传了。集团里也别让人传。” 　　高德运看见祁砚脸上没有八卦的神情，也没有被逗笑的样子，愣怔一下，语气正经下来：“好的。” 　　等高德运走后，祁砚对叶弘亮说：“私下问问，姜家是怎么回事。” 　　…… 　　姜家出息了！ 　　祁氏那场吃得人魂飞天外飘飘欲仙的极品宴席，居然是姜家的小孙女做的！ 　　过了一夜，吃过祁氏那场大宴的人，便迅速地把消息传开了。 　　A市的老饕们，平常虽然联系松散，可一碰到好吃的，关系网瞬间又搭起来了。 　　无数个电话，无数个期待的声音，纷纷找到了姜家—— 　　“在姜老爷子封了宝刀后，姜氏的味道真是越来越一般，要不是担心戳你们姜家的心，我都不好意思说。但现在我能说了，哈哈，幸好你们小辈里出了个能挑大梁的接班人啊！” 　　“老姜！你孙女儿在哪家店掌勺啊？怎样才能吃上她的席？” 　　“老姜，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你们家藏着这么一个宝贝，怎么都不让人知道！” 　　“老姜，我跟你说，我下次就指定要吃小瓷的席了，我明说了，你们最近吉祥楼里，做的那都叫什么啊？现在有小瓷这么个靠谱的在，赶紧调整调整！” 　　“小瓷以外的店，我不去了！老姜，快告诉我，你家宝贝现在在哪个楼工作？” 　　姜家大宅里，手机铃声一趟接着一趟。 　　姜哲盯着不断在茶几上震动的手机，掌心里沁出汗珠。在手机震到桌子边缘下坠的那一刻，他终于出手，把震动的手机接住了。 　　姜哲捧着不断发出铃声的手机，苦着脸问：“爷爷，您接吗？” 　　“接？接个屁！”姜德庸握着拐杖，将瓷砖地板敲出清脆的响声，骂道，“把那手机给我丢了！接个屁！你听听他们说的都叫什么话？” 　　姜哲附和道：“是啊是啊。吃了我们那么多次席，居然还嫌弃！” 　　缓了两分钟，听见老头子的喘气声渐渐平稳，姜哲小心翼翼地说：“但是……爷爷，今天王董刘董的预约电话，都打到咱楼里来了，还等着回复呢，我们怎么回啊？” 　　眼看着姜德庸的火气再次上来，姜哲迅速道：“爷爷！我们可不好得罪他们！” 　　姜德庸被孙子的这句话堵了回去，捂着额头坐回太师椅上。 　　片刻，他扬起拐杖，指向缩在沙发的姜海潮：“你，赶紧打电话，把姜瓷给我叫回来！” 　　姜海潮：“爸，我……我联系不上啊……” 　　“别拿话搪塞我！你是她爹！你能联系不上？”姜德庸举着拐杖就要打他，“你这话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说到底不是你捅出来的篓子！” 　　姜海潮无奈，只能掏出手机拨姜瓷的手机号，没人接，疑似被拉黑。 　　他于是招呼来大宅里的保姆，换一个手机继续拨号。 　　也不知道姜瓷是在忙还是怎么的，又没接通。 　　姜德庸缓着气：“幸好，外面现在也只当她是我们姜家的人。你赶紧把她给我弄回来，直接负责吉祥楼，多少钱都行，把她给我留下来！潘大师那里，我再想办法圆回来！” 　　姜德庸这话一出，旁边，姜哲的脸色变了。 　　吉祥楼！他们眼馋许久都没拿到的吉祥楼！ 　　可还没等姜德庸平复下来—— 　　姜海升神色慌张地跑进大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太过分了！那，那祁氏，居然说……” 　　姜德庸：“说什么？” 　　姜海升站着喘了两口气，眼睛里崩出血丝：“今天对着每个去打听掌勺人的，祁氏都要补上一句，说那、那姜瓷，这次承办宴席，是以她自己的名义。如果大家喜欢那桌宴，请当面告诉她，不要去打扰姜家。办宴的是她，不是姜家。” 　　姜海升愤怒道：“这不就是指名道姓地说，姜瓷和我们没关系，她自立门户了？我们还没认呢！他们外来的多嘴什么？” 　　姜海升：“爸！爸！你怎么了？” 　　姜德庸捂着心脏，靠着墙面，缓缓地滑落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作者有话说： 　　老姜，夸你家出息呢，开心吗w 　　MUA=3=！ 第33章 　　姜瓷没想到祁氏年宴的后劲这么大, 她好好歇了一晚上，第二天睡醒后，手机就被陌生的号码打爆了, X信上也多了十几条好友申请。 　　面对一溜儿陌生号码，姜瓷还茫然了几秒，直到她看到高德运给她的留言，才知道这些都是昨晚吃了宴, 打听了主厨的身份后, 想和她结交一下的。 　　也就是未来的潜在客户。 　　姜瓷挨个通过了好友，但没有把电话打回去——毕竟别人如果有急事，会继续找她, 她这么拨回去也不知道说啥，怪尴尬的。 　　其实她对于食客品尝宴席后的反应, 已经有所预料，也知道宴后肯定会有人打听她。不过她对于消息传播速度的认知，还停留在上辈子，那时车马慢慢，一个消息很难传出城，就是城中口耳相传，那大部分也是要面对面点对点，信息发酵的速度比现在慢上不少。 　　确实是没想到现在一条朋友圈，一条群消息, 消息就完全传开了。 　　至少是在A市的部分商界人士中, 她开始有了点小小的名气。 　　真是甜蜜的负担。 　　姜瓷考虑到枫前馆的运营, 暂时无情地拒绝了这些负担, 只是给他们发了枫前馆的定位, 顺便宣传了一波。 　　与此同时, 祁氏打来的款项也到账了。 　　姜瓷盯着那几个零，还茫然地数了一会，反应过来以后，在枫前馆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一桌八万，只算手艺费，打完税后会少一些，但还是相当可观！姜瓷直接将五十万转存到了赵素兰的卡上，至于答应过她的另一半，那还得再晚些。 　　剩下的钱，姜瓷又抽出其中的一点点，给梁卉和何明灿分别封了个红包，算是感谢他们在她准备宴席时，多承担的部分工作。 　　姜瓷琢磨了一下，加上她这几个月攒下的利润，手头目前也有个小几十万了。 　　按现在枫前馆的发展形势，最好是在攒钱的同时，继续招聘新员工，等到新员工的手艺也训练出来后，就可以考虑扩大店面，甚至开分店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潘兴昌一行临回B市以前，还一同到枫前馆里吃了一顿，潘兴昌被麻婆豆腐辣得眼泪汪汪的，那位刀工了得，喜欢鱼鲜的老徐则是一连干了三碗鲜虾云吞面，直到姜瓷用牛肉酥饼堵住了他的嘴。 　　临走前，老徐还恋恋不舍的，小步子挪来挪去，目光一直扎在菜单上面。 　　潘兴昌见他这样，忍不住说：“老徐，你干啥？你要不直接住姜老板这儿，也不用回B市了。” 　　老徐愣怔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潘兴昌哼了声，心说这老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他的老板！当着老板的面被别的饭馆迷得七荤八素的，算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徐的声音：“潘师傅，您说真的啊？我可以留在这吗？” 　　声音还挺认真的。 　　潘兴昌：“……” 　　潘兴昌怒了：“你还真想留啊！谁给你打工资的啊！” 　　老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不是姜老板料理鱼的手法，实在是太精到了，我还想看看她做别的。” 　　眼见着老徐大有就地跳槽的打算，刚上完菜的姜瓷赶紧说：“徐师傅，算了吧。潘师傅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 　　老徐愣住：“啊？我还不够资格吗？” 　　姜瓷莞尔：“那倒不是，我现在可出不起您的工资，您一个月在潘家楼拿的，得是我这里好多天的营业额了。您还有家人要养，难道真的来我这小店？” 　　老徐刚想说小店怎么了？可随即听到姜瓷提起了他的家人，才冷静下来。 　　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唐突了。姜瓷前些天愿意教他两手，是她好意。大师傅教徒弟，兴许还有保留，更何况自己和姜瓷才是什么关系？ 　　老徐反应过来，潘兴昌选择回B市，没有再继续缠着姜瓷，也是知道他们前面做的那些都可以叫学习切磋，再往进一步，很可能就惹人厌烦了。 　　老徐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好吧，姜老板你有空来潘家楼玩啊，我们的厨房可大可漂亮了！” 　　潘兴昌快给无语死了：“来厨房玩？工作的地方，你想着玩？” 　　这他招的都什么员工？以前看走眼了吧？ 　　然而，潘兴昌回过头，也对姜瓷说：“来B市的话，给我个电话，我带你见识见识B市最牛逼的老店，我熟着呢。” 　　姜瓷笑道：“好咧，谢谢。” 　　…… 　　得知潘兴昌要离开，祁砚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送他。 　　身材颀长的青年身着西装，面目俊美，一举一动板正尊敬，礼仪虽说都做到位了，且可以称得上给了潘兴昌很大面子，可他的脸上其实没多少笑容。 　　祁氏大厦的大门外，停着准备前往机场的轿车。 　　将潘兴昌送至门口，祁砚转身便想离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祁总。”潘兴昌叫住他，“祁砚……我很久没叫你名字了。” 　　祁砚转过身看他：“潘叔叔。” 　　潘兴昌感慨地说：“你也是很久没叫我叔叔了啊……” 　　祁砚：“您想说什么？” 　　被青年漆黑的眼瞳注视着，潘兴昌端正了神色：“祁砚，昨晚你爷爷又跟我通电话了，他现在也是耄耋之年了，看不得你们父子的关系闹成这样。” 　　祁砚盯着他，没说话。 　　潘兴昌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爷爷想托我讲两句，他的心就算之前再不在你身上，毕竟是你父亲，你……偶尔还是去看看吧，至少，你父亲的寿宴，你作为继承人这么缺席，挺尴尬的。” 　　祁砚沉默，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 　　这是一种尊重对方，但婉拒劝说的意思。 　　潘兴昌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也是受人之托，话带到了，我就不多说了。再见了祁砚，有机会再来潘家楼，叔叔招待你吃好吃的。” 　　“好的。”祁砚客气地替他拉开车门，目送着车辆远去，然后转身走回办公室。 　　父……亲。 　　想到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祁砚不由得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个词。 　　和姜瓷同样，他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不过，他的父亲并不是姜海潮那副模样，他只是漠视他，无视他，忽略他，对他视而不见。 　　他的少年时期，家里充斥着冰冷，孤寂和漫长的冷暴力。 　　他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拿了奖学金出去念书，一个人冒雨回家，一个人在房间里烧得不省人事，连拿到毕业证的快乐也无人分享。 　　可以说，他和祁氏上一位继承者的关系已经陷入冰点。 　　不过，和姜瓷不同，他现在是祁家唯一的孙子，也是唯一能撑得起目前家业的人。 　　所以无论他们的关系有多僵，祁老爷子最终只能把集团交给他。 　　也因此，在听到姜瓷过往的经历后，他会示意叶弘亮去放出那样的消息。 　　本不是一路的人，没必要因为血缘绑在一起。 　　潘兴昌说，前些天是他父亲的寿宴，可是他的生日，又有多少亲人在乎过？ 　　…… 　　车灯穿过雨幕，在黑暗中映出一道迷蒙的光雾，绿灯亮起，行走的绿色小人倒映在湿漉漉的马路之上。 　　熙熙攘攘的行人开始穿行，随着脚步踩过积水，斑马线上溅起滩滩水雾。 　　祁砚等着绿灯，五指下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车开到了安徐路的附近。 　　他应该回城郊的别墅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来吃晚饭吃多了，下意识就把车开过来了。 　　祁砚想了想，当红绿灯变化后，便把方向盘一打，从大路拐进了那条人气很重的小巷子里。 　　他听到了隔壁小卖部里金毛的吠叫，小卖部已经关门了，金毛的叫声从铁闸门后传来。 　　枫前馆的灯倒是还亮着，在寒冷的雨夜中，远远看着，像是暖黄色的一点。 　　姜瓷结束营业，收拾完一切后，先把何明灿和梁卉打发回去，自己坐在柜台前算了一会帐。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距离她打烊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所以当有人披着雨雾走进店里时，姜瓷微微愣了一下。 　　祁砚瞧见店里空无一人，茫然地左右看看，轻声问：“打烊了？” 　　他确实没反应过来，跨时区的会议开得忘记时间，天完全黑了才从公司里离开，刚刚想事情想得深入了，连时间也忘了看。 　　姜瓷看他这幅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莞尔：“是啊。” 　　祁砚一听，神色有点落寞：“打扰了。” 　　姜瓷见状，干脆问：“祁先生，您吃晚饭了吗？” 　　祁砚：“……还没有。” 　　姜瓷面对这位刚给自己送了几十万的大客户，非常有耐心，笑道：“我这儿原料也没剩多少，你要是不嫌弃，稍等一下，我煮碗面。” 　　祁砚：“谢谢。” 　　还真不客气。 　　姜瓷于是将柜台上的账本收起来，将祁砚一个人留在饭馆的一角，转身进了后厨。 　　其实，她也有点饿了。即便不给祁砚开小灶，她自己也想弄点宵夜吃。 　　姜瓷取出两只大瓷碗，挨着摆在操作台上。每只碗里放入一小勺熬煮出来的猪油，又淋入酱油、芝麻油和一点点醋。 　　吊高汤的大锅重新点火，过了一阵子，锅里的汤便“咕嘟咕嘟”地冒起泡，热乎乎的浓香也弥漫到了整个后厨之中。 　　姜瓷从大锅里盛出滚烫的高汤，直接淋入大碗。 　　随着高汤的加入，碗底的调料被“哗——”地冲开，白皙细腻的猪油开始飞快融化，独特的油香也挥发出来，简单搅拌以后，一碗清澈红亮的汤头便做好了。 　　此时，下锅的面条已基本断生，米白色的细面在锅中随着沸腾的水泡轻轻摆动，水面浮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出来，轻柔地将少女笼在其中。 　　姜瓷抓起漏勺，将煮熟的细面捞起，沥干水分。纤细的面条下入面汤时，被折了两折，根根面条整齐乖巧地排列着。 　　干净的红汤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座白色的浮岛。 　　最后一步，切细的葱丝被洒落到细白的面条上，纷纷扬扬的，葱香被滚烫的汤水一激，悠悠地飘了出来。 　　姜瓷把两碗面端了出去。 　　“谢谢。” 　　祁砚望向眼前的面条。 　　汤红，葱绿，面白。 　　棕红色的清澈面汤表面，浮着星点金亮的油花，葱丝脆挺鲜绿，袅袅的白汽从碗里浮起来，将香味带到了他的面前。 　　祁砚看得出来，这是最简单的阳春面的做法，简单的调料，加上青葱和猪油，就是一碗饱腹的美食。 　　然而，姜瓷端出来的这碗又是这么不同—— 　　香，不是浓油赤酱那种猛烈的荤香，不是江河湖鲜那种浓郁的清鲜，而是独属于一碗清汤面的，低调，内敛，却非常熨帖的温热香气。 　　祁砚想起来，在他十岁以前，每年生日时，奶奶都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他家境优越，说实话，生日那天保姆给他加的餐不乏名贵食材。但，面对那碗来自亲人的面，祁砚还是甘之如饴。 　　姜瓷看见祁砚的表情，好奇地问：“你喜欢吃面吗？” 　　这是她在祁砚脸上看见过的最柔和的表情，连面对她的小笼包时，祁砚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不是。”祁砚摇摇头，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很巧。今天是我生日……刚好，当吃长寿面了，谢谢你。” 　　“你生日啊？” 　　姜瓷的语气太过惊异，祁砚不由得抬起头来，就见少女眼睛睁圆了看着他，一副“你不早说”的样子。 　　祁砚：“？” 　　姜瓷：“早说嘛！寿星最大，等着哈，我再给你加个蛋！” 　　几分钟后，祁砚的清汤面上多了两半卧着的溏心蛋，细腻洁白的蛋白中，橙红色的蛋黄凝成半液态，随着蛋白倾斜，那饱满的金红蛋黄便仿佛要流出来一般，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姜瓷：“吃吧，不用客气，我很大方的。” 　　祁砚：“……” 　　祁砚：“谢谢。” 　　祁砚夹起一筷子面条，排成排的细白面条被筷子悬挂着升到空中，面身散发着幽幽白汽，吃进口中，猪油独特的荤香和谷物的清香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清新的背后又有一丝支撑美味的厚重。 　　咀嚼，面条根根分明，不黏连，不化糊，口感清爽劲道，甚至有点微微的弹性。偶尔出现的葱香，则作为点缀，让整碗面带来的体验更为丰富。 　　而不加调味的溏心蛋，突出了鸡蛋的本真，溏心奇妙的粘稠口感，温柔地带出鸡蛋的香味，吃进嘴里，还能想象到那金黄的半液态蛋黄，缓缓流动的迷人模样—— 　　不知不觉间，一整碗面便下了肚。 　　胃部被温热的食物填满后，心情似乎也变得愉快起来。 　　祁砚凤眼微弯，片刻以前那渺茫的低落情绪，已经完全消散了。 　　…… 　　叶弘亮觉得自家的老板很不对劲。 　　昨天站在祁氏大厦的正门口时，他竖着的耳朵听到潘兴昌讲那几句话，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他平时虽然话多，偶尔还显得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个心思活泛的人。比如祁砚让他多放那句对祁氏没必要的话时，他也没多问，他直接就理解了祁砚的意图。 　　所以，听完潘兴昌的那几句话，他大半天都没踏进祁砚的办公室，下班后也默默地溜了。 　　但一夜过去，老板似乎半点没被影响，心情还特别明亮。一整天的时间被工作排满，可半点不见疲倦，连高德运谈投资被人摆了一道，祁砚也没说他，只是想着办法帮他给解决了，把高德运感动得差点眼泪汪汪的。 　　帅气的脑门上，仿佛刻了“世界第一好上司”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叶弘亮被自己的幻想麻了一下，他没事干了替上司着想干什么！ 　　不过，叶弘亮乐得上司心情这么好，上司心情好，他也挺轻松的，而且最近枫前馆还上新菜了，简直喜上加喜！ 　　七点整，叶弘亮提着从枫前馆打包的袋子，走进祁砚的办公室。 　　叶弘亮扬了扬手，给戴着耳机的祁砚示意手中的袋子。 　　等祁砚掐断了视频会议，摘下耳机后，叶弘亮才开腔：“老板，赶紧吃吧，枫前馆带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祁砚：“谢谢。” 　　叶弘亮憋了一天，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老板，今天心情挺好的呀？发生什么喜事了？” 　　祁砚：“没什么。” 　　停顿两秒，祁砚抿了抿唇：“……也不是。” 　　叶弘亮：“？” 　　叶弘亮还是头一次看见祁砚这种，想说又犹豫的样子，八卦之心完全被激发了，他抓心挠肝，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说一下呗，我也高兴高兴。” 　　祁砚笑着说：“昨天吃了阳春面，枫前馆做的。” 　　两个短句，后面那个才是重点——他吃到了枫前馆做的，菜单栏以外的，食物！ 　　划重点：菜单栏以外的。 　　叶弘亮听到后，脸上顿时一副恍然的样子。 　　叶弘亮：“啊？老板原来你吃过了啊！我还想着你没吃过，今天帮你带了阳春面回来呢！” 　　祁砚：“？” 　　叶弘亮：“哎哟您不知道，姜老板办完那场宴，回去就把心思放在她的店里了，迅速又出了新菜！就阳春面，我去，这玩意简直抢疯了啊！凌坚今天一个人就干了八碗！” 　　叶弘亮说着，自己也感觉挺乐呵的：“老板，原来你喜欢吃面啊，吃了面这么开心？那敢情好，我明天也给你带。” 　　叶弘亮注意到祁砚的表情：“老板，你想说什么？” 　　祁砚：“……” 　　祁砚：“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祁总，你的面多了个蛋呢！开心点！ 　　- 　　啾咪宝贝儿们（*＾3＾） 第34章 　　“遥遥, 就是这儿了。” 　　晚五点，两名穿搭精致漂亮，身上的奢侈品LOGO低调闪耀着的年轻人, 出现在了枫前馆的门前。 　　其中的男性个头高一些，俊脸上的皮肤是不事生产的那种白皙，经过装扮打理以后，气质称得上是中等帅气, 就是整个人显得有点略……胖。 　　正是前些天被李建宏带来枫前馆的小刘总。 　　相比之下, 他身旁的女性身材则苗条许多。 　　林俪遥在寒风中紧了紧身上的格纹毛呢外套，抬目看了眼寒风中的木质招牌，随即, 嫌弃的目光又转向隔壁下巴圆润的男人。 　　林俪遥：“你在A市待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家店？” 　　刘景辰第N次解释：“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没有去夜店没有去酒吧没有去鬼混, 小陈他可以为我作证的！” 　　林俪遥：“小陈是你的人，我哪里敢信。” 　　刘景辰委屈地说：“你就是不信，你再想想，就夜店酒吧那些东西，能把我吃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林俪遥沉默了。 　　刘景辰比她高半个头，现在正微微低头看着她，于是……他下巴上的肉也，圆润地堆积出了两层。 　　林俪遥：“……” 　　林俪遥又问：“那这个店的老板呢，我可知道她很漂亮, 你难道不是为了她才留下的？” 　　她听说枫前馆的名字后, 立刻上网搜索了这家店, 店铺的评价相比其他开了许久的大店, 并不算多, 不过为数不多的评论里, 除了吹食物彩虹屁的，还有不少是在吹老板的颜值。 　　林俪遥看到时，心中就咯噔响了一下。 　　林俪遥话音刚落，刘景辰迅速就道：“绝对没有！真的，宝贝儿，你在我心里就是第一漂亮！” 　　他在多次掉坑以后，求生欲已经冲到了满级，随即捧住心脏的位置：“你知道我的心在哪边吗？不在左边，在你那边。” 　　如果此时李建宏看到难搞的小刘总，是现在这幅模样，大概会惊掉下巴。 　　但，林俪遥只是叹了口气。 　　往常，刘景辰要对她这么说，她至少也能高兴个两秒钟。 　　然而现在…… 　　面对着胖了十公斤的男朋友。 　　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林俪遥再次回想起来，一周以前，她去机场接出差的男友回来，被眼前这人抱住的时候，一下子没认出来，吓得当场在机场大叫起了救命。 　　当时，四面的安保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把周围的路人都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刘景辰解释得及时，差点就给他送进去。 　　林俪遥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忍不住又想扶额。 　　她这一个月来，可谓是心绪起伏，先是知道刘景辰谈完单子不回去，怀疑他在A市玩疯了有别人，差点就提刀杀过来，紧接着又看到刘景辰圆润得不行的模样，杀人的心是没有了，但爱情也消失了。 　　林俪遥摆摆手：“算了，我们进去吧。” 　　林俪遥隔着手套，推开枫前馆的大门，立刻被店门内的温暖和香气包裹着了。她缓缓呼出口气，走向店里的唯一一处柜台。 　　五点刚过，店里已经几乎坐满了食客，刚刚她站在店外和刘景辰别扭的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好几波人进了店。如果不是担心晚了没位置坐，她原本是打算再教训男朋友几句的。 　　林俪遥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 　　左边，大爷大妈热热闹闹地抢了几张桌子，看起来是附近的居民，进店以后，便熟门熟路地和柜台前的小哥吆喝点单。 　　右边，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把书包往座位上一扔占完位，就迅速涌到了菜牌前。 　　林俪遥看了一圈，完全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店的样子，和她过去吃的那些高级餐厅的气质，一点都不同。她知道刘景辰的脾气，心底更纳闷了。 　　一定……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把刘景辰留在了这里！ 　　那个漂亮老板呢？ 　　林俪遥伸长脖子往四周张望，然而，店里目前就一个小哥，一个阿姨在忙活，没看到年轻的女性。 　　突然，一道活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要吃点什么吗？能吃辣吗？特别能吃的话，我们店里的麻婆豆腐一定要尝尝，一般般能吃的话，小酥肉蒸碗真的很不错哦，不喜欢辣的话，灌汤小笼和云吞面那也是我们店的招牌！” 　　林俪遥回过神，发现是站在柜台前的小哥在招呼他，小哥长得特别高，气质精干，结实的手臂上搭着干净的抹布，手上动作飞快，一边招呼着她，一边还迅速地给旁边的大爷出单。 　　林俪遥忍不住了，又回头瞪了刘景辰一眼：看看人家！人家这身材！再看看你！ 　　哪知，小刘总似乎是完全没接受到她的目光，梗着脖子别开头，双眼盯着地面，感觉像是要找个地方藏进去。 　　林俪遥有点茫然，而下一刻，她又听到柜台小哥继续招呼：“哎哟，这不是小刘总？！好久没见呢，长得挺福气啊现在！” 　　想要装作不存在的刘景辰，瞬间愣住。 　　挺福气的……福气。 　　他脸色一红，愤愤地转过脑袋：“你才福气！你全家都福气！” 　　“……？” 　　何明灿抓抓头发：“谢谢啊，您太客气了。”就是吉祥话说得有点略凶。 　　林俪遥搭飞机也要来枫前馆，目标就是要搞清楚刘景辰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有一些值得她分手的情况发生。此时，看见眼前的服务员似乎认识刘景辰的样子，林俪遥立刻浮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林俪遥：“小哥哥，你认识这位小刘总啊？” 　　“认识啊！老客户了！” 　　“胡说！我就来过一次这个店，认识个屁的认识！”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来。 　　林俪遥：“？” 　　刘景辰气哼哼的，何明灿看着他这模样，也是一愣，随即笑起来：“不好意思啊。小刘总确实没怎么来过，就是你们那小助理，每次都是‘帮我们刘总带一份什么什么’的，我给记茬了！” 　　刘景辰神色一僵。原来是小陈说漏的嘴！ 　　林俪遥倒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刘景辰自己懒得动腿，拜托助理跑腿，倒是挺科学的。而且他自己不来这个店，这就排除了他是为了漂亮老板过来的这个因素。 　　那么，可能是别的原因。 　　林俪遥继续朝何明灿甜甜地笑：“小哥哥，那一般助理都打包几份呀？” 　　何明灿回忆着：“一般他是同时点两份，一份自己坐在这儿吃掉，一份带走，估计就是带给小刘总的。” 　　林俪遥的心瞬间又放下了一点点，只带走一份，至少表示晚餐是刘景辰一个人吃的。 　　林俪遥把菜单看了一遍，随后下了决定：“一份蟹粉灌汤小笼包，谢谢。” 　　何明灿提醒道：“一份小笼包只有六个，可能吃不饱哦。” 　　“没事，我胃口小。”林俪遥摆摆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你们这儿什么最清淡？” 　　何明灿思考了一下：“阳春面吧！” 　　“那就给他来一份阳春面。”林俪遥对上男朋友那委屈又渴望的小眼神，怒道，“圆成这样了，你还想吃什么？今晚就只许吃阳春面！” 　　点完单，两人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下。 　　离开何明灿的视线，刘景辰立刻愤愤地说：“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俪遥神色危险：“你骂我？” 　　刘景辰吓了一跳：“不是！是那小陈，他、他居然……我叫他赶紧给我带回来，他每次都说排队，敢情是坐在这里吃独食！” 　　林俪遥：“小陈伺候你伺候得就差肝脑涂地了，你还不让人家吃个晚餐吗？” 　　刘景辰：“那不一样！枫前馆这东西啊，刚出炉和出炉半小时的，那肯定有差距啊！” 　　林俪遥对刘景辰这作里作气的样子有些烦了：“闭嘴，安静等上菜。” 　　刘景辰终于闭上嘴，他陪女朋友来，也知道林俪遥在担心什么，但解释没有用，他只能把林俪遥带来枫前馆安她的心。 　　林俪遥和他家境相当，两人当年是一同去艺术院校留的学，七八年相处下来，刘景辰对这位女朋友还是挺上心的，基本上女朋友的合理要求，他都会听。 　　比如，吃阳春面，其实也挺好的。 　　刘景辰：“遥遥啊，待会……既然我都只能吃阳春面了，那我多吃一碗可以不？” 　　林俪遥正在发信息，闻言，极纳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多吃一碗阳春面？” 　　她知道阳春面是什么，就是一碗简单的汤头，配上清清淡淡的白面条，她也就留学的时候实在没条件了，忍受着吃几回白挂面，那时刘景辰吃面的表情比她还难看呢。 　　就这玩意，刘景辰还想多吃一碗？ 　　林俪遥狐疑地盯着他。 　　刘景辰表情正直地说：“哎呀，遥遥你不知道，这里的东西份量都特别小。刚刚那个服务员不是提醒你吃不饱嘛，我也是担心这个……” 　　林俪遥盯了他一下，实在想不通，于是随口说：“想吃就吃吧。” 　　不就是，阳春面……吗。 　　林俪遥看向被摆到了眼前的面。 　　一个青瓷大碗被摆到了两人的桌上，被摆稳之后，碗中，面汤跟着晃了一晃。 　　在琉璃吊灯的光线照射下，面汤金红澄澈，表面还泛着金灿灿的星点油花。林俪遥是学美术的，看到面前这景象，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 　　她外出写生时，那湖面波光粼粼，肥美的鲜鱼跳出水面的样子。 　　眼前的面汤里，也有一点点河鲜的味道，像是虾子被热油炒过，淡淡的鲜美气息深藏在面汤的底部。 　　红汤之中的面条，纤细洁白，根根分明，非常工整地在碗里折了几折，一点都不凌乱。从外形上，便引得人非常想…… 　　下筷，搅乱它，再大口大口地“吸溜”着吃进去。 　　阳春面的香气是柔和的，淡淡的，带着一点葱花、猪油和面香的味道。白面上，翠绿的葱丝显得十分清爽，虽然整碗面看起来清汤寡水，但就是意外地引起人的食欲。 　　“咕咚。” 　　林俪遥咽了一口唾沫。 　　林俪遥：“刘景辰。” 　　正准备下筷的刘景辰突然被喊，茫然地停住动作，看到林俪遥的表情以后，他心有灵犀地明悟了。 　　刘景辰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大瓷碗推到女朋友的面前。 　　刘景辰口是心非地说：“遥遥，我还没动过筷，你，你先尝尝……” 　　刘景辰：“我感觉这个份量有点少，一碗还是不够吃。要不，我再叫一碗？” 　　林俪遥随意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阳春面中。 　　她抓起筷子，终于如刚刚脑内幻想的那般——筷子扎进了平整的细面条中，搅动，面汤上泛起细细的涟漪，更迷人的香味散发出来了…… 　　林俪遥夹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吃了进去。 　　“……！” 　　在那一刻，林俪遥感觉，自己关于白面条的认知，被刷新了。 　　她做过面条。 　　在异国他乡，四处打烊的深夜里，没有办法时，她只能自己煮开一锅清水，倒一点华人超市里买来的酱油，再把挂面下进去，片刻后，得到一锅……酱油汤煮面。 　　这就导致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白面条的记忆，都伴随着“饱腹”，“无味”和“难捱的饥饿”。 　　等到后来，她再次吃到番茄鸡蛋面，红烧牛肉面之类的带着大量浇头的、味道浓重的面条时，也无法挽回她关于白面条最深刻的记忆。 　　然而……眼前，明明也是跟酱油汤煮面差不多存在的东西。 　　却好吃得令人根本停不下嘴。 　　面条劲道、清爽、根根分明，带着柔韧又不费嘴的嚼劲。面条上沾着的面汤，带着猪油的荤香，醇厚迷人，淡淡的醋味柔和微酸，半点没有刺激的感觉，却神奇地焕发了味蕾，此外，还有略微的芝麻油香，吃得人不住地想舔唇…… 　　而最妙的，便是作为底味的酱油—— 　　一缸一缸的大豆酱，饱含人们对于美味的渴望，被摆放在直射的日光下暴晒，一天又一天，在不为人知的深处，豆酱发生奇妙的反应，美味逐渐成熟，浓郁鲜美的秋油香气笼罩了整个村落…… 　　闻起来，满满都是金钱的味道。 　　仅仅几滴，便点亮了整碗清白的骨汤，也赋予了细面以灵魂。 　　明明就只是……酱油汤煮面。 　　为什么会和自己做的酱油汤煮面，这么不同？！ 　　“小姐姐，您的灌汤小笼，请用。” 　　林俪遥回过神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青竹蒸笼。 　　何明灿：“小姐姐，这个空碗，要帮你收掉吗？” 　　“收、收掉吧。”林俪遥一阵脸红，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她胃口小？然后不到五分钟就把一整碗阳春面干完了。 　　而隔壁，刘景辰还巴巴地看着她——他新点的面条还没上呢。 　　林俪遥决定忽略刘景辰的视线，她抿了抿唇，揭开面前蒸笼的盖子——为了让食客更有体验感，主要是为了偷懒，何明灿现在基本不揭盖子就把蒸笼端上桌了。 　　片刻后。 　　林俪遥走到柜台前：“我们那桌再加点菜。” 　　林俪遥对着菜单：“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对，都给我来一份。” 　　林俪遥：“没事，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林俪遥吃得开心，眼见刘景辰一直在吃面，也没和她抢酱大骨枣泥酥什么的，便也没留意他，自己一边吃一边拍，给小姐妹群全都安利了一遍。 　　等到回过神时—— 　　林俪遥：“刘景辰，你还要不要脸啊！你吃了五碗！五碗！” 　　刘景辰很纳闷：“我怎么不要脸了？吃面和要脸有什么关系？还有，我刚刚都是先问你说能不能吃，你说的能呀。” 　　林俪遥一阵郁闷。 　　她看见刘景辰一直吃一样的东西，还以为他停在第一碗呢，才吃两口面就问她能不能继续吃，她能怎么说，只能说你继续呗。 　　林俪遥：“你仔细照照面汤，你看看，你失去了什么？” 　　刘景辰一脸懵逼，低头看向面汤，澄澈得一根面条也没剩下的面汤里，他看到一个白皙英俊的自己，圆润又可爱。 　　好吧……可能有点过于圆润。 　　刘景辰：“我失去了……面？” 　　林俪遥：“你失去了你的爱情。” 　　刘景辰：“……” 　　…… 　　平底锅中，黄油已经完全融化，发出“滋滋”的响声，经过腌制的小羊排表面迅速变为迷人的金黄色，美拉德反应之下，迷人的香味分子在空间中激荡、碰撞—— 　　迷迭香、大蒜被依次加入，香料的味道融化进酱汁之中，十几秒后，小羊排的双面已经均匀地裹上了金黄油亮的色泽，内里却还是鲜嫩的粉红色。 　　一双手将小羊排从锅中捞出，熟练地为其抹上芥末酱，再到准备好的香草糠中迅速一裹，然后摆入烤箱。 　　厨房里走进来一个老人，看到年轻男人手中的东西，不屑地哼了一声。 　　“叫你赶紧好好学我的手艺，把王品楼撑起来，你倒好，二十几岁的人了，整天不务正业。” 　　被指责的青年也不回嘴，微微一笑，片刻后，把自己这道在外头拿了大奖的香草小羊排从锅中取出，静心凝神地切片、装盘。 　　盘子上用粘稠的酱汁划出花来，又点缀上色彩丰富的沙拉和翠绿的薄荷叶。中央的小羊排裹着碧绿的香草糠，内部是烤制得恰到好处的鲜粉色，看起来肉汁丰盈，引人垂涎。 　　老人瘪了瘪嘴：“哼，都是花架子！” 　　“爸，别撅嘴了。你要不要吃？”王嘉年笑了一下，洗净手，自顾自地抓起一根烤好的小羊排，说着便咬了下去。 　　羊排外裹着的香草酥脆迷人，带着奇妙的颗粒感，轻轻咀嚼，香料独特的香气便溢满口腔。内部的小羊排肉更是柔嫩多汁，新鲜无比…… 　　真不错。 　　王嘉年的手迅速地伸向了下一根羊排。 　　老头子见状，也赶紧动起手，骂道：“不是说做给我吃的吗？” 　　王嘉年大咧咧地说：“这不是您看起来没有很想吃啊。咱也不能浪费食物，您说是吧？” 　　王鹤昌被自己这个儿子，噎得是一口气堵到了胸口。他最近被王品楼的徒弟们气够了，没想到回家还得受这个儿子的气。 　　王鹤昌在心中大声叹气。他属于老来得子，全家除了他都把这个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所幸小儿子在厨艺上确实还算有点天赋，但偏偏就是不认真学他的手艺，跑到外边瞎学一气。 　　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当得起王品楼的家。 　　王鹤昌想着想着，又有点来气。他愤愤地抓起一根小羊排，狠狠咬下，先是被有点刺激的香料味道冲得直皱眉，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品味着羊排的鲜嫩。 　　就还……可以吧。 　　王嘉年看老爸终于吃得开心了，洗干净手，戴上放在一旁的眼镜，问道：“最近又有什么事情惹到您啦？整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王老爷子“哼”了一声：“就你啊！整天搞些不三不四的，不赶紧给我回楼里。你听到现在那些传闻了吗？姜家那小孙女，可厉害大发了！回头你被她比下去！” 　　王嘉年笑了声：“您和姜德庸比就够了，我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您比了一辈子，还嫌不够啊，还要让自己下一代比？” 　　王嘉年又说：“而且，我听说她和姜家关系很不好吧，都出来自立门户了。” 　　“就算不比！那王品楼的担子，你得撑起来吧！” 　　“我那是没撑吗？我那是在找破局的办法！”王嘉年说道，“王品楼目前的口味，没以前那么能留人了。您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手艺，也得认清这个事实。” 　　王老爷子脸色难看，问自己的小儿子：“那你说该怎么办？说得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我倒要听听你是个什么论调！” 　　王嘉年耸了耸肩，瞬间气弱：“我这不是，也不知道嘛。我要知道怎么办我还站在这儿。” 　　王老爷子：“……” 　　王嘉年：“……” 　　沉默几秒，王嘉年问：“您说的那个小女孩，是姜瓷？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小妹妹？我记得她不是学厨的吧？” 　　王老爷子堵他：“人家哪像你？人家勤快，偷偷学！” 　　王嘉年把手里的抹布随手一甩，抬步就往门外走去。 　　王老爷子：“你还来劲了是吧？我说的有错吗，你还跟我生气？！” 　　王嘉年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没生气，我就是去会会这个……您说的，厉害无比的小姑娘。” 　　王嘉年：“小羊排别吃完了，给我妈留一份。” 　　空气中，王老爷子的手顿住，忍了忍，默默地从最后一根小羊排上移开。 　　作者有话说： 　　烤羊排，真好吃啊真好吃_(:3JZ)_ 　　MUA=3=！ 第35章 　　自从在祁氏年宴的收入到账以后, 姜瓷再次招聘新员工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何明灿的出现重新带给了她信心——虽然小伙子的学习速度不快，就一个酱大骨，在她教了做法以后, 居然还要反复试验一个周，但他踏实啊，干活肯卖力气，客人招呼得也挺好的。 　　除了吃得多点, 真的也没啥别的缺点了。 　　姜瓷于是忘记当初招到抠鼻屎大叔、恋爱脑少女和闪了腰大妈的痛, 重新写了招聘告示，贴到了店门和店里显眼的地方。 　　这一次，她开出来的条件依旧是待遇6000-8000, 包午晚餐。最近，梁卉和何明灿手艺见长, 姜瓷给他们都提了薪，不过对于新招的帮厨，姜瓷决定酌情看其手艺，还是从6000开始给。 　　大概是枫前馆的名气大了些，姜瓷贴出招聘告示的当天，就有员工过来应聘了。 　　来人名叫林武，黝黑微胖，看起来四十几岁。脸庞圆圆的，长相比较福气, 但双手都是茧子, 看得出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姜瓷看到那双手, 心里就定了一些。她笑着打招呼：“林叔啊, 之前在厨房工作过吗？” 　　“不、不叫叔。老板啊, 我就三十三, 叫我小林就行。”林武连忙解释，“我其实没干过厨房的活，但我不怕苦，可以学。” 　　姜瓷愣了一下，心说这长得还挺老成的，再一细问，得知林武原来是在安徐路背后的写字楼下当保安，给一大公司打工，最近甲方公司破产倒闭，连带着物业也裁人，他只能出来另寻出路。 　　姜瓷对着这张脸，实在叫不出“小林”，改口道：“林哥，我们这6000一个月，包午晚餐，按规矩缴五险一金，工作内容嘛，你跟我到后厨看一眼，我介绍介绍，要是没什么问题，你先留下来试一周，这一周工资照给，不亏你的。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林武忙说：“没有没有。” 　　姜瓷领着林武到后厨看了看，跟介绍公司文化似的介绍了一圈，她看着林武黝黑憨厚的面容，也不知道对方听懂了几分，但从他闪亮的目光中，倒是看得出他对这后厨挺满意的。 　　林武：“老板啊，你这后厨好干净啊！这设备，哎哟得很贵吧！整得跟高新科技似的，跟我家附近那些小店完全不能比啊。” 　　何明灿看着林武对着蒸炉吹“高新科技”，脸直抽抽，但姜瓷倒似乎很吃这套。 　　姜瓷自豪地说：“那是，我们是要干大事的。” 　　林武捧道：“真是厉害，老板您这一出手，我就知道这店不一般！” 　　姜瓷开心地笑了：“哈哈，谬赞谬赞。” 　　何明灿：“……” 　　和林武的谈话结束得很快，姜瓷检查了林武的健康证以后，便开始让他上工了。同何明灿一样，头一天，姜瓷没让林武干什么，除了洗菜，就是旁观其他人干活，再帮忙上上菜什么的。 　　林武学东西的速度比何明灿还要慢一些，但力气够使，姜瓷也知道按她现在这境况，很难招到上辈子那些厉害的助手，只能先悉心教导现有的员工。 　　这边，林武一点一点地学着基础刀工。 　　那一边，王弘惊讶地接到了他堂哥的电话。 　　他的堂哥王嘉年之前出国学艺，最近还拿了个什么什么大奖，为此他被父亲念了好几天。 　　王弘自己正暗搓搓地不爽着——明明专业都不是一个专业，却非被摆在一起比较，却没想到那哥居然过来约他出去吃饭。 　　王弘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当堂哥说出“枫前馆”三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定住了。 　　王弘兴奋道：“哥！你也知道枫前馆啊！！天哪，果然我的眼光没错，你居然也觉得这馆子好吃，我跟你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哈哈！你再也不许嘲讽我的品味了！” 　　前些天，托死党的福，他在枫前馆开业的头一个晚上，就尝到了那里的灌汤小笼包。从此，王弘对那包是惊为天包，每日驾车不辍，来回五十公里只为吃包。 　　也就是最近开始工作，时间少了，每周只能去打个一两次的卡。 　　王嘉年听得耳朵起茧子：“你别来回车轱辘了，就说去不去吧，去的话，我半小时后绕路接你。” 　　王弘：“去啊去啊！你赶紧来！” 　　王嘉年顺便补充道：“还有，我没有夸枫前馆好吃，我就是去试试新店。我也没有承认你的品味。” 　　但王弘已经兴奋得“啪”的把电话挂掉了，王嘉年只听到一连串的忙音。 　　王嘉年：“……” 　　半小时后，王嘉年把车开去王弘所在的别墅区，把自己这个小胖子堂弟一起带上。 　　他今晚这一趟行程，是打算一次完成两件事——既把枫前馆的虚实打探了，让王鹤昌闭嘴，又带堂弟吃个饭，略尽“兄长”责任，目的同样是让王鹤昌闭嘴。 　　王嘉年一边在心里暗叹生活不易，他为了给父亲尽孝真是劳心劳力，另一边则不断忍受着王弘因为兴奋发出来的噪音。 　　王弘：“堂哥，你都不知道！上周加班给我加的啊，我都没能过来一次，眼睁睁看着枫前馆有新菜，我却吃不到，生活也太痛苦了吧！” 　　王弘：“我拼命撺掇姜老板开通全城送，她每次都不同意，太残忍了！” 　　王弘：“堂哥，你说姜老板的手艺在你们厨界里头，算哪个层次的？能拿奖不？你之前那个奖很厉害吗？” 　　王嘉年艰难地忍耐着噪音，咬牙切齿道：“你少说两句。还有，我没有尝过她的手艺，我也没承认。我之前那个奖很厉害，超出你想象的厉害！” 　　王弘：“吹牛皮不脸红。” 　　王嘉年：“……” 　　王嘉年没打算和他堂弟多说，王弘的父亲和王鹤昌不一样，做的不是餐饮生意，从很早的时候就出去干别的了，到王弘这辈，更是厨界门外汉。 　　不过……王弘从小条件优渥，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居然能对这样一家小店这么吹捧。 　　王嘉年斜眼看了一下堂弟兴奋的神色。 　　看来，不管枫前馆有没有王鹤昌口中说的那么神，在味道方面，一定是能让门外汉都相当满意的程度。 　　…… 　　二十分钟后，王嘉年坐在明亮洁净的小店里，一边等上菜，一边眯眼打量着店里，主要是在观察不断忙碌的女老板。 　　都是餐饮界的，他小时候便在A市的商会上见过这个女孩，印象里姜瓷只是个白净内敛的小女娃娃。而因为姜王两家的尴尬关系，他们后面也没别的接触。 　　是以……姜瓷并不认得他。 　　王嘉年大为感激目前这个情况，这让他敢大咧咧地坐在店里，不用担心被老板赶出去。 　　毕竟，他不知道姜德庸对于他们王家的厌恶，有没有延续到这个小孙女身上。 　　王嘉年正走着神，突然，被王弘用筷子戳了一下手臂。 　　王弘拼命使眼色：“堂哥！你看，赵叔叔，刘叔叔，他们都在耶！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王嘉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角落里坐着两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都是A市商会里耳熟能详的人物。 　　王嘉年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兴许是前些天的祁氏年宴打出名头了，枫前馆的名字小幅度地传开，把这两位也吸引了过来。 　　王弘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王嘉年赶紧按住他。 　　王嘉年：“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弘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王嘉年压得剩个气声：“这儿的老板，就那个漂亮女老板，是姜瓷。姜家的小孙女，姜瓷。” 　　王弘：“……？” 　　王嘉年继续提醒：“你哥我，是王家王鹤昌那老头的儿子，是姜家的死对头的传人。你敢把这层关系嚷嚷出去，你猜姜老板会不会踢你出门。” 　　王弘：“！！！”哥你陷害我！ 　　王弘的双眼瞬间睁大：“不会吧，我去。姜老板和姜晓棠还是亲戚啊？完全不像的啊！” 　　王嘉年：“算了，别在这讲这个话题了，专心等吃饭吧。” 　　王弘意识到堂哥的担心，乖巧地转移了话题，只问一些他学艺时的趣事。 　　然而，附近两个人的聊天声却不受控制地传进他们的耳朵。 　　中年男A：“老B啊，你推的这店真的好吃吗？别是被商会那几个老狐狸忽悠了吧！说起来，我们同乡那个王老爷子的儿子，前阵子去学西洋菜，手艺听说很不错。” 　　中年男B：“我也听说了，拿了个什么勋章大奖，还登报了。把那王鹤昌美的啊，朋友圈都发了好几条。” 　　中年男A：“据说还有馆子请他，年薪百万，被他给拒了。” 　　王嘉年听到这，忍不住勾起嘴角，一副“你哥牛逼吧”的样子望向王弘。 　　王弘心中无语，但手上给面子地比了个拇指。 　　正在这时候，附近那桌上菜了，王嘉年闻到了一阵冲击力很强的香味，花椒和小米椒的辣味冲得他都鼻子一痒，紧急着，又是极度迷人的浓香。 　　中年男A：“哇！这麻婆豆腐，确实有点手艺啊！闻起来好香啊！” 　　中年男B：“是啊是啊，你快尝尝。” 　　中年男A：“卧槽，绝了这个豆腐！嫩、滑、烫、辣、麻、香、酥……全都有了！” 　　中年男B：“是吧，这绝对比那什么勋章大奖厉害吧，要我说，西洋菜我是真的吃不惯，口味扭不过来了。” 　　中年男A：“那绝对厉害多了！王家那小儿子，我估计还差点，我之前吃过他做的菜，香是挺香的，不过没有姜老板这个惊艳啊。” 　　王弘眼看着堂哥放在桌上的拳头，越捏越紧，越捏越紧，青筋一根一根地爆出来，屁股也略略上抬—— 　　王弘猛地按住就要站起来找回场子的堂哥：“哥！你冷静点！你刚刚说过的，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 　　王嘉年醒过神，用尽全力坐回椅子上，微笑：“嗯……我不生气。” 　　这时，他们这桌点的菜，也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还有一更准点在18:00，么哒！ 第36章 　　王鹤昌下料重, 王嘉年从小吃他做的菜，口味也被养重了。成年后还去川蜀地区找大师傅学过艺，是以这一次, 他点了一道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 　　与他习惯的精致摆盘不同，眼前的麻婆豆腐就是起锅后随手往陶盆里一装的样子，简单直白，深棕色的陶碗里装着被辣油染得红彤彤的豆腐, 没有多余的装饰, 然而，就是看得人胃口大开。 　　白胖软嫩的豆腐挤在一起，上头裹着浓淡恰到好处的芡汁, 花椒、八角、香叶等香料的气息，融洽地揉进了饱含辣椒素的浓郁汤汁中, 热腾腾的白汽扑面而来。 　　王嘉年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光是闻，他就已经猜到了，吃完这道辣菜后，自己会满头大汗、辣得浑身热乎的模样。 　　王嘉年轻轻夹起一块豆腐，随着筷子尖用力，软嫩的豆腐被微微挤压，让人担心会不会下一秒就把它夹断，然而没有，吃进嘴里以后, 豆腐柔嫩中带着微弹的口感, 舌尖一抵, 白豆腐便被残酷地粉碎, 和辣油更加亲密地混杂在一起。 　　炒香的牛肉粒干脆爽口, 油香动人, 给完全由大豆制作的嫩豆腐添加了一丝荤味。配合这鲜爽的辣和荤香的油，人类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移到旁边喷香饱满的白米饭之上—— 　　王嘉年的手也伸向了一旁的瓷勺，他大大装起一勺豆腐，浇在白米饭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随着食物下肚，眼镜背后的目光也渐渐锐利—— 　　他作为王鹤昌唯一的孩子，自小是作为传人培养的，他刚能站立不久，就随着父亲开始学厨，目的也是能够让王家家业发展壮大。 　　然而，王鹤昌的手艺在A市虽然算得上拔尖，但放在更广阔的地域中，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先是被姜德庸一手小炒菜打败，再是被越来越多进驻的餐饮店分走客流。王嘉年为了找到让王品楼继续发展下去的办法，自己打着算盘，到外头东学西学，就是为了寻找灵感。 　　但，每一次找寻，都不对味。 　　他甚至以为是现在时代口味的变化，年轻人对老式菜品的钟爱程度降低了，因此远走他乡去研习新的手艺。 　　然而…… 　　王嘉年诧异地盯着碗里的豆腐。 　　如果是面前这种手艺，不管时代口味如何变化，他非常肯定，这种手艺绝对是站在最巅峰的——至少是最巅峰的那一层！ 　　王嘉年猛地抬头。 　　姜瓷，那个白净的小女孩，居然能做出这种菜？ 　　…… 　　姜瓷怀疑她今天撞大运了。 　　临近打烊时，她被店里一位客人叫住，来人穿着细纹衬衫，戴着眼镜，一副书生气的模样，客客气气地问她：“老板，你这里招人吗？” 　　姜瓷愣了一下，意识到她白天招到林武后，居然忘记把招聘告示给揭下来，瞬间又吸引来一个！ 　　还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劳动力。 　　姜瓷十动然拒地说：“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今天已经招到人了，店门口的告示忘记揭下来，让您误会了。” 　　她指了指林武，黝黑憨实的汉子朝王嘉年露出一个胖胖的笑容。 　　王嘉年嘴角有一丝僵硬，这家伙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自己机灵啊！在他们王品楼铁定不招这种的！王嘉年试图挣扎，他朝姜瓷腼腆一笑：“姜老板，借一步说话？” 　　姜瓷不解，不过见这青年说话挺客气，就跟着他走到了店外。 　　王嘉年：“老板，你这今天才招的人，还在试用期吧？要不试试我，我肯定比他有经验啊。” 　　姜瓷现在知道，眼前这哥原来是要到没人的地方说小话。她抬了一下眉毛：“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就说人没经验。” 　　王嘉年：“我不知道他什么背景，我只能保证我比他好用。你要不试试，你们店不是也要发展嘛，同样价格招个好用的员工，不是更好？” 　　姜瓷狐疑地看着他：“你……很想要这份工作？” 　　王嘉年诚恳地说：“是啊，我特别穷，房子都要租不起了。” 　　姜瓷略带犹豫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那你进来，展示展示你的经验。不过我也不可能为了你赶走先招的人，你要是想留下来，就证明一下你的价值吧！” 　　王嘉年听到这话，在心底缓缓呼出口气，果然，眼前的女孩和小时候看到的一样可爱。 　　他点了点头，神采奕奕地走进后厨：“我就做道家常菜给你看看。” 　　王嘉年看过枫前馆目前的菜品，没有在姜瓷面前做西洋菜的打算。其实他的厨艺启蒙还是跟着王鹤昌，自小刀工、调味和火候等基础都打得非常扎实。 　　王嘉年站在枫前馆的后厨里想了想，决定做一道展现基本技艺的青椒肉丝。 　　青椒肉丝不难，但非常能考验一个厨子的基本技巧。 　　王嘉年捡了一块剩下的猪里脊，几根翠绿水灵的二荆条辣椒，洗净后，摆在案板边上。 　　他左手按住粉嫩的猪里脊肉，右手抓起厚实的厨刀，横着一划拉，何明灿几人也看不出他是怎么划拉的，那里脊肉就工工整整地横分成两半，在肉眼看起来，薄厚完全一致。 　　何明灿几人捧场地发出“哇——”的声音。 　　姜瓷的目光也是微微一亮。 　　王嘉年弯起嘴角，他飞快地将肉片切成粗细均匀一致的长条，又将二荆条辣椒改刀。除了第一手片刀的功夫引起了店里几位员工的惊叹，后面的刀法就没第一下冲击力那么强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手法相当干净，基本功扎实。 　　准备好原料以后，王嘉年用在后厨找到的调料，将里脊肉简单腌制，并迅速打了一碗用于调味的芡汁。 　　这配方是他在蜀地和一位大厨学的，可以说A市里很难找到比这更绝的调味了，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王嘉年没有藏私，在姜瓷面前大大方方地调着味。 　　几乎是转瞬间，所有准备工作完成，王嘉年利落地在灶上点起火。 　　热油、滑锅、肉丝煸香、蒜片爆香……短短三十秒，油锅内爆发出的香气已经开始引得人吞咽唾沫。王嘉年一手持锅，一手将翠绿鲜辣的青椒丝倒入油锅中，左手巧妙地一颠，青椒丝便和肉丝混合在了一起。 　　热烈的明火从灶上“呲”的蹿了起来，把员工们都吓得倒退一步，在看起来仿佛“小型火灾现场”的灶台前，王嘉年面不改色地翻炒着。 　　一分半钟后，一盘带着锅气的，热腾腾的青椒肉丝便出炉了。 　　青椒鲜脆欲滴，肉丝柔嫩鲜香，姜瓷尝完以后，点了点头，何明灿则干脆装了几碗白米饭，和梁卉林武快乐地吃起宵夜。 　　王嘉年望向姜瓷：“姜老板，您觉得怎么样？” 　　姜瓷沉吟了一会，看到王嘉年这一手，她实在是太心动了——王嘉年比起她上辈子的帮厨手艺也不差多少，如果他在后厨，能帮她省不少事。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愿不愿意留在她的店里。 　　姜瓷诚恳地说：“你这一手，要来我这儿当帮厨，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你看到我告示上写的工资了吧？” 　　王嘉年笑道：“6000到8000，我能接受。”就是别人拜托他做一道配菜的手艺费吧，问题不大，他到这店里来，也不是为了挣零花钱的。 　　姜瓷大方地说：“我也直说了，今天我给林武开的工资是6000，你是有手艺的人，我不能亏待你，你就7000一个月吧！” 　　王嘉年：“……” 　　还以为姜瓷看出他手艺，也知道开6000属实有点儿戏，要改价呢，没想到确实改价了，但跟没改差不多。 　　姜瓷继续说：“能接受就行。明天把健康证带来看看，没问题就上工。” 　　王嘉年撑着笑容：“没有问题。” 　　…… 　　枫前馆一下子就多了两名员工！ 　　姜瓷看着略有些拥挤的后厨，陷入了甜蜜的烦恼中。 　　这厨房，不行啊，林武和何明灿的胳膊老是打架，王嘉年身手好，躲得快，但梁卉反应不过来，偶尔会中招。 　　姜瓷想了想，供应量的提升也不急于一时，便把几人都叫到了一起。 　　姜瓷：“嘉年，你手艺好，以后每天带着他们先练一小时刀工吧，先把切菜、备菜的手艺学扎实了，再学别的。” 　　王嘉年眼睛一亮，这是等他教好刀工以后，要倾情授艺的意思？ 　　他赶紧点头：“没问题的小瓷！” 　　姜瓷眉头一皱。 　　何明灿用胳膊肘迅速戳了戳王嘉年，小声提醒：“叫姜老板。” 　　王嘉年愣怔一下，改口：“没问题的，姜老板。” 　　姜瓷的眉头舒展开：“行了，那你们开始练习吧！” 　　王嘉年久违地找到了奋斗的动力，也没有之前吊儿郎当的随意模样了。他给老头子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有了些新领悟，要研究研究，然后不管王鹤昌的追问，干脆地掐断了电话。 　　在他附近，大块头林武又切到手指头了。 　　王嘉年看到那渗进猪肉的血滴，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处理一下，林哥啊，让你练刀工没让你不要手指头啊！” 　　林武去处理指头的空当，王嘉年开始指点梁卉和何明灿切肉时怎么看肉的肌理。 　　…… 　　王弘辗转反侧了一夜，熬不过良心的煎熬，忍到第二天下午，终于从父亲的公司早退，远远地开着车驶向枫前馆。 　　王弘想到昨夜发生的事，一阵后悔。昨天他在枫前馆满足地吃完一餐后，他的堂哥王嘉年，居然说要去应聘枫前馆的帮厨！ 　　王嘉年的气场比他强，自小他说什么，王弘都不敢不听，昨晚也是，王嘉年提前把他打发走了，他也照办。 　　然而，回家的路上，王弘仔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的堂哥这么鬼精鬼精的，还是姜家的竞争对手！万一姜老板在他手中吃亏了怎么办！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以后都不好意思去枫前馆吃饭了？！ 　　王弘把车在安徐路某个空位上停下，着急地跑向枫前馆，在店门附近拉住了姜瓷。 　　王弘：“姜老板啊，昨晚是不是有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跟你这儿应聘啊？你收他了吗？” 　　姜瓷认得这张熟客的脸，点头道：“是啊，成我们新店员了。” 　　王弘一听就“哎哟”了起来：“姜老板，你可别收他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姜瓷眨眨眼：“是谁？” 　　王弘：“他是我堂哥，王嘉年，王品楼王鹤昌老爷子的儿子，刚在国外拿了大奖！你信他真的是到你店里当帮厨的吗？” 　　姜瓷诚恳地摇摇头：“不信。” 　　昨晚她就看出来了，王嘉年那个手艺到她店里，必有所求。 　　王弘瞪眼睛：“那你还收他？！” 　　姜瓷看着王弘着急的小表情，思考了一下，问：“你说，外头请你堂哥干活儿，得多少钱？” 　　王弘回忆着：“好像是说……有人年薪百万请他去，他不去。” 　　姜瓷：“那如果让你堂哥带徒弟，得多少钱？” 　　王弘闻言“呵”了一声：“那家伙带徒弟？不可能！他对别人超没耐心的。” 　　姜瓷说：“但他现在在教你明灿哥怎么用刀呢。而且，领的就是招聘告示上的工资。” 　　王弘回忆了一下招聘告示上的数字，差点想捂住嘴：“不是吧！” 　　他看着眼前的漂亮老板，肃然起敬。 　　太、太黑了！太黑了姜老板！ 　　姜瓷一笑：“哈哈。今晚想吃什么？再过十分钟开店了，你可以先进来等。” 　　王弘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今天我还是要吃小酥肉蒸碗，再来一份牛肉酥饼！” 　　几米之外。 　　刚教会林武怎么用平刀法的王嘉年，站在后厨的门边上，表情缓缓地…… 　　出现了一丝裂缝。 　　按理来说，他能在枫前馆打工，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就不知道，心里怎么突然觉得这么不得劲呢…… 　　作者有话说：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深夜，研究《如何21天成为一名好老板》的小姜老板，在笔记本上认真地抄下这句话。（x 第37章 　　“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回来你告诉我你要去打工？你给姜家人当帮厨？！你不丢死我算了！要不是王弘说漏嘴，你还想瞒着我？” 　　王鹤昌看着王嘉年的脸，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手中挑好的小茴香被囫囵扔下，滚进一旁的卤料堆中。老头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爆裂的愤怒，把住家保姆都吓得躲回了屋。 　　王嘉年硬着头皮挨骂, 瞄到因为王鹤昌的动作被推乱的卤料堆, 好心提醒道：“爸，您的料别配错了，您都配半个晚上了。” 　　“我这时候管个屁的料！脸都给你丢尽了！”王鹤昌另一只手抓着桂皮就要戳到王嘉年的脸上, “你说说，你图什么啊？你要去学洋菜, 我都不说什么了，现在你要学老祖宗的东西，放着你老子的手艺不学，你去给一个小女孩切菜？” 　　桂皮的气息熏得鼻腔一痒，王嘉年皱着鼻子躲开：“我重申一遍，第一，上次祁氏传出的消息，您应该八卦得比我还透彻，姜老板跟姜家已经掰了, 我跟姜老板走得近, 那是给姜家添堵。第二, 我为什么愿意给姜老板切菜, 这事情, 怪我没跟您解释清楚, 但您先听我解释啊。” 　　王鹤昌板着脸：“那你解释。” 　　王嘉年听着王鹤昌缓下来的语气，心道他爸真是吃软不吃硬，他叹了口气，也不说别的，只是将手中的保温袋放在桌上，一边拆一边说：“给您打包了一个牛肉酥饼，大晚上的，您多吃也不好，我就带了这个。” 　　“让你解释啊，你给我酥饼干什么！你这小子别又想着搪塞我——”王鹤昌说到一半，声音突然一停。 　　这是……？ 　　王鹤昌腾地把儿子推开，一手抓过酥饼，苍老的手指猛一用力，他甚至隔着薄薄的油纸感受到了那酥到掉渣的酥脆触感。 　　酥脆、温热、轻轻一捏，饼皮就会窸窸窣窣地脆成小片。 　　不顾踉跄的王嘉年，王鹤昌抖着嘴唇，着急地把酥饼掰成两半。下一刻，藏在层层饼皮下的浓烈美味，在客厅里爆发了—— 　　浓郁的牛肉味醇厚荤香，经过漫长的卤制，肉质酥软，汁水丰沛，八角、桂皮、茴香、丁香……复杂的混合香气烘托着作为主角的牛肉的美味。 　　王鹤昌：“这、这卤料……”他猛地回头，去翻找刚刚被自己推乱的香料堆，重新挑出草绿色的小茴香颗粒，又将几味药材增增减减地调配了一下。 　　十秒后，王嘉年看到自己父亲的肩膀松下来，背影有些许苍老瑟缩，满是白发的脑袋轻轻摇了摇。 　　王鹤昌：“不行，我想不到。” 　　王嘉年叹了口气：“爸，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哪有心思吃啊！”王鹤昌几乎要被突如其来的震惊击溃了。 　　但，下一刻，他的儿子拿着掰开的牛肉酥饼，凑到他的鼻子底下……晃了晃。 　　王鹤昌：“……” 　　王鹤昌默默地抓过饼，坐在香料堆旁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五分钟后，王鹤昌把吃得一点饼渣都不剩的油纸丢进垃圾桶，拿纸巾细细地擦了手，心神也终于镇定下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 　　王嘉年松了口气。 　　王鹤昌顿了顿，又说：“只是，配方对于我们这种人，有多重要，你是明白的。姜瓷愿不愿意教你，愿意透露给你多少，这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王嘉年：“我明白。” 　　王鹤昌盯着垃圾桶里皱巴巴的油纸，沉默许久，再次幽幽叹了口气：“就是……听到你给别人打工，我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王嘉年尴尬地笑笑，趁着老头儿冷静下来，赶紧回了屋。 　　幸好，王弘那小子没憨批到给他老爹透露他目前的工资…… 　　…… 　　姜瓷对于王鹤昌尝到牛肉酥饼后，颓废了一晚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相比于王家清冷忧郁的氛围，枫前馆里倒是热火朝天。 　　王嘉年来了以后，后厨里很多她原本要提醒梁卉几人的细节，王嘉年看到后，都顺便帮她代劳了。后厨整体的运作井井有条，备菜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姜瓷抽着空当，开始研究新菜。 　　八寸长的斩骨刀握在手里，刀刃钝而厚，对准新鲜肋排缝隙，一刀斩下，沉重的冲力便将肋条一分为二。 　　紧接着，有节律的剁击声在案板上响起，仿佛某种深夜恐怖片的背景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一刀下去，骨断肉分，干脆利落，星点血水沾在冰冷的刀锋上。 　　何明灿盯着姜瓷利落的动作，语气小心地说：“以后咱可不能得罪姜老板……” 　　说完后……开始疯狂地舔唇。 　　剁好的小排被细心地洗去血水，再用姜、葱、盐和料酒抓匀腌制。趁着腌制的空当，姜瓷调制了一碗老式的糖醋汁，醋用黑醋，混合在一起的谷物慢慢发酵，经历夏天的酷晒和冷冬的严寒，形成色泽墨黑浓郁的醋汁。仅看醋汁的眼色，是很难引起人的食欲的，但那清香纯正的酸味，和醋酸背后隐藏的醇厚微甜和独特香气，却诱得人不住地吞咽口水。 　　姜瓷将醋汁与白糖、生抽按比例调匀，再淋入在市面上比对了两天的料酒，然后满意地嗅着糖醋汁散发出来的香味。 　　厨房里，其它四人的动作已经忍不住停下了，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瓷的动作。王嘉年还略微矜持一些，林武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姜瓷迅速地将排骨汆水，过油，飞也似的炒好糖色，再把糖醋汁一淋，便盖上锅盖。 　　浓郁的、酸酸甜甜的香味被锅盖结实地笼罩住，一瞬间，厨房里的气息都清新了不少。 　　一种令人心碎的清新。 　　当天晚上，姜瓷将这种心碎，通过枫前馆的账号，传递到了A市里的数百户人家中。 　　九宫格图片中，色泽红亮的糖醋小排堆在瓷盘上，汁水浓稠油亮，表面撒着星点脆香的白芝麻粒，和油绿的葱花相互印衬着，光是看着，就能配着干吃下三碗大白米饭。 　　在数百公里以外的C市。 　　白皙的指头拖动界面，刷新。 　　苏可心盯着手机上刷出来的图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刚吃过盒饭的肚子，又变空了。 　　好想……再吃一盒。 　　苏可心呆愣愣地移开目光，望向面前的化妆镜，镜中的少女扎着短短的麻花辫，双颊鼓鼓的，有点可爱的婴儿肥。 　　现在看起来是婴儿肥。 　　再吃，可就不是了。 　　苏可心痛苦地用小号给枫前馆点了个赞，然后切换界面，努力把糖醋小排的样子从脑海中抹去。 　　休息室传来两下熟悉的敲门声，王姐带着一身户外的寒气走进来：“可心，唐导说今晚提前收工，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可以回去了。” 　　“今晚不拍了？”苏可心惊讶地睁大双眼，她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剧组上百号人，除了剧务和分工不同的摄制组，还有除她以外的片酬高昂的小明星们，能让导演突然决定停工，这得是多大的事？ 　　王姐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来说好明天过来技术指导的老师傅，突然生病了，唐导演急着找人顶上。这剧组也是多灾多难，上一个女主角跑了，现在技术指导也出了问题。” 　　苏可心明白了。 　　她目前拍摄的是一部叫《美味变奏曲》的偶像剧，剧里头美食占了不少的比重，几乎可以说是承担着男女主角感情推动的重要作用，剧组甚至说动了一位名店老师傅来做技术指导。 　　苏可心很看重这部剧。她上次在枫前馆吃过酱大骨的第二天，先是天降好运般获得了一个新的试镜机会，再是如有神助般通过试镜，捡了某位小花的漏。 　　甚至，这部剧的男主角是她的学长陆嘉树！可以说，如果拍好了，这几乎是咸鱼翻身的一部片。 　　由于这机会对于她来说太好了，前些天，她还在网络上遭到了一波猛烈的攻击，只是导演在看过她的吃相，又了解她的演技之后，笃定她可以拍女主角，陆嘉树也是认真地给了肯定，这才让她在剧组生存下来。 　　苏可心明白这一次机会的可贵，在剧组一直努力拍戏，小心做人，从不跟人红脸，还经常给助理们带福利。偶尔被剧组里花枝招展的女配们找茬，也是不动声色地掩过，争取以和为贵。 　　苏可心纳闷道：“技术指导让助理去找就好了呀，C市那么多酒店，找个大厨应该不难吧？” 　　王姐：“是啊，制片人也觉得唐导演这么折腾没必要，但唐导演，你知道的，他较真得得罪人啊。要不是他这臭脾气，他至于被打压到来拍这部戏吗？” 　　苏可心：“……” 　　本来挺好的事情，就不知道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 　　苏可心弱弱地说：“这部剧怎么啦，我好不容易才接的戏呢。” 　　王姐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我嘴快。” 　　正在这时，休息室外，寒冷的片场中传来两个中气十足的对骂声。 　　“你放着这一大片人不拍戏，跑去找大厨，你脑子有坑吧？本来就一偶像剧，你拍男女主角谈恋爱就完事儿了，你非搁这儿钻什么牛角尖？！” 　　“什么就一偶像剧，这是一美食主题的剧！小两口的感情推动就靠这点事，美食就是整部剧的主动力！你连引擎都没安好呢，就想踩油门，也不怕把车开翻了！” 　　“什么开不开翻的，就一破事儿你给我引申那么多，陆嘉树一晚上多少钱啊，你让他在这跟你耗吗？” 　　“那小子就今天的状态，萎了吧唧的，拍个屁！再说了，就一晚上，最多加上明天白天，我去C市绕一圈，把师傅找到了就回来，能耽误多少事？” 　　“你不能让别人去找吗？或者我去！” 　　“我不放心，我要亲眼看了才过关！我又不可能让别人放下手中活计来剧组里‘试镜’，那我只能亲自去看呀。”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苏可心想起唐导演那皱巴巴的苦瓜似的大脸，顿时步子都不敢往外头迈。 　　她犹豫了会儿，把脑袋伸出休息室外，立刻被寒风刺得脸颊生疼。苏可心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心地往另一处休息室望了望。 　　唐导演……骂得那么大声。 　　也不知道陆嘉树听了多少去，听到以后是个什么反应。 　　而且，陆嘉树会来拍这部剧，也很让她意外。 　　不远处，坐着当红流量的休息室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空气里只有唐导演和制片人的争执声幽幽回荡。 　　被寒风一吹，苏可心感觉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 　　苏可心：“……” 　　王姐：“小苏，怎么了，晚上没吃饱吗？” 　　苏可心痛苦地道：“不是，就是天太冷了，想吃东西。” 　　与此同时，糖醋小排那诱惑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了脑海中。 　　苏可心心念一动。 　　她抿了抿唇，深呼吸一下，走向场中争执的两人。 　　“唐导演，梁制片。” 　　身后传来甜甜的声音，两位正争得脸红脖子处的大老爷们儿不由得停下嘴，转过身来。 　　“小苏，怎么了？”唐导演缓了神色，面对这位平常乖巧听话的女演员，他还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吵。 　　“就是……那个，您说的技术指导，我想推荐一个人。”苏可心仰头望着生着一张苦瓜脸的唐导演，心底打鼓地说，“我还没问过她的意思，但我知道，她的手艺特别好，如果您觉得也行，我想我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当技术指导。” 　　唐导演没想到苏可心是来推荐人的，眼前一亮，问道：“那位师傅在哪里高就？” 　　苏可心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一小饭馆的老板。上次我吃那酱大骨，就是她家做的。” 　　“小饭馆？”唐导演心里一下就泄气了，他明白苏可心是好意，不动声色地婉拒道，“我们这次要拍的是精致的传统菜做法，小饭馆口味虽然好，但到底还是不太一样……” 　　“有厨子就不错了！你还想把国宴大师找过来吗？”制片人不耐烦地打断他，对苏可心说，“小苏，你马上就联系看看，要是对方能来，就请他来。” 　　苏可心看着唐导演一下子憋青的脸，生怕他把自己憋爆掉，赶紧说：“唐导演，您别担心，她是真的有手艺。”她慌张地说，“今天我的助理还给我送了她们店的糕点来，放了一天，味道可能不那么好了，但这天气也放不坏，您要不尝一块？” 　　没等唐导演发话，苏可心便小跑着返回休息室。 　　少女的麻花辫在身后一荡一荡，唐导演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不一会，苏可心便回来了，她跑得小脸通红，怀里捧着一个木制纹路，设计精致的纸盒子。 　　苏可心将纸盒放在导演座附近的空桌上，手忙脚乱地将纸盒拆开。 　　纸盒里的糕点已经被持有人消灭了不少，此时，只剩下三块白胖端正的米糕。 　　寒冷的夜风中，一股不属于冬天的，迷人的丹桂香气，悠悠地散发了出来…… 　　苏可心忍耐着肠道疯狂的蜷缩，努力无视那一股面对着食物的本能的饥饿，推荐道：“唐导演，苏制片，你们要不要尝尝看？” 　　瞧见附近一抹不屑的脸色，苏可心把面上功夫做足了：“程姐姐，刚好有三块，您也尝一尝吗？” 　　程美音撇了撇红唇：“尝什么？放了一夜的米糕吗？可心，你就拿这种东西招待唐导？” 　　然而，程美音的话音刚落，唐导演便摘掉手套，捏起一块桂花米糕。 　　程美音：“……” 　　唐导演眯眼打量着眼前的米糕。 　　糕点方正精致，表面呈细腻的白色，手感敦实中带着柔软，上头点缀的糖桂花晶莹剔透，带着迷人的金黄糖色，晒干的丹桂花粒洒在米糕上，那清幽的丹桂香气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 　　唐导演愣怔了一下。 　　他自认不是个资深的美食爱好者，但为了拍手头这部剧，也是花时间恶补了一番典故，且到处吃吃喝喝地实地考察了一圈。 　　只一眼，他就能看出，眼前的米糕，绝对不逊色于他在B市老巷中尝到的那家老字号。 　　甚至……这米糕，浑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它的外形、触感、色泽、香味，它所表达出来的一切，都在猛烈地传递一个信息—— 　　好吃！ 　　身旁，梁制片已经快他一步，先行咬下一口米糕，唐导演也紧随其后，珍惜地咬了一口。 　　清新的米香迅速地充斥了鼻腔，随着咀嚼，麦芽糖散发出淡淡的甜味，柔和又迷人。糖桂花的加入成了最惊艳的部分，那饱含着复杂香气的糖液，既带着白糖的清甜，又带着桂花的幽香，制作者可能还做了其它的什么处理，唐导演尝不出来。 　　他只知道，这是一块……一口荡魂的糕。 　　唐导演眸光一厉，眼疾手快地拍掉梁制片的手，迅速抢下最后一块糕。 　　唐导演斜眼看他：“你不是说食物不重要吗？快，去研究你的男女主角感情戏，在这儿抢什么抢。” 　　梁制片骂道：“你别偷换概念！” 　　然而，唐导演的动作足够快，在制片人反应过来以前，整块糕都被他吞进了嘴里。 　　唐导演满足地嚼着糕，大胡子一抖一抖：“小苏，那你就联系一下这位师傅，问问人家有没有这个意向。待遇跟我们上次请的那位一样。帮店铺做广告，我们做不到，但是技术顾问可以写她的名字。” 　　苏可心笑着答应：“好的。” 　　唐导演在梁制片愤怒的目光中，“咕咚”一口咽下糕点，他可惜地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纸盒，最终妥协了一步：“那今晚我就不去C市里头了，接着拍吧。” 　　梁制片的神色这才好看了点。 　　而一旁…… 　　程美音紧紧咬着红唇。 　　程美音避开苏可心后，找来助理，压着声音道：“去，查一查，那个米糕是哪家店的。” 　　小助理看到雇主的神色，眸光一闪，了然地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程美音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小声骂道：“我有病啊，我跟苏可心过不去是同行竞争，我跟一餐馆过不去干嘛。” 　　程美音：“去，明天给我去买一份那个糕来，有别的什么也给我送到酒店里。” 　　程美音想了想，柳眉蹙起，严厉地补充：“不许让别人看到。” 　　小助理被吓得连连点头。 　　…… 　　姜瓷接到了一个陌生的邀请，邀请人是一位叫“苏可心”的女演员。 　　为了表示诚意，王姐特意飞到A市，过来找姜瓷谈。 　　姜瓷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位中年女性，她每天接待的食客太多了，还真不一定记得谁的脸。直到王姐将苏可心的名字告诉姜瓷，姜瓷才略微反应过来。 　　苏可心那一次，在枫前馆满足地吃完一餐后，当晚便在账号上给枫前馆发了一条推荐，导致第二天一群小粉丝去枫前馆打卡。 　　旁听到小粉丝们兴奋的交谈，姜瓷这才知道自己前一天接待了这么一位人物，苏可心的名字也因此在她心里留下点印象。 　　听王姐这般那般地解释了一遍后，姜瓷爽快地答应了剧组的邀请。 　　送走王姐，王嘉年不解地看着望着姜瓷：“就那种小破剧，虽说主题说是美食，其实重点还是讲主角黏黏糊糊谈恋爱的。你去掺和干什么，也不出镜。而且技术顾问费才多少，八万？逗人玩儿呢。” 　　姜瓷提醒道：“八万，四天，很不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有钱。” 　　“八万我一年都攒不到呢！”何明灿愤怒地说。 　　“我也是……”梁卉跟着弱弱道。 　　王嘉年：“……” 　　王嘉年换了个说法：“上次另一个大剧组请我，我都不去。他们就是印一个美食顾问的名字，看剧的观众都是冲谈恋爱去的，没人会留意你那个名字。” 　　姜瓷叹了口气，其实剧组给她的顾问费，并没能丰厚到打动她，不过，她有另一层想法。 　　“厨子这个行当，本身就是幕后。有人愿意拍，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姜瓷回忆起，在她那个时代，人们对于美食也很是推崇，作诗作赋撰书的，不一而足，然而大多数人歌颂的都是食物，对于背后的师傅们，却是提得很少。 　　她运气好，声名在老饕嘴里口口相传。可不少和她同时代的幕后之人，就那么默默地消失了。他们的食方流传开来，造福千家万户，自己的名字，却再没人提起。 　　这个行当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可走到人前的机会，却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多。 　　姜瓷说：“他们虽然拍的是偶像剧，但是确实是拍厨子的故事，围绕的还是他们做菜的过程，这其中，有许许多多可以展示这个行当的细节，如果他们拍得不好，那么不了解这个行当的人看到节目，就会对这个行当产生误解。” 　　姜瓷看着王嘉年：“你是身在行里的人，你喜欢这种事情发生吗？” 　　姜瓷没有问“愿不愿意”或“希不希望”，她只是问“喜不喜欢”。 　　所以，王嘉年只能顺从本心地答：“我不喜欢。” 　　姜瓷：“那就是了，这就是我去的理由。” 　　王嘉年看向姜瓷，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目光却很认真。 　　王嘉年突然说不出下一句话，他莫名地想起了过去的事，那时……他是为了什么，要拒绝剧组来着？是因为钱少，还是因为看不起偶像剧？ 　　王嘉年愣怔了一会，眉眼渐渐舒展开：“好吧，你是老板，我们当然听你的。” 　　姜瓷嘴角勾起：“那好，我后天出发，到时枫前馆闭店四天，你们刚好趁这段时间，做四天特训。” 　　王嘉年茫然地问：“特训？什么特训？你人都走了，远程特训吗？” 　　姜瓷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你吗？” 　　王嘉年：“？” 　　“教林武那平刀法，教得不错。剩下的还有几种吧，都给他们调整一下。还有，花刀也可以开始教起来了。”姜瓷一边夸着，一边朝另三位员工斜了一眼。 　　何明灿第一个反应过来，立正站好：“那就先谢谢年哥了！” 　　林武憨厚地笑道：“谢谢年哥。” 　　梁卉温声跟上：“谢谢年哥了。” 　　“梁、梁阿姨，叫我嘉年就行。”王嘉年头皮一麻。 　　明明是道谢。 　　怎么听着这么不爽呢。 　　作者有话说： 　　笔芯030！ 第38章 　　姜瓷答应剧组的请求以后, 很快和剧组的对接人通了电话，将时间和更具体的信息都确定下来。 　　剧组原本是从C市某个名楼里请了一位老师傅，老师傅时间紧, 不可能在剧组常驻，唐导演便把和做菜有关的重点镜头全部安排在四天之内，至少得保证这些镜头不出错。 　　这一次，老师傅的突发情况打乱了剧组的节奏, 好在姜瓷及时出现。剧组和姜瓷确认好时间后, 将镜头拍摄的前后顺序调了调，重新安排了场地，至于镜头, 依旧打算在四天内拍完。 　　第二天，姜瓷提前将休假通知贴到店门外, 同时也在枫前馆的账号发了休息的通知，以免不清楚情况的顾客白跑一趟。 　　刚贴完，她就遭遇了热情的问候。 　　“四天？姜老板，你们要歇业四天啊？” 　　“太长了吧！过个周末就算了，四天，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姜老板，你要回老家结婚吗？” 　　“姜老板，结婚哪有开店重要啊！搞钱才是正经事！” 　　听着食客的猜测越传越离谱，姜瓷赶紧道：“就是普通的歇业, 没有别的什么特殊情况！我们店新招了店员, 也得趁这几天培训一下。” 　　店里头都是熟客, 姜瓷想了想, 便把去当技术顾问的事情简单说了。 　　果然, 食客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听见是去当技术顾问的，纷纷恭贺。 　　“真厉害！姜老板你会上电视吗？哪个台，我晚上一定蹲点看。”这位是张大爷，在枫前馆定点打卡三个月后，他看姜瓷的目光宛如看孙女般慈爱。 　　姜瓷笑着说：“不会，我就是去协助他们拍做菜的部分镜头，等到时候播了，再告诉您在哪儿看。” 　　“我刚查了一下，演这个剧的还有陆嘉树！好像他最近很火呢，我孙女特别喜欢他。”这是被张大爷安利来枫前馆的王阿姨，手机用得比较溜，说着又查了一下女主角的名字，顿时惊讶道，“哎哟，这小姑娘眼熟啊，之前是不是到我们店里来过！” 　　“我看看我看看！”周围的食客纷纷伸过脑袋来瞧，大部分都不认得苏可心的脸，只是夸两句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姜瓷笑道：“是，之前她来过。” 　　有食客听见姜瓷提到了特训，询问道：“姜老板，培训后供应量会不会提高点啊？中午也可以开业吗？” 　　“对啊！之后会出新菜吗？我昨天看到你们发糖醋小排的图片了，什么时候上呀！” 　　姜瓷挨个回答着问题。 　　晚八点，踩着枫前馆歇业前的最后十分钟，祁砚走进了店内。 　　这些天，他几乎已经形成习惯，只要不是忙得无法脱身的日子，他都会在晚饭点赶来枫前馆。 　　不管是热腾腾的云吞面，还是荤香浓郁的小酥肉蒸碗，又或是仅仅一份不太能饱腹的灌汤小笼包，都可以给他带来满满的治愈感。 　　而且，如果那天能和姜老板简单讲上几句话，那么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地愉快起来，并且持续到第二天。 　　注意到店门口的休假通知，祁砚多问了几句：“姜老板要去C市？” 　　姜瓷笑道：“是啊，去给一个剧组当技术顾问，四天后就回来。” 　　高大的男人眼眸微垂，什么也不用说，光是站在店里，身上就显出一种与旁人不同的贵气。他沉默的时候，姜瓷也很难忽略他。 　　祁砚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姜瓷轻声问：“怎么了？” 　　祁砚犹豫了一下，眸光微闪：“我……总公司在B市，就在C市隔壁。你在那儿的最后那天，如果不嫌弃，我可以接你……” 　　接你，去哪儿？ 　　平日里高速运作的脑子停滞了两秒，才迟缓地搭上线。 　　在姜瓷询问的目光中，祁砚继续说：“……接你去潘家楼看看，潘兴昌一直想请你去。” 　　姜瓷一听，想到潘兴昌离开前对她发出的邀请，笑起来：“好啊，那谢谢你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 　　…… 　　从A市到C市，最快的方式是搭乘飞机。 　　姜瓷对于飞机有种本能的畏惧，虽说原身的身体没什么不适合乘坐飞机的疾病，且姜瓷对于在天空中俯视大地的体验也很心动，但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乘飞机，到底有些害怕。 　　这可是上天呢……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真上了天，那不就要命了。 　　当然，姜瓷不会承认自己这种老古董般的畏惧心态，她只是用“高铁也很快”为理由，在何明灿的指导下订了高铁票，为了赶上约定的时间，中间还得辗转换乘一趟。 　　隔日下午，坐车坐得晕乎乎的姜瓷，依时抵达了《美味变奏曲》的拍摄场地。 　　剧组包下了C市一家酒店的两层空间，包括后厨。姜瓷刚到门口，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便跑出来接她，麻花辫随着她的跑动一跳一跳。 　　苏可心：“姜老板！” 　　姜瓷认出这张脸，笑着打招呼：“苏小姐。” 　　“叫我可心就好。唐导刚拍完一场戏，正在等你呢，我带你去见他。”苏可心半点没有明星的架子，听到对接人说姜瓷到达以后，便主动下楼接她。她在心底认为，是枫前馆帮她转的运。 　　苏可心引着姜瓷走向电梯，边走边介绍道：“我们剧组主要在二层和十五层拍摄。二层是这家酒店的后厨，接下来四天的镜头主要就在这儿拍，唐导演现在也在那儿。” 　　随着“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划开。 　　苏可心正准备往里进，突然看见里面站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矮胖男人，她立刻恭敬地打招呼：“闵总。” 　　被称做“闵总”的男人正抓着手机，听到苏可心的声音后，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头也不抬地走开，差点还撞上了苏可心。 　　苏可心赶紧避开，然后按住电梯门，将姜瓷请了进去。 　　等电梯门合上，苏可心才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那位先生是我们剧组的投资人之一，性格比较……直。” 　　姜瓷笑了笑，没戳破，那看起来不叫性格直，而是架子大，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转瞬的功夫，电梯到了二层，唐导演、梁制片，还有一些剧组人员已经在酒店的后厨等待着。在剧组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唐导演和姜瓷打完招呼后，也不做多余的客套，立刻请她现场开始展示。 　　事实上，即便不展示，唐导演对姜瓷的手艺也有了七八分信心。 　　在吃了那块桂花米糕后，他已经很难对姜瓷的手艺产生怀疑。不过，他还是特地找到枫前馆的账号，把姜瓷发过的图片都看了看，刚看了几张，空虚得“咕咕”大叫的胃部便让他当晚…… 　　多吃了三大碗米饭。 　　然后被梁制片叫了一晚上“饭桶”。 　　只是，唐导演到底没看见过姜瓷现场做菜的样子，他也想趁此机会，拍一些做菜的空镜。 　　唐导演特地问了问姜瓷的忌讳，确认她这天做菜不会涉及秘方，调味的环节也可以拍摄时，才大方地架好镜头。 　　姜瓷挽起袖子，洗净手，笑着问：“想拍我做哪道菜？剧本里涉及到的菜色，可心已经告诉过我了，你们随便挑吧。” 　　“都可以？”唐导演的眼睛微微睁大。 　　剧本里的男主角是一位御厨家族的传人，少年天才，八大菜系信手拈来。然而，这种杰克苏情形在偶像剧里常见，现实里却很少见。 　　现实里手艺精深的师傅们，大多有自己的传承，也有自己擅长的菜系，对于旁的菜系，没有特殊情况，不会特地去碰。一是因为在自己的领域造诣已深，没必要在新的方向从头来过，二也是因为……没有其它的大师傅愿意教啊！ 　　像他之前请来的名厨，主做淮扬菜，淮扬菜精致好看，剧本为了拍摄效果，也多涉及淮扬菜。 　　但，眼前的女孩，说她都行？ 　　这就是有一种傲气在里面。 　　做什么呢？ 　　唐导演嗫嚅了一下，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晚上，让他干下去三碗米饭的罪恶图片。 　　唐导演：“那先请姜师傅做道糖醋小排吧，我们剧本里有这道。” 　　旁边，苏可心的目光，“噌”一下就亮了。 　　…… 　　酒店门口，闵兴学钻进等待着他的车，关好门后，车子便迅速地往机场开去。 　　闵兴学着急地在手机上发着消息，又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始终没打通，他被密闭的暖气熏着，双眉紧蹙，脸上渐渐渗出油光。 　　助理瞧见他的脸色，眼观鼻鼻观心地开着车，半点不敢吱声。 　　半小时后，快到收费站时，电话终于接通，闵兴学的脸色也才好看起来。 　　他对着手机那头恭敬地说：“程老先生，您到C市啦，是要来剧组看美音吗？” 　　闵兴学：“我现在正好在机场附近，也准备去剧组呢，我去接您？” 　　闵兴学：“啊？您已经到了吗？” 　　闵兴学回忆着自己打探到的班机时间，正纳闷怎么回事，对面便已经婉拒了他，顺便挂了电话。 　　“滴、滴、滴……” 　　手机里传来忙音，闵兴学笑着的脸一瞬间阴云密布，他暴躁地把手机往身侧一丢，嘴里骂道：“X的……” 　　车子又开出去两分钟，眼见着收费站越来越近，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闵总，还去机场吗？” 　　闵兴学骂道：“去个屁！我们回去。” 　　…… 　　《美味变奏曲》包下的酒店，是位于C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由于费用昂贵，且剧组的拍摄不好耽误酒店日常运营，涉及到后厨的镜头，剧组只能避开用餐时间，在后厨的部分场地拍摄。 　　下午三点，在这个午餐渐渐消化完毕，人们开始想吃下午茶的时间点里。 　　剧组闲下来的工作人员正坐在角落歇息，五星酒店想要围观拍摄的服务员也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准备离开。 　　一股酸酸甜甜，诱人食欲的浓香，突然在后厨里爆发了。 　　就像是一颗小型的炸/弹炸开，猛烈绽放的香味，将整层楼几百平米内所有的昏昏欲睡的人都惊醒了。 　　“什么味道，今天师傅做糖醋排骨吗？” 　　“午饭点不是已经过了吗，现在距离晚饭也早着吧。天啊，闻得我好饿！” 　　“你们傻啊，刚刚我们的美食指导来剧组了，现在正做东西呢，你们在这偷懒才不知道。” 　　“嘘，导演在拍空镜，过去的时候声音放轻点。” 　　躲在一旁偷懒的道具组小伙子，揉了揉睡乱的草窝头，蹑手蹑脚地走向人群聚集的中心——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起来，一双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中央那个正在炒排骨的姑娘。 　　每个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禁不住先在心底感叹一声这个颜值。 　　姑娘为了拍摄，在充斥着暖气的室内穿着洁白的厨师服。为了佩戴厨师帽，长长的黑发在脑后随意地挽了个髻，于是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被一并露出来。 　　她垂眸注视着手下的食材，全副身心地投注到了眼前的菜肴之上，一举一动，不管是提刀还是掌勺，都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带着一种熟手的流畅与美观。 　　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 　　更何况，在她的周围，还充斥着……引人垂涎的食物香气。 　　道具组的小伙子在被姑娘的颜值惊艳之后，目光下一刻便转移到了锅里，然后开始……疯狂地吞咽唾沫。 　　姜瓷将老式糖醋汁沿锅边淋入食材，简单就着酒店里有的调料调完味道。 　　糖醋小排的最后一步，便是耐心的炖煮，需得等到糖醋的味道都被炖进排骨里，且糖醋汁变得浓稠红亮，紧紧地裹到小排上时，才算完成。炖煮的过程中，还要看着火候，在出锅前再次淋入少量醋汁，这些都是实践出来的经验功夫。 　　姜瓷盖上锅盖，想问唐导演下一步还有什么做的，刚抬起头，她闲适自在的表情突然有些许僵硬。 　　实在是……被数十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很难不让人感到压力！ 　　唐导演回过神，让摄影停止拍摄，赶紧走了上来。 　　几分钟前，姜瓷在调糖醋汁的时候，他脑海里还有几个想法，寻思着等姜瓷做完菜再告诉她，然而现在…… 　　唐导演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那锅“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糖醋排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瓷：“唐导，刚刚拍的镜头能用吗？” 　　唐导演：“姜师傅，这锅得多久做好啊？” 　　姜瓷：“……” 　　姜瓷看着唐导演苦瓜似的脸上，那画风非常突兀的期待眼神，笑道：“至少得炖上半小时。” 　　看见唐导演一副没回神的样子，姜瓷提醒道：“唐导演，时间不多，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先开始动工吧。” 　　唐导演被她这么一提醒，恍了恍神，好不容易才让理智从那股香味中挣脱出来，然后专业地继续工作。 　　但……自制力差一点的剧组人员们，便在攻击性猛烈的糖醋香味之下，度过了堪称折磨的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糖醋排骨快出锅前，姜瓷做了最后的调味。 　　红润油亮，沾着浓稠糖醋汁的小排骨，被炖得肉质柔软酥烂，排骨上一点点的肥肉呈现出诱惑的胶质质感，莹润透亮。修长的手指将炒香的白芝麻粒洒在小排骨上，随之落下的还有翠绿清香的葱圈儿。 　　人们的视线跟着那双手游走，仿佛它弹奏着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属于美味的乐章。 　　唐导演到底没残忍到折磨陪他熬大夜的员工们，找来五星酒店的服务员拿了一堆一次性纸杯，给每个杯里装了一小块排骨，让工作人员们领走。 　　仅仅是一块排骨。 　　令人昏昏欲睡的工作日下午，五星酒店的某层楼道里，传来一阵引得路人好奇张望的欢呼声。 　　“太好吃了这个糖醋小排，绝了简直！” 　　“怎么能只有一小块！” 　　“姜老板的店在哪儿，A市是吗？我决定干完这票我就到她的城市住下了！” 　　“幸好可心姐推了这家店，错过姜老板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道具组的小伙子满脸珍惜地带着自己的小排骨走到后厨的门边，这么诱人的食物，他一定要安安静静地享受！ 　　纸杯里，一块小排骨静静地躺着，表面油亮莹润，带着浓郁的糖色，那洁白的芝麻粒，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咬下以后，它在齿间爆开时散发出来的香气。他的脑海里甚至还在不断回放着，片刻以前，姜老板装锅时，那散发出独特香气的糖醋汁浓稠得能拉丝的模样！ 　　旁观着排骨分离的那一瞬，他的食欲直接达到顶峰。 　　小伙子珍惜地夹起小排骨，满脸虔诚地将它放进嘴里，正打算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的时候，一个走进后厨的老头突然叫住了他。 　　老头：“唐导演这儿是在干什么啊，这热闹劲，这什么味道这么香？” 　　小伙子眉头一皱，压抑住心底的不耐烦，张嘴说道：“新来的美食指导做了糖醋小排，正在分呢。” 　　说罢，转过脑袋，仔仔细细地继续品尝嘴里的糖醋味道。 　　等那老头走开以后，匆匆赶来的主管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那是程老先生！我们最大的投资人！” 　　小伙子吓得僵住，正在咀嚼的腮帮子也不动了，他缓缓地转过头…… 　　几秒后，小伙子的脑袋又缓缓地赚回来，腮帮子恢复了咀嚼的动作：“明哥，别生气，你看程老先生不也吃得挺开心的吗。” 　　主管：“……” 　　…… 　　寂静的休息室，突然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小心翼翼的。 　　陆嘉树正抱着剧本发呆，他上午根本不在状态，所有的台词都背下来了，可就是提不起劲，到后来，甚至被看不下去的唐导演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臭骂了一顿，完全不给面子。 　　这会儿，他不想见人，也不想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拍，一个人安静地把自己锁在休息室里。 　　经纪人曾经讲过，他这是一种“装死逃避”的习惯，是“小孩子行为”，让他改。陆嘉树也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可他改不了。 　　出道的头一两年，他还每天傻乐傻乐的，觉得自己前途光明，可以一往无前。但这两三年来，压力一日比一日大，对前途的怀疑也一天比一天浓重。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评判着他，他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踏错。 　　他的粉丝们对他抱有期待，可他能力有限，满足不了所有人的期待。他拼命地想要在事业上更进一步，但手头的机会却不一定能如他的愿。 　　“叩叩、叩叩。”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还在持续着。 　　陆嘉树纳闷地抬眸，他的经纪人知道他的习惯，这种场合里，若不是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是不会过来找他的。 　　不过，这敲门声听起来也不像是那个急性子经纪人会敲出来的。 　　“谁？”陆嘉树问道，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是门外能隐约听到的音量。 　　沉默两秒，门外传来苏可心的声音：“嘉树哥，是我。” 　　陆嘉树愣了一下，面对这位乖巧可爱的学妹，他没办法直接开口赶走她。 　　陆嘉树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然后看见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站在门口，仰着脸看他，怀里捧着一个纸杯。 　　纸杯？ 　　陆嘉树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苏可心和他打过招呼后，自来熟地走进休息室里，将纸杯放在桌上。她知道陆嘉树刚被唐导演下了面子，心情不大概不好，于是把声音放轻柔了：“我们剧组的美食指导下午过来了，刚刚做了糖醋小排，我带来给你尝尝。听说你中午都没吃东西。” 　　陆嘉树动了动唇：“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苏可心回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担忧道：“嘉树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挺大的？” 　　话说完后，苏可心愣了一下，又赶紧补充：“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我多嘴问了，不好意思。” 　　“也不是不想说……”陆嘉树看着苏可心关切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学妹，你应该也能体会到吧……我们在学校里排话剧的时候，对未来的期待是怎样的，但我最近……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不想拍，可我没有办法左右公司的决定，再这么拍下去，我会被限死在这儿，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可心，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然而，作为连拍摄机会都没多少个，好不容易才转了运的小新人，苏可心并不怎么能体会到学长的担忧。 　　她只能诚实地说：“嘉树哥，我才刚起步，没你想的那么远，只要现在有戏能拍，我就很开心了。” 　　陆嘉树：“你不知道。比如我们现在拍的这一部，就是个普通的偶像剧，我跟你在这儿拍完了，等它上线以后，不出三个月，播放完毕，立刻会从观众们的视线中消失。投资人就是想随便拍拍，它……” 　　陆嘉树的话没有说完，苏可心不太开心地打断他：“或许确实有些东西是没有意义的，但至少目前这部剧，我不觉得普通。” 　　陆嘉树：“？” 　　苏可心：“它是我失业了半年多以后才接上的第一份工作，而且，对待这部剧，编剧很认真，唐导演很认真，我很认真，今天来的姜老板也很认真。” 　　苏可心：“哪怕它三个月后就糊，我也要认认真真地拍掉它，以后才不会后悔。而且，我还领了片酬，我要对得起片酬。” 　　倒是你，一上午心不在焉的。 　　苏可心在心底不满地吐槽着，但没把话说出来，只是缓了语气：“嘉树哥，姜老板做的糖醋小排真的很好吃，你尝尝看。” 　　陆嘉树瘫坐回沙发上，抿了抿唇：“我……没胃口。” 　　苏可心叹了口气，没有把纸杯拿走，只是安静地离开了休息室，顺便带上了门。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十几秒后，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陆嘉树忍耐的弦也终于绷到了极致—— 　　他的目光挣扎地停在空中的一个点，半晌，才艰难地移向苏可心带来的一次性纸杯。 　　米白色的纸杯上画着土气的棕色小熊，脸上是一个微笑表情。 　　陆嘉树看不到纸杯里的东西，但他能闻到那种侵略性极强的，能够轻易突破人类防线的食物香气。清香的醋酸中带着糖分的微甜，还有肉类的荤香。刚刚苏可心站在他面前时，他其实看到了，那杯子里装着的糖醋小排，莹润剔透，表面红棕色的浓郁颜色仿佛在诉说着糖醋汁给人类带来的独特快乐。 　　陆嘉树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桌子前，抓过那个纸杯。 　　…… 　　姜瓷的存在仿佛激发了唐导演的灵感，关于食物镜头的拍摄飞速地进行着，唐导演押着摄影师，拍得根本停下来。姜瓷的动作太专业、太熟练了，还有一种微妙的气劲在里头。 　　唐导演盯着从机器导出来的镜头，条条都满意得不行，当然，他对于姜瓷同时做的菜，更是道道都满意到了极致。 　　幸好听了苏可心的推荐。 　　赚大发了简直！ 　　唐导演嗅着空气中的香气，难熬地咽着唾沫，眸光看到从人群里穿过的男主角时，又黯淡下去，心说这部剧里头，最后反倒可能是空镜拍得最好看。 　　等唐导演表示当天的空镜拍得差不多以后，姜瓷便从酒店借来餐盘，熟练地开始分餐。刚刚她拍摄时，特地把几道菜的分量都做多了，虽不能保证剧组每个人都尝到不同的菜，但至少能让每人尝到其中一道菜中的……一口。 　　她有自己的打算，吃人嘴短，让在场的剧组成员们都体会过美味之后，她接下来才好说话。 　　空镜拍完以后，按照计划，要开始拍男女主角做菜的戏份了。 　　姜瓷笑着的脸也在这时候冷下来，她丝毫不客气地调整着陆嘉树和苏可心的动作，特别是对于要展现“厨神”形象的陆嘉树，更是投注了极大的注意力。 　　姜瓷简直看得牙疼。 　　明明是个英俊的大小伙子，怎么就是这么有气无力的，握个厨刀让人担心他砍到手，颠个锅也跟过家家似的，反倒是旁边的苏可心，虽然不太熟练，但她提醒到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能看出是认真地在努力。 　　姜瓷到后来，实在烦了，直接开口： 　　“背给我挺直了，你这是要拍在梦里切菜吗？这么梦游做菜，你不怕把手指头给剁了？” 　　“你当你自己五岁吗，你五岁时玩过家家是这么颠锅的吗？” 　　“这么没力气，你没吃饱饭吗？” 　　镜头背后，唐导演的眉毛紧紧地皱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脸色也不好看。陆嘉树状态不好，意味着要拖延他们下班时间。不过陆嘉树是流量，他们没胆子给他脸色看，倒是这会儿听到姜瓷这么直白地训斥，纷纷在心里暗爽。 　　当然，暗爽的同时，也微妙地有点点可怜眼前的流量。毕竟姜老板训起人来气势太强了，一些话也确实不给面子。 　　陆嘉树被这么直说，也有点没脸，可闻着身前那些香气，想到眼前站着的女性是这些食物的制作者，便愣是生不起半点气。 　　她的态度是很严厉，但也是为了眼下的工作。 　　苏可心说，大家对待这部剧，都很认真。 　　看着眼前的食物，陆嘉树仿佛体会到了苏可心所说的“认真”。 　　只有认真做的菜，才会拥有这样的香气——每一道工序都经过了长期的试验调整，经验的积累让人能在不同的条件下找出最合适的办法做出美味。 　　那么他呢？ 　　他可以在不同的条件下，制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味吗？ 　　渐渐的，陆嘉树认真起来，青年耷拉的肩膀向两侧舒展开，微微驼着的背也挺直了，展现出比例良好的修长身材。 　　他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眸光认真地注视着手中的食物，就像一位专业的厨子，虔诚地对待手中的食材。 　　姜瓷的话语渐渐变为夸奖，摄影机后，唐导演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大概，现在的男主角也能拍出点像样的镜头吧。 　　晚十一点，持续了一夜的紧张拍摄终于结束了。姜瓷松了松疲惫的肩膀，和一旁的英俊青年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一开始可能有点着急，一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陆嘉树抿了抿唇，小声说：“没事。” 　　迟疑了两秒，他补充道：“不过，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就是我吃饱饭没有……” 　　姜瓷：“？” 　　陆嘉树：“其实，我没吃饭……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就只有下午吃了一块糖醋小排。” 　　姜瓷莫名从眼前流量的脸上，看出来一丝……难以说是委屈还是期待的神色。 　　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正准备抱回去热一热当宵夜的红烧蹄膀摆在桌上：“那，给你分点？” 　　“谢谢。”陆嘉树迅速地从道具堆里抽出一个瓷盘，开始往里头夹蹄膀。蹄膀红润润、油汪汪，筷子一插，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刺进已经炖煮得柔软酥烂的肉块里。 　　旁边的工作人员们顿时炸了。 　　“姜老板，我也要！给我分点呗！” 　　“姜师傅，我饿了，我也想吃！” 　　眼见着工作人员迅速涌来，姜瓷不顾陆嘉树还想继续夹的动作，赶紧把蹄膀抱在怀里护着，转身就走：“不好意思，今晚份量不够，明天、明天再做新的。” 　　陆嘉树也抱着蹄膀迅速溜走。 　　工作人员们目光如刀地盯着流量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 　　原本听到流量说，午晚饭没吃，又想起他被姜老板训斥的模样，还觉得挺可怜的。 　　但这会儿…… 　　算了，还是想听姜老板骂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肥章！（叉腰 　　啾咪≧3≦！ 第39章 　　晚十一点, 在网络上的某个角落，一条带着满满感叹号的微博冒了出来。 　　[@年年有余：今天见证了仙女做菜！！！简直了！！！我也炒了二十几年菜了，还以为自己算个小厨神, 今天一见，我算个什么东西[吸氧.jpg]上百号人排大队的场面，在剧组见都没见过啊！！！！平时领盒饭谦让得跟什么似的，个个说要减肥, 今天为了红烧蹄膀差点打起来！！！！ 　　PS.仙女做菜的样子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仙女调味.gif][仙女颠勺.gif][蹄膀装盘.gif]] 　　微博后附带着三张GIF, 镜头的抖动充分体现出了拍摄者内心的震撼。 　　如果图片能配音，那么这几张图片点开后，大概会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 　　微博是剧组某位工作人员在自己的生活小号发的, 评论里只有寥寥几个看起来和博主相熟的互动。 　　[@梅花三：深夜放毒！！！拉出去剁了！！！今天收工这么早？] 　　[@年年有余 回复 @梅花三：是啊，今天是幸运日！早上组里的帅哥状态不好, 我还以为晚上要熬大夜，打工打得简直生无可恋，结果晚上帅哥被仙女的红烧蹄膀馋醒了！！！拍摄进度简直如有神助！！] 　　[@梅花三：有这么神？] 　　[@年年有余：是啊，笑死我了，有谁能对着这个红烧蹄膀打瞌睡，那他一定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年年有余和梅花三愉快地互动着，十分钟后，两人互道了晚安，年年有余也跟着下线了。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睡着以后, 一个陌生人摸到了他的账号。 　　@油焖冬笋尖：左上角看到唐导演了！这是美味变奏曲的剧组吗？终于开拍了吗？期待！好不容易找到一部想看的剧, 要好好拍啊[星星眼.jpg]//@年年有余：今天见证了仙女做菜！！…… 　　油焖冬笋尖的账号只有几百粉丝, 然而, 这么一转发之后，偶然搜索美味变奏曲的网友们，都纷纷看到了这条最新的消息。 　　乍一点进去的网友们，第一眼，都被那几张动图吸引住了。 　　第一张动图，模糊的手机镜头像素中，一位身材颀长的女性站在银光锃亮的操作台后，黑发挽起，身上穿着宽松的厨师服，但腰间带子一勒，又把那瘦削漂亮的身型显露出来。她侧着身，纤长手臂曲起，随着流畅优雅的动作，碗芡沿着锅边被浇到了菜肴中，锅里“滋拉”地冒起白汽。 　　第二张动图，女性左手持锅柄，在明火中轻巧一颠，锅中的食材仿佛被魔力笼到了一起，全都乖乖巧巧地被她颠到了放在锅底两寸之上的大勺中。女性轮廓精致的脸庞，在火光中被晕出明亮的光边。 　　第三张动图，红润油亮的蹄膀从锅中被捞出，浓郁的酱汁从它身上缓缓滑落，肘子被放到瓷盘上时，还极有弹性地弹动了一下，莹润剔透的表皮因为撞击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那充满弹性的柔软口感。 　　阅读量一点一点地发酵起来，原本无人问津的微博慢慢地便多了不少转发和评论。 　　[好漂亮的小姐姐！这是要出演哪个女角色吗？] 　　[是素人吗？官博上没提到过这位演员啊？[疑问.jpg]] 　　[不可能是素人吧！颜值太高了！！] 　　[啊啊啊啊啊姐姐好美！！[亲亲.jpg][亲亲.jpg]我马上要她的全部资料！！] 　　[有毒！！深夜放什么毒！！！现在快到凌晨了让我去哪儿买蹄膀吃啊！！！] 　　[为什么要挑我没存泡面的时候放这图！饿死宝宝了[大哭.jpg]] 　　…… 　　微博下都是谈论颜值和食物的，气氛还算是其乐融融，直到不久后，更多的人发现了这条微博—— 　　[博主说的帅哥是不是陆嘉树？刚刚看到他账号放了张蹄膀的图片，和这个好像。] 　　[真的好像陆嘉树发的蹄膀！擦，难道还能因为一块蹄膀破案？] 　　[陆嘉树被仙女馋醒了？搞笑吧？做个蹄膀就做个蹄膀，要不要这么给自己贴金？] 　　[这哪里是素人，又是想要炒作进圈的吧？现在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吃瓜.jpg]] 　　和流量的名字一搭上，再被人这么质疑了几句，转发评论的画风顿时就不和谐了，甚至还有人在微博后边@陆嘉树。 　　[@馋嘴兔：@陆嘉树哥！准备好法务！又有人来蹭你热度！] 　　馋嘴兔发完微博后，便洗澡去了，实在是娱乐圈各种越级碰瓷的事太多，她随口那么一转之后，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偶像几千万粉丝，难道还真能看到她的微博吗？ 　　然而，馋嘴兔澡洗了一半，外头的手机铃声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她只能加快速度，披着浴巾哆哆嗦嗦地去拿手机。 　　馋嘴兔：“怎么啦媛媛？” 　　她话还没问完，话筒对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兔兔！！！哥哥转发你微博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你待会看到后不要心肌梗塞！！！不管怎么说，你好幸运啊！！！！” 　　馋嘴兔：？？？？ 　　她赶紧点开微博，果然看到一大堆@她的。 　　@陆嘉树：是真的很好吃，今晚给馋清醒了，现在还是好饿[对手指.jpg]//@馋嘴兔：@陆嘉树哥！准备好法务！…… 　　流量这么转发以后，微博的转发和评论数立刻以几何倍数增长。 　　[树树有这么馋吗？真可爱！！] 　　[啊啊啊啊！嘉树你今晚发了两条博，都是蹄膀！你有这么爱蹄膀吗？] 　　[说实话这个蹄膀好像真的有点东西。我爸是酒店主厨，他刚刚看了小姐姐颠锅的动图，立刻就说她颠的这一手得练二十年！] 　　[二十年？这小姐姐才多大，看起来好年轻啊！] 　　[幸好我家今晚做了蹄膀，我飞速去冰箱拿出来解冻哈哈哈哈] 　　…… 　　馋嘴兔：？？？ 　　馋嘴兔：？？？？？ 　　虽然但是，和她预料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啊？ 　　…… 　　A市城郊的高级会所依湖而建，位于顶层的花艺室恰好可以看到一整片湖，方便客人一边嗅着芬芳的扑鼻香气，一边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 　　姜晓棠将最后一束晚香玉修剪完毕，插入花瓶以后，和闺蜜们一同完成了这次陶冶情操的课程。 　　她望着瓶中的花束，感觉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晓棠！好久没碰到你了。” 　　说话的A市名媛圈里的一个女孩，这几年出国读书，有些日子没参与过她们的活动了。 　　“好久不见啊，芷安，你回来了？”姜晓棠愣了一下，她和眼前的女孩虽然认识，但并不相熟，女孩的家庭背景比姜家强上不少，过去，女孩从没对她这么热情过。 　　“是啊是啊，我这周刚回来。”芷安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晓棠，刚好碰到你，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姜晓棠有点意外，拜托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这位大小姐拜托她的？ 　　但，被这位大小姐拜托，姜晓棠莫名地就觉得腰杆都直了些。 　　她知道附近的女孩在观察她们，唇角勾起，微微笑了笑：“我们之间哪里需要拜托，芷安你说吧，我能帮的都帮。” 　　芷安：“就是……姜瓷是你的姐姐吧？我爸特别想请她做几桌宴席，我从回国起就听他在家里念叨，但是姜瓷好像拒绝了他。我想让我爸开心一点，所以想拜托你问问你姐姐，真的不能做吗？多少钱我们都能出的呀！” 　　芷安诚恳地望着姜晓棠。 　　花艺室内，耳闻过一点姜家八卦的人，顿时都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平常，她们碍着姜晓棠的面子，根本不会去提“姜瓷”这个名字，她们从没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玩过，姜瓷从一开始就不和她们在一个圈子里头。 　　只有眼前这个大小姐不清楚情况。 　　姜晓棠的神情僵住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答，她知道芷安的父亲是A市商界里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这样的人物，居然、居然……想吃姜瓷做的菜！姜瓷还拒绝了他！ 　　眼前的大小姐，还想让她去拜托……去拜托姜瓷。 　　这是要让她去跟姜瓷说软话？ 　　姜晓棠感觉一股血液窜上了脸颊，脸上火辣辣的。 　　“芷安，这可能确实不太方便，我那……姐姐，”姜晓棠强撑出一个笑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姐姐”两个字，“她脾气很倔的，我说不动她。” 　　旁边有闺蜜给她搭梯子：“芷安，你可能不太清楚情况，姜瓷做不做菜，确实不关晓棠的事。” 　　还有熟一些的女孩轻轻拍了拍芷安手臂，把大小姐拉到一旁，小声道：“芷安，别说这个话题了。” 　　芷安不明就里，不过她的性格比较傻白甜，见到大家的脸色都怪怪的，便主动说道：“不好意思啊，晓棠，那你当我没问过吧。” 　　姜晓棠撑着笑：“……没事。” 　　几个闺蜜走出花艺室，等到大小姐的身影消失后，气氛才渐渐松弛。大家都比较熟悉了，有人安慰道：“晓棠，别往心里去，芷安也是不知道情况。” 　　“对啊，你姐这么对你们姜家，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她在那次年宴上下了什么迷魂药，我叔叔吃完回来后，也叨叨了好久。” 　　“晓棠，你知道你姐现在在干什么吗？你爸现在也不给她钱了，她自己挣吗？怎么维持生活啊？” 　　被闺蜜们安慰着，姜晓棠的心情舒缓了一些。她听到问话，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她自己开个小饭馆呢，自己炒菜掌勺，鞍前马后地伺候人。” 　　“嗨，还以为多厉害，搞半天就是开个小馆子？” 　　“自己炒菜掌勺，那不会每天都搞得浑身油烟味吗？” 　　“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跑去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想不明白。” 　　闺蜜们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一个脏兮兮的灰姑娘式的身影。 　　姜晓棠哼了声：“谁能明白她啊。” 　　“说起来，晓棠你有去过她的店里吗？你穿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她面前，和她两相对比，那不是超爽的桥段？” 　　姜晓棠被问得僵住，说实话，她早打听到枫前馆的位置了，就是……不敢去。 　　一旦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姜瓷笑眯眯地看她的那一眼，她就迈不出那一步。 　　姜晓棠强撑着说：“算了，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我就不做了。毕竟她已经够惨了。” 　　她试图带过这个话题。 　　然而，天不遂人愿。 　　旁侧，一个闺蜜抱着颜色粉嫩的手机壳小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嘉树哥哥半夜发了两条博，我居然才看到！” 　　停顿两秒，闺蜜：“啊啊啊啊啊啊，晓棠晓棠，这是不是你姐姐？” 　　姐姐？ 　　姜晓棠凑过去，看清闺蜜的屏幕后，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画面里，女孩的五官是高糊也难以掩盖的漂亮，骨相精致，皮肤白皙，身上的厨师服干净整洁，连颠锅都颠得那么……艺术。 　　陆嘉树还夸了她。 　　下面，还有上千条评论在花式狂吹她的颜值。 　　闺蜜群迅速陷入沉默。 　　这和刚刚大家脑补的灰姑娘……可太不同了！ 　　眼见着姜晓棠的脸色越来越黑，闺蜜们纷纷道：“走了走了，看什么微博啊，走我们去做SPA。” 　　“对啊对啊，阿苑，别看了，赶紧把微博关掉。” 　　“走走走，要到SPA的预约时间了。” 　　闺蜜们做着SPA，聊起最新款的美妆和包包，努力将尴尬忘在脑后。 　　而在遥远的C市，关于美食题材的电视剧，还在继续拍摄着。 　　五星酒店的楼道内，闵兴学穿着西装站在套房门外，恭敬地敲着门。 　　大概五秒后，房门打开，一个管家似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闵先生，什么事？” 　　闵兴学的脸上堆着笑容，灿烂得几乎可以说是讨好：“那个，我来和程老先生打个招呼，他在吗？” 　　男人：“抱歉，程老先生刚刚出去了。” 　　闵兴学的神色僵硬了一下，他保持着笑容问道：“那可以拜托您帮我留个口信吗？都是剧组的投资人，算是合作伙伴了，我也久仰他的大名，一直想见见他……” 　　男人客气地说道：“没问题的，闵先生。我会告诉程老先生您来过，但他什么时候方便，这个我也说不准。” 　　闵兴学：“太谢谢你了。” 　　大门在眼前重新关上，闵兴学脸上的笑容在此刻僵硬得难看，片刻后，他满脸怒色地走在楼道里，香肠似的嘴唇绷得发白。 　　助理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不敢掉队，也不敢吱声。 　　进入电梯后，闵兴学开始骂了。 　　闵兴学：“那个老头，架子忒大了！” 　　闵兴学：“那个姓唐的家伙也是，一个小破导演，跟我横个什么。明明我才是投资人！” 　　闵兴学：“我他妈，费尽心思替程美音考虑，就差一点把苏可心弄掉了，那导演傻子吗？他不知道程老先生才是最大的投资人吗？” 　　闵兴学：“X的，要不是因为程美音，我眼瞎了才投这部片。这老头还不见我，那我之前的几百万不是白投了。” 　　闵兴学回过头，瞪视着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助理：“你也觉得我窝囊吧？这世界上还有哪个投资人能窝囊得过我？” 　　助理赶紧说：“哪里哪里，是他们不懂事，哪里是您窝囊。”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闵兴学和站在门口的唐导演大眼瞪小眼。 　　唐导演：“嗯？谁不懂事？” 　　闵兴学被抓包，倒是半点不惊慌。他是金主，是给剧组钱的，这里的人活该怕他。看到唐导演那不屑的脸色，闵兴学感觉刚刚的邪火烧得更旺了。 　　他站在电梯口就直接直接骂道：“说你呢唐导演，你拿投资人的钱耍着玩，开心吗？” 　　唐导演被突然这么一怼，脾气也上来了：“闵兴学，我好好拍着戏，你不要血口喷人！” 　　闵兴学：“你敢教训我？我才是投资人！我说你还不乐意了？那我就给你讲讲你干的傻逼事。陆嘉树，他是谁啊？你这部剧最大的摇钱树，你不伺候着，居然还骂他？” 　　唐导演：“他拍成那个屁样我不骂他我还夸他吗？我有病啊？” 　　闵兴学：“是，你有病。还有，程美音是谁啊，程老爷子的大侄女，你他妈不让她做女主角，你推苏可心？那谁啊听都没听过！我看着她我就来气。” 　　唐导演：“女主角什么人设，你跟这儿盯了几天没看出来？让程美音去当女主角？怎么不干脆你去当？” 　　闵兴学越说越来劲：“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吧？你居然还花八万，花八万块钱请一个厨子！厨子顶个屁用，我花八百块能给你找来一串！你这部戏就陆嘉树的脸还有点价值！” 　　唐导演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你给我放尊重点！你一个门外汉，不要在这瞎指挥！” 　　闵兴学呵的笑了声：“没话说了吧，我还知道，你那姜老板就是一个街边小饭馆的老板，你拿八万去请名楼大厨，我都没话讲了，你拿这个钱去请小饭馆的厨子，怕是她两个月的营业额都没这么多吧？” 　　眼看着唐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黑，闵兴学久违地感受到了掌控感，别的明星他不一定动得了，但至少有他能动的部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给我去把她送走，不然我会挨个告诉你的投资人们，你在剧组里做事有多傻缺，你已经丢过不少投资了把？至于技术指导，C市里我知道几家酒楼，随便就可以给你找来一群。” 　　唐导演紧紧地捏住了拳头，他气得简直想揍上去，但确实说不出一丁点话。投资商们有自己的圈子，闵兴学在那群人里说话比他管用，如果闵兴学真去颠倒是非，投资商里信他的人会比信自己的多。 　　“要找什么？” 　　伴随着逼近的脚步声，一道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唐导演茫然地转过身，吓了一跳：“姜老板？” 　　姜瓷的怀里捧着一个陶盆，她朝唐导演微微一笑：“听说您午饭没吃，刚起锅了，想给您送点尝尝。” 　　一锅热辣辣的荤香从陶盖和陶盆的缝隙中传来，唐导演的目光立刻扎在了陶盆上，他的鼻子忍不住动了动，下一刻回过神，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也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把刚刚的话听了多少去。 　　却听姜瓷笑眯眯地说：“闵先生是吧？大下午的在这嚷嚷，挺有精气神的，我刚听到客人的贵宾狗都跟着吠了。” 　　这是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闵兴学不得气死？唐导演震惊了，然而，他没听到闵兴学愤怒的声音，空气中静悄悄的。 　　唐导演茫然地抬起头。 　　就见…… 　　闵兴学脸色苍白地看着一个方向，嘴唇哆嗦着，神情都僵硬了。 　　唐导演顺着看去。 　　姜瓷身后，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身着昂贵唐装，手上却抓着一个小瓷碗，刚刚应该是跟在姜瓷的身后边走边吃，动作颇为不雅。 　　这、这不是……程老先生吗。 　　唐导演愣住了，程老先生是这部戏的最大投资人，也是国内的名企业家之一。这也是闵兴学一直要求他将程美音扶为女一号的原因。 　　但现在……那个往日里不苟言笑，精神矍铄的老人，一手抓着小碗，一手抓着瓷勺，瓷勺里头还装着一块颤巍巍、红彤彤的鸭血，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唐导演：“……” 　　闵兴学回过神，趾高气昂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极其尴尬地说：“程老先生，刚刚我想去拜访您来着，听说您不在，我还以为……” 　　还以为出去了。 　　要不他也不能在这里这么口出狂言。 　　程老先生冷哼一声，犹豫了一下，不舍地放开手中的鸭血。 　　程老先生：“打过招呼就算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们涉足的方向不一样。” 　　闵兴学：“那、那只是现在不一样，我知道您的集团正打算……” 　　程老先生打断他：“不必了，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 　　往日，商业圈子里大家讲话都留一半，面上功夫做得足足的，闵兴学没想到程老先生居然这么直接，茫然道：“为、为什么啊？程老先生，您都还没了解过我们公司……” 　　程老先生直接道：“我三番五次婉拒你，给你留足了面子，你还看不明白吗？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为了接近我，投资了美音所在的剧组，也知道你为了和我合作，背刺了你上一位合作人。你既然能背刺他，那么未来难道不会背刺我吗？” 　　闵兴学听见老底被揭，脸上尴尬成酱色：“我、我当然不会，我们之前是和平解约……再说了，我哪里敢触您霉头啊……” 　　程老先生：“纵然以你们公司的体量，很难伤害到我，但我合作伙伴那么多，非给自己找不痛快，要挑你吗？” 　　程老先生这一番话说下来，闵兴学的脸跟打翻了颜料瓶似的：“你……我为了美音，可是给这剧砸了几百万，全加到了你侄女的片酬里，你居然——” 　　“片酬？”程老先生愣住了，纳闷地望向唐导演。 　　唐导演一阵尴尬，他还以为程老先生知道呢，投资人制定要给明星加片酬，他们夹在中间难道还不加吗？归根结底，钱又不是他们出的。 　　唐导演尴尬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程老先生：“……” 　　程老先生：“就几百万而已，我自己侄女的片酬，我自己出。” 　　程老先生皱起双眉，语气顷刻间变得严厉：“闵先生，不要再在我侄女的剧组里指手画脚了，你要打什么歪心思，也掂量着点，奉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工作。” 　　远处，察觉到动静的工作人员，八卦地将视线投注过来，闵兴学感觉血液都冲到了脑门顶，但他不敢顶撞程老先生，最后实在憋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等闵兴学走后，程老先生才讪笑了声：“呵呵，我都不知道，美音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哎，孩子想追梦，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不容易。” 　　唐导演道：“哪里哪里，美音演技还是可以的，这次演女二，她也通过了试镜。” 　　程老先生又道：“还有，姜老板这手艺，怎么能只有八万？我这一尝啊，就知道这手艺功夫比潘家楼的大师傅还要绝！唐导演，你给少了。” 　　唐导演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那个，资金比较有限，实在不好意思啊，姜老板。” 　　姜瓷莞尔：“不会，你们愿意认真拍厨子的故事，我很开心。” 　　程老先生：“你开心，但也不能让你白干。唐导演，技术费烦请你再斟酌一下，还有，剧组要是有哪里经费短缺的，你直接联系小林，他会处理。” 　　唐导演感激道：“那可太谢谢您了。” 　　程老先生这么说了一通，唐导演脸上都要笑开花了，心道程老先生怎么这么和蔼可亲，和新闻上看到的都不一样啊？在公司的时候，他还听高层讲过，这位老先生纵横商场，可不好对付。 　　唐导演正纳闷着，就看见程老先生说完话后，迅速地抓起手中的勺子，将那块鸭血重新找出来，吃进嘴里。 　　然后，因为苍老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满意地眯成了一条细缝。 　　但那眼睛也没闭上，只是暗搓搓地盯着姜老板的陶碗。 　　程老先生嚼巴嚼巴，把嘴里的鸭血咽下去以后，仿佛很自然地说道：“唐导演啊，姜老板这锅毛血旺，估计你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东西放久了也不好吃，要不，我帮你解决一点吧？” 　　唐导演：“……” 　　…… 　　闵兴学走出酒店以后，吹了半个小时的寒风，才渐渐让沸腾的脑子和脸上的温度都冷却下来。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过脸。就连之前和合伙人闹掰，被对方指着鼻子问候全家时，他也没觉得丢脸，毕竟挣到钱的是他啊？ 　　他和合作了多年的老同学闹掰，就是为了赶上程老爷子这趟顺风车，他做的是上游生意，只要程老爷子新开拓的业务愿意买他的原料，那么他可以直接一飞冲天。 　　然而…… 　　眼下，他既丢掉了过去的合作关系，程老爷子似乎也很看不上他。 　　闵兴学捏紧了拳头。 　　…… 　　“闵总，今天是程老爷子在C市的最后一天了，您……” 　　“要你提醒！我当然知道！”闵兴学恨恨地瞪了身侧的助理一眼。 　　这两天，他还是放不下原本在他想象中近在咫尺的庞大财富，守在酒店附近，希望能再见上程老爷子一面。 　　然而，每一次他腆着脸凑过去，都被程老先生附近那位管家似的中年人挡了回来，连程美音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有一两次撞见他后，满脸臭屁地用那双丹凤眼斜睨他：“凭你也想利用我？” 　　闵兴学觉得自己都得给憋出病来。 　　闵兴学坐在轿车里头，目光阴郁地望着地下停车场电梯的方向，脑海里不住地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变得对自己不利的？ 　　是的……就是那个厨子。 　　“呸，不就是个小破厨子，得瑟个什么劲！他X的，做的什么毛血旺，又油腻又上不得台面，都是些什么下脚料混在一起，还鸭血，还毛肚，还肥肠，他X的这么不健康的东西——” 　　“咕噜。”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了一声……饥饿的肠道发出的抗议。 　　闵兴学：“……” 　　闵兴学：“X的，我就为了等这老头，午饭都没吃。” 　　助理很有眼色地说：“闵总，我去给您打包什么点来？您想吃什么？” 　　“那就……”闵兴学抿了抿唇，陷入了沉思。 　　他从程老先生面前溜走后，其实路过了剧组，然后看到陆嘉树手里端着一小碗红润油亮的毛血旺。洗净的毛肚、Q弹的鸭血，还有充满嚼劲的肥肠，满满当当地堆积在小碗里头，黄豆芽儿、金针菇、以及切成薄片儿的火腿肉，热热闹闹地和它们混在一起。不仅如此，那上头还撒着香得无比的干辣椒段，炒香的白芝麻，以及翠绿鲜爽的嫩葱丝。 　　那扑鼻的辣味儿简直太够劲了。 　　这两天，他总是忍不住想着……要是一口咬下，那浸润了食材的浓郁的香辣味儿，会不会让他的味蕾跟着升天？ 　　闵兴学难捱地将脑海里的想象屏蔽掉。他斟酌了一下，仿佛经过了慎重思考那般说道：“今天天冷，给我打包点辣菜过来，辣得能让人发汗的那种。” 　　助理赶紧道：“明白。” 　　闵兴学呼出口气，想到辣菜，心情好了点，等待程老先生出现的焦虑心情，也变得没那么难捱了。 　　他抬起头，目光突然在一个点上顿住。 　　闵兴学：“快、快！帮我看看，我没有认错吧，那是不是祁砚！” 　　闵兴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脑海里开始放鞭炮，今天真特么是个好日子，让他在这里遇上祁砚，但凡客套几句，以后万一能捞着点什么好的，那可赚大发了。 　　这是他寻常见不到，只在新闻和杂志里头见过的人物。 　　闵兴学：“他在给谁开车门？我的天，有谁能让祁砚去开车门的？他还提行李？那是谁？” 　　闵兴学眯着略有些近视的眼睛，疯狂地想要看清楚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但那个人影坐进车里的速度太快了，他只看到一晃而过的背影。 　　“你看清楚了吗？”闵兴学抓住视力比较好的小助理。 　　助理犹豫了一下，动了动唇。 　　闵兴学：“说啊！” 　　助理：“就、就您说的那位。” 　　助理：“小破厨子。” 　　闵兴学：“……” 　　助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个大胖章！（吐魂 　　么么哒(o°ω°o)！ 第40章 　　大海碗里, 数种食材乱哄哄地堆在一起，鸭血暗红柔滑、肥肠丰腴油润、毛肚薄脆翻卷、鳝片嫩滑肥美……每样食材都有其独特的风格，然而, 在浓香的红汤里粗暴地过了一边之后，它们便被汇成了同一道菜，热闹、复杂又红火，正像是江湖。 　　这便是被称为江湖菜鼻祖之一的毛血旺。 　　油温烧至八成熟, 金黄澄澈的, 往盖在食材上的辣椒段和香菜上泼去。大海碗里，顿时响起“呲啦呲啦”的声音，红汤上“咻”地爆出一片金黄的油泡, 随之弥散出来的还有诱人的浓香。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吧唧……” 　　安静的室内，没有其他的动静, 只有无数道咀嚼的声音在幽幽回响。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异世界生物的巢穴。 　　直到，一道声音不满地响起—— 　　“林哥，换一段呗，这道毛血旺播七回了都。” 　　“对啊对啊，今晚盒饭里没有辣菜，看着难受，给换一段清淡的吧。” 　　“对，换姜老板做的那道豆腐羹, 咱盒饭都快吃完了, 别待会越看越饿。” 　　被称为“林哥”的男人走上前, 在机器上调了一下, 切出另一段拍摄的素材。 　　这是他们这两天新发现的下饭方法。 　　——看着姜老板做菜的素材, 剧组里难以下咽的盒饭, 似乎也会变得……能吃一点点。 　　屏幕微微黑了一下，转瞬放出另一段视频，高清1280P的画面上，澄澈的鸡汤表面几乎没有油花，洁白的豆腐丝如水藻般，在清澈的汤羹里悠闲自得地漂浮…… 　　“吧唧吧唧吧唧……” 　　咀嚼的声音继续响着。 　　“姜老板才走半天，我这心里想得咋这么难受呢？” 　　“就是说啊，虽然姜老板在，我也不一定能吃上她做的东西，但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咋整啊，咱这剧还有多久才能拍完？” 　　陆嘉树坐在酒店餐厅的一角，缓缓喝着粥，听着周围细碎的谈话声，略略感觉有点好笑。 　　幸好……他能自己掏钱买五星酒店的海鲜粥，总算没有别人那么难熬。 　　鲜美的花蟹、蜷曲的虾仁浸泡在白白的粥米里头，海鲜天然的香味和饱满清香的高级大米放在一起熬煮，不需要太多手艺，散发出来的鲜美清香就已经很醉人了。 　　被高压熬煮得软糯稀烂的粥米，热乎乎地顺着食道下滑，进入胃部，暖意涌入四肢五骸，美得令人冒泡。 　　陆嘉树的嘴角微微勾起。 　　苏可心看到他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犹豫地问：“学长，你这两天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哦？” 　　“嗯。”陆嘉树笑了笑，望向坐在同一桌的小学妹，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子，心情很好地抓起砂锅里的大勺，给苏可心也多盛了一勺热乎乎的海鲜粥。 　　陆嘉树有一张很英俊的脸，几乎可以说是漂亮，这也是他能飞速爆火的原因。那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带着温柔的笑意，长长的黑睫投下一片柔和的暗影。 　　苏可心看呆了。 　　在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死去很久的少女心……突然诈尸了。 　　她想起来，还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她就钦慕过陆嘉树，当时，他还是自己心中专业优秀，风光无限的学长。 　　苏可心抿了抿唇，小声说：“学长，说起来，我还没认认真真地感谢过你，这一次，也是因为你的肯定，我才能接到这个机会的。” 　　陆嘉树放下勺子，语气疑惑：“因为我？” 　　苏可心：“是啊，听唐导演说，他当时虽然对我的试镜满意，但因为我的作品太少，他也不敢打保票，所以询问过你的意见来着……” 　　陆嘉树回忆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苏可心看着他。 　　陆嘉树想了想：“那时唐导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推荐……” 　　陆嘉树：“要说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我和其他女明星也不太熟……” 　　苏可心：“……” 　　陆嘉树看到苏可心的表情，停顿一下，突然笑起来。 　　“没有啦，看过剧本以后，我当然会推荐你，和唐导演一样，我也觉得学妹你很合适。现在看来，我没有推荐错。你一直都很优秀。” 　　苏可心埋下脑袋，闷头喝了一口海鲜粥。这粥太烫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被海鲜粥的蒸汽熏热了。 　　陆嘉树笑着说：“等剧组杀青后，一起去枫前馆尝尝姜老板的菜吧。” 　　…… 　　轿车在高速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姜瓷没有想到是祁砚亲自来接，她原以为祁砚会派手下过来顺便带上她，却没想到，祁砚一个人出现在了剧组。 　　认得祁砚面孔的人不多，唐导演甚至以为新出现的帅哥是姜瓷的男朋友。姜瓷连连解释了好几回，才让唐导演明白，面前这位是她的客户，她的甲方……比较好人的那种甲方。 　　好在，祁砚看起来没怎么介意，礼貌地和唐导演寒暄了几句，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倒是程老爷子眼睛放光地抓着他，私下聊了好一会。 　　此时此刻，姜瓷被车里的暖气熏得有点晕陶陶的，她不动声色地斜了一下眼睛，看向左前方那双把在方向盘上的……修长的手。 　　夭寿了。让甲方给乙方开车，这回头怎么好意思谈单子啊。 　　姜瓷干巴巴地笑了声，没话找话：“叶先生没来吗？” 　　祁砚一本正经地端坐着，闻言愣了一下，说：“没来，他……在A市留着工作。” 　　姜瓷：“哦。” 　　姜瓷：“谢谢你啊，太麻烦你了，早知道我自己找辆车去B市找潘师傅就行。” 　　祁砚：“不麻烦，高速上一个小时就到了，很快。” 　　氛围再次陷入沉默。 　　姜瓷尴尬地眨巴眨巴眼睛，望向窗外。 　　祁砚：“你忙了大半天，可以休息会，到地方了我叫你。抽屉里有一次性的暖手宝，可以用。” 　　姜瓷依言拉开车子前的小抽屉，果然看到一个封面写着“一次性暖手袋”的小包装，她拆开包装，里头的小袋子不一会儿便发起热来。 　　祁砚的眼里漾出笑意。 　　叶弘亮的提议还算靠谱，一次性暖手宝，在走心中又显得没那么走心，仿佛主人家原本就常备在车子里的东西，体贴又不至于给人压力。 　　而旁侧，姜瓷的思路在另一个方向驰骋。 　　她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暖手宝，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看很多东西都是新鲜的，这时不禁在心里大叫，要是上辈子有这玩意，她至于在冬天做菜搞得一手冻疮吗？ 　　而且这什么玩意啊怎么还会自动发热的？ 　　姜瓷把手中的小袋子捏了几分钟，玩腻以后才掏出手机看，上线后，她惊讶地发现枫前馆暴涨了好多粉丝。 　　姜瓷瞪圆了眼睛，她慢吞吞折腾了两三个月，枫前馆才堪堪涨到破千粉，这陆嘉树的一个转发，迅速就给她折腾成大几千了？ 　　发布微博的工作人员第二天睡醒后，发现出大事了，赶紧过来找姜瓷解释。姜瓷当时听了一下，也没介意，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没想到，陆嘉树的转发威力这么大。 　　她自己没有账号，在信息发酵的过程中，大概有某位食客认出了这是枫前馆的姜老板，所以枫前馆的账号又被连带着@出来。 　　姜瓷大概看了看圈她的微博，大部分网友主要还是被颜值圈粉的，关注食物的不算很多，毕竟美食虽然看着诱人，但香味无法通过网线真正地传递过去。 　　所以，网友们也难以理解，拍摄那几张GIF的现场，真正令人快要丧失神智的，是那空气中的浓郁鲜香…… 　　社交账号提示有新的消息，姜瓷点进去，看了两秒，顿时乐了。 　　祁砚：“怎么了？” 　　姜瓷笑道：“可心说等戏拍完了，要到枫前馆里再吃一回，陆嘉树也来。” 　　姜瓷正开心着，随即想到什么，又道：“不能够啊，上次可心偷偷来了回，第二天店里就多了好多她的粉丝，这陆嘉树要是过来，我的店不得给踏平了。” 　　姜瓷叹道：“还是得开包厢，不过我那小破地方，从哪儿腾个包厢位置出来。” 　　祁砚微微斜眼，看到姜瓷一脸纠结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提醒道：“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已经开始吸引高端的客户群了，如果有他们带，完全可以开始做高端市场。” 　　姜瓷：“？” 　　祁砚换了种说法：“就是，枫前馆虽然没地方设置包厢，但可以开分店，分店的定价可以比目前高一些，像A市里之前联系你的商人、剧组里的朋友，你都可以让他们去那儿。” 　　姜瓷反应过来，心动了：“你说得对。”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再等等，还得再攒一段时间钱，这开分店步子跨得还是有点大了，人工水电都要钱，也不知道王嘉年培养帮厨的速度怎么样……” 　　姜瓷陷入了沉思。 　　祁砚看了看她，到底没说什么。 　　小姜老板自己的事业，他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 　　潘家楼。 　　仿古式建筑之内，四面雕花栏柱林立，六角宫灯挂在各处，其上覆着古色古香的画屏，画屏上绘有龙凤呈祥、四季平安等吉祥纹案。 　　暗棕色的实木桌椅被擦得光洁锃亮，桌上的瓷制餐具在宫灯的照耀下，反射着莹润的光芒。 　　来往的客人们，大多服饰精致。 　　卫浩泽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跟着身前的人安静地穿过大厅，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卫浩泽：“潘师傅那管家，都说了他今天不在楼里，姜哲，你还往里进是要做什么？” 　　走在他前面的，正是他的小舅子，姜家大哥的儿子姜哲。 　　卫浩泽此行也有点郁闷，祁氏大宴之后，姜德庸气得在家里歇了好几天，家庭医生说是短期内不许再劳神。他想找潘先生这边解释，却被频频婉拒，人又不好亲自过来，于是便派姜哲和卫浩泽一同前往拜访。 　　想到这儿，卫浩泽眸光微黯。 　　派姜哲，是因为往B市拓展的业务，本就由姜哲负责。 　　而派他，则是为了给姜哲鞍前马后的，毕竟他现在算是半个姜家人了，这种一荣俱荣的事情，他确实会帮着姜哲做好。 　　卫浩泽感觉自己完全被拿捏住了，这还没入赘成功呢，就过得跟包身小工似的。 　　当然，卫浩泽不会把心底的不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个十佳孙女婿的好模样。 　　姜哲继续前进，走出几步才回头道：“我有点怀疑，潘兴昌是不是根本不想见我们，每次都有新理由。” 　　卫浩泽：“也不至于，潘大师确实忙，你看刚刚那个大爷，不也被拒绝了吗？你认出他的脸了吧。” 　　“认得。”姜哲叹了口气，“知名美食家，一根笔杆子能吓得老板们流冷汗。这么看来，潘师傅今天可能确实有事。” 　　姜哲：“算了，我们吃过饭就回去吧。刚好到了潘家楼，就来尝尝这里的鲜。” 　　两人和服务员招呼了一下，进了一个小包厢。姜哲取过菜谱，把潘家楼里的招牌菜这样那样地点了一遍，也不顾两人根本吃不完。 　　卫浩泽客气地随他点。 　　潘家楼的上菜速度很快，没过太久，一道道佳肴便呈了上来。中餐在这里被做出了新花样，既有传统留下来的美味，又依据现代人的口味做了调整。 　　糖醋鲤鱼、香酥鸡、奶汤蒲菜……一道道色彩漂亮，味道浓香的佳肴，满满地摆了一桌。 　　卫浩泽也不客气，挨个夹上一点，一边吃，一边也感受到了姜家旗下酒店和这儿的差距。 　　卫浩泽感慨地说：“要是能从潘家楼挖几个师傅回去……” 　　姜哲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有些意动，转念又道：“也不知道可不可行，潘家楼这个平台比我们大太多了，要想挖人，得砸钱，还得悠着潘大师生气。” 　　卫浩泽想到那看起来不太好沟通的潘大师，叹了口气。 　　突然，包厢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听起来热热闹闹的，这骚动在这个格调高雅的中式饭馆里，显得有些突兀。 　　卫浩泽：“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卫浩泽起身走出包厢门，就听附近似乎有包厢在喧闹，走廊里的服务员也是步履匆匆。卫浩泽好奇地叫住一个小姑娘：“请问那前边，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就是潘师傅在和人比拼厨艺，那边的客人听到后有点激动，但潘师傅今天不见人。”小姑娘的神色有点兴奋，话语脱口而出，“我们楼里好久没有这样的事了！对面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莫名的，卫浩泽心里咯噔响了一声，他压抑住情绪，问：“女孩？谁啊？” 　　小姑娘：“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卫浩泽愣在原地，回过神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他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一听就觉得那是姜瓷？为什么他总是想起姜瓷？ 　　卫浩泽咬了咬牙。前些天，他打听到枫前馆的地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偷偷避开姜晓棠想去找姜瓷问个明白，然而却扑了个空，枫前馆歇业了。 　　在那次碰面以后，他有太多太多想问了，因为莫名的心虚，他一直没踏出那一步，而且，为了避免姜晓棠和姜家其他人的猜忌，他也只能偷偷找时机。 　　卫浩泽抿了抿唇，走回包厢。 　　这其实也不太可能，世界上厨艺好的女孩，不止她姜瓷一个，A市距离B市大几百公里，姜瓷乖得连省都没出过，她能一个人跑来潘家楼？ 　　那个女孩，曾经那么柔顺，那么乖，安静又漂亮，和姜晓棠半点不同，他说要带她出去旅游时，她的双颊快乐得泛着微红。 　　虽然后来，他们没有去那一趟旅游。当时为什么没去来着？卫浩泽忘了自己的理由。 　　卫浩泽神色不属地坐回位置上。 　　“外面发生什么了？”姜哲问他。 　　“没……什么。”卫浩泽下意识掩去了刚刚听到的消息，“服务员也讲不明白，附近包厢的客人遇上喜事了吧。” 　　姜哲“哦”了声：“吃菜。” 　　…… 　　半小时前。 　　潘兴昌意外地看着出现在姜瓷身后的祁砚，粗壮的眉毛挑得老高：“你说姜老板要来，没说你要来啊，怎么一块儿过来了，你不是很忙吗？” 　　潘兴昌太意外了，他虽说看着这位小祁总长大，祁砚愿意时还会尊称他一声“潘叔叔”，但祁砚到他潘家楼里来的时间其实不多。 　　因此，他压不住心底的惊讶，连珠炮似的一通问，就见刚叫了他“潘叔叔”的小祁总，嘴唇紧紧抿着，神色还有点僵硬。 　　祁砚斜看了姜瓷一眼，女孩正在兴奋地打量后厨，似乎完全没留意到潘兴昌说了什么。 　　祁砚：“我……刚好有空，来看看你。” 　　潘兴昌整个儿都僵住了。夭寿了，小祁总主动来看他？ 　　过去十几年里，祁老爷子常常会来潘家楼，祁爸爸偶尔会来，祁砚则是最不耐烦踏足这儿的那一位。 　　“真的是来看我的吗？”潘兴昌狐疑地盯着他，语气迟疑，话音刚落，肋骨突然被猛戳一下。 　　潘兴昌：“老徐，你戳我干嘛？” 　　老徐呵呵傻笑：“人来就来了，你问那么多干嘛。不赶紧招待姜师傅。” 　　潘兴昌回过神：“哎哟，是，我今天准备好了要给姜老板露一手的。” 　　祁砚略带感激地看了老徐一眼。 　　另一边，姜瓷已经被豪华的后厨……深深地震撼了。 　　这干净的瓷砖，这明亮的灶台，一排十个，两排二十个，层层排列。可以想见，几分钟之内，这个后厨就能供应上百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品。 　　姜瓷看得心痒难耐。 　　听到潘兴昌的话，她好奇地问：“潘师傅，你要给我露一手？” 　　“是啊，我都提前吊好高汤了。”潘兴昌摩拳擦掌，瞧见姜瓷好奇的神色，他定了定神，解释道，“上次，你带我们三位大厨做了年宴，提点了他们不少，这次我把传家功夫也给你露露，你看得懂多少，都算你的，咱这就算扯平了。” 　　姜瓷明白了，这是一换一的意思。 　　她莞尔道：“其实不用，上次三位师傅也帮了我不少忙。我看你这后厨心痒得恨，我也做一道吧，就算待会的菜，可以一起吃。” 　　她这么说，潘兴昌当然不会拒绝。 　　这时，后厨里能闲下来的员工们，都纷纷围到了两人附近。楼里的师傅们知道潘兴昌，不少还是他的徒弟，见师傅久违地要展示厨艺，当即兴奋得不行。 　　“那女孩谁啊？好年轻，师父这么看得起她？” 　　“小武，你去青年厨艺大赛时见过不，都是这年纪的，应该眼熟。” 　　“我……没见过。” 　　“我倒是觉得蛮眼熟，跟电视机里的女演员似的。” 　　“潘师傅可得给点面子啊，她才这么年轻，万一被潘师傅的厨艺震撼了，心态不稳，那未来的路可不好走。”说这句的厨子，嘴角带了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都叨叨什么，姜老板厉害着呢。”老资历的徐师傅走过来，把窸窸窣窣说小话的几人，吓得都闭上了嘴巴。 　　…… 　　潘兴昌拿手的大菜是四喜丸子，也是靠这一道菜，在他父亲之后，让潘家楼立稳了名声。二十年来，他敢拍胸脯保证，B市里没有一个人做出的四喜丸子能超出他的滋味。 　　肥瘦相间的猪五花层次分明，剁碎后，拌入粘稠的蛋液，再细细调味。丸子团好以后，下入锅里油炸，直到表面附上一层浅浅的金黄色。提前吊好的高汤是潘兴昌最强有力的武器，干贝、猪骨、肥鸡等数种食材熬制出来的鲜美汤汁，会赋予四喜丸子最醇厚浓香的底味，下入大料慢慢炖煮，直至美味完成，圆溜溜的大丸子起锅装盘，最后撒上绿葱花和咸香的火腿丁，摆在桌上，立刻满室生香。 　　他这一手，凝聚了数代人的经验，又经历了至少二十年的反复磨练。 　　姜瓷看着，脸色慢慢正经了，她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切磋的酣畅。少年时期，她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便是看太爷爷手下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师傅们做菜。南边、北边、东边、西边，不同的地方带来不同的口味和经验，但无一不是被人们认可过的美味。 　　姜瓷看出潘兴昌拿手的是鲁菜，便跟着做了一道酱爆鸡丁，回馈一些关于鲁菜的经验。 　　姜瓷做的是快手菜，便没有像潘兴昌那么精雕细琢。她将新鲜的鸡脯肉洗净，再迅速地画上一字花刀，切丁，腌制去腥，调味上浆后，放在一旁入味。 　　紧接着，姜瓷行云流水地开始调制酱汁，在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中，酱汁被拌匀，等待着与食物发生奇妙反应的那一刻。 　　热油、滑锅、散入鸡丁，三分钟后，姜瓷将锅从火上移开，倾斜，明黄鲜香的鸡丁滚到瓷盘里，酱香弥散出来，即便是在各种菜香蔓延的后厨内，依旧没有人能忽略这道香味。 　　“这、这就完了？” 　　“发生什么了，我刚去了趟洗手间，开始做了吗？” 　　“做完了都！你才回来啊！” 　　左边的大师傅们纷纷震撼。 　　右边的小徒弟们也满脸惊悚—— 　　“这姑娘才几岁……” 　　“我的天啊，这是潘师傅在哪里偷偷收的徒弟吗？不可能吧，总、总觉得……那鸡丁的香味都要盖过四喜丸子了。” 　　“小武，你真的没见过她吗？这不得是冠军选手，搞不好还能坐你们评委席！” 　　“我真没见过，我们那届的冠军是个胖子大哥，我怎么都不会认错的！” 　　潘兴昌嗅着那极度诱惑的香味，回忆着刚刚姜瓷的那一手，脸又有点热了。 　　嗨呀，脑门一热想要露一手，怎么就没想到…… 　　自己可能在徒弟们面前丢脸呢。 　　眼看着徒弟们个个眼睛发绿地盯着酱爆鸡丁，潘兴昌越看越觉得没脸，冷哼一声，吩咐老徐道：“老徐，把菜端去包厢，我们开饭去。” 　　“啊？师父！给我们尝两口呗！” 　　“对啊对啊，不是切磋吗，切磋了不得让人评价一下。” 　　“评价个屁！我们没有在切磋。”潘兴昌不爽了，开始赶人，“给我回去工作。” 　　…… 　　柳元茂是自诩是B市的知名老饕，好吃的店子，不管有名无名，他几乎都是熟客，还和老板们都打成一片。 　　而且，他有一杆笔，虽说跟不上现代年轻人玩自媒体的节奏，但平常还是会写些豆腐块文章，在杂志上搞搞自己的专栏，在B市的老饕里，也很有一些话语权。 　　那些店铺的老板们，个个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只有潘兴昌不这样。 　　然而，这不是说潘兴昌态度不好，只是他出现在楼里的时间不多，亲自动手给食客们做菜的机会更少，是以柳元茂十次来潘家楼，可能只能堵住他半次。 　　今天就给他碰上了。 　　柳元茂正和朋友走去定好的包厢，在走廊里远远地便闻到了一股极其诱人的浓香，香得他最近消化不太好的胃部都咕噜咕噜地运作起来，心尖也突然挠起痒痒。 　　然后，柳元茂便看到楼里的老徐师父端着两盘菜绕了过来。 　　柳元茂晓得老徐师父在楼里的地位，当即知道这菜不一般，鼻子里头又充斥着极其浓烈的香味，一瞬间，他便在心里笃定——潘师父来楼里了！ 　　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潘师傅从走廊的另一侧绕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以及一个英俊的青年。 　　是亲戚？ 　　柳元茂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两位年轻人，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老徐师傅走近了，他也看到了他手中的那两盘菜。 　　第一盘，四喜丸子。 　　柳元茂知道，这是潘师傅的拿手大菜。 　　青花瓷盘上，几个红润油亮的大肉丸子，是经过了数道工序才制作出来的美味，肉丸软糯香醇，肥美迷人，就连那撒在肉丸上的火腿丁，也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金华火腿，每年从产地运来的最好的那一批。 　　他的目光接着挪动。 　　在四喜丸子的旁边，是一道热气腾腾的酱爆鸡丁。 　　柳元茂不喜欢鸡胸的口感，往日里对这道菜，也没有特别的兴趣。 　　然而，明明平平无奇的鸡胸…… 　　他这一次，只是比平常多看了一眼，步子就挪不动了。 　　金黄微红的鸡块色泽明亮，弥散出浓郁的酱香，在六角宫灯散发出来的柔黄光芒之下，简直流光溢彩，油润肥美。经过疾速的爆炒，鲜美的肉汁被封锁在了鸡丁中，外头，酱汁紧紧包裹着鸡丁，而在肉眼可不见的内部，可以想见，鸡丁的每一丝肌理都渗入了充分酱香滋味…… 　　仅仅是一闻，柳元茂就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潘师傅！”他热情地和潘兴昌打招呼，并充分发挥老饕为了美食而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拼尽全力，只想要尝尝新菜。 　　潘兴昌也是被缠得没辙了，毕竟柳元茂是能写文章的，他不能让人不开心地回去，便说：“那你只许每种尝一口。” 　　“好说好说。”柳元茂赶紧答应。 　　旁边的小徒弟很有眼色地去拿碗，想来也是在潘兴昌身旁，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不到半分钟，就为柳元茂取了碗筷过来。 　　潘兴昌：“尝了这口，可得给我好好写啊。” 　　柳元茂说道：“那得看这菜能不能征服我了。”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显示出他为了眼前的菜几乎愿意做任何事的猴急心态。 　　柳元茂略过四喜丸子，夹起鸡丁，细细品了一口。 　　柳元茂：“……” 　　柳元茂：“！！！” 　　柳元茂：“唔！！！！” 　　柳元茂快给感动坏了，他活了六十年，本以为把天下美味都尝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如今还能发现这么令人惊骇的东西，那鲜嫩的鸡丁在他齿间爆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简直回到了年轻的十三四岁，半大小子，一口气能干下半桶饭。 　　果然还是潘师傅厉害啊！在做出这么惊艳的四喜丸子之后，手艺居然还能突破！自己以后可得有口福了！ 　　柳元茂感动不已地望着潘兴昌。 　　老饕对于美食的追寻之心，比常人更甚，碰到真正美食的时候，反应也更为激烈。他脖子一梗，眼角渗出晶莹的泪花： 　　“潘师傅，我得祝贺你！我真的得祝贺你！没想到在做了几十年四喜丸子以后，你的手艺居然还能突破，这对于潘家楼，对于厨界，都是一场大大的幸事啊！” 　　“潘师傅，我跟你说，你这鸡丁简直了……是我从来没尝到过的美味，把它当招牌推出去，你这楼还能再鼎盛上二十年！” 　　柳元茂用尽全力吹彩虹屁，一方面是心情实在激动，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潘兴昌听开心了，往后还能给他做菜。 　　然而，夸完以后。 　　柳元茂茫然地看着，潘兴昌脸上的神色…… 　　说生气吧，也不像，但看着也绝对不是高兴。 　　莫名感觉，怪怪的。 　　潘兴昌抖了下嘴唇：“尝完了？” 　　柳元茂点点头：“尝完了。” 　　潘兴昌：“你可以走了。” 　　柳元茂还没反应过来，潘兴昌就带着老徐，脸色臭臭地走开了。 　　柳元茂：“……？” 　　作者有话说： 　　潘兴昌：“。” 　　笔芯么么哒030 第41章 　　潘兴昌祖上是从鲁地来的B市, 祖传的秘方也与鲁菜有关。早年，潘家太爷凭一手华贵精致的官府菜受到名流们追捧，在美食荟萃的B市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年，随着接待的食客们越来越多，潘家菜也做了不少的改进，不再过分刻意地讲究华贵, 而是注重口味的不断精进和定期翻新。 　　这一次, 潘兴昌拿出了潘家最开始的看家本领。 　　诗礼银杏，新鲜饱满的银杏仁，用冰糖和秘制的桂花蜜慢慢炒制, 直到晶莹的糖浆柔和地包裹住整颗银杏，果实变得晶莹甜蜜, 散发着高雅清幽的桂花香气，堆叠在素净的白瓷盘上，如华美昂贵的黄玉，再用细碎的花枝摆盘装饰，果实还未入口，人就已经醉了。 　　锅塌豆腐，北豆腐被炸得油润金黄，规整地罗列在长条瓷盘中，上头撒了鲜红的火腿细丝, 瞧着便红红火火的。夹一块入口, 外头酥脆咸香, 内里软嫩滚烫, 豆腐表面薄薄的汁水浓郁鲜美, 配上一口小酒, 一盘豆腐就能慢悠悠地吃上整个晚上。 　　再加上饱满圆润的四喜丸子，和酱香迷人的酱爆鸡丁。 　　姜瓷慢悠悠地饱餐了一顿，吃到后来，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浑身热乎乎的，餍足的感觉让她想起，曾经……趴在自己饭馆外头的猫。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野狸猫在她的馆子附近抓捕硕鼠，人类的美味不适合猫的舌头，血糊瘆人的老鼠却是它独享的美味。 　　夜间，馆子歇业以后，她安详地坐在馆子里饱餐，那猫也谨慎地蹲在几米之外吃鼠，一人一猫，脸上都是餍足的表情。美味让不同的种族意外地在这一刻产生了相同的感受。 　　吃完饭后，姜瓷见潘兴昌似乎与祁砚有话要说，便一个人先行到户外透气。 　　…… 　　卫浩泽靠在车外，听着姜哲的声音从车窗内悠悠地穿出来，他能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却不清楚他具体在说什么。 　　总之，是与姜家有关的话题。 　　几分钟以前，姜哲接到姜氏集团打来的电话，神态中对站在一旁的他似有规避。卫浩泽见状，干脆主动走出了车辆，礼貌地给他留出空间。 　　明明跑腿丢脸的时候，当他是姜家人，但现在又不是了。 　　卫浩泽听着破碎的词句，眼神中闪过一抹自嘲。 　　潘家楼占地极大，停车场也相当广阔。 　　上千个车位，被形态各异的轿车挤得满满当当。 　　酒足饭饱的食客在停车场中穿行，有人刚经历了热闹温馨的家宴，也有人刚在宴席中食不知味地周旋了半个晚上，卫浩泽随意地打量着。 　　某一刻，他的目光突然定住。 　　卫浩泽回眸，看了一眼还在车内通话的姜哲，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车辆。 　　…… 　　“小瓷。” 　　多日不见，同样的称呼喊在嘴里，卫浩泽感到了一种刻骨的陌生。 　　一米之外，姜瓷穿着黑色长外套，羽绒大衣并未让她显得臃肿，反倒是宽大的黑领子衬得她的脸颊愈发精致白皙。 　　朦胧的夜色中，从斜上方射下的路灯光线，让姜瓷本就漂亮的五官显得愈发立体，她的长相其实属于美丽柔和的，但当美丽达到一个阈值后，自然而然地便会产生一些攻击性。 　　比如，让卫浩泽感到一种自惭形秽。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这么和姜瓷对视时，少女会略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 　　但现在，姜瓷和他对视之后，视线并没有挪开，眉峰甚至微微挑了一下。 　　姜瓷动了动唇：“你怎么在这？” 　　卫浩泽：“我……来找潘大师。小瓷，你呢，你为什么会来B市？” 　　姜瓷不耐烦地挪了一下在寒风中有些僵硬的双腿，心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瞧见卫浩泽以后，想到过去小姜瓷经历的那些破事，她刚饱餐一顿的快乐心情都没有了。 　　姜瓷：“卫先生，请叫姜老板，我和你没有熟到这种地步。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 　　她转身拉开车门，也不想透气了，只想找个清静地方。 　　却没想，卫浩泽似乎突然被点炸，他走前一步，语气急速道：“小瓷，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卫浩泽：“你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姜瓷茫然：“？” 　　卫浩泽继续说：“你为什么不理我了，还对我是这种态度。你去开饭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知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开馆子是很苦很累的，特别还是你。” 　　卫浩泽似乎联想到什么，语气软下来：“小瓷，你那么拼命，是因为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吗？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就像我最后对你说的那句，我一直把你当妹妹，这件事不会改变，那时我对你这么说，你明明没有反对。” 　　看着姜瓷在路灯下，极漂亮的侧脸，那线条漂亮的颊线被路灯晕出金边，卫浩泽突然脱口而出：“我……对姜晓棠，其实……不是真心的。” 　　话语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卫浩泽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过去，他喜欢姜瓷的漂亮，但却轻视她，因为她柔顺、可欺，无法对他的未来提供助力。 　　但现在，当姜瓷表现出另一面时，他发现他错了。 　　姜瓷原本只想找地方清静。 　　而听到卫浩泽这么连珠炮的一通说，突然就被气笑了。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无语。她不懂得卫浩泽的八点档脑子，以及难以置信的自信。 　　在他的眼里，小姜瓷是一个沉溺于恋爱的单纯少女，所以卫浩泽会拿这一通说辞来对付她，但他从没想过，小姜瓷其实有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里的芯子已经换了人。 　　姜瓷停住打开车门的动作，走前一步，高跟鞋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踏出突兀的一声响，刺得人心中一跳。 　　姜瓷：“卫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拥有的这种自信，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姜瓷：“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对姜晓棠百依百顺千般示好，图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要是你，我根本没脸出现在这里。” 　　姜瓷没吐脏话，平静表情的背后却是深深的不屑。 　　卫浩泽感觉心底突然被刺了一下，他难以接受这个情形，跟更难以接受他其实早有预感的……姜瓷早就放下了他，甚至看不起他这个事实。 　　卫浩泽脖子上的青筋冒了出来，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英俊的脸庞一瞬间狰狞了。自尊被对方踩在脚下以后，他急于寻找反抗的武器，甚至不惮以他认为的，对于一个少女最恶意的话攻击她： 　　“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傍上什么人了。对，这车。”卫浩泽指着姜瓷身后的车辆，“你根本就坐不起这车。你那馆子能挣几个钱？不，连你爸都买不起这车。” 　　卫浩泽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嘴角扬起恶意的笑容：“你说我倒贴，你自己不也是么？我们半斤八两罢了，你装什么纯洁？” 　　卫浩泽抬手就要过来抓姜瓷的手臂，却见少女抢前一步扣住了他的腕骨，曾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此时有力得可怕，姜瓷用力一折，他的手便被折到了背后。 　　卫浩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由于震撼，他甚至一瞬间没想起来该怎么反击，他往日里都是穿西装的体面人，没想因为冲动第一次动手，就被看起来纤弱的少女反杀了。 　　眼前的女孩太陌生了。 　　“卫先生，别自不量力了，你要能颠得动十公斤的铁锅，再来和我动手吧。”姜瓷脸上笑眯眯的，她望进男人因为惊讶而微微收缩的眼瞳，语气轻缓地道，“还有，别来骚扰我，我会让你……非常后悔。” 　　姜瓷舔了舔牙尖，她突然感觉一股火苗从身体里窜了上来，不是生气，而是像一头巡逻的猛兽想标记好自己的领地。 　　她在这一刻以前，其实只是想脱离姜家的。小姜瓷的愿望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她同样。 　　但从这一刻起，她的心思突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她想清静，这些人却三不五时地来骚扰她。 　　姜瓷笑着说：“说到底，我也是姜家后人。别把我惹急了，你觊觎的那些大馆子，未必不能换一种方式，存在我手下。” 　　“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让你的未婚妻和亲家人听到，可太可惜了。”姜瓷恶意地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代为转告。” 　　卫浩泽渐渐回过神，目光变得狰狞。 　　眼见男人想要反击，姜瓷率先用坚硬的鞋跟踩下。 　　最脆弱的脚骨受到冲击，卫浩泽头一次感觉他要升天——疼得升天。可他半点不敢叫出声，万般痛苦只能憋在肚里，憋得他面目扭曲。难道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女孩这么折腾得惨叫吗？未免太过丢脸。 　　当鞋跟带来的痛苦终于缓和到一个让他能够开始思考的地步时，卫浩泽震惊地发现他居然有点感激，他在心底痛苦地骂了自己一句，X的，斯德哥尔摩吗，而侥幸的感觉还没过去，一股巨力狠狠撞向他的肩膀。 　　卫浩泽惶然地后退了好几步，比起愤怒，他率先感觉到的是一种畏惧。 　　突然出现的男人高大严肃，身上穿着的西装昂贵得体，彰显出比他还要高数个层次的财力，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深沉得可怕，卫浩泽毫不怀疑，那个人连吃了他的心都有。 　　“祁总？你谈完了？”姜瓷惊讶道，她以为祁砚和潘兴昌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祁砚威胁地看了卫浩泽一眼，转头看向姜瓷，“这谁，他骚扰你？” 　　看到祁砚，姜瓷被卫浩泽搞坏的心情莫名好了些，她笑了一下：“一个老熟人，没事。” 　　另一边，卫浩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情形，那个人对待的姜瓷的态度极端小心，客气中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心，和姜晓棠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喃喃道：“姜瓷……原来，你和他在一起了？” 　　一旁，祁砚没有说话。 　　姜瓷没想到卫浩泽的脑回路绕到这，愣了下，正想解释，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身影。 　　姜哲迅速拽过卫浩泽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后，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他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腆着脸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妹夫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祁先生，真是抱歉，让您受惊了，我代他诚恳地道歉。” 　　卫浩泽丢魂似的，没认出眼前的人，他能认不出吗？姜哲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都被吓得不正常了。 　　祁砚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没认出这是谁，只是说：“该向她道歉。” 　　他用眼神示意。 　　姜哲张了张嘴，目光复杂地望向一旁靠着车看戏的女孩，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僵硬的笑。 　　他对姜瓷的印象不深，在姜家，他和弟弟才是天之骄子。姜晓棠受姜海潮宠爱，勉强能占有一席之地，眼前的女孩……他甚至没怎么留意过。 　　直到最近这些天，他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听到这个名字，甚至被迫以令他丢脸又不愉快的方式记住它。 　　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位堂妹微笑，结果……却是为了道歉。 　　姜哲在心里恨不得把卫浩泽绑了扒皮，脸上却只能挂着诚恳温和的笑容：“小瓷妹妹，对不起了，你没事吧。” 　　姜哲试图挽回：“小瓷，过去大哥太忙了，没好好关注过你的生活……” 　　姜瓷笑了声，在夜风中依稀有些嘲讽：“不必了，我们本来也不是一家的。姜先生，回去好好管教你妹夫吧，慢走不送。” 　　…… 　　姜哲压着卫浩泽，灰头土脸地走了。 　　等两人离开后，姜瓷不好意思道：“让您见笑了，不好意思啊。” 　　祁砚摇摇头：“没有，你没事就好。”他想起什么，轻声问，“你的手没事吗？” 　　姜瓷闻言一怔，下意识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腕，刚刚反折卫浩泽那一下，虽然叫他吃了憋，但其实她也是撑着一口气，此时，五指都有些火辣辣的。 　　祁砚拉开车门：“进去吧，车里有备用药酒，可以擦一擦。” 　　姜瓷莞尔，心道这车里似乎什么都有，百宝箱吗，嘴上说：“不碍事，歇会儿就好了。那家伙比猪不如，我还能扛猪呢。” 　　祁砚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就浮现出……少女扛猪的模样。 　　祁砚：“……” 　　话说到这，姜瓷想起卫浩泽最后看他那眼神，以及他说的那句话，惭愧道：“对了，刚刚那家伙可能误会了什么，我还没解释，怕给你带来麻烦……” 　　“没关系，”祁砚别开目光，“误会也行。” 　　姜瓷：“……？” 　　祁砚抿了抿唇，冬日寒冷的夜风中，他却感觉掌心里都渗出汗水，他解释道：“误会的话……他就不敢过来骚扰你。” 　　他抬眸，飞快地看了姜瓷一眼：“如果你介意，我现在去解释清楚。” 　　姜瓷僵住，赶紧道：“也不是介意……算了，别解释了。”她刚刚才把卫浩泽臭骂了一顿，现在去解释，怪奇怪的，而且心里还不太得劲儿。 　　姜瓷感觉这事儿闹得乱七八糟的，下意识撇了撇嘴。 　　祁砚听到这话，又看到她纠结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嘴角微微勾起来。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那就不解释。” 　　…… 　　姜老板今天要回枫前馆了！ 　　四点多，张大爷健步如飞地穿过居民小区，把路上遛弯的柯基都吓得颠着屁股往旁边跑开。 　　小区门口的嘴贫保安打趣他：“张大爷，中五百万了啊？走得这么亢奋。” 　　“你才亢奋！”张大爷骂道，“是喜事，小伙子你不懂。” 　　保安不屑：“我怎么就不懂了，您老倒是给我说说啊？” 　　张大爷疯狂摇头：“不说不说。” 　　枫前馆最近够火热了，特别今天，姜老板歇业好几天后重新开业，馆子里不得挤爆！ 　　要是这小伙子也过去跟他抢饭，那可太不妙了。 　　张大爷一腔心思都沉浸在记忆里的美味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保安小伙正在工作岗位上，就是再想去，今天也跟他抢不了。 　　张大爷生怕小伙子继续问，飞快地走开了，神色跟藏着宝贝似的。 　　“忒，这老头儿……”保安小伙看着大爷防贼似的在寒风中走远了。 　　张大爷今天的目标很明确。 　　他的妻子正去接孙女过来，他要打包三人份的菜肴回家，包括三份蟹粉鲜肉小笼包，三份酱大骨，再来一份麻婆豆腐套餐，一份小酥肉套餐。 　　小孙女总叨叨要减肥，所以套餐是他和老婆子的，他吃不了太辣，小酥肉恰到好处的微辣正正好。 　　张大爷绕过几个路口，远远的就看见枫前馆的前头站了好些食客。 　　紧接着，五点整，店门打开。 　　漂亮的姜老板带着微笑，把饥饿的客人们迎接进去。 　　“姜老板，我今天要蟹粉小笼，再来一份酱大骨！” 　　“我要麻婆豆腐，加一份桂花米糕！” 　　“小酥肉谢谢！再来两个牛肉酥饼！哎哟喂，这馆子吃习惯了，几天不来，快把我给憋死！” 　　在一片混乱的点单声中，姜老板的声音响起来：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不好意思哈，今天只提供糖醋小排，酱大骨，和桂花米糕，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啊？” 　　一位食客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枫前馆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前所未有的寂静。 　　大家像是，听到了一道不科学的声音。 　　对，就是不科学，他们根本不想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店里继续喧闹—— 　　“两份云吞面，两块金丝枣泥酥。” 　　“姜老板，你开玩笑呢，别闹了哈哈。我要吃阳春面。” 　　“哎哟，有新菜吗？糖醋小排来一份。” 　　姜瓷看着眼前完全不受控制的场面，再次道： 　　“大家静静，麻烦听一听我的话，实在抱歉，今天店里准备不充分，只能提供糖醋小排套餐、酱大骨，和桂花米糕。” 　　姜瓷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办法，她昨天回到A市时已过半夜，一觉睡醒快中午了，高汤没提前吊起来，面粉还不太新鲜。 　　她侧过身，敲了敲“今日菜单”下……空荡荡的墙面。 　　墙面上，孤独地垂挂着三张小牌子。 　　这一次，食客们看懂了。 　　店里头一下子炸开—— 　　“姜老板，你这怎么回事，你这样是做不下去生意的！”一个戴着附近公司工牌的青年气哼哼地说，在姜瓷的视线转过去以后，他气弱地接道，“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客人才会纵容你。” 　　“对啊对啊，姜老板，你会失去我的你懂吗？”另一个穿着时尚的女生跟着起哄。 　　“你知道现在外头的饭馆竞争多激烈吗？姜老板，你这么做生意是不行的。”老师模样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别的饭馆那么卷，你也得赶紧卷起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是来自市场研究的建议，我很诚恳的。” 　　姜瓷：“……” 　　还有又娇又弱的小女生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撒娇：“姜姐姐，姜瓷姐姐，不要这样啦……” 　　姜瓷被女生摇晃着胳膊，略感到一些头疼，她解释道：“真不是我不想做，今天是客观原因，这高汤没吊起来呢，我不能砸自己招牌。面粉也不太新鲜，做不了面食。” 　　她诚恳地补充道：“而且，我们的新菜糖醋小排也很好吃的，尝尝呗？” 　　“又或者……”姜瓷笑眯眯的，非常体贴地说道，“如果对今天的菜没有兴趣的客人，明天再来？我保证明天一定开始正常服务。” 　　“呸，我才不走。”有客人不乐意了，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姜老板，你今天别想偷懒，我就要吃糖醋小排。” 　　“对对，我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我要糖醋小排，酱大骨。” 　　“我这是为你好，怎么都不能让你偷懒，年纪轻轻的，别培养惰性。”老头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一边眼睛不住地往后厨瞄，“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一吃糖醋小排了。” 　　姜瓷汗了一下：“……” 　　怎么说，她也是好意。 　　客人们怎么就不懂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祁总的心机表演时间w 　　谢谢宝贝儿们030！ 第42章 　　六点半, 橙红色的天空渐渐黯淡，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扫过A市的大街小巷。 　　A市一角，一名瘦高个举着自拍杆走在人行道上, 一边走，一边大咧咧地对着镜头说道：“今天就是飞哥A市之旅的最后一天了，本来昨天咱都买好机票了，不过直播里有兄弟想让我来这里看一家店, 金主的要求, 咱也不能不答应不是。” 　　瘦高个说话的同时，直播上的弹幕快速地刷着屏： 　　“谁是你兄弟，少套近乎了[doge]”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来。” 　　“金主说什么你都照做吗？” 　　“小飞在哪, 大飞你不是又把小飞搞丢了吧？” 　　“哪家店那么倒霉，为它默哀。” 　　“能上飞哥的直播, 怎么能叫倒霉呢？”瘦高个装模作样地“啧”了声，不过依照弹幕的要求把镜头挪了挪，让旁边另一个胖子入了镜。 　　瘦高个：“小飞在呢，来，小飞，给大家伙打个招呼。” 　　胖子笑呵呵地朝镜头挥了挥手。 　　直播上的弹幕也跟着改变： 　　“哈哈哈，小飞今天穿大红色，太喜庆了。” 　　“小飞，换一件吧, 你脖子没了。” 　　“这谁, 刚从高老庄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小飞出现以后我突然觉得屏幕顺眼多了, 这俩看着太乐了。” 　　这两位主播, 瘦高个叫大飞, 胖子叫小飞。明明是兄弟，偏偏就身材大不一样，大飞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尖嘴猴腮，小飞则满脸圆润，憨厚敦实。两人脸蛋儿相似，身型却一肥一瘦，光站在一起就很有喜感。 　　直播行业竞争激烈，他们干脆拿自身的特点当作卖点，搞了个“大飞小飞走天下”的账号，反响居然还行。 　　两人没有固定的直播内容，平常就是边旅游边拍，碰上热点了也会去蹭一蹭。 　　这一次，他们就是要来蹭前两天，网络上的一个小热点。 　　等小飞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互动完，大飞对着镜头说道：“昨天跟过直播的兄弟姐妹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前两天，咱所谓的顶流，大明星陆嘉树，转发了一个美女厨师做菜的微博。我嘛，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对这位明星是不怎么感冒的，看到脸我都认不出他是谁，然而一旦看到吃的啊，我这劲儿就上来了啊！众所周知，我是个吃货。” 　　弹幕纷纷滑过： 　　“你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个吃货！” 　　“小飞说他是，我还信，你就算了吧。” 　　“你吃的肉长小飞身上去了？” 　　“‘所谓的顶流’，大飞，你好像很看不上陆嘉树哦？” 　　“我看上他干嘛啊？他再帅也是一大老爷们。”大飞憋了憋嘴，继续说，“众所周知，我以前还是个做广告的，你们明星搞的这些宣传的弯弯绕，我熟啊，我可太熟了。这不，今天就带大家来见识见识，陆嘉树推荐的，所谓的‘美女厨师’。她的店就在A市呢，我打听出来了，就叫枫前馆。” 　　大飞话里话外，一副对枫前馆看不太起的样子。 　　他确实看不太起，毕竟那穿着厨师服的女孩太漂亮了，跟假人似的，这一看就是摆拍啊！ 　　要对方真的是个大厨，大飞还不一定会来做这趟直播，不过他一看那动图，那转发，他就觉得这背后有点东西。 　　然后，他又上网搜索了一下，居然还找到了一篇《感动！人类的好伙伴，猪猪死后竟会变成……》这样的营销软文。 　　一看就很假！ 　　通过这篇软文，大飞可以笃定，枫前馆应该是做过营销的，又或者它本就有营销的意图。 　　大飞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这种明星推荐的店铺，如果翻车，那一定很好看。 　　正走着，旁边的小飞扯了扯他的袖子：“哥，拐弯儿了。” 　　大飞举起自拍杆，拍了拍路口伫立的路牌：“这里就是安徐路了。这是A市的一条老街，不知道看直播的兄弟姐妹们有没有A市人，据说安徐路早二十年还是A市的美食街。” 　　“不过现在不行了，老店要不搬走，要不还是老一套的那种做法，这街啊，只能被新来的店铺搞得乱七八糟的。” 　　大飞叹口气，摇摇头，这“新来的店铺”，明显意有所指。 　　他举着自拍杆拍完路牌，便拐过路口，刚绕过遮挡视线的围墙，眼前的情形立刻让他“嚯”了一声。 　　有点古旧的小街之内，五十米外，一家店铺红火得太明显了。 　　服务员拿塑料椅子在门口摆了两个条，全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人只能站着。 　　这人流对于市内那些知名的大店，其实不算特别多，但它和附近清冷的“XX面馆”，“XX饺子铺”“XX农家小炒菜”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乍一看，就给人一种震撼。 　　大飞“啧”了声：“可真热闹！旁边的老板不得眼红死了。” 　　他对着安徐路两边清清冷冷的店铺大概照了一下，又说：“瞧瞧，果然，搞过营销的就是不一样。” 　　大飞走的是贫嘴的风格，他的观众们也爱和他互怼，但这会儿，屏幕上的弹幕居然和他的意见奇异地达成了统一： 　　“确实，我信了，这种死气沉沉的老街里，能排队排成这样，都是外来的人吧。” 　　“估计大冷天的，街上都没多少行人。” 　　“这都是被营销吸引过来的吧。” 　　“嘁，突然就没劲了，我有预感，就是普普通通的网红店。” 　　大飞看到弹幕在附和他，心底有点乐了，兴致盎然地说：“走，去看看！” 　　…… 　　大飞走过去看了一下，店铺前摆了十四张椅子，都坐着人，好在站着的只有四五个，还不算太多。 　　“看来得等一等了，希望不要太久。”他举着自拍杆走过去，靠近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椅子是没坐人的，上面摆了一个大冬瓜，冬瓜上贴着一个很敷衍的条： 　　【今日本店准备有限，只售糖醋小排套餐，酱大骨，桂花米糕。 　　糖醋小排套餐：60元； 　　酱大骨：30元； 　　桂花米糕：8元/块】 　　其中，酱大骨三个字上边被黑笔涂了两个道道，意思是售罄。 　　大飞一看，又“擦”了一声，叫道：“真敢啊！只卖两个菜，还开这种价格！坑钱都摆在面上了！” 　　他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看看，这就是为什么老店都打不过新店，根本就玩不过啊。就那么玩两下营销，价格就开成这了，我刚刚可看到，这条路上其他的小吃店，最多卖个十几二十元的。” 　　大飞说着，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旁边的小飞也皱着胖脸，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直播间里冒出了一片“好贵好贵好贵”、“是我吃不起的价格”、“跟机场的价格有的比了”之类的感慨。 　　“你们是站这儿排队的啊？” 　　突然，有道声音叫住了大飞，大飞愣了一下回过身，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格子衫的小年轻。 　　“是啊。”大飞还挺意外会有陌生人跟他搭话的，客气地点了点头，问，“你也是来这吃饭的” 　　小年轻主动说道：“当然了，不然我站在这干嘛。对了，刚刚听你说，你觉得这店的东西太贵了。” 　　大飞：“对啊，是挺贵的，你也觉得？” 　　小年轻居然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贵，比旁边的店贵太多了！” 　　大飞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在直播的时候碰到这种情况，来网红店的食客也觉得贵，还主动找他说话。这意外着什么？这意味着老板的坑，都被客人们感觉到了啊！ 　　“是吧是吧。”大飞顺嘴开始跟小年轻吐槽，“这店啊，看着就是靠营销搞出来的，这价格，忒不值当了。” 　　“对啊。太不值了。我建议啊，您还是别跟这儿吃了。不然您待会那人均大几十的，铁定亏。”小年轻说着，很贴心地给大飞小飞指了指街对面一家面馆，“那家店不错，臊子面做得特好吃。” 　　大飞正想附和他，随即直觉地发现了一点不对。 　　他有点茫然地看向小年轻：“你呢？你怎么也在这排队？” 　　这时，旁边一道声音传过来：“那家伙耍你的，他怕排到他的时候姜老板的东西都卖光了。” 　　大飞：“？” 　　镜头里，一个头发灰白的大爷悠悠说道，对着大飞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不过，小伙子你要是不想吃，就赶紧走吧。把机会让给想吃的人。” 　　大飞理解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而后震惊地看向那格子衫小年轻，果然见他……一脸“嘿嘿”的笑容。 　　大飞：“……”差点大意了！ 　　不对，这里的食客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大飞回过神，看向直播，果然，旁听到对话的观众们已经炸了，哈哈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天了噜，飞哥被耍了！这事儿我笑得鹅鹅鹅鹅鹅鹅！” 　　“哈哈哈哈哈，飞哥你被耍了你被耍了！” 　　“看不出啊，小伙子眉清目秀的，跟飞哥玩这套。” 　　“有毒啊，我第一次碰见为了吃饭还要演戏的，刚还演的挺真，我都要被骗了！” 　　“难道这家店真的好吃，还能吸引到这种客人？” 　　“不能够吧，会不会是托！” 　　“飞哥，这才叫吃货！学学人家！” 　　大飞抬起头，看到刚刚那小伙子和他这么说完话以后，神态里居然还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挺理直气壮的，不由对着屏幕道：“看看，这就是人才，不考电影学院可惜了。不过，我今天还就吃定了，糖醋小排就糖醋小排呗。” 　　被这小年轻这么摆了一道，他今天要是吃不上枫前馆，他非得心痒死不可。 　　大飞和弹幕互动着，不过，他没再说一些贬低枫前馆的话。这附近坐着的，都是要到店里吃饭的客人，人家满腔热血的来，听他在旁边泼冷水，肯定心里不得劲。 　　而且……大飞也知道，对于特地过来的人，你跟他说这店不行，他大概率是不会信的。 　　人就是非得亲自碰了壁，才知道自己傻缺。 　　大概五分钟后，店里一下子走出十几个人，看样子是附近的大学生，椅子瞬间就空出来了。 　　大飞小飞找到位置坐下继续等，又讲了几个笑话给直播间的观众们逗乐，没多久，便轮到他们进了。 　　进店以后，大飞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那个陆嘉树转发过的美女厨师，心道美女可能是请的，不会真的在店里干活。 　　他到柜台前点了两份糖醋小排套餐，走路的时候，手机屏幕尽量避开了其他食客的脸，只拍到桌子和地面，等找到空桌坐下，才放心地把屏幕支了起来。 　　为了直播效果，他让小飞和他靠着坐，两人一椭圆一正圆的脑袋同时出现在屏幕中，顿时非常喜感。 　　“嘿嘿。”小飞乐呵呵地和大家打招呼，他没他哥那么话唠，平常在直播中就当个捧哏的角色。 　　枫前馆的菜上得很快，不到两分钟，两份糖醋小排套餐便被端到了大飞小飞的桌上。 　　糖醋小排是被装在一个浅口青瓷碗里上的，瓷碗只有巴掌大，里头摆着一人份量的排骨，旁边还有一碗白米饭，一份小青菜。 　　大飞动了动鼻子。 　　这味道……真的有点香啊！！ 　　他自小没什么食欲，是真的不爱吃东西，吃多了还胃疼，所以一直长不胖。刚刚在直播里说自己是“吃货”，也确实只是瞎吹而已，主要开始考虑到现在吃货人设比较接地气。 　　然而…… 　　大飞看着面前的套餐，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点食欲。 　　不过，他还保持着理智的状态，他大概判断了一下，对着直播间说道：“这家店吧，可能比起旁边的小馆子，质量、卫生都好一点。不过这个套餐，我看最多也就值三十块钱！排骨才只有几块，对我来说是可以，小飞肯定吃不饱。” 　　他点评道：“这排骨做得看着还行，但这价格，至少有一半都是溢价。这就是营销的威力了。” 　　大飞说完，抬眸看向屏幕，顿时愣了一下。 　　弹幕里全是： 　　“喔喔喔喔喔喔哦喔喔喔！” 　　“姐姐好美！！！！姐姐看我！！！！” 　　“姐姐看到我在和你say hi吗！！！我的心是你的了！” 　　“绝了这个脸可太有气质了叭！！” 　　“飞哥飞哥快回头！！！这一定是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 　　大飞呆滞了，主要是他发现陆嘉树转发的动图里，那个美得跟假人似的厨子，居然站在他的身后，脸上还笑眯眯的。 　　姜瓷：“先生，您在直播啊？” 　　大飞脸红：“呃……对，是啊。怎么了，店里不可以直播吗？” 　　姜瓷：“没有，店里没这条规定，不打扰到其他客人就行。” 　　大飞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姜瓷又说，“我们店的定价是很合理的，您吃吃看就知道了。” 　　大飞一听，立刻知道是刚刚自己的评价被眼前的女孩听到了。他在人家店里这么大咧咧说，人肯定得不乐意。 　　大飞讪笑道：“我刚就那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 　　姜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重复道：“真的，吃吃就知道了。” 　　姜瓷走开以后，大飞松了口气，再次看向屏幕，弹幕的风向又变了。 　　“吃！快给我吃！” 　　“姐姐长得美，说什么都对！溢个屁的价，姐姐说合理就合理！” 　　大飞：“……” 　　大飞瘪瘪嘴：“你们说吃就吃，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手机倾斜，让镜头更近距离地拍到桌面上的菜肴，主要是那道糖醋小排。 　　堆叠在一起的小排骨，被红棕色的糖醋汁包裹着，表面反射着薄薄的一层油光，在琉璃灯的照耀下，亮晶晶的。那红棕色是复杂的，多变的，肉块厚实的地方，颜色更浓郁，更红润，仿佛那酸甜开胃的糖醋汁完全浸透到肉块的每一丝肌理中，将鲜美的味道一并带进去，而肉块较薄的地方，比如骨头和筋膜，则是淡淡的金黄色，莹润剔透。 　　小排骨上，撒着白白的小芝麻粒，还有些挺脆的葱丝，丰富了整道菜的色泽。 　　弹幕： 　　“这什么肉啊，怎么跟琥珀似的！” 　　“卧槽，我刚走了二十分钟从饭堂回来，你给我看这？！” 　　“天辣天辣，单身久了看一块排骨都眉清目秀的！” 　　大飞习惯了，直播中三不五时就得跟观众呛声，这是保持直播间热度的一个办法。他这会儿“哼哼”两声，不屑道：“瞧你们，没见过市面。不过如此嘛。我前天在王品楼吃过的糖醋小排，也很不错啊。那时那道菜，大家可也都看到了。” 　　大飞没有留意，他说这话以后，附近一个戴眼镜的服务员脸上神色尴尬地僵硬了一下，然后端着盘子默默走开了。 　　大飞得意地看了看直播间，就见观众们又“哈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少贫了，刚刚镜头晃过去，我可看见小飞了。” 　　“大飞，你留意一下你弟弟好吗，你直播一次要我们提醒你多少次。” 　　“大飞啊，控制一下小飞的体重，再吃真的和从高老庄里出来的没差了。” 　　大飞茫然地扭过脑袋，才发现，身旁他弟，圆润的大脑袋略微埋着，正对着碗里的小排骨埋头猛吃。 　　甚至……吃出了一种“稀里呼噜”的声音。 　　为什么吃排骨能吃出这种声音啊！ 　　“……” 　　大飞瞪了小飞一眼。 　　好家伙，吃成这样，他这边的架子也端不下去了。 　　大飞想了想，干脆取过筷子。他和观众呛几句，那是情趣，非得死撑面子不下台，那直播就不好看了。 　　那就吃呗。 　　筷子尖轻轻夹住浅口盘里的小排，大飞为了让观众们看得更轻，特地放缓了夹排骨的动作，就见随着他的动作，莹润的反光在小排骨上滚过，显得那排骨晶莹无比，而那浓郁的糖醋汁，甚至……微微拉出了一点细丝。 　　弹幕： 　　“拉丝了拉丝了拉丝了！” 　　“啊啊啊啊啊，馋死我了！我立刻点开外卖！” 　　“我去啊，今天的直播太罪恶了，没到深夜就开始放毒！！” 　　“哈哈哈哈幸好我今晚就吃了糖醋排骨！” 　　弹幕上热热闹闹的，大飞却没有再留意了，夹起排骨后，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实在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浓烈的食欲！ 　　想吃！ 　　好想吃！ 　　他挑剔又敏感的胃部正在高声叫嚣。 　　下一刻，大飞把排骨放进嘴里，酸甜鲜美的味道在嘴里炸开，他忍不住嘬了一下，瘦削的双颊立刻瘪下去，和旁边的双颊鼓鼓的小飞对比起来，更好笑了。 　　“……！！！” 　　大飞美得闭上了眼睛。 　　排骨肉炖得酥软柔嫩，汁浓味鲜，糖醋汁醋味浓重，但并不刺激，因为浓烈的甜味征服了它，两相对冲之后，味道便在浓郁的同时，酸甜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禁想配上一大口洁白松软的米饭。 　　而且，这排骨仿佛经过了特殊的处理，那丰沛的肉汁都被锁在了小排骨里头。一口咬下，酥软多汁的口感让他的灵魂都差点要颤抖起来，他的舌头仿佛在这一刻重新获得了生命——过去二十五年里，他的舌头都是麻木的，可在吃到这道糖醋小排以后…… 　　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五感变得更为清晰，连眼前的世界看起来仿佛调高了一格饱和度，世界的色彩是明亮的、热烈的、喜庆的，就如同眼前的糖醋小排，热烈、芬芳、酸甜又可人。 　　大飞没有留意到……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得跟小飞的表情一模一样。这一刻，一胖一瘦的两人，奇妙地同步了。 　　被忽略的直播间正刷得火热—— 　　“我信了我信了，这俩真的是兄弟！表情一样一样的。” 　　“所以说，这直播间是做吃播的吗？不是吧？我到你们直播间不是为了看吃播的啊！！” 　　“可是……迷之好看……主播的表情看起来太幸福了，天啦，我也好想吃啊。” 　　“飞哥，改行当吃播吧，我觉得你吃饭的样子比你呛声的样子好看多了。” 　　“敢信？我这么哄都哄不乖的儿子，刚看着直播自己乖乖把饭给吃了！” 　　“不是说笑，主播你们真的有做吃播的天赋……主要是这糖醋小排看起来也太绝了！” 　　“大飞小飞走天下”直播间的右上角，观看人数一点一点地攀升着，攀升的幅度不算太大，但每一个点进直播间的人，都奇异地被那种……吃得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吸引住了。 　　某一刻，直播间的数字达到了一个节点，于是在网站上被推荐到了更好的位置。 　　紧接着，数字攀升的速度更快了—— 　　一场奇妙的大型吃播，登上了网站的首页。 　　在不同的城市，无数个坐在屏幕前的人，一边不断流着口水，一边忍不住疯狂截图。 　　某间办公室里，一个昏昏欲睡的编导，把脑袋从小山一样的台本中抬起来。他抬了抬眼镜腿，抓过鼠标，准备搜索一点资料。 　　他正开着网站的音乐直播间当背景音，哪知操作时误触了，屏幕突然切到了另一个画面。 　　耳机里的轻音乐立刻变成了一堆热闹喧嚣的杂音，把他敏感的神经刺得突的一条。 　　编导调小音量，定了定神，看见原来画面上是一胖一瘦两个大脑袋在做吃播，而那些杂音则是饭馆里头的声音。 　　两人吃得幸福感满满，神情无忧无虑的，气质上还带着微妙的喜庆和搞笑。 　　真好啊。编导一边羡慕着，一边揉了揉因为饥饿有点疼痛的胃部。 　　作者有话说： 　　周五了！今天吃点好的！ 第43章 　　最后一块排骨落肚以后, 大飞不舍地将浅口瓷盘上的汤汁刮入碗中，饱满洁白的米粒顿时带上一股酸酸甜甜的糖醋味，吃进去一口, 清新的米香满溢出来，米粒经过恰到好处的蒸煮松软无比，但依旧是干净清爽的，不会因为过多的水分产生黏连的口感。 　　大飞将一整碗饭都填进肚子, 才舍得松开瓷勺,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吃饱喝足的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快, 像是浑身浸泡在温泉里，暖呼呼的。 　　大飞定了定神, 有点讶异。他突然发现，虽说他早就习惯了直播，面对数万人的直播间也能表现流畅自然，然而，在直播的时候，他毕竟还是处在工作状态中，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 　　可吃完这碗饭后，那种紧绷的感觉不见了，他也不想和观众呛声了,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小人在洒满阳光的海面上自由地漂浮着, 目之所及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美好。 　　大飞抬起头, 他刚刚吃得入神, 估计有好几分钟没在直播间里说过话。他知道这对于一场直播来说, 是致命的, 观众们估计看他这样，早都跑了。 　　然而，在看到右上角的数字后，大飞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我去，这么多朋友看我吃饭啊？”大飞震惊道，随即又抓了抓脑门，“哎哟，我都没注意吃相，怪不好意思的。” 　　弹幕上的反应和他所想的半点不同： 　　“大飞，你吃饭的样子比你说话的样子可爱多了，答应爸爸，以后多搞几回吃播吧。” 　　“刚进直播间，这店在哪儿啊，这俩脑袋吃得好幸福的样子。” 　　“这糖醋小排做得真的不错，一看就是用老式糖醋汁调的，火候控制得也很好，要不做不出这种既不显得黏腻，又能拉出一点点丝的感觉。” 　　“是的，我今天也吃了饭堂的糖醋排骨，那简直了，油乎乎黏糊糊的，这排骨看起来倒是很清爽。” 　　大飞看到这条弹幕，笑道：“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饭堂里的糖醋排骨，哪管控制火候什么的啊。我之前公司那饭堂，直接就是用蕃茄酱倒下去的，又或者不仔细入味，用淀粉调一层厚厚的芡汁，就算糖醋味了，那吃的啊，又呛嗓子又难受。” 　　“不过，”大飞话锋一转，“这店里的糖醋小排，做得真的挺花心思的，不仅入味，排骨里的肉汁也很饱满，我刚刚一咬下去，那酸酸甜甜的肉汁爆在嘴里，啧啧啧，简直了。” 　　大飞回忆得摇头晃脑的。 　　弹幕里滑过“行了，够了，别说了。”、“飞哥，住嘴吧！这个点我们小镇上已经没有外卖了！”之类的句子。 　　大飞看了看时间，站起身：“不说就不说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店主聊两句，聊完这期直播就差不多结束了啊，咱还得赶飞机。” 　　姜瓷计算着糖醋小排的余量，到了七点半以后，就让何明灿将店门口新来排队的客人都恭敬地请走，以免客人们浪费时间。 　　而等大飞找到她的时候，店里最后一批客人的菜都上齐了，她也开始轻松下来。 　　是以，她没有拒绝大飞的请求，微笑着和直播间招了招手。 　　直播间里顿时沸腾了： 　　“我的天，原来这姑娘就是老板啊！太漂亮了！” 　　“我刚刚看她端菜，以为是服务员，但想到陆嘉树转发的图片，又觉得她应该是厨子，现在发现我全错了，人家是老板。” 　　“一人得身兼三职，看出来了，这真的是街头小店！” 　　大飞心底还有些震惊：“没想到您就是枫前馆的老板啊，我刚刚问了一圈，还不敢信。” 　　姜瓷笑笑说：“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吗？” 　　“倒不是，就是和想象的不大一样。”大飞心虚地说，他印象中的老板年纪应该再长些，也不会亲身把店里头的事全操劳了，眼前的姑娘倒是很勤快。 　　大飞转开话题，自曝来意：“不瞒您说，我是昨天看到陆嘉树转发的微博，知道您这店啊就在A市，我才打算来看看。一开始还觉得可能是普通网红店，但吃过后，发现还真是不一般。” 　　姜瓷：“网红店？什么意思？”她对这个名词比较陌生。 　　大飞这话，原本是要夸的意思，别的老板可能听完后开心地笑笑就过了。他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居然要往深了问！ 　　他真的去仔细解释吧，场面又挺尴尬的。 　　弹幕纷纷冒出一堆哈哈哈，替他把话给说了： 　　“老板，我要曝光，他进店以前还说你营销呢！” 　　“对，老板，赶他出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飞哥翻车现场，要不要这么自爆啊？” 　　“营销？”姜瓷想了想，问，“是打广告的意思吗？” 　　“是啊。”大飞干脆道，“我看陆嘉树给你转发，我以为你找他打广告呢。” 　　姜瓷：“打广告怎么了，要是请得起他，我当然找他打呀。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飞瞬间愣了，姜瓷这话说的太理直气壮，而且他仔细想想，居然还挺……合理的。 　　弹幕： 　　“笑死了，这馆子才这么丁点大，就算东西卖得贵，撑破天了也挣不过那些连锁大店，连锁大店都不一定请得起陆嘉树打广告呢。” 　　“老板说的好有道理，拜托，做生意的诶，打广告不是很科学？” 　　“老板老板，你前些天去剧组了吗？陆嘉树真的吃了你的红烧蹄膀吗？我刚刚在直播里的菜牌没看到这个菜！你们店里有吗？” 　　大飞想到片刻前自己的说法，抿了抿唇，脸上突然臊出一片通红。 　　对啊，他自己过去也是做广告的，现在也靠流量吃饭，面对这店铺，怎么就这么双标呢？ 　　要是店铺质量过硬，不搞虚假广告，也不恶意踩同行，那怎么就不能宣传宣传了？ 　　美食就应该让大家都享受到。 　　大飞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霎时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而姜瓷看着弹幕，已经自来熟地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互动起来： 　　“哈哈，是的，我去他们剧组，当了几天做菜方面的顾问，剧组还挺好玩的。” 　　“是《美味变奏曲》哦，唐导演、嘉树和可心拍得都很认真，里面的美食都是实打实的。”姜瓷颇有些自豪道，“毕竟是我指导的嘛。” 　　“红烧蹄膀？过阵子会上的。” 　　直播间里热热闹闹的，大飞带着弟弟走出店门后，还略有点不舍。 　　而另一边，坐在格子间里的编导，缓缓地回过神来。 　　不小心点开直播间后，他突然感觉到了饥饿，干脆在办公室里就地泡了桶面，边看直播边解决晚餐。 　　他原本是不太看这种直播的，倒不是看不起，只是这些直播大多内容平平，主播也没准备精巧的看点和笑点，不少人只是瞎讲一气。 　　然而这一次，编导吃着桶面，愣是意外地把直播追到了黑屏的那一刻。最后老板出来的画面他也全看完了，那段场面还伴随着附近食客的画外音： 　　“主播，快给我们姜老板打打广告，枫前馆的真的很好吃！” 　　“对啊，你只吃到了糖醋小排，还没吃到蟹粉小龙云吞面小酥肉酱大骨，吃完后，你会对世界产生新的认识！” 　　“主播，你别听他瞎说，千万别打广告！我现在下班晚点都排不上队了。” 　　编导不禁看得入神，做探店直播的多，但能和店里食客互动成这样的直播可不多。关上直播间以后，他干脆跟着搜索了一下枫前馆，这一搜，因为疲惫眯缝着的眼睛，不禁亮了。 　　就在A市！ 　　…… 　　大飞走后不久，店里最后一批客人也离开了。 　　姜瓷和几名员工做好了清洁，又清点了会原料，联系供货商明天准点把原料送来，从明天起，店里还是得赶紧恢复正常营业。 　　临走前，王嘉年推了推眼镜：“老板，您这发财树有点蔫了啊。” 　　姜瓷回过头，只见柜台旁边，原本树枝粗粗胖胖，叶片肥壮油亮的发财树，这会儿居然蔫头搭脑的，看着怪丑。 　　“确实不精神。”何明灿过来看了眼，怂恿道：“丢了呗，看着不太好养。” 　　姜瓷皱着眉头，打量萎靡下去的叶片：“不可能。发财树是最好养的。” 　　梁卉这时“哎哟”了一声：“老板，我想起来了，我们厂长办公室那发财树，也耷拉过，估计是烂根了。您临走前，浇太多水了吧？” 　　姜瓷想起来，她走前那天，担心其他几个人忘记给她的发财树浇水，确实多浇了一些。 　　“多浇也不行啊？”姜瓷苦着脸说，“算了，我明天路过花店，问问怎么办吧。” 　　…… 　　冬日，天亮得很晚，八点的时候，城郊的菜市场已经彻底热闹起来，天空却还是蒙蒙的。 　　姜瓷迎着寒风，走到了花团锦簇的店铺前。在上辈子，她在冬日里是很难看见这么多鲜花的，但如今因为大棚种植的存在，即便反季，鲜花依旧能够盛放。 　　少女站在一堆康乃馨、玫瑰、紫罗兰的中央，脸上笑容洋溢，在鲜花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动人，不自觉便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买花的啊？”花店老板一看外头有人，赶紧从暖和的店里迎了出来，看清姜瓷的脸后，立刻愣了一下。 　　实在是这姑娘给她的印象有点深刻。 　　果然，姑娘开口了：“不是买花的，就跟您咨询一下，我前阵子在您店里买的发财树，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嚯。果然又是发财树。花店老板凑过去，看了看姜瓷给她展示的图片，说道：“这是烂根了。水肥不合适的问题。处理起来很简单，我教教你。” 　　她将解决方式大概讲了讲，姜瓷细心地记录下来，最后，又买了几枝鲜花，就当作感谢了。 　　姜瓷怀中抱着用报纸裹好的月季，穿过闹哄哄的市场，走到供货商的摊位，更新了一下枫前馆需要的材料，而后，又到香料铺子挑选香料。 　　桂皮、香叶、豆蔻、良姜……不同的香料有不同的讲究。姜瓷都细细闻了闻，在几家铺子中，各挑出最适合枫前馆目前使用的调料，写下地址后，请老板们送货过去。 　　转出香料铺子聚集的过道，姜瓷的注意力被路边一个铺子吸引了。 　　铺子前摊着一张麻布，麻布堆着一截一截的冬笋，冬笋被枯黄的笋衣包裹着，上面沾着发干的泥块。 　　冬日，正是吃冬笋的好季节。 　　特别是野山笋，那是绝对难得的美味。 　　寒冷的气温中，晨间的雾气在山林中弥漫，在人类鲜少踏足的地方，楠竹一根一根密密地生长着，在寒风中峭立。 　　冬日的阳光穿透雾气，穿透竹叶的间隙，稀疏地洒落在地面上。被阳光照射到的土地温度回升，其下，埋在土壤中的竹鞭正在悄然生长。 　　一锄下去，再小心地挖掘，被土地包裹着的美味，便落入掘笋人的手中。笋尖脆嫩，笋衣轻薄，在市场上卖得可俏了。 　　姜瓷目光亮了起来。 　　“姑娘，看看，这笋可鲜了。”老板干脆跟她推销起来，他随手捡了一根冬笋，扒开笋衣，随着“哔剥”一声，轻薄的笋衣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青嫩黄绿的笋身。 　　笋身看起来水份饱满，鲜嫩无比，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细细的纹路，那是尚未生成的竹节。 　　姜瓷一看，立刻把持不住了，豪气地说：“老板，这些都给我打包了，一起带走。” 　　…… 　　回到店里，梁卉替姜瓷把月季插进瓷瓶中，摆在柜台上。青瓷中，橙黄色的花朵娇艳地舒展着，分外可人。 　　梁卉喜欢花，毕竟她名字里就带着花，她伺候月季伺候得不亦乐乎，和对待发财树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而看到供货商送来的冬笋后，梁卉伺候月季的动作停了，眼神直勾勾的，嘴里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 　　梁卉：“老板，要上新菜？” 　　姜瓷点点头，摩拳擦掌地开始准备：“最近肉菜上得太多了，来点素的，清清肠。” 　　她打算做一道雪菜炒冬笋。 　　不得不说，这一批进的冬笋质量确实不错，捏在手里，触感冰冰凉凉，脆嫩紧实。姜瓷挨个拨开笋衣，露出里面嫩黄色的笋肉，这种嫩黄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青，而越靠近笋尖细嫩的部分，颜色则越淡。 　　剥出来的笋身一根一根地叠放在一旁的竹篮里，等剥出来满满一篮后，姜瓷挨个将脆笋洗净，改刀成细白的小片。 　　腌制好的雪菜清洗切碎，变成黄绿色的雪菜丁，和嫩笋片一起下锅翻炒，在猪油的调和下，两种素菜被激发出了比荤食还要动人的美味。 　　雪菜的咸鲜，搭配着冬笋的清爽细嫩，简单翻炒之下，香气便弥散到了整个后厨中，这是属于山野的滋味。 　　何明灿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瓷翻炒的动作，难捱地等待着美味出锅的那一刻。 　　还是下午，他们却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而另一边，A市某幢大楼中，黎海川终于完成了本期策划的最后一个字。 　　他盯着策划案上编导处的落款，那里写着他的大名，就这么发了会呆。 　　片刻后，黎海川揉了揉因为长期工作而酸涩疲惫的眼睛，将策划案打印了出来，又从头至尾检查无碍后，起身去找领导审批。 　　说是审批，其实就是走个流程。 　　黎海川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新接手的这个节目，是A市地方台的老节目了，早几年还在本地稍微有过人气，但现在，收视率在电视台只能说是倒数，播放时间也挪到了没什么人的大早上。 　　也就是电视台一些老人对这节目还有感情，没真的把它撤掉，不过，领导也没寄托什么期望在这个节目上就是了。 　　他是七年前毕业后进的这个电视台，但运气似乎一直不太好，接手的都是平平无奇的项目，能申请到的预算也不多，就这么折腾了好几年，手上也没个代表作。 　　这一次，在上任编导被调去负责更有前景的项目后，这个摊子又被甩到了他头上。 　　走出办公室，黎海川和路上碰到的同事们打着招呼。这几年，比他年轻的同事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青春洋溢的，一些虽然跟他平级，也客气地叫他一声“黎哥”。 　　黎海川挨个客气地打招呼，而在看到一个人朝他走来后，脸色却有点僵硬。 　　来人穿着黑毛呢大衣，高档的外套将他衬得人模狗样，他笑眯眯地道：“黎导，昨晚上又熬夜了？脸色不太好啊。” 　　黎海川推推眼镜：“劳你关心了。” 　　来人道：“黎哥，年纪大了，还是多注意点身体，熬坏了工资可不够看病的。你那个节目，也别太上心了，不值得。” 　　他体贴地拍了拍黎海川的肩膀，留下一个春风得意的笑，随即朝前走去。 　　黎海川听到他在身后和别人打招呼： 　　“小陈，新的策划案不错，你今天就给我联系好那些明星。” 　　“主持人是谁？我刚和领导讲好了，这次咱们的台柱子颖姐有空，她接我们这个活。” 　　黎海川定了定神，按下电梯按键，不一会，就到了电视台领导的办公室。 　　“海川，新任务交给你，也要带好啊。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对这个节目也有决定权，我就不多说了。” 　　领导随意地看了看策划案，没发现什么疏漏，也没看到什么新意，正打算通过，目光突然落在了纸面上嘉宾人选的部分。 　　“枫前馆？”领导睁了睁眼睛，“这是什么店，我怎么没听过？” 　　黎海川回答：“这是咱们市一个小店，就在安徐路，最近人气挺旺的，他们老板的手艺很不错。我想联系他们之后，安排在节目里。” 　　“小店？”领导的眉毛抬了起来，“我们的节目不一直请的名店吗？怎么给弄成小店了，你改方向了啊？这小店，难道还能有什么大厨在里头？” 　　领导话还说的比较客气，不过内里的意思就是不赞同。 　　黎海川解释道：“也不是改方向，我就是想着，现在A市里头的名店，我们基本上请过一圈了，这种热闹红火的小店，未必不能请一请。而且我关注到这馆子，是因为它在一个直播中火了，我想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或许可以给我们的节目带来转机。” 　　领导沉吟一会，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试试看。” 　　有人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领导抬头，看到门口那个穿着毛呢大衣的身影，脸上立刻笑起来，他把策划案交还给黎海川：“行了，就按你们组策划的这么去办。你先回去吧。” 　　…… 　　黎海川回到办公室，经历了刚刚那一遭，他虽然心中有点唏嘘，但脸上终究没表现出来，只是挂着笑容，把定稿的策划案分给组里的员工都看了看。 　　要是连他都气馁，这情绪传递下去，那么他们这组就真的别想出成果了。 　　临近下班点，黎海川收拾好包，一到点便匆匆迈出了大楼。 　　他之前可在直播间里看到了枫前馆的红火情形，八点过不久便打烊了，再被直播间和陆嘉树这么一推，还不知道今天会热闹成什么模样。 　　黎海川特地打了个车，赶到时，刚刚五点半，大批量上班族还没出现。黎海川在店门口刷着手机等了一会，便轮到他进店了。 　　进店后，黎海川立刻被空气中充斥的菜香笼罩了，空荡许久的肚子“咕——”的叫了老长一声。 　　他对着菜牌看了会，只觉得这也想吃，那也想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身侧响起了一道声音：“小伙子，不知道吃啥啊？” 　　黎海川回头看，是一个大爷在跟他说话，看起来是附近的居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可惜了，只有一个肚子。” 　　大爷推荐道：“听我的，点今天上的那个新菜！你今天是运气好啊，姜老板的新菜一般很快就抢完的，也不知道她今天转性了还是怎么的，居然做多了一些，到现在还没卖完。” 　　大爷咂咂嘴，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菜品的绝美味道：“我跟你保证，尝了一定不后悔。” 　　黎海川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在店里被其他食客主动推荐菜品，他的目光挪向菜单。 　　“今日菜单”的最尾部，挂了一个小木牌。 　　【雪菜冬笋套餐：60元[新品]】 　　黎海川对物价已经有心理预期，也没觉得贵，只是问：“真有那么好吃？” 　　“我没尝过啊，正想尝呢。”大爷盯着木牌舔了舔唇，不满地催促道，“你赶紧点吧，耽误后面人时间。” 　　大爷身后，还有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黎海川默默地回过头，迅速对着眼前的男店员道，“一份雪菜冬笋套餐，谢谢。” 　　“承惠60元。”男店员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黎海川扫完码，转身离开柜台后，便听到那位店员热络地对他身后那位大爷说： 　　“张大爷，今天这么好心哪？还给人推荐菜。看不出，您还是个热心市民。” 　　大爷的声音有点茫然：“啊，小明你转性了？上次要加你好友你还不让，现在倒夸起我了。怎么，现在让加了吗？” 　　“给年轻人留点空间啊，有新菜我们会发在账号上的。”男店员的声音带着笑，“就是……” 　　“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提醒您。” 　　“雪菜冬笋就剩最后一份了。” 　　何明灿：“哈哈哈哈哈哈。” 　　黎海川后背一紧，埋着头迅速找地方坐下。 　　作者有话说： 　　小黎，记得说谢谢大爷！ 　　么么哒=3=！ 第44章 　　黎海川弓腰驼背地坐在椅子上, 意图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不过他到底是个三十几的男人，再怎么缩，也是那么一大个块头杵在那儿。 　　好在那店员似乎和大爷挺熟悉的, 打趣几句，就把大爷哄得开开心心的点肉菜去了。 　　紧接着，排在大爷后面的几个客人，也只好改变自己的目标, 纷纷点了其他的菜肴。 　　黎海川后脊背一直缩紧,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那几人路过他背后，都要盯他一眼。 　　不过, 经历了刚刚这一遭，这笋还没上呢, 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吃到美味了——主要是占到了一个大便宜。 　　黎海川期待着等了会，不一会，菜就上来了。 　　“您的餐点，慢用。” 　　把菜端上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服务员，黎海川模糊觉得有点眼熟。 　　可能是大众脸吧。 　　毕竟他看世界上的帅哥感觉都一个样。 　　黎海川道了声谢，把目光挪到眼前的餐盘上。 　　面前的套餐里只摆着一碟雪菜炒冬笋，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一杯清茶，上面漂浮着两片嫩黄色的菊花叶。 　　笋片细白薄嫩, 瞧起来脆生生的, 层层堆叠在浅口青瓷盘上。雪菜经过腌制, 呈晶莹剔透的黄绿色, 星星点点散落在盘中, 一盘菜肴色泽鲜嫩, 只一看，便觉得清风拂面。 　　黎海川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笋是一种娇贵的食物，嫩笋被打下来以后，若不及时处理，口感便会很快变化。人们为了贮存美味，经常会将鲜笋制成笋干。虽说笋干会呈现不同于鲜笋的风味，但对于黎海川来说，他更爱鲜笋。 　　那脆嫩的口感，独特的清香，应季的鲜美，是只有发达的物流才能提供的美味。 　　眼前的笋，瞧着就很鲜。 　　雪菜炒冬笋的做法并不难，几乎可以说是家常，但装在盘里的菜肴实在赏心悦目，黎海川拿起瓷筷，仔细地夹起一片冬笋。 　　琉璃灯投下带着微黄的暖光，半空中，细白的笋片莹润透亮，依稀被暖黄的光晕笼罩着，笋片是斜切的，切面被未生成的竹节隔成细细的小格，光线便从小格洒落下来。 　　黎海川眼瞳一缩。 　　作为编导人的直觉，让他知道…… 　　对，就是这个镜头，拍出来，一定是能放进节目精粹选集的镜头！ 　　就这么看了会。 　　黎海川揉了揉因为迎光感到疲惫的眼睛，回过神，把笋片吃进了嘴里。 　　他已经对鲜笋的美味有了预估，毕竟他自己随手一炒的冬笋，滋味都可以称得上不错，然而，当笋片入口的时候，黎海川还是震惊了。 　　鲜笋在齿间被折断的同时，细碎的响声直抵耳膜，仿佛诉说着它的鲜嫩脆爽，自然赋予的清香溢满口腔。 　　零星的雪菜丁咸鲜清香，风味浓郁，搭配着鲜笋的脆爽，一种关于“鲜”的极致体验，被深深地刻入脑海。 　　远远的，耳旁似乎传来一声悠长的低沉钟响，大雪封山，洁白的雪地中，生命似乎已经绝迹，唯独剩下雪里蕻青翠的一点，寒风中，碧绿的叶片上还压着细小的冰晶。 　　同一时刻，山笋在土地里安静地吸收着养分，等待着和远方的食材组成美味。 　　回过神。 　　眼前，还是热闹红火的小店，身旁的食客专注地品尝着美味，偶尔发出细碎的交谈声。 　　黎海川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不快，却极其专注。在品尝的同时，他因为工作焦躁多日的心，仿佛也渐渐沉静下来。 　　吃净碗底最后一颗饭粒，黎海川满足地摸了摸肚皮，他扫视店内，食客们品尝美味的表情惊喜、专注，又蕴含着饱足和快乐，这热闹红火的氛围，和他愁云惨淡的摄制组，简直天差地别。 　　一个念头，突然在心底浮出。 　　他作为节目的编导，其实是有决定权的，只是接手工作的这几期，他都一直沿用着过去的老套路。 　　但，这老套路就不能稍微改一改吗？ 　　…… 　　姜瓷将最后一批食客的菜肴供应完毕后，擦了擦手，正准备歇下来，在外边迎客的何明灿突然兴致匆匆地跑进来。 　　何明灿：“老板，有人找！” 　　姜瓷眨眨眼，走出后厨，看到外头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杵在柜台前。 　　“姜老板，您好。我是黎海川，A市电视台的一位编导，这是我的名片。”黎海川简单介绍了下自己。 　　姜瓷接过名牌，客气地点了点头，在黎海川的诉说中，她大概知道了对方的来意。 　　姜瓷纳闷地看着名片：“寻味A市？综艺？” 　　“其实，和现在的综艺也不太一样，就是咱们地方台的一个保留节目。”黎海川笑笑，解释说，“在过去，我们每期会推一道菜，请A市的不同的名店师傅们做一做。不过，不是竞争性质的，就是大家相互品尝，友好交流，再宣传宣传咱们的饮食文化。” 　　姜瓷对这个节目没有印象，但一旁，正在擦桌子的王嘉年耳朵一动，把脑袋挪了过来。 　　“黎导？这节目之前不是梁导在做吗，换人了？” 　　黎海川看了眼他，这时候再次觉得这位帅哥眼熟了，不过还是没认出他是谁。 　　王嘉年主动道：“我是王鹤昌的儿子，你们节目请过好几次王品楼的师傅。” 　　黎海川反应过来，满脸惊讶，他也没问王嘉年为什么会在这，只是不好意思道：“梁导做别的节目去了，现在是我负责这个。” 　　他们这节目，要是按电视台批下来的资金，还真不一定期期都能请到名厨，不过都是A市的，各个大店也会卖他们面子，是以请嘉宾这方面，一直还是比较顺畅的。 　　王嘉年“哦”了声，对姜瓷道：“老板，去呗，一般他们拍个半天就结束了，也不耽误事。你不是还想宣传宣传吗，聊胜于无。” 　　黎海川旁边听着，汗了一下。 　　聊胜于无，这话说的。 　　姜瓷倒是乐呵呵的，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雪菜炒冬笋，在小饭馆里一炮而红了。 　　两种素菜凭借极致的鲜味，生生从一片肉食中杀出一道血路，再加上当今人们对于健康饮食也注重起来，是以大部分客人，最近都喜欢点上一盘素菜刮刮油。 　　姜瓷在市场上跑了两个上午，终于定下一个较为稳定的冬笋供应商，保证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店里能吃到新鲜脆嫩，质量过硬的冬笋。 　　与此同时，发财树在经历了清理根系，通风换盆等处理后，终于重新支棱起来，肥壮的叶片青翠欲滴，散发出胖胖的生机。 　　姜瓷伺候好发财树，满意地给它拍了张照，发给花店老板表示感谢，然后溜达到后厨洗了洗手。 　　厨房里，高汤已经“咕嘟咕嘟”地吊了起来，在角落的金属桶里散发出浓郁醇厚的香气。梁卉把桂花米糕排好，一笼一笼地叠进蒸笼，林武大力地揉着面，承担了大部分面食准备工作，何明灿则在关注着酱大骨炖煮的同时，负责好鲜笋、雪菜和其他原料的准备。 　　而王嘉年操心的……可就太多了。 　　姜瓷加入了他们，动作如风地包起了小笼包子，包了一会，心思突然有点活络。 　　她征求意见道：“你们看，咱们店现在名气也上来了，外头食客排的队也长了，要不开个分店？装个包厢什么的。” 　　梁卉一听，乐呵呵道：“真的吗？老板，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从你开店的头一天起啊，我就知道这店不一般。” 　　林武也憨憨笑道：“好啊，我也觉得现在店里挤，要是能换个大点的地方，我也好施展施展。” 　　“你还施展。”何明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林武揉面时的胳膊肘老容易杵到他身上。 　　姜瓷一听，心定了下来，几乎就要拍板决定。 　　然而，王嘉年幽幽道：“分店？那你在哪一边？” 　　王嘉年：“你是要管你现在这个小馆子呢，还是要去大馆子压场。一个馆子你总得有个大师傅压吧。” 　　姜瓷犹豫了一下，盯着他。 　　王嘉年：“别看我啊，我比较会做洋菜，你这些，我还真不敢保证能还原出你的味道。” 　　王嘉年继续撺掇道：“你教教我呗，你教会了我，我帮你带徒弟，然后你再去开店，两全其美。” 　　姜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教了你，你再教别人，那得猴年马月。我不干脆自己教。” 　　王嘉年：“……” 　　姜瓷继续包着包子，一边在脑海里找思路。 　　王嘉年看着她，正色道：“我说正经的，你现在在安徐路这个店啊，难做大，毕竟空间就这么有限，你楼上也没别的层了，上下两层不可能打通，根本装修不了包厢。” 　　王嘉年：“你要是想做大，我的建议是直接迁到市里的好地段，再多招几个员工，搞个至少几百平的场地，阔绰，又好施展。” 　　姜瓷一听，心动了：“得多少租金啊。” 　　王嘉年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姜瓷：“……” 　　姜瓷：“算了，今天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都先干活吧。” 　　姜瓷悲伤地包着包子，只觉得今天捏的褶子都没平常可爱了。 　　要说这租金，其实咬咬牙也给得起，毕竟换了不同地段的大店，价格可以跟着升一升，营业额流水也会变多。不过，这毕竟是个大工程，还是得多准备些才稳妥。 　　眼下，只能先攒着钱了。 　　…… 　　晚五点，阳光穿透明净的玻璃，洒落在店内。 　　两名年轻漂亮的少女，坐在枫前馆靠窗的位置窃窃私语。 　　芷安用指头勾了勾自己微卷的发丝，漂亮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她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姜老板在后厨进进出出了，不过还没好意思去搭话。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坐在她对面的她的闺蜜，宋月。 　　宋月望着芷安，好奇道：“这就是你说的，让你爸神思不属的那位大厨？就在这小店里头？” 　　宋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枫前馆位置不大，她和闺蜜只能同陌生人拼桌，虽然空气中的香气挺好闻的，但隔壁稀里呼噜的吃面声，还是让她感觉有点难受。 　　芷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听说就是姜瓷。” 　　她想起自己老爸最近的诡异行为，忍不住对着闺蜜八卦道：“你知道吗？我爸之前都不怎么喜欢中餐的，毕竟他从年轻时留学起就吃惯了B国的菜，还非常推崇那边的几个勋章大厨，每次去，基本餐餐都在那儿解决的。” 　　芷安继续道：“但他这次去B国工作，居然隔三差五地就吐槽大厨们手艺下降了！做的东西都不如家乡的好，那小牛排，没这里一个饼好吃。要知道，他当初单是为了吃到那边主厨的一道菜，可是砸了好几十万下去。” 　　宋月听得一阵无语。 　　她见过芷安的爸爸，不苟言笑，气场强大，她也知道B国最优秀的那几家餐厅，出国时，她都走了一趟。 　　眼前的小饭馆虽说也是窗明几净的，但和豪华餐厅比，那视觉上的对比还是相当残忍的。 　　顶级牛肉，比不上这里一块饼？ 　　宋月游移地说：“这怎么听的跟下降头了似的。” 　　芷安点点头，吐槽道：“是啊，我今天来，就是想亲口尝尝。太奇怪了。我爸就算要给祁氏卖面子，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这也太舔了。” 　　“……”宋月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带过话题，“说到肉，我这两年吃到印象最深的，还是一道香草小羊排，在都市几百米的高空中，看着脚下灯火璀璨，小羊羔肉柔嫩多汁……主厨还是咱们拿奖的华人，那滋味简直了，或许让叔叔吃到这道菜，就能回神了吧，也不至于被这小饭馆迷成这样。” 　　宋月闭了闭眼睛，沉浸在对于美味的回忆中。 　　她对于自己的品味很有自信，她还记得当时那位主厨矜持的脸庞，带着一股独特的优雅气质。 　　估计也就是芷安的爸爸没有品尝过那道美味，才会被眼前的小饭馆迷惑。 　　宋月正说着，芷安突然疯狂摇晃起了她的手臂。 　　“小月，小月，你说的，是不是……”芷安示意宋月抬头，就见一名服务员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你们的餐点，慢用。” 　　宋月：“……” 　　她刚刚夸什么来着。 　　…… 　　宋月深呼吸。 　　宋月平静了一下。 　　宋月扬起微笑：“您……怎么在这？” 　　转瞬间，她的脑海里涌过很多个想法，她正在飞快地把眼前的画面合理化。 　　她的，梦中情厨，正在，给她……端上了一碟雪菜炒冬笋？ 　　王嘉年认出了眼前两位大小姐的面孔，笑笑说：“这不很明显吗，我在打工啊。” 　　“打工？”宋月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话语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就这小店，你怎么会在这里打工？！” 　　“怎么不可能了。”王嘉年直白道，“还有，当着一名员工嫌弃他的店，这可不太礼貌。” 　　宋月回过神：“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不，她就是这个意思，这也太奇怪了！！ 　　放着年薪百万以上的名店不去干，跑来这！！ 　　王嘉年笑笑：“没事，听到你喜欢我的菜。我很开心。今天也祝您用餐愉快。” 　　王嘉年看着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宋月抿了抿唇，也不多问了，只是眨眨眼睛，小声说：“那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们再合个影？今天实在是太巧了……” 　　那天被这位主厨折服的，不只有她，还有她的一群友人，但他们回头再想找到这位主厨时，便听说他已经回国，只能失望地折返。 　　宋月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想要炫耀的意思。 　　当然，这不好往外说。宋月矜持地笑道：“我真的很喜欢您的菜肴，就是想留个纪念。” 　　王嘉年大概习惯了这种情形，也没推拒，飞快地在宋月递过来的小本子上签了名，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桌上的雪菜冬笋。 　　就是不知道，少女吃完这盘冬笋后，心里还会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哎，主厨的悲凉。 　　王嘉年在心底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宋月倒是开开心心的，笑容灿烂地和他合了影。王嘉年大概嘱咐了几句别往外发，别暴露他的所在地，便转身离开。 　　宋月满口答应。 　　她坐下后，就看到芷安一言难尽的神色。 　　宋月：“怎么了？” 　　芷安：“我现在……怀疑。” 　　芷安：“你说，被下降头的，是不是不止我爸一个？”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嘉年离去的背影。 　　芷安：“怎么办，我现在觉得这个菜，搞不好有点危险。” 　　“……”宋月无语地看了闺蜜一眼。 　　“算了，先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吃笋吗，出去后根本都吃不到这玩意。”宋月把餐盘挪到了自己面前。 　　和摆盘精美，软嫩荤香的小羊排不同，眼前的笋片细白脆爽，带着独特的清香。雪里蕻的叶片呈现细芽般的青黄色，鲜嫩欲滴，从颜值上便征服了两位少女。 　　宋月趁着手机还没收回去，“咔嚓咔嚓”又拍了几张照。 　　眼前的菜肴，明明就是家常菜模样，可偏偏就比家里做的好看些。 　　她其实是喜欢吃肉的，也就是最近减重，今天特地点了个素菜，想着能吃少点。 　　然而，在仔细看了看雪菜冬笋后，她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了。 　　宋月抓起筷子。 　　比家常菜好看一些的颜值，那么味道，应该也会比家常菜……好上那么一点点吧。 　　而在笋片入口的那一刻，少女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 　　像是大雪过后的第一缕春风吹拂到脸上，她感受到那笋片和雪里蕻中旺盛的生命力，无比清爽鲜美的滋味在嘴里爆发，泠泠清泉开始激荡，这股属于冬日的滋味，轻柔又有力地冲刷过她被无数琐事侵扰的思绪。 　　笋片脆嫩，鲜爽，带着雪里蕻恰到好处的鲜咸，独特的风味给舌尖带来绝妙的感受。 　　宋月没有发现，自己的表情已经变了，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浅口青瓷盘上的那一小盘佳肴，半晌，抬眸，和闺蜜对上视线。 　　芷安：“……” 　　宋月：“……” 　　好吧，她们也完蛋了。 　　…… 　　王嘉年给另一桌客人送完菜肴，回过头看到两名少女埋头苦吃的情形，唏嘘不已。 　　他定了定神，走到柜台前，就看到何明灿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王嘉年：“？” 　　何明灿：“年哥，没想到你这么有名啊？”他刚刚可看到了，居然有食客找他签名！这可是姜老板都没有的待遇！ 　　旁边的梁卉也夸道：“是啊，嘉年真厉害。” 　　王嘉年矜持地笑笑，客套道：“就是过去的客人，刚好认出来而已。” 　　“那也很不容易了。”梁卉说，“我去饭店里吃饭，我都不记得他们的老板厨师服务员长什么样的，要能被客人记住，那一定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了。” 　　何明灿也道：“对啊，年哥。我现在看你就像扫地僧。你说说，你那个奖到底有多厉害。” 　　王嘉年内心暗爽表面严肃地道：“先干活。这活还没干完呢就想聊天。” 　　王嘉年进后厨帮了一会忙，内心琢磨起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端着菜再出来的时候，对着杵在柜台的何明灿说：“不对啊，我怎么就没觉得你崇拜我呢。” 　　梁卉和林武还好说，都是实在人，他教他们基本功的时候，两人对待他也是一副客客气气对待老师的样子。 　　眼前的何明灿，也不是不听话吧，就三不五时地要噎他一下。 　　何明灿想了想，开始解释：“你就说，你站在我这个位置。” 　　王嘉年盯着他：“嗯。” 　　“你的老板，是这位。”何明灿说着，指了一下在后厨忙碌的姜瓷，“完了吧，你前面站着一位，天天求着老板做菜给他看的……主厨。” 　　何明灿又矜持地指了一下身前。 　　何明灿：“你换位思考，你崇拜他不？” 　　王嘉年：“……” 　　王嘉年：“……” 　　王嘉年：“……算了，当我没问。” 　　作者有话说： 　　吃着泡面看着挖笋视频的我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呜呜 　　笔芯=3=～ 第45章 　　小乐是A市电视台的小新人, 从入职电视台起就被塞到了《寻味A市》的节目组中。 　　《寻味A市》这个节目，在电视台里，只能算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节目, 一些老员工嫌弃它不好出成绩，但小乐倒觉得挺好的。 　　这个节目每个月只用出一期，所以他们组除了这个项目，其实还有别的活。不过小乐倒希望能天天拍——每次节目结束后, 那些大厨做的东西都会分给他们吃, 那可太快乐了。 　　就是黎哥和其他同事看起来都不太快乐。 　　不过，这两天，项目组里的气氛似乎变了。 　　早八点一刻, 小乐准点到了办公室，先迅速吃掉自己从路上打包的煎饼, 大口大口地咽下去豆浆，又泡了杯花茶，在八点半时，一切准备妥当。 　　就见黎哥踩着点踏进办公室，满面春风的，手上还提着两袋东西。 　　项目组里纷纷响起一片“黎哥早”“黎哥今天踩点哦”“黎哥是不是起晚了”“黎哥带什么东西回来了”之类的招呼声。 　　黎海川笑呵呵的，把手上的两个包装袋摆在办公室一旁的大桌子上。 　　他在枫前馆吃完后，自己仔细琢磨了两天，又出了个新的策划点子, 和项目组里的员工们碰头过了一遍, 纷纷觉得可以试试, 于是, 便更新了一版节目方案, 昨天给台里的领导审批通过了。 　　在过去, 《寻味A市》一般是在电视台搭好的摄影棚里拍的，又或是当场去酒店的后厨拍，基本就是固定的流程：主持人引出菜肴，大厨介绍特点，大厨从头至尾做一遍，主持人试吃，再讲讲菜肴和A市的联系，或者菜肴本身的典故，就算结束了。 　　但这一次，黎海川打算改一改做法。 　　他在看到直播间热烈的互动，还有枫前馆里头食客们那热络活跃的状态之后，便生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不如把这一期的节目，放到室外去，放到能和真正的食客们互动的地方去。 　　他们可以一边拍，一边和现场的市民互动，寻找有趣的镜头，剪辑出来。 　　地方电视台有过类似的成功做法，比如由台柱主持人和市民共度佳节，剪辑出笑点满满的特辑节目，也算是有点经验了。 　　于是，领导在听到这个想法后，只是意外了一下，便让他去联系报批。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也不确定效果如何的改动。不过，项目组里大多是些年轻人，听到后，也觉得挺好玩的，很快便和嘉宾联系好，节目脚本和详细的执行方案也都在迅速筹备。 　　黎海川看到组员们热情洋溢的脸庞，从带来的袋子中取出纸盒，挨个摆在桌面上，笑着说：“给大家带了些糕点，昨晚从枫前馆打包回来的。桂花米糕，还有金丝枣泥酥。放了一夜，口感可能没那么好了，但还能吃。” 　　“谢谢黎哥！” 　　“糕点放久没事，您太客气了。” 　　年轻人们比较不客套，听完黎海川这话，纷纷起身朝桌前走过去。 　　大家心底都有些好奇，能让他们黎哥突然焕发活力，又改方案又各处跑动的，究竟是什么美味？特别是，他们在知道黎哥本次决定邀请的两处嘉宾之一有枫前馆后，便纷纷搜索起这个店铺名字。 　　在场的都是冲浪高手，不一会，就把“大飞小飞走天下”直播间的剪辑片段给找出来了，还有账号主页下那一句句热烈的彩虹屁。 　　甚至……还有陆嘉树的转发！ 　　这可不得了。 　　大家心底都迈下了好奇的种子，没想到，黎哥居然主动把枫前馆的东西带过来给他们品尝了！ 　　数只手同时伸向桌上的纸盒。 　　小乐也放下手中的花茶，走过去瞧热闹。桌上摆着的纸盒子是木质纹路的，淡棕色，看起来是比较厚实的触感，上边印着古色古香的“枫前馆”三个字，还有店铺的联系方式。 　　她抓起一个距离最近的纸盒，还没打开，便已经闻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幽幽香气。 　　香香的、甜甜的，像是她去烘焙馆时闻到那种香气，但又不非常一样，带着一股丹桂的清澈幽香。 　　小乐陶醉地深呼吸了一下，打开食盒。 　　她手上的食盒里，规矩地摆着四个小酥饼，大概就是她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那么大，小巧的，精致可爱的，上方隆起圆鼓鼓的半球形，表皮刷了蛋液，在烤制后已经变成了迷人的金黄色，莹润反光，最上边点着几颗炒香的黑芝麻。 　　酥饼的底部因为没刷蛋液，颜色偏白，手指一捏，便能感受到饼皮那迷人的酥脆程度。 　　那甜滋滋的、桂花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乐眨了眨眼，抓起一个酥饼，一只手垫在下方，淑女地尝了一口。 　　下一刻，神情立刻就变了。 　　油酥皮起酥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层层酥皮轻薄又分明，外层香酥，内里柔软。舌头触碰到的酥饼底部，是干爽又酥脆的，咬下以后，内里的酥皮依旧酥脆，但因为馅料的存在，带着一点微微的湿润，并不影响口感，甚至让口感变得更为柔和。 　　再往里，和红糖、桂花一起熬制的枣泥，甜蜜又柔软，香气沁人心脾。 　　小乐很慢很慢地品尝着，几乎不舍得让这香气从嘴里流失，甜蜜似乎通过她的舌尖，一直流入到了她的心里。 　　她抬起头，果然见到同事前辈们，包括黎哥都吃得一脸陶醉。 　　“卧槽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酥饼！” 　　“呜呜呜好甜但是好好吃，天哪我想买一大堆放家里囤着！” 　　“太绝了这个甜点，我感觉吃出了初恋的气息……” 　　浓郁的甜蜜香气正从黎海川组的办公室传出来。 　　在寒冷的、让人只想缩在温暖被窝里的冬日早晨，这股香气让人充分感受到糖分对于人类的诱惑力。 　　从茶水间里走出来的人们，路过这间办公室时，纷纷忍不住朝里面望一眼。 　　就见办公室里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 　　一种秘之幸福的表情。 　　而见到外来者后，他们纷纷挪动身体，用屁股朝着外边，似乎在遮挡着什么。 　　“……”端着苦咖啡的职工无语了一下，只能离开。 　　而他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职工吓了一跳，恭敬地打招呼：“陈导，早啊。” 　　眼前的是他们台里目前炙手可热的编导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挺受重用的一位，身上确实有点本事，不过风评褒贬不一。 　　陈建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问道：“里面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分些茶点吧，”职工不太确定地说，“闻着倒是挺香的。” 　　陈建狐疑地朝里面看了眼，又回头问道：“黎导这儿，最近都这么喜气洋洋吗？我听说他这两天还改方案了？” 　　“我也不太清楚。”职工呵呵笑着，“不过，黎导这两天看着是有点精气神了，脸上还会笑了。” 　　职工说完，看见陈建的表情称不上是高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 　　小乐吃完金丝枣泥酥以后，对着满桌空空的纸盒无语凝噎，好在同事周姐看她可怜，勉为其难地把手上的一块桂花米糕分给她了。 　　主要是孩子渴望的眼神太直白。 　　周姐不舍地看着自己保养细嫩的、空荡荡的指尖。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把那块桂花米糕吃进去了。 　　小乐吃完桂花米糕，投桃报李地出去给周姐泡花茶，路过茶水间时，便看到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 　　男人看到她，客气地笑了笑。 　　小乐朝他点点头，泡完花茶后，有点毛毛地回来了。 　　休息的时候，小乐跟着周姐去茶水间，忍不住小声八卦：“周姐，之前陈导是和咱们黎哥发生过什么吗，我怎么看他最近老关注我们组。” 　　周姐一听这话，转过头给她“嘘”了一声，见周围没人，想了想便嘱咐新人道：“你以后见到陈导，客气点，但也留个心眼。之前海川是和他有点过节。” 　　小乐眨眨眼：“过节？” 　　周姐：“是啊，咱台里之前不是有个婚恋节目吗。海川就带的那个。陈导刚进来时，还是海川的副手，不过他的思路比较……开放，有一次，想着把嘉宾家庭的小三请到现场制造冲突，被你黎哥狠狠骂了一顿。领导也觉得影响不好，这事就没办下去。” 　　周姐总结道：“反正啊，他们就是思路不一样，在一起合作时摩擦了几回，分开后就好了。” 　　周姐说着，叹了口气：“咱们黎哥，其实也是个挺有能力的人，就是太弱气了。啧啧，别说是我说的啊。” 　　小乐闭嘴点头。 　　…… 　　与此同时，A市的另一角，枫前馆的上午也开始了。 　　一大早，王嘉年迈进枫前馆后，神色有些诡异地站在了柜台前。 　　姜瓷已经到了，正坐在柜台前乐呵呵地看着……一台小电视。 　　电视大约十寸宽，八寸高，一个陈旧的长方体，憨实笨重，摆在用于收银的柜台旁边，各种线路都已经安装好，频道里传出地方台的声音，显然是已经可以开始播放了。 　　王嘉年感觉自己简直穿越了，从八岁起，他就没看过这么陈旧的东西，就是那种……老街巷的小卖部里头，老头儿老太太会坐在一起看的那种小电视。 　　在他身后，何明灿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老板，这电视哪儿来的啊，和隔壁小卖部一样一样的。” 　　林武呵呵笑：“是啊，这屏花的，现在也少见了。” 　　梁卉则一脸惊叹：“老板哦，这古董吧，现在外面还有卖这？” 　　姜瓷笑笑：“我也不知道，拜托隔壁老张给弄的，不是喂了他们家金毛好几块饼嘛，他就给我推荐电视来了。” 　　王嘉年：“……”还真是。 　　姜瓷乐呵呵的，但王嘉年不乐意：“老板，你摆这干嘛啊，太掉逼格了。你这琉璃灯和小木桌都挺好看的，发财树也就勉为其难吧，千万别再弄这小电视了。” 　　何明灿少见地附和他：“是啊，老板。您别说还想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放节目。在我们猪场饭堂可以这么弄，在店里可不行！” 　　姜瓷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行。” 　　王嘉年：“……” 　　王嘉年：“你还真想啊！” 　　“对啊。”姜瓷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回头咱顾问的偶像剧又得上映，和黎导合作的那个节目也要上，我先准备着。” 　　“还有，”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叠光盘，“我还和黎导把往期节目都要到了，我决定好好研究一遍，绝对不掉链子。” 　　王嘉年：“……”这还挺积极的。 　　老板有事业心，员工们也不好打击，只好放姜老板一个人在那研究节目。 　　姜瓷趁着有空，把黎海川送过来的光盘都看了看，好歹对他们过去的节目有了些了解，同时，也算是头一次概括性地知道了A市里名店的情况。 　　A市里头，除了姜家掌握着的最知名高档的吉祥楼与其他姜氏旗下大大小小的酒楼，其实还有其他的一些老店。 　　比如坐在第二把交椅的是王鹤昌手下的王品楼。其实，在更早之前，王品楼还是A市的第一大楼，不过在王鹤昌二十岁的时候，他在一场对决中，被姜德庸的一手小炒打败了。这其实没什么，但当时八卦传得比较开，王品楼便从此交出了第一的头衔，王鹤昌也就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永远憋着一口气。 　　又比如，七年前从别的省市进驻的，由冯姓老板把持着的真味馆，依靠冯姓老板的财力，势如破竹地攻下了A市不少高端市场，虽则底蕴不深，但高价挖来的师傅确实有点手艺。 　　这一次，准备和姜瓷上同一个节目的，便是从真味馆请来的一位大师傅。 　　还比如，冯姓老板被姜、王两家恨得牙痒痒，但位居第四的常老板的崛起，却是王鹤昌喜闻乐见的，盖因他是从姜家叛出来的大师傅，不知道当时和姜家结了什么仇，做什么都喜欢对着来，店庆要选同一天搞，优惠活动也要比拼着来。 　　除了这些老一辈的纠葛，年轻的店铺中也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行业八卦，就连客户群体不一的网红店们，也不是那么太平。 　　姜瓷听着王嘉年的科普，满脸震撼。 　　太复杂了，就让她的小店安安稳稳地存在着吧。 　　王嘉年科普完，见姜瓷终于一脸听够的样子，便敲了敲桌子：“老板，别看电视了，到点干活了，干完再看。” 　　姜瓷“哦”了声，不舍地关掉电视，转身到后厨干活去了。 　　王嘉年看着老板的背影，心底一阵无语。 　　跟叫小学生写作业似的。 　　这特么，员工当到他这份上，也是头一回。 　　…… 　　在员工们的强烈要求下，姜瓷终于同意不在营业时间放背景音，毕竟不少食客是想安静吃饭的。梁卉还拿复古的花布遮了一下，让小电视融入枫前馆的整体格调中。 　　是以，不少迈进店铺里的食客，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改变。 　　只有祁砚步入枫前馆后，在柜台前伫足了一会。 　　“这是？”他漂亮的凤眼看了看小电视，又看了看姜瓷，“新买的？” 　　“是啊。”姜瓷笑着解释了一下，“我想着先研究研究黎导他们往期的节目，就买了台摆这里了。” 　　祁砚前两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姜瓷笑道：“今天要吃什么？” 　　“雪菜冬笋套餐，谢谢。”祁砚笑了笑，紧接着，目光又在土土的小电视上……停驻了会。 　　王嘉年端着菜出来，瞧见他这模样，莫名觉得有点不妙。 　　但也谈不上哪里不妙。 　　…… 　　晚九点，林芷安提着一袋子保温盒，回到了市里的别墅中。 　　她摸着自己还略有些凸起的胃部，有些赧然。 　　这也……太不淑女了。 　　明明在枫前馆里已经饱餐了一顿，可是离开的时候依旧万般不舍，也不知道手是怎么动作的，反正回过神时已经付了款，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连带着买了一大堆的点心。 　　林芷安按开开关，柔和的光线一瞬间映亮昏暗的走廊。住家阿姨这些天回乡探亲了，大别墅里，只有她、母亲和哥哥三个人。 　　林芷安刚走进客厅，林母便迎了出来。五十岁的女人穿着修身的旗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小安，回来了？你行李收好了没，是不是说后天就要走？” 　　林芷安愣了下，回答：“我改机票了，再……再过几天。等开始上课我再回去。” 　　林母的眼睛弯起来，带出细纹，眼神顷刻间又柔和又闪亮的：“你不是说在这里待不惯吗？好朋友都不在这。” 　　林芷安看着母亲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 　　她小声说：“没有好朋友，但有好吃的啊。” 　　林母纳闷：“好吃的？” 　　“对啊 。”林芷安道，“就是爸爸前阵子着魔的那个祁氏年宴，我找到他们厨师了，太绝了。妈，你可得尝尝！” 　　林芷安把手中的袋子摆到桌上，从里头掏出一个食盒，心中暗道，幸好她多买了两盒甜点。至于雪菜冬笋和酱大骨什么的，这种罪恶的晚上吃了会发胖的东西，就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好了。 　　林母看着她的动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林芷安：“金丝枣泥酥！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对于女儿带回来的东西，林母当然是没有不满意的，她笑着接过，顷刻间便闻到了甜滋滋的香气，目光愈发柔和。 　　林母：“行了。东西放这。你赶紧先去洗澡，大衣放洗衣篓里。看看，上头都是泥点。” 　　林芷安琢磨着该不该先把保温袋放回房间，不过想着母亲是个很注重身材的人，自己给她的这枣泥酥，她估计今晚碰都不会碰。 　　林芷安想了一下，对母亲挺放心的，便把保温袋推到了餐桌一角。 　　她走进浴室，脱下不小心溅到泥点的大衣，开始洗澡。 　　洗澡间外，林母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你哥今晚回来了，刚拿了一叠论文在找你，好像想跟你说什么。你有空了赶紧找他吧。” 　　林芷安“啊”了一声，脸色有一丝僵硬，立刻加快了速度。 　　半小时后，少女吹干头发，从洗澡间走了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哥哥杵在餐桌前，瘦高个的一条。 　　保温盒被打开了，雪菜冬笋的清香气味已经弥散到了整个空间中。 　　林芷安眼皮一跳：“……！！！” 　　好在林剑安没有朝食盒下手的意思，他手上抓着一叠纸，看见她就不耐烦地招手。 　　林芷安呼出口气，她哥和她母亲一样，也是个注重保养的人，饮食习惯和作息习惯都很固定。 　　林剑安的态度并不算好，不过林芷安有求于人，遂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林剑安：“你的论文我给你列好提纲了，能参考的资料也列在后边。自己参考着写。这学期要是再拿几个D，我真的救不了你。” 　　林芷安迅速从哥哥手中接过提纲，千恩万谢道：“千万别透露给咱妈啊，爸也别说，我会被骂傻的。” 　　林剑安：“……” 　　林芷安：“谢谢哥哥谢谢哥哥，你答应了对吗？” 　　林剑安沉吟了会，突然开口：“已经快十点了，吃这么多不健康。” 　　林芷安笑道：“没关系的，我最近不用减重。” 　　林剑安沉默着，目光在她手中的提纲停驻了一会，又转移到……餐盒里的笋片之上。 　　林芷安头皮一麻，迟疑了一下，神情复杂地说：“哥，你不是这种人吧？” 　　林剑安看着自己的妹妹，凝重地点了点头。 　　林剑安：“我是。” 　　林芷安：“……” 　　…… 　　转瞬间，和黎海川约定好的日子就要到了。 　　打烊以后，姜瓷和员工们清点着第二天要带去录制节目的用品。黎海川的拍摄从上午开始准备，活动可能持续半个下午。因此，枫前馆的营业也会受到一点小小的影响。 　　第二天，主要由王嘉年在店里坐镇，菜品的供应会相应减少一些，姜瓷则带着何明灿去参加拍摄。 　　确定好第二天的安排以后，已是十点，王嘉年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走出后厨，然后便看到……一个200寸拼接液晶屏被两位师傅抬到了店里。 　　奢华、高端…… 　　且大。 　　林武梁卉几人已经早他一步出去，正啧啧称奇地观看着师傅们拼接屏幕。师傅们的动作利落又熟练，刷刷几下，大屏幕就立起来了。 　　王嘉年瞳孔震动。 　　不是吧？ 　　王嘉年惊恐地问：“怎么回事啊老板？” 　　姜瓷笑呵呵的：“祁总说，他们年会礼物有多，放着也是放着，就给我摆过来了。” 　　王嘉年：“…………” 　　作者有话说： 　　小王大叫：没点品味！ 　　好歹是个节日，让祁总上线w 　　抱住么么哒030～ 第46章 　　工作日的上午, 上班高峰期过后，城市短暂地沉寂下来。 　　真味馆的后门处，停着一辆面包车, 两名年轻人正在把大筐食材往车上挪。 　　食材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大清早刚送到的，清香脆嫩的冬笋，新鲜肥美的五花肉, 翠绿挺拔的大葱, 被分门别类地压在篓筐里，肉类放在碎冰里保着鲜。而另一部分，则是真味馆本就自备好的火腿, 咸肉，和千张结。 　　此外, 调料、厨具，全部选用真味馆里最昂贵的货色，整齐干净地裹起来，摆到车后。 　　小许搬好最后一筐东西，拍了拍手，正想和师兄打趣两句，瞄到远处走来的身影，整个人突然就皮紧了。 　　他迅速直起腰，朝那头发灰白的来人打招呼：“师傅。” 　　贾阳脸色算不上好看, 没理会一旁的小徒弟, 眯着眼检查准备的食材, 检查了一半, 便劈头盖脸地骂道：“盐呢？不带盐你去那做清汤啊？” 　　小许想起自己落在后厨的盐罐, 心中大叫不好, 只能硬着头皮挨了三分钟的骂，然后和师兄小跑着回去取。 　　路上，小许跑得气喘吁吁，痛苦地问一旁的师兄：“师傅今天心情还不好啊？” 　　“可不吗。”师兄也是一脸难受，“今天打起精神，免得师傅回来又发火。” 　　小许想到师傅发火的情形，一阵后怕。 　　一周多前，黎导演找到了他们真味馆，想请他们师傅贾阳出山录一期节目。和《寻味A市》的合作也算是惯例了，他们师傅对着导演，当面客客气气地答应，可等导演走后，整个后厨的员工痛苦了一个晚上。 　　小许好奇：“师傅有那么不爽吗？他可是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师兄叹了口气：“那可太不爽了。你想想，冯老板去年请咱们师傅到馆里的时候，那是什么态度啊，把师傅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吃完那场大宴后，馆子里就不常来了，师傅给他做场宴，他还磨叽！咱们师傅什么时候被人嫌过，这不得恨得牙痒痒？” 　　小许：“可真是奇了怪了，那姜老板做菜真的有那么好吃？我还没怎么见过女厨子。咱们市里头那么多厨子，有名有姓的女师傅，只有米婷一个。” 　　小许这话一说完，被师兄“嘘”了一声：“快点拿完东西回去了。还有，你要是敢在师傅面前提吉祥楼的大厨，你就等着挨削吧。” 　　五分钟后，小许把遗落的调味品摆到车后，师兄也把新搬来的大锅固定好，一切准备停当，几人挤上面包车，朝A市的市民公园驶去。 　　这一次，《寻味A市》的拍摄经过审批，准备在A市的市民公园中进行。 　　十一点，黎海川已经把现场布置好，公园广场的大榕树附近，工作人员新搭起了一处遮阴的白色大棚，里面的灶台、厨具等分门别类地摆放到位，场地中央还装饰着节目组的小LOGO。 　　工作日的上午，公园里的市民并不多，有些好奇的大爷大妈站在附近看他们工作，半晌看不出什么门路，便百无聊赖地离开了。 　　贾阳不是第一次来这个节目了，抵达以后，就看见熟悉的主持人迎了上来。 　　主持人是老面孔，话说得十分周到，话里话外都捧着他，贾阳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贾师傅，今天我可就等着一饱口福了。”俞泉笑眯眯的，“台本您大概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问题。”贾阳点点头，节目给他们的发挥还是很自由的，说是台本，其实也就是讲一讲每个环节会发生的事。 　　他四处扫视一圈，动动嘴唇：“他们呢？” 　　“他们？”俞泉愣了一下，看到贾阳的脸色以后，明白了，笑道，“刚联系了，说是在路上，还没到呢。” 　　俞泉的消息比黎海川灵通点，他听过两耳朵枫前馆老板在祁氏大宴上的事迹，苦于身边没有去过那场宴的人，一直八卦不到什么详细情况。这会见贾阳似乎有所了解，便好奇地问道，“贾师傅，那姜师傅真有那么神？听说那次祁氏那场……” 　　而他话说了一半，就被贾阳“呸”了一声。 　　贾阳：“你看那小女娃娃，吃的饭还没我吃的盐多，你信她能做出那桌菜？那天潘兴昌在场呢，鬼知道里面有什么交易。” 　　俞泉睁大了眼睛：“那桌是潘家楼做的啊？” 　　贾阳回过神，也觉得自己话说多了，抿了抿唇表示不欲多言。 　　俞泉见状，带过话题，把他休息处引：“您可以先到那边休息，我们过半小时会走个点彩排。” 　　…… 　　同一个节目，在演播室里拍，和在户外拍，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难度。 　　相隔五十米的另一处，黎海川穿着大衣，在冬日里忙得满头大汗，闷出的汗黏在衣服里，可他根本顾不上。 　　“怎么回事，群演呢，怎么就来了十几个？！”黎海川和手机的另一头沟通着，语速极快，脾气少见地暴躁了。 　　黎海川：“请假？为什么请假了？陈建他要人？他那边明星粉丝都坐不下了，他要个屁的人！” 　　黎海川：“赶紧给我弄人来！这场子都搭好了，临门一脚的关头了！” 　　姜瓷抵达的时候，便看到小编导焦头烂额地在原地打转。 　　姜瓷打过招呼，关心地问：“黎导演，发生什么了？” 　　少女今天穿着白色的修身高领毛衣，外搭黑色长毛呢外套，脖颈上还挂着一条雅致的项链，黑长发在脑后盘起。 　　黎海川看到以后，眼中短暂地闪过一抹惊艳。他抹了把脸，试图收敛好自己焦虑的情绪，但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原本找好了几十个群演，保证场上不出漏子，但现在出了点小问题，暂时只来了十几个。” 　　黎海川担心自己的疏漏让姜瓷对这个节目失去信心，话语出口后，又赶紧找补：“不过，姜老板你别担心这些。我已经联系解决了，下午开拍前，群演应该是能到位的。” 　　黎海川有点后悔自己说这两句话，但当他抬起头时，却意外地看到—— 　　眼前的少女半点没有被影响的意思，气定神闲的，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群演”，脸上还笑眯眯的。 　　“黎导，您这群演有点突兀啊。”姜瓷抬了抬下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广场附近站着几名围观的大爷大妈，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群演”杵在他们旁边。 　　黎海川回头看了眼，突然也对眼前的画面有点无语。 　　姜瓷笑笑：“您别担心了，上次不是说要弄成市民活动吗。待会有市民就好了呗。” 　　黎海川着急道：“哪有这么简单，吸引不来人怎么办？”就几个厨子杵在那做菜，说真的，不靠情节设置和后期剪辑，现场很难好看。 　　姜瓷挺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吸引不来人，怎么叫活动？” 　　黎海川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噎了一下。 　　姜瓷拍拍黎海川的肩膀：“放心吧，一个厨子吸引不来人，那她就白干这么多年了。不过，有群演也好，免得场面不受控制。” 　　不远处，化妆师的助理过来喊人，姜瓷笑着和黎海川暂时道别，前往休息棚。 　　少女转身离开，给黎海川留下一个背影。 　　沉默两秒，黎海川抬起手，神情奇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挺奇怪的，姜老板这话说的，要换一个人对他这么讲，黎海川一定会说他大言不惭，还怪装逼的。 　　但偏偏，听着眼前的少女这么说，他就奇妙地感觉到……一丝丝安心。 　　黎海川呼出口气，继续忙活起来。 　　…… 　　执行脚本核对完毕，录制设备调试完毕，下午两点，《寻味A市》的拍摄正式开始了。 　　午后，阳光透过大榕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将各处映得亮晶晶的，分外好看。节目组设置的隔离线外，十几名大爷大妈稀稀拉拉地站着，好奇地围观着拍摄。 　　经过了节目组的提示，他们都很礼貌地保持了安静。不过这次拍摄并不是直播，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黎海川也会把它剪辑掉。 　　“寻味A市，与您一同开启一场在A市的美味之旅。鲜美的食材和精妙的厨艺在碰撞之下，会绽放出如何惊艳的光芒，让我们拭目以待——” 　　俞泉念着节目惯常的开场白，念完后，又依次介绍了本次请来的两组厨师。 　　以往，他们的节目每次都会请两到三组厨师做同一道菜，每一个馆子对同一道菜的做法都会有些许不同，也不存在孰高孰低的情况。不过，当时他们都是分开拍摄的，这么把两组人拉到一起，还是头一次。 　　“在我左手边的这位，就是我们市里真味馆的当家大厨，贾阳师傅。”俞泉看着提词卡，满脸笑容地介绍着贾阳的履历，要说他的履历还真不一般，奖项拿了不少，也出过自己的著作。 　　听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履历被念出来，贾阳不动神色地挺了挺腰板。 　　“而在我右手边的这位，是我们枫前馆的厨师，同时也是枫前馆的老板，姜师傅。”俞泉笑着转向姜瓷，嘴角有一丝僵硬。 　　实在是……之前台本上对这位姜师傅的介绍就不多。承办祁氏年宴和直播间爆红这些事迹，放在节目里都不太好说，最后能介绍她的就只有《美味变奏曲》的技术顾问身份。 　　虽说他们和剧组知会了一声，剧组也乐意他们拿这个介绍，不过，这剧都搞不好猴年马月才播呢…… 　　果然，听完俞泉的介绍，附近的大爷大妈都顺从本心地站去了真味馆附近的位置。 　　俞泉状若没有留意到旁边发生了什么，继续往下念着词。他们今天要做的一道菜是腌笃鲜。 　　腌，指咸鲜味美的腌肉，笃，指文火慢炖，鲜，则指代菜肴中用到的新鲜食材。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微冷冬日，一锅“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热气腾腾鲜美无比的汤菜，无疑能给这个冬日再增一抹亮色。 　　等节目第一环节的流程走完，姜瓷便开始了动作。 　　腌笃鲜是属于春天的味道。 　　冬日暖阳下，少女站在干净的操作台前，眼眸微垂，动作不快不慢地对着新鲜的食材改刀。 　　不是炫技用的刀法，也没有其他令人惊叹的厨技，她只是握着厨刀，耐心地处理着食材，让手下的咸肉、火腿和鲜笋，都被改刀成恰到好处的小块。 　　像是家常一般的简单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一股赏心悦目。 　　脆嫩白皙的笋片切了一大盆，备好后，盛进竹篓放在一边，光看那脆嫩的色泽，便诱得人开始吞咽唾沫。 　　紧接着，油润微红的咸肉被切成薄厚一致的小方片，层层方片规矩地罗列在白瓷盘上，不一会，经历了漫长腌制的火腿片，也被摆到了一起作伴。 　　五花肉取自猪腹最肥美的部位，红白相间，漂亮的三层花，被改刀成厚实的方片，看着就让人生出大口吃肉的愿望。 　　瓷白的双手捏住翠绿的大葱，一绕一折，漂亮的葱结被甩在盆里，不一会，姜片也备好了，是嫩生生的淡黄色，如春天树梢最新嫩的芽尖。 　　食材依次焯水，简单处理过后，再摆入陶锅中炖煮，调味。因为这次节目的要求，姜瓷特地多备了几口容量较大的陶锅，将食材都摆放进去，挨个文火炖上。 　　在冬日里做一锅春天的味道，不需要急躁，不需要激烈的情绪，只需要让各种风味不同的食材柔和地在慢炖中碰撞，而后，蕴含着勃勃生机的鲜味，便会自然地滋长出来。 　　这股蕴含着生机的鲜味，无形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慢慢地弥散开来。 　　“那是什么香味？” 　　寒风中，第一个闻到这股味道的鼻子，惊讶地动了动，鼻子上方的双眼，也缓缓地睁大了。 　　…… 　　俞泉在走完节目的第一个流程后，下场歇了两分钟，便赶紧上前拍素材去了。 　　相比定好的第一个环节，第二环节给他的自由度大了很多，台本里只有一些他必问的问题，剩下的不少时间里，他可以自由发挥。 　　俞泉是要拍两组厨师的素材的，在黎海川的目光下，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两边都聊了好一会。不过，在将必问的问题都问完好，俞泉便主动走到贾阳这聊了起来。 　　他凭借过往的经验，几乎可以确认，最后的经典镜头一定是出在贾阳这里的。 　　真味馆在节假日时简直一座难求，就连工作日也常常爆满，这是经过老饕们肯定的味道，可以想见，最后美味腌笃鲜的出品，还得仰仗面前的大厨。 　　俞泉笑眯眯的，一边捧，一边抛出话题引贾师傅说话，讲一讲制作过程中的一些可以透露的细节，还有让食物美味的秘方。 　　然而，他问完一圈，一抬起头，就看见场务在疯狂朝他使眼色，动作幅度大得连附近的大爷大妈都忍不住盯着他。 　　俞泉：“？？？” 　　“去那边，快过去！”场务着急地比划着。 　　俞泉回过头，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摄影根本没在拍他们，都去了姜瓷那一边！ 　　俞泉心里一梗，那他刚刚和贾阳对话的那些素材，都拍成什么样了？ 　　俞泉被眼前的情形搞懵了，突然间有点掉线。 　　而在距离他们十米之外，少女已经将工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食材纷纷下锅，动作顺畅又漂亮。 　　但，这不是吸引摄影和导演的重点。 　　重点是……在她的那一边，隔着隔离线外，一群大爷大妈正伸着脑袋，气氛热烈地张望着。 　　“小师傅，您姓姜是吧？这腌笃鲜什么时候能吃啊，你们是搞活动吗？”一个穿着紫马甲的老奶奶堵在隔离线外，目光直直地盯着灶上几个大锅。 　　“还得炖上半个多小时呢。”姜瓷笑道，“我们这拍节目，你们要是能留下来啊，到时候东西出锅了，就有机会尝尝。” 　　“是枫前馆的姜老板吗？”另一个穿棕红外套的阿姨挤出来，手上抓着绸布大扇子，“老张头老跟我们推荐的，原来就是你啊！” 　　“老张头？”姜瓷有点纳闷。 　　“瘦瘦的，脸皱巴巴的，隔三岔五去你们店里吃东西的一个大爷！”那位阿姨描述道。 　　姜瓷猜测：“张大爷？” 　　“应该是他，我们舞蹈队的。”阿姨随口答道，显然她的兴趣也被转移了，不想再提老张，只是神情非常期待地盯着炖煮的陶锅。 　　阿姨看了两秒，又问：“姜老板，我们舞蹈队今天都在，都能来吃不？” 　　姜瓷莞尔：“您刚刚跟我说这话，我肯定说行，但现在我说不准了。”姜瓷指了一下旁边的队列，“要是想品尝，可能得赶紧排队。” 　　红外套阿姨回头看了眼，吓得当场“哇”了一声，五十几岁的人了，大惊失色地往回跑：“等着，我这就叫他们来。” 　　姜瓷在后面叫：“您走路小心点。” 　　…… 　　贾阳回答着余泉的问题，他能感觉到余泉偏向自己的心，内心感到满足，吹起牛来也更加愉快。 　　他耐心地将食材在锅里摆出了一圈漂亮的花，正打算听余泉夸呢，手上的造型顿了两秒，却没听到主持人的下一句话。 　　贾阳：“？” 　　他抬起头，就看到刚刚还在不断询问自己的主持人，神色有点呆呆的，然后居然忽略了他这边的动作，直直地往姜瓷那儿走去！ 　　主持人走过去了以后吧，还根本插不上话——姜瓷和围观的市民聊得太热烈了，每一个人都想和她讲话，俞泉试图插了几次嘴，没一次插成功的。 　　贾阳瞪着眼，感觉额角的青筋开始跳动，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 　　“师傅！盐放多了！”小许着急地叫道。 　　…… 　　数台不同机位的摄影机，正在将眼前的场面充分地记录下来。 　　公园游客路过时，都纷纷伫足，他们被带着鲜香的风熏过，脸上的表情是柔和而欣喜的，小孩子们好奇地垫脚张望，老人也忍不住抿抿干瘪的嘴唇。 　　黎海川看到眼前的场面，一颗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属于美食的香气拥有人类无法抗拒的力量。充满生机的清香鲜味，正在逐步浸染附近的空气，一股柔和又庞大的力量开始穿透市民公园——越来越多的游人被聚拢过来。 　　聚到了姜瓷的那一侧。 　　黎海川：“……！！！” 　　黎海川：“群演！群演呢？！” 　　“黎导，黎导，补充的群演安排过来了。”助理在一旁小声提醒，“刚刚您说人够了，不用安排。” 　　“哪里不用安排了。”黎海川着急道，目前的情形一边让他狂喜，一边急得心里直打鼓：“快，群演给安排到贾师傅那！至少让场面均匀一些！” 　　十几名群演听了命令，很快聚拢到贾阳那一边，加上之前已有的，总共有三十几名。 　　小许被几米外，三十几名大汉围着，表情有些复杂。 　　好了，他现在根本不敢看师傅的表情了。 　　…… 　　A市电视台同时进行着很多个项目。 　　王茂管着其中的综艺线条，去年一年，他手下的编导们兢兢业业，创下了不少佳绩。 　　“王茂，今年负责的栏目都很不错，有丰收啊。”老领导对他也很满意，两人一同穿过电视大楼明亮的过道。 　　“呵呵，还是要继续努力的。”王茂客套道，路过一处时，他看向大楼外聚集的小搓人群，目光中流露出满意。 　　人群脸上的表情都比较亢奋，手上握着条幅和灯牌，正在等着他们的爱豆拍完节目后出现。 　　“那是陈建搞的节目吧？”老领导问道。 　　王茂张了张嘴，正想答话，眼前突然冒冒失失地跑过一个员工，差点撞在他身上，把旁边的老领导也吓了一跳。 　　王茂认出来，这是台里的周美，也是干了好几年的老员工了，遂不满道：“怎么冒冒失失的，这是要干什么。” 　　周美愣了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太着急了。刚接到电话，拍摄地需要多派些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我正找人呢。” 　　“维持秩序？”王茂有点茫然，最近台里哪个节目是需要维持秩序的，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脑子里只有最近似的一个名字冒出来。 　　王茂：“陈建的节目组怎么了？明星粉丝来太多了？” 　　“不，不是的。”周美喘着气，摇头说，“是海川那边要的，咱们的节目吸引太多市民啦！” 　　王茂：“？” 　　作者有话说： 　　继续吃笋(??w`? ) 第47章 　　下午四点, 市民公园的角落中，一场激烈的厮杀已近尾声。 　　几名老头围在一张石桌旁，满脸肃穆, 如临大敌地观摩着棋局，心中急得要命，但记挂着观棋不语的规矩，便艰难地压抑住自己那颗指点江山的棋王之心。 　　棋桌两侧, 坐着一胖一瘦两个老头, 瘦老头满脸颓丧，胖老头则气定神闲地将两只大胖手揣在怀里。 　　就快了。 　　胖老头察觉到附近观棋人们屏住的呼吸，眼角眉梢流露出得色, 他抬起手，在对方痛苦的视线中落下一子。 　　棋局已定。 　　胖老头得意得扬了扬眉, 然而，并没有等到意料中棋友们对他这精妙一手的夸赞。 　　“……？” 　　“什么味道？有点香。”一个不剩几根头发的老头左右张望。 　　“我好像也闻到了。”站在他旁边的人皱了皱鼻子，细细地辨别风中那一缕独特的香气。 　　老头们左右张望，寻找香气的来源。这一丝香味非常淡，淡得他们一晃神就会错过，然而也非常吸引人的注意。 　　因为实在是太好闻了。 　　四点，午饭已经基本消化完毕，他们的肚子整齐地发出“咕噜”声。 　　胖老头也嗅到那丝香味了，一边闻, 一边看着他的棋局, 急得不行。 　　哎呀, 明明他就差一着就要赢了。 　　然而, 没有人继续观棋了。老头们瞧见不远处抓着大红扇子迅速挪动的身影后, 愣了下。 　　“那是舞蹈队的吧？” 　　“这个点他们不是在训练吗？” 　　“走, 我们跟上！” 　　胖老头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兴致冲冲地离开了棋桌。 　　《寻味A市》的拍摄点附近，越来越多的游人聚集过来。 　　人一多，自然有人稀奇地掏出手机，将在场的画面拍摄下来。还有人好奇地录着小视频，舞蹈队的阿姨们不练舞了，花枝招展地排起了长队，一下子就让场面热闹了起来。 　　黎海川本就打算把这次节目搞成活动，也没有阻止游客的围观拍摄，只是让工作人员维持着秩序，避免对节目的录制效果产生影响。 　　不知什么时候，A市的同城先后冒出了几条消息。 　　【@大胖粥：绝了！今天到公园跑步减重，恰好碰到电视台录节目，现场请了大厨做菜，香得我人没了！我特么才刚刚开始节食！[图片.jpg][图片.jpg]】 　　大胖粥发了两张现场的人流图，点进大胖粥的主页，还能看到这位网友每日减重的沙拉食谱。 　　【@鹅鹅吖：这是在干什么？太香了我去！感觉全公园的老头老太都围过来了！居然有活动能让我们这舞蹈队阿姨放弃训练，我在这公园工作三年了第一次见[大妈排队.gif][老头张望.gif]】 　　鹅鹅吖发的图片中，抓着大红扇子的阿姨们环绕着拍摄点，规矩又兴奋地排了一长条队，来晚了的老头们则被委委屈屈地挤到了后面。 　　【@猕猴桃吖：救命！这是上次陆嘉树转发过的厨师吗？好漂亮的小姐姐！啊啊啊啊啊，我快被香晕了，她做的汤菜味道太鲜了！！[节目组大棚.gif]】 　　猕猴桃发的动图中，白色大棚下站着两组厨师，左边的少女正用干净的抹布擦着手，侧身和一旁排队的阿姨们聊天，扬起的侧脸精致又漂亮。 　　而右侧，几名师傅如临大敌地往汤锅里加水。 　　不一会，猕猴桃的消息下，就多了好几个评论。 　　【右边那是真味馆的师傅吧！我认得，他们馆子的菜可好吃了！】 　　【这是寻味A市的节目组吧！这LOGO太熟悉了，我中学就看他们节目，现在居然跑到市民公园里来拍了？】 　　【左边是谁？啊啊啊，好像真的是陆嘉树转发过的厨师小姐姐？糊图都挡不住的美貌啊！】 　　…… 　　电视大楼外，一群粉丝们在寒风中等待着偶像的出现，距离哥哥的拍摄结束，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小鹿一边等着，一边忍不住拿出手机刷了刷，刚来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然而等了两个小时后，那股兴奋就暂时平静了下来。 　　她先回复了一下粉丝群里热烈的询问，讲了讲前线的情况，然后切出聊天界面，漫无目的地刷了刷。 　　突然，一条同城消息进入了她的视线。 　　小鹿点进去，刷了会，顿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岁岁，A市的市民公园是不是离这里很近啊？那边好像在搞活动。” 　　“不算远吧。三四公里的样子。”岁岁是本地人，随口回答了小鹿的提问，她好奇地把脑袋伸过来，“什么活动啊？” 　　“A市电视台在那拍节目，上次陆嘉树转发的厨师小姐姐也在那！”小鹿看着现场那些描述香味的文字，克制不住地舔了舔唇。 　　岁岁看到现场图片，惊讶地“啊”了一声：“寻味A市是我们这的老节目了，虽然不出名，不过很挺靠谱的。过去请的都是名店的大厨，这次怎么……” 　　请了一个网红厨师。 　　岁岁不解，不过忍住没把话说出来，她在网上被打脸的次数够多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很快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在场的，虽然不是陆嘉树的粉丝，但对于娱乐圈里这位颜值在线的流量，也都耳熟能详，一听这是他忍不住转发过的厨子，还是剧组节目的美食顾问，心底的好奇就被勾起来了。 　　那可是陆嘉树盖章的好吃啊！ 　　小鹿一条一条地看着同城的信息，越看越饿，胃里忍不住叫了起来，但别的东西也不想吃，就非是想要闻闻看同城描述里头现场那诱惑的香气。 　　她看了眼时间，犹豫一下道：“三四公里，打车十分钟就到了。不如我去看一眼，反正……还得一小时哥哥才会出来吧。” 　　岁岁看她这一脸难耐的好奇，也没理由阻止她，便说：“那行，你注意安全哦，保持联系。” 　　“好咧。”小鹿挥别友人，匆匆跑出电视大楼，到外头打车去了。 　　在她身后，也跟了几名好奇的粉丝，包括了对陆嘉树有点好感的女孩，以及真的被饿到了要出去找食的粉丝。 　　等在电视大楼附近的粉丝，突然就少了一小撮。 　　…… 　　黎海川心情振奋地调度着节目，摄影、布光、活跃现场气氛的群演……他每一项都仔细又迅即地跟进着。看着气氛活跃热烈的现场，想到刚刚拍下来的素材画面，黎海川满足地呼出口气。 　　白汽在他眼前氤氲，他好久没有这么意气风发的时刻了。 　　现场主持人和嘉宾以及市民的互动都拍摄完成，食物准备起锅，录制也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余泉接到指令，走到了作为主场地的大棚中，在围观着的游人们热烈又激动的注视下，简单串了几句词，然后邀请第一位热心市民，前来品尝。 　　王奶奶已经急切地在榕树下等了许久，她中午送完孙子回小学后，如往常一般拐到了市民公园遛弯，进门不久后，便被广场上的节目组吸引了，算是本期《寻味A市》的第一批观众。 　　也因此，在工作人员宣布可以开始排队时，她头一个抢占了先机。 　　旁边的观众看到她花白的头发，还有颤巍巍的身型，纷纷客气地把第一让给了她。 　　王奶奶想着自己可能上电视，神情可激动了，满是皱纹的脸庞笑得极灿烂。她踩着小碎步激动地走到了拍摄地中央，正想和主持人互动几句，视线却忍不住移向了旁边的陶锅。 　　人老了，记忆力就是不太好。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切换键，王奶奶想不起来隔壁的主持人了，巴巴地盯着少女面前的陶锅。 　　王奶奶拿脊背冲着余泉：“小师傅，能吃了不？我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就等这一刻呢！” 　　余泉见状，无语了一下，但也只能赶紧调整状态，把准备好的词讲出来。 　　余泉：“奶奶，品尝之前，先问问您，您曾经尝过腌笃鲜这道菜吗？” 　　王奶奶回过头，看到拍摄着自己的摄像头，这才想起来和主持人聊两句，赶紧咧出笑脸。 　　三分钟后，余泉得到了回答，请姜瓷将食物起锅，分给王奶奶品尝。 　　灶上的小火还没关，青蓝色的稳定火焰温和地赋予着食物热度，深棕色的陶锅中，一股令人陶醉的小声的“咕嘟咕嘟”声被收音器录了下来，王奶奶侧耳听着，嘴里重重地咽下去一口唾沫。 　　这股“咕嘟”声贯穿了她的漫长岁月，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就喜欢听灶上的这股声音，那意味着温暖和美味。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少女用抹布垫着手，将陶锅的盖子打开了—— 　　汤菜已经被炖成了奶白色，其中浸泡着各种食材。笋片是黄白色的，带一点微微的青，这是新生的颜色；新鲜的猪五花被煮成淡淡的粉色，脂肪丰腴的部分莹润而富有光泽；微红的咸肉和火腿散发出咸鲜的香气，随着锅中不断冒着的小气泡微微浮动；淡黄色的千张结乖巧地挤在一块，饱浸汤汁，豆香味美。 　　昂贵的摄影机将眼前的画面，纤毫毕现地拍摄了下来。 　　王奶奶眼睛都直了，看着姜瓷将汤菜装进一个小碗中，每种食材都放进去一点，然后笑容灿烂地把小碗递给她。 　　王奶奶接过小碗，抓起勺子，颤巍巍地勺起了一口汤—— 　　像是一股春日里的清泉，淌过她因为衰老枯涸了许久的味蕾，一股鲜美无比的滋味，随着奶白色的温热汤汁，流溢过她的舌面。 　　勺子停在了半空中，王奶奶愣怔地望着面前的腌笃鲜。 　　美味开始爆发，笋片的清新、火腿的咸香、鲜肉的醇厚……各式食材的滋味，被小火“咕嘟”着炖入奶白色的汤汁中，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清淡，可吃进嘴里，却半点不缺乏滋味，甚至，这种关于“美味”的感受来得十分激烈，透过味蕾，直直地抵达到了脑海。 　　王奶奶抓着勺子的手指捏紧了，食材的生命力，仿佛顺着汤水进入到了她的胃部，一股生机从身体里焕发出来。 　　“……！！！” 　　冷冬褪去，冬笋冒出土面，开始在阳光的照射下快速生长，一场雨后，便窜出老高的一截，安静的，却饱含着激昂的生命力。与此同时，垂挂在通风处的咸肉和火腿，在盐分的覆盖下，开始自然发酵，独特的芳香气味散发出来。新生与成熟，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鲜肉的荤香柔和又霸道地塑造了汤汁的底味，醇厚、温润，香得让人停不下嘴。 　　干瘪的嘴唇，轻轻贴近小碗，再次珍惜地喝进一口。 　　在场围观的人们，明明看不清碗里的模样，可看到王奶奶的神情，却忍不住躁动了。 　　“奶奶，什么味啊？” 　　“别喝得那么陶醉啊，讲讲呗？” 　　王奶奶却没理会他们，喝完第二口汤，又自顾自用勺子勺起一片笋片，吃进嘴里。 　　脆嫩、清香，浓郁的鲜味似乎将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春天的颜色，王奶奶佝偻着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 　　接着，是咸肉，经过腌制的猪五花，滋味咸香浓郁，脂肪经过发酵，形成更为独特的美味，复杂又诱惑的香味在舌面上依次绽放。 　　王奶奶一下一下，慢慢地咀嚼着，吸饱了汤汁的千张结带着清新的豆香，一口咬下，那饱满的汤汁便流溢出来；炖煮得软烂的鲜肉细嫩无比，滋味醇厚，脂肪和蛋白的摄入，给人带来本能的满足。 　　这一次，连俞泉都忍不住了，胃里“咕”的长鸣一声。 　　在众人冒着绿光的视线下，王奶奶终于慢悠悠地品尝完毕。 　　不需要她继续吹彩虹屁了，光是看着那满足的神情，就让人……馋得躁动不已。 　　俞泉掩饰着自己饿得发慌的事实，脸上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把王奶奶请了下去。 　　紧接着，俞泉把第二位“热心观众”请了上来。 　　被嘱咐好的群演装作恰好路过的游客，神情憨厚地走到了场地中。 　　贾阳闻着空气中的香气，看到四周人群脸上期待的神色，拳头已经快捏碎了，根本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这个节目。 　　而看到第二位观众朝自己走来时，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俞泉赶紧跟着群演走过来，他也得换换场子了，再闻下去，他怕他当场忍不住向锅里动手，那过去塑造的专业形象，可就完全没有了。 　　眼前的“观众”是电视台里的资深群演，黎海川特地打过招呼，上场后，果然非常配合俞泉的问话，还提供了几个笑点。 　　紧接着，他开始品尝贾阳制作的腌笃鲜，神情中也是一派陶醉，喝完以后，还啧啧地咂巴舌头，摇头晃脑的：“太美味了，不愧是大师傅的手艺！鲜得我舌头都要吞下去！” 　　贾阳一直绷着的嘴角终于勾起一点笑，他看看自己炖出来的奶白色的汤羹，又看看食客迷醉的神情，脸上流露出自豪之色。 　　第二位观众品尝完后，俞泉把人客气地请了下去，然后走回了场地中央，摄像头跟着移过去。 　　贾阳知道这时的拍摄重点不在自己，便放松了神情，他在附近围观的群众里寻找着刚刚那名食客的身影。 　　看看，在这儿还是有人保持着品味的。 　　然后，贾阳便看到那名食客下场后，飞快地……排到了另一边长长的队伍之后。 　　贾阳：“……” 　　第三名上来的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扎着可爱的羊角辫，看起来是根本不会听指挥的样子。果然，她一上场，便神情兴奋地朝汤锅后的漂亮少女跑去。 　　“姐姐！姐姐！我要喝你的汤！好香好香好香啊，这里全都是它的香味！”天真的童音脆亮地响起来，在空旷的广场上极具穿透力。 　　徒弟们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在贾阳身后几米外响起来。 　　“真的好香啊……有那么好吃吗？” 　　“我刚刚瞧见了，她的手艺真的很好，是我再练十年也赶不上的好！” 　　“听说是姜家的后人？姜家有这么厉害？吉祥楼的滋味都没这美！” 　　“好想尝尝！我去排队行不？” 　　“嘘，你找死啊，今天必须得捧师傅的场！” 　　贾阳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神情一片僵硬。 　　…… 　　黎海川对真味馆的手艺一直是很看好的，毕竟真味馆的价格很高，座位也难以抢到，眼前的大厨还是拿过奖的名厨，名头吹得特别高。 　　是以，出现现场这种情形，大大出乎了黎海川的预料。 　　好在准备了足够多的群演，黎海川紧张地调度着人，好歹维持场面的平衡，拍摄出来的效果，还是势均力敌的。 　　在四名食客挨个品尝过后，俞泉串了几句词，便让工作人员们将汤羹分好，排着队的观众们也可以开始品尝。 　　十几分钟后，极具诱惑力的香气，随着广场上走动的人群，更加迅速地弥散开来。 　　“呜呜呜呜，好鲜好鲜啊，我长这么大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这笋好好吃啊！刚刚的做法好像不难，我自己回家弄！” 　　“靠着这火腿我就能干下一整碗饭，太香了！” 　　其中，还有一位穿着工服的中年大哥，戴着手套，捧着碗，喝汤的同时，浑浊的眼睛盛着泪珠。 　　俞泉见状，招呼上摄影师过去拍摄，大哥也没拒绝他们，还对着镜头笑了笑，眼睛里泪花莹润。 　　俞泉采访之后，才知道这位大爷是外地来的异乡客，好久没回过家了。在他还在家乡的时候，年年都会上山打笋，这种鲜笋和咸肉互相搭配的滋味，浸润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 　　而在大爷的十米之外，穿着格子毛呢群的少女，满脸惊喜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想起来回复不断“滴滴”想着的信息。 　　小鹿看到群里刷屏的消息，问道：[哥哥出来了没有？] 　　而看到否定的回答后，她便放心地打字：[市民广场这的腌笃鲜味道太绝了！！！！] 　　小鹿：[我跟你们说，不来亏死，太太太美味了！！] 　　小鹿：[那个厨师小姐姐真的很厉害！桃桃在我旁边已经失智了！] 　　小鹿：[刚站我旁边的大哥都吃哭了，我的天啊！] 　　小鹿迅速朝群里甩了几张图片，包括碗中奶白色的汤羹和丰富的食材，还有周遭广场上热闹的情形。 　　…… 　　王茂送走老领导后，匆匆地往回走，路过手下们办公室，便听到一阵热烈的讨论声。 　　王茂敲了敲门，里头的人注意到他，瞬间安静下来。 　　王茂：“周美呢？” 　　他想问问刚刚发生的事。 　　“周姐带着人去海川那帮忙了。”有员工回答道。 　　王茂：“那你们呢，工作时间，你们聚在这干什么？” 　　员工神色中还保持着难言的兴奋之情，迅速道：“我们在看海川他们现场。您看看，这是群里发的小视频呢，海川他们的节目现场太特么热闹了！” 　　员工高兴地说：“听周姐说，今天拍下来的镜头也特别好，绝对能剪出好节目！” 　　王茂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伸过头去看。果然，群里同事传回来的现场，游客们排了好长一条队，脸上全是笑，这种笑是发自真心的，这不是群演就能营造出来的现场。 　　怎么回事？ 　　王茂纳闷极了。 　　就几个厨子杵那做菜，不是很无聊的吗？他自己都不稀的看，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 　　寒风中，岁岁和其他粉丝们站在大楼附近，难捱地等待着。 　　距离爱豆拍摄结束，走出大楼的时间，越来愈近了。 　　然而，她们的心绪，都被群里的动图给夺走了。 　　动图拍摄到陶锅的一个侧面，恰好可以看到陶锅中“咕嘟咕嘟”沸汤的汤汁，小小的气泡不断从奶白色的汤里冒出来，在鲜红的火腿、微粉的五花肉、还有嫩生生的笋片旁边破开。汤汁沸腾，食材跟着微微起伏，温暖的白汽从汤锅中幽幽升起—— 　　好饿…… 　　每个人的心中都浮起了同一个念头。 　　而且，那可是陆嘉树都转发过的好吃！ 　　越泽结束拍摄，从大楼里走出来时，看到寒风中，几个稀稀拉拉的粉丝正在等待着。粉丝们看见他后，眼睛里顷刻绽放出光芒。 　　越泽有点意外，他虽然只是三线小明星，但场面冷成这样的情形，自他出道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见过了。而且，他今天的行程也不是完全保密的。 　　陈建也是满肚子狐疑地看着眼前冷寂的情形，不能够啊？越泽的粉丝哪可能来这么少！ 　　越泽压下心底的纳闷，笑着和粉丝们打过招呼。经纪人替他转递了几张海报，越泽站在风里签了名，然后和粉丝们挥别。 　　安保们护送着越泽离开。 　　身着黑衣，头戴鸭舌帽的英俊爱豆离开了粉丝们的视线，陈建也跟了上去，便听到赶来的经纪人，对着越泽解释刚刚的情况。 　　经纪人：“越哥，您不知道，这附近的市民公园今天有活动，来的不少粉丝被吸引过去了！还有的被馋饿了，刚出去买东西吃，您就出来了。” 　　越泽挺意外的：“什么活动啊，还能馋饿？” 　　经纪人：“是啊，好像是在拍一个什么美食节目，听说请了很厉害的大厨，可红火了。刚刚电视台都派人增援去了。” 　　陈建闻言，心底突的跳了一下。 　　一旁，越泽饶有兴致地感叹：“这么厉害啊！” 　　他回过头，望向身后的陈建，神色中是满满的兴趣：“陈导，你们台什么节目这么火爆？” 　　陈建咬了咬牙，面上带着笑容：“是……隔壁组的一个老节目了，讲厨子的。我也不太清楚。” 　　越泽“哦”了声，客气地点点头，和陈建道别后，转身坐进车里。 　　陈建笑着道别，最后听到车内两人的对话—— 　　经纪人：“我刚刚都让小陈过去了，看能不能打包点什么回来，不过估计抢不到了。” 　　越泽：“哪位大厨啊，这么吸引人？听得我好饿。” 　　陈建：“……” 　　越泽的车子离开后，陈建顾不得走回大楼，迅速从兜里拿出手机。 　　工作群里，不少现场的图片已经刷了出来，伴随着同事的描述和惊叹。 　　只见风景优美的市民公园中，黎海川的节目组被热情的游客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黎海川站在其中，意气风发，笑容满面。 　　而在人群的最中心，一位女厨师炖着羹汤，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嘴角挂着自在又闲适的笑容。 　　此外，群里还有一些截图，是网络上同城信息的热烈反响。 　　陈建飞快地刷着群里的图片，惯常优雅的表情崩出现了一丝裂缝。 　　明明是……最无聊的厨子节目。 　　为什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挨个抱住啾咪030！ 第48章 　　晚五点, 接近三个小时的拍摄进入尾声，每一口锅里装盛的食物也被分得空空荡荡。 　　香气在市民公园的上空萦绕着，在场的羹汤极其有限, 幸运分到的游人数量并不多，即便分到，也只能简单尝上几口，然后便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碗底难捱地舔唇。 　　然而, 不少分到腌笃鲜的游客, 在喝完最后一口汤时，都奇异地不想把手中的一次性碗丢掉…… 　　毕竟……只要抓着碗，就能享受到附近游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那滋味, 简直跟抓着十个房本招摇过市似的。 　　舞蹈队的阿姨们，一人抓着一只碗, 咋咋呼呼地穿过广场，一边走还一边吆喝—— 　　“太美味了！幸好来得早！要是喝不到这个汤，可太亏了！” 　　“姜师傅的手艺太绝喽简直！好像她的馆子里也没上这腌笃鲜，今天吃不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尝上！” 　　“要我说，这手艺比五星大厨还强！今天挣大发了，免费就能喝到这个汤。” 　　“哎呀，幸好排上队了，要是今天没尝上, 还不知道我这会该怎么馋。” 　　现场：“…………” 　　还敢说得再直白点么。 　　又过了十分钟, 俞泉现场串了几句词, 便宣布节目结束。 　　工作人员们开始拆卸收拾, 没能亲口尝一尝的游人们见状, 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姜瓷吐出口气, 开始和何明灿一同收拾东西，收拾的过程中，还一边旁听着黎海川的连声道谢。 　　黎海川：“姜老板，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今天的节目效果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这次我们一定能剪出好节目，您等着吧！” 　　姜瓷一听，兴致立刻起来了：“什么时候能播啊！” 　　她的200寸高清液晶屏……已经急不可耐了！ 　　黎海川算了算时间：“下一期节目就能上，下月初吧。到时再到您店里吃一场庆功宴！” 　　黎海川被场务叫走，姜瓷回过头，看到自己的大桌前杵着几个圆圆的脑袋，正探头探脑地朝她的锅里瞧。 　　姜瓷愣了下，她认出来眼前的是另一位贾阳师傅的小徒弟们。 　　说起来，她还没和那位师傅打过招呼呢，其实一开始是想打的，不过她和对方碰面时，莫名感觉对方脸色臭臭的，于是便没有去热脸贴冷屁股。 　　“你们干什么呀？”姜瓷站在操作台前，饶有兴致地俯视着快趴到她锅里的脑袋们。 　　脑袋们吓了一跳，“刷——”地全部抬起来，脸上的表情或惊恐，或羞涩，还有没反应过来的，呆愣愣地瞧着她。 　　“我、我们没干什么。”有人慌不择言道。 　　“……”旁边的同伙瞪他一眼，答得跟做贼似的。 　　小许也是其中一员，他被师兄师弟挤在中央，呆滞了两秒，才满脸通红地说：“我们刚刚闻着，太香了，但没能尝上，就想过来瞧瞧。” 　　姜瓷莞尔：“瞧就瞧呗，那么紧张干什么。不过今天是真的尝不到了，你们要想吃，可以到我店里来。” 　　“真的啊！”脑袋们的眼睛亮了。 　　小许讲完话，臊得脸通红。节目开始前，他其实听到贾师傅说的那些话了，他的师兄弟们也都有点信，拍摄时，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气，就是想用绝对的手艺碾压眼前的人，让她惭愧。 　　没想到……自个儿被碾压了。 　　这会，还巴巴地站在她的锅前。 　　小许想到拍摄前那些事，心中莫名有点愧意，便不敢直视眼前的姜老板，眼睛四下乱瞟。 　　然后，他听到眼前漂亮的姜老板问：“对了，你们师傅呢？我还没跟他打过招呼呢。” 　　师傅？ 　　小许和师兄弟们突然意识到什么。 　　几人后背一紧，很慢很慢地回过头去…… 　　妈呀！ 　　远处的面包车附近，贾阳眼神直勾勾地等着他们，脸色在寒风中白得跟要撅过去似的。 　　火山爆发的前一刻。 　　“我、我们先回去了！”几人匆匆地往回跑。 　　…… 　　黎海川的节目还得剪辑上好些天，然而，《寻味A市》这一期的节目，却在还没播出前，就在本地小小地火了一把。 　　先是同城中，不少当天路过的游客自发地对美味发出盛赞，幸运尝到一口的，便会把自己拍摄的照片或动图发上去，引来一片嫉妒的哀嚎，而运气差点，没能尝到的，便会通过文字唉声叹气。然而，这种唉声叹气，却让他们言辞里超绝美味的腌笃鲜，变得更为诱惑了。 　　等消息在同城发酵到一定程度后，很快被一些本地号转发，当天美味在市民公园引起的轰动，也就扩散开来。 　　甚至，还有不知道哪的小编，写了一篇《震惊！光天化日下，市民公园竟发生了这种事——》这样的报道，在当地市民的朋友圈里开始流传。 　　不少第一眼看见这个标题的市民，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手指便不受控制地点进了推送，而在看清小编的报道内容后，简直大为无语。 　　“…………” 　　我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就给我看这？！ 　　但手指往下滑了会，目光却凝住不动了。 　　写这篇推送的小编，也是个幸运儿，排队排得很靠前，不仅自己品尝到一份包含了各种食材的腌笃鲜，还侧面拍摄到冒着小气泡的汤锅，那滚烫的奶白色汤水，还有里头微微浮动的食材，迅速地勾出了观看者的食欲。 　　嗯…… 　　好像，还有点有趣。 　　翻看者咽着唾沫，满目严肃地继续往下看，紧接着便看到了现场疯狂的排队情形，花枝招展的大妈端着碗招摇过市，小情侣为了一碗汤抢得面红耳赤，五岁的孩子跳着高，满脸着急地抢父亲手里的碗，父亲则背过身，自个儿无情地狂吃起来。 　　最后，小编还放了一段重磅杀招——各种食材的详细特写！ 　　推送底下的评论已经嚎成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我下午就在公园，没抢到，难受死了！】 　　【天凉了！把这个炫耀的小编埋了吧！】 　　【特么，我们公园的舞蹈队每天下午准点霸占带树荫的空地，从不离席的，我们抢了几次场地没抢过，今天居然自己让出场地走了！我还以为多好心呢，原来是去吃好吃的了！还憋着不告诉我们！】 　　【前排的都见识太少了，就这份腌笃鲜就能把你们馋成这样？这辈子怕是没吃过—— 　　姜老板的小笼包子麻婆豆腐牛肉酥饼酱大骨小酥肉桂花米糕雪菜冬笋等等等等。】 　　【上边的，你这口气喘得太大了，我的刀已经收不回来了！】 　　【说真的，诚挚强推！姜老板就是A大学子的宝藏老板！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滋味，说的就是枫前馆的滋味！】 　　【小编，那篇《感动！人类的好伙伴，猪猪死后竟会变成……》是不是你写的？虽然账号不一样，贱贱的文风咋就这么像呢……】 　　比起看到这片推送的人数，转发的人并不算特别多，但每一次转发，都会吸引新的几十上百个点击。是以，关于市民公园、关于《寻味A市》、还有关于枫前馆的信息，便迅速地扩散开去。 　　…… 　　姜瓷对此一无所知，她回到枫前馆后，便迅速地投入了工作，直到店铺打烊，才歇了下来。 　　打开社交软件后，姜瓷看到黎海川给她发了几条消息，点看一看，是她临走前拜托黎海川要的动图——由电视台的高清摄像机录制，再由剪辑强者精心挑选处理过的动图。 　　充满了……一眼荡魂的力量。 　　姜瓷大概看了看，给黎海川发了句感谢，然后便直接把动图发到了枫前馆的账号上。 　　从今天的反馈来看，腌笃鲜这道菜，在这还是相当受欢迎的。而且制作起来也不会很难，姜瓷已经决定要将它作为新菜加入到菜单之中。 　　于是，晚十点。 　　在枫前馆的数千条粉丝的首页—— 　　几张精美、诱惑、值得高清液晶屏幕反复播放的动图，不经意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瓷白的勺子伸入汤汁中，轻轻搅动，食材们便碰撞到一起——微黄的千张结、红润的咸火腿、粉嫩大块的猪五花，温柔地碰撞着，白色的蒸汽蔓延上来，仿佛给镜头都上了一层柔焦滤镜，视线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发光。 　　下一刻，瓷勺将食材们纷纷捞了进来，奶白的汤汁顺着瓷勺滑下，滴落，那汤汁垂坠的一瞬，美味仿佛已经穿透屏幕，在脑海爆发—— 　　【姜老板你有毒啊！！！大半夜发这个！！！！】 　　【明天有新菜是吗？老板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通宵排队！】 　　【姜老板我警告你，明天必须给我上这道菜！不上……不上我就跪下来求你[汪汪大哭.jpg]】 　　…… 　　第二天，在菜品还没备好，距离营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的午后…… 　　姜瓷被眼前出现的人流，震撼了。 　　不清楚是枫前馆账号的锅，还是昨天《寻味A市》的锅，听到枫前馆的名气后特地赶过来的市民们，不仅站满了他们门口这一小块人行道，还一路延伸、延伸、延伸…… 　　姜瓷戴着口罩低着头走到拐角。 　　——延伸到了安徐路和外头大道的交界处！ 　　附近的餐馆同行们都目光直直地盯着这条队伍，又馋又眼红，心态的微妙导致他们的表情也很复杂。 　　“……” 　　姜瓷吓得把头上戴的鸭舌帽又拉低了一些。 　　姜瓷回到店里，和员工们合计了一下，便派何明灿出去点人派号，排位超过70号的客人先客气劝回，免得大家等了几小时后发现吃不上时，场面变得无法收拾。 　　姜瓷望着人流，看似苦恼实则期待地说：“是该开分店了。” 　　“是啊，老板，赶紧开吧！看把大家着急的。”林武舒展着揉面后疲惫的肩膀，脸上笑呵呵的。 　　梁卉已经看呆了：“哎哟，老板，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红火的馆子哦！我家乡的小饭馆可能一年的客人都没这多！” 　　王嘉年见状，心思立刻活络了：“老板，有个事，我得说一下。” 　　姜瓷回头看他：“？” 　　王嘉年指了指枫前馆侧面那……占据了一整堵墙的大电视，说道：“这玩意太占地方了，反正现在也用不上，先收起来呗。这样靠墙的位置，还可以摆上三桌，能接待至少六名客人呢。” 　　姜瓷盯着墙面看了会，犹豫着，在王嘉年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姜瓷：“收吧。让客人吃上饭重要一点。” 　　王嘉年吐出口气。 　　简直太不容易了。 　　…… 　　邓威是在A市市民公园工作的一名老员工。 　　他从二十岁来到这个城市后，便一直辗转打着工，一开始只能和工友们一块儿睡大通铺，后来慢慢的，自己终于攒了一点小钱。 　　再后来，他和在菜市场工作的老婆相遇、结婚生娃。而等他找到稳定工作后，生活日渐变好，一家三口在城郊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家。 　　这一天，趁着休假，邓威早早地来到枫前馆，幸运地抢到了27号。 　　他也不着急，就站在队伍里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如愿进入了店铺。 　　枫前馆的价格对于邓威来说，还是偏高的，180元一锅的腌笃鲜，够他们一家三口都出去吃顿好的了。 　　但邓威咬咬牙，还是买了下来。 　　他太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那日在《寻味A市》的现场品尝过以后，他站在公园的小树林里，一个人眼眶红了好久。回家的路上买了各种材料，想自己炖一锅，但终究没有母亲的手艺，做出来的汤菜味道虽不差，却也谈不上惊艳。 　　而今天，恰好是妻子的生日，邓威便打算趁机奢侈一把。 　　取到腌笃鲜之后，邓威没有坐在店里吃，而是小心地捧着打包好的食品盒，辗转坐着公交车回到了城郊的小家里。 　　妻子要等菜档收摊才会回家，邓威便先做了饭，哄着四岁的女儿一口一口地吃掉，但放在桌上的那份腌笃鲜，却一直没动。 　　“爸爸爸爸，我想吃，我想拆了这个盒子！”女儿踮着脚，眼睛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食盒。 　　她的鼻子头一次嗅到这么诱惑的香气。 　　“再等等，等妈妈回来，一起吃。”邓威打开电视，调出动画片，好不容易把女儿从餐桌边上哄走。 　　妻子回到家时，已是九点。邓威这才打开食品盒，将已经凉掉的腌笃鲜重新放进自家的汤锅，加热到开始“咕嘟咕嘟”时，关火捞出。 　　一锅汤，被搪瓷盆装着，热气腾腾地摆在不大的小木桌上，白汽氤氲，将空间都染得有些许如梦似幻。 　　妻子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岁月的细纹，她闻到了汤菜鲜美的味道，惊喜道：“这什么呀？你做的？” 　　“我哪里做得出来。”邓威惭愧地抓抓头发，解释道，“这是腌笃鲜，就上次跟你们说的，在市民公园吃到的很好吃的东西，我今天去店里买到了。” 　　“妈妈，生日快乐！”小女儿大声说道，与此同时，屁颠屁颠地端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蛋糕，蛋糕上点缀着草莓和橘子片，气味香香甜甜的。 　　“谢谢宝贝儿。”妻子的脸上绽出笑意。 　　三人吹过蜡烛后，将小份蛋糕每人挖了点，然后开始朝桌上的腌笃鲜动筷。 　　小女儿已经馋了一晚上，这时一改平常闹腾的模样，乖巧地坐在桌前，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父母给她盛汤。 　　一小份汤摆在了她的面前。 　　小女儿抓着自己的童用调羹，举着小胳膊勺起一小勺汤，好奇地放进嘴里。 　　从未体验过的美味震撼了她的小小心灵。 　　她不会描述那种美味，只能用欢喜的“哇哇”声来表达想法，竹笋的清鲜、咸肉的荤香、鲜肉的醇厚，柔和又迷人的滋味，在她稚嫩的味蕾上爆发了。 　　妻子也喝进一口，因为疲惫而略显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带着生命力的美味流淌过她的躯体，像是清泉洗刷过她的四肢百骸，一天的疲惫被抛在脑后，所有的触觉、嗅觉、味觉，全部被用来感受眼前的美味。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你老家常做的汤？”妻子望向邓威。 　　“是。春天的时候，我母亲常做，不过那时候吃肉的机会不多，一年也只能做上几天。”邓威怀念地想着。 　　他轻轻抵了抵舌尖，那萦绕于舌尖的滋味，缠绵又温柔，尘封于脑海中的记忆被唤醒。 　　邓威看着这盘汤羹。头顶上的白炽灯已经昏暗，不太稳定地散发着光芒，世界是寂静的，妻女珍惜地享受着同样的美味。在短暂的沉寂中，邓威意识到，年少时的一些记忆已经深深嵌入他的骨子里，他以为他忘了，其实没有，它们只是安静地储存着，像是随船的锚。不管他驶往何处，它们永远在那。 　　…… 　　在A市的另一个角落里。 　　最近，电视台里不少同事都发现了，黎海川组办公室的氛围，焕然一新。 　　其实，距离《寻味A市》播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有许多别的工作要进行，最后的成品效果也还未可知。 　　但，就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因为尝了腌笃鲜的缘故，也可能因为看到网络上信息的发酵，他们的情绪，莫名就高涨了起来。 　　陈建路过过道时，捏着方案的手指，僵硬得发青。 　　不过是短暂地红火了一下而已。 　　靠食物把人吸引来，节目就能做好了吗？还是那些小新人，还是那个温吞无能的编导，还是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资金。 　　就靠这些？ 　　陈建想到这，心情好了些。他上了楼，轻轻敲了敲领导的房门。 　　“进来吧。”领导在里面喊道。 　　陈建打过招呼，把更新的方案递上去，恭敬道：“这一次越泽到我们的节目，反响很好，我想下次再沿用这次的做法——” 　　然而，他话说了一半，便听眼前的地中海男人说道：“嗯？你想加预算？” 　　领导的目光落在纸面，一下子看到了重点。 　　陈建愣怔一下，“嗯”了一声，解释：“是这样的——” 　　然而，他再次被打断了。 　　“陈建。”领导抿了抿嘴唇，将方案塞回到他的手中，“你的想法挺好的，不过也得结合咱们台里的实际。你看，海川他们才用几个钱？节目效果不也很好的嘛……” 　　陈建是第一次这么快离开领导的办公室。 　　他捏着方案，满脸乌云。 　　…… 　　枫前馆的名声在电视台里传开了。 　　这阵子，几乎人人都知道，黎海川组的节目，因为一个大厨神奇的手艺，在工作日冷清的市民公园中，居然办得红红火火的，连带着他们组也翻了身。 　　拍摄结束的第二天，关于经费的审批便下来了，黎海川组得以更新他们的设备、演播室，在租用场地、邀请嘉宾和准备道具等方面，也不再那么捉襟见肘。 　　每个人都想尝一尝枫前馆的滋味。 　　但也……每个人都尝不到。 　　实在是，这几天的枫前馆太红火了！他们下班点过去的时候，那儿早排出老长一条队，连当天的号码也派发完毕。枫前馆的外卖倒是照常营业，但是只卖一些糕点和酥饼，而且清空得也非常快，仿佛每天都有一大批人在蹲守。 　　下班点过后，忙了一天的职工们疲惫地收拾着，拖着拖沓的步子排队去打下班卡，路过黎海川组的办公室时，便嗅到…… 　　空气中，浮动中一股极端诱惑的浓香，醇厚中带着清新。 　　兴奋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哇，今天是腌笃鲜！谢谢黎哥，我太爱您了！” 　　“酥饼！这个酥饼是我的！” 　　“要不是黎哥，还真不知道咱什么时候能吃上姜老板的菜！” 　　“太珍贵了，我都舍不得下嘴了……” 　　“舍不得？那你给我呗？” 　　“走开走开，想得还挺美的你。” 　　站在走廊里的职工，立刻明白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渴望又痛苦地嗅闻着那一缕鲜香。 　　旁边，和他同组的同事也忍不住停住了步子—— 　　“太香了，看见我大大的眼睛了吗，里面都是柠檬的泪水。” 　　“你说我现在转去黎导的组能不能吃上啊，能吃上的话我立刻去跪求他。” 　　“要点脸，说跪就跪你骨气呢，我就不同了，我不仅转，我还立刻喊爸爸。” 　　背着双肩包的青年开玩笑地随口说着，“爸”字刚落，就被猛拍了下肩膀。 　　“干啥拍我呢你。”他侧头瞪视拍他的同事，眼角余光立刻瞄到了一抹身影。 　　“咱，咱组长。”同事就剩下个气声了。 　　青年：“……” 　　陈建：“……” 　　青年：“……陈、陈哥。我开玩笑的。呵呵。” 　　陈建：“……” 　　作者有话说： 　　爱你萌030！ 第49章 　　午后, 真味馆。 　　客人已经离开，上下共三层楼高的老派建筑中，只剩下收拾残羹剩菜的服务员在走动。真味馆的中庭是一个巨大的天井, 午后明亮的阳光倾泻而下，将一层的假山园林映得半明半暗。 　　此时，在这个巨大的天井中，一道愤怒的声音回荡着。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贾阳捏着手上的地方报纸, 指骨发青。 　　不同报社的地方新闻上, 都出现了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讲述当天市民公园的盛景。然而，在每一篇报道中, 提及到他们店的部分，只有“真味馆”三个字, 而对于枫前馆和那位女老板，却是大加赞叹。 　　《寻味A市》要做节目，在他们的宣传和节目中，对于两方厨师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是，别的报道文章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虽则，报道中对于真味馆也是夸赞的态度。但从两方所占的篇幅来看，不能不看出，编辑们对于他们真味馆，只是客套地带过, 而对于枫前馆, 那才是夸得真心实意。 　　但他们可是真味馆啊！ 　　前五个分店, 全都是独占一幢楼的大店, 后边的店铺, 也纷纷占据着A市中最优越的地段。 　　对方却只是一个面积不到他们后厨大的街头小店。 　　贾阳一篇一篇地看着报道, 脸色青得吓人。 　　而附近的小徒弟们，只敢眼观鼻鼻骨观心地加速干活，半句不敢多话。 　　哎呀……幸好他们师傅不太会上网。 　　要是看到网络上怎么说，那不得把馆子都给掀了？ 　　日头挪移，假山投下的暗影变大了。 　　真味馆的门口响起了车声，不一会，一名身着唐装的胖老人出现在了店中。 　　老人头发花白，看起来已近古稀，身旁跟着几个年纪轻一点的中年人，对他的态度都很恭敬。 　　贾阳听见车声时，便丢下报纸走了出去，这时看到熟悉的面孔，心绪一时间有些起伏。 　　贾阳：“大哥。” 　　真味馆里，跟着贾阳时间久的徒弟们，一见到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其他的员工一开始不知道老人的名头，听到贾阳这声“大哥”后，眼睛也睁大了。 　　眼前的，正是贾师傅的亲哥，也是贾家这一辈的主家人，贾海贾老爷子。 　　贾师傅虽然脾气糟糕，作风行事也惹人微词，但确实是出身厨艺世家，祖上当地的地方小传里，还专门有贾家菜的记录。然而，贾家几辈都不善经营，这才给了其他老板们可乘之机。 　　不过，财大气粗的冯老板初次上门时，都得客客气气地请了三回，又花了大价钱，才把贾阳请出来。 　　而对于眼前的贾老爷子，大老板们就只能眼馋，请是请不动的。贾海自己不从事经营活动，一手贾家菜却是令人叫绝，时常被邀请参与各种厨界活动。 　　贾阳对于贾海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哥，你怎么来了？” 　　贾海盯着自己这个火气旺盛的弟弟，心中叹了一口气：“贾阳，到底怎么了，我听说你最近……遇到事情了？” 　　“谁？谁说的？”贾阳愣了下，眉头随即紧紧皱了起来，他回过头，狐疑地盯着自己那些脑袋快要垂到胸口去的徒弟们，“哪个多嘴的家伙？啊？” 　　“贾阳。你别管是谁了。”贾海见状，叹道，“就你这脾气，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长进？还有，我听说你和冯老板也闹矛盾了？人家一年上百万地给你，已经是很厚道了。” 　　贾阳脸色难看，不过他自小对于自己这个哥哥是相当尊敬的，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干瘪的唇。 　　贾海：“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贾阳愤愤地走到刚刚的位置，把几份地方报纸都捡起来，再回身将报纸递给贾海。 　　贾阳：“你自己看吧。” 　　贾海大致扫了几眼，这几十年里，他早已摸透弟弟的心性，这时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贾海：“枫前馆？” 　　贾阳：“对啊。就是这些媒体，跟红顶白，之前求着我们买广告，现在倒好，做篇新闻提都不提我的名字。” 　　贾阳：“还有，这女老板就是姜德庸的孙女，我怀疑这是姜德庸过来恶心我的，这个春节不给姜德庸添回堵，我就不姓贾了！” 　　眼下已是年末，再过不久，A市的各大饭店会开始激烈地竞争春节市场。 　　贾海缓缓摇了摇头：“跟红顶白？你是红还是白啊？你一个大馆子的主厨，她一个街头小店的老板。报社如果真要跟红，也是跟你。成语没有这么乱用的。” 　　贾阳一听，简直被他哥的这句话堵得气都上不来了。 　　这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贾海看着弟弟愤怒的表情，没有犹豫，继续道：“但是，即便你在行内的名气比她大，报社还是选择报道她，食客们也都选择了她。贾阳，你自己心里其实是明白的，食客们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贾阳捏紧了拳头，在周围小徒弟们的注视下，他听着哥哥的话，感觉脑子里“嗡嗡”的。 　　那么……那么多人在看他，真味馆里的服务员也在看他，贾阳感觉血液都涌到了他的脑门上。 　　但他不敢忤逆他哥。 　　贾阳苍老的眼睛里崩出血丝。 　　贾海正色：“你尝过枫前馆的菜没有，就是打败你的那一道菜。” 　　看着贾阳沉默的神色，贾海便知道了他还没尝过。 　　明明曾经近在咫尺，甚至已经被那阵香味笼罩了，可莫名的，就是不想尝。 　　心底深处……甚至有些害怕。 　　贾海盯着弟弟，很慢很慢地说：“贾阳，你必须尝，你不能怕。” 　　…… 　　冯平峰听到贾海贾老爷子抵达真味馆的消息，一阵意外，开完会后，便开着车匆匆赶到了。 　　他要做餐饮生意，手上的厨子们就是最好的杀招。是以，他对大厨，特别是贾老爷子这种业内知名的大厨，态度都很客气。 　　厨子世家里头关系千丝万缕的，要是他得罪了这一户，那可能以后别户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冯平峰赶到时，真味馆已经送走了晚餐的最后一批食客，但厨子们都没有离开。大家面容严肃地围在大厅中的几张桌前，桌上，放着十几个小伙计特地提回来的保温盒。 　　冯平峰一阵纳闷，而看到那些保温盒上都印着“枫前馆”三个字后，心情立刻亢奋了：“枫前馆？怎么想起打包这个了？” 　　冯平峰的语气里的活跃太明显了，和周围略带沉重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不赞同——自家大厨的心态都受影响了，饭店也出现了极有力的竞争对手，冯老板却还是眼前这幅模样。 　　看到枫前馆……有这么开心吗？！ 　　听说，冯老板还当着他弟弟的面夸过枫前馆的菜，甚至当天没把他弟那道得意的醉蟹吃完。 　　也难怪他弟弟会那么生气。 　　贾海打招呼：“冯老板。” 　　冯平峰：“哎哟，贾老爷子，您怎么突然想起到这了。” 　　贾海说：“我听说A市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厨子，把我弟的脸狠狠地给下了，所以过来看看。”他是个护短的。 　　冯平峰闻言，愣了下，从看到枫前馆食盒后习惯性产生的亢奋中回过神来。 　　冯平峰：“原来您是对姜老板感兴趣。” 　　贾海：“是啊，我特地打包了枫前馆的菜来尝尝，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我弟被这么下脸。”说到这，贾海看了冯平峰一眼。 　　冯平峰有点头疼，作为一个生意人，他讲究和气生财，对于贾海这种在厨界挺有分量的人物，他肯定不会起冲突。但贾海这么意有所指的，他心里听着也不得劲。 　　冯平峰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那就尝尝呗，你们打包了什么？” 　　贾海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一位精干的中年人立刻走上前来，挨个拆开食盒：“我们找了四个人排队，将枫前馆目前有的菜色都打包回来了，包括上次那一道腌笃鲜。” 　　随着食盒被拆开，丰富而诱惑的浓香爆发了。 　　灌汤小笼、云吞面、麻婆豆腐、雪菜冬笋……一道一道被制作成适合小店售卖的单人份的套餐，出现在了真味馆豪华的圆形转桌上。 　　单人餐式的摆盘被附近富丽堂皇的装饰衬托得不伦不类，然而，若论颜值，却没有一个人敢说眼前的菜肴差过真味馆那些几百上千的菜。 　　小徒弟们站得距离桌子远一些，只能伸着脑袋偷瞄，在心底发出一些“小笼包捏得真好看”“麻婆豆腐的芡汁裹得也太妥帖了”“小酥肉金黄的酥皮真漂亮”之类的感叹。 　　但没人敢讲出来。 　　贾海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这个弟弟太不淡定，被人摆了一道。 　　然而，随着菜肴渐渐在他面前被展现出来，贾海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中年人打开了最后一个盖子。 　　这一回，一锅大概三人份的奶白色羹汤，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咸肉、火腿、笋片、千张结……浸泡在温热清香的汤水中。 　　正是让贾阳失眠了许久的那道菜。 　　一片沉默中，中年人取来消过毒的白瓷碗筷，将桌上的腌笃鲜分到几个小碗中，递到贾阳、贾海，以及冯平峰面前。 　　相比于贾氏兄弟凝重的面色，冯平峰的神态则轻松很多。他接过小碗，看到面前的羹汤后，眼神便微微一亮。 　　好香啊！ 　　这些天枫前馆太多人了，他的助理好几天都没抢上这道新菜。 　　旁侧，贾阳神色凝重地接过小碗，在贾海催促的视线中，缓缓地……喝进了一小口。 　　而后，他干枯的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 　　这简直不是属于人间的美味，鲜嫩与纯熟，清新与醇厚，不同食材的独特风味被融合到了一起，由此产生出一种绝妙的滋味，在舌尖爆发了。 　　太……太过美味，以至于，让他怀疑起自己过往的所学。 　　明明，他年纪摆在这，他才是拿厨勺拿了四十多年的行家。 　　但，眼前的这道菜，仿佛在嘲讽他——嘲讽他的资历，嘲讽他的经验，它在狠狠地打他的脸。 　　贾阳感受着舌尖的滋味，端着碗的手指不由得紧紧用力，连指节都泛起了白。 　　好恨。 　　可是……却又好好喝。 　　根本停不下来。 　　贾阳痛苦地喝着汤，杂乱的粗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心底乱成一团。 　　贾海见弟弟喝进汤后，自己也端起小碗，用瓷勺盛起一小口汤，喝进干瘪的唇中。 　　一边喝着，一边眸色转深。 　　他下午已经听过贾阳的说辞，枫前馆的老板是从姜家分出来的小孙女。但他早年尝过姜德庸的手艺，那老头厨艺不错，却绝对绝对没有眼前这么强。 　　他没有能让贾阳心神动荡的能力。 　　眼前的菜却有。 　　贾海神色凝重地看向冯平峰：“冯老板，你知道做出这菜的人，和潘兴昌有什么关系吗？” 　　他也知道，让贾阳这么耿耿于怀的，正是因为他猜疑枫前馆是靠着潘兴昌才获得的名头。 　　“潘兴昌？”冯平峰喝得起劲，喝完后，又开始对小笼包下手，这时嘴里嚼着一个小笼包子，话说得含糊不清，“关潘兴昌什么事？” 　　贾海没有弟弟那么折腾，直接便问：“那天祁氏年宴，听说您见到潘兴昌也在场，是他协助枫前馆做出的那场宴吗？” 　　“哎呀，原来你说这事。”冯平峰略感不舍地把嘴里的小笼包嚼巴嚼巴，咽下去，才说，“那天确实挺巧的，我想看是哪个大厨做出的菜，就偷偷绕到后厨，没想到碰见潘大师走出来。” 　　贾海：“所以真的是潘兴昌帮她？” 　　冯平峰略带纠结地说：“帮……倒是也算帮了吧。不过，我和那场地老板熟，找他们后厨领班打听了，潘兴昌就帮着洗菜而已，还给姜老板提供了几个帮厨。所有菜品的把控，确实都是姜老板在弄。” 　　贾海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洗菜？” 　　冯平峰叹了声：“是的呀。” 　　贾阳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冯平峰无语地看了贾阳一眼：“我骗你干什么，对我有好处吗？” 　　贾海沉吟着，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弟弟的老板，说道：“冯老板，我怎么就觉得你不着急呢？她可是在A市驻下了，回头就要抢你的市场。” 　　冯平峰被眼前的两兄弟搞麻了：“我着急啊，我当然着急。但着急有用吗？着急了我的大厨就能超过姜老板吗？” 　　贾海：“……” 　　贾阳：“…………” 　　冯平峰叹了声，解释道：“着急是没用的。不过你反过来想，A市上千万人口呢，食客千千万，咱没必要非得和自己拼不过的人过不去是吧？咱这么大的店，好好地做生意，不会被挤到没路的。总想着，反而给自己添堵。” 　　贾海听到这话，不得不接受了冯平峰的说辞：“冯老板说的也没错。” 　　冯平峰望着天，幽幽地叹了声，挺沧桑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学到的一个经验，就是……有时碰到一些事，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贾阳：“……” 　　这话听着，怎么让他这么难受呢。 　　…… 　　另一边，枫前馆照常营业。 　　《寻味A市》和《美味变奏曲》还没有播出，枫前馆的座位却已供不应求，姜瓷特地采购了一台取号机，每天四点半便开始对外派号，一般没开业前，当天的号码便已经派完了。 　　不少无法进店品尝的顾客，只能唉声叹气地站在店门外，用无奈又忧愁的小眼神盯着姜瓷。 　　姜瓷：“……” 　　被盯了几天之后，姜瓷采纳了食客们的建议——上一道适宜外送的新菜。 　　枫前馆的座位是有限的，但使用外送的话，只要能保证供应量，场地不是问题。 　　香菇和腊肠切成小丁，和腌制好的鸡腿肉一起翻炒，混入鲜香的瑶柱丝和炒香的虾米，点一点蚝油，便成为咸香味美的内馅。 　　白花花的糯米浸泡后蒸熟，将散发着浓香的内馅包裹起来。外层，再用煮过的干荷叶裹成一个严实的小包，放入蒸笼。 　　温度升高，水汽开始蒸腾，侵入竹笼的缝隙，打湿外层的荷叶。温度和水份缓缓入侵，将荷叶的清香，一并带入饱满软糯的白米粒之中…… 　　而在白米粒的内部，炒香的内馅渐渐渗出油脂，浓香的、金黄的，混合着鸡肉、香菇、虾米、瑶柱的香味，浸润了洁白的米粒，将滋味带入每一丝缝隙。 　　第一批荷叶糯米鸡，姜瓷一共做了十个，四名员工和她，每人两个，恰好能在开业前填一填肚子。 　　糯米鸡出炉后，姜瓷将青竹蒸笼小心地取出，每个蒸笼里都装着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荷叶小包。荷叶是青灰色的，上面有细长的脉络，透着荷叶，已经能闻到那糯米和馅料的浓香。 　　每名员工都各取了一个青竹蒸笼，打开笼盖以后，白汽蒸腾出来，满室生香。 　　荷叶糯米鸡还烫着，姜瓷等了会，才小心地用指尖剥开包裹着糯米馅的荷叶，刚剥完，就忍不住甩了甩手。 　　青灰色的大叶片舒展开，外围被折下去包裹住碗沿，看着像是个青灰色的荷叶碗。接触到糯米馅的荷叶覆着一层淡淡的油光，在灯光的映射下，盈盈发亮。 　　荷叶的正中央，金黄色的糯米馅静静地躺着，糯米颗颗饱满，软糯地粘在一起，用筷子拨开，里面的肉馅便暴露出来。鸡肉丁和香菇丁挨挤着，其间夹杂炒香的橙红色虾米，干贝丝是淡黄色的，丝丝散落在糯米和肉馅之中。 　　热腾腾的香气钻进了鼻腔。 　　在场的没一个能控制住自己的手，纷纷埋头吃了起来，只剩下姜瓷还淡定点。 　　姜瓷细细品尝着新品，一边吃一边琢磨改良，正尝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于是起身走到外头接听。 　　“姜老板。” 　　来电是陌生的号码，但话筒里的声音是动听且熟悉的。 　　姜瓷愣了下，游移地轻声问：“祁……先生？” 　　“是我。”电话那头，祁砚的指尖下意识地捏着手边的报告。 　　最近，他因为工作的缘故离开了A市，有好几天没去枫前馆了，直到今天，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打这一通电话。 　　姜瓷听到肯定的回答，笑道：“什么事呀？” 　　她想了想，说：“对了，顺便谢谢你送来的电视，不过店里位置不够，暂时没摆出来，等回头我换了大店，再摆上。” 　　“没事。”祁砚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愉快，他道，“再有半个多月就是春节了，A省每年春节，都会举办一场美食节盛典，就在A市。你想参加吗？” 　　“美食节？”姜瓷微愣。 　　“是的。”祁砚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姜瓷心底有些纠结，她还没搞清楚美食节的情况呢，她在记忆的深处，确实对这个活动有一点点印象。不过，小姜瓷过去不是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对于业内的了解，也很稀少。 　　姜瓷沉吟了会。 　　电话那端，祁砚缓缓说：“对于一个想要打响知名度的饭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每年，A市的那几大名店都会参加，姜家也会去。这可以算是一个各店同场竞技的擂台。” 　　姜瓷本来还犹豫着，听祁砚这么一说，立刻就决定了：“我要去。” 　　一则为了宣传，二则……顺道给姜家添堵，她还是很乐意的。 　　“好。”祁砚听到预料中的回答，眼眸微垂。 　　姜瓷仿佛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 　　姜瓷：“？” 　　…… 　　姜瓷琢磨着美食节的事回到后厨。 　　“美食节？” 　　梁卉几人都是乐呵呵地说好，只有王嘉年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现在想参加接下来的美食节？” 　　“是呀。”姜瓷看向他，“怎么了？你们家也会去吧？” 　　“我们……确实也会去。”王嘉年表情奇怪地解释道：“这个美食节是惯例活动了，一般想参加的店铺，都会提早两个月申报。主委会对于参选的店铺也有要求……” 　　姜瓷看到他的神色：“你想说什么？” 　　王嘉年诚实道：“姜家作为A市最庞大的餐饮集团之一，在主办方那边很有话语权。你不一定能拿到机会。而且，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参与名单基本已经定下了。” 　　姜瓷一听，也有些头疼。 　　提早两个月申报？那时她的店才刚开起来呢，无名无气的。而且，就算姜家不插手，她就连主办方是谁，都两眼一抹黑。 　　“名单已经定下了啊……”姜瓷突然觉得嘴里的糯米鸡都不香了。 　　她闷闷地抓过最后一个糯米鸡，决定先吃饱再想怎么办。 　　哎，那是我的…… 　　王嘉年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糯米鸡被拿走。 　　姜瓷将糯米鸡放到小碗中，剥开荷叶，露出金黄柔软的内馅，再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起了第三个糯米鸡。 　　何明灿蹭到了王嘉年面前，给他晃了晃碗里吃干净的两张荷叶。 　　王嘉年：“……”很嚣张啊！ 　　大约十分钟后，王嘉年看着眼前的几人都在消灭自己的糯米鸡，而他只尝到一个，略微有点难受。好在旁边的小酥肉也蒸好了，不至于让他空着肚子上工。 　　王嘉年吃完东西，路过柜台时，店铺里的电话恰好响起来，他就顺手接起来听。 　　王嘉年：“喂，您好，这里是枫前馆。” 　　王嘉年：“咦，是张会长吗？” 　　王嘉年有点恍惚：“哦哦好，我找姜老板过来。” 　　姜瓷吃完最后一口糯米鸡，擦擦手，跑出来接电话。 　　姜瓷：“喂，张会长你好，对呀，我是姜瓷。” 　　姜瓷：“好的，就要这几份材料是吗？” 　　姜瓷：“没问题呀，我这两天就整理好。好咧，您别客气。” 　　姜瓷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柜台上的草稿纸刷刷写着字，挂完电话后，对上王嘉年愣怔的目光。 　　姜瓷主动解释：“美食节的位置给定下了。张会长让我把店铺资料整理一下，发过去，他们那赶着做宣传牌。” 　　王嘉年的神情很震撼：“这，怎么，张会长为什么会亲自找你？” 　　这是王品楼才有的待遇啊！枫前馆，不过才开了几个月，老板看起来也是刚刚才认识张会长！ 　　姜瓷的神情也挺茫然的。 　　王嘉年镇静下来，敏锐地在思绪中抓到了一丝突破口：“刚刚谁告诉你的这事？” 　　姜瓷：“嗯……祁先生。” 　　姜瓷试图描述：“祁砚，祁总，经常来咱们店里那名客人，长得挺帅的那位。” 　　王嘉年：“……”好嘛，他还担心枫前馆参加不了。 　　他刚刚就不兴问。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小祁上线的一天！ 　　笔芯！小天使们周末愉快！ 第50章 　　距离A省的美食盛典还有一段时间, 姜瓷也不急，将主办方需要的资料打包一份，通过邮箱发送过去后, 便先开始处理起手头的问题。 　　——解决目前枫前馆够呛的客流。 　　提高外卖供应量是一个做法，但更主要的，还是增加堂食的位置，毕竟堂食才最能体现出枫前馆的风味。 　　姜瓷花了几天早上, 在A市各处辗转跑了一圈, 定下了一处较适宜的店址。 　　店址距离原来的小店三公里，更靠近市中心，是一处位于商业街拐角的两层馆子, 面积大概是目前枫前馆的四倍大，二层带了三个包厢。租金高昂, 一下子就把她的积蓄掏掉了不少。 　　姜瓷把上下两层走了走，大概盘算了一下，店面变大以后，客人不能像之前在小馆子里坐得那么挤了，这个双层商铺大概可以负担目前枫前馆的三倍客流量。 　　馆子原来的老板是一个豪迈的中年大哥，外行转做火锅生意，心里头觉得火锅比别的菜馆容易做，便大气地租下了昂贵的地段。 　　结果过了一年，便决定打道回府了。 　　大哥打算过完年就将馆子脱手, 姜瓷压了几回价, 却没想那大哥半点没有不耐烦, 只是用一种略带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大哥：“小姑娘, 你刚毕业吧？” 　　姜瓷想到原身的年龄, 诚实地回答：“是的, 毕业不久。” 　　大哥掐指算了一下：“我至少也比你大十五岁了，毕竟是你的前辈，大哥思来想去，还是得讲句心里话……” 　　姜瓷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嗯，你讲吧。” 　　大哥：“你知道现在餐饮生意难做吗？这些钱是你自己的吧？你承担得起损失吗？” 　　他也是担心，眼前的女孩看着太年轻了，几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万一中间出什么麻烦，那就不好了。 　　“呵呵，还好吧。”姜瓷看到大哥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放心吧，我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我撑得住。” 　　大哥提醒到这，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也不再说什么。 　　合同一签，这里的一切就不关他的事了。 　　于是，枫前馆的新店址便定下了，年后正式转交。不过，二层商铺原来是做火锅生意的，需要重新装修，后厨也要改造，距离正式开业还有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姜瓷再次贴出了招聘公告，打算招多几名员工，到时改了店面，会需要更多的帮手，还需要区分专门的收银、清洁、服务员和后厨帮工。 　　忙完这一切，姜瓷按了按计算器。 　　“……！！！” 　　人工、租金、设备、原料成本…… 　　姜瓷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压力击溃了。 　　压力转化为动力，这些天，枫前馆的客人们，明显感觉到姜老板的心情有点焦虑，供应量也跟着上来了！ 　　直接体现在，每天五点前，在馆子门口派发的号码……居然多了十个号！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姜瓷为了迁移地址作准备，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馆里的熟客们。 　　熟客们倒是不太介意转移地点什么的，毕竟他们面对的主要矛盾并不是馆子太远，而且是排不到号啊！ 　　划重点：排不到号。 　　要是能排上，哪怕馆子在另一个市，他们也会开车过去。 　　张大爷看着小姜老板略带忧愁的神色，问：“姜老板，你在担心吗？那个地段的租金确实有点高，你这一下租两层的，确实有点够呛。” 　　姜瓷点头点头：“是啊，算帐以后才觉得压力大了。” 　　姜瓷感觉压力山大，心说好不容易有人看出来了，正想说几句，又听张大爷道：“不过，大店好啊！我是不是就容易排上号了！” 　　旁边的食客跟着开心地说：“对啊对啊，感觉有压力才好，缺钱了才会使劲干活。” 　　“姜老板，赶紧开大店！往市中心开！” 　　还有人使劲撺掇：“怎么只租两层，租个五层楼的啊！这馆子太小了，每天排号排得我难受死了！” 　　“姜老板，年轻人不要怕苦，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你是要挣钱的人！” 　　姜瓷：“……” 　　姜瓷敲敲桌子：“点菜，赶紧的。” 　　在荷叶糯米鸡完善好以后，姜瓷便将新菜上到了店里。 　　此时，“今日菜单”的最尾部，挂着一个崭新的餐牌。 　　【荷叶糯米鸡：20元/个】 　　张大爷走上前，眼神亮亮地盯着餐牌：“今天要新菜，来三个荷叶糯米鸡，再来一份腌笃鲜。” 　　…… 　　周六的清晨，A市城郊别墅区。 　　别墅区临湖而建，湖边有风景优美的赏景平台。一大早，老赵在平台上迎着冬日暖阳打完太极，精神清爽地回到了家中。 　　他是A市的一位企业家，年轻起家时狠命打拼过，临老了，企业的经营进入稳定期，他也开始注重起了自己的身体和小家。 　　回到家，老赵先喝了一杯保姆温好的豆浆，走回卧室打算换件衣服。而一回房间，就听到妻子担忧的通话声。 　　“太谢谢您了，王老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哎呀，我们也是真的很担心他，谁知道现在小孩子们的压力这么大呢。我和他爸爸都没经历过这种事。” 　　“明白的，我们当然希望孩子健健康康，不会给他压力。” 　　等妻子挂了电话，老赵问：“孩子怎么了？” 　　赵太太叹了口气：“还那样，说学习压力太大，不吃东西。咱们送去的药膳啊汤羹啊，碰也不碰，还被他分给同学！刚刚低血糖脸色发白，才让老师给知道了。” 　　老赵一听，脸色立刻紧张了：“那没事吧？咱赶紧走？要不要给孩子送去医院检查检查？” 　　“可别！”赵太太拦住了焦虑的老赵，“老师刚刚说了，校医给他检查过，没事。而且孩子再三跟老师强调别告诉父母。现在距离高考不到半年了，我们别去刺激他心态。” 　　老赵听到妻子这么说，也不敢冲去学校探望儿子了，急得在原地打转：“怎么会这样呢……我十六岁的时候没这么折腾啊？那时傻乐傻乐的，还嫌老师拘着我不让我出去玩。” 　　赵太太简直想翻白眼：“你儿子和你能一样吗？你读过高三吗？” 　　老赵：“……” 　　老赵：“你不是也没读过。” 　　赵太太盯着他。 　　老赵气弱下来：“行。我儿子确实和我不一样。他是要冲名校的人。” 　　赵太太喷了喷香水，挎上小包走出房门：“是啊。我们也要成为他有力的后盾。冯太太给我推荐了一名心理医生，对青少年学业压力很有研究的，我今天上午去聊聊看。” 　　老赵“哎哟”了一声：“这冯平峰，靠谱，回头我得谢谢他。” 　　…… 　　赵太太走后，老赵洗了把脸，暂时按下心中的担忧。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除了小的要担忧，他七十几岁的老母也是废了他老大心神。 　　“妈，早餐吃了没？今天您儿子亲自带您去体检，赶紧的，准备一下。” 　　老赵在母亲房门口喊了声，没听到回应，纳闷地走下楼梯，结果看见……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正目光炯炯地坐在电视机前。 　　和他儿子五岁时候的表情一样一样的。 　　老赵：“妈？” 　　没回应。 　　老赵：“……” 　　老赵走近两步，大声道：“妈？准备一下，带你去体检！” 　　“嘘！吓死个人！我还没耳背呢！” 　　这一次，赵老太太终于回过神，她不满地“嘘”了儿子一声，又扬扬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大早上的，什么节目看的这么入迷啊？”老赵纳闷着，顺着母亲的意思在沙发前坐下。 　　屁股刚沾上柔软的沙发，他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老赵：“枫前馆？” 　　老赵惊讶地抬头望向屏幕，目前播放的正是A市的地方台，屏幕右下角印着《寻味A市》的LOGO，大概某个不太出名的本地节目。 　　“对啊对啊。”赵老太太兴奋地说，“记得前阵子我跟你说过吗，我去市民公园遛弯啊，就尝到这女娃娃做的菜了，哎哟，那滋味可太美了！” 　　老赵对老母亲两周前的那次亢奋记忆特别深刻，不过当时有别的事打断了他的心神，他便没去打听母亲到底吃了哪家的东西。 　　原来是枫前馆！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老赵心有余悸地说：“还说呢，就那次，您把脚崴了，没把我吓死。”人老了，不比年轻人，崴脚是件很麻烦的事。 　　“我不是太兴奋了嘛。”赵老太太瘪了瘪嘴，“这节目就只有半小时，等一会，等我看完再去体检。” 　　周末的早上，老赵没别的事，也不急，便和母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他心底其实也蛮好奇的，那次祁氏年宴之后，枫前馆的名字早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传开了。不过，他只让助理打包过几次，没敢亲自去——毕竟枫前馆里经常有他的熟人，万一认出他的脸，那就很不妙了。 　　别人去枫前馆，可以。 　　但他不可以，因为他是冯平峰的好朋友。 　　小圈子里，消息灵通着，老赵暂时不想失去这段友情。 　　他还记得呢，那天祁氏年宴上，冯平峰那难看的表情。宴会还没结束时，老冯甚至就不告而别了！ 　　怕不是被气走的…… 　　老赵想到这，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电视里，节目开始播放。老赵回过神来，望向屏幕，不知不觉间，表情就变得和老母亲一样一样的了。 　　《寻味A市》的拍摄当天进行了一下午，不过，最后剪辑出来的成品只有半小时。 　　半小时内，精彩内容满满，除了对于食物文化本身的探究，还有高端大气的文案烘托食物的美味，以及无数令人垂涎欲滴的特写画面。 　　漂亮的少女动作熟练，姿态闲适地准备着腌笃鲜。新鲜的食材装在竹篓里，搭配上公园的绿水青山，一下子就把人拉入到了山野的气息之中。 　　电视机前的两人，加起来年纪超过百岁了，却都控制不住地舔着嘴巴。 　　“妈，你前两周吃的就是这个啊……” 　　“是啊是啊，太香了。那天公园的舞蹈队都不练了，全去排她的队。” 　　“姜老板的手艺确实不一般。”老赵感觉刚吃过早餐的胃开始叫了。 　　“真的。儿啊，你有空真得尝一尝。我感觉这女孩的食物，跟下了仙术似的，有一种让人吃了就停不下来的力量，特别是这腌笃鲜，特别滋润，吃了胃里舒舒服服的，感觉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赵老太太回忆着，目光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老赵却是愣了一下。 　　儿子焦虑苍白的脸庞在脑海里闪过。 　　几乎是同一刻，老赵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老赵：“妈，你说我把这馆子的菜，带给你孙子，他会爱吃吗？” 　　“带呗带呗。记得顺便带份回家里来。”赵老太太随口回答，目光再次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了去—— 　　腌笃鲜出锅了。 　　高清镜头下，曾经让关注着枫前馆主页的食客们痛苦难捱辗转反侧的画面，这时通过电视，传播到了A市的万千市民家中。 　　而且，在场长长的队伍，食客们吃过腌笃鲜后脸上呆滞又陶醉的表情，以及搞笑的抢食行为……更衬托出了这锅汤羹的魅力！ 　　老赵看得心痒难耐，一拍大腿：“就决定了，今天我提早去排队，一定把枫前馆的菜给儿子送过去。” 　　…… 　　等《寻味A市》播放完毕后，老赵把母亲接去体检，然后先把母亲送回家，再启程前往枫前馆。 　　儿子上高中以来，他们一家都操碎了心，特地费了老鼻子劲把他从原来的学校转出，转到A市一处更好的私立高中。 　　儿子倒是挺自觉争气的，不偷懒不叛逆，就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成绩反而起起伏伏。 　　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儿子周末也不回家，一个人住校上课泡图书馆。 　　老赵算着时间，枫前馆五点开业，他赶最早那一批，把食物打包带去学校，正好能赶上儿子吃饭的时间。 　　在老赵的催促下，司机把车开得很快，没过多久，老赵便抵达了枫前馆。 　　司机狐疑地放缓行车速度，疑惑地打量着安徐路的人行道——长长的一条队伍，从一侧人行道的中央开始排起，一直绕到外面的拐角。 　　司机：“先生，您要找的……是这家店吗？” 　　老赵：“……！！！”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是吧，这才没到四点，这么多人！ 　　司机观察着人流，诚实地说：“先生，说实话，我觉得您要排队的话，今天不一定能排上。” 　　老赵：“……” 　　不得已，老赵开始想别的办法。 　　他下了车，把那个明显是店员的年轻人扯到一边说话，打算靠金钱解决问题。 　　何明灿眼馋又不舍地捂住自己的口袋：“不行啊。这种事我不能做，知道了会被老板开掉的。” 　　“而且，你看，他们都盯着我们呢。”何明灿扬了扬下巴，示意眼前的中年人回头看。 　　这些天，类似的行为他碰到过不少了。 　　老赵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立刻麻了一下——几十名客人排着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神色不算好看。 　　里头，老赵还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他们小圈子里的人，手上都戴着劳X士。 　　老赵吓了一跳，惊恐地回过头。 　　但事情还得办。 　　老赵犹豫地望向眼前的店员：“真的……不行吗？您不知道啊，我这东西是想给儿子带的，他最近高三，东西都吃不下去，就等着这救命呢……” 　　何明灿叹了口气，给他指了条路：“今天这队您估计排不上了，不过五点时，外卖上线，您说不定还是能抢到的。我们最近上了荷叶糯米鸡，可好吃了，外卖上能点到。” 　　老赵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车里。 　　何明灿眼睁睁地看着……老赵将手上的东西塞回了钱包里。 　　再一抬头，附近的客人赞许地看着他。 　　何明灿：“。” 　　特么，他简直是在用毕生毅力为姜老板打工。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有一更写完就发，别等呜呜呜！ 第51章 　　晚五点, 赵智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他正埋头和一道大题作斗争，接通电话后，有些意外：“爸, 什么事？我忙着呢。” 　　老赵：“儿子啊，今晚吃了吗。爸给你订了个外卖，你大概五点半时出来校门口拿一下。” 　　“订外卖？”赵智辰惊讶极了，外卖在家长的眼里不是十恶不赦的吗？ 　　“爸, 我们学校不给外卖进的。你送来也没用, 我在饭堂吃就行了。”赵智辰说着，心底不太耐烦。 　　他没胃口，早上因为嘴唇发白, 被班主任压着吃了一碗粥，直到现在也不饿。他想到自己摇摆不定的成绩, 着急死了，根本没心思吃饭。 　　老赵赶紧说：“没事没事，爸给你送过去，家长带的东西，学校会放的。” 　　父亲说到这份上，赵智辰也不好说什么了，闷闷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以后，赵智辰走回课室。同桌林洪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问：“智哥, 怎么啦？谁惹你不爽了？” 　　“不是, 是我爸来的电话。”赵智辰抿了抿唇, “他送饭过来, 让我待会去拿。” 　　林洪一听, 眼神发亮地说：“又好东西过来？那不是挺好的吗, 你们家保姆昨天送来的叫花鸡简直太好吃了！” 　　“这里走去校门，来回得至少二十分钟呢。”赵智辰嫌浪费时间，抬头瞥了同桌一眼，“你喜欢？待会给你啊？” 　　正好，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父亲送来的东西。 　　林洪呵呵笑：“你也要吃晚饭的吧。” 　　赵智辰：“我今天没胃口，你就说吃不吃吧。” 　　林洪就等着这句话：“吃啊，我肯定吃！你家送来的东西比饭堂好吃多少倍啊！” 　　…… 　　半小时后，赵智辰走到校门口，接过父亲送来的外卖盒。他瞥了保温袋一眼，枫前馆？ 　　光看这名字，还真不知道这店是做什么菜的。 　　“趁热吃，记得先喝点温水啊。”老赵嘱咐道。 　　赵智辰告别父亲，抱着保温袋回到教室。高三了，不少家长都会送营养餐到学校来，很多同学懒得再跑一趟饭堂，会直接把饭菜带回课室吃。约定俗成的，也没人说什么，只要在七点前收拾完，不留下太大味道就行了。 　　赵智辰坐回位置时，旁边的林洪已经躁动地咬着嘴里的小饼干。 　　林洪去饭堂解决过一轮了，不过特地留了点肚子，等着赵智辰的投喂。 　　赵智辰的前后桌，也自动自觉地把脑袋伸了过来。 　　这些天，赵智辰总会把食物分给别人。附近的同学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都习惯了，毕竟赵家送来的东西品质都特别好，比饭堂好吃。而且，也不能浪费食物不是？ 　　林洪：“今天是什么呀？” 　　“我看看。”赵智辰拆开保温袋，发现袋子里还塞着一张外卖的小票。 　　他看了眼：“荷叶糯米鸡，20元一个，酱大骨，30元一块，桂花米糕，8元一块……什么店啊，还有点贵？” 　　他之前的学校，校门口就有卖糯米鸡的，那儿才8块钱一个！ 　　他家虽然钱多，但也不是对物价没有概念。 　　“这是酒店的价格吧？”有同学问道。 　　“真好，你爸还特地给你打包酒店的东西来吃。”林洪羡慕地说。 　　赵智辰本来想直接把东西分给别人，听到林洪羡慕的语气，突然就犹豫了一下。 　　他想到刚刚在校门时，父亲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父亲低头把袋子给他时，他还能看到父亲的发旋——他已经长得比父亲高了。 　　要不……还是先吃两口。 　　在同桌的期盼的注视下，赵智辰说：“我有点饿，今天先吃点。” 　　林洪：“……好吧。” 　　林洪只能忍住馋意，缩回脑袋，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复习资料上。 　　赵智辰拆开保温袋，发现这家馆子在包装方面做得不错。保温袋和外卖的食盒都很结实，里面的食物热腾腾的，像是刚出炉不久。 　　他决定先对荷叶糯米鸡下手。 　　糯米鸡只有他半个巴掌大，如果是别的同学，可能得吃三四个才能吃饱，但他不一样，赵智辰琢磨着，他能吃完一个就不错了。 　　湿润的荷叶还发着烫。赵智辰小心地用筷子挑开紧密包裹着糯米鸡的荷叶。糯米鸡的外观与粽子有些像，但其实两者是不同的，粽子用粽叶包裹，再用细线捆实，而糯米鸡只是将荷叶折了几折。 　　糯米充满粘性，撕开荷叶时，赵智辰感觉到微微的阻力。 　　而后，被染成金黄的糯米内馅暴露出来。米粒黏连着，湿润柔软，在教室的白炽灯下反射着莹润的光芒，只一眼，就能想象到糯米特有的柔糯质感。 　　赵智辰微微愣怔，舌尖不由自主地抵了抵前颚。 　　简单，却近乎完美的外观。 　　他抓过筷子，朝着这完美的外观插了下去，而后，不客气地一划拉—— 　　香气失去遮挡，顷刻间炸开。 　　黏连的米粒被剥开，裹在糯米中的，正是那散发出惊人香气的内馅——油润棕黄的鸡腿肉，金黄透亮的干贝丝，软嫩多汁的香菇丝，红白相间的腊肠丁，被棕色的汤汁包裹着，和谐地混杂这一起。在这冬日的傍晚中，散发出腾腾白汽。 　　正是饭点，不少人坐在教室里吃营养餐，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饭菜香味。然而，赵智辰面前的这股香气，却半点没有被掩盖过去。 　　香得如有实质。 　　“什么味道，好香啊？” 　　前座，有同学茫然地回过头，嘴里还咬着勺子。 　　空气中的浓香是复杂的、柔和的，最强烈的是鸡肉的味道，再然后，鲜美的虾米，咸香的腊肠，独特的香菇气味，一点点地散发出来…… 　　同学动了动鼻子。 　　“智哥！你在吃什么？” 　　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赵智辰愣了下：“糯、糯米鸡？” 　　“不是吧，糯米鸡有这么香吗？” 　　林洪简直快阵亡了，他距离赵智辰最近，也是最快闻到这股香气的。这时，嘴里的唾液不断分泌着，肚子也饿得直打鼓。 　　“洪哥，你怎么趴下去了，没事吧？” 　　后座的同学担忧地问。 　　“没、没事。我在晚自习前先睡会。”林洪趴在桌上，努力忽视旁边赵智辰的动作，他才不要看呢。 　　赵智辰纳闷地打量了同桌一眼，随后，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食物之上。 　　奇怪。 　　明明上一刻，他还感觉胃里蜷缩着，像个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小人。 　　而此刻，清瘦的小人，正仰着脸，一跳一跳地对他说：快给我吃给我吃给我吃—— 　　“……” 　　赵智辰被自己奇怪的想象麻了一下。 　　他先用筷子夹起一小团糯米，放进嘴里。柔糯、又带着荷叶隐隐的清香。温热又黏连的口感，让他从身到心都感觉到了一股治愈。 　　下一口，赵智辰开始品尝糯米里的内馅，鸡腿肉像是经过长期的炖煮，柔嫩无比，咬下后，仿佛还能感受到肉汁从鸡块内部迸出——香菇、腊肠、虾米等佐料的香味，已经被完全炖进肉块中，鲜美咸香的滋味瞬间溢满了口腔。 　　赵智辰很慢很慢地咀嚼着，心底被惊讶占满了。 　　嘴里的滋味很陌生——它太香了，是那种能将他的注意力从焦虑中抢夺过来的香，柔和又霸道。 　　但同时，这种味道也并不陌生。 　　糯米鸡就该是这样的味道。 　　那些日子里，他还没转学，早上即便吃过早餐，回校前还是会在校门口买上一个糯米鸡，然后在早读前或者大课间时吃掉。他的不少同学都会这么做——正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无时不刻感觉到饥饿。 　　他和同学们一边谈笑，一边咬着嘴里的食物，有时还会因为打赌，把自己的加餐输给别人。 　　那时的他，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想法，也没有这么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紧张的呢？ 　　是家里人特别的关注，是目的明确的转学，是老师单独的辅导，还是他对未来的期待？ 　　又或是，一切的一切，都在挑动他的紧张情绪。 　　味道储存着知觉，食物是能够记忆的。赵智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此刻拉拽出来，再投掷到另一个时空——他回到了那段尚且快乐的时光。 　　赵智辰慢慢地吃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美味在嘴里驻留，祛除疲惫，足够的糖分让他本能地感觉到满足和闲适。 　　不经意间，一整个糯米鸡的被吞进了肚子。 　　但是，他居然还饿着！ 　　赵智辰压抑着心中的惊讶，拆开了第二个荷叶糯米鸡，然后，是酱大骨和桂花米糕。 　　半个多小时后，赵智辰才清空了父亲送来的东西，开始不舍地收拾外卖盒子。 　　林洪似乎睡醒了，在这时候抬起头来。 　　赵智辰心中憋着话，一见到同桌起身，便忍不住倾吐：“林洪，你敢信？我感觉胃里不紧张了，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多。这店里头的东西也太好吃了！” 　　“行了，别说了。”林洪抬掌在空中一挡，示意他闭嘴，“大家已经知道了。再说就烦了。” 　　赵智辰：“？” 　　他顺着林洪的示意，左右看了看，顷刻间被同学们怨念的目光扎成了篓子。 　　赵智辰：“……” 　　…… 　　老赵兴奋极了。 　　——他的儿子，当天居然在百忙之中，抽空给他发消息，让他第二天继续送枫前馆的食物。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儿子把东西吃进去了，还有胃口了啊！ 　　赵太太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一阵惊讶，隔日便早早地去排队，而在亲自尝过枫前馆的食物后，立刻理解了儿子。 　　这馆子里的东西跟下了仙术似的，简直是超出人间的美味。 　　在赵智辰的带动下，班里的同学都撺掇着家长也给他们带枫前馆的食物。高三生的话，不少家长都是往心里去的，霎时间，枫前馆抢位置的人又多了不少。 　　而且……没有什么能比得过高三家长的战斗力！ 　　家长群里甚至还相互传递消息—— 　　“@所有人，号码已经派到第63号了，今天还有需要的家长们快些来！” 　　“林妈妈，我刚刚堵车了，怕排不到，拜托你帮我多要一份小酥肉蒸碗套餐好吗？” 　　“我赶上第81号了，赶不及的家长快些发需要的菜单给我！小笼包最多帮带五份！” 　　“第96号！行了，今天的号码截了！” 　　老赵看着家长群里疯狂刷屏的消息，深藏功与名地一笑。 　　…… 　　另一边，《寻味A市》在播出后，小小地火了一把。 　　说火也不尽然，毕竟只是一个地方台的节目，没别的什么噱头，传播力度还是有限的。当地的市民看到后，可能会对枫前馆感兴趣，然后决定趁着周末来尝一尝。而且……大部分人还排不到号。 　　不过，因为前阵子在市民公园引起的轰动，《寻味A市》的收视率确实高了一截，还有人特地剪辑了它的片段，放到视频网上。 　　并且起了《震惊！明星夸过的厨子，竟在市民公园做出这种事——》这种一看就仿佛读过某篇推送的名字。 　　在视频中，剪刀手特别将诱惑力十足的食物特写，以及市民公园疯狂的现场剪辑了出来，间或夹杂几秒漂亮女老板的镜头——这几秒的镜头里，弹幕是最疯狂的。 　　【妈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的小姐姐，十秒内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姐姐的手好白，姐姐的刀好快，姐姐看镜头的那一眼，我反复去世——】 　　【就离谱，厨子的颜都这么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女朋友？】 　　与此同时，也有被食物诱惑得无法自理的—— 　　【感觉下巴有点凉，原来是口水顺着淌了下来……】 　　【大半夜的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哦，我的肚子在叫。】 　　【走到街上发现饭馆都关门了！！晕了！！这不是人类该承受的折磨！！！】 　　而让这个视频的热度真正上来的，是陆嘉树一个矜持的点赞——视频出现在他的主页后，播放量一下子就拔高了。 　　苏可心的账号粉丝不多，经纪人管得也不太严。相比之下，她的表达就更奔放一些，直接“啊啊啊”地转发了这个视频。 　　【@苏可心：啊啊啊这就是做出我吃的酱大骨的老板！！绝美！！我愿意成为挂件天天扒拉着让她给我做好吃的！！】 　　两人这么一弄，《美味变奏曲》剧组基本也知道了这个节目的存在，一时间，在姜瓷不知道的地方，剧组的工作人员正在痛苦地扼腕叹息—— 　　他们居然没趁着姜老板在的时候，让她做腌笃鲜！ 　　姜瓷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是在晚上照常登录主页时，发现枫前馆的账号被@爆了。 　　节目已经被转发出了一个量级，一个黎海川没有想象过的量级。 　　姜瓷大概看了看，经过这么一轮，枫前馆的关注人数直接破万。大部分人都喜欢美食，在经过枫前馆账号上那些诱惑图片的洗礼之后，对馆子的态度都是比较正面的。 　　然而，也有一些质疑的话语。 　　【怎么回事？突然在首页看到这个馆子，现在营销这么厉害的？】 　　【取关了，苏可心挺好一妹子，也打广告？给多少钱了啊？】 　　【看了下馆子在外卖平台上的评论，有没有这么吹的啊[流汗.jpg]】 　　【是啊，这吹得也太过火了，不像真的。】 　　枫前馆的美味，毕竟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姜瓷想了想，干脆编辑消息—— 　　【@枫前馆：春节期间，本店会参加A省为期三天的美食盛典，特设免费试吃区。场馆在A区18号，欢迎前来品尝！】 　　趁着这次热度，枫前馆的消息一下子被转发开去。 　　反正不要钱，多少尝一点。 　　不少决定前往A省美食盛典的人，都抱着这个想法，将枫前馆的名字记入了自己的目标清单中。 　　…… 　　枫前馆要参加美食盛典了。 　　老赵不太上网，但是从儿子那儿听了一耳朵——他们班里的同学不少都关注起了枫前馆的账号，姜老板这一发话，消息迅速就传开了。 　　赵智辰在家庭群转发了枫前馆账号的截图，然后发言：[春节假里，我想抽一天去看看。] 　　对于高三生来说，每天都是极其宝贵的——一天学习十二小时，可以做五六张卷子呢！ 　　赵智辰这个说法，立刻在赵家引起了震动。 　　赵太太感动不已：“儿子终于想通了？舍得抽一天出来玩玩，哎哟，最近看他这拼劲我自己都害怕。” 　　老赵迅速回复：[好啊！到时爸带你去！] 　　赵智辰发完话，又迅速地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老赵心潮澎湃，当即对妻子道：“今天我去给儿子送吃的！” 　　这些天他和妻子和助理一起，轮流到枫前馆排队，风雨无阻，连带着赵家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清瘦的赵老太太吃得脸上都红润了。 　　赵太太道：“好啊，别给儿子带麻婆豆腐，带点清淡的，云吞面就很好。” 　　老赵连连点头，带上手机和车钥匙就出了门，连和朋友们打高尔夫时，都心不在焉的，频频失误。 　　冯平峰作为他的多年好友，担心地道：“老赵啊，最近令郎的情况怎么样啊？我让美兰给弟妹推荐心理医生了，那人有用吗？” 　　老赵正握着球杆，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有用的有用的，他给婷婷提了不少建议，讲了很多和孩子相处时的注意点，很有用的！” 　　冯平峰一拍大腿：“哎呀，我不是让弟妹和他谈呀。还是让医生和孩子亲自聊聊，疏导疏导他的压力比较好。” 　　老赵听出冯平峰话里话外的关心，不禁一脸感动：“老冯，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智辰能顺利高考，我才开心。”冯平峰又道，“对了，前阵子我给你送去的药膳，感觉怎样？最近听师傅说你都没要了，那师傅是我高薪挖来的，很有经验，你别客气啊！” 　　“哪里哪里，我没有客气！”老赵尴尬了一下，含糊地解释，“智辰他……最近状态好了点，能吃下饭堂的餐了，我就不麻烦了。” 　　“你我之间，怎么能说麻烦呢？”冯平峰有些不开心。 　　老赵想到自己做的事，一阵惭愧，不敢往深了说，赶紧带过话题。 　　打完球，老赵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场。 　　“老师找家长呢，着急，我先去看看。” 　　冯平峰体贴地说：“快去吧！孩子的事重要。” 　　老赵心里有愧，特地绕去附近商区，找了个大大的渔夫帽，把大脸遮了遮，才去枫前馆排队。 　　来到枫前馆时，正是下午三点。工作日，从外地赶到的食客并不多，大批白领也没有翘班排队的机会，是以，老赵美滋滋地取到了第42号。 　　他在家长群里发了言，立刻有赶不及的家长们过来拜托他。 　　老赵还接到了几个电话：“喂，林妈妈，没事没事，上次也拜托你了。就一份云吞面，是吧？” 　　老赵：“林洪是智辰的好同桌，太谢谢你家林洪了。一定的一定的，这忙我必须帮啊。” 　　老赵：“嚯，何爸爸，好久没见着您了。没事，两份荠菜鲜肉小笼包，我记着了。” 　　老赵：“您别说，孩子爱吃，就是最大的事！最近我们家智辰，也是终于吃进东西去了，枫前馆的菜啊，比药膳都好用！” 　　老赵感觉自己成了家长群里的红人，意气风发地接着电话，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然后，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 　　老赵茫然地回过头。 　　一张熟悉的、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眼前。 　　冯平峰怎么会在这？！ 　　老赵吓得心跳近乎停滞，干巴巴地张了张嘴。 　　冯平峰：“真巧啊！” 　　冯平峰：“我听着声音熟悉，就想认认是不是你。” 　　冯平峰：“没想到真的是！” 　　与此同时，何爸爸的声音也从话筒里传来—— 　　何爸爸：“赵爸爸，是信号的问题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何爸爸：“刚刚说到什么来着，药膳？对啊，我觉得枫前馆的菜比药膳都强啊！吃了那腌笃鲜啊，我自己也神清气爽的。” 　　老赵：“……” 　　老赵慌忙地按住了手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么么哒030！ 第52章 　　等待枫前馆开业的队伍是喧嚣的, 而在这队伍的中端，一阵小小的、奇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冯平峰尴尬了一下, 主动打破沉默：“你……没去找老师？” 　　这特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没到点呢。老师还在上课，这不待会晚饭点才有空见我吗。你呢？你怎么来了？”老赵讪讪的，赶紧把话题抛回去。 　　他也是无语了, 这不是你对家吗？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冯平峰会亲自来啊！ 　　冯平峰还比较镇定, 看着他的脸色，解释道：“你已经知道了吧，这儿的老板, 就是那次祁氏年宴的主厨。我来是要……打探敌情。你呢？” 　　打探敌情？ 　　老赵灵光一闪，赶紧道：“我、我也是这么想来着, 我就是来帮你打探敌情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老赵干笑着，感觉终于把理由拗回来了。 　　老赵：“对了，你排到号了吗？” 　　“没赶上。”冯平峰诚实地说，他犹豫地看了老赵一眼，“要不……” 　　老赵接收到信号，赶紧说：“没事，我排上了，要吃什么，待会一起点吧。” 　　…… 　　年末, 各处都是最忙的时候, 姜瓷在枫前馆的账号上发布了消息后, 便没再理会网络上的喧嚣, 而是投入到了新品的筹备中。 　　A省的美食盛典作为地方的标志活动, 会持续三天, 甚至会吸引国内外的美食爱好者前来尝鲜。 　　姜瓷打算带些新品过去。这些天，她抽了不少时间在市场上跑动，挑选手头能弄到的最优秀的食材，并和供应商们都确认供货无碍。 　　王嘉年这几天已经请了假回家，这一次A省的美食盛典，他需要帮助王鹤昌撑起王品楼的摊子。甚至，会成为枫前馆的竞争对手。 　　那是他王家的家业，姜瓷作为一个每月只支付……7000元薪水的老板，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得力员工一走，姜瓷确实忙碌了不少。于是也没拒绝祁砚提出的帮助——美食盛典那几天，他会让上次在祁氏年宴和她合作过的帮厨前来帮忙。 　　提前几天，祁砚就把三名帮厨送了过来，让姜瓷带着磨合。帮厨的水平就是酒店的普通水平，不过切菜备菜这些基本功夫，还是干得很利索的，而且招呼客人之类的活，也能帮着干。 　　祁砚的好意太明显了。 　　姜瓷盯着他发过来的文字，抿住嘴唇琢磨——好意不是平白无故的，这背后一定有点东西，估计是祁砚想套路她做下一场宴会。 　　不过，问题不大。 　　姜瓷扬了扬眉，对于这位时常对自己提供帮助的食客，她愿意给他一点成为甲方的特权。 　　…… 　　近日，A市各处的大馆子里，员工们基本都忙得脚不沾地。 　　姜氏的吉祥楼里，厨子们全部绷紧了皮，半点不敢犯错，没有人敢触姜家人的霉头——最近，没有一个姜家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姜德庸患着慢性病，脸色青白，这就算了，连平常笑盈盈挺会做表面功夫的姜哲，也懒得摆好脸色。 　　一处包厢中，姜哲的声音传出来—— 　　“赵会长，对着你，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实说，你让枫前馆参加盛典，就是在下我们姜家的面子！” 　　“你们每年的赞助，有多少是从我们姜家掏的？往前推五年，美食盛典是什么光景？姜家是什么光景？现在就不认人了？” 　　“我这也不是威胁，就是心平气和地想和你谈一谈。” 　　“喂？喂！” 　　姜哲愣怔地听着被挂断的电话，手机里传来“滴、滴”的忙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停顿两秒，才想起来抬头，然后对上姜德庸愤怒的目光。 　　——姜家被挂电话了！ 　　这个事实，震得在场的姜家人，脑子里都嗡嗡的。 　　包厢里，除了他和姜德庸，还坐着姜家的其他人。年末了，他们惯例举行家宴。距离春节只剩下几天，而直到今天，他们才意外得知枫前馆进驻美食盛典的信息。 　　这一查，简直吓一跳——赵会长居然在没通知他们的情况下，把枫前馆放进来了！ 　　姜海升意识到儿子被挂电话，整个人都恼火了：“这个家伙，盛典搞大了，得瑟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早几年，他敢这么对我们吗？” 　　姜海潮想到女儿的模样，还有些恍神：“不过就一个小馆子，怎么会这样呢……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怎么做到？我还想问你呢。现在消息是没传出去，但董事们之间一打听，都知道我们家闹出的这丑事。就是你！” 　　姜海升说着，忍不住站起来，上身都倾斜了，拿筷子指着姜海潮：“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本来挺听话的吧，你偏不好好养，你跑去、你跑去——” 　　姜海升情绪激动，话说到这才后悔。而餐桌上，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最难看的是坐在姜海潮身边的郭冬莲和姜海棠。 　　郭冬莲：“姜海升，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放尊重点！” 　　“爸！”姜哲赶紧叫停。 　　姜海升住了嘴，板着脸道：“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德庸气极，愤怒地用筷子大力敲着桌面：“都别说了！给我吃饭！” 　　姜海潮紧张地看了旁侧一眼，就见自己的二婚妻子，脸色阴阴沉沉的，黑得滴水，旁边的女儿也是紧紧抿着唇，一脸不忿。 　　两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从这方面看，倒真是母女。 　　是和姜瓷母女半点不同的气质。 　　姜海潮心情复杂，想到回家后会发生的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果然，一回到家，郭冬莲就开始爆发了。 　　四十几岁的女人，身材苗条，保养得当，皮肤在长期精细的护理下，细嫩而白皙，但毕竟已经开始松弛，随着她狰狞的表情，苍白得吓人。 　　郭冬莲：“好啊，姜海潮。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我真傻，还因为那女人在外头等你这么多年。我是谁啊？我是郭家大小姐，我当初瞎了眼了找谁不好找你？” 　　郭冬莲：“你要不是靠着我带来的东西，你能混到今天这样吗？不，你会连现在都不如。当初说的好好的，我来以后，给我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呢，你倒是越来越不济，你哥还给我找气受！” 　　郭冬莲：“你给你女儿考虑过吗？你的亲亲女儿被那家伙欺负成这样了，最近都不笑了。你呢，你还给那家伙打钱？” 　　姜海潮原本隐忍着，听到这，也爆发了：“我那是给她打钱吗？我那是给你打钱！那钱最后哪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姜海潮：“还有，姜晓棠你每天花着我挣的钱，出去玩儿、快活。回头你就让你妈这么说我。还不笑。活得太开心了不会笑了是吧？” 　　姜晓棠听着两人吵架，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 　　电话线的另一边，赵会长感觉心脏砰砰跳着，他按灭手机，下意识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特么，还说没威胁他，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逼他把枫前馆的摊子撤了。 　　旁边，助理担心地看着他：“会长，真的不担心激怒姜家吗，他们确实是我们的大赞助商……” 　　会长哼了声，抖了抖嘴唇：“不撤。居然敢威胁我，就不撤！本来这个盛典就是开放的，我们也没有不让枫前馆参加的理由，姜家，他们以为他们是谁？饭馆开大了还想垄断？！” 　　“还赞助？赞助就赞助了，我们亏待他们了吗？哪次不是给的最好的曝光？” 　　会长说得义正言辞：“为了餐饮界的公平和未来，这次我绝对不会听他的！” 　　助理听得嘴角直抽抽。 　　好意思说呢……真不是因为祁砚那一通电话？ 　　…… 　　A省的美食盛典，吸引了全省的几百户商家参加，每一户，都是在当地赫赫有名的店家。 　　主办方在A市里包下了几处豪华的商业区广场，设立了总共四个分会场，提前几天便开始搭起大棚，装配设备。 　　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度，食材得当天才能送。不过，摊位的搭建却是提前就可以准备起来的。 　　提前两天，姜瓷已经暂停了枫前馆的营业，并包了一辆货车，把需要的设备和厨具都提前送去。祁砚送来的三名帮厨，两男一女，都是干活的好手，像是蒸炉这些大件，也是挺顺利地就抬上了车。 　　然而，货车开到会场后，姜瓷却犯了难。 　　货车开不进会场，里头的东西只能靠搬。姜瓷看着货车里的大件，有点头疼。 　　这实在要搬吧，也不是不行，但容易磕碰，而且员工受伤了那就更麻烦了。 　　她叫住一个戴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您好，请问这里有多的推车吗？可以借用吗？”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被颜值惊了一下，随即又抬目看了看她身后的货车，没有什么大店的LOGO，一看就是租用的。 　　一般，有名气的馆子，都会有自己的运输车。只有无名小店，才需要临时租用。 　　眼前的女孩还挺年轻的。 　　工作人员动了动唇：“哎呀，你们怎么没带呢。我们这推车有限，都被借走了。你需要的话，可能稍微得等等，真是不好意思啊——” 　　正说着，他话语突然绕了个弯。 　　“张会长！您怎么来了？”工作人员目光发亮地打招呼。 　　姜瓷回头，就见一个微胖的、穿着铁灰色西装的地中海，正满脸笑容地往这里过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步子迈得挺急促的，似乎是为了跟上旁边男人的脚步。 　　在他的身边……祁砚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毛呢料笔挺而厚实，是沉黑色的，似乎将附近的光线都吸收了进去。 　　姜瓷眉尾微扬：“祁先生？” 　　“姜老板。”祁砚笑了笑，介绍道，“这是张会长。” 　　地中海迅速道：“原来就是姜老板，久仰久仰，我之前看《寻味A市》那期节目时，简直要被你的菜馋死了！哎哟，梦里都是腌笃鲜哪！” 　　“张会长，您好。”姜瓷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张会长：“对了，刚刚怎么在这杵着呢？怎么不进去啊？” 　　一旁，工作人员都看呆了，没想起来接话。姜瓷实话实说道：“我们的设备不太好搬，推车都被借完了，得等一等。” 　　张会长：“被借完了？” 　　工作人员骑虎难下：“嗯……对，今天来的店太多了，大家都借呢……” 　　其实要找，肯定能找着，但他懒得去。 　　“没有推车？可以直接搬吗？”祁砚一听，绕到货车后头看了看，心里觉得可以，干脆脱了外头的大衣，“我来吧。” 　　张会长哪里敢让他搬，恨不能踹工作人员的屁股：“快去找！实在不行，附近那么多商业街，不会去借啊？” 　　工作人员吓得赶紧跑了，几分钟后，迅速带着搬运的推车回来。 　　有了推车以后，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姜瓷和几名帮厨顺利地把东西都运了下来。 　　张会长要检查别的会场，先行离开，祁砚却没走，沉默地帮着忙。他在前头拖着推车，让姜瓷在后边注意设备。 　　姜瓷挺不好意思的，天呐，她在让祁砚拖推车！这全天下的乙方都没她这么有勇气吧？ 　　谢谢已经说过太多次了，姜瓷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正好带了食材测试设备，给你做点好吃的吧？想吃什么？” 　　祁砚看着前方，嘴角微扬：“都可以。看你带了什么吧。” 　　姜瓷道：“待会得测试一下蒸炉，那给你做个糯米鸡，行吗？” 　　荷叶糯米鸡已经包好了，是现成的，也不费时间。 　　当然行。祁砚“嗯”了声：“谢谢。” 　　枫前馆的摊点在A区18号，还有一段距离，姜瓷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的摊位。 　　这里的摊位并不是那种几平米大的小吃摊，而是更加大且精致的——每一个店家都有大约三四十平米的空间，精心装饰以后，活脱脱就是一个临时的小店了。 　　摊位空间有限，不少店家都是采用直接让客人带走吃这种模式，不过，摊位里头还是会摆着几张桌子。甚至有些装饰得漂亮的，放了几个展示柜，柜子里摆着奖章、纪念品、或是精美的周边小玩意。 　　好玩儿得跟庙会似的。 　　姜瓷有些怀念，看到远处插着的几根糖葫芦时，忍不住舔了舔唇。 　　回过头，祁砚还在专心致志地拖着车，小心地避免设备被碰。 　　姜瓷没话找话：“叶先生呢，怎么没看见他？” 　　祁砚模糊觉得这问话有点熟悉。 　　当时在C市，姜瓷好像第一句问他的，也是叶弘亮在哪。 　　为什么……总是关心他。 　　祁砚沉默了一下：“叶弘亮去忙了，待会这边布置完，他会派车来。你们的货车走了吧，可以一起坐他的车。” 　　货车租用每小时都是要钱的，姜瓷搬完东西，就先让货车师傅回去了，闻言感激道：“那太谢谢了。” 　　姜瓷抬起头，看到会场的一侧竖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明显为了美食盛典竖起来的。 　　她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祁砚是头一回来美食盛典这种地方，对这些也是相当陌生，只能凭着经验说：“我不清楚。可能……明天会放些宣传片吧。” 　　姜瓷“唔”了声。 　　又过了两分钟，两人抵达摊点，和何明灿等人会和。这一次，在场的有何明灿、梁卉、林武，及祁砚派来的三名帮厨。在八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摊位很快就准备好了。 　　为了这次活动，姜瓷特地定制了一块新的临时牌匾，亲自手书“枫前馆”三个大字，又将馆子里的琉璃灯、木牌菜牌都复刻了一下，让现场看起来就像是枫前馆分馆。 　　“老板，我把小财财也带来了！摆哪儿？”何明灿欢快地说。 　　小财财？ 　　祁砚狐疑地看过去，就见枫前馆的男员工手里，抱着一株……胖胖的发财树。长相挺熟悉的。 　　祁砚：“……” 　　姜瓷开心地拍了拍柜台：“来，放这。不错啊，今天挺支棱的。” 　　一切准备好后，姜瓷开始测试设备。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只是带了十个荷叶糯米鸡，和几颗冬笋，一小捧雪菜丁。 　　姜瓷将荷叶糯米鸡放进蒸笼，又简单地炒了个菜，确认设备都正常运行后，就算完事了。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糯米鸡便出炉了，每名员工都分了一个，直接站在柜台附近吃了起来。 　　正是傍晚五点，会场的布置进入尾声，不少大馆子的员工已经疲惫不已，东西搬了一半，就忍不住要停下来，揉一揉酸涩的肩膀和发疼的手掌。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 　　浓郁的、诱惑的鸡腿肉的味道，清新的糯米香，夹杂着香菇、干贝和腊肠的独特鲜味，以A区18号摊为中心，幽幽地弥散出来…… 　　“谁在吃东西？” 　　“天啊，那是什么店？枫前馆？” 　　“雾草，我好饿啊……在这吃东西，人干事？” 　　“这是美食区诶，不在这吃在哪吃？不过真够呛，我必须得找点东西吃了。” 　　“走走走，赶紧干完活吃晚餐去！” 　　霎时间，附近店铺的员工们，都加快了工作的速度。 　　姜瓷检查完整个摊点，洗干净用过的设备，便道：“没有问题了。今天就到这吧。” 　　叶弘亮先派来了中巴车，加上司机只能坐六个人，姜瓷一挥手，让员工们都先回去。 　　“叶弘亮还开了一辆车来，不过现在外面堵车……可能得，再过会。”祁砚解释道。 　　“没事，太麻烦你们了。市中心是比较堵。”姜瓷笑笑，将最后一个荷叶糯米鸡剥开，推给祁砚，“再吃一个？” 　　香气钻进鼻腔，食欲瞬间爆发了。 　　一个糯米鸡本来就填不了肚子。 　　祁砚嘴角微勾，垂下眼眸接过小纸碗，里头盛着热乎乎、金灿灿的糯米团块。 　　他取过勺子，矜持地挖了起来。 　　祁砚的吃相是很漂亮的，斯文又矜贵，那是性格、礼仪、相貌结合在一起抵达的结果。 　　不时有附近的路人看过来，更有女员工跃跃欲试地站在远处观望。 　　祁砚并不是明星，除了业内，认得他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见着他，只会当他是个英俊漂亮的年轻人。 　　不过，姜瓷却没留意。 　　她取到了一份美食盛典的商家分布图，正在研究。其实不管在场的是什么商家，都不影响她接下来三天的安排，不过姜瓷还是概括地扫了几眼。 　　然后，立刻看到很多熟悉的店名。 　　姜家的吉祥楼、王家的王品楼、冯家的真味馆，和常氏的上仙宴，都在里面。此外，还有A省里不少知名的外国餐厅，一连串的洋名完全超出了姜瓷的认知。 　　烘焙区、甜品区、零食区等的布置，也各有特色。 　　主办方大概是考虑到人流的分布，没有将知名的大馆子都安排在一起，也避免了对家相见，分外眼红的局面。 　　姜瓷用手机给分布图拍了张照，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迷路。然后，在枫前馆的位置画了个小圈圈重点标注，并发布到账号上。 　　【@枫前馆：我在这！[图片.jpg]】 　　祁砚吃完后，看着姜瓷俯首工作的背影，没有说话。等了大概十分钟，才提示道：“叶弘亮到了，随时可以离开。” 　　“那好，我们走吧。”姜瓷把分布图折叠好，收了起来。 　　…… 　　会场外，叶弘亮站在寒风中等待着，看见祁砚和姜瓷出来后，便迎上前，拉开了车门。 　　叶弘亮熟悉地和姜瓷寒暄：“哎呀，真不好意思，刚刚有段路太堵了。” 　　姜瓷笑道：“没事，现在是下班点，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叶弘亮来劲了，“姜老板，要真想感谢我，回头你们摊点一定得给我留一份东西吃啊，我怕自己抢不到！” 　　“必须的。”姜瓷好奇地看了叶弘亮一眼，“你有空过来？” 　　“有空！春节假这不是，我老板也要来呢！”叶弘亮从后视镜里接触到祁砚的目光，迅速闭上嘴。 　　半个小时后，姜瓷顺利回到枫前馆，叶弘亮继续开着车送祁砚回去。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叶弘亮下意识挪了挪屁股，突然觉得这平日里熟悉的冷寂气氛，让他有点不自在。 　　像刚刚那样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叶弘亮八卦地看了老板一眼：“祁总。” 　　祁砚回望：“嗯。” 　　叶弘亮：“今天怎么样？刚刚何明灿那几个家伙走后，你们有进展不？” 　　祁砚犹豫了下：“我……吃了个糯米鸡。” 　　“糯米鸡？”叶弘亮微微愣住，“姜老板呢？” 　　祁砚：“在看商家分布图。” 　　叶弘亮：“还有呢？” 　　祁砚：“……没有了。” 　　“老板，不是吧！”叶弘亮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我在寒风里，站着，等了这么久，给你制造机会。” 　　叶弘亮：“你就吃了个糯米鸡？” 　　祁砚：“……” 　　祁砚：“嗯。” 　　作者有话说： 　　啾咪啾咪=3=！ 第53章 　　转瞬便到除夕了。 　　进城打工的人们已经陆续离开了这座城市, A市往常噪杂的街巷少见地安静下来。城市变得空荡，行道树上零星挂着红灯笼，在冬日的阳光下随风摇摆。 　　这几乎是一年之中, 安徐路最冷寂的几天。 　　姜瓷清点好要运去美食节的东西后，哈了口白汽，又搓了搓手。 　　她没有在除夕夜做生意的打算，早早地便让员工们都各回各家。王嘉年提前几天回了王家, 林武是本地人, 而梁卉和何明灿的家都在附近的小城市，当天可以来回。 　　下午以后，枫前馆里头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姜瓷打量着清洁干净的店铺。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 过的第一个春节。 　　节日是熟悉的，情境却和过去不一样。在这里, 她没有曾经的家人和朋友，为了避免麻烦，和小姜瓷过去的关系也基本切断。 　　平日里，除了店员、食客、供应商，她几乎没和其他人有交集。 　　于是，当店员离开以后，姜瓷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像是，世界突然空了下来，只剩下她自己了。 　　姜瓷沉默了两秒, 戴上围巾, 检查好一切无碍以后, 便前往城郊的赵素兰家中。 　　这一天, 赵素兰不肯让孙女下厨, 一定要亲自包饺子, 姜瓷便顺着老人的意思，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在今天只当一个张嘴等吃的乖孙女。 　　不过，在赵素兰缓慢地剁馅时，姜瓷还是忍不住犯职业病，把刀从她手上接过，再将外婆赶去一边。 　　“外婆，我剁馅，你包饺子，我们合作，这样快一点。”姜瓷道，“饿了，赶着吃饭呢。” 　　小孙女说饿，赵素兰当然不继续执拗，走到一旁用已经剁好的馅料包起饺子。 　　饺子是三鲜馅的，肥瘦相间的猪五花剁成肉泥，混入虾米，再和韭菜一起剁碎，剁好的馅料粉嫩中掺杂着星点翠绿和橙红。 　　洁白的饺皮摊在手中，圆圆的、凉凉的，勺起一道勺馅料往里一塞，再仔细地捏好一个一个褶子。 　　赵素兰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姜瓷一边剁馅，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突然流过一阵暖意。 　　当初，她为了完成小姜瓷的遗愿，决定照顾好赵素兰。但这一刻，姜瓷突然觉得，如果赵素兰真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外婆，那也挺好的。 　　“馅都剁好了。”姜瓷很快结束了工作，顺便调了调味，原本平平无奇的三鲜馅，突然就散发出诱人的荤香。 　　“好香啊！小瓷，你真厉害！”赵素兰闻着香气，开心地笑出了花。 　　姜瓷加入了包饺子的队伍，说是队伍，其实只有两个人，但她一个人就包出了一支队伍的速度。 　　赵素兰呆愣愣地看着孙女的动作。 　　细白的手指捏住饺皮，甩开，同一时间按下馅料，手指飞快动作，几秒之后，一个鼓囊饱满的大饺子便包好了，每一个褶子都漂漂亮亮的。 　　饺子被轻轻甩在大瓷盘里，几乎没有停滞，下一个饺子紧接着又在少女的手中成型。 　　这就是……职业的速度。 　　姜瓷没留意赵素兰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确实饿了，心里想着吃，没过多久，一整盆馅料都包完了。 　　赵素兰看了看手中……被自己捏得歪掉的饺子，愣了愣神。 　　“也太快了，开馆子练出来的吧？”赵素兰的目光又欣慰又感慨的。 　　姜瓷一笑：“嗯。算是吧。” 　　姜瓷将饺子放进锅中，开始隔水蒸制，十几分钟后，一盘白白胖胖的饺子就出锅了。 　　三鲜馅料，讲究的是一个鲜。 　　新鲜的猪五花肥瘦适宜，口感鲜甜中带着醇厚，咬下以后，猪肉里饱满的肉汁被挤压出来，带出极为浓郁的猪肉香气。而切碎的虾米，经过晒制风干后，咸鲜无比，负责提供海味的清鲜。 　　继续咀嚼，翠绿的韭菜丁柔嫩爽口，独特的香气在饺子皮牢牢封锁住，流动着，侵入饱满多汁的肉馅之中。 　　“好吃、好吃！”赵素兰吃得连连点头，“今天的馅太好吃了，从没有过的事啊，你这味道怎么调的哟！” 　　饺子暖呼呼的，姜瓷也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捧场道：“是外婆您今天配的馅真不错。” 　　赵素兰开心地笑了：“哈哈，不错就好，不错就好。多吃点。” 　　吃完饺子，赵素兰打开电视，播着晚会看了起来。这几个月里，这是姜瓷头一个歇下来没干活的夜晚，她洗了碗，清理了厨房，回过神还有点不自在，又突然想起放在馆子里的东西，美食盛典的东西应该全部都准备好了？ 　　姜瓷抿着唇，一点一点地回忆着。 　　赵素兰：“哎哟，孙女，你坐下吧。除夕呢，别那么勤快。” 　　姜瓷顺着赵素兰的意思坐下，艰难地让自己从这种不自在的状态里出来。她摆弄了会手机，给每个员工都发了个红包，暂时没人领，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家人过节。 　　和家人过节。 　　姜瓷出神地想着。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姜瓷划开一看，眼睛微微睁大。 　　是祁砚来的消息。 　　祁砚：[新年快乐。] 　　姜瓷的眼睛弯起来，这是她在这个夜晚，除了赵素兰以外，收到的第一句祝福。 　　似乎是网络迟钝，聊天框的上方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姜瓷也没理会，手指敲字，很快发了句话回去。 　　姜瓷：[新年快乐！] 　　聊天框一下子就不动了。 　　过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再次弹了出来，一闪一闪的。 　　祁砚：[明天，我继续来帮忙？] 　　他补充了一句解释：[春节没什么事。] 　　A省的美食盛典从初一持续到初三，初一清晨，姜瓷就得再次投入工作了。 　　姜瓷有点意外：[你在A市？] 　　她知道祁砚的家和潘兴昌在一个城市，都在B市。 　　祁砚：[嗯。] 　　姜瓷想问你没回家？转念一想，又停住了指头的动作。 　　在潘家楼的时候，她其实有所察觉，潘兴昌提起祁砚家人时，祁砚脸上颇有不耐，这是他很少出现的表情。 　　姜瓷也是因此才主动离场，独自前往停车场。 　　回忆起潘兴昌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姜瓷突然意识到什么。 　　祁砚不是没有家的人，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 　　他不想回去。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 　　姜瓷没往下问，继续敲字：[好啊，但是聘请你的报酬，得多少？] 　　祁砚：[这三天，枫前馆的三餐。] 　　姜瓷一想，这算什么报酬？都去美食盛典了，不把肚子填饱就不算完。 　　她笑了一下，回复：[成交。] 　　A市的另一角。 　　祁砚看着手机上的回复，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 　　隔日清晨五点，天还黑着的时候，姜瓷便打着哈欠，和货车一起将准备好的食材运到会场。 　　美食盛典每天十一点开始，在盛典的第一天，姜瓷打算做一道叫花鸡。 　　这是一道具有浓香的菜，香气的穿透力很强，适于她在香气复杂、竞争激励的会场招揽食客。 　　而且，叫花鸡是可以提前备好的，在现场只需要看顾好烤制的时间，别的不需要太过操心。 　　肥嫩丰腴的三黄鸡，清洁干净后，抹上特调的料汁，再塞进冷藏室里慢慢腌制。然后，将三黄鸡的内部仔细掏空，塞进处理好的香菇、木耳、红枣、板栗等佐料。 　　佐料决定着这道叫花鸡区别于其他馆子的风味，姜瓷仔细地调了味，还没烤制，整只鸡似乎就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鲜甜香气。 　　三黄鸡处理好以后，用大荷叶裹实，折上几折，包裹住内部的美味，外层再用麻绳严严实实地将捆好。 　　最后，在荷叶外层涂上黄泥，抹匀。叫花鸡于是变成结结实实的一块，乍一看，就像是外头的土块。 　　姜瓷就运着这么一车“土块”来到了会场。 　　在过去，做叫花鸡，她得掏出一个土炕，仔仔细细地看着火烧泥块，还不好控制火候。而现在，稳定又干净的烤箱解决了这个问题。 　　十个烤箱同时工作，一批就可以出炉二十几只叫花鸡。 　　…… 　　在枫前馆的员工们抵达会场，早早投入工作的同时。 　　无数听闻了A省美食盛典名头，打算前来一观的游客们，也开始从各自的家中出发了。 　　其中，还有不远万里过来的老饕。 　　柳元茂对着镜子打好领带，再套上低调的长款毛呢西装，B市的冬天极冷，他不得已再裹上一件厚厚的大衣。 　　末了，柳元茂又仔仔细细地梳了梳头，将灰白的发丝，弄出来一个算得上精致的发型。 　　房间门口，小孙子探进来一个脑袋，一见他这模样，立刻道：“爷爷，今天拾掇得人模狗样的啊！” 　　“嘘。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爷爷这怎么叫人模狗样呢？”柳元茂给他纠正，“这叫风流倜傥。” 　　小孙子跟着学：“风流倜傥！” 　　柳元茂：“哎！” 　　“还风流倜傥？挺臭美的啊。”柳元茂的儿子看着老爸，“非得初一去吗？美食盛典有那么好玩吗？” 　　“有啊，当然有。”柳元茂看着儿子狐疑的表情，赶紧道，“你不知道，这一次赵会长是来真的啊！给一大批业内和美食家都发了邀请函，这三天要来不少人。你爹精通多国语言，这次是身负重任，得搞好接待工作。” 　　儿子笑了声：“还接待？您不就是去蹭吃的吗。” 　　“哎你这小兔崽子。”柳元茂作势要打。 　　儿子往旁边一躲，将呆愣愣的小孙子也带出房间。 　　柳元茂：“不跟你说了，我赶紧的，老朋友们都在机场等我，别迟到了。” 　　儿子让开通道：“您赶紧去吧。发型挺好的，别弄了，反正还得戴帽子。” 　　柳元茂：“……” 　　儿子又道：“去也好，发现了好吃的，就别总是心心念念潘家楼那道酱爆鸡丁。您馋也行，别跟家里自己做，最近家里吃鸡丁都吃吐了，您没那技术啊就别瞎折腾了。” 　　柳元茂：“你这家伙不说话能死啊？就没半句中听的。” 　　自从那天，在潘家楼尝到拿到酱爆鸡丁后，柳元茂梦里都是那个滋味。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夸了潘兴昌半天，却是夸错人了，那菜根本不是潘兴昌做的！ 　　这么绝的手艺，会是谁的呢？柳元茂好奇极了，但他似乎得罪了老潘，这一个多月来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死缠烂打地追问，潘兴昌总也不松口。 　　想到这，柳元茂不禁又气了起来。 　　柳元茂气哼哼的：“走了！” 　　…… 　　中午十一点，游客们陆陆续续地进场了，第一批叫花鸡的烤制，也差不多在这时候出炉。 　　赵智辰起了个大早，这一天，他的脑子里没有卷子、没有大题，只是全心全意地期待着美食。他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后还发了会呆，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放松。 　　老赵和赵太太见他这样，眉头舒展开，眼底浮出笑意。 　　车子抵达场馆以后，赵智辰先下了车，赵氏夫妇则前往另一处分会场，去找老朋友冯平峰的真味馆。 　　赵智辰在人流中找到了同桌林洪，还有其他几名同学——他们提前约好了，这一天一起前往枫前馆的摊点。 　　这些天，他们班很多人已经吃惯了枫前馆的菜，并且被深深地折服了。如果可以，其实大家都想来，不过一些同学有别的安排，只能挑后面两天的时间。 　　班群里，不少人关注着赵智辰几人的前线动态。 　　【@赵智辰，智哥，待会拍两张姜老板的新菜来看看，几天没吃，我快馋疯了！】 　　【@林洪，洪哥，你也去了对吗，千万拦着智哥别发啊，要不我今天真对着家里的饭食不下咽了！】 　　赵智辰看着群里矛盾的话，无语了一下，关掉聊天界面。 　　“姜老板会做什么东西啊？她在账号上只说会做新菜，也不说是什么，搞得我抓心挠肝的。”进场后，一名同学好奇地左右张望。 　　“反正姜老板做什么都好吃，她就是做块泥巴那也是神仙泥巴。”答话的这位已经成了枫前馆的忠实拥趸。 　　“嘿嘿，群里那些家伙，太天真了。”林洪一边回复着群消息，一边道，“明后天来？怕他们都排不上姜老板的队！” 　　赵智辰是其中最靠谱的，高挑清瘦的少年没有搭腔，只是抓着手机，找到枫前馆发布过的商家分布图，辨认了下位置：“我们朝那走，枫前馆在那个方向。” 　　一行人迅速挪动脚步。 　　林洪边走边说：“听我妈讲，姜老板特别特别漂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都还没见过……” 　　“你居然还没见过！你一定是没仔细看班群，都有人扒了《寻味A市》的链接在里面了。” 　　一位同学举着手机，凑到林洪面前。 　　林洪看了眼，干巴巴地张了张嘴，脸上浮起一点微妙的红：“是、是挺好看的……” 　　同学看他这模样，迅速把手机收了回来：“德性！” 　　场馆不大，几人目标明确，又走得快，不一会就找到了A区18号摊。 　　“哇，这就是枫前馆了，我吃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一位女同学呆呆地张望着，而后她眼睛一亮，“那就是姜老板吧！” 　　盛典才开始几分钟，场馆里人还不多，只有零星的游人在走动，是以枫前馆的摊点前还没有排起队，几名学生可以很轻易地看到摊点里的情形。 　　枫前馆的摊位大概有三十平米大，其中至少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围在了柜台里面，用于准备食物。 　　柜台里，几个人在忙碌着，而站在最外边的女孩身材纤瘦，皮肤白皙，乌云般的黑发在脑后盘起来，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线条精致的侧脸，垂下的眼睫漆黑浓密，薄唇微微抿着，正在柜台上写写画画。 　　“好、好漂亮……”女生呆呆地说。 　　旁边的男生脸红了，没有接话，只是在原地踯躅了一下。 　　姜瓷注意到几米外停步的几个少年少女，朝他们招了招手：“来试试吗？” 　　几名学生你推我我推你地过来了。 　　大概是平常的形象比较靠谱，赵智辰被几人推到了前面。 　　赵智辰：“姜老板，你们今天卖什么啊？” 　　“今天我们摊点的主菜是叫花鸡，40元一份。”姜瓷指了指旁边一个直径大概十厘米的纸碗，“一份这么大。” 　　然后，她又示意五米外的一张小桌：“那儿是免费试吃区，可以试吃完了再决定买不买。” 　　“我要一份。”赵智辰直接忽略了试吃区，这还需要试吃的吗？ 　　“我也要！”“姜老板，我们要两份！”几名学生迅速点了单。 　　“好，稍等。”姜瓷一笑，桃花眼微微弯起。 　　何明灿从烤箱里将第一只叫花鸡端了出来，经过了长时间的烤制，叫花鸡表面黄褐色的泥土已经变得干硬。 　　姜瓷随手取过一把菜刀，用刀背敲击泥块。随着笃实的一声响，原本浑然一体的土块上，突然崩出了闪电般的裂缝。 　　姜瓷又敲了敲，泥土碎开，露出里面包裹紧密的荷叶。 　　顷刻间，一股浓香炸开了—— 　　“卧槽，好香！”站得最近的女孩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叹，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爆粗以后，迅速闭上了嘴。而那双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睛，像是微微发着光亮，专注地盯着姜瓷面前的荷叶。 　　香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姜瓷用干净的刀刃配合着筷子挑开荷叶，露出里面已经熟透的烤鸡。 　　经历了腌制和烘烤，三黄鸡的表面变成了非常诱人的浅棕黄色，灯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泽，乍一看，简直像是灰绿色的荷叶里装了一块黄莹莹的玉石。 　　姜瓷取过一把刀刃较薄的割肉刀，娴熟地滑下—— 　　薄嫩的鸡皮被割开，露出里面已经烤制得白软柔滑的鸡肉，三黄鸡的内腔里，满满的佐料暴露出来：暗红的枣子、棕黄的甘栗、红润的火腿、米白的菌菇切片……各色佐料以鸡肉为炉，已经被炖煮出丰沛的汁水，汁水在嫩滑的鸡肉上流淌，表面还浮着星点金黄的鸡油…… 　　“……！” 　　围观的学生们……突然很重很重地咽下一口唾沫。 　　曾经发出“姜老板做块泥巴那也是神仙泥巴”的感叹的学生，默默地在心底再次感叹…… 　　还真是神仙泥巴啊！ 　　姜瓷熟练地将鸡肉分解，她用的鸡不大，一只鸡分成四份，恰好可以装进四个小碗中，并确保每个小碗都分到一只鸡翅或是鸡腿。 　　将鸡彻底切开以后，那些原本盛在内腔的汤汁便流淌出来，顺着荷叶流到了烤盘上。 　　几名学生直勾勾地盯着烤盘。 　　特么……居然感觉好可惜。 　　要不是顾及脸面，真想把那些汤也喝掉。 　　姜瓷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她将鸡内部的佐料平均分到了小碗中，递给他们。 　　姜瓷：“你们的叫花鸡。” 　　“谢、谢谢！”学生们回过神，结巴地道着谢。 　　很快，每名学生都分到了一只纸碗， 　　赵智辰低头望向面前的纸碗，纸碗里头垫着一块荷叶切片，荷叶的上面，放着从整鸡身上分下来的一部分。 　　赵智辰戴上手套，小心地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鸡骨——他幸运分到了一只鸡腿。 　　叫花鸡是刚出炉的，还烫着，热意让他的手指刺痛，他却完全舍不得放开。 　　好……好香。 　　随着动作，鸡腿被提到了半空，汤水从鸡骨和腿肉的缝隙里下渗，淋淋滴落到荷叶上。 　　咬下后，赵智辰被嘴里的美味，震撼得胳膊都停在了半空。 　　被裹在泥里烤制许久的鸡肉，柔滑软烂到了极致，舌头轻轻一卷，鸡肉便从鸡骨上剥离下来……甚至，似乎提起鸡骨的力度再大一点，那肥美鲜香的鸡腿肉便会自动脱落。 　　甘栗、香菇、火腿等等佐料的滋味已经完全渗透进了鸡腿肉，每一口……每一口咀嚼，独特又鲜美的风味在口腔里绽放，复杂的、迷人的，美味透过味蕾，经神经传达，直接又强烈地传递到他的大脑。 　　赵智辰睁大了眼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四周，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不见了，每个人都在吃——专心致志地吃。任何多余的发言是对此刻美味的亵渎。 　　片刻后。 　　赵智辰茫然地看着空掉的碗底，里面只剩下几根小小的鸡骨。 　　嗯……嗯？ 　　没有了。 　　但他还没有满足。 　　赵智辰抬头看了眼，枫前馆第一批出炉的叫花鸡才刚刚开始售卖，还有很多鼓鼓囊囊的土包没被敲开，想到那些土包里的美味，他顷刻间就做下了决定。 　　赵智辰：“姜老板，我还要四份叫花鸡。” 　　参加美食盛典的一家三口，再加上家里的奶奶，刚好一人一份。 　　然而，姜瓷敲了敲柜台隔壁的小黑板。 　　赵智辰顺着看过去，只见小黑板上写了两行字。 　　[叫花鸡：40元/份 　　份量有限，每人限购两份。] 　　赵智辰还没说话，旁边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同学们，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 　　“卧槽，不是吧！” 　　“姜老板，两份怎么够吃！还得给朋友带呢！” 　　“姜老板，你看我真诚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菜，通融一下嘛～”女生试图靠撒娇取胜。 　　“姐姐，我也不要四份那么多，就三份，三份可以吗？” 　　“姐姐，你真好看，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身材颀长的少年挤在柜台前，目光诚挚，语气清亮，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装嫩。 　　赵智辰站在旁边，整个被麻了一下：“……” 　　要不要这样。 　　姜瓷笑眯眯的：“嘴真甜，不过今天按规矩办事，多的没有。你们刚刚已经吃掉一份了。” 　　“姐姐，通融一下嘛？那两份呢，两份好不好？”这位锲而不舍地努力着。 　　祁砚将新一批的土块填入烤箱，回过头时，就看到一群少年少女……主要是少年，热情洋溢地围在柜台前，眼神还亮晶晶的。 　　祁砚：“……” 　　赵智辰盯着旁边那已经撕开荷叶，散发出热气的叫花鸡，沉默地等待着——主要是听听隔壁这位哥的努力能不能成功。 　　突然，旁边有人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少年们抬眸，看到一个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面孔俊美，表情却挺严峻。 　　赵智辰：“？” 　　祁砚：“都吃完了？” 　　大家看看手里的纸盒，茫然地点点头：“……吃完了。” 　　祁砚薄唇微抿，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想购买的话，请继续排队。” 　　祁砚：“你们挡着别人了。” 　　作者有话说： 　　祁总：“。” 第54章 　　美食盛典, B区。 　　老赵站在一处装潢得富丽堂皇的摊点前，手里捧着一份蜜汁火方。 　　小碗内，躺着两块厚实的火腿方片。火腿经过蒸制、勾芡, 表面红润盈亮，挂着清甜的糖汁，清香的莲子点缀在四周。 　　真味馆的这一道蜜汁火腿，给食客提供了两种口味。 　　此时, 老赵手里左边那块火腿上撒着金色的丹桂花碎, 花香清幽；右侧的火腿，则点着腌渍青梅酱，散发出迷人的梅子甜香。 　　这是一道非常漂亮的菜。 　　老赵并不太喜欢甜口的东西, 但赵太太却已经瞧得入了迷，甚至取出手机, 给小碗中精致的两片火腿拍照。 　　虽只是临时的摊点，真味馆也没有懈怠，而是用尽全力，将让食客们随手带走的美食，做得如在豪华餐馆里享用时那般美观。 　　当然……代价就是贵。 　　火腿，取了金华火腿最珍贵的中端，精细地切割成大小一致的方片；青梅酱是自家腌制的，全年的份量有限；蜜汁火方的蒸制工序一道不少，从昨夜起, 真味馆的师傅们便通宵达旦地准备了起来。 　　“尝尝, 这是最近经过了贾海老爷子指点的改良菜。”冯平峰热络地介绍道。 　　老赵依言夹起一块, 放进嘴里。 　　火腿肉并不是意料中硬邦邦的口感, 在长时间的蒸煮下, 它已经变得柔软, 软中又带着一丝嚼劲。火腿方片里充盈着肉汁，咸香中带着醇厚的甜味，在花香和梅子香的映衬下，精妙无比。 　　老赵惊叹：“这就是贾老爷子的手艺？太美味了！” 　　“呵呵。”冯平峰笑着，问，“弟妹觉得如何？” 　　赵太太也是连连夸赞。 　　不远处，听到对话的贾阳挺了挺腰。在那次遭遇打击之后，他的大哥留在A市，花了好些天提点他的手艺。他好不容易再次有了点信心。 　　真味馆在A省已经很有名气了。这一次美食盛典，他们的菜肴还没出炉，摊点前便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站在附近的食客们对着火方赞不绝口。 　　老赵想起来，他刚进这个分会场时，看到会场的另一边，也排着一条长队。 　　他偏过头，八卦地小声问：“老冯，这次怎么把你和姜家安排在一个分会场啦？” 　　冯平峰一听，脸色臭臭地“啧”了声：“不是我还能是谁？赵会长也是煞费苦心了，这次只有两个会场安排咱这些大馆子，王鹤昌和姜德庸肯定不能在一块，常家那损货也可能跟吉祥楼的人打起来，这不，就剩下我这种通情达理的能被安排了。” 　　老赵听得讪讪的，心道，还有个枫前馆呢，枫前馆也被赵会长安排到A区去了。 　　哦，不对，枫前馆好像不是大馆子。 　　“不过，这样也好。”冯平峰继续说，“吉祥楼还是能吸引不少食客的，这不，来参加今天盛典的人，大多先往B区来，他们要来B区，肯定也得来咱们的点。我们这也算是强强联合，把客户都吸引过来了。” 　　老赵听着，点了点头。 　　冯平峰就这性格，只要有一点利益，他就能与人和平共处。 　　老赵：“对了，吉祥楼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你去看过了吗？我听说他们田大师傅和米婷师傅都过来了，简直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 　　老赵心底好奇极了。田大师傅是吉祥楼的厨师长，也是姜德庸的徒弟，从三十年前起就跟着姜家，可以说是他们半个家里人了。 　　米婷年纪轻一些，但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因为在全国青年厨师赛中获过首名，算是A市业内的知名人物。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老赵感叹：“田师傅和米师傅都来，这是憋着要在这争一口气啊！” 　　“这俩都来了？！我之前打听到的只有米婷会来啊。”冯平峰被勾起了好奇心，“我还没去看呢，走，我们去尝尝？我跟你说，不尝白不尝，反正有免费试吃区，我们去吃亏他们。” 　　冯平峰作此发言，引得附近的员工纷纷侧目。 　　老赵也是无语，占小便宜非得形容成这样吗…… 　　老赵正想接话，手机突然传来响声，接通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儿子略有点着急的声线。 　　赵智辰的着急是很隐蔽的，他的声线就像解题公式那样没有感情，只是比平常略快了两分的语速，让老赵听出了不一样。 　　老赵有点被吓着：“儿子啊，你别急，发生什么啦？” 　　老赵：“枫前馆的队？” 　　老赵：“儿子啊，你要人去排队是吗。你等着哈，爸让手下去给你排！” 　　老赵挂了电话，立刻对上冯平峰好奇的目光。 　　冯平峰：“今天智辰也来了啊，怎么不来我这尝尝蜜汁火方。” 　　这一次，老赵不再那么慌张，他定定神，道：“尝，当然要让他来尝。我是先派智辰……去给你打探敌情去了。” 　　冯平峰挑眉：“打探敌情？” 　　“是啊，刚刚智辰亲眼见到了，枫前馆今天做的是叫花鸡。” 　　正巧手机进来几条信息，老赵干脆点开家庭群的聊天记录，里面赫然是赵智辰刚刚上传的……叫花鸡的图片。 　　灰绿色的荷叶中装着撕开的鸡块，鸡皮金黄油润，鸡肉嫩白细腻，荷叶里还盛着甘栗、香菇、火腿等佐料，一汪浅浅的汤汁沉在叶底。 　　老赵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图。 　　一时间，两人对着手机里的图片……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同咽了口唾沫。 　　老赵：“智辰说枫前馆限购，他带不了这叫花鸡回来。要不，我们……亲自去打探打探？” 　　冯平峰愣愣地看着图片：“唔……好啊。” 　　两人说着，疾步向分场外走去。 　　在他们身后，八卦的员工呆楞地琢磨着两人的对话。 　　才说要去吉祥楼占便宜呢，这又不去了？！ 　　…… 　　美食盛典开始一个小时后。 　　柳元茂在A市机场下了机，然后被专车接去与本次前来的品评队伍会和。 　　A市的气温比B市高一些，再加上室内的挡风，柳元茂得以将厚厚的羽绒换掉，只穿着挺拔的毛呢西装和高档外套，从远处看，就是个精精神神，还略有品味的老头。 　　柳元茂满意地看了一下玻璃反光里的自己。 　　领结选了格纹的，非常有格调。 　　他调整了一下领结的弧度，走入美食家云集的会客厅中。 　　这一次，应下赵会长之邀，前来品评的美食家和业内大佬不少，只算他们带队的在册部分，便有二十几人。 　　柳元茂时常写些美食点评登报，早年还学过多国语言，赵会长知道他的本事，于是将他一起邀请了过来。 　　柳元茂在会客厅里扫视一圈，看到一处，目光亮起来。他率先走到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家身前。 　　柳元茂：“洪老爷子，您也来了啊。” 　　洪老爷子是老面孔了，他是国内知名的美食家，文化底蕴深厚，还是大学里的客座教授。会客厅里的众人都隐隐以他为中心。 　　赵会长笑咪咪的：“洪老爷子时隔三年再来我们美食盛典，真是蓬荜生辉，不少馆子卯足了劲等您评呢，这一次我们可都准备好了，绝对让您尽兴而归。” 　　洪老爷子作风有种老式的儒雅，客气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柳元茂却不敢怠慢，又客套了几句话。他可知道，这洪老爷子看着好说话，眼界标准却是高得很，他不会当面说你难吃，他只会……平静地放下筷子，离开，留给你一个冷漠的背影。 　　在网络畅通以后，#洪老爷子放下了筷子#、#洪老爷子又放下了筷子#、#洪老爷子当面放下筷子并留给你一个背影#，还被网友合辑成一个系列。 　　和洪老爷子打过招呼后，赵会长将柳元茂引到了一个站在会客厅角落里的男人身前。 　　柳元茂愣怔了下，他这才注意到，这里站了几个外国人。赵会长重点介绍的，是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身上穿着考究的西装，脸部线条坚毅，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类型。 　　“这是米洛斯。”赵会长不太会外语，只能请旁边的翻译帮忙，让沟通顺畅起来。 　　米洛斯低着头，看了下眼前的老头，表情认真地抬手跟他握了一下，用中文发言：“你好。” 　　柳元茂赶紧回道：“你好。” 　　除了米洛斯，还有其他几位来自不同地区的美食家，赵会长一一介绍。 　　柳元茂倒是能直接用外语和眼前的几人沟通，他一边寒暄着，一边模糊觉得米洛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等离开几人之后，在赵会长的介绍下，柳元茂也算知道了，A省的部分餐饮商家已经开始开拓海外市场，赵会长也是为此请来了国际上的美食点评人。 　　米洛斯…… 　　柳元茂掏出手机搜索，几秒后，一张脸瞬间皱成苦瓜。 　　他拽了拽赵会长的袖子，使着眼色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请他干吗啊？闲着没事找骂啊？”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印象是从哪来的了！他沉迷国内的美食，没太关注国际上的情况，但偶尔也会了解不同地区的美食文化，眼前的米洛斯，就是一位很知名的周游世界的美食家。 　　——知名于他的毒舌。 　　在社交媒体上坐拥数千万粉丝，对看不上眼的食物相当嘴贱，但你要说他骂得狠了吧，他确实又能列出一二三四，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同时，他也非常有钱，会对自己看得上的餐厅和厨师一掷千金。 　　赵会长闻言，苦着脸：“我哪知道！我当时让人挑着名气大的全发一遍邀请函，哪想能得到他的回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请了这货啊。” 　　柳元茂安慰他：“没事，说不定你们这人才辈出，有人能折服他呢？” 　　赵会长听他这么一说，乐呵呵的：“说的也是。“ 　　柳元茂觉得他笑得特别天真。 　　…… 　　另一边，米洛斯遭遇了其他同行的询问。 　　一位棕发蓝眼的中年男性好奇地搭讪：“米洛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这是一个地区的美食节，往常你很少来这种规模的活动。” 　　米洛斯抬了下眉：“你呢？你不是也来了吗？” 　　中年男性笑道：“我不一样。我的关注者没有你多，产业也没有你大——” 　　“美食和这些东西没有关系。”米洛斯打断他。 　　中年男性有些尴尬，笑道：“不愧是米洛斯，我对美食文化的理解没有你深。” 　　“这和文化也没有什么关系，面对美食，不要想那么多，感受美味就好了。” 　　米洛斯说着，突然挺莫名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笑意。 　　“不过，我来这，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一名主厨拒绝我抛出的橄榄枝。” 　　…… 　　美食盛典的分区都设在市中心，相距不远，十几分钟后，赵氏夫妇和冯平峰便从B区赶到了A区。 　　几人赶到时，枫前馆的摊点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队伍。不过，枫前馆毕竟是小馆子，进入会场的客人们都先往王品楼等知名老店去，排在枫前馆前的客流暂时没有太过恐怖。 　　但也比旁边的小店多上不少。 　　老赵看到眼前的队伍，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实在是平常给儿子带东西时排队排怕了。 　　好在，今天那个偶尔客气偶尔嘴贱的服务员并没有在派号——这意味着他们应该都能吃上！ 　　赵智辰和同学们吃完了第二轮叫花鸡，已经悲伤地离开了。赵氏夫妇和冯平峰挤在期待的食客里头，随着队伍慢慢挪动。 　　等待的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们几乎没在类似的场合排过队，平常去别的店那也是直接进包厢的，熟悉则是……经过了这些天到枫前馆抢号的经历，他们已经可以用饱满的耐心来面对等待了。 　　因为等待的尽头，是无可替代的美味。 　　冯平峰几人排到时，姜瓷正好分完了一只鸡。 　　她抬眸望了下，模糊感觉眼前的脸有点熟，心中猜着可能是去过枫前馆的客人，于是笑道：“需要几份？” 　　冯平峰已经看到了柜台旁边的小黑板，赶紧道：“六份！我们有三个人，要六份！” 　　“240元，谢谢。”姜瓷一偏头，示意几人给钱，自己则取过厨刀，往身前一个圆润光滑的土块上敲去。 　　就是这个瞬间。 　　被包裹在泥巴里的所有美味，随着刀背的敲击，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从干枯的泥缝里汹涌冒出—— 　　一团香气在空中炸开了。 　　冯平峰沉醉地嗅闻着空气中的浓香，附近的食客在这一刻，整齐地发出一声欢呼——自从第一批围观的中学生惊叹地在叫花鸡被敲开时发出欢呼之后，后面的食客奇异地形成了一种默契，那种围观着美味爆发的心情非常需要一个宣泄口。 　　冯平峰不由自主地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枫前馆的体验太好了，虽然排队排得久一些，但排到以后，能享用的美味是无上的，且这美味还自动附送周围食客羡慕嫉妒的视线。 　　啧……爽。 　　冯平峰接过姜瓷递来的小碗，心中暗喜地想着，好在姜老板认得贾阳却不认得他，他来枫前馆蹭饭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碗中，烤得酥烂多汁的鸡肉被盛在荷叶上，充满了诱惑。 　　三人站在一边吃了起来。 　　一只鸡只能分出四碗，姜瓷继续给他们敲第二只鸡。 　　祁砚抬出新的土块，土块还滚烫着，热乎乎的，不能用手直接接触。他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到姜瓷面前，同时注意周边的食客没有出现什么容易引发危险的举动。 　　抬眸时，祁砚和一名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 　　冯平峰认得这张脸，瞬间一愣。 　　“……？？？！！！” 　　祁砚怔了下，眼前的食客看他的视线实在挺莫名的，他于是从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然后从角落里抓出一个名字。 　　祁砚：“冯……先生？” 　　冯平峰上一秒还震惊着，心说救了个大命祁氏总裁怎么会在这，下一面又突然感动不已：天了噜！祁砚知道他！ 　　姜瓷听到这边的动静，望过来，好奇地问：“是熟人吗？” 　　冯平峰还没答，就听祁砚说：“不是。” 　　冯平峰：“…………” 　　迎着姜瓷好奇的目光，祁砚介绍道：“这位是冯平峰冯先生，真味馆的持有人。” 　　真味馆。 　　姜瓷愣了下，目光挪向冯平峰，表情颇有些复杂。 　　冯平峰：“？” 　　姜瓷抬了下眉：“……竞争对手啊？” 　　冯平峰嘴里的鸡腿肉还没咽下，差点没呛着气。他嚼巴嚼巴，赶紧说：“没有没有，就是同行、同行。” 　　开玩笑，面前又是祁砚又是姜老板，他可不想在这拉仇恨。 　　冯平峰：“我就是……听说你这的菜特别好吃，忍不住过来尝尝。” 　　姜瓷一听，笑了，手上敲着第二只叫花鸡，随口搭话：“我和你们贾师傅拍过节目呢。他今天来了吗？” 　　“他当然来了，就在B区。姜老板，你对咱馆子有兴趣啊？”冯平峰的心思突然活络。 　　“呵呵，有吃的兴趣。”姜瓷笑笑，“我知道真味馆的菜单里也有叫花鸡，那是贾师傅早年的拿手菜吧！”这是她看历届《寻味A市》获得的情报。 　　“是……是。”冯平峰一阵汗颜，早几年，贾阳曾在他的馆子里狂做过这道菜，他吃了至少也有八百遍了。 　　但没记错的话，刚刚姜瓷敲土块时，他和周围的食客们一样发出了“哇哦”的惊叹声。 　　姜瓷：“刚刚我还以为你是第一次吃呢！” 　　她听到了！ 　　冯平峰：“……” 　　冯平峰试图解释：“这不是您这儿的叫花鸡太香了吗，比咱馆子的还香，我意外。” 　　姜瓷眨了眨眼，好奇地问：“比你们馆子做的香？” 　　“嗯……是的。比真味馆的香，比贾师傅做的香多了。”冯平峰感觉心都碎成一片片的了，脸上还笑着。 　　姜瓷开始剥荷叶片，空气中，叫花鸡的香气更浓郁了。她乐滋滋地抿了抿唇，而后似乎想到什么，抬头对冯平峰道，“冯老板，刚刚这话，我听过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在你们店里说。” 　　冯平峰：“？” 　　姜瓷：“厨子做出点成绩不容易。我在《寻味A市》看到了，贾师傅这道菜可是修炼了七八年。你别打击他。他已经很努力了。” 　　姜瓷感觉冯平峰是个实诚人，忍不住也想分享自己的开店经验：“对了，你作为老板，也要多注意照顾自己主厨的情绪。我听贾师傅的徒弟说，他脾气比较暴躁，心态也比较脆弱，长此以往，身体容易不好，厨艺也难有进境。” 　　冯平峰都听愣了，一边觉得姜老板说的有点对，一边又觉得不对啊这哪里都不对？这段对话就很诡异啊！ 　　这特么，一个竞争对手在关心他家大厨？ 　　冯平峰抬眸，看见祁总正在安静地分碗，没有对姜老板的话语发表意见。 　　冯平峰泪流满面：“我会注意照顾贾阳师傅情绪的。” 　　不一会，姜瓷便分好了新的一只鸡，后面的食客挤上来，将冯平峰和赵氏夫妇挤到一边去了。 　　冯平峰表情复杂地端着鸡走开，对上赵氏夫妇的视线，相互一愣，也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老赵动了动唇：“幸好贾师傅不在这……” 　　冯平峰凭着对自家员工的了解，点点头：“嗯……刚这些话千万不能让贾师傅知道，不然非得气撅过去。” 　　虽然是实话吧，可听着莫名的扎心啊。 　　冯平峰走出几步，突然一怔：“不对，哪个徒弟这么吃里扒外的？！”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冯平峰接通电话，三秒后，神色一变。 　　老赵见他神色，紧张地问：“怎么了？” 　　冯平峰着急地说：“品、品评的人……去到B区了，洪、洪老爷子，还有个米什么的大师，都来了！来了我们摊点！” 　　老赵不解：“就品评人嘛。你见多识广，那么紧张干嘛。” 　　冯平峰匆匆往外走：“那个米什么的说了几句话，贾师傅跟着就撅过去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姜老板：关怀的眼神.jpg 　　么么哒=3=！ 第55章 　　美食盛典, B区。 　　姜哲看着远处拥挤的人流，不自觉地捻动着指头，他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着——人群聚集的中心, 以大名鼎鼎的洪老爷子和米洛斯为首的队伍们，正在一处一处地品尝着盛典上各商家推出的美食，他们的身侧跟着A市电视台和各大报社的记者。 　　姜哲也是前天才得知品评人的确切名单，为此, 他甚至让本来留守吉祥楼的田师傅也赶紧放下手中活计, 带上拿手菜镇场。 　　这是他们的大好机会，如果能让洪老爷子或是米洛斯说哪怕一句好话，接下来的头条和广告, 他都已经有全套方案了。 　　听闻消息的姜德庸拄着拐杖匆匆赶来，到场后便急着问：“姜哲, 怎么样了？” 　　姜哲回身，扶过姜德庸的手臂：“爷爷，您别急。他们估计还有十分钟才过来。您别走太快了，注意点身体。” 　　姜德庸看着距离吉祥楼还有一段距离的队伍，呼出口气。他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消息，问道：“他们刚刚去真味馆了？” 　　“嗯，是的。”姜哲听到真味馆的名字，忍俊不禁，“真味馆出大丑了。” 　　姜德庸：“我听说贾阳被抬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 　　姜哲解释道：“他们今天的主菜是蜜汁火方, 其实算是不错的, 洪老爷子吃下去一整块, 米洛斯也没说别的什么。但贾阳那家伙非要让米洛斯尝他另一道菜, 米洛斯尝完以后, 不仅直说平平无奇，还问贾阳那道蜜汁火方是不是真的他做的，他看起来没有那种手艺。贾阳立刻就憋不住了，被他的小徒弟扶到一边。” 　　姜哲想到当时那尴尬的场面，差一点就要笑出声，姜德庸闻言，嘴角也忍不住扯了扯：“呵呵，贾阳那家伙是个不顶用的，让冯平峰操心去吧。” 　　“对了，我们准备得怎么样？”姜德庸一边问，一边转过身打量吉祥楼的布置。 　　主办方知道他们姜家的名气，也在美食盛典上给他们辟了最大的一个独立摊位，足有八十平米。摊位中，操作台被擦得锃亮，十几名身着洁白制服的厨师正训练有素地忙碌着，从他们手下，一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陆续制造出来。 　　摊位的外围被久仰吉祥楼名气的食客们围得满满当当的，这里面既有纯粹来尝鲜的美食爱好者，也有试图和他们谈合作的业内人士——食材供应商、厨具商家、广告商，甚至于美食博主等等等等，都想靠他们姜家分上一杯羹。 　　姜德庸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感觉堵在胸口数日的一口郁气，稍微消散了些许。 　　姜哲伺候爷爷套上了卫生衣，扶着他往里走：“洪老爷子喜欢湘菜，我让田师傅改作麻仁香酥鸭，这道配方您改良过，应该是不错的。而且这是洪老爷子的家乡菜，或许能得他欢心。至于米洛斯，他对食物没表现过特别的偏好，不过我想，面对田师傅的手艺，他应该也说不出什么。” 　　“可以。”姜德庸对孙子的安排感到满意，又问，“米婷呢？” 　　姜哲压低声音：“米婷做的是辣菜，我担心那些外国人会吃不惯，要不，先别上她的？” 　　姜德庸沉吟了会，点了下头。 　　姜哲对旁边的助理试了个眼色，抬头时，眼睛微微睁大，后背也绷紧了：“爷爷，他们来了！” 　　远处，点评人们似乎又尝完了一个馆子，现场并不吵闹，甚至有些诡异的安静，这种安静让姜哲默默地在心里为那馆子的老板点了支蜡。 　　估计那边也栽了。 　　但同时，姜哲又有点微妙的欣喜——直到现在，点评人还没有对任何一间馆子发出过褒义的评价，这意味着，吉祥楼将是最独一无二的。 　　被记者和围观群众们围绕着的队伍，转了个头，朝他们这边来了。原本围在吉祥楼附近的食客们见状，也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各个都神情兴奋。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赵会长以及为他们开路的安保人员。赵会长偏着头，神情热络地和旁边的贵宾交流着，脸上笑容灿烂，但细看却能发现他额上冒出的汗珠。 　　“这就是我们A市的招牌，吉祥楼了，可以算是这里最顶级的水平。”赵会长招呼着。 　　柳元茂做过准备，这时指着吉祥楼的牌匾和摊位前标有吉祥楼历史的广告牌，用外文流畅地和米洛斯几人介绍起来。 　　“欢迎欢迎。”姜德庸拄着拐杖迎上去，“洪老爷子，好久不见。” 　　姜家在餐饮界鼎盛了这么多年，在场的来自国内的美食家和业内人士，自然已经找机会尝过了姜家的菜。洪老先生望着姜德庸的脸，回忆起来：“我三年前，就是在这吃过你们的菜，那道鱼香肉丝，算得上可圈可点。” 　　姜德庸闻言，顿时得意得脸都热了起来，旁边的赵会长也是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 　　好嘛，终于找到一家可能让贵宾满意的了。 　　米洛斯看见洪老爷子和姜德庸交谈的场景，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毛：“菜呢，我想尝尝你们的菜。” 　　姜哲赶紧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人菜肴端了上来：“我们今天的主菜，麻仁香酥鸭。” 　　洁白的长条瓷盘约有半米长，上面点缀着精致的食物雕刻，瓷盘的中央，香酥鸭被改刀成大小近乎一致的方块，规律地罗列在盘中。香酥鸭以鸭肉丝和肥肉丝为底，上面裹着炸酥的蛋糊，又撒着点点炒香的芝麻。整道菜金黄璀璨，稍微靠近些，便能闻到几种食材油炸后迷人的香气。 　　姜哲介绍道：“这是当年我爷爷寻到食方之后，千辛万苦改良出来的，现在也是田师傅的拿手好菜。” 　　一位身材略胖的大师傅站在一边，神情中略有些得意。 　　附近，赵会长和柳元茂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等待着作为主角的美食品评人们先行动筷。 　　然而，洪老爷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吉祥楼摊点前的广告牌上，印刷着他们今日的菜色介绍，这些介绍里没有麻仁香酥鸭的存在。 　　洪老爷子询问道：“你们今天的主菜，不是麻婆豆腐吗？” 　　姜哲顿时尴尬住了，他愣了下，赶紧道：“我们改菜谱了，这个广告牌还没改过来。” 　　主菜原本是川菜，现在却上了一道湘菜，而洪老爷子是湘人，日常也爱家乡口味。 　　这里头的意思，在场稍微了解情况的人，轻易地就琢磨出来了，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米洛斯的嘴角勾起来，他似乎发现了一场好戏。 　　洪老爷子抿了抿唇，看了面红耳赤的姜哲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抓起筷子：“那我尝尝吧。” 　　四周的点评人纷纷开始品尝。 　　虽然有这么一场小尴尬，但吉祥楼的出品，到底是很不错的。香酥鸭蛋糊酥脆，肉丝鲜嫩醇香，不少美食点评家吃得赞不绝口，连跟在米洛斯身边的几个外国人，也相互小声地交谈着，边谈论边点头。 　　“各位觉得如何？”赵会长期待地望着品尝食物的点评员们，这是几乎可以说是今天最有希望让这些挑刺的美食家们点头的食物了。 　　然而，洪老爷子只吃了一块鸭，便放下了筷子。 　　他沉吟了会，抬头，望向姜德庸：“姜先生。” 　　姜德庸紧张地走前两步：“您说。” 　　洪老爷子：“这道菜，其实算是可以的，做法中规中矩，算得上上乘。但平心而论，没有三年前那道鱼香肉丝惊艳。你是川菜传承，最拿手的也是川菜，这道香酥鸭，比起你之前的水平，还差了些火候。” 　　洪老爷子的点评，客气而诚恳，然而，听在在场的人耳中，却不亚于在打姜家的脸。 　　这简直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啊…… 　　按洪老爷子的口味，做湘菜，却被对方当面指出——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拿手菜。 　　姜德庸讪讪的，清瘦的双颊涨得通红，然而对着洪老爷子，他只能点头：“您说的是。” 　　赵会长简直被这转折搞懵了，原本他已经特地把跟在队后的记者招呼过来，就等着记录好不容易等来的褒义评价，却没想等来这句话。 　　这姜家，规规矩矩地做自己的拿手菜多好？非整出这事。 　　旁边，被喊来的小记者瑟瑟缩缩地看着他，小声问：“会长，您刚刚说的，是要报道这句话么……” 　　“报你个头，当没听见。”赵会长赶紧说。 　　赵会长简直想赶紧带着人离开这尴尬的场面，但洪老爷子点评完，其他点评人却还没发言。赵会长为了表示尊重，只能继续问：“米洛斯先生，您觉得呢？” 　　柳元茂帮他翻译了这句话。 　　米洛斯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我只能说，平平无奇。水准甚至可能不如你们的配菜高。”他指了一下操作台上的其他菜肴，“将自己并不是最擅长的菜色，端给你们想要讨好的客人，这是你们的失误。” 　　“…………” 　　赵会长头都大了，米洛斯这话一出，他身边熟悉的小记者吓得都停住了手，可不远处那些八卦的媒体他却无法控制，他注意到一些人正兴奋地拍摄着这里的画面。 　　A市的第一大店，马屁翻车，反遭嘲讽，多好的素材！ 　　姜德庸脸色青白，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他不会外语，但旁边的人把米洛斯的话翻译得明明白白。 　　姜哲恨不能随便找个洞钻进去。 　　吉祥楼里，每名员工的脸色都很难看。 　　十几米外，米婷捏着拳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她的手边放着被撤下来的麻婆豆腐。豆腐香嫩酥辣，却不再滚烫。 　　米洛斯扫视了一眼，发现不远处一位厨师的手边放着和广告牌上相似的菜肴，那洁白的豆腐块上裹着油亮的红汁。 　　他转头问道：“你们广告牌上的主菜呢？那是你们最擅长的菜肴吗？” 　　“广告牌上的……那是很辣的菜，您可能吃不惯。我们……也没准备好。”姜哲纠结地说着，他开始后悔了，但已经没有办法——他让人提前将灶上的麻婆豆腐撤了下来，那道菜还是个半成品，现在回锅，口味绝对达不到眼前美食家们的要求。 　　米洛斯抬了下眉，视线落在远处的女厨师身上：“真的没准备好吗？” 　　米婷站在原地。 　　姜哲点头：“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米洛斯收回目光，耸了耸肩：“不必道歉，在这里，值得被可惜的是你们。” 　　…… 　　品评美食的队伍沉默地离开了吉祥楼的摊点。在场的到底都是些大人物，没有落井下石的兴趣，看见姜家人那难看的表情，便没再说些什么。 　　赵会长被这熟悉的沉默搞得后背发麻。 　　又一次失利！ 　　真味馆和吉祥楼接连折戟，赵会长愁得脑袋都大了，万一今天没有美味能征服在场的这些人，那么他负责的这次美食盛典，将会成为年初的第一个笑话。 　　甚至，这些不好伺候的家伙还是他自己请来的！ 　　赵会长注意到，跟在后面的记者们脸色各异，有的本地报社满脸担忧，毕竟刚刚记录下来的东西，都不太好报道——丢脸的是他们A市。而另一些则神色兴奋，脸上依稀写着“打起来打起来”。 　　米洛斯道：“赵会长，刚刚就是你们盛典上最顶级的水平？” 　　赵会长回过神，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吉祥楼……确实是A省数一数二的，但美食嘛，各人有各人的口味，第一第二哪那么容易分得清……” 　　米洛斯不置可否，问：“还有什么想让我们品尝的么。” 　　赵会长犹豫一会，从脑海中抓出下一根救命稻草。 　　赵会长：“王品楼！王品楼也是我们的招牌之一啊，王家三辈之前就在我们市很有名气了，而且，王鹤昌现在的小儿子，那也是天赋异禀，差不多能继承父亲的衣钵了。” 　　洪老爷子抬了下眉：“王嘉年？” 　　赵会长：“是啊是啊，您知道他？” 　　“三年前，他二十岁，在父亲的摊子上搞创新菜。”洪老爷子回忆起来，脸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味道太不协调了，瞎搞。” 　　赵会长：“……” 　　一旁，米洛斯的兴致突然高了起来：“王品楼？我觉得可以去尝尝。” 　　喧闹传来时，王嘉年正将调制好的酸菜细心地摆在盘底，摆好以后，旁边的锅中的鱼汤也沸腾得恰到好处。他小臂用力，轻巧地提起烈火中的汤锅，稍一倾斜，滚烫的汤水连着鱼片，都热腾腾地落在了酸菜之上。 　　紧接着，他快速将另一个锅中的香料和辣椒段炝香，随着“呲啦”一声，油分溅到滚烫的鱼汤之上，瞬间爆发出一股热辣浓烈的香气，其间还夹杂着非常具有个人风格的香料气息。 　　青花椒、野山椒、泡红椒段……青青红红的椒类堆叠在软嫩的鱼片之上，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舌头开始发痛，但那浓烈的香气却又吸引着人不住地靠近。 　　赵会长闻到这股香味，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鼻腔里嗅到的气息，似乎比他平常去王品楼里闻到的还要香。 　　王鹤昌站在一边，没有动手，只是表情严肃地看着王嘉年的动作。察觉到赵会长一行过来时，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洪老先生。”王鹤昌也认得眼前的人。 　　洪老爷子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王嘉年眉眼中带着一股得意，却不令人讨厌——那是一种厨师对于自己手艺的自信。 　　王嘉年将酸菜鱼端到了洪老爷子面前，一笑：“洪叔叔，您尝尝。” 　　赵会长听着，汗了一下，这称呼喊的，一下子就把辈分给拉近了。 　　洪老爷子没说什么，依言举起筷子品尝，附近的点评人也纷纷起筷。 　　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 　　“好辣好辣，但好香！这香料配得绝了，不愧是得了王老爷子的真传！” 　　“我实话说，可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味道我还真没见识过，这里头的椒光看着就有八种了。” 　　“鱼片好滑好嫩，感觉舌头一捻就化掉了！” 　　王嘉年听着，眉目中的得色更重了些，他朝洪老爷子扬了扬眉：“洪叔叔，您觉得如何？” 　　洪老爷子吃了两片，放下筷子，轻轻点了点头：“有鹤昌的水平了，特别是……比你三年前，好很多。不过太辣了，人老了胃受不住，我就不继续吃了。” 　　洪老爷子有此顾虑，其他点评人倒没有，甚至不少人都多装了一碗。 　　赵会长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他打算按流程问问米洛斯的意见，然而，抬起头便看见……米洛斯用一种奇异的表情，望着王嘉年。 　　米洛斯：“这就是，你拒绝我，也要回来做的菜？” 　　附近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有内情？ 　　赵会长茫然地望向王嘉年，他知道王家这小儿子是从国外学习后回来的，王鹤昌还在朋友圈吹过牛——有人花百万年薪请他儿子当主厨。 　　王嘉年对米洛斯出现在这，有些意外，但总体还是挺镇定的，他已经拒绝过对方一次了：“是。这是我的家业，我向您解释过了，希望您理解。” 　　米洛斯闻言，轻笑了一声。赵会长的头皮立刻开始发麻，然后他便听到嘴挑的美食家说道：“这道菜里，有我非常欣赏的——你的独特风格。然而，在我看来，它没有当时你在我店里做的菜惊艳。你是一名厨师，你非要放弃自己的特长，跑回你的小家吗？你的野心令我失望。” 　　王嘉年不忿：“你凭什么这么说？” 　　米洛斯道：“你的酸菜鱼很香，各式香料的调配确实花了大功夫。但……鱼呢？鱼的本味呢？你忽略了它。它成了你的香料的陪衬。我记得，你们南方有做酸菜鱼的大师，你敢把这道菜端到他面前吗？” 　　王嘉年听着，突然一怔。 　　他望向一边的洪老爷子，洪老爷子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洪老爷子对他的评价只是：比三年前，好很多。 　　可他三年前做的那叫个屁。 　　王嘉年紧紧地皱起眉。 　　米洛斯看着他的神色，挑了挑唇，继续道：“你的家业，不过是你用来挣钱的东西。同样是挣钱，跟我干，我能让你挣得更多。” 　　王嘉年回过神，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他咬牙道：“米洛斯，你不要以为用钱就什么都能买到，我的野心是追求美味，而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米洛斯：“八百万。” 　　米洛斯：“外加三千万投资——你可以以你自己的名义开店，只需要保证投资人是我。然而，你要做你拿手的菜，不是现在这些。” 　　擦…… 　　王嘉年捏紧了拳头。 　　旁边，听懂米洛斯在说什么的人，瞬间都震撼了…… 　　王嘉年本来还气着，这会突然整个人都有点使不上劲。 　　特么，原来他不是不心动，如果对方给得够多…… 　　不行。 　　王嘉年艰难地拒绝道：“我已经……有工作了，签了合同，我要对我现在的老板负责。而且，现在的菜也是我自己想做的。” 　　“老板？你的父亲吗？”米洛斯纳闷地看了眼隔壁站着的老头。 　　“不是。”王嘉年摇摇头。 　　“不管是谁。”米洛斯又说，“我自信他对你的投资，他在餐饮界的地位，他的品味和眼界，都很难超过我。” 　　王嘉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远处爆发出一股热烈的欢呼，在场的人都那边望去，隔着几十米的位置，不少食客聚集在那，那些人半点没有被这边的媒体和点评活动吸引，他们似乎完全被眼前的食物占据了心神。 　　“那里是怎么回事？”队伍里，记者和美食点评员们都茫然地张望着。 　　“……香味。”米洛斯抬眸，望向十几米外一名路过的少女——她的手上捧着一个纸碗，香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随着少女路过，队伍里几十双眼睛都扎到了她的身上。女孩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浑身都发起毛，挽着身边的闺蜜迅速走开。 　　“她手里的是什么？”棕发蓝眼的外国人问道。 　　洪老爷子微微抬起头，他专心地嗅着香味，随着女孩走远，那股气息渐渐消散在风中。 　　王嘉年见状，眉尾微扬：“米洛斯，你不是好奇，我的老板是谁么？” 　　米洛斯望向他：“怎么，你改主意了？” 　　王嘉年：“不，我突然决定了，我要带你去见识见识。” 　　队伍换了个方向，开始前进。 　　赵会长跟着走了好几步，才突然想起来——那个位置，不就是枫前馆吗？！ 　　…… 　　“赵会长，那里是哪家店？你们A省……”一名国内的点评人一边走，一边询问旁边的会长，A省出名的老店就那几家，他从记忆里抓出一个名字，“是上仙阁吗？” 　　“上仙阁？不，不是的。”赵会长连连摇头，“那里应该是枫前馆的位置。这是A市里……很美味的一家店。” 　　赵会长修改了措辞，旁边的点评人也听出来了。不是A省，是A市。不是“大名鼎鼎”、“数一数二”，而是“很美味”。 　　看来，这家店和之前的那几家，可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然而，刚刚在风中嗅到的一丝味道，真的很吸引人。 　　是错觉吗？ 　　米洛斯身旁，棕发蓝眼的中年人好奇地模仿着赵会长的发音：“枫……前……馆，柳先生，那是一家什么店？” 　　柳元茂懵了下，他过来之前，曾经拿着赵会长给的宣传册做过功课，但现场名厨那么多，他不可能个个记住——值得眼前的美食家们点评的店铺，其实并不多。 　　枫前馆？那是个什么东西。 　　柳元茂张了张嘴，茫然地望向赵会长，赵会长一看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枫前馆是A市去年新开的一家店，才刚开了几个月，但在A市也是……广受好评啊！它的老板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才二十几岁，可以说是相当年轻有为了。” 　　柳元茂翻译着他的话。 　　新开的店？漂亮女孩？二十几岁？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刚刚他们品尝的可都是传承丰厚的大店，就这还没让洪老爷子和米洛斯满意呢。 　　点评人们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米洛斯的表情也变得饶有兴致，连洪老爷子都多看了赵会长一眼。 　　米洛斯：“王，你要带我们去的，是这家店吗？” 　　王嘉年：“是的。” 　　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柳元茂听着，突然抹了一把汗，开始为那名陌生的女孩担忧，也为赵会长担忧。 　　…… 　　赵会长倒没有柳元茂的顾虑，虱子多了不怕痒，他今天反正已经够丢人了——不，其实最丢人的还不是他。反正有垫背的，多丢一点也不怕。 　　赵会长支棱起来，快走两步，赶到了洪老爷子和米洛斯的身侧。 　　枫前馆的摊点前，密密麻麻地排着食客的队伍。分会场里食物众多，各式各样的香味在空气中缭绕纠缠，杂味掺进香气里，人们需要细细辨认，才能分辨出那勾人的味道。 　　赵会长看着眼前的人流，有些惊讶。枫前馆只是一家新生的小店，虽说在网络上有了一点名气，但很少年轻人会为了它这点名气特地赶来A市，围绕在店铺外的食客，数量上其实没有刚刚那些大店多。 　　毕竟，大店可是在本地积累了几十年的名气，随便在路上抓一个老市民，他不一定去过吉祥楼，但一定知道它在哪——连公交车站都有它的名字！ 　　枫前馆却不一样。 　　眼前的客流们已经初具规模，虽及不上大店，却比旁边的店铺都多上不少——这就很令人惊叹了。 　　而且，食客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专注，他们甚至没有被刚刚王品楼前的点评队伍吸引。 　　赵会长带着人走到近前，枫前馆的摊位上挂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装点了一丛暗红的枫叶。 　　赵会长微愣：“这个天气，枫叶不是掉完了吗？” 　　“会长，您仔细看，那是假的，仿真的。”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 　　赵会长回过神，眯了眯有些老花的眼睛，果然看出些塑料质感。他的身前，一株肥胖的发财树快要戳到胸口，油亮浓绿。枫前馆的摊点不大，却被琉璃灯映得花里胡哨的。 　　“先生，您小心，小心一点。”一名男店员紧张道。 　　赵会长愣了下，心说他也没做什么危险动作吧，然后便看到男店员特别宝贝地……把发财树抱了回去，还拍了拍它刚刚戳到自己胸口的叶片。 　　赵会长：“…………” 　　他略有点不快地皱了皱眉，抬头，又对上一双眼睛。 　　赵会长：“！！！”祁总？！ 　　祁砚看着突然过来的队伍，里面除了王嘉年，每个人他都不认识，倒是有个格纹领结的老头有点眼熟。 　　祁砚望向赵会长，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而姜瓷先开了口。 　　“请注意秩序。”她学着祁砚之前的用词，示意正在推搡着往前走的记者，“这一批叫花鸡还有剩，请按顺序排队，不要着急，不要拥挤。” 　　姜瓷看到队伍前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尊老爱幼地给他指了一下方向：“老先生，那里是我们店铺的队尾。” 　　在场的人都愣了。 　　洪老爷子也怔住，他顺着眼前女孩示意的方向望去…… 　　排队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呆滞地和他对望着。 　　洪老爷子：“……” 　　米洛斯抬了抬眉毛：“你想让我排队？” 　　姜瓷好奇地望着眼前黑发蓝眼的男人，她上辈子没见过外蕃人，这辈子虽从网络上看过，看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 　　祁砚为她翻译了这句话。 　　姜瓷茫然地点点头：“嗯……是啊。” 　　祁砚代为转达：“她说是的，请你们按顺序排队。” 　　气氛有片刻沉寂。 　　赵会长回过神，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情况——小姜老板正在叫他们伺候得头疼脑热的家伙排队，天哪！他正想着怎么抢救眼前的场面，就看见米洛斯低着头，颇有些讶异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他和小姜老板对视两秒后，视线转向了…… 　　那块放在烤盘上的土块。 　　米洛斯转过身，迈开长腿往队尾走了过去。 　　赵会长：“……！！！” 　　米洛斯已经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决定，在场的点评人都愣了，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米洛斯去排队了哎，我们呢？” 　　“我们也去吧。” 　　点评人纷纷跟着走了过去。 　　赵会长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姜瓷收回目光，再次忙碌起来，她注意到赵会长的表情，转头小声询问祁砚：“我刚刚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祁砚摇摇头，“没事。” 　　排队等吃，天经地义。 　　姜瓷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乎一分钟就拆解掉一只鸡，旁边的帮厨们帮她将分好的鸡块装进小碗。 　　赵会长焦灼地等待了约莫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胖章！ 第56章 　　米洛斯迈着长腿, 走到了枫前馆摊点的柜台前，他直直地盯着放在柜台上的那个土块，眼底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他整个青年时代都在周游世界, 自认品尝过几乎各个角落的美味，对于眼前这道菜，也早就尝试过。但刚刚他排队时闻到的那股香气，却是他从没见识过的。 　　非常惊人。 　　香料和食材的选配恰到好处, 更绝的是对于变量的控制——时长、温度、腌制程度、调料配方、乃至荷叶的处理、包裹的手法和泥层的厚度, 都决定着最终的美味。 　　甚至乎，砸开泥层后那绝对的手速，也是为了美味能在接触到空气后的最短时间内, 被递送到食客的手中。 　　眼前的少女看似随意，随意的背后却是绝对的纯熟和高超的技艺。她成竹在胸, 对手下的每一道菜的烂熟于心，她知道怎样的火候能让鸡肉的口感最软嫩多汁，也知道怎样的烤制能在让调料入味的同时激发出食材原本的鲜香。 　　这种熟练，只能是依靠自己的探索磨练出来，没有一个人能教会另一个人，怎么能够这样纯熟地对待食材。 　　这也是她和刚刚那些厨师最大的区别。 　　米洛斯抿着唇，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女厨师。 　　这是二十几岁就能练习出来的技术吗？ 　　姜瓷没有留意眼前奇异的安静，她全神贯注地处理着眼前的叫花鸡。祁砚将一个新的土块摆到她面前，她反手用刀背对准土块中心, 狠力一敲—— 　　黄土裂开的声音是浑厚的, 让人想起夕阳下古钟撞响后的余震, 那低得近乎无声的震动嗡嗡地捶着耳膜, 似乎连心脏都被撞击着。 　　夕阳下, 炊烟升起, 正是饥肠辘辘的时间点，条件简陋的野外也不能阻挡人类对于美味的追求。刚刚采下的山珍被塞进新鲜肥美的走地鸡中，泥土一裹，再隆起一堆枯枝败叶，搭一个天然的炉灶。简单的烹饪集齐天时地利，制造出绝对诱惑的美味。 　　厨师的存在，就是为了抓住这天地间转瞬即逝的美味。 　　姜瓷将刀背移开时，厚实的黄泥表面裂开了一道拇指宽的缝隙，露出里面灰绿色的荷叶。 　　浓烈的香气钻出来，极有倾略性地覆盖了柜台前的几米空间。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赵会长看愣了，整个呆呆的，他看看握着刀的女厨师又看看忙碌着准备纸碗的祁总，心道天啦祁砚是在哪里挖来的这人才，幸好当初他和姜家据理力争把枫前馆留下来，不然这把绝对得亏大了。 　　而米洛斯则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姜瓷。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去了点评的欲望——眼前女厨师的动作很流畅，有一种让他不自觉想静静看下去的魔力，而且，四周的空气太香了，他已经开始吞咽唾沫。 　　洪老爷子走前两步，没有说话。 　　四周的美食家和业内人士，也躁动不已地看着姜瓷的动作。 　　——他们可是等了十分钟啊！ 　　十、分、钟！ 　　天知道这十分钟里闻着这样的味道排队有折磨？！ 　　好在，终于轮到他们吃了。 　　姜瓷站在数十道目光的中心，抬起头：“对了，一份40元，需要多少份？” 　　“………………” 　　赵会长茫然。 　　赵会长愣怔。 　　赵会长反应过来：“呃，这里一人一份，谢谢。” 　　“好的。”姜瓷重新低下头，她飞快地敲开剩余的土层，再剥开灰绿色的荷叶。 　　金黄的叫花鸡露了出来，在完美的火候之下，它浑身的色泽是非常均匀的，鸡身像是上好的黄棕翡翠，通透干净，表皮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泛着细腻的油光，而靠近鸡小腿和鸡翅尖的部分，颜色渐变加深，转为浅浅的棕红。不知是哪射出来的一道反光映在它身上，亮光滚过鸡身，躺在荷叶中的叫花鸡，仿佛在这一刻发出了光芒。 　　太漂亮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可明明……它就只是一只鸡。 　　为了保证食物送达客人面前时，还保持着最新鲜的香气和足够的热度，姜瓷没有迟疑，迅速地换了一把割肉刀。她左手隔着荷叶扶住鸡身，右手娴熟地一剖，肥美鲜嫩的金黄鸡皮被利刃划开，下一刻，浸泡在浅浅汤汁中的山珍滚落出来。 　　汤汁温柔地流淌到了荷叶上，带出一阵更为震撼的浓香。 　　姜瓷抬起小臂，刀尖向下，本能地找到鸡骨架最适宜分割的部位，一划一挑，适合大小的鸡块便被分了出来。 　　鸡块被装进纸碗中，搭配着从内腔取出来的山珍，送到了点评员们的手中。 　　姜瓷迅速地分够了所需的叫花鸡，然后收回厨刀，用干净的抹布擦去刀上的肉汁。那块抹布连带着也被浸香了。 　　何明灿凑到食客堆中，熟练地分着手套。 　　不管是吃鸡翅，还是吃鸡腿，当然是要用手抓着大口咬下，才最尽兴。 　　米洛斯戴上手套，指头戴了几次才戴对位置，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他有预感，这是他今年，不对，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都难得一见的美味。 　　他分到的是带一只鸡翅的部位，鸡翅的根部连带着一部分鸡胸和骨架。 　　米洛斯抓住鸡翅尖，本来还纠结着要怎么将鸡翅拆出来，可他稍一用力，那鸡骨便被展开、拉长——毫不费力的，他将鸡翅撕了下来，那指尖传来的触感昭示着眼前鸡肉的口感会软嫩到一个如何离奇的程度。寒冬中，悠悠白汽从鸡肉被撕开的部位蒸腾上来。叫花鸡的内部还维持滚烫的温度，这在冬日里成为了另一层诱惑。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米洛斯眼睛眯了眯，将撕下的鸡肉放入口中。 　　柔嫩、多汁，是他的第一层感受。鸡肉被裹在厚实的泥里焖烤，几乎所有的水分都没有流失，甚至，外层荷叶和内腔那些山珍的水分也被蒸煮出来，被鸡肉充分地吸收进去。鸡皮柔滑中带有一丝类似于胶质的口感，鸡肉则滑嫩得难以置信。 　　口感最先带来震撼，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复杂多变，却又主次分明的香味——鸡肉本身的醇厚鲜美、火腿独特的咸香风味、新鲜香菇的浓郁清香、还有经过了精心酿制的老抽、生抽，犹如一曲多声部的交响曲在耳畔响起，每一个声部都有自己的独特旋律，组合在一起却发生了奇迹。 　　而另一边。 　　柳元茂也从柜台前那名俊美的男人手中接过纸碗，他依稀觉得男人有点眼熟，可愣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叫花鸡终于到他的手中了。 　　柳元茂珍惜地咬下鸡肉，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思绪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美味带来的冲击太过震撼，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眼眶涌上一股热意。 　　上、上次吃到这种类似地美味……还是几周之前，在潘家楼的那一次。 　　柳元茂突然有点风中凌乱，几十年难遇的菜品让他在两个月内接连着碰上了。现、现在的厨神有这么多的吗？！ 　　柳元茂愣怔地吃着，他是个写字的，平常就偏感性，这时更是在脑子里从厨艺世家的衰落脑补到新时代厨神的兴起，一时间感慨良多。 　　等嘴里尝到一股奇怪的酸咸时，柳元茂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种丢脸，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脚下也踩到了……可能是某个人的皮鞋。 　　柳元茂回过头，看到米洛斯正捧着碗，低头看着他。 　　柳元茂吓了一跳：“抱、抱歉……” 　　米洛斯对上眼前老人的目光，突然怔了一下。他和柳元茂成长的时代和环境都不同，性格也相差甚远，但在这一刻，他知道他们的感觉是共同的。 　　米洛斯沉默了下，用干净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 　　“可以擦擦。”他不熟练地说道。 　　柳元茂也不客气，接过他的手帕擤起了鼻涕。 　　米洛斯：“…………” 　　震撼不止在这个角落进行。 　　另一边，洪老爷子少见地吃完了一整份叫花鸡。人老了，纵使对美味抱有追求，食欲到底是慢慢跟着减退。这纸碗里的一小份鸡，几乎就是他平常一顿的饭量，而且，他今天已经吃了好几口东西了。 　　与旁人的吃相不同，洪老爷子的吃相是镇定的，他仔细地咀嚼着每一丝鸡肉，每一块佐料，他冷静而斯文，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放空了。 　　作为一位美食点评人，他习惯用评判的态度来尝试食物，他永远抽离，会在品尝的同时，思考食物背后的文化和底蕴，也会琢磨制造出这种美食的方法。 　　但，这样的思路一旦固定，他就很难纯粹地感觉到吃的乐趣。 　　而事实上，体验一份食物的美味，不需要非得懂得它背后的文化，也不必积累什么经验。味蕾是自然界天然赋予人类的，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婴孩便能尝出甜味，懂得什么是喜欢的味道。 　　回过神时，洪老爷子发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全心全意地体会过一份美味了。 　　每份纸碗里，叫花鸡的分量并不多，很快，在场的人们便陆续把碗里都吃空了。 　　然后，每个人都开始……难捱地回忆起刚刚的美味。 　　还有人咂巴着嘴，试图品味鸡肉那最后一丝醇厚的余味。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姜瓷茫然地看着……一群人停在她的柜台前，也不说话，也不挪动，挡住了后面的食客，甚至……还没给钱！ 　　姜瓷抿住唇，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 　　听到声音的人们抬起头看她。 　　姜瓷：“嗯……” 　　姜瓷：“每人40元，刚刚一共二十八份。” 　　姜瓷：“哪位出一下，还是每个人自己出？” 　　“…………” 　　赵会长已经震惊到无力吐槽了，他缓了缓：“我来吧。” 　　赵会长掏出手机，正想扫个码，旁边的人却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 　　“我来我来，姜老板，我再要四份。不用拆了，一整只鸡给我就行。” 　　“我要八份，直接给我两个土块就行。” 　　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付款，本来如果不要钱，他们还不好意思多要份呢，但要钱就好说了，立刻买爆它啊！ 　　然而，一双手惊恐地挡住了摆在柜台上的二维码。 　　何明灿将展示着二维码的牌子按下，示意大家先看旁边的小黑板：“不好意思，今天每人只能买两份。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来美食盛典一趟，给后面的客人留一点。” 　　众人这才意识到，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如何令人心碎的话语。 　　确认眼前的人们都了解情况后，何明灿把二维码重新立了起来。 　　而另一边，米洛斯还陷在长久的沉默中。 　　王嘉年见状，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米洛斯，你觉得如何？” 　　米洛斯回过神，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不解眼前的主厨为什么会拒绝他那么优厚的条件——不可能的，他自信王嘉年已经对他的条件心动。 　　但尝到叫花鸡以后，米洛斯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了王嘉年一眼，承认道：“确实……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愚蠢，也没有丧失野心。我承认，这样一位厨师能够吸引人去追随。” 　　王嘉年：“……”能别说前面那句么。 　　王嘉年闲下来，忍不住问：“我刚刚的酸菜鱼真的做得不怎么好吗？”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打转，他都快憋死了。 　　米洛斯少见地走心说：“不是酸菜鱼不好，是你还不够格。实话说，你在这道菜上才准备了多久？你没有她的天赋，想要在几年内速成，是不可能的，对于食材的理解，需要时间和经验。你还记得你当初做那道小羊排，花了多少心思吗？” 　　王嘉年沉默两秒：“我还是想做好家传的东西。” 　　王嘉年看向米洛斯：“你尝过她的菜，现在理解我的想法了吧？之后不会再派助手过来了吧？” 　　米洛斯摇摇头，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不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王嘉年正想缓出口气，下一刻便看到……米洛斯抬眸，眼神热切又闪亮地注视着他的老板。 　　仿佛在看新的目标。 　　王嘉年：“……”不是吧？！ 　　…… 　　以洪老爷子和米洛斯为首的点评队伍，在A区的枫前馆停留了整整二十分钟——排了十分钟队，尝了五分钟肉，又在柜台前干巴巴地站了五分钟，试图通过各种手段突破姜老板的防线，将小黑板上的规矩忽略掉。 　　姜瓷有点烦了，主要是这群人在柜台前耽搁得太久，刚刚因为下一批叫花鸡还没出炉，她便任由他们耽搁，但现在烤箱已经打开，后面的食客也在焦急地等待。 　　姜瓷：“不好意思，大家吃完的话，请让后面的食客上前来。”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 　　赵会长还想说什么，后面的食客已经一拥而上，脸上的表情让赵会长根本不敢跟他们争抢。他被挤到一边，回过神才发现——大部分点评队伍的人，都被挤出来了。 　　洪老爷子被旁边的美食家护送出来，王嘉年也把米洛斯拉了出来。 　　一行人只能眼馋地看着……小姜老板继续敲叫花鸡的动作。 　　“我觉得我们这次品评活动，可以搞长一点，盛典那么多店，一天品尝不完的嘛。”有人提议道。 　　“是啊是啊，明天再来一趟吧，尝试尝试各个店家的新菜。A区还是可以多逛逛的。”立刻有人附和。 　　看到在场每个人脸上满意的神色，赵会长久违地感到了一股轻松——连那些媒体记者都吃得赞不绝口，这一次他们的报道一定会特别好看！ 　　最好找个笔杆子厉害的，把姜老板的美味狠狠地描写一下，让更多人馋得忍不住来他们盛典才好。 　　赵会长默默地想着。 　　枫前馆令人惊叹的美味，经由场馆内的耳目，迅速地传到了不同的地方。 　　角落里，姜德庸坐在摊位的一旁顺气，他不敢大声骂，只能用拐杖点着姜哲，语气虚弱：“你干的好事！做个屁的香酥鸭，你老子的家传不够你现的吗？好端端的传承和招牌你不做，钻歪路！钻得丢人现眼了吧！” 　　他点完姜哲，又去点旁边胖胖的厨师：“你也是，你跟着我的时间比他年纪都大！你就由着他闹！” 　　姜哲脸色发青，沉默地站着。片刻前眼前的人还夸他做的决定好呢。但他也没什么反驳的欲望，只是心中发冷，丧气得不行。 　　田师傅也是郁闷地站在一边。 　　点评队伍离开以后，吉祥楼的一些食客跟着去看热闹，现下围在他们馆子附近的人流没有方才那么震撼。 　　员工们都不敢靠近姜家所在的角落，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只有米婷如往常一般，冷静地调配着工作，保证美味的菜肴能正常供应给外头排队的食客。 　　“幸好有米师傅在。” 　　“刚刚怎么不把米师傅的豆腐端上去，那在我们分店都成招牌了啊。” 　　“每次都是这样，我上次听说，其实五年前，米师傅就够格升厨师长了。” 　　两个小工站在角落切菜，私语声压得很低。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后脑都挨了一下。 　　“工作时走什么神？” 　　小工的脊背瞬间绷紧，回过头后紧张地望着眼前的人，米婷已经三十余岁了，平日不苟言笑，身材清瘦，身上带着十年间磨练出来的气势。 　　小工慌张地抱歉。 　　数分钟后，姜德庸离开，姜哲也走出摊位。田师傅洗了洗手，抹了把大脸，然后幽幽地呼出口气。 　　姜瓷，呵。他刚刚听了一耳朵姜哲和姜德庸的话语，心底却不以为意。他见到那个小女孩时，对方还不到他腰高，连厨刀都握不紧。 　　田师傅想走到一边坐下，突然被身后一把声音叫住，他转过身，看见米婷直直地盯着他。 　　“你昨天就知道洪老爷子会来了吧。”米婷的眉毛蹙着。 　　“嗯，知道啊。”田师傅挑了挑眉，“你想问什么？问是不是因为他我才特地过来占你的场，问为什么不上你的菜，是吗？” 　　米婷沉默不言。 　　田师傅呵的笑了下：“米婷，有自信是好事，你确实很有本事。但今天就算上了你的麻婆豆腐，你就能让他们满意吗？洪老爷子嘴挑，你又不是不知道。至少他今天还夸我上乘呢。” 　　“你啊，还是别操心了，管好你手头的工作就好了。”田师傅瞥了眼眼前的女人，对方比他小二十岁。 　　田师傅转身离开，米婷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刚刚听到了。 　　他们在说，姜瓷？ 　　…… 　　美食盛典的点评队伍是下午才到场的，从B区到A区又花了些时间。姜瓷送走这群比较难搞的食客以后，没多久，准备好的叫花鸡也恰好卖完。 　　她扬声说着抱歉，客气地劝退还舍不得离开的客人，花了至少一刻钟，枫前馆前的人流才渐渐散去。 　　姜瓷呼出口气，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正在这时，王嘉年满脸恍惚地走了回来。他站在枫前馆的摊点前，颓废地沉默着。 　　姜瓷没有留意到他的小表情，倒是何明灿看见了，问：“怎么了，年哥？怎么这么不得劲？” 　　王嘉年被打击了，脸色臭臭的：“人在我摊位上尝了一半，被你们这的香味吸引过来了。还不许我郁闷一下吗。” 　　这其实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离开后，他嘴甜着哄洪老爷子给他的酸菜鱼提意见，于是洪老爷子提出了一二三四五六，而他问及叫花鸡时，洪老爷子却犹豫着闭上了嘴。 　　米洛斯则一脸“你在想什么呢”的表情看着他。 　　太丢脸了…… 　　王嘉年咬牙。 　　王嘉年正琢磨着，突然被拍了拍肩。 　　“怎么就丢脸了？”何明灿安抚道，“输给你老板，不丢脸。” 　　王嘉年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想着的话说了出来，连姜瓷和祁砚都抬起头看他。 　　王嘉年：“……” 　　何明灿试图给他理顺逻辑：“你说，要是姜老板比你还菜，你来枫前馆打工，不是更丢脸吗？” 　　何明灿：“眼光和手艺，你至少有一个不错。” 　　王嘉年：“？” 　　王嘉年：“…………”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年初一, 夜间。 　　赵智辰吃过晚饭以后，没有像平常一样走回自己的书房，而是转身走到了客厅, 然后在父母震惊的目光中，坐在了他们附近的沙发上。 　　赵智辰抓过一边的抱枕，揽在怀里，又挪了挪屁股, 特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老赵惊讶地看着儿子, 他知道儿子的心理压力，以前赵智辰是抢尽每一分每一秒学习的，就是学校放假以来, 他都风雨无阻地自己在家上“晚自习”。 　　老赵：“今天……不‘晚自习’了？” 　　赵智辰摇摇头，抬眸看了眼父亲：“今天歇会。” 　　他这个决定也是刚做下的, 大概就是……走上楼梯前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心中突然有些酸软。 　　父亲的头顶开始发灰，母亲的眼角也出现了细纹。 　　今天，毕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老赵狐疑地打量他，一脸儿子是不是吃错药的表情。赵智辰对上他的目光，心底那股酸软突然就不见了，他随手抓过电视遥控：“我看节目。” 　　“看节目好啊，来, 一起看, 今天应该有晚会看的。”赵太太欣慰地说。 　　一家三口于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赵智辰想把电视台调到晚会节目, 但他按了两个键, 手指突然顿住。 　　电视屏幕上是一段本地新闻, 讲的正是今天在A市举办的美食盛典。 　　“今日, 为期三天的美食盛典在我市召开，本次盛会，全省共八百七十三户商家来到现场，汇集众多知名品牌……” 　　主持人的声音平静无波，然而，屏幕上的画面却是非常炫酷——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一个高端的长镜头从分会场的入口上空直直推入，再从会场中央的主干道上一路向前，将沿路热闹的食客和装饰各具特色的商家都拍摄了进去。 　　“这是那个、那个无人机拍的吧！我今天看它从我头顶过去了！”老赵一拍大腿道。 　　“哎呀，那我们会不会也在里面？”赵太太眯着眼睛寻找。 　　赵智辰心道怎么可能，这镜头晃得太快了，只能看到底下行人距离很近的脑袋顶，这能认出什么？ 　　不过，他还是莫名有点紧张，直直地盯着屏幕。 　　几秒后，长镜头结束，赵智辰呼出口气，果然没有。紧接着，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电视上的画面陡然一变，开始展示各个商家的特色菜肴。 　　老赵一边看一边评论：“哎呀，我认得！那就是你冯叔叔家的蜜汁火方，你今天都没吃到，太可惜了！” 　　老赵：“那是王品楼的酸菜鱼吧，今天没赶上去尝。” 　　老赵：“嚯，陆记糕饼的八珍糕也是很不错，老字号了，改天弄点来养养生。” 　　玲琅满目的美食充斥着屏幕，要是有弹幕，赵智辰估摸着现在就是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口水下来了”之类的句子。 　　然而，他刚刚吃过晚餐，胃里撑得堵堵的，屏幕上的画面再漂亮，他也很难再生出些食欲。 　　老赵和赵太太也是如此，两人安详地看着电视上的美食画面，嘴角带笑，神情放松。 　　直到——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周身金黄，油亮肥美的鸡。 　　“鸡！鸡！”老赵瞪着眼睛，指着屏幕，“枫前馆的鸡！” 　　赵智辰也一下子激动了，眼前的画面瞬间勾起了他对于叫花鸡的记忆。镜头中，一双戴着手套的素手精准地下刀，叫花鸡被剖开，露出里面隐藏着的山珍。 　　背景音里，似乎传来食客们惊叹的欢呼，香气也仿佛透过屏幕传了出来。 　　赵智辰痛苦地按住胃。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饱。 　　关于叫花鸡的画面一晃而过，电视台分配给美食盛典的时间到底只有几十秒钟，很快，整条新闻就播完了。 　　赵智辰坐在沙发上愣了下，等新闻又播过去一条才想起换台，他摁了两下调到晚会频道，放下遥控后，脑海里却依旧萦绕着……那只鸡。 　　赵智辰干脆掏出手机。班群里没什么声音，估计大家都在专心过节。他纠结了一下，打开X博，输入美食盛典搜索了起来。 　　他有预感…… 　　果然，划拉下来，就刚刚几分钟之内，好几个网友都发了金黄璀璨的配图。 　　【@大胖粥减重失败：鸡！！！我们姜老板的鸡！！！刚刚我爸我妈在客厅看新闻我就路过一下，结果在一堆小妖精中一眼相中了它！这个色泽简直太完美了太艺术了，再一仔细看，果然是我们姜老板的鸡！！[图片.jpg][图片.jpg]】 　　大胖粥发了两张画质模糊的图片，大概是用手机拍了电视上的画面，光线有些失真，但依稀能看出叫花鸡油亮金黄的外观。 　　【@干饭小甜甜：天啦！看我刚刚看电视发现了什么！姜老板的鸡！快给我们姜老板一点排面！今天和男朋友去盛典玩，绝了简直，当场想卖身到枫前馆打工好吗？！[新闻画面.jpg][叫花鸡.gif]】 　　这位网友的手机拍摄画质比上一位网友好些，可能是加了滤镜，叫花鸡的图片和原版更相近，旁边还点缀着闪亮的十字星贴纸。而她传的另一张动图，估计是白天在现场拍的，印着“枫前馆”标志的纸碗中摊着一张灰绿色的荷叶，荷叶上是四分之一只肥美的小三黄鸡。 　　动图里，一只入境的手捏住鸡腿骨，轻轻一拧，小鸡腿就被撕下来了。 　　赵智辰点进评论，果然已经有了不少转发和评论。 　　【啊啊啊啊啊！这质感太绝了！！我今天想排队的时候枫前馆居然已经收摊了！】 　　【听说下午还有美食届大佬对这鸡赞不绝口，真的假的？不过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完蛋，我居然看一只鸡看出了……漂亮？！是我有问题还是这鸡有问题？】 　　美食盛典第一天刚结束，不少网友还观望着要不要去玩，而当他们搜索盛典，打算看看现场情况时，不约而同地就看到了一些金黄的图片。 　　紧接着，网友们顺着图片下的评论找过去，很快便发现了枫前馆的官方账号，账号上没有发布叫花鸡的信息，最新的一条是商家在盛典上的摊点位置图。 　　但，往下拉，路过的网友们没有半点防备地……被高清拍摄的腌笃鲜震住了。 　　屏幕前的不少人，纷纷起身去添了个宵夜。 　　…… 　　晚九点，正是苏洛的直播时间。 　　他是视频网站的一位美食主播，大学毕业后自己折腾了好几年，期间绕了不少弯路，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风格，积累了上百万的粉丝。 　　大年初一，苏洛没有待在家里，而是晚上便来到了A市。美食盛典不仅用传统方式进行宣传，新兴的渠道也没忽略，这一次，盛典邀请了几位视频网站的知名美食主播，苏洛便是其中之一。 　　夜间，飞机落地以后，苏洛赶到了预定好的酒店。放好行李后，他惯例地打开直播间。 　　[洛洛新年好！今年的洛洛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洛洛开年大吉！今年要加油啊！] 　　[之前是说要参加A省的美食盛典吗？洛洛已经抵达A市了？] 　　苏洛笑着打了招呼，他今天手边没有厨具，也不打算折腾些什么玩意，只准备和粉丝们聊聊天就结束直播。 　　苏洛：“是啊，我已经到A市啦，明天就要去传说中美食荟萃大佬云集的盛典！听说洪老爷子今天都去了呢，哎呀妈呀，想到和他能在一个会场我的心态就开始加速。” 　　[洪老爷子，那是谁？] 　　[笨啦，洪老爷子是国内知名的美食家，还是我们大学的客座教授～] 　　立刻有粉丝在弹幕上科普了起来。 　　苏洛笑着接了几句，又问：“对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可以在评论发一下，我明天尽量都绕到。” 　　[洛洛你挑吧，相信你的品味！] 　　[八百多个商家，我就不去看了，明天哪里人多去哪里吧！] 　　[唔，听说吉祥楼是A市的老字号，尝一下它？] 　　弹幕上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大部分提到的名字是苏洛已经做过功课的，而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 　　[洛洛！！一定要去枫前馆！！！刚刚我在我们市新闻看到它的图片了，天啦简直要被馋哭了！！] 　　[前面的朋友也在A市？！我也看到了！那个颜色简直绝了，跟黄玉似的！洛洛我把截图发你账号评论下了，你可以看看！] 　　[我去查了一下，枫前馆的老板竟然就是之前陆嘉树转发过的女厨师，小姐姐太漂亮了！] 　　弹幕七嘴八舌的，苏洛点开评论，划拉了一下，果然看到一只金灿灿的叫花鸡。 　　真的是……非常漂亮！ 　　苏洛点点头，将名字记下：“好的，我记住了，我明天也绕去枫前馆看看。” 　　…… 　　隔天，苏洛起床后，换了件浅棕色大衣，围了条羊呢格纹围巾，又抓了抓头发搞了个英俊的发型，才抓着直播设备出了门。 　　说是设备，其实就是一台手机，再附带自拍棒。在这种会场直播也有要求——可以拍大范围的食客画面，可以拍摄商家的摊点，但要尽量避开周围的食客，不能打扰到游人。 　　抵达盛典会场时，已经有对接的工作人员在等待他。苏洛领了一块写着“嘉宾”的牌子挂到脖子上，便走进了会场。 　　除了一些网红店，吉祥楼是呼声最高的。苏洛率先到了B会场，找到吉祥楼的摊点。 　　作为A省知名的老字号，再加上姜家狠下血本的广告，吉祥楼外确实围着一大圈品尝者。苏洛等了好一会，才排到了近前。 　　他和摊位里的一名厨师打了声招呼后，便开始拍摄。厨师看他脖子上挂着“嘉宾”牌，也没说什么。 　　苏洛：“这里的菜好精致！天哪这真的是我花几十元能吃到的菜吗？这道麻婆豆腐才20元，樟茶鸭40元——据说在吉祥楼里同样的菜，价格后面得加上一个零！今天真是赚大了！” 　　苏洛把麻婆豆腐和樟茶鸭都点了一份，在直播间满屏“你放毒”的呼号中，吃得赞不绝口。 　　苏洛：“豆腐烫、麻、酥、辣，香味非常浓烈，我感觉我都被冲晕了，真的很不错。樟茶鸭的肉也很嫩，特别是樟木和茶叶的香气很独特。” 　　苏洛尝完吉祥楼，又在A区绕了圈，把昨夜计划好的商家都路过了一下，绕完一圈，肚皮已经微微鼓了起来。 　　苏洛：“救命！现场的东西都太好吃了，我都饱了！怎么办还有三个区没去呢！” 　　弹幕刷过一片“啊啊啊啊不可以！”、“洛洛才刚播了一小时呢，你就想跑！”、“洛洛你要对得起甲方啊！以后甲方不给你活怎么办？”。 　　苏洛想了想，道：“那我再去逛一下A分区吧。C区和D区明天留着肚子再去！” 　　十几分钟后，苏洛便抵达了A会场，还没抵达商家摊点，他先让镜头冲着自己。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看到他往前挪了几步后，脸上突然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苏洛：“我去！” 　　他调转镜头，给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展示了一下：“天哪，这什么情况，好长好长的队啊！前面还挤着一大堆人！” 　　这似乎比吉祥楼那边还红火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都在喊他去排队。 　　苏洛于是从善如流地站到了队尾。排队时附近都是食客，也拍不到商家，苏洛干脆把画面掐了，插了一张个人Q版形象的图片在直播间里。 　　他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解释了下情况，解释完，突然看到前面一个穿着红色汉服的少女转过身来。 　　少女：“救命！洛洛我居然看见你了！我刚刚还在看你直播，太巧了！” 　　苏洛也愣住了，他在直播间里有上百万粉丝，粉丝里又不少是美食爱好者，在这种盛典里被认出来，还真的挺有可能。 　　不过，确实挺巧的。 　　苏洛和少女打了声招呼。 　　少女有些腼腆，最初的激动过后便没再说话，转过去和闺蜜小声交谈。 　　苏洛排了会队，大约十几分钟后，终于蹭到了枫前馆的摊位前。 　　他和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便开始拍摄，先拍了拍枫前馆的整个装潢。枫前馆的装潢是色彩浓烈的，偏花哨，喜欢的人很喜欢，无感的人也是真无感。 　　苏洛礼貌性地夸了几句，其实已经开始走神————靠近摊位以后，他被一股折磨人的浓香笼罩了。 　　苏洛认真地望着屏幕：“你们不知道，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简直太香了！叫花鸡的香味本来就浓烈，这家店的更厉害，那味道小勾子似的，勾得我都饿了！” 　　弹幕： 　　“你不是刚刚说过吃饱了吗？” 　　“醒醒！回忆一下你在B区填了多少东西进肚子了！” 　　“是谁刚刚还因为太饱想溜掉的？” 　　苏洛看到弹幕，一阵赧然：“说说而已嘛。算了，咱们忽略这个话题，我给你们好好拍一拍这个鸡。” 　　苏洛：“我刚刚发现，我前面这个位置本来设了一个免费试吃区，不过现在好像名存实亡了。服务员倒是会定时添些鸡肉丝进去，但试吃区前面已经被想购买的游客排满了——对，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他将镜头对准摊位，正好拍到姜瓷开叫花鸡的一幕。 　　画面上，少女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铁灰色的厨刀，精致的脸颊被琉璃灯晕出柔和的亮边。她手臂曲起，对着身前的土块一敲。 　　“哇！”附近的食客激动地欢呼道。 　　苏洛被耳边的响声吓了一跳，他刚刚其实已经听到了，不过当时距离比较远时，欢呼声还没这么震撼。 　　但他也知道为什么——一股浓郁的香气从黄泥的裂口里钻了出来，瞬间侵占了他的嗅觉。 　　苏洛：“好香！” 　　少女开始拆解鸡肉，动作流畅又准确，而且非常快。苏洛还想拍，却不知被哪位着急的食客撞了一下，他踉跄两步，心中暗叫不好——可千万不能摔，他不确定枫前馆摊点四周的木制围栏能不能支撑他的体重。 　　正担心着，一股力度从手腕传来。 　　“谢、谢谢。” 　　苏洛发现自己被扶住了，他茫然地抬头看，手中的镜头也下意识地抬起—— 　　于是，苏洛的直播间里，突然爆发了一波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妈妈我恋爱了，这是谁呀！】 　　【我的天啊，这骨相，这身材，这角度！洛洛给劲！】 　　【这张脸王炸啊，简直了！】 　　【救命洛洛怎么找的角度，太绝了呜呜呜，他在低头看着我耶！】 　　画面里，男人英俊的面孔一闪而过。 　　祁砚扶住差一点跌落的食客后，说了句“小心”，又扬声开始维持队伍秩序。他身材高大，表情并不凶狠，却自带着一股气势，刚刚推搡着的食客瞬间规矩地站好了。 　　苏洛摸着心脏回到了队伍里，一看直播间，差点没吐血。 　　就这两秒钟，他的粉丝开始爬墙了？ 　　…… 　　苏洛心情复杂地排着队，过了一小会，终于轮到他了。经过了站在香气中的漫长等待，他对于叫花鸡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这时从店员手中接过纸碗，心情澎湃得都想高歌两句。 　　苏洛付过款，走开几米，到人流比较稀少的地方一边拍摄，一边品尝。 　　鸡肉软烂滑嫩，带着淋淋汤汁，咬起来毫不费力，还有迷人的浓香不断随着咀嚼溢出。 　　香菇丝柔软多汁，火腿咸香味美，苏洛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点评。 　　“这个鸡太绝了！鸡肉被黄泥和荷叶裹着闷，水份完全没有流失，口感很饱满，肉质也嫩得不可思议！而且细嚼，能尝到荷叶的清香，还有……一点点酒味的醇厚！可能是放了花雕，我不确定。”苏洛猜测着。 　　他眯着眼睛，细细品味嘴里的食物：“里面的配菜味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描述，太香了，香菇用的是新鲜香菇，非常软嫩，吸饱了汤汁，甘栗甜甜软软的，很香醇。这里面还放了非常丰富的香料，但不冲突、不刺激也不违和，和火腿这些佐料一起炖出的味道，全渗进了鸡肉里头。” 　　苏洛完全沉浸在了美味中，没留意到直播间已经随着他的描述，刷过了很多感叹号。 　　【行了！你别说了！！看你的表情我已经知道这个鸡多好吃了！！】 　　【我从没见过洛洛这个表情，吃昏头了吧？】 　　【呜呜呜呜，听得我饿死了！！我也想尝尝！】 　　四分之一只鸡，份量并不多，苏洛吃了会，便心痛地看着纸碗……完全空掉了。 　　连佐料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苏洛难受地舔了舔唇，评价：“怎么说呢，我今天到盛典来，原本以为吉祥楼就是巅峰了，他们的麻婆豆腐真的很好吃。但我刚刚尝到这个叫花鸡，我感觉我又遇到巅峰了——” 　　苏洛说着，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苏洛：“？” 　　他转过身去，呆滞了两秒，惊道：“洪老先生！” 　　眼前赫然站着几名食客，正中间的那张脸相当熟悉，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洪老先生？！ 　　其实发出嗤笑的并不是洪老先生，是站在他身边的人，但苏洛只认得洪老先生的脸，也就这么叫了出来。 　　他没有把镜头转过去，直播间里的观众只能着急地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我没听错吧，洛洛你遇见洪老先生了？！” 　　苏洛呆呆地回答道：“是、是的，我……我好像看见活的洪老先生了！旁边还有别的人，天哪，那是米洛斯吗？” 　　苏洛接连着说了好几个名字，都是知名的美食家。 　　洪老先生一行今天没有参与官方的点评活动，是悄悄过来的，身边也没跟着记者。 　　他听到眼前的年轻人叫自己，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好。” 　　苏洛一脸受宠若惊：“真的是您！我、我中学起就看了很多您的食评，写太好了，太有文化底蕴了！” 　　洪老先生笑笑：“我很荣幸。” 　　老先生气质儒雅，苏洛放松下来，他毕竟是个百万粉的主播，也算见过一些风浪了。他好奇地问：“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吗？” 　　发出笑声的人意识到自己的笑声被听了去，略有点后悔：“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想嘲笑你。就是吉祥楼和枫前馆的菜品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你拿他们比较，那确实……”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洪老先生抬了抬眉毛，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苏洛反应过来，其实那人到最后也没说是哪家店好，不过，就刚刚他吃过的口味…… 　　嗯，不用直说了。 　　洪老先生一行转身离开，苏洛礼貌地告别。 　　离开枫前馆的摊点后，苏洛又把B区绕了一圈，挑了几个摊点，挨个直播完，才算完成当天的工作。 　　下播以后，苏洛将“嘉宾”牌交还给工作人员，伸了个懒腰，疲惫地回酒店休息。 　　同一时间。 　　他直播的视频，正在以一种他没想过的角度，被转发出去。 　　在分会场的一个角落里，身着红色汉服的少女呆楞地望着屏幕，半晌，她掐住闺蜜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尖叫。 　　闺蜜：“你干什么？？” 　　“鸡！叫花鸡！”少女语无伦次，“你敢信，刚刚是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总裁给我递的叫花鸡！妈呀枫前馆怎么这么魔幻？！” 　　少女：“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贵的鸡！！” 　　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58章 　　苏洛的账号虽然有上百万粉丝, 然而，当天观看他直播的其实也只有几万人，这几万人里还有一些纯粹是看个乐打发时间的, 对美食盛典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是以，苏洛也没指望自己能直播出什么爆点，他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完成甲方的要求，把美食盛典的现场情况好好地展示一下, 就算完成任务了。 　　就算是今天遇见了洪老爷子, 那也只会让走进他直播间的观众感叹一下，而不会成为一个爆点。 　　然而，事情从某一步开始脱离了他的预料。 　　观众们虽然无法透过屏幕感受到现场的香气和食物的美味, 但他们……可以通过高像素摄像头，看清楚脸呀！ 　　直播里有两张脸实在是太惊艳了。 　　一位叫“桃桃呀”的网友将苏洛直播的画面截图, 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附带一串尖叫：“啊啊啊啊啊！救命！现在的老板和店员颜值这么卷了吗？这真的不是在拍什么美食偶像剧吗？[图片.jpg][图片.jpg]” 　　第一张图片上，少女垂眸望着手中的叫花鸡，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暗影，皮肤光洁，唇形精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起。摊位里正冒出一摊白汽，她仿佛被轻柔地裹在白汽里头，再搭配上附近华彩琉璃灯, 简直一个字……仙。 　　第二张图片上, 一位的男人肃穆地望着屏幕。拍摄的人是从下往上拍的, 角度非常扭曲, 但不妨碍观众们感受到惊艳。倾斜的镜头拍摄到男人下视的凤眼、微抿的薄唇、利落的下颚线, 以及一截脖颈, 线条流畅地隐入黑色大衣衣领中。 　　桃桃呀平时是个冲浪高手，账号上也有几千粉丝，她这么一发，不一会，立刻有了小几十的赞。 　　【我去！！这是美食盛典？这是在拍戏吧？】 　　【第一个女孩我认识！！不就是姜老板吗？我在陆嘉树那已经为这个颜值跪过了Otz！！第二位是谁？】 　　【姜老板要不考虑一下进个圈？杵在那儿当花瓶我也不会骂你的！】 　　【第二个小哥哥长这样，肯定被星探盯上过，不可能毫无名气的。】 　　【是不是哪个校草，还是哪个我没留意过的十八线新人？】 　　粉丝们纷纷猜测，桃桃呀也是满心好奇。 　　却没想，大约半小时后，一名网友甩出了一张照片。 　　【是不是这个！！救命！！！我刚刚去我爸的书房居然发现这个帅哥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震惊我爸为什么会在书房里摆个帅哥！[吃惊.jpg][图片.jpg]】 　　网友发出来的图片是一张财经杂志的封面，封面上，正是刚刚大家才震撼过的那张脸。 　　桃桃呀茫然地顺着杂志名搜索，很快找到了那一期：“祁砚，二十八岁，祁氏集团……唔……” 　　桃桃呀：“？？？！！！” 　　不是吧…… 　　不可能吧…… 　　桃桃呀满脸不信地回到账号上，打算拿直播间的截图再比对一下，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评论和转发已经炸了。 　　【卧槽，这两张脸真的好像，这就是同一个人吧！】 　　【不可能吧，这样的人跑到美食盛典当店员，搞笑呢？】 　　【可、可是……仔细看一下，直播截图里，帅哥黑色大衣的衣领，好像就是某个我买不起的牌子……】 　　【知情人士来说一下，其实祁氏A市分公司去年的年宴就是由姜老板来办的，祁氏和枫前馆有联系也不奇怪……虽然祁砚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还是太特么离奇了。】 　　【知情人士再说一下，枫前馆的菜真的很好吃，我家也是A市商会里的，只能说这几个月里不断有大佬请姜老板出山……但都折戟而归。】 　　知情人士还甩出了一张图片，图片上像是一场盛大的宴席，近在咫尺的是一碗文思豆腐羹，金黄澄澈的鸡汤中，飘着细能穿针的豆腐丝，诱人不已。 　　一来一回，直播里的帅哥店员=祁氏老总的等式，就在网友们心中成立了。 　　于是，本来结束后便平平无奇准备湮没在互联网灰烬中的直播……重新被网友们翻了出来。 　　#我吃过的最贵的鸡# 　　#颜值最卷的店员# 　　#现在店员的要求这么高了吗# 　　几个话题被搞事的网友们刷了起来。 　　…… 　　美食盛典的第二日，不再有令商家压力满满的点评活动。现场来往的大多是业内合作者、零星媒体、以及纯粹的食客。 　　吉祥楼的菜肴保持着一贯的水准，让前来的食客都吃得赞不绝口。 　　摊位里，田师傅背着手眯着眼，检查着樟茶鸭的出品。 　　吉祥楼的樟茶鸭，是用肥美的公鸭为原料的。鸭厂就设在城郊，最优质的种鸭，最精心的饲养，专门满足姜家在市里几十家店铺的需求。 　　新鲜的鸭子经过腌制后，在铁锅里用樟树叶和茶叶慢慢熏烤，熏到鸭子表面呈现淡淡的茶色。熏制完成后，鸭子用旺火蒸熟，再下入油锅一过，将表皮炸得金黄酥脆。最后成色金黄油亮，外皮脆香，肉质酥嫩，细嚼还能品到独特的樟茶香气。 　　而在摊位的另一边，米婷仔细地勺背推着锅里软嫩的麻婆豆腐，浓郁的辣香和麻香弥散出来。 　　摊位外的食客都在翘首以盼。 　　姜哲扫视着吉祥楼红火的景象，眼底闪过满意。 　　手机震动，姜哲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接通电话，脸上一瞬间笑容满面。 　　“喂，刘记者。您好您好，昨天真是太谢谢您了。” 　　“哪里是小事，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个人情，我必须得还！” 　　“您放心，呵呵。以后你们的工作，我们当然大力支持。” 　　姜哲挂上电话，长长地呼出口气。田师傅检查完樟茶鸭，努了努嘴让小徒弟把鸭子送出去，他听见姜哲的对话，走过来问他：“没事吧？” 　　姜哲知道他在问什么：“没事。我们毕竟在本地干了几十年，过去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这些家伙没必要为了一点新闻热点，得罪我们。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田师傅动唇：“难怪……我昨晚是在新闻上看到关于洪老爷子的报道了，就是没有我们的部分。” 　　“我让人截了。”姜哲抿抿唇，“商家丢脸，美食盛典的主委会也不会想让人知道这种事，赵会长只会让人去宣传长他脸面的东西。” 　　田师傅：“那其他那些……” 　　姜哲：“个体的媒体不太好控制，我们尽可能努力。不过，这一次盛典，吉祥楼只能尽量低调了。” 　　姜哲心情复杂，他花了大力气准备这次的盛典，熟悉的广告公司甚至已经替他们将接下来的宣传方案都做好了，万事俱备，结果因为昨天的情况，所有的宣传都只能暂时压下。 　　反倒是，姜瓷那边似乎乘势而起。 　　姜哲刷了刷手机，看到广告公司的对接人突然给他丢了几个链接，还问他要不要处理。 　　处理？处理什么？ 　　姜哲茫然地点开链接，发现大概是某名主播拍到了枫前馆的画面，画面由被截屏出来，在网络上转发。 　　截出来的是两个人，姜瓷和……祁、祁砚？！ 　　“祁砚在姜瓷的摊子上？！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姜哲惊讶地捏紧了手机，随即突然又反应过来——他昨天臊得慌，被数落一通后就跑出去一个人冷静了，确实没亲眼去枫前馆的摊子上看一看。而他派去的助理兴许不认得祁砚的脸。 　　两人的颜值，再加上祁砚的名气，图片迅速被转开了。 　　姜哲退出来：【你给我发这个，是想让我处理什么？让我和祁砚刚上？】 　　广告公司的人输入了一会。 　　【不是啊哥，不是让你看他们的图片！！！】 　　【你往下拉！！！看评论！！！或者点我给你的另一个链接！！！】 　　【我以为你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的！！！】 　　广告公司的人运用了一堆感叹号来表达对合作者的关心。 　　姜哲点开了另一个链接，那是苏洛账号上自动发布的直播入口。 　　因为前一条消息的盛转，这一条链接也被带起了热度，底下全是一片前来观光的路过声，其间夹杂着网友的讨论。 　　【有人注意到吗，洪老爷子身边的人讲了一句耶，吉祥楼和枫前馆的菜品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现在的点评家太嘲讽了吧？】 　　【这是损吉祥楼还是损枫前馆？看食客吃东西的表情我感觉两家都很好吃呀！】 　　【而且，听洛洛和洪老爷子的对话，洪老爷子好像也在吃枫前馆的叫花鸡，既然老爷子能吃下去——就说明枫前馆的菜至少是可圈可点的。】 　　【吉祥楼也不错吧，老字号了，我去A市旅游的时候吃过，真的很美味。】 　　大部分网友对于能制造出美食的商家，还是很友善的。 　　直到…… 　　一条小视频横空而出。 　　【前面的，你们不在现场，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其实这句话还是有前因的！我昨天跟着点评吃瓜吃了一路，差点没被乐死。顺便一说，点评家这句是在损吉祥楼，没跑的。】 　　小视频里是网友吃瓜时录制的，内容精要地包括了……吉祥楼拍马不成反被怼，以及现场食客吃枫前馆的叫花鸡吃得魂飞天外的表情。 　　网上冲浪的不少都是年轻人，对于溜须拍马的行为不太看得惯，对吉祥楼的印象一下子就下去了。 　　【怎么是这样的大厨，我还以为他很有傲气呢。】 　　【感觉逼格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我去吉祥楼时就有点他们看人下菜碟的感觉，可能真的不是错觉！】 　　【有没人发现，姜老板那边太不一样了，她居然还让人排队！我必须得夸夸，点评队伍难道比一般食客有优先权吗？这里可是人人都能参加的美食盛典啊。】 　　转发越来越多。 　　网络上的传播速度，甚至比那些地方媒体还要恐怖。 　　姜哲狠狠地咬着牙，感觉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 　　田师傅：“姜哲，你怎么了？” 　　田师傅担心地看着满脸青白的东家。片刻以前，姜哲刚刚和刘记那边通过话，脸上的表情虽谈不上高兴，但至少是放松的。 　　但现在…… 　　姜哲年轻的面孔发着青，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嘴唇发白，看起来很不妙。 　　“要不要送医院啊？”田师傅忧心地问。 　　“送、送个屁。”面对着这位姜德庸的老徒弟，姜哲一直是客客气气的，这时却憋不住爆了句粗，“你看看，昨天弄出来的好事。你不是说你的香酥鸭完全没问题吗？我之前还花了五十万让你去钻研，去改进。” 　　田师傅接过姜哲的手机看了眼，他年纪大，对网络上的传播也没有概念，只是大概知道上面的话是嘲讽他们吉祥楼的。 　　田师傅站直身体，倚老卖老道：“姜哲，你还怪我了？记不记得你上学时吃的还是我这送过去的饭，长大了，不认你田师傅了是吗？” 　　田师傅：“还有，洪老爷子喜欢湘菜，他要来的消息也是你告诉我的。昨天你去跟你爷爷邀功时，可是说这个主意全是你出的。” 　　姜哲气得无力：“你……” 　　田师傅：“再说，说这句话的人今天也来尝菜了，他说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难道一定是指我做出的菜吗？” 　　田师傅这话一出，摊子里，近处竖着耳朵的小工们脊背都是一紧。 　　“难、难道还能是米婷师傅的菜不好吃吗……”附近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田师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怎么了，不能吗？还是你想说我的樟茶鸭有问题？” 　　田师傅在吉祥楼里干了几十年，积威已深，就连姜哲也不怎么动他。一时间，在场落针可闻。 　　姜哲吓了一跳：“你小声点！外面还有食客！”他转过头，虎着脸对小工们说，“都赶紧干活。” 　　田师傅见状，反倒似一下子捏住了姜哲的把柄，他知道自己有什么，也知道姜哲怕什么，便道：“姜哲，你刚刚说的话是想责怪我吗？我很不爱听，今天你不讲明白了，这事就算没过去。” 　　姜哲生怕眼前的大师傅不看场合地在摊位上吵起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田师傅，你当我没说吧，现在外面那么多客人等着，有什么等盛典结束了再说。” 　　姜哲找台阶下：“洪老爷子吃不惯辣，说不定那个点评家也是。米婷，你说整那么辣做什么，昨天就说了你了……” 　　他这话一出，果然转移了焦点，田师傅气哼哼地道：“那是。姜哲你搞搞清楚，以后别为了有的没的污蔑我。” 　　姜哲呼出口气。 　　他没留意到，旁白小工们剁菜的声音，顷刻间都重了一些。 　　“怎么能这样……” 　　“有没搞错……” 　　小工们相互交换着眼色。 　　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姜老板，我觉得你刚刚有句话说得不对，今天来的人都是樟茶鸭和麻婆豆腐一起尝了，米师傅的麻婆豆腐绝对……”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姜哲打断：“你想不想干了，我说的话还能有错吗？” 　　田师傅就算了，他不接受自己被其他员工冒犯。 　　年轻人吓了一跳，缩了回去。但姜哲还没得劲，他走前几步来到米婷的身侧：“米婷，管好你手下的人。吉祥楼对你有恩，我给你权力，是让你好好工作，不是让你放纵他们顶撞老板。” 　　姜哲等待着米婷回一句“嗯”。 　　在过去十年间，这个沉默的女厨师只会默默工作，她不太表露自己的情绪，这让姜哲觉得不好控制，但她确实念旧，对于他们的要求，每次都会应下。 　　就连昨天撤掉麻婆豆腐，姜哲也没提前跟她打招呼，因为他知道，米婷不开心，也不会闹到他这儿来。 　　吉祥楼对她有恩，她要报恩。 　　然而，姜哲等了好几秒，没等到回应。 　　米婷沉默着勾完麻婆豆腐的第三道芡，起锅，让小工们把豆腐带走分碗，然后，才回过身。 　　她盯着眼前的东家：“姜哲。” 　　姜哲回望着她，心底突的跳了一下。 　　米婷：“吉祥楼对我有恩，十几年来，我感激在心，自问每天勤勤恳恳。你摸着良心，试试把刚刚的话再讲一遍。” 　　米婷：“还有，你不回忆回忆最近你和田师傅都做了什么？我米婷哪里对不起你们？” 　　米婷的眼神很认真。 　　姜哲突然就慌了，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触线，触线以后才开始害怕——米婷是他们楼里的一把好手，他不想承担失去她的损失。 　　姜哲嗫嚅：“我……不是……田师傅是我爷爷的弟子，他为了吉祥楼也付出了一辈子，你就……” 　　你就忍一下。 　　姜哲想这么说。 　　米婷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感觉心灰意冷，麻婆豆腐的材料还放在手边，她却完全不想做了。 　　她转身离开灶台前，走到摊位的一边，先是摘下手套，再摘下围裙，折好，最后摘下帽子，将帽子轻轻摆在围裙之上。 　　姜哲：“米婷！你想干什么？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是你雇主！” 　　摊位里的小工也吓住了：“米师傅？！” 　　眼见着米婷没有回头的意图，姜哲慌了，他冲上去，缓和着语气解释：“对不起，米婷。我今天也是比较着急，刚刚我被气糊涂了才不分青红皂白说那些话。你体谅一下。” 　　姜哲找理由：“你知道姜瓷吗？这两天，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她让我们的吉祥楼陷入困境，现在网上好多关于我们的负面消息，我也是着急啊……我是在气她，刚刚才会那样。我知道，你是我们楼里的好员工……” 　　米婷看着眼前不断找借口的东家。 　　过去十余年间，在吉祥楼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她记得小姜瓷，她在吉祥楼学艺时，姜瓷还是个几岁的奶娃娃，小姑娘扎着圆圆的双髻，可爱极了，眼前的姜哲也是个十几岁的挺拔少年而已，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姜哲一脸着急。 　　米婷缓和语气：“我……今天冷静一下。小陆做出的麻婆豆腐差不多可以出师了，他能顶着。” 　　姜哲接收到信号，后退一步：“好……好。那你今天先去休息吧。” 　　…… 　　栗子，一种将美味包裹在厚厚毛刺和硬壳里的食物，可能是一次不经意的碾压，一次好奇的探索，人类发现了深深隐藏在硬壳中的美味。 　　用石块将外层的毛刺和硬壳砸开，露出金黄饱满的栗肉，生吃时脆甜适口，炒熟后则甘甜醇香。 　　盛典的第二日下午，枫前馆的摊位前，除开叫花鸡那迷人的浓香，一股甘甜的栗子芳香也隐约地弥散出来。 　　姜瓷将一种新的糕点，添加到了摊点的菜单中。 　　关于祁砚的图片虽然被转开，但好奇的网友们还没能那么快赶来。盛典上，被枫前馆的香气吸引过来的食客倒是越来越多。 　　小许和师兄们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生怕自己来晚一步，什么都没能尝上——姜老板到现在还没说叫花鸡会不会放到枫前馆的日常菜单里，要是以后她不放，那么美食盛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尝叫花鸡的机会了！ 　　叫花鸡的香气是浓烈的，隔着十几米，小许已经闻到了非常诱人的浓香，等他随着队伍再往前挪了几米后，才嗅到另一股与之不同的醇厚甜香。 　　“那是什么？”小许动了动鼻子。 　　“闻着像是栗子糕，但平常的栗子糕也没这味啊……”师兄个头高，伸着脑袋张望，左扭右扭地把周围的食客都搞烦了，才看清枫前馆挂在柜台一边的菜单。 　　师兄：“真是栗子糕！” 　　小许开始嘴馋地吞咽唾沫。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师兄弟排到枫前馆的柜台前，终于见到了姜老板。 　　小许扬声：“我们四个人，要八份叫花鸡，再来十六块栗子糕。” 　　全部卡着限购的数量买。 　　姜瓷听到耳熟的声音，抬眸看了他一眼，一笑：“你们也来了啊！” 　　小许瞬间脸红了：“嗯……对，今天冯老板给我们放假。” 　　“放假？”姜瓷很意外，“你们不是在B区有摊点吗，怎么这时候放假了？” 　　小许解释道：“贾师傅身体不太好，冯老板让他休息两天，明天看情况再来。我们只能放假了。” 　　姜瓷“哦”了声，为记忆里脾气暴躁的贾师傅感到一丝担忧，不过，她很快回过神，继续工作。 　　小许有些惭愧，贾师傅还在脸色发白地休息呢……他们师兄弟就溜出来吃东西了。 　　“你们的叫花鸡和栗子糕。”一位英俊的店员将食物都装盛好，递给了小许几人。 　　小许接过叫花鸡，嘴里的“谢谢”说了一半就卡住了，扑鼻的浓香猝不及防地钻进鼻孔，比刚刚排队时闻着的还浓上不少。 　　“……！” 　　另一边的袋子里装着四个小纸盒，栗子糕就放在里头，小许看不到它们的模样，但透过纸盒留下的气孔，他感觉有甘甜热乎的香气在缓缓地飘升。 　　小许舔着唇，立刻想走到一边开吃，他一着急，不小心撞了后面的食客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留意。”小许赶紧回头道歉。 　　身后的女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 　　女性走上前去，剩下小许留在原地发愣。 　　那、那不是……！ 　　他愣怔地望向师兄，神情兴奋，似乎下一秒就要发出亢奋的声音。 　　青年厨师大赛的首名耶！这么多年，A市就只出过一个。 　　师兄一把把他扯了出来，然后捂住他的嘴巴。 　　“嘘，我们知道了。” 　　“那是咱们对家。”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米婷站在原地, 突然有点恍惚。 　　从吉祥楼出来以后，她其实心灰意冷，只想找个地方放空。 　　有人评价过, 她是一个无聊的人。她确实是。她的世界里只有工作，家和后厨两点一线。她不了解其他的纷扰，不了解一个餐厅运营会遇到的千奇百怪的困难，也几乎不上网。 　　所以, 脱下厨师服以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在盛典B区茫然地走了一会，突然少见地想起上网搜索一下，然后轻易地便看到了姜哲口中提到的那些对于吉祥楼不好的评价。 　　那些评价说的是实话, 却让她心里难受——吉祥楼毕竟是她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 　　吉祥楼在谈论枫前馆，网络上在谈论枫前馆, 她连在美食盛典上走的时候，听到的也是枫前馆、枫前馆、枫前馆。 　　到处都是。 　　她还看到了那些点评家尝枫前馆的菜肴时露出来的表情。那些人虽然也夸她的菜，但面对她的菜时，他们是夸赞，而对于姜瓷，他们表露出来的则是……惊叹。 　　她做的菜真的有那么好吗？ 　　米婷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回过神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那挂着枫叶的招牌之前。 　　米婷望着眼前的景象。 　　摊位里，年轻的女店主正手速飞快地忙碌着, 在她身后, 店员们训练有素地相互配合。一批又一批准备好的泥团被塞进烤箱, 又从烤箱里取出, 栗子粉被装模、脱模、塞进蒸笼……每个人都专注着手中的工作, 精准又迅速地将美味传递到客人手中。 　　这种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 曾是她的日常。她享受这种日常，也贪恋这种日常。 　　女店主过于忙碌，即便有新食客到了摊位前，她也仅仅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要什么？” 　　米婷愣了下。 　　姜瓷似乎没有认出她。 　　米婷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小姜瓷在几岁的时候，确实被姜海潮带着来过吉祥楼，但再后来，她就几乎没有见到这个小女娃娃了。 　　米婷抿了抿唇：“一份叫花鸡，两块栗子糕。” 　　“56元，谢谢。”姜瓷下巴一点，示意眼前的食客扫码。她这时又多看了一眼，模糊觉得眼前的女性有些眼熟。 　　不过，这两天见过的人太多了，姜瓷怀疑这可能是昨天来过的食客，所以比较面善。 　　店员们的动作很快，十秒后，米婷就捧着食物挤开围堵在枫前馆外围的食客，来到了一边。 　　先是……叫花鸡。 　　米婷知道，这份叫花鸡便是昨天征服了洪老爷子和那位米洛斯的菜。她已经有预感，这份菜肴会是超出自己麻婆豆腐的美味。 　　然而，目光下视的那一刻，米婷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跳了一下。 　　荷叶上，鸡皮看起来金黄油亮，娇嫩细腻，确实如网络上所说的那样，色泽像是一块上好的黄棕翡翠。而且，枫前馆的鸡选得很好，是数月大还未完全长成的三黄鸡，皮薄柔嫩，皮下没有多余的油腻脂肪。 　　在没有鸡皮覆盖的部分，叫花鸡的肉质细嫩白皙，预示着那鲜美柔嫩的口感。甘栗经过被包裹着的焖制，已经变成了湿润软烂的质地，而粗细一致的香菇丝此时吸饱了汤汁，表面被焖出的鸡油裹得莹润反光。 　　不提口味，即便是卖相，也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米婷戴上手套，扯下鸡腿。 　　同米洛斯一样，她为这柔软的手感惊诧了一瞬——叫花鸡被泥团裹着，焖到了近乎脱骨一般的软烂，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轻轻挪动一下手指，那包裹在鸡骨上的鸡腿肉便会干净地脱落下来。 　　米婷将鸡腿放进口中，平静的目光失神了一刻，随后又变得相当复杂。 　　——那些点评家在吃叫花鸡时，能露出那样的表情，真是毫不意外。 　　米婷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咀嚼着嘴里的鸡腿肉。 　　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姐，你怎么能吃得这么淡定啊？你也是被枫前馆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吧？你是我看到过的最淡定的一个。” 　　米婷茫然地转头，眼前站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哥，脸上笑容满满，看起来是很自来熟的类型。她目光往下挪，果然，在小哥的胸前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卡片。 　　这是经过美食盛典审核过的供应商的标志，不少供应商会来盛典上寻找合作机会，为了避免活动出其他篓子，主委会也对相关的商家资质进行了审核。 　　小哥用尽一切可能寻找生意机会，热络地问：“姐，你吃得这么淡定，是不是刚刚尝过更好吃的店啊？我发现你们这地方真是卧虎藏龙，给我推荐推荐呗？” 　　而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怔怔地望着米婷。 　　特么…… 　　小哥头皮一阵发麻。 　　眼前的女性那哪叫淡定啊！那眼神都发空了已经，搞不好根本没听懂自己在说啥。 　　小哥：“不、不好意思，当我没问。哈哈，果然枫前馆的东西很美味啊。” 　　米婷细细嚼着嘴里的火腿丝，随着咀嚼，火腿中的咸味、香味、油脂独特的醇厚，以及被鸡汤浸润过的荤香，慢慢地在味蕾上弥散。 　　她将火腿丝咽下以后，才认真地说：“我暂时还没尝过更好的店，这一家……可能是场上最好的。” 　　小哥的纸碗已经空了，他走到摊位侧面和店里的女老板打了声招呼，又将自己的名片投到了柜台旁边的纸盒中，而后，似乎还不甘心，跑去队伍后面重新排队了。 　　米婷收回目光，打开带出来的纸盒。 　　她要了两块栗子糕。 　　栗子糕是传统糕点里很受欢迎的一种，吉祥楼也做过，不过没有A市里专营糕点的陆记糕饼做得好吃。术业有专攻，这是强求不来的事。 　　栗子糕在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做法，枫前馆采用的是和制作米糕类似的方法。 　　将煮熟的栗子，一下一下地捣碎，甘香的气味也被沾在了杵头之上。栗子泥经过过筛，确保粉末颗粒足够细腻，再混入调味的糖汁，压成平面，放到笼里蒸熟。 　　姜瓷没有在栗子泥里添加多余的配料，甘香的板栗本就是自然的美味，她只是在糖汁里花了功夫——甜香的花瓣放到糖汁里一起熬煮，等清新花香完全渗入糖汁，一层沁人心脾的芬芳香气便被赋予了栗子糕。 　　而制作栗子糕的重点，和米糕略有些相似——确保进笼的粉末干湿度适中，这样才能蒸出松软、敦实、干香又不噎人的舒适口感。 　　米婷看着纸盒中的栗子糕，感觉自己再一次恍惚了。 　　经过了十几年的锤炼，她可以有自信地说，她的眼光比很多人都毒——她可以从食物的外观判断出它的质地和口感，而且几乎不会出错。 　　眼前的栗子糕，从卖相上判断，绝对不比陆记的差。 　　盒子里，栗子糕呈现一种晚秋的颜色，不是金黄璀璨的，而是成熟温厚的黄色，它被切成小块的方糕，中央被磨具压出一片枫叶的造型，而在枫叶的中央，点着干燥深红的玫瑰花碎。 　　是和秋栗一样，让人感觉到温暖舒适的颜色，浓烈、却不刺眼。 　　吃进嘴里，栗子的甘甜醇厚，顷刻间在舌面上蔓延。栗子糕的口感果然和她预料的相似，甚至超出她的预料。这种粉糕的质地，大多是干燥的，但枫前馆制作出来的栗子糕，干爽的同时非常适口。轻轻咀嚼，藏在栗子底下的馥郁花香似乎挣破阻碍，攻占了她的鼻腔。 　　是成熟的浓郁的香气，经历了风霜，棱角被磨平，只剩下极致温柔的甘香，柔柔地在味蕾上绽放。 　　米婷沉浸在这种芳香中。 　　直到，她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唤她。 　　“米婷师傅！” 　　姜瓷分了几只鸡以后，终于想起来刚刚过去的食客是谁——吉祥楼的米婷师傅。她脑海里对于这位女厨师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然而……她在《寻味A市》的往期节目里看过她！ 　　这是她非常感兴趣的一个人。 　　一是因为，她可以从节目里看出米婷的手艺是相当出类拔萃的，这是她练出来的眼力和直觉，二则是因为……在这个行当里，女厨师真的非常少。 　　姜瓷将分叫花鸡的活暂时分给何明灿，擦了擦手，便挤到柜台的一边，叫住还在品尝栗子糕的米婷。 　　“你怎么过来了啊？”姜瓷笑眯眯的，“味道怎样？” 　　米婷愣了下，眼神复杂：“你还……认得我？” 　　“不好意思啊，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了，一下子没认出来。”姜瓷解释道，“但我刚刚想起在《寻味A市》里见过你。” 　　“《寻味A市》？”米婷从脑海里翻找出这段久远的回忆，那是至少三年前了吧。 　　话说，现在还真的会有人看那个节目吗？ 　　姜瓷：“对啊，你做的麻婆豆腐非常不错，三年前就已经可圈可点了，现在应该更出色了吧？” 　　米婷抿抿唇：“这三年我有做过改进，不过，并没有得到洪老爷子特别的评价。” 　　米婷不知道姜瓷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明明枫前馆的菜更好吃啊，这听着就很让人怀疑眼前人的诚恳。米婷狐疑地望向眼前的女老板，下一秒，就听姜瓷问—— 　　姜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枫前馆的菜更好吃？” 　　米婷：“？”这是想嘲讽她吗？ 　　姜瓷身后，大概听出女厨师是什么身份何明灿，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救命，他的老板想说什么？ 　　姜瓷继续说：“我说真的，你待的吉祥楼没什么前途了，来我们这吧。” 　　米婷：“……” 　　米婷：“……？” 　　米婷愣了两秒，艰难地说：“你知道吉祥楼现在对你是什么观感吧，我是那的大厨，你让我来你们这？”语气中带着难以理解的稀奇。 　　姜瓷仿佛没听出米婷的言下之意，理直气壮地说：“是啊。” 　　姜瓷：“你看，我们菜又好吃，员工又比较少……这意味着在我们店具有丰富的晋升空间。而且，店里还有一个厨艺厉害的老板，可以帮助你提升自己的厨艺水平。虽然工资可能开不到吉祥楼那么高，但未来发展空间大啊！” 　　姜瓷想了想，补充道：“我们店里也有一道招牌的麻婆豆腐，非常方便你发挥自己的专业水平。” 　　“…………” 　　不止米婷，附近八卦的食客都听愣了。 　　这是现场挖人啊？还这么忽悠的。 　　米婷被震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顿了顿，皱眉看着姜瓷：“我……我是吉祥楼的人。吉祥楼对我有恩。总之……今天谢谢你，叫花鸡和栗子糕都很好吃。” 　　姜瓷：“不是，你再考虑考虑？哎？” 　　姜瓷叫着，而表情冷淡的女厨师已经转过身，步速飞快地走开了。 　　何明灿听得一言难尽：“老板，你不能这么挖人，你听听你刚刚说的都什么啊！还有，她是吉祥楼的诶！你什么时候突然想挖个竞争对手过来啦？” 　　“就刚刚……突然想到的。”姜瓷撇撇嘴，“反正试试嘛……试试又不亏。挖到就算赚到。” 　　何明灿：“……” 　　…… 　　米婷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枫前馆的摊位，她走得太快了，甚至撞上一个人的肩膀。 　　“不好意思。”米婷抱歉地说，回过神后，她率先看了下手里的纸盒。 　　唔，还好。 　　剩下的一块栗子糕没有被撞碎，正散发着馥郁甜香的气息。 　　“米婷，栗子糕好吃吗？”身侧传来一个男声。 　　米婷抬头看了眼，眉毛皱起来：“常老板？” 　　男人已经快四十岁了，眉目间却还是年轻时那股子令人讨厌的气势：“唔，师妹？” 　　米婷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你已经叛出吉祥楼了，别叫我师妹。” 　　男人笑了下：“怎么了，好意思说我？刚刚姜老板的话没令你动心吗，不考虑考虑？比起她，到我这边来也行啊，我能开得起高薪。” 　　米婷：“你别想了。” 　　米婷的语气很冲，但眼前的人却没有被她激怒，他只是笑笑，语气中带着嘲意：“真的，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小时候敬佩的姜德庸，或许值得敬佩，但现在，他早就变了。” 　　米婷愣了下，转身就走。 　　“对了，”男人在她身后提醒道，“你来枫前馆的事，有姜哲的狗腿子看到了。当然，你愿意回那地方受罪，我也无话可说。” 　　米婷低着头，表情变得难受又痛苦。 　　…… 　　姜瓷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虽然对于米婷的离开感到可惜，但她没什么时间来感觉挫败——眼前的食客太多了，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洪老爷子在美食盛典上夸过枫前馆的消息，已经经由网络和媒体，逐渐地扩散开去。这让本来没打算来美食盛典的食客，只要是在A市或A市附近的，都迅速想办法赶来。而已经在会馆里的食客就方便多了，直接转移目标，排到了枫前馆的队尾。 　　何明灿朝队伍望了一眼，担心地说：“老板，咱要不要点点人头啊，我怀疑后面的食客可能排不到。” 　　姜瓷也有点头疼，她想了想，让何明灿将剩下的余量点了一遍，然后在小黑板上写字，到可能排不到的队尾绕一圈，告知食客们情况。 　　“没问题，老板。” 　　何明灿立刻停下手中工作点起了数，然后取过一块备用的小黑板写起字来。 　　何明灿：“老板，这么写可以吗？” 　　姜瓷回过头看了眼，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林武比较不客气：“小明啊，你不是大学生吗？这字……这字……比我儿子还中用啊。” 　　何明灿倒不脸红：“反正表达意思的嘛，能看懂就行。写得漂亮也不会改变它的意思。” 　　姜瓷：“……” 　　姜瓷：“……算了，你去吧。” 　　何明灿于是带着丑丑的牌子逛到队尾去了，不一会，队尾便传来了想象中的痛苦的声音。 　　姜瓷继续敲叫花鸡，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位……略有些奇怪的食客。 　　花白头发，带着口罩和墨镜，围巾一直围到下巴，几乎裹住了半张脸。 　　姜瓷：“……？” 　　察觉到姜瓷狐疑的目光，那食客的姿态略有些躲闪：“来、来两份叫花鸡，四块栗子糕。”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姜瓷觉得自己认了出来，她惊讶道：“贾师傅？您怎么来了呀？” 　　眼前食客的脸色不太好，听到她的话以后，还呛得咳嗽了几声，跟拉风箱似的。 　　姜瓷赶紧说：“您缓缓，悠着点。” 　　“贾、什么贾师傅？”食客皱起眉头，不快地说，“我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姜瓷想起来，小许他们确实好像是说……贾师傅还病着，今天冯老板放他休息。 　　姜瓷赧然：“不好意思啊。您稍等，东西很快就好。” 　　几秒后，食客捧着买来的食物，挤开身旁的食客，埋头离开人群后，才心虚地呼出口气。 　　差、差一点就……丢脸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食物，左边，是被洪老爷子和米洛斯夸过的叫花鸡，右边，是今天新出的栗子糕，他还不知道是什么评价。 　　这就是征服了……那一堆讨厌的点评家的东西。 　　贾阳都要疯了，他在哥哥的指导下，本来好不容易挣脱了心魔，感觉自己又可以做点好吃的…… 　　结果，那些打击他的就来了。 　　贾阳将装着栗子糕的袋子挂到手腕上，腾出一只手戴起手套。他皱皱鼻子，将撕下来的鸡腿放入口中。 　　“……” 　　“……！” 　　叫花鸡的味道弥散开，贾阳使劲地捏着鸡骨，指尖被捏成白色，太过用力，指甲盖的血色都被逼了出来。 　　又、又是这种。 　　超过他太多太多。 　　好恨 。 　　却又停不下来的味道。 　　贾阳表情僵硬地吃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贾阳师傅？”突然，身侧有人叫他。 　　贾阳吓了一跳，偏头一看：“王嘉年？” 　　A市里餐饮大户就这么几家，他当然认得王品楼当家人的独子，不过，这小子之前不是搞什么洋菜去了吗？ 　　贾阳皱眉：“你来干什么？王品楼的摊位不用忙吗？” 　　“我爸让我出来到处看看，盛典嘛，全年最方便了解市场的一次机会。”王嘉年自然地说，他显摆了一下手里的一叠名片，“看，我刚收的。” 　　贾阳眼睛睁大：“你聊这么多供应商？” 　　王嘉年：“呵呵，一路聊过来就这么多了。” 　　贾阳回过头，心说你特么真能聊。这是对家的儿子，他也不想跟他多话。 　　倒是王嘉年好奇地问：“贾师傅，您来干什么呀？真味馆不是在B区吗？” 　　贾阳一下子愣了。对啊，他来干什么？他是想见识见识枫前馆的菜到底有多厉害，但这么说出来丢脸。 　　贾阳想起冯老板的说法，臭着脸说：“哼，我来打探敌情的。” 　　他狐疑地看了眼王家小子：“你也是吧，昨天那些家伙也批评你的酸菜鱼了。” 　　“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王嘉年都服了，他看了眼贾阳手中吃了一半的叫花鸡，又看了看他臭屁的表情，突然一笑，“呵呵，你是不是也挫败了。” 　　什么叫挫败…… 　　贾阳想要反驳，但他莫名地又从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同病相怜。 　　大哥和冯老板都不懂他，可能，只有眼前的年轻人懂。 　　于是，贾阳没说什么，只是臭着脸，默默地转开头。 　　王嘉年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习惯就好了。” 　　贾阳：“……” 　　“我先去了，再晚点东西卖没了，您吃着吧。”王嘉年和他道别，然后径直走向摊位。 　　姜瓷看到熟悉的面孔：“嘉年，你来了啊？” 　　“嗯对，我来尝尝栗子糕。”王嘉年笑眯眯地问，“老板，我可以拥有员工通道吗？” 　　“不可以，到后边排队去吧。”姜瓷无情地说，随即又好奇问，“对了，那位，熟人吗？” 　　她早就发现王嘉年和那个奇怪的人聊得火热了。 　　王嘉年“哦”了声，偏头看了呆滞的贾阳一眼，莫名其妙地说：“认识啊，老板你拍《寻味A市》时遇见过的吧，这是贾阳师傅啊。” 　　姜瓷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贾阳：“……” 　　贾阳：“……” 　　……靠啊。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天还没亮, 人行道上昏黄地亮着路灯，姜瓷早早地起床，押着食材和备好的原料赶往会场。 　　美食盛典的第三天, 现场盛况不减，反而有更多的食客们因为看到了前两天的报道，被吸引过来。 　　姜瓷和员工们把食材都运进摊位，泥土塞进烤炉, 栗子糕摆进蒸笼, 还没来得起支起摊子，就意外地见到了一位熟人。 　　“黎导演。”姜瓷意外地朝来人打招呼。 　　她看了一下，黎海川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跟着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帮手，他们的肩上还扛着摄影设备。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张临时工作证。 　　姜瓷纳闷：“这是？” 　　“姜老板。”黎海川笑着打了招呼, “这是我们台的摄制组，今天接到任务，来拍个美食盛典的小专题。这毕竟是咱们一年一度的大活动，也算是招牌活动了。” 　　姜瓷明白了，她看黎海川这架势，主动问道：“是要拍我们馆子吗？” 　　“都拍，都拍。不过你们馆子要重点多拍几个镜头。网络上关于你们的讨论太多了，大家都很关注。”黎海川说着，话锋一转, “刚刚赵会长特地嘱咐我们, 要在十一点前拍完你们的镜头, 我想是不是可以拍拍你们准备的画面。” 　　黎海川心中有点纳闷, 为什么要在十一点前拍？但赵会长不会无缘无故说那句话。他于是自己琢磨着, 可能是枫前馆的准备场景有值得拍的部分。 　　姜瓷一听, 低头看了眼手机，十点四十分了。 　　姜瓷：“可以呀，那赶紧拍吧。” 　　黎海川招呼着后面的人赶紧架起设备，先是采访了姜瓷几句，又拍了拍摊位里热火朝天的准备情形。 　　十点五十分，摊位里一批烤箱同时传来“叮”的一声。这意味着第一批塞进去的叫花鸡可以出炉了，旁边的蒸笼也冒出滚滚白汽，栗子糕的甜香充斥在空气中。 　　“太香了！”黎海川几人一大早便从电视台赶来忙碌，虽说吃了早餐，但到现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们双眼发光地盯着摊位里的员工将烤好的泥团搬出来，摆到擦得光洁干净的操作台上。 　　姜瓷看见他们的表情，莞尔一笑：“要拍一个开叫花鸡的画面吗？” 　　“拍！当然要拍！”黎海川赶紧说。 　　姜瓷斟酌着问道：“那个……回头那个好看的动图，能不能发我一下？” 　　黎海川之前发给她的腌笃鲜的动图，效果太好了，点赞数是枫前馆主页最高的，甚至一些第一次来他们馆子的客人，会直接指着动图跟她们说：“要这个。” 　　“没问题。”黎海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给你截得漂漂亮亮的。” 　　姜瓷笑了：“好啊。” 　　姜瓷于是当着高清摄影机的拍摄，敲开了一块圆滚结实的泥团，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将几个拍摄人员都熏得眼睛发直。 　　她将叫花鸡外面的荷叶剥开，动作较为缓慢拆解分装，方便黎海川拍摄。 　　黎海川一边咽着唾沫，一边指挥着灯光师加上诱惑的打光，再让摄影师将眼前的美食从每一个角度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 　　完美。 　　黎海川心想。 　　拍摄完成，黎海川的目光还黏在叫花鸡上，他动了动唇：“姜老板，那个，一份鸡40元，我们……” 　　而他还没说完，突然被身后的助理扯开。 　　黎海川：“？” 　　黎海川：“你干什么！” 　　黎海川回过头，就见自己的摄影师和灯光师正护送着器材，满脸恐慌地离开。他再回头，发现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已经被满满当当的食客攻占了。 　　还有更多的食客正在以一种令人惊恐的速度冲刺着涌来。 　　我去。黎海川猛地转身，快速赶自己的摄影师：“站开点，站开点！咱们一台机器几十万上下呢！” 　　片刻后。 　　黎海川站在十米之外，闻着叫花鸡的香气，满脸痛苦地和摄影师补着镜头。他们要补一个长长的、食客排队的镜头，以显示美食盛典的受欢迎程度。他知道他不会在其他地方拍到更合适的镜头了。 　　好嘛。 　　赵会长确实没说错。 　　…… 　　枫前馆爆火了。 　　至少在美食盛典上爆火了。 　　第一天，还只是小有名气，一些现场的食客被摊位传出来的香气吸引，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洪老爷子和米洛斯的出现也带来了一小波轰动；而等到第二天时，关于枫前馆的讯息才开始较大规模地传播开去，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馆子，甚至，当天下午已经有不少人满心期待却没能排上号。 　　于是，等到第三天…… 　　听着消息好奇过来尝试的、第一天第二天被味道惊艳过的、还有前两天没排上憋着一口气的食客，全都整装待发，一大早便涌到了摊位前。 　　黎海川带着摄影师拍长镜头，一路走顺着队伍走，越走越震撼——队伍绕到会场边缘以后，还折了两折，几乎快到抵达会场的入口。 　　入口附近，黎海川看见赵会长在带着人维持秩序。 　　黎海川和赵会长对视一眼。 　　“海川啊，镜头拍完了吗？”赵会长关心地问。 　　黎海川点点头：“托您的福，顺利拍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会长摸摸胸口，他顺着长长的队伍望去，在他们的角度，已经看不到枫前馆的摊位了，那装饰着枫叶的招牌被掩在其他的摊点之后。 　　黎海川多看了赵会长两眼，冬日里，赵会长带着发福的身体和两根小短腿忙得满头大汗，脸色却并不疲惫，甚至带着一股久违的轻松，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赵会长说道：“我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红火的景象了，今年的盛典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黎海川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 　　姜瓷在得知当天排队的人流后，吓得赶紧让何明灿出去点人数。 　　昨天关于祁砚在枫前馆摊位的消息传出去后，叶弘亮便着急忙慌地过来把老板带走了，是以今天祁砚没有出现，祁氏集团又派了个帮手过来帮忙。 　　姜瓷看了看手机，给祁砚发了个感谢的表情。 　　为了避免食客们等待太久的情况出现，姜瓷比起昨天还加快了速度，于是到了下午两点多时，准备好的所有东西都卖完了。 　　“没有了。” 　　“真没有了。” 　　姜瓷侧开身，朝满脸不信的食客们展示着空荡荡的摊位。 　　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姜瓷将小黑板上的菜单擦去，写了大大的“打烊”，摆在柜台之上。柜台旁边的小纸盒里装着不少供应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名片，她打算隔天再处理。 　　姜瓷瘫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觉得自己已经累成了一条死鱼——这三天她接待的食客可能比她上辈子几年的都多。 　　当时大家要吃她的菜，那可都得提前递帖子预约的。 　　姜瓷偏过头，果不其然看见店里其他人也一脸死相。 　　梁卉年纪大了，早一小时就累得坐在一边，摸着胸口气喘吁吁；林武还好些，身强体壮比较抗造；何明灿全程跑来跑去接待食客，是最累的一个，这会儿不顾形象地躺在摊位的地上，也不怕衣服弄脏。 　　祁砚送来的几个人倒是情况都好一些，虽然累，但还保持着形象。姜瓷怀疑他们可能接受过什么训练。 　　何明灿虚弱得声音跟吐魂似的：“老板……这三天……我们有没有三倍工资啊……” 　　姜瓷有气无力地接道：“有……必须有……” 　　她低头划拉了一下手机，看了看进帐，直接给店里的几人都发过去一个大红包，顺便也按同水平给叶弘亮转账，算是对祁氏几人的答谢。 　　何明灿听到手机传来“叮”的一声，抓起来一看，是进账短信。 　　他霍的一下子就从地板上坐起来。 　　姜瓷：“你干什么？” 　　何明灿：“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姜瓷：“……” 　　其他几人也是喜笑颜开。 　　姜瓷歇了会，觉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一挥手：“走，我们去盛典上尝尝其他店。” 　　喜欢做菜的人，当然也喜欢吃——这几乎是一切的开始。尝试美味、爱上美味、期待自己做出美味，这是优秀厨子走过的路途。 　　无法分辨美味的人，是很难制造出美味的。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嗅觉、味觉出类拔萃的人，会被认为是培养成厨师的好苗子。 　　姜瓷带着几人，从A区这个分会场开始，一家一家地逛过去，遇到有兴趣的，便开始品尝。 　　蚝仔煎。新鲜肥美的蚝肉汆水，和肉丁、薯粉、青蒜拌匀，划入油已烧热的锅中。“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来，锅中即刻爆出香气。 　　胖胖的老板在围裙上揩了一下手背，擦去不小心溅出来的油花，经年的训练让他已经习惯了热油的滚烫。他反手又在锅里打下几个鸭蛋，几秒后，热腾腾的蛋香迅速冒了出来。 　　“这个这个这个，调料都下。”蚝仔煎的蘸料是可以自选的，姜瓷迅速地点着单，“香油淋上，辣酱也要一点。” 　　枫前馆的几人学着她点单。 　　两分钟后，几人站在摊位附近吃得赞不绝口。 　　林武：“不错不错，这蚝肉太鲜了。饼也煎得外酥里嫩。” 　　薯粉煎出的口感很神奇，不像他惯常吃的面饼，外层裹着一层金黄薄脆，内里却是软软糯糯的。新鲜的蚝肉滑嫩又鲜美，似乎刺溜一下就能顺着喉咙滑下。 　　几人继续往前走。 　　香酥鸡。将卤制得酥烂入味的肥鸡沾上调好的面糊，再放到油锅里炸得酥脆，捞出后沥干油分，依喜好撒上喷香的花椒盐和辣椒粉，就成了一道别有风味的“炸鸡”。 　　手中的小鸡腿呈现迷人的红棕色，表皮已经被炸油带走水分，变得薄脆干香，咬下后甚至依稀能听到鸡皮在嘴里碎裂的声音，而与酥脆的外表皮不同，香酥鸡的内部被卤得软烂无比，饱含着满满的肉汁。 　　梁卉被这鸡迷得简直走不动路：“哎呀，我小孙子一定爱吃……要是他在就好了……” 　　路过王品楼时，王嘉年没在，姜瓷排了会队点了一份酸菜鱼。 　　接过酸菜鱼时她和王鹤昌打了个照面，老头子对着她似乎尴尬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瓷笑笑：“呵呵，你们酸菜鱼不错。王品楼的香料调得确实有功夫。” 　　王鹤昌沉默着点点头。 　　为了避免尴尬，姜瓷很快带着人走了。 　　姜瓷捧着酸菜鱼，站在分会场的摊位图前研究。赵会长将A市四大家中的两家都摆在了A区——这两家里当然没有枫前馆，枫前馆的体量还没那么大。 　　除了王家的王品楼，剩下的就是常家的上仙阁了。 　　上仙阁走的是高端路线，在A市里只有三家分馆，客单价几乎都在四五位数，要是让老板用上好食材，一餐吃下六位数也未可知。 　　姜瓷将分布图扫完一圈：“走，我们去上仙阁。” 　　…… 　　上仙阁前。 　　黎海川手里捧着一份清蒸江团，吃得啧啧称奇，这江团鱼肉质极其鲜美，特别是鱼腹的部位，肥美得入口即化。 　　白嫩的鱼肉上，散落着红绿白相间的细丝，颜色素雅漂亮，味道却清鲜无比。 　　黎海川赞道：“不愧是四鲜之一，太美味了。” 　　常老板笑容满面地看着眼前这位导演，美食盛典的专题节目，他们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常老板客气地问：“黎导，您看怎么拍这个镜头比较合适？” 　　黎导演也没忘记本职工作，吃过江团鱼后，便卖力地干起活来。他将上仙阁前卖相精致、用料讲究的菜品仔仔细细地拍摄了一遍，随后纠结了一下，道：“常老板，我想再拍个现场食客点评的画面。” 　　常老板一笑，大方地说：“可以啊！”没看见上仙阁周围的食客都吃得一脸惊艳吗。 　　黎海川正想去找人，常老板却已经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助理道：“快，找个上镜的食客，问问愿不愿意来拍这场面。” 　　黎海川见状，也就站在原地等待。 　　十几秒后，助理带着一个人回来了：“老板，我回来了。” 　　常老板笑着对黎海川说：“您随便问，哈哈，看看这位食客能对我们上仙阁提出什么意见。” 　　而他说了一半，就见黎海川的双眼吃惊地睁大了。 　　“？” 　　常老板转回头。 　　姜瓷也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捧着手里的江团，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想让我提意见？” 　　常老板：“这……” 　　常老板：“嗯……” 　　常老板脸都绿了。 　　姜瓷沉默了几秒，看着常老板和黎海川的脸色，少见地福至心灵。 　　“那我提咯？”她说着，扬起手挡向镜头的方向，“记得这段剪掉。”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姜瓷没有给人找不痛快的习惯, 语气委婉内容诚挚地提了意见。 　　至于黎海川拍的这一段，会不会被放在专题里播放，她不清楚, 也不介意。 　　常老板起初紧张又狐疑地盯着她，听了两句后，表情逐渐变得认真。 　　旁边的厨师们也不自觉地支棱起耳朵。 　　姜瓷停下来的时候，常老板还有点意犹未尽, 似乎想撺掇着她继续。但他扫了眼旁边的摄像机, 到底没这么做。 　　姜瓷从上仙阁出来时，已经近五点了，会场的屏幕开始播放最后的结束宣传片, 柔和又轻缓的音乐声在空中飘荡。 　　她目光一厉，立刻向还没有逛过的地方前进。 　　与此同时, A区的一角。 　　王嘉年打断供应商喋喋不休的话语，说了声再见便迅速溜走。他回到王品楼的摊点前，自然地抓起一根厨勺，帮着旁边的师傅处理酸菜鱼。 　　“今年怎么样？”王鹤昌问得没头没尾。 　　王嘉年：“还不错，两天下来感觉吃胖了十斤，而且我敢保证这里除了姜老板的菜没人能超过我。” 　　王鹤昌骂道：“没问你这个！” 　　王嘉年瞄了眼父亲的神色，呵呵一笑：“谈了谈了，谈了一圈，算是有点收获吧。回去我跟您仔细说。” 　　红绿相间的椒类被划入锅中炝香, 和滚烫的辣油一起倒入碗内, 香气“呲——”地喷了出来, 整个摊位被萦绕在热腾腾的辣香之中。 　　王嘉年笑眯眯的, 给食客递出最后一份酸菜鱼。 　　B区。 　　真味馆的库存也告罄了, 贾阳将最后一道蜜汁火方留了下来, 自己细细品尝，边吃边不住点头。 　　借着最后一点空闲时光，他路过吉祥楼外，臭屁地盯了里头的胖子一眼，田师傅不太客气地瞪视回来，手中一抖，厨刀砍在砧板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旁边，打电话的姜哲被刀光吓得哆嗦了一下。 　　C区和D区，异域美食逐步售罄，烘焙和甜点的芳香也渐渐散去，摆放着奇形怪状零食的货架被清空，会场里的游人也渐渐减少。 　　五点整，一年一度的美食盛典，在此刻落幕了。 　　…… 　　盛典结束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多家媒体的报道，在盛典上亲身尝过美食的游客们，也禁不住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发言。 　　姜瓷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发现枫前馆的账号被疯狂的转发和评论淹没了。 　　【呜呜呜呜呜！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赶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十名排到了枫前馆的叫花鸡，天知道我端着叫花鸡路过那些排不到的食客跟前时有多紧张QAQ】 　　【A市有这么好吃的店？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比那几家大馆子都不差啊！】 　　【完了！女儿昨天吃完栗子糕以后哭了一宿还要吃！老板你什么时候开店啊我快撑不住了！】 　　【昨天已经飞机离开A市了，这半年怕是都没机会再去。老板我求求你开个网店叭！别的菜卖不了，栗子糕这种东西完全可以跨城送的呀！】 　　最后这条评论下集合了一堆点赞和“+1”。 　　姜瓷眨眨眼。 　　网店？ 　　网店暂时开不了，但新店址差不多要准备好了。 　　她干脆发了一条消息。 　　【@枫前馆：谢谢各位新老顾客抬爱！本店即将迁移店址，届时将提供更多餐位！[图片.jpg]】 　　附带一张装修了一半的新店图。 　　发出去的第一分钟，底下就多了好几条评论。 　　【嚯！还是双层的店咧！老板豪气的啊！】 　　姜瓷矜持地回了个“嘿嘿”的表情。 　　【有包厢？包厢可以先预定吗！！能用钱解决的都好说！！】 　　姜瓷答道：【还是先到先得！比普通位置多一点押金。】 　　【我去，那几盆发财树能不能搬走啊！！！旁边可是那么典雅的酸枝花架！老板你哪怕换成富贵竹都好看点咧？】 　　姜瓷迅速回复：【不要。】 　　几秒后，对面的网友回复了六个点过来。 　　与此同时，在地方媒体关于美食盛典的密集报道中，枫前馆的招牌也是频频露面。 　　到这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 　　枫前馆，即便体量很小，小得甚至连一个班的学生都接待不下。但它确实不再是一个“街头小店”。 　　它带着无限的潜力和冲劲，闯到了公众的视线中，闯到了美食竞争的角斗场上。 　　…… 　　另一边。 　　盛典结束，田师傅带着徒弟们回到了吉祥楼里。春节市场是很庞大的，接下来，他们还有几天硬仗要打。 　　但此刻，吉祥楼里乱成了一锅粥。 　　姜哲手里捏着一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纸，纸上的字迹干净秀气，此时却已经因为褶皱扭曲得不成形。 　　“辞呈？她给我递辞呈？”姜哲咬着牙，满脸愤怒，“她是在威胁我吗？除了吉祥楼她还有哪能去？我他妈现在就放话出去，看有哪个馆子敢收她！” 　　敢收她的就有好几家呢。 　　小工们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到底没说出来。 　　“你说！她天天带你，你一定知道她的想法！”姜哲盯着眼前的一位小工。 　　小工只是个脸嫩的少年，闻言吓得不住瑟缩，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我也不知道……” 　　姜哲一个人在原地跳脚了一会，缓过劲，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躲在后厨外的田师傅听他冷静下来，在围裙上揩着手，装模作样地走进来问道：“发生什么了？大老远的就听你生气。” 　　“今天上午收到了这个……”姜哲冷静下来，有点颓丧，米婷在吉祥楼虽职位不高，比那些先进来的老师傅低上很多，但她几乎可以说是一大主力了。 　　姜哲叹了口气：“我那天不就说了她几句……她从我们摊位外出去后就径直去了枫前馆，这能不让我多想吗？” 　　“你确实语气太重了，整层楼都听见你的声音。”田师傅貌似客观中正的评价道，他瞄着姜哲的表情，又说，“当然，不对到底在她。先是置气擅离工作岗位，又跑到给我们找事的死对头那，还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田师傅一句一句地上眼药。 　　姜哲听得拳头都捏紧了。 　　田师傅：“你不会还想让她回来吧？” 　　“她回来？”姜哲垂眸沉思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抬起头问，“如果她不回来，你这能转得开吗？” 　　田师傅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语：“你在想什么？我这转不转得开？你还真看得起她！” 　　姜哲狐疑地盯着田师傅。 　　田师傅继续说道：“没有事的，不会怎样。当年吉祥楼没她的时候，不照样开得很好嘛！我们这王师傅、刘师傅都是几十年的大厨了，你还当她一个人能影响我们这啊？” 　　姜哲抬眸，视线扫过后厨，对上几名已上年纪的大厨。 　　这几个都是姜德庸当年的手下。 　　米婷当初甚至得跟在他们后面学切菜。 　　姜哲缓出口气，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估计是这些天被吉祥楼的负面新闻搞得太过焦虑，都有些多疑起来。 　　姜哲望向田师傅：“回头我爷爷那，你知道怎么说吧？” 　　“明白。那家伙自己心飞了，不赖咱们什么事。”田师傅笑笑说。 　　吉祥楼的后厨继续运作，员工们训练有素地忙着手中的活计。 　　…… 　　晚间，姜德庸带着几位老朋友到吉祥楼设宴。 　　眼前的几位是他的老同学了，如今在各行各业都开了花。当然，他是其中混得最好的一个。 　　恢弘气派的大酒楼，客气贴心的服务员，尊贵的包厢和精致的菜肴，无不给他在这些老同学面前长脸。 　　服务员引着几位老头往前走，乘坐电梯来到三层一个飘出来的阁台，这是个半开放的包厢，三面是典雅的红木屏风，坐下后，还可以看到一楼热闹红火的景象。 　　老同学左右打量：“老姜你这发展得真的很不错啊，太热闹了。” 　　姜德庸脸上挂起笑，正想接话，不远处的餐桌上突然爆发出声音。 　　“你们吉祥楼今天怎么搞的？！”一名胖乎乎的男人站起身，神色愤怒，“点个冷锅兔到点了才告诉我没有，换个麻婆豆腐吧还半天不上！这不是你们的招牌吗？” 　　男人说着，抓起一个碗，几乎要怼到服务员的面前：“还有这鱼肚，你闻闻，腥不腥啊？你吃得下去？！这是从河里捞出来就直接丢给我了啊？” 　　在他身前，服务员不住地道着歉：“抱歉啊先生，我们这就换，菜也在催了。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男人的脸色变得更臭了，“我客户都被你们气走了我不生气？我早上就点好的菜，你们晚上还上得跟便秘似的，你们在搞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只能不断重复。 　　眼见着男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老同学们担心地望着远处的景象。 　　“老姜啊，要不要去处理一下？”有人提议。 　　“今天哪位厨子走神了吗？”有人猜测。 　　“是因为生意太红火了，忙不过来吧。”有人搭起了台阶。 　　餐桌下，姜德庸捏紧了拐杖，木制的拐杖头硌得他手生疼。 　　好在下一刻就有更高级别的员工赶过来，把客人安抚下来。 　　“菜已经点好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姜德庸留下一句，起身离开。 　　姜德庸来到后厨。 　　这是他相当熟悉的地方，还是他一路带着打拼出来的，虽然这十几年间，他已经不太经常涉足这里。 　　十几年过去，后厨的装潢早就换了，周围也更新上了最新的设备。姜德庸不认得大部分小工的脸，只是对几位大师傅还有印象。 　　姜德庸怒气冲冲地走进去，发作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大师傅们一看见他，吓得动作都停了停。 　　新来的小工不认得他，还在着急忙慌地抱着一盆解冻好的兔肉穿过后厨：“兔肉来了！兔肉终于可以了！接下来可以做冷锅兔了！” 　　小工差点撞在走进来的姜德庸身上，意识到前面突然多了个老人，才悻悻停下。从周围人的态度变化中，他猜测眼前的老人应该是他的顶头上司，或者与顶头上司有关系。 　　“怎么回事？！”姜德庸重复道。 　　小工以为他在问自己，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刚刚兔肉用完了……重新解冻了一批……” 　　姜德庸皱眉：“兔肉为什么会用完？” 　　吉祥楼营业了这么多年，对每天该备多少菜，早就很有经验，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小工硬着头皮解释：“凌晨进货时……供货商送少了，没人发现……” 　　姜德庸骂道：“不用点数的吗？今天点数的人是谁？！” 　　旁边一位员工差点哭出来：“对、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以往米婷师傅会帮我再把把关……我……”他都不好意思给自己找借口了。 　　“你在这等着！”姜德庸转头又问，“还有，刚刚鱼肚是谁做的？啊？去腥怎么弄的？” 　　做鱼肚的是一位大师傅，片刻前已经从服务员那得知了消息，他苦着脸道：“姜老板，实在是忙不过来啊！今天后厨太混乱了，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怎么弄的，递到我手上的鱼肚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这米婷师傅一不在，他们皮都松了！” 　　“你啊！”姜德庸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徒弟。 　　虽然气得不行，但是在其他小工面前，他得给楼里的大师傅留面子。 　　姜德庸回过神：“对了，米婷呢？怎么没见她？麻婆豆腐半天不上是怎么回事？” 　　姜德庸发现，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后厨里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姜德庸：“说话啊？！” 　　“米婷师傅辞职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姜德庸没反应过来，他从来没考虑过米婷会辞职这个可能性。 　　不过，那到底也就只是一个楼里的厨师而已。 　　姜德庸：“辞职了你们就搞成这样？！” 　　没等他下一句教训的话出口。 　　身后，服务员神色仓皇地跑进来：“虾！刚刚那一批虾都没去虾线！赶紧检查检查！” 　　…… 　　初四到初六，姜瓷没有营业，她花了一天在城郊家属楼陪赵素兰，又花了两天到枫前馆的新店址忙活，处理新店的各项筹备工作。 　　初七，一大清早，姜瓷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话筒里传来一道平淡的，冷静得有些冰冷的声线。 　　姜瓷听着，却是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 　　…… 　　早八点，王嘉年打着哈欠来到枫前馆，和周围的员工们开始开业前的准备工作。清洁卫生、准备食材、更新菜单，桩桩件件都要操心。 　　林武习惯早起，早上还是打了趟太极拳才过来的，这时松松肩膀，便大力地揉起了面团。梁卉来得更早些，第一批桂花米糕已经开始在她手中成型。 　　何明灿站在吊高汤的汤炉前，双眼睡意朦胧。王嘉年生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瞌睡进去了，将他推到外边去搞卫生。 　　王嘉年：“别在这弄出工伤了，去外边把桌子都擦干净些。” 　　何明灿神色昏蒙地“唔”了声，抓着抹布挪出去。 　　几分钟后，何明灿瞪着双眼回到后厨，脸上的睡意完全不见了。 　　“老板！有人找！”何明灿压着声音，双手比划着，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姜瓷挑了下眉，抬步向外走去。 　　“谁啊？”王嘉年好奇地跟出去八卦。 　　走到门口时，王嘉年震惊地望着枫前馆的门外。 　　一个人穿着长长的羽绒服，安静地站在清早的阳光下。她围着围巾，双手插在兜里，对上他的视线时，也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 　　米婷？！ 　　不是吉祥楼的吗？！ 　　来找茬的？！ 　　王嘉年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几个念头。 　　而姜瓷已经愉快地走过去，拉开大门。 　　“这是我们的新来的师傅。”姜瓷转过身，笑眯眯地介绍道。 　　何明灿已经在刚刚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听到这话，就去和米婷握手：“米师傅，你好你好，前几天我们在盛典上见过。” 　　米婷对他点点头：“你好。” 　　王嘉年难以接受，怎么搞的他就回了王品楼几天，这里好像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过了几秒，王嘉年的脑袋终于迟缓地恢复了工作：“米婷，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 　　米婷扫了他一眼，似乎想忽略这个话题，犹豫了下还是回答道：“我想换一个环境，我不想待在那了。”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想在厨艺上更进一步，我想做出让我自己认可的食物，也想获得别人的认可……我决定来这试一试。” 　　“放心，你在这不会失望的。”姜瓷一笑，将门拉得更大了点，让穿着羽绒服的人挤进来。 　　“欢迎。” 　　作者有话说： 　　挖人啦！ 第62章 　　枫前馆的门口, 几十名食客稀稀拉拉地站着在人行道上，还不到五点，店铺里头静悄悄的。 　　两名年轻人比较冲动, 直接趴到玻璃门外超里看。店铺里桌面光洁，地板干净，柜台上的发财树油绿发亮。“今日菜牌”下倒是干干净净的，往日挂着的小牌子都收了起来。 　　“打扫得挺干净的, 今天会开业吧？”左边的年轻人犹豫地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闭店前姜老板说过了, 初七正常开业。”右边的年轻人怼了一句，神情中却略有点不安。 　　“万一……” 　　“没有万一！呸呸呸！” 　　右边的年轻人想了想，干脆站起身来, 大声喊道： 　　“开门呐开门呐！” 　　“姜老板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开门呐！” 　　他一边喊着，一边被朋友猛拽了一下袖子。 　　年轻人回头一看, 道路上的食客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喊啊喊啊！继续！”有人撺掇道。 　　“对啊对啊！看看姜老板在不在！” 　　“？” 　　年轻人犹豫了下，突然灵光一闪。 　　……靠啊！让他喊人当前锋，这些家伙就是跟在后边吃肉的！万一姜老板真被他喊出来了然后嫌他烦呢？ 　　这些心机的家伙！ 　　年轻人一笑，摆摆手：“呵呵，不喊了不喊了。嗓子不好。” 　　众人：“……” 　　然而，几秒之后，在食客们好奇的视线中，后厨的门动了一下，一直被拦在里面的香气也迅速蔓延出来。 　　姜老板在！ 　　“谁啊, 谁在叫我？”姜瓷拉开枫前馆的大门, 对着人群问道。她在后厨里听那声音似乎挺着急的。 　　年轻人正在不动声色地往回缩, 他小心地把半边身体藏进前面一个老人干瘦的身躯之后, 又轻轻挪动右腿…… 　　老人身子一闪, 将年轻人露了出来：“是他！” 　　年轻人：“……” 　　姜瓷眨了下眼睛, 看着他：“什么事呀？” 　　年轻人苦闷不已，一时间也找不出借口，只能说：“我就想是……想问问……今天开不开门。” 　　“开。”姜瓷一点头，将门撑得大了点，“都进来吧！” 　　人行道上的食客们欢呼一声，挨个走进馆子。 　　“姜老板新年好啊！” 　　“我的小孙子去美食盛典上玩儿了！吃了你们的叫花鸡，今天有叫花鸡卖吗？” 　　“十天没吃酱大骨我都快憋坏了！今天我一定要嘬个够！” 　　率先进来的是以张大爷、王阿姨为首的几名退休老人。 　　紧接着，一些数面孔也步入了枫前馆。姜瓷认出来附近大学的一位裴辅导员——A大的学生们到这聊天时，偶尔会提起他。据说有一段时间裴平特别喜欢吃着牛肉酥饼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勾引人半路套他麻袋。 　　“姜老板，你要搬新店址了？就是主页上那个吗？”裴辅导员很关心这个问题。 　　姜瓷点点头：“是的，距离这里两公里而已。” 　　裴辅导员在手机上划拉了一下，琢磨着：“两公里……到A大的外卖还能送吧？” 　　“能的。”姜瓷点点头，下一秒就看见裴辅导员喜笑颜开，脸上的油光都精神了些。 　　裴辅导员望向“今日菜单”。 　　枫前馆的菜单更新了。一名陌生的女店员正在将菜单牌挨个挂上去。 　　原本的灌汤小笼包、云吞面、麻婆豆腐等等餐品还在，然后又新加上了叫花鸡、栗子糕两道菜。叫花鸡是160元一只，栗子糕的价格和桂花米糕一样，都是8元一块。 　　除此之外，蟹粉鲜肉灌汤小笼包被替换成了虾仁鲜肉馅儿的，螃蟹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这位是新的店员吗？”裴平好奇地问道。 　　从几个月前第一次尝试牛肉酥饼后，他就是枫前馆的常客了，对何明灿、梁卉几人的脸都认得很熟。 　　“是啊，这位是我们店的大厨，米师傅。”姜瓷笑眯眯地介绍道。 　　米婷耳朵捕捉到关键词，回头望了眼，视线在裴平身上扫了一下。 　　裴平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只是笑眯眯地点头：“米师傅你好啊。” 　　和枫前馆的员工搞好关系，总没错！ 　　裴平点了单，紧接着其他的客人每人也都要和米婷寒暄一两句。米婷挪着步子想往后厨溜，但半天没溜回去。 　　米婷不解。眼前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认得她，但态度倒是挺热络的，还有好多人直接就上来要加她好友。 　　“米师傅，我就住在安徐路后面的小区，你要是想了解这附近的房子，不管是租还是买，我熟！”张大爷凑过来，意图蒙混过关，“加个好友吧！” 　　米婷看着眼前花白头发的老人，茫然地摸出手机…… 　　“米师傅你怎么还在这！后厨锅已经烫好了就等你呢！”何明灿一把按住米婷的手机屏幕，将她往后厨的方向推。 　　何明灿：“不好意思啊张大爷。米师傅真的太忙了。” 　　张大爷：“……” 　　米婷茫然地回到后厨，才问：“刚刚……为什么？” 　　这是她在枫前馆工作的第一天，不少事物都是新奇的，被食客争着加好友，这是她在吉祥楼从未遇到过的事。 　　“哎呀，你刚来，不太清楚情况，过几天就懂了。”何明灿一脸沧桑地说。 　　另一边，姜瓷看着走进店里的女人，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刘姐。” 　　进门的女人是安徐路上另一位店主，独自经营着一家小面包坊，店面只有枫前馆的二分之一大小。姜瓷偶尔会去那买早餐。 　　刘萍右手牵着自己的小女儿，脸色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她撩了下被吹乱的头发，一笑：“姜老板，你好。” 　　“叫我姜瓷就行了。”姜瓷笑道，“请坐，想吃什么告诉我就行。” 　　刘萍点点头，带着女儿坐到了枫前馆的一角。 　　“妈妈，这就是新闻里播的那家店啊！”女儿好奇地打量着，神色里带着兴奋。她平常住校，不太来母亲工作的地方，这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家“网红”店就在母亲的店面附近。 　　“嗯，这店再过一阵子可能就迁走了，所以趁你开学前，带你来吃一次。”刘萍说道。 　　她前几天看到枫前馆主页的迁址消息后，便决定要在迁址前，带女儿多尝几次。 　　“我要试试小酥肉蒸碗！”女儿很快点了单。 　　“我吃份云吞面。”刘萍的口味比较清淡。 　　姜瓷给这一桌上菜时，顺便送了两块刚刚蒸熟的、热气腾腾的栗子糕。 　　刘萍茫然地抬起头：“我们没点这个。” 　　“我们的新品，送给你们尝尝。”姜瓷笑着，又问，“刘姐，你们面包店这回继续开吗？我好久没吃到牛角包了。” 　　刘萍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她抿抿唇：“开。年前是遇到一些麻烦，现在处理完了，接下来继续开。” 　　姜瓷一笑：“你的烘焙手艺很不错，店铺会越来越好的。” 　　刘萍的眉目舒展开：“谢谢，你也是。感觉你这搬走了，安徐路可能都冷寂下去。” 　　她都要忘记，没有枫前馆的时候，这条街是怎样一番景象了。 　　…… 　　前往机场的中巴车上。 　　米洛斯翘着长腿，占据着中巴后排舒适宽大的皮质座位，他闭目养着神，乍一看像是睡着了，但那皱着的眉头和时不时焦躁地抖动一下的长腿，都说明着他的烦躁。 　　“米洛斯，你在烦什么？”旁边一位中年男人道。他们在美食盛典结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绕到A省各处品尝了不少东西。 　　“对啊，今天的东西都很好吃，但你看起来完全没有在享受。”另一位大波浪卷的女士接话，“要知道，你待会就只能吃飞机餐了。” 　　听到“飞机餐”三个字，米洛斯睁开眼。 　　米洛斯：“不要提醒我这件残酷的事。” 　　迎着满车好奇的目光，米洛斯抖了抖唇，似乎不太想说话。但他旁边知道内情的小伙子已经叨叨开来：“你们别烦米洛斯了，他这几天被那家做叫花鸡的馆子扎透了心。王因为那馆子拒绝了他，馆子的老板也拒绝了他。” 　　“拒绝了你？拒绝你什么了？”车里的人问道。 　　“我邀请她成为我三家度假村的主厨，并承诺会推荐她参加最顶级的综艺、活动、赛事，用专业的团队把她包装成厨艺明星。” 　　米洛斯说着，看着车里的人们越来越震惊的目光，寻找共鸣：“我的条件听起来很好对吧？” 　　“听起来是很诱人，换了我一定答应。”大波浪卷女士点点头，“那她呢，她为什么拒绝？” 　　米洛斯：“……” 　　米洛斯想起当时的情形，有些恍惚，视线挪到丝绒质感的车顶。 　　米洛斯：“她说她有自己的店了。” 　　米洛斯：“甚至有王在帮她打工，她很满意现状。” 　　“没别的话了？” 　　“没了。” 　　大波□□士叹了口气：“强求不来，米洛斯，你别难过。” 　　米洛斯感觉好受了些，看向旁边善解人意的女士，试图寻求安慰。 　　“我当时就觉得，她是一名有傲气的厨师，否则做不出那种菜肴。她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大波□□士摸着下巴，继续说，“毕竟，你的店，连王都不来。” 　　米洛斯：“？” 　　…… 　　清早，两箱大橘子被寄到了枫前馆的门口。 　　梁卉解释道：“老家橘子快下市了还没卖完，让我哥给我寄了点，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想带到店里来分了。” 　　姜瓷用小刀隔开箱子的外包装，打开一看，里面的橘子果然都熟得透透的，表皮是浓烈的橙红色，用手指轻轻一捏，还能感受到一点软弹。 　　她剥开一个，橘子已经熟得几乎丧失了酸味，但水分还算饱满，在冬日里尝起来，凉凉的，甜甜的，非常可人。 　　两个大箱子里的橘子一共六十斤，每人分了几斤之后，箱子里还剩了一大堆。 　　梁卉：“这玩意不吃就坏了，大家再拿点。” 　　何明灿纠结道：“拿了也吃不完，或者放在店里头，给熟客分一分？” 　　他正说着，突然看见姜瓷弯下腰，双手一抬，把几十斤的橘子抗进了厨房。 　　何明灿吓了一跳：“老板，你想做什么啊？” 　　米婷试图提意见：“其实可以做成橘子酱保存……” 　　林武的关注点比较另类：“呵呵，老板的力气变大了！” 　　“我要做菜。”姜瓷言简意赅地答道。 　　“不是吧？橘子能做什么？”何明灿震惊了，纳闷地跟进后厨。 　　他记得他在养猪厂的饭堂里就吃过不少神奇的创新水果料理，包括但不限于辣炒火龙果，红烧草莓，西瓜烧排骨……等等等等。 　　印象里，那位对厨艺非常有追求的大师傅最后是被养猪厂的领导拎到了办公室，经历了长达三小时的威逼利诱，才勉强同意将创新菜的频率减缓到一月一次。 　　但那唯一的一次，也是何明灿绝对不想去饭堂辣眼睛的。 　　眼前，少女的背影和那位大师傅的影像渐渐重合…… 　　何明灿疯狂摇晃脑袋。 　　不对不对。 　　他的老板做出来的菜怎么可能是黑暗料理？ 　　估计还是橘子酱，橘子甜品之类一听就很好吃的东西。 　　紧接着，他听见姜瓷说：“今晚上道橘子炒肉，好久没这么做过了。唔，炒个鸡腿肉吧。” 　　何明灿：“？” 　　不是吧？ 　　姜瓷将箱子放在后厨的一角。 　　在她的上辈子，水果产量少，运输烦，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水果都是个珍贵物事。 　　她用水果做菜的机会不多，偶尔尝试几次，效果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也不算折磨人的舌头。 　　至少……别人看着她的面子，还是会吃下去。 　　呵呵。 　　姜瓷眯着眼睛，愉悦地先剥开一个橘子尝了起来，做菜，必须对手下的东西都心中有数。 　　嘴里的橘瓣表面包裹着细细的膜，牙齿轻咬，甜蜜的果汁便迸溅出来，大部分是甜，只有一点点的酸，口感偏纯熟。 　　姜瓷一边吃着，一边迅速剥起了橘子，桔红色的果实暴露出来，表面覆盖着白色的脉络，姜瓷将橘子表面的脉络揭掉，又将橘子分成小瓣。 　　然后，她在后厨门口几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将手伸向了旁边的鸡腿肉…… 　　…… 　　“爸，这就是你说的，我必须过来尝尝的店？”男人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皱着眉朝前打量。 　　他来的算很早的，不过前面已经有了二十几人在排队。 　　“是啊。”柳元茂仰头望着自己的大高个儿子，“这就是你爹给你今年的生日礼物，等着惊喜吧！” 　　男人撇撇唇：“把我从B市弄过来陪你吃东西，你还说是生日礼物，把你能的。” 　　柳元茂：“不信？不信算了！” 　　男人看着老爸一脸臭屁的表情，好奇地问：“这店老板真的很牛？你从美食盛典回来就一直叨叨它，十天内还连跑两趟A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那是。”柳元茂的表情突然认真了，“我这些年来没尝过比那道叫花鸡还绝的菜——除了酱爆鸡丁。” 　　柳元茂把脑袋凑到儿子旁边，神神秘秘地说：“你待会踩着限购的线帮我买，我要把东西都打包去B市。” 　　“打包回去干吗？”儿子纳闷，“带回去都不好吃了！” 　　柳元茂说道：“没事，凉了潘兴昌也认得这是好东西。” 　　儿子：“你要给潘兴昌吃？” 　　柳元茂：“我要让他看！然后对他说，如果你想知道做出这道叫花鸡的厨子是谁，你就得告诉我做出酱爆鸡丁的是谁。” 　　柳元茂：“呵呵，我聪明吧。那老潘，还想憋着不跟我说。” 　　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举起手，给老爸默默比了个赞。 　　五点整，枫前馆开业，柳元茂和儿子排了会队，便走进店里。 　　何明灿：“要点什么？” 　　柳元茂盯着菜牌，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都点了一圈，豪迈地指定了一批打包的食物，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菜牌的最后一栏。 　　柳元茂：“橘子炒鸡腿？” 　　男人：“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老爸你说的厉害的厨子做的啊。” 　　何明灿不开心了：“橘子炒鸡腿怎么了，我们店的橘子炒鸡腿，那、那口味也是一绝的！” 　　男人笑眯眯的：“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明灿说完，脸色也有点复杂：“没事，我理解你。” 　　柳元茂抿抿唇，瞪了儿子一眼：“就要一份橘子炒鸡腿！” 　　枫前馆的位置不多，不少陌生的食客们只能拼桌。柳元茂和儿子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旁边正好坐着两位老大爷，一位在啃酱大骨，一位在吸云吞面，吃得呲溜呲溜的。 　　“你们点了那个橘子炒鸡腿啊？”一位老大爷好奇地问。他刚刚听到了。 　　柳元茂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啊。” 　　“我就挺好奇的。”老大爷说，“今天是我第一次不敢点姜老板店里的东西。” 　　要说橘子炒鸡腿吧，仔细想想，两种食材单吃都不错，组合起来味道也不至于像下毒。但吃了这道菜就没肚子吃其他的菜，其他的菜又都是有口味保证的绝赞美食，是以，大家对着这个新菜牌纠结了会之后，纷纷选择放弃它。 　　点橘子炒鸡腿的人寥寥无几。 　　“我也觉得，爸，你就这点不好。太冲动了。没必要为了反驳我点这个嘛。”儿子笑眯眯的。 　　有外人在，柳元茂的话堵到喉咙口后就说不出来了。他瞪了儿子一眼，不损能死？ 　　儿子耸耸肩。 　　旁边的老大爷是柳元茂的同龄人，闻言，露出了有些感慨的表情。 　　柳元茂不愿意自己被认为是“冲动”点菜的，说道：“我们传统里边一直有水果入菜的做法，虽然不十分普及，但也算很有历史了。就像目前的椰子鸡、荔枝虾球、拔丝香蕉这些，都很好吃的嘛。” 　　儿子：“还有饭堂经典系列菜，辣炒火龙果，听过没？你儿子吃过。” 　　柳元茂：“……” 　　几人说着，不一会，菜便上齐了。 　　桌上摆着一份麻婆豆腐套餐、一份小酥肉蒸碗套餐，还有一份……橘子炒鸡腿。 　　“您打包的其他东西我们都备好了，还保着温，您可以离店时再取。”何明灿解释道。 　　“谢谢。”柳元茂说。 　　一桌四人，柳元茂和儿子，以及旁边的两个老大爷，目光顷刻间扎向面前的餐盘。 　　不好奇那是假的。 　　注意力转移过去后，几人便闻到，在复杂的食物香气中，有一股酸酸甜甜的、带着水果的清香。 　　柳元茂看了两眼，脸上露出微笑：“应该是好吃的，这做法和咕咾肉有些像。” 　　洁白的瓷盘中，厚实的鸡腿肉切成小块，用米糊裹着，炸得金灿灿的。鸡腿肉和青红椒、橘子瓣炒在一起，肉块表面勾了一层淡淡的芡汁，薄亮金黄。 　　咕咾肉，上下限极大，可以做成在酒楼里被疯抢的开胃菜，也可以做成在食堂吃得人表情痛苦的糖醋面粉。 　　“看起来很香啊。”旁边的食客大爷舔了舔唇。 　　“你们要不嫌弃，也尝两块吧，今天的新菜，大家都没吃过。”柳元茂邀请道。 　　“那太谢谢了，我就吃一块！”老大爷说着，腼腆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唔！” 　　舌尖最先尝到的是酸酸甜甜的芡汁，味道浓郁，却给人一种清透的感觉。像是金秋十月的阳光下，果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橙色大橘子，饱满多汁，经过充分的生长，果肉里糖分不断增多，逐渐盖过了酸性物质。切开后，被果皮锁住的果汁“扑哧”爆了出来，顺着刀片开出的缝隙汩汩流出，甜中带酸，带着橘子独有的甜蜜清香…… 　　再往下，吃到了炸得金黄香酥的面皮，谷物的香气和酸甜的芡汁无比融洽地组合在一起，紧接着便是第二层味觉上的惊艳——面皮锁住了鸡腿肉的肉汁，藏在内部的大块鸡腿肉滑嫩又滚烫，烫得老大爷不住吸气。鸡腿肉经过了处理，内部也渗透着淡淡的橘子香气，但和本身的微咸搭配得非常好。 　　老大爷被烫得“哈斯哈斯”了一会，才缓过来：“好吃！好吃！这个酸甜味儿正正好！” 　　桌上的另外三人也都品尝了，这时纷纷露出惊艳的表情。 　　“这个芡汁太好吃了，老板怎么调的？” 　　“鸡腿肉好嫩好香！那个肉汁的味道太浓郁了！” 　　儿子一脸震惊地望着柳元茂：“牛啊，老爹，这都被你赌中。” 　　“我那叫赌吗？就是你，根本不了解你爹的眼光！”柳元茂脸上责备实则暗喜地怼了儿子一句，回过头，又忍不住开始展示自己的先见之明。 　　柳元茂：“其实啊，咱古人早就用水果做菜了，比如有记录的一道梨炒鸡 ①，就是用嫩鸡胸肉、香蕈和雪梨片儿一起做的，吃起来香香嫩嫩，鸡肉的荤香和雪梨的清甜都搭配得很好，清香又滋补，那滋味啊……” 　　柳元茂似乎被勾起回忆，不自觉地就打开了话匣子。 　　旁边的老大爷吃了一块鸡腿肉以后，不好意思继续动筷，眼馋地盯着柳元茂眼前的盘子，随口应道：“您说得对。” 　　柳元茂开心了，一连又讲了好几道菜。 　　老大爷听得点头点头。 　　柳元茂终于讲得爽快了，觉得有点口干，回头拿起一旁的茶杯，目光顿时定住。 　　瓷盘里，橘子炒鸡腿，橘子没有了，鸡腿也没有了，只剩下几片沾着芡汁的青红椒。儿子正夹起其中一块—— 　　柳元茂的嘴唇开始哆嗦：“我、我鸡腿……” 　　儿子回过神，吓了一跳恍然大悟般说道：“我去，不好意思啊，吃入迷了。” 　　柳元茂：“……” 　　柳元茂：“……” 　　这臭屁儿子谁爱要谁要吧！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随园食单》 第63章 　　柳元茂离开枫前馆后, 马不停蹄地赶回B市，第二天一早，便兴冲冲地来到了潘家楼堵人。 　　“柳先生, 潘师傅在接待客人，您稍等。”服务员给他送来一杯茶水。 　　“接待客人？这大早上的来客了？”柳元茂有点意外。潘家楼不经营早餐，是从中午才开始营业的。 　　他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服务员又折返回来：“潘师傅请您过去。” 　　柳元茂：“客人接待完了？” 　　服务员摇摇头：“没有。” 　　柳元茂满心狐疑地跟着服务员往前走, 他被引到了潘家楼里的一处小亭台, 说是亭台，其实算是个贵客包厢，古色古香的木质亭台中是一张巨大的十人转桌。 　　此时, 十人转桌上坐着四个人。 　　转桌的最左边坐着潘兴昌，隔壁是洪老爷子, 右边两位不认识。 　　柳元茂提溜着巨大的保温盒，看清是谁以后，眼睛愕然地睁大了。 　　洪老爷子怎么会在这？ 　　“元茂。”洪老爷子朝柳元茂轻轻一点头。 　　“老柳，听到是你，我就请你进来了。”潘兴昌站起身，为他引见另外两人，“这位是曾池导演，这是郑昆大师。” 　　“郑昆大师？！”柳元茂吓了一跳。 　　郑昆。对于他们这些老饕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 　　眼前的老人已经约莫八十岁了, 满头银丝。老人眯着眼, 朝他笑了笑, 白发在晨光下异常耀眼。 　　柳元茂紧张地和几人寒暄了一番, 洪老爷子、郑昆大师, 加上潘兴昌……这几个人居然聚到一起了！ 　　天哪！他们在谋划什么？！ 　　曾池是几人中最年轻的, 不过也四十几岁了。他站起来，主动解释道：“柳先生，是这样的，我最近在筹备一部美食纪录片，打算探寻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佳肴美馔，前阵子拜托了郑大师和潘大师为我参谋参谋，没想也惊动了洪老先生。” 　　柳元茂心说这哪叫惊动，眼前这人能拜托到郑昆和潘兴昌，就说明他真的有两把刷子。 　　曾池继续说：“今天也是幸运，正巧碰上您。听说柳先生对国内的美食也很有研究，想听听您的意见。” 　　柳元茂哪里会拒绝这样的请求，满口应下，过了片刻，终于弄懂整件事的背景。 　　曾池要做美食纪录片，却不是什么都拍，他打算寻找传统菜肴的传人和大师，记录那些流传已久的佳肴，最好能拍到一些濒临失传的古法菜。 　　郑昆是早二十年的国宴大厨，曾池头铁，头一个就找上了他。紧接着，事情就顺利了，他开始通过厨师们的关系网寻找到现存的具有独特手艺的大厨，并向他们发去拍摄的邀请。 　　柳元茂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推荐来着。 　　柳元茂动了动唇……心中倒是突然冒出了一个人选。 　　但是…… 　　他明明是要以此来逼问潘兴昌的，那道酱爆鸡丁在他心中缭绕太久了。 　　柳元茂：“唔……” 　　“老柳，你在纠结什么？”潘兴昌莫名其妙，“对了，你手上的是什么，提着累不累？” 　　潘兴昌这时才注意到柳元茂手上提着一个大食盒，因为被转桌挡着，之前一直没发现。 　　“差点忘了。”柳元茂赶紧把食盒提起来，放到桌上，“我今天是想找你尝菜来着。” 　　潘兴昌好奇：“尝菜？一大早的哪家馆子这么勤奋？” 　　“不、不是。是隔夜菜。”柳元茂有点赧然，随即又补充道，“但我一路冰箱保存过来的，绝对新鲜。” 　　隔夜菜……还放过冰箱。 　　桌上的几人都露出奇异的表情。 　　洪老爷子盯着柳元茂从食盒里一道道取出的菜肴，神色有些惊讶，潘兴昌也是一脸微妙。而当那熟悉的小酥肉和麻婆豆腐露面时，潘兴昌立刻确认道：“这是枫前馆的菜吧！” 　　柳元茂惊呆了：“你知道？！” 　　洪老爷子接话：“我刚刚就为曾导演推荐了姜老板。我只尝过她的叫花鸡和栗子糕，那栗子糕确确实实是很传统的做法。” 　　曾池点了点头：“我听潘大师的推荐，也看了她在《寻味A市》的表现，从那做菜的手法就可以看出她绝对是位有传承的厨师。” 　　“你、你也早就知道了……”柳元茂意外地望着潘兴昌，心底一片丧气。 　　搞什么。 　　曾池笑了：“哈哈，看来这位姜老板真的很有人气。” 　　“哎，那是真的，您是没见到美食盛典上排队那阵势……”柳元茂说着，还是不服，他突然灵光一闪，道，“对了，老潘，上次做出那道酱爆鸡丁的师傅，你给曾导演推荐没有？” 　　柳元茂转向曾池：“曾导演，您不知道，老潘认识的人可厉害了，简直卧虎藏龙。” 　　曾池好奇地望向潘兴昌：“潘师傅，方便说一说吗？愿闻其详。” 　　“唔……”轮到潘兴昌开始纠结。 　　柳元茂看到这场景，快乐地撺掇他：“你纠结什么啊？现在遇到一个厉害师傅太难了，看人曾导演多不容易啊，赶紧说呗。” 　　潘兴昌看了他一眼，叹口气，目光落在枫前馆的食物上，努了努嘴。 　　“你都吃过她的菜了……” 　　柳元茂：“……” 　　柳元茂：“？？？” 　　…… 　　另一边。 　　枫前馆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橘子。 　　满满当当的大橘子堆在后厨，占据了为数不多的剩余空间。 　　梁卉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今年市场不好，我哥他们那边橘子都快放坏了，我让他寄点来，没想到他一下子寄了这么多。” 　　姜瓷：“没事，都是做菜的原材料，我们也得谢谢他。” 　　梁卉是打算免费将这些橘子放在店里使用的，毕竟她一个人再怎么吃也吃不完，不过姜瓷还是按市价转账给她。 　　姜瓷炒了好几天的橘子片儿，看着枫前馆临近的迁址时间，决定开始动手做橘子酱。 　　橘子酱能够快速消耗橘子的库存，保存时间也长一些。 　　姜瓷将橘子一个个剥开，分出完好的橘瓣儿，丢进锅中，剥下来的橙子皮洗净，取出一些切碎，和冰糖、桂花、柠檬汁一同慢慢熬煮。 　　锅里，橙红的橘瓣儿、金黄的丹桂、半透明的冰糖混合在一起，姜瓷用勺子慢慢碾碎橘瓣，随着搅动，食材渐渐融为一体，变成了橙红色的橘子酱。 　　姜瓷还记得她和江南的一位大厨学过梅酱的做法，光一个听起来简简单单的梅酱，就有十数道讲究的工序。她后来也用别的果子尝试过，调了些自己喜欢的口味。 　　随手而制的橘子酱，自然没有当年那么讲究，姜瓷简化了不少步骤，半个下午，亮晶晶的橘子酱就出炉了。 　　罐子里，酱汁粘稠莹润，细看还能分辨出里头的橘子肉，夹杂着被糖汁浸软的黄桂花。 　　姜瓷用小勺尝了一口，眼睛眯起来。 　　还不错。 　　几大箱果子很快被消耗完，变成了十几瓶橙红晶亮的橘子酱。 　　“保存是容易了，不过，我们怎么处理它们？直接在店里卖吗？”王嘉年有点纠结，橘子酱虽然好吃，但和枫前馆其他菜品很难搭配，最多只能单卖。 　　姜瓷歪着头琢磨了会，将十几罐橘子酱装到一个纸箱中，抱着走出门。 　　片刻后，她空着手回来了。 　　“橘子酱呢？”王嘉年问她。 　　“卖了。”姜瓷摊手。 　　“我去，这就卖了啊！”王嘉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回想起来，似乎他的每一分担心在这个店里都显得有些多余。 　　王嘉年叹了口气，继续收拾的动作。 　　当晚，枫前馆停业，大批的新设备都被搬到了新址。 　　…… 　　下班点，方纬改好最后一行代码，将双肩包往背后一背，迅速往办公室外冲去。 　　“又去枫前馆啊？”身后的同事小声喊他。 　　“别喊！”方纬疯狂使眼色。 　　他是安徐路附近一家公司的程序员，自从几个月前吃到枫前馆后，便成了它的常客。 　　同事瞄了眼远处的上司，压低声音道：“帮我留份麻婆豆腐！” 　　方纬点点头：“如果我抢得到。” 　　姜老板招了新员工之后，店里的供应量是变大了，晚上的打烊时间也渐渐拖晚，不过要排上队还是一件很看运气的事。 　　好在，据说姜老板迁移店址后，会在新店用上抢号程序，以免客人们白跑一趟。 　　嗯？新店？ 　　方纬望着安徐路熟悉的街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人渐渐傻了。 　　我靠…… 　　打车打错地方了…… 　　方纬低头看了眼手机，六点半，得了，今天肯定没戏。 　　他叹了口气，给同事发了个“抢不到”的消息后，便颓丧地离开了，走出几步，又回头不舍地望了一眼。 　　但晚饭还是要解决的，方纬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份牛肉面，出来的时候，经过街边的一家面包店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面包店的门口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两大盘子牛角包。 　　桌子上立着一个小牌： 　　【促销！橘子酱牛角包，4元/个，10元/3个】 　　方纬的目光在金黄漂亮的牛角包上停驻了会，决定买两个当第二天的早餐。 　　而从老板手里接过袋子时，他的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橘子甜香。 　　下意识的，方纬把牛角包举到面前。 　　半个巴掌大的牛角包被切成了两半，中央抹着一层薄薄的果酱，甜香味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当然，牛角包本身也很不错，外皮看起来就干燥酥脆，散发着谷物烘焙后的芳香。 　　要不……先尝一个。 　　方纬走出店门的同时，已经舍弃了将牛角包作为早餐的想法，他隔着袋子抓着一个牛角包，在寒风中吃了起来。 　　牛角包烤制得非常松软，酥软的外皮被咬开后，橘子的甜香在舌面上蔓延，带着一点点增加风味的酸。咀嚼之下，还能尝到小小的橙皮颗粒，橙皮经过处理，已经变得柔软又美味。 　　“……！！” 　　方纬步子一顿，快步走回面包店：“老板！这个橘子酱牛角包再来十个！” 　　他一个人就能干完！ 　　老板笑眯眯地为他装袋。方纬感叹道：“您这牛角包烤得真不错，还有橘子酱太好吃了！简直了！” 　　方纬抬头打量，这店铺很不起眼，他今天也是想凑合着对付明天早饭才走进来，却没想发现了这么美味的面包。 　　“谢谢。”刘萍想了想，解释道，“这是隔壁那家枫前馆老板做的橘子酱，喏，她现在迁店址了。你要是喜欢这个酱，说不定也会喜欢她的菜。” 　　刘萍是想给眼前的年轻人安利枫前馆的，结果她一说，青年的脸上便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这橘子酱是姜老板做的？！”方纬惊呆了。 　　他低下头，漂亮金黄的牛角包一排一排的，摆满了两个大盘子。 　　姜老板做的东西，因为摆在这家面包店里，所以暂时还没人发现……还没遭到疯抢。 　　赚大发了！！！ 　　“我要加购！！！”方纬含泪道，“我要二十个！！” 　　方纬迅速给同事发消息：“救命！！我随便走进一家面包店就买到姜老板做的酱！！搞到真的了！！！” 　　…… 　　刘萍的店铺在安徐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一家没什么人气的店铺，路段不好，因为周围建筑物的遮蔽，大部分时间还背着光。 　　是以，在离婚的时候，她的丈夫分走了房子，分走了其他大件，却没要这家商铺。 　　刘萍需要谋一个营生，需要这家店。她带着女儿从家里搬出来，到外面租小房子住。 　　杂七杂八的事情和情绪上的波动，让她歇了一个多月，最近才开始重新经营。 　　而等她再次开业后，店里的生意是前所未有的冷清——熟客们被其它店铺吸引离开，新客人又不多。她面包做得再好，也得有客人经过才行呀。 　　然而，这两天，刘萍店里的生意突然经历了一场小爆发。 　　为了橘子酱前来的客人，在购买了橘子酱牛角包以后，也会顺便尝尝店里的其他口味，进而了解到这家小店的存在。 　　“居然能在这买到枫前馆的东西，感觉跟路上捡钱了似的……” 　　“谁说不是呢，我这些天来就没成功排上过枫前馆的队！就连美食盛典上也没排到，太过分了！” 　　“别说，这个巧克力甜甜圈也不错。” 　　“唔！这个烤松饼好好吃！” 　　刘萍喜笑颜开，热情地招呼着顾客，挨个将客人们购买的面包细心地装进纸盒。 　　她是按往日的销量准备的面包，结果因为橘子酱的存在，吸引来不少客人，到下午就全部售空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刘萍带着留下来的最后两个橘子酱牛角包走出店门。 　　多日的丧气忽然消失了，生活像是重新射入了一丝光线。刘萍感到一些释然，同时为现在的生活高兴。 　　她在风中呼出口气，紧了紧围巾，向远处走去。 　　街道对面，一对男女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你不是说这铺面小得要死，冷冷清清没有客流，所以分给你前妻吗？”女人皱着眉，“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店面路段和光线都不好，鬼知道怎么会这样。”男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你在搞笑吗？”女人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 　　身侧，中年男人已经有些发福，外套里的衬衫领口皱皱巴巴，几天没洗了，发着黄。 　　她当初是看他打扮得干干净净，一副事业有成的体面样子，才决定下手。结果搞半天这家伙离开前妻后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女人感到后悔，现下这男人就跟累赘似的，她甩都甩不开。 　　“搞半天，你前妻看着比你还会挣钱。”女人最近手头紧，心情极烂，随口骂道，“没点屁用。” 　　而男人仿佛被踩了痛脚，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街道一角，一阵激烈的争吵爆发了。 　　远处，刘萍已经转过街角，她接到女儿回复的消息，嘴角露出一点笑。 　　风中，刘萍带着还有些热乎的牛角包，匆匆向女儿的学校赶去。 　　…… 　　枫前馆的新店开业了。 　　新店位于商业街的拐角，是一个干净崭新的两层馆子，经过装修，更是堂皇漂亮。 　　店里悬挂着熟悉的琉璃吊灯，柜台和菜牌都是之前的同一套，小桌之间用雕花屏风隔开。柜台上摆着一只憨厚可爱的招财猫，手臂一摇一摇，是苏可心送来的。 　　二层有三个包厢，包厢靠着落地窗，能看到外头的街景。 　　姜瓷脚不沾地地忙了好几天，这时终于将一切都差不多操办完，满意地打量新店。 　　年前发出招聘公告之后，她陆续接到了应聘者的信息，目前确定了新的四位员工，两男两女。 　　其中两人专职清洁，一人专职收银，还有一位配合何明灿负责接待。 　　店里头的人多了以后，姜瓷也开始留心，她打算先观察着新招聘的员工——对方的人品必须过得去，在此基础上，她会继续挑选能干的培养。 　　开业当天，老赵早早地赶到了枫前馆。 　　“姜老板。”老赵拦住站在店门前的姜瓷，似乎有话要说。 　　“赵先生。”姜瓷一笑，她正在和李建宏刘芳婷夫妇寒暄——这一次，刘芳婷也来了。 　　刘芳婷顺利诞下孩子后，已经过了几个月，目前虽然身体还有些虚，但可以随意走动。 　　一辆小货车停在店门口，李建宏笑着让助理搬了八个花篮下来，摆在枫前馆的门口，花团锦簇的。 　　“姜老板生意兴隆！”李建宏恭贺道。 　　姜瓷笑眯眯地答谢。 　　老赵盯着八个大花篮，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他埋下头在手机上敲字。 　　赵：［幸好除了花篮还准备了别的！被人抢先了！］ 　　对面很快回复。 　　冯：［哪个家伙送花篮了？］ 　　老赵打量了李建宏两眼，对方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 　　赵：［不认识！不过看起来是贼精明的一个人！］ 　　李建宏有点莫名地收回视线，望向姜瓷：“姜老板，我想让芳婷去安静点的环境，请问您这儿的包厢……” 　　老赵目光一凛，敲字的速度更快了。 　　赵：［果然心怀鬼胎！他开始跟姜老板要包厢了！！］ 　　冯：［快上我们的B计划！记得一定跟姜老板要到包厢的机会。］ 　　姜瓷寒暄完，笑眯眯地把李建宏和刘芳婷请进去，转身就见老赵急切地迎上来。 　　姜瓷意外：“您怎么不进去？”她打过招呼后以为客人都进店了！ 　　“姜老板，呵呵，说来也是巧。隔壁那百货楼的老板啊，我正好认识。”老赵搓着手，给姜瓷指了指附近一幢大楼。 　　商业街的斜对面是一幢百货商业楼，底层还有不少连锁餐饮店和奶茶店。 　　姜瓷纳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而她顺着老赵的示意望过去以后，顿时愣住了。 　　此时，商业楼外挂着几条血红血红分外耀眼的大横幅—— 　　【热烈祝贺枫前馆乔迁大吉，香飘满城！】 　　【热烈祝贺枫前馆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 　　姜瓷：“……” 　　老赵自豪地为姜瓷展示：“呵呵，姜老板，都是我一点心意，这么挂您看合适吗？” 　　姜瓷汗了一下，看着对面扎眼的大金字，莫名的有点心虚，但食客的一番好意她也无法拒绝。她笑道：“那谢谢您了，您里面请吧。” 　　老赵快快乐乐地望里面走，一边打听包厢的预约方式。 　　姜瓷：“电话告诉我们馆子就行，我们会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期的。” 　　“姜老板啊……”老赵图穷匕见，“您今天包厢还有剩吗？” 　　“今天没有了。”姜瓷惋惜道，让服务员把老赵引进去。 　　外头又有人在喊姜老板，姜瓷转身出去，老赵却没跟服务员走，他目光瞄到柜台前的何明灿，立刻摩拳擦掌地过去抢订接下来的包厢了。 　　姜瓷走到店外，见到祁砚的身影。 　　“你来了。”姜瓷笑着打招呼。 　　“祝贺你重新开业。”祁砚这次少见地坐了一台中巴车过来，凌坚跟着在他身后跳下车，和姜瓷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到车后搬起东西。 　　祁砚：“送你一点开业礼物。” 　　…… 　　老赵预定完包厢，给手机对面的人发了一个“搞定[拇指.jpg]”，然后开开心心地离开柜台。 　　转过身，正看见一群气宇轩昂的黑衣男子动作利落地往新店里搬盆景。 　　盆景设计精妙，古色古香，下面的陶盆镂刻着古字古画，上面装饰着小型山石、青苔、还有一些微缩景观。大小恰好摆进新店的边角里。 　　盆景有盘曲的小榆树、罗汉松、未长成的红枫，还有好多好多盆…… 　　发财树。 　　“……？！！” 　　老赵捏紧了拳头。 　　……靠，输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枫前馆新址开业的第一天, 店里迅速挤满了食客。而顺利成为新店第一批顾客的，大部分还是提前早早排队的熟客。 　　下午的时候，商业街上还出现了这样一番奇景——一间紧闭的店门之前, 几十名食客满脸着急地排队等待着，这让路过的行人们吃惊不已。 　　“怎么回事？这里之前是火锅店吧，新店还没开业就这么多人排队了？” 　　“这些人是托吗？老板为了开业弄来的吧。” 　　“我搜索一下……咦？枫前馆？网络上还挺多报道的喔……” 　　“完了，有点想尝试一下, 但今天看起来排不上了。” 　　而在晚五点, 店铺开业以后，行人们就不再发出类似的疑问了。实在是……稍微往门口站一点，都能嗅到店铺内的浓香。 　　行人嗅着浓香, 好奇地在人行道上驻足。 　　在他们旁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缓缓停下, 几秒后，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下了车，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大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 　　在他们身后，陆续有几人下了车。 　　“嘉树，这就是你跟我们推荐必须要来一次的餐厅？”男人笑着问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腼腆地笑笑：“嗯，是这里。姜老板的手艺很不错。” 　　姜瓷从后厨忙完一轮出来，便碰见走进店铺的苏可心，少女戴着墨镜, 熟悉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苏可心：“姜瓷！我们来了！” 　　“嘘, 小声点。”旁边的陆嘉树扯了她一下, 对姜瓷轻轻点了点头, “姜瓷。” 　　苏可心得知枫前馆的新址有包厢以后, 早早地便定了位置。开业的第一天, 枫前馆有一处包厢是留给他们的。 　　姜瓷引着几人往二楼走。 　　路过柜台时，苏可心瞄了眼“今日菜单”，惊讶道：“多了好多新菜！现在可以点菜了？” 　　“可以了。”姜瓷笑着回答，“我们店里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厨，现在效率提高了不少，单独的炒菜也能做了。” 　　米婷在吉祥楼干了十几年，熟悉一家酒店后厨要顾及到的方方面面，进货、备菜、后厨分工、菜单调整……桩桩件件，她都熟稔得几乎成为本能。 　　枫前馆还没有吉祥楼一个前厅大，对于米婷来说，做好枫前馆后厨的支持工作，简单得就跟她半休假似的。这些以往都要姜瓷操心的工作，现在靠着米婷，轻而易举地便解决了。 　　后厨的效率快了很多，枫前馆不再是一道一道上新菜了，而是几道几道地上。 　　不过，为了保证不浪费食材，每天馆子里还是会固定一批菜品。 　　苏可心迅速扫了眼菜单，顿时感觉口水都分泌出来了。金银蹄膀、酒香东坡肉、腌笃鲜……对！那个在《寻味A市》里把她馋得半死，她却因为工作到现在都没成功吃上的腌笃鲜！ 　　身侧，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正在热络地交谈着，暂时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苏可心身上。 　　苏可心偏过头，小声向姜瓷介绍：“我和嘉树在谈一个新片子，那几位是新片的导演、制片人、投资商和编剧，今天大家都来了。” 　　姜瓷眨了眨眼：“那今天这餐必须得给你们做好了。” 　　苏可心笑着：“你怎么做都好吃。” 　　到了包厢，姜瓷把几人请进去，又留何明灿帮忙点单，自己就回后厨去了。 　　…… 　　枫前馆的包厢装潢简洁，米白色的墙壁，中央一张巨大的实木圆形转桌，颜色最浓烈的部分是顶上的琉璃彩灯。 　　房间一侧摆着一个半人多高的装饰花架，上面放着一棵榆木盆栽。榆木粗粗的枝干倾斜着扭出，像一截盘虬的老根。 　　陆嘉树坐下以后，客套了几句，然后便望着榆木盆栽发起了呆。 　　看了会，陆嘉树揉揉自己的黑眼圈，感觉精神好受了很多，不过因为这些天的熬夜，他还是浑身腰酸背痛，也没什么胃口。 　　如果不是想到枫前馆的美味，他根本不想答应今天的聚餐。 　　“嘉树，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怎么样？”突然，旁边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地问道。 　　“我觉得杨导的提议可以，嘉树，你觉得呢。”经纪人接道。 　　陆嘉树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下意识看向苏可心，发现苏可心的表情一言难尽，犹豫了一下，便没顺着经纪人的话说，而是道：“不好意思……我太累了，刚刚有点走神。” 　　经纪人一阵尴尬，解释道：“嘉树最近工作多，熬了几天夜。” 　　“还是要注意身体。”杨传倒不是很介意，他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说动陆嘉树拍他的剧，而从刚刚的交流来看，陆嘉树的经纪人很想让他接这部戏，估计也是公司的意思。 　　杨传感觉胜利在望，不介意再多讲几句。 　　他道：“嘉树，我知道你现在有别的选择。有个历史片找你了是吧？但你仔细考虑考虑，历史片没什么热度的，在现在的市场上，完全火不了。而且，我知道那导演的风格，他就爱钻牛角尖，考据考据考据，整的跟纪录片似的，你看纪录片怎么赚钱？” 　　陆嘉树知道刚刚苏可心为什么皱眉了。 　　杨传说得兴起，又道：“你们是年轻人，应该都懂，现在什么能抓人眼球？就是‘冲突’，话题度！我们这边筹备的这部片子，就全是冲突。呵呵，说真的，嘉树，我觉得你之前那部片，也缺乏爆点，拍些关于美食的温温吞吞的剧情，那哪能火啊？现在我手上的，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一旁，制片人和投资商跟着点头。 　　经纪人笑着接道：“是啊，嘉树，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公司也觉得这部片会很有讨论点。” 　　陆嘉树还记得当初经纪人劝他拍《美味变奏曲》时的说辞，这会餐桌一变，口风也变了。他感觉胃里有点泛酸，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我去催一下菜。” 　　“这什么店啊，哪里要你催菜？”杨传说。 　　而陆嘉树已经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姜瓷正引着几人前往另一个包厢，她一早接到潘兴昌发来的信息，这会正接引洪老先生和曾池导演进店。 　　枫前馆二层最后一个包厢，就是被他们订走的。 　　姜瓷瞧见突然打开的包厢门，愣了一下：“嘉树？怎么了？” 　　不能用催菜当借口了，陆嘉树开始想别的借口。而他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时，突然一愣：“曾老师？” 　　曾池看到陆嘉树，也有点懵，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嘉树。” 　　姜瓷好奇：“你们认识啊？” 　　陆嘉树点点头：“曾老师之前在我们电影学院任教，我上过他的选修课。”陆嘉树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而这时，杨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杨传：“曾导？！” 　　认识曾池的不止陆嘉树一个。 　　杨传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点激动。曾池是他们这上一辈的知名导演，很有名气，二十几岁时就凭短片拿过大奖，后来在圈子里摸爬打滚，各种类型的片子都拍过，扑过火过，二十年下来，代表作也能傍身了。 　　就是这两年突然息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但他在圈子里地位高，评价好，人脉也广，不管做什么，都能找到路子。 　　曾池对杨传的脸模糊有点印象：“之前……你是不是参加过一个专题片大赛。” 　　好像拍了个什么少女怀孕渣男回头的剧情，也不是说这个主题有问题，就是眼前人的处理手法他并不十分赞同。 　　“是啊，就是我。”杨传笑着回答，“当时您还是评委来着。” 　　陆嘉树和杨传两人这么弄了一出，包厢内外的几人，也突然体会到了曾池的不一般。 　　杨传好奇道：“曾导，我是你的崇拜者，一直期待你的新作品。这两年，你都去干嘛了？是在筹备新作品吗？” 　　曾池见杨传这么说，便道：“最近我在筹备一部美食纪录片，哈哈，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今天是过来找姜老板谈事情的。” 　　曾池朝包厢里望了一眼，包厢里还坐着好几个人。 　　奇怪的是，他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突然浮起一阵不太对劲的微妙。 　　“？” 　　曾池纳闷了一下。 　　曾池看着陆嘉树欲言又止的表情，愣了两秒，恍然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我现在才想起来。你当时的期末论文写得很不错，我还在课上评过。” 　　曾池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迟疑了一下，问：“你们……现在合作吗？” 　　陆嘉树沉默着，点点头。 　　杨传笑着：“是啊哈哈，我们最近在筹备一个大片子，几位投资商和嘉树的公司也很是重视呢，这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项目。” 　　曾池笑笑说：“那不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哪里哪里。”杨传尬笑着送走曾池。 　　曾池离开后，杨传牙疼地走回包厢。 　　这特么……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美食，纪录片。 　　把他刚刚提的点全踩中了，搞什么？ 　　杨传回到座位上，脸色有点异样。 　　旁边的投资商给他找台阶下：“曾导是奖都拿够了，现在没有金钱追求，去拍不挣钱的东西去了。” 　　经纪人也哈哈两声：“咱们是俗人，没有曾导那种追求。” 　　杨传脸皮厚，听了这两句，脸上露出一点笑。 　　陆嘉树怔怔地望着远去的曾池，脑海里还回荡着他那句“你们现在合作吗”，曾池的语气带着很轻微的疑惑，这疑惑表露了一些他的真实想法。杨传没听出来，但他听出来了。 　　陆嘉树回到包厢里，杨传、制片人、几名投资商和他的经纪人正在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王姐尬笑着帮苏可心挡酒。 　　枫前馆不提供酒，这酒还是他们特地带来的。 　　还没上菜，杨传已经忍不住倒出一杯酒，看向苏可心：“可心，你不喝就是不给刘董面子。” 　　陆嘉树突然就觉得特别没劲，他将苏可心身前的酒杯抓过来，一饮而尽：“杨导，我代可心喝了。刘董，敬你。” 　　杨传哈哈大笑：“哈哈，我就说这俩有‘CP’感吧，这戏能火。” 　　陆嘉树将酒杯放下后，却没有坐下，他站在原地像是沉思了两秒。 　　经纪人察觉到不对，紧张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望过去，下一秒就听见自己带的艺人在酒桌前开了口 　　陆嘉树：“对不起，我不拍了。这戏我不合适。” 　　经纪人疯狂扯他衣角：“嘉树，你干什么？” 　　杨传和投资商敬完酒，反应过来后脸上有点僵，他扯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他望了陆嘉树的经纪人一眼，又道：“嘉树，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再说？” 　　经纪人提醒他：“对啊，嘉树，你没多少机会了。”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到了年轻的艺人身上，陆嘉树意识到每个人都在看他，手握亿万身家的投资商，把持他合同的公司代言人，资源不少的二线导演…… 　　但第一句话出口后，剩下的话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陆嘉树：“我说，我拒绝这次机会。杨导，我忍你很久了，从刚刚起你就在不断贬低我和可心之前的作品，《美味变奏曲》是很多人的心血，它纵使显得温吞平淡，至少它不低俗和刻意。我知道你提它是为了突出你目前手头的那‘精彩’的剧情，我知道你为它设计的现实营销情节会更精彩。这部片或许会大爆，但我不配。杨导，就当我高攀不起你的片子吧。” 　　对面，杨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陆嘉树感觉心脏跳得飞快，他转过身，对在座的制片人和投资商鞠了个躬：“失陪了。” 　　…… 　　片刻后，苏可心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找到了戴着墨镜的男人。 　　她盯着陆嘉树看了会，递出一张纸巾：“擦擦。” 　　陆嘉树抹了把脸，眼睛有点红：“……太激动了。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 　　“没事……你刚刚挺帅的。”苏可心移开眼睛，话锋一转，说，“杨传骂了一通，估计也觉得在投资商面前丢脸，已经离开包厢了。他走前我看你经纪人还在给他顺毛。我这边还好说，但你如果想拒绝他，公司那边估计还会跟你磨一会。” 　　陆嘉树苦笑了一下：“都撕破脸成这样了，我肯定不能回头。” 　　苏可心叹了口气：“就是姜老板的菜还没上，人就都走了。” 　　听到这，陆嘉树撇撇唇：“哼，反正他们也不配吃姜老板的菜。” 　　苏可心看着他，感觉身边的学长心情好了点，小声问：“那……包厢里就剩王姐了，我们回去吃？” 　　陆嘉树眼睛一亮：“走。” 　　…… 　　然而，回到二层时，陆嘉树看到隔壁包厢的人跟他们招了招手。 　　陆嘉树：“曾老师？” 　　曾池笑着解释道：“刚刚听你们隔壁声音有点大，就出来看看。” 　　陆嘉树惭愧道：“让您见笑了。” 　　曾池看着满脸颓丧的学生，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你们的合作者好像都离开了，怎么样，要不要到我们这拼个桌？” 　　…… 　　曾池是来找姜瓷谈纪录片的。 　　姜瓷对于这种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则人是潘兴昌介绍过来的，她觉得靠谱，二则和做菜有关的事情，她自然感兴趣。 　　虽然，曾池能提供的报酬确实不多。 　　姜瓷点了头以后，便留曾池和洪老爷子在包厢里吃菜，她则回到后厨忙碌。 　　苏可心把王姐喊了过来，三人一起坐进曾池所在的包厢。王姐看到曾池和洪老爷子，也是一阵惊讶。 　　陆嘉树想到回公司后还要面对的疾风骤雨，整个人蔫哒哒的。 　　曾池见状，主动给他盛了一小碗汤。 　　“尝尝，姜老板的腌笃鲜。面对美食，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谢谢。”陆嘉树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不该让老师为他盛汤的，但当小碗被递到面前时，他的目光就挪不动了。 　　他在剧组里时……就肖想了这道菜很久很久。 　　那段时光里，他久违地感受到快乐，剧组里的大家一边播放着姜老板手下的罪恶视频，一边哀嚎着吃外卖。 　　眼前，奶白色的羹汤散发着柔和的温热香气，笋片白嫩微黄，肥厚的五花肉吸饱了汤汁，和红白相间的咸肉片，一起敦厚地浸泡在白汤里。 　　陆嘉树用勺子勺起一口汤，喝下—— 　　温热的汤水入口，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熨帖的暖意。汤汁的口感极其柔滑，仿佛带有愈疗的魔力，不久前被白酒烧过的咽喉和胃部都不难受了，像是食材里的生命力也让他的身体焕发了生机。 　　陆嘉树：“……！！！” 　　他在剧组里幻想过很多次，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赞美姜瓷手艺的措辞，然后，喝下第一口后，他还是震惊了。 　　居然有这么好喝！！！ 　　嫩笋的鲜味已经炖进汤里，被五花肉的醇厚香气掩映着，喝进嘴里后，惊艳的味道才开始在味蕾上绽放， 　　热汤划过咽喉，那温热舒适的感觉似乎随着万千血管，迅速流遍了全身，熬夜后的疲惫，争吵后的焦躁，顷刻间消失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柔软地化成一滩泥，瘫软在姜老板的店里，从喉咙里长长地发出一声喟叹。 　　……啊！好吃！ 　　“……” 　　陆嘉树回过神，发现自己连坐姿都变得松松垮垮的了。 　　“呵呵。”曾池见状，眼尾弯了弯，“喝了姜老板的汤，感觉好点了吗？” 　　陆嘉树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洪老爷子正在对东坡肉下手，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吃的，也不介意曾池多喊一位学生。而且，从对方喝汤时的专注表情来看，他就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 　　洪老爷子夹了一块东坡肉：“年轻人，尝尝。” 　　“谢谢。” 　　陆嘉树望着碗里的五花肉，肥软，红亮，表面覆着一层莹亮的油光。肥肉的部分极其软嫩，看起来入口即化，瘦肉的部分经过长时间的炖煮，肌理也变得松散。用筷子轻轻一压，仿佛就能掐下来一块。 　　红棕色的表皮带有啫喱般的质感，在筷子尖的挤压下，凹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酒香东坡肉，花雕的香气已经浸入肉块的每一丝肌理，甘醇沁人。 　　同样是酒，酒和酒的味道是不同的，片刻前的白酒苦涩又灼人，喝得他嘴里发苦，现在的花雕滋味却将肉块衬得愈发荤香醇厚，香得人都熏熏然了， 　　他愿意选择这样的酒，而不是那样的。 　　陆嘉树吃着吃着，突然说：“我没有和他合作。” 　　曾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很久之前的问题。他大概能猜出眼前的年轻人遇到了什么，只是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片子有成功的，有默默无闻的，都很正常，不用有太多顾虑。我拍五部片子有一部能稍微有点名气，就很不错了。” 　　“我只能说，重要的是不要拍让自己后悔的东西。默默无闻的片子，可以成为你的财富，但让你感觉不对的片子，你花在上面的心思，就是真的浪费了。” 　　曾池的声音很为何，陆嘉树听着，感觉眼睛又有点泛酸，他低着头吃完五花肉，又盛了一碗腌笃鲜…… 　　然后再忍不住盛了一碗…… 　　接着继续忍不住盛了一碗…… 　　餐桌上，最后一口腌笃鲜被喝尽了。 　　可是……还想喝。 　　陆嘉树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移动到了旁边，苏可心的碗中。 　　苏可心去洗手间了，人没在。 　　唔，学妹，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毕竟感情这么好。 　　陆嘉树一边想着，一边在旁边老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伸出了手。 　　…… 　　苏可心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便震惊地看见，自己的碗……空了！ 　　桌上的盆也……空了！ 　　陆嘉树端正地坐在位子上，端庄、乖巧，又无辜。 　　苏可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 　　“……” 　　陆嘉树你是猪吗！ 　　…… 　　姜瓷并不了解这段插曲，只是在送走来客时，惊讶地发现陆嘉树的眼眶有点红。 　　“？”姜瓷担心是不是自己怠慢了这位客人，好在陆嘉树似乎对她的店铺没有意见，他友善地和她握了握手，当天还在账号上宣传了枫前馆的新店面。 　　@陆嘉树：好朋友的店！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图片.jpg] 　　@苏可心：是一家带来好运的店哦[可爱.jpg]//@陆嘉树：…… 　　这条信息一定是陆嘉树自己发的，因为公司不会允许他搞这种操作，但这条信息最后没有被删除，陆嘉树的公司也没来找枫前馆要广告费，反而是一波明星粉丝热情澎湃地来枫前馆打了卡。 　　而他们被美味折服了之后，枫前馆前排队的人流更壮观了。 　　姜瓷陷入了甜蜜的烦恼。 　　陆嘉树回去以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两周后，姜瓷才从苏可心那儿得知，他和公司闹掰的同时，被一位导演选中去拍一个历史题材的片子。 　　“这是他转型的开始，最近压力非常大。导演还说他身材不行，有点虚胖，需要增肌减脂。”苏可心看了眼正在卧推机上浑汗如雨的陆嘉树，压着声音对电话那边说。 　　姜瓷：“这是好事啊，那祝他顺利。” 　　“唔，我也希望。他要是这次起不来，公司反过来会下狠手的。”苏可心想了想，“姜瓷，你给他几句鼓励吧。” 　　姜瓷：“好啊。” 　　苏可心和姜瓷说了几句，然后打开视频通话，把手机举到陆嘉树面前。 　　陆嘉树对着屏幕露出一个笑，正准备听到一些贴心话—— 　　姜瓷：“嘉树，加油啊！快点瘦下来，瘦不下来不许来枫前馆哦。” 　　陆嘉树：“？？？” 　　陆嘉树哀嚎：“姜瓷，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姜瓷：“哈哈，我听可心的。加油啊，不然你就没有机会来吃腌笃鲜叫花鸡小笼包了，我们最近还上了金银蹄膀，唔，还有什么呢……” 　　苏可心和姜瓷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嘉树：“……” 　　陆嘉树欲哭无泪，加大了举铁的力度：“我现在有动力了……” 　　陆嘉树的目光挪过去，眼神死地望着苏可心：“你是不是还记着腌笃鲜。” 　　苏可心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哪有啦，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腌笃鲜被喝完什么的我当然不记得啦。” 　　你就是！！ 　　陆嘉树眼眶泛红：“学妹，我从来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残忍。” 　　“是吗。”苏可心甜甜地笑了一下，在陆嘉树惊恐的目光中，给他的杠铃加了五斤配重片。 　　苏可心：“我觉得你还有潜力。” 　　陆嘉树打了个寒战：“我没有。” 　　“不，你有。”苏可心又加了五斤，“可以了，开始吧。” 　　还未挂断的视频通话里，姜瓷听着对面传过来的声音，头皮麻了一下。 　　这样的苏可心，她没见过。 　　总之，比起得罪苏可心，她选择…… 　　“加油。” 　　在通话被挂断以前，姜瓷对着屏幕对面的陆嘉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看了下大纲，这篇文剩下的部分……应该不多了：D 第65章 　　“姜老板, 这个小程序已经调试好了。”挂着工牌的年轻人操作着手机，“这就是排号的入口，顾客们从这里点进去就可以开始预定了。” 　　年轻人自夸道：“我们公司和A市里几百家饭馆达成了合作, 系统已经很成熟了。这里还有一份说明手册，接下来有什么问题，您随时联系我。” 　　“谢谢啊。”姜瓷把年轻人送出店门后，顺手就把开通网络排号的消息发在了枫前馆的主页上。 　　@枫前馆：[今日起, 本店开通网络预定渠道啦！接下来每日线上派号60桌, 现场派号60桌，先到先得！入口请扫下方二维码[图片.jpg]] 　　随着顾客越来越多，现在每天都有不少顾客反馈白跑一趟, 姜瓷于是在食客们的强烈要求之下，找到一家当地的小科技公司, 给枫前馆增加一个网络排号的渠道。不过，为了保证不会使用网络的老顾客们也能吃上，姜瓷还是预留了现场排号的渠道。 　　姜瓷这条消息发出去不久，下面就多了不少评论。 　　【终于能预约了！天知道连跑三天都没排上的我心有多痛！】 　　【60桌？那不是秒秒钟没有了？！】 　　【你这治标不治本，重点还是赶紧扩大店面啊！】 　　【老板，几点开始可以排啊？你这入口都是灰的。】 　　姜瓷看了两眼，重新编辑了一下：【明天起，每日上午10:00起开始预定当日号码！放弃的网络预定号码会顺延给现场等待的食客。】 　　评论里弹出一堆“我迅速调好闹钟”、“哥哥姐姐放弃了把号给我啊”、“本来想睡到中午的看来只能早起了”的发言。 　　总的来说，不少食客是非常乐意看到枫前馆这个改变的。毕竟提早知道自己能不能吃上, 也方便他们安排时间。 　　方纬啃着从安徐路带回来的小面包, 看到消息后, 立刻转发到四人饭友小群里。 　　方纬：[是兄弟的就赶紧订好闹钟抢号, 4个人4次机会！] 　　群里纷纷响应。 　　只要有一人能够成功, 他们就可以下班后快快乐乐地去开荤了。自从枫前馆搬到商业街后, 他们愣是一次都没抢上。 　　“谁能相信我这个枫前馆的忠实顾客，到现在都不知道姜老板的新店长啥样。”方纬惆怅地说。 　　“谁不是呢。”旁边的大哥跟着调好抢订闹钟，摩拳擦掌地说，“放心吧，凭我多年练出来的手速，一定能抢到的。” 　　姜瓷也调好了闹钟。 　　上午九点五十分，枫前馆里的众人临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从公司提供的后台，他们可以看到排号的情况。 　　而在时间跳转的那一刻…… 　　参加排号：【0】 　　一分钟后…… 　　【0】 　　两分钟后…… 　　【0】 　　怎么回事？姜瓷目光一厉，不可能吧？而她还没想明白，旁边的何明灿叫道：“老板，点不进去啊！这入口不灰了，但怎么点都没反应的！” 　　姜瓷上线一看，枫前馆的账号下果然多了好多评论。 　　【怎么回事，界面显示在排队，我到底排上了没有？】 　　【老板！点不进去啊！呜呜呜急死我了！】 　　【三分钟过去了，我到底是不是今天的幸运选手啊TAT！】 　　姜瓷吓了一跳，赶紧拨通科技公司留下来的电话，十几秒后，对面就接通了。 　　姜瓷：“杨工，你们这个……”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男声便愁苦地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姜老板不好意思啊您稍等。一点小问题，很快解决。这个系统收到的并发请求一下子太多了，卡住了。” 　　姜瓷纳闷：“你不是说你们很稳定的吗？” 　　“真是抱歉啊。”男声说着，自己都有点脸疼，平常是挺稳定的呀，就是没遇见过这种场面。 　　他一边回答着电话，一边紧张地登录后台找问题，看到不断增长的请求数时，表情差点裂开。 　　全市的小饭馆哪里遇到这样的！网红店也没有啊！ 　　姜瓷焦虑地等了十几分钟，枫前馆账号底下的评论终于开始弹出新的信息。 　　【我擦，结果终于出来了，等了十五分钟告诉我没排上T。T】 　　【我也没排上呜呜呜】 　　【没排上+1】 　　【救命，我是隔壁市的啊，随便排排结果排上了！是说这个号看起来就很珍贵的样子我到底要不要来……】 　　最后这条幸运的评论很快遭到了热情的围攻。 　　【小姐姐！跑一趟多麻烦啊！你看看我私信！】 　　【路太远了，别来了！小姐姐你点一下私信麻烦麻烦[感谢.jpg]】 　　【我晕了我知道为啥难抢了，之前在馆子前排队好歹就那些能现场赶过来的人，现在好了！别的市的都来抢了！】 　　【怕不是别的省的也抢……扪心自问我如果在外地也会动手的，就点点手指的事……】 　　评论不一会就叠起高楼，而发布消息的隔壁市食客，两分钟后又冒了出来。 　　【谢谢大家的私信！不好意思啦！想了想还是带家人来尝尝鲜了，毕竟不知道下次抢到是什么时候了[鞠躬.jpg]】 　　另一边。 　　方纬盯着手机上上弹出的界面，整个愣住了。 　　【很遗憾地通知您，当前请求人数过多，无法参与排队了，小萌也很痛心哦Q。Q】 　　下面配了两个萌萌哒流泪表情。 　　方纬愤怒地扔下了手机：“这是哪个公司搞的软件！痛心！你知道我的痛心吗呜呜！” 　　方纬气愤地控诉：“这个颜文字看起来还一点都不真诚！” 　　…… 　　在科技公司调整了算法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排号系统总算是正常工作了。 　　然而，枫前馆前的人流却还是没怎么减少。毕竟，不少在网上排不到号的A市本地人，实在馋得不行了，还是会到商业街溜达一圈，试图寻找机会。 　　六点，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中，一名女孩神色着急地站在街边等待，直到一辆轿车在她身侧停下后，才呼出口气。 　　另一位女孩从车里钻出来：“婉婉，我来了！加了十几分钟班，怎么样，应该还赶得及？” 　　“赶得及赶得及。”婉婉一把抓住闺蜜的手臂，急匆匆地就往目的地赶，“我今天有号呢，姜老板会保证有号的客人都吃得上的。” 　　闺蜜好奇地问她：“这就是你说抢了一周才抢到的号？” 　　“唔，其实也不是。”婉婉的神情有点崩溃，“我每次一点进去就显示排完了！这次的号是我哥给我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抢到的。” 　　“听起来过分火了吧。”闺蜜望着眼前的二层小饭馆，透过玻璃门，可以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人挨着人。 　　“人好多。”闺蜜撇撇嘴，“我们下次去吉祥楼吧，那儿地方大，还不用抢得这么辛苦，我们公司还发了它的优惠券。” 　　“优惠券？”婉婉愣了一下，“吉祥楼开始发优惠券了？” 　　她是在A市长大的，印象里，吉祥楼就代表着逼格高，营销活动非常少，优惠券这种东西，也只有过节时才会意思意思发个喜庆——但同时还要加收服务费！ 　　闺蜜看她这表情，以为婉婉心动了，点点头：“是啊，八折券。下个月到期了，我们这两周找时间去？” 　　哪知，下一刻，她就见婉婉摇了摇头。 　　婉婉：“你还没听说吧？” 　　闺蜜：“听说什么？” 　　“我上次去吉祥楼，听他们店里的食客八卦的。”婉婉低头在手机里翻了会，找出一条链接，递到闺蜜眼前。 　　闺蜜一看，是一则简讯。大意是某企业里的一位年轻员工和一名老员工发生激烈口角，年轻厨子直接在厨房开砸了，被带走教育，老员工则吓得一病不起。 　　闺蜜惊讶道：“这怎么回事？” 　　婉婉：“我听那儿的老客听的，他们店里的老师傅做人很不讲究，之前就把一位很有手艺的大师傅欺负走了，老板还帮亲不帮理。前阵子招了一个新厨子，老师傅继续打压，结果这次遇到一个脾气暴的，当场就反击了。老师傅倒没受伤，就是吓病了不敢回楼里。” 　　婉婉：“现在他们店里乱成一锅粥，做菜都不好吃了。” 　　“啊？这样啊……”闺蜜听着，思路立刻拐了个弯，“那还是别去了，就算有八折券，算起来也挺贵的。” 　　“是啊是啊。”婉婉将手机上排号成功的界面挑出来，给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检查了一下，便开开心心地牵着闺蜜往店里走去。 　　“啊好香！”走进店里的两人同时感叹道。 　　…… 　　吉祥楼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消息同时传到了米婷的耳里。 　　枫前馆的后厨外，米婷一边注意着吊高汤的时间，一边时不时应和着手机里的声音。 　　“嗯，我知道。” 　　“我不会回去的。” 　　“小陆，你是有家庭的人。你要做什么决定，要和家里人一起考虑好。” 　　“你也不要慌，我早就说过，你的麻婆豆腐已经可以出师了，你带着这份手艺出去，别的酒店都会收你。” 　　挂了电话，米婷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回到后厨。 　　“怎么了？”姜瓷问道。 　　“没什么。”米婷犹豫了一下，说，“吉祥楼……大师傅病倒了，现在挺乱的。我以前带的厨子想跳槽了，问我的意见。” 　　米婷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听到田师傅被吓得躲在家，吉祥楼陷入混乱时，她奇异地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但联想到自己在吉祥楼工作的十几年，她确实也开心不起来。 　　姜瓷闻言，“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专注地用厨勺轻轻推动着锅中的食材，她在做一道鱼香茄子。 　　米婷也停住话题，看着她的动作。 　　十秒钟后，姜瓷调大火力，开始收汁。高热之下，锅里红亮的酱汁“咕嘟咕嘟”地冒出小泡，软嫩的茄子条随着滚沸的酱汁微微颤动，诱人的鱼香味飘满了后厨。 　　姜瓷手臂用力，提起大锅，将还在沸腾的鱼香茄子倒入餐盘中。为了不影响食物的风味，餐盘也是提前热好的，带着微热。 　　白软的茄子被红亮的酱汁裹挟着，滑到了白色的瓷盘中，即便失去了火力，酱汁还在不断冒着小跑，发出细微的“兹兹”声。 　　姜瓷一笑：“好啦，这道可以上了。” 　　米婷咽了口唾沫，侧开身体让新来的服务员把餐盘端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她闻着香气，已经可以想象到吃到鱼香茄子时，那桌人会发出怎样的欢呼了。 　　听着外头鼎沸的人声，米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 　　…… 　　婉婉夹起一块鱼香茄子，放进嘴里，然后，表情缓缓地凝滞了。 　　茄肉还是滚烫的，软嫩滑溜，表面覆着油亮的芡汁，吃起来却一点也不油腻。一口咬下，饱满的茄汁便被挤了出来。仔细咀嚼，还能咬到Q弹的肉末。蒜末、姜米、椒段、香醋……丰富的调味让茄肉变得相当下饭。 　　婉婉吃着，忍不住就扒了一大口白饭。枫前馆连白饭也是好吃的，松软又清香。 　　吃完白饭，再来一口茄子…… 　　再来一口白饭…… 　　婉婉眼含热泪，呜呜呜呜，神仙生活了简直。 　　枫前馆的一个角落，一位少女不太礼貌地发出了快乐的欢呼。 　　旁边的食客们有点惊讶地扭头望了一眼，很快便又回过头来。 　　在枫前馆听到这种声音…… 　　实在是太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吃鱼香茄子！ 第66章 　　大约两周后, 曾池定下的拍摄时间到了，为了不打扰枫前馆的营业，拍摄点就定在枫前馆的后厨。 　　拍摄组提前在附近租好了酒店, 一到时间，便热火朝天地拍摄起来。 　　高铁站。 　　“师父，曾池导演的事，您非得这么上心么？”孙为扶着满头银发的老人下了车, 老人的动作颤颤巍巍的, 看得人担心。 　　在他们身后，两名小徒孙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郑昆摇摇头，神情里带着一丝期待：“这女孩做的菜不一般, 我来看看。” 　　孙为看见师父的表情，眼里滑过一抹异样。他不知道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大老远的跑来A市。郑昆已经八十岁了, 连飞机都不适合坐，却是舟车劳顿地也要通过高铁赶来。 　　这些年，试图搭上他师父关系的人太多太多了，郑昆都没怎么搭理过。而且，郑昆没太多心机，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他替师父防着。这次来A市，他们也没告诉其他人。 　　孙为想不通，一个小饭馆的老板是怎么给他师父下的迷魂药？ 　　孙为身后，他的徒弟林六挂断电话, 说：“师父, 高铁站外有专车, 姜老板派人来接我们了。”林六把车牌号报了一遍。 　　“行了, 我知道了。”孙为撇撇嘴, 果然, 对面这么上赶着好心。 　　何明灿在高铁站接到了人，热络地替前来的大师搬行李，他知道这次接的人不一般，没怎么耍嘴皮子，开车也开得分外小心，一路平平稳稳地把车开到预定好的酒店。 　　“郑老先生，孙师傅，你们先休息休息。明天拍摄前我来接你们。”何明灿接完人，客气地道了别。 　　到了酒店，孙为先伺候着郑昆回房。老人精力不济，下了高铁，肯定要先好好歇一歇的。 　　孙为把师父安顿好，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徒弟已经帮他把行李搬过来了。 　　“师父，那位何先生送了些橙子苹果过来，我给您放这儿。”徒弟林六把好几袋水果放在桌上，这时郑昆不在了，才小声问，“那枫前馆和郑老先生是什么关系呀，以前没见这样的呀。郑老先生……是不是还想收徒啊？” 　　孙为一听，差点没气死，虽然这念头一早就在他心里转悠，但不代表他想听别人说出来。 　　“皮痒了是吧，你师爷的意思也是你揣测的？郑家的传承可是很珍贵的，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孙为把徒弟赶出去。 　　孙为想了想，又嘱咐自己的小徒弟道：“你明天去到别人的馆子，注意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给人留话柄。” 　　小徒弟听着，乖乖地点了点头。 　　…… 　　隔日，郑昆几人抵达时，曾池已经在枫前馆的后厨开始了拍摄。 　　姜瓷得知老先生舟车劳顿地过来，非常不好意思，洗了洗手便出来迎接。 　　“郑老先生，您好。”姜瓷已经从潘兴昌那儿得知了这位老先生的背景，知道他要前来时，也相当意外。 　　郑昆佝偻着背，笑眯眯的：“我尝过你的叫花鸡，滋味很美。” 　　姜瓷一笑，把人迎进来。 　　后厨里油烟大，空间又有限，拍摄组的人一进去，就没剩多少地方了。姜瓷原本想请郑老先生在外等待，然而当郑昆客气地问她能不能在后厨里看一看时，姜瓷也没拒绝，而是特地搬了个椅子让他在旁边歇。 　　郑昆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需要人照顾，跟着他来的还有一名徒弟，两名徒孙。 　　徒弟徒孙没有跟着进后厨——实在是空间太有限了，曾池的机器一进去，大家就都有些施展不开。 　　孙为带着人走开，他心里有疙瘩，对着那女厨师没露笑脸，也没像师父那样说要去看，是以，姜瓷也就没请他进去。 　　后厨里，拍摄继续进行。 　　还是上午，枫前馆没有营业，四周比较安静。孙为坐在厅里，耳朵里却还能听见后厨曾池指挥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他“姜老板你这一手太厉害了”“哇这个香味爆出来了”之类的感叹。 　　哼，没点见识。 　　孙为不开心地瘪了瘪嘴，到底没好意思进去。而他回头看，却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两个小徒弟不见了。 　　…… 　　姜瓷正在做一道拆烩鲢鱼头。 　　拆烩鲢鱼头是一道精细菜，花的就是厨师的功夫。 　　厨房里，姜瓷将一条大鲢鱼摔在案板上，鲢鱼有十几斤重，砸在案上的声音把周围人心里头听得一跳。 　　曾池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唔，他也是能抓起那条鱼的。不过，少女抓得那么举重若轻，还是相当令他意外。 　　这臂力就很可观了。 　　姜瓷先迅速地去了鱼鳞，再斩下数斤重的大鱼头。鱼头用来作为主菜的原料，而十几斤的鱼肉，最后则会被浓缩为一碗奶白的高汤。 　　姜瓷将鲢鱼头先用葱姜水烧煮起来，又沿锅边下入一些花雕，等皮肉煮得稍许软烂时，便小心地将两半鱼头从锅中移出。 　　接着，就是拆骨了。 　　拆烩鲢鱼头最常被人称道的部分，也是一个字：拆。 　　一块鱼头里就有几十片奇形怪状的骨头，厨子必须精心拆除，既不能损毁鱼肉，更不能遗留鱼骨，这就非常考验厨子的巧手。 　　曾池见过拆鱼骨的——在一些以这道菜出名的酒店里，他还看过厨师专门在半透明式厨房里表演这个。 　　不过，眼前女孩的动作和他们又有些不一样。 　　不是说她不精细…… 　　只是……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姜瓷正在拆左边的鱼头，她用左手撑托着鱼肉，以免散形，镜头里的右手似乎只是在肉上一摸，鱼骨就出来了。 　　怎么出来的？！ 　　旁边的人看得都安静了，每个人都仔细地盯着她的动作，就是为了搞清楚鱼骨是从哪儿出来的。 　　明明女孩的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的手！ 　　一块、两块、三块…… 　　她似乎对鱼骨的构造都熟稔于心。 　　“这是把骨骼图都背下来了吗？”旁边的场务小声地发出惊叹。 　　纪录片的后期是会加配音的，不需现场收音，所以现场时不时还有人讨论。 　　“肯定解剖过很多鱼。”另一个人接话。 　　郑昆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问：“姜瓷，你练了多久？” 　　姜瓷一笑：“很久吧，记不清了。” 　　当时，教她做这道菜的太爷爷年事已高，牙口不好。拆鱼头滋补、鲜嫩又不费牙，姜瓷便做了很多遍。 　　似乎才没过多久，几十块干净的骨头被摆到了一旁，而鱼头依然是完整的，看起来和拆骨前的变化不大。 　　另一边，提前用鱼肉作为主料吊好的高汤，也已经成了醇厚的奶白色。 　　两半鲢鱼头被滑入干净的高汤中，加入香菇丁、春笋片等等佐料，滋味还没怎么调，属于食材的香气便已让后厨中的众人腹中轰鸣。 　　随着时间流逝，食材中的鲜香气息渐渐被煮出，鱼头里的胶质也让整锅汤变得分外顺滑…… 　　…… 　　摄制组在胃部抽疼的情况下完成了拍摄。 　　枫前馆还要正常营业，他们每天上午过来，基本一次只拍一道菜，拍完就撤。 　　姜瓷看着他们脸上呼之欲出的渴望，笑道：“拍完了，就都尝尝吧。” 　　在场的仿佛就等着这句话，立刻道谢。 　　一份大鲢鱼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摄制组的人端走，而另一半，姜瓷本想帮郑昆端出去，老爷子却坚持着要亲自端。 　　“好……好！太好了！”郑昆没给出什么评价，只是满脸欣喜地盯着手中的烩汤。 　　旁人只能紧张兮兮地看着老爷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烩汤缓步离开后厨，助理的手都差点扶到他腰上了，生怕对方出了什么闪失。 　　摄制组开始收拾器材，把占据的地方空出来。 　　一旁，林六却舍不得走开。 　　他刚刚没跟着师父，忍不住溜进来偷瞧。原本只是想凑个热闹，可看了两眼，就被眼前女厨师那行云流水的一手厨艺惊呆了。 　　记忆里，似乎连他师父的功夫都没眼前的女孩强。 　　判断“功夫”其实是件很玄妙的事，林六不敢说眼前的女厨师就真的比自己的师父厉害，可她光是往案板前一站，那气势似乎就出来了。 　　那是对案板前的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气势。 　　眼下，众人都离开了，姜瓷却是又抓了条鱼。不过这次，她没再拆骨，而是简单地烧了鱼汤。外头人多，曾池那摄制组就十几号人，还有枫前馆的几名员工们也嗷嗷待哺。 　　林六专注地看着女厨师的动作，当对方抬起眼皮望过来时，他才吓了一跳。 　　林六的脸瞬间涨红了。 　　林六动了动唇，他知道自己师父做菜时不喜欢别人看，不知道眼前的女厨师是不是也这样，他转身想走，但又觉得先道个歉比较好。 　　而他还没开口，就听见眼前的女厨师一笑，问：“好奇？” 　　林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好奇。” 　　…… 　　孙为在厅里如坐针毡，突然闻到了一阵很香很香的味道。 　　他动了动鼻子，是鲢鱼头汤的味道，非常浓郁醇厚，下过鲜笋、火腿、香菇，还有一点点胡椒的麻香在里面。 　　下一秒，孙为就看见自己苍老的师父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汤从通往后厨的过道里出来。 　　“师父，您小心点！”孙为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去扶住他。 　　“来，可以喝汤了。”郑昆舔舔唇，在孙为的搀扶下，把汤小心地放到了桌面，“哎呀，好久没吃拆烩鱼头了。” 　　瓷碗中，剩下的半边鱼头还是非常完整的，浸泡在奶白的高汤中。高汤里撒着鲜嫩的春笋片，咸香的火腿丝，还有饱满的香菇丁。 　　郑昆招呼道：“鱼头得趁热吃，徒弟，赶紧尝尝。” 　　孙为闻言，听话地用瓷勺盛起一块鱼头，连汤羹一起装在自己的小碗里。 　　他凑近小碗，轻轻一吸，一片鱼头肉便顺滑地吃进嘴里，异常肥美滑嫩，没有一丝骨头。 　　烩汤经过勾芡，还饱含着鱼头炖出的胶质，比寻常汤水更浓稠一些，柔滑顺口。 　　细品，高汤醇香鲜爽，滋味也被完全炖煮进去，和春笋香菇等山鲜搭配着，鲜得人都飘飘然的了。 　　这…… 　　孙为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眼前的菜是一道很讲功夫的菜。郑昆早年是国宴大师，做过不少淮扬菜，拆烩鱼头就是他很拿手的一道。这菜小辈们还做不好，只有大厨能扛起来。他自己带的徒弟们做这菜都漏洞百出。 　　然而，眼前这菜，功夫非常到家，甚至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出来。 　　孙为眸光微黯，估计是自己的师父刚刚在里面，也动手了。他的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心机，对方的运气还真不赖。 　　郑昆正吃着鱼头眼下的部位，这块是最鲜嫩的，鱼头炖得软烂无比，几乎不需要咀嚼，似乎用舌头一碾，就软绵绵地化掉了。 　　“孙为，这菜怎样？吃出些什么了吗？”郑昆问道。 　　孙为回过神，笑笑说：“师父，你这手艺宝刀不老啊……您都好几年没做过这菜了吧。”拆鱼骨是精细活，郑昆年纪大了，没有太多精力可以耗。 　　然而，下一刻，孙为听到郑昆说：“不是我做的。” 　　孙为：“什么？” 　　“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做的？”郑昆有点意外地看着他，“当然是姜老板做的，这是刚刚拍摄时，她做的菜。” 　　孙为惊呆了，他太久没有吃过师父的拆烩鲢鱼头了，印象里是极美味的，眼前这道菜绝对不比当年的记忆差，比他自己做出来的功夫还要到家！ 　　孙为难以置信：“那您……指导她了？” 　　郑昆看到他的表情，突然知道了自己这大徒弟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孙为，这是人家自己做的。” 　　停顿两秒，郑昆补充：“我教不了她。” 　　教不了她，这句话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孙为听到时懵了下，脑子里突然晃过一堆乱轰轰的想法，两秒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会多一个师妹，也不必担心外家厨师觊觎自己师父的功夫了，但这个认识却又不能使他高兴，因为另一个想法冒了出来：郑昆对她的评价居然会这么高？这可能吗？ 　　郑昆到现在还是他的师父呢，从来也没说教不了他！ 　　郑昆说完那两句话，低下头继续去吃鱼头，鱼唇的部位也是极鲜极嫩的。 　　孙为品着嘴里的滋味，突然觉得有点噎。他站起身，也不知道为什么，步子下意识挪向后厨。 　　他就是想看看那个女老板站在厨房里的样子，好像这种画面能让他听到的信息显得更为真实一点。 　　接近后厨的时候，孙为却听了一点熟悉的声音，是林六在叽叽喳喳的—— 　　“姜师傅，你这拆骨的手法练了多久，怎么练的啊？” 　　“姜师傅，我师傅总嫌我炖的鱼汤没滋味，您这高汤是怎么吊的啊？” 　　孙为听得心里咯噔一跳——走进别人的后厨里这么问，林六这家伙这么没眼色的吗？ 　　可是下一刻，他却听到年轻的女老板声音带着笑，把问题都解答了一遍，虽不至于把整个秘方都讲出来，但提及的程度，确实能让林六这家伙受益匪浅。 　　林六还要问，孙为赶紧走进去，虎着脸把徒弟弄出来：“林六，别在这打扰姜老板做事。” 　　“哪里，不打扰。”姜瓷笑眯眯的。 　　孙为感觉更尴尬了，脸上讪讪的，板着脸和姜瓷点了点头，便抓着林六的肩膀走出后厨。 　　片刻前，他还觉得人家肖想从他们这儿偷师呢，好嘛，现在人反倒教起他的徒弟了。 　　作者有话说： 　　回去的路上。 　　小徒弟：师父师父，姜老板教我xxxxx了(°▽° )！ 　　孙：…… 　　有种自己被绿了的感觉。 第67章 　　曾池团队在枫前馆的拍摄持续了十天。 　　这是摄制组非常快乐的十天——只要想到拍完以后能尝到姜老板精心烹饪的菜肴, 连早起都变得没有那么痛苦了。 　　其间，郑昆和徒弟徒孙们天天过来打卡，偶尔还露上一手。曾池原本没好意思让八十岁的大厨重新出山, 但郑昆高兴起来，愣是硬撑着做了几道曾经拿手的大菜。 　　新鲜的大黄鱼去鳞、放干净血，再在鱼的两面划上一字刀，然后将鱼在油锅里稍微煎制, 待表皮微微起黄, 发出香气时，再冲入滚烫的热水，让白汤瞬间被激发出来。 　　紧接着, 切碎的雪里蕻、冬笋片一块儿下锅，和黄鱼一起慢慢焖煮, 直至汤汁浓白，诱人的鱼汤香味在后厨蔓延开来。 　　这是另一道鱼汤菜的做法。 　　郑昆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乐呵呵道：“雪菜大汤黄鱼，都尝尝。” 　　奶白的鱼汤中，鱼肉松软鲜嫩，用筷子轻轻一戳，便能挖下一片出来，翠黄色的雪里蕻带着独有的咸鲜清香，点亮了整锅鱼汤的滋味。 　　一锅鱼汤吃得摄制组和枫前馆里的众人嗷呜乱叫。 　　最快乐的还是林六。 　　郑昆平常极少下厨, 他就没怎么吃过这位师公的菜, 这几天不仅吃到了, 师公和姜老板还教他做。 　　“师父, 我这菜怎么样？您尝尝。”林六兴奋地端着一份拆烩鲢鱼头上桌。 　　孙为低头看了眼, 碗里, 鱼头依旧拆得很难看，算是勉强保持着形，不过鱼汤的香气倒是很浓郁。 　　“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应该比以前有进步。”孙为点评道。他抓起勺子喝了一口，咂巴着嘴唇，莫名地看了眼前的小子一眼，眼底带上了点惊讶。 　　就在这待了几天……这小子就能做成这样了？ 　　他居然还没有被姜老板从后厨打出来？ 　　孙为内心有点微妙。 　　“师父，怎么样？”林六显然知道自己是有进步的，满脸写着等挨夸。 　　孙为看他这脸，偏就不想夸：“卖相太差。” 　　“味道呢？”林六不气馁，他知道他的师父有点架子，一般得多问几句才能抠出话。 　　孙为：“……” 　　孙为：“……过得去吧。” 　　林六满意了，不问这个问题了。孙为一边伸勺子又装了勺鱼汤，一边等徒弟像往常一样跟自己要点评。 　　然而，等他把勺子移开后，却见林六把碗一捧，转身就走。 　　林六：“师父，我先给姜老板尝一尝，待会再回来！” 　　孙为：“？？？” 　　…… 　　这些天，姜瓷连轴转着，上午陪摄制组拍片，下午开始做筹备工作，晚饭点正常营业，忙得脚不沾地。 　　摄制组离开的第二天，姜瓷反而闲得还有些不习惯，一大早便在后厨里东转西转，把几名员工都盯得有点紧张。 　　何明灿：“老板，我这卤汤做得没什么问题吧？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姜瓷狐疑地盯着他：“以前我盯你怎么没见你紧张呢？” 　　“那不一样啊。”何明灿苦着脸，心说他刚到枫前馆时，还以为他老板就是个普通的饭馆老板，充其量手艺比其他馆子惊艳一些，哪知道这几个月下来，印象被刷新了再刷新——好嘛，连郑老师傅这种人都对他老板赞不绝口。 　　何明灿描述：“老板，你回忆一下，你刚学做菜时，如果有一个郑老师傅这样的人盯着你，你会不会紧张？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郑老师傅挺和蔼的呀。”姜瓷皱着眉，表示不理解。不过为了尊重何明灿的意思，她配合地走开。 　　走出两步，姜瓷补充道：“卤汤没问题，继续熬吧。” 　　…… 　　姜瓷来到前厅，坐在前台的姑娘刚刚帮着擦完了桌子，正在摆弄着手机休息。姜瓷走近以后，便听到她的手机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今天我们就来学一学，小白也能轻松上手的回锅肉……” 　　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没有留意到姜瓷的靠近，等到桌边映出一个影子的时候，才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老、老板……”小姑娘吓住了。她就是擦累了才偷偷摸会儿鱼。 　　姜瓷对她的摸鱼行为没说什么，反倒是问：“那是什么？” 　　“是网上……一个零基础做回锅肉的教程。”小姑娘舔了舔唇。在枫前馆打工以后，她每天吃员工餐吃得快乐极了，但这导致了另一个后果——舌头已经尝到过美味，她原本粗糙的手艺，就渐渐跟不上嘴巴的需求了。 　　姜瓷盯着她的手机屏幕：“你继续放吧。” 　　小姑娘不明就里，点击继续播放。紧接着，刚被国宴大厨夸过的姜老板，便站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跟着看起了视频…… 　　“零基础，易上手，包您不带脑子也能做得出来。第一步，先将……” 　　…… 　　张灵惜感觉自己撞大运了。 　　社交账号上，久不联系的姜老板居然主动地戳了她……还拜托她帮忙创作视频！ 　　要知道，姜老板现在认识的人可多了，美食博主们都恨不能天天扎她店里，就是天杀的排号概率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当初她来枫前馆拍的那个小片子，只是稍稍热了一下，现在偶尔会被搜索枫前馆的网友搜出来考古，但总的来说，大部分时候还是淹没在茫茫的网络里。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排上过号了，要不是自己爷爷有现场排队的优势，她最近还真吃不上枫前馆的菜。 　　听到这个消息，张灵惜的两名队友也立刻响应——报酬还是其次，主要是拍完了能吃枫前馆的员工餐啊！ 　　枫前馆的——员、工、餐。 　　稍微一想象，眼泪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张灵惜和两名小伙伴在约定好的时间里抵达了枫前馆，关于拍摄的角度和后期剪辑，姜瓷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度——主要是她也不懂。 　　拍完当天，张灵惜小组一边吃着从枫前馆顺回来的桂花米糕栗子糕油炸小酥肉，一边加急将片子剪了出来。 　　第二天，姜瓷就收到了他们发来的片子，坐在柜台前观看。 　　“老板，效果怎么样？”王嘉年几人好奇地围过来观看。 　　姜瓷点击播放，画面首先弹出几个大字：“顶级大厨教你如何做出绝顶美味——超详细教程：馋哭邻居的油爆腰花”。 　　背景是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姜瓷，打光很干净，显得人唇红肤白，赏心悦目。 　　梁卉笑呵呵的：“看起来挺专业。” 　　王嘉年跟着点点头：“过得去的水平。” 　　而姜瓷的眉头则皱了起来：“不行不行。”她点击暂停，给张灵惜发完几句话后，再继续播放。 　　视频的后面就是她昨天做菜的过程剪辑了，夹带一些配音和说明，角度丰富，剪辑清晰，算是一份中规中矩的视频教程。 　　“后面还不错。”姜瓷看完以后，给张灵惜反馈了意见，接到了最终的视频版本后，便注册了一个叫“姜姜厨房”的账号发布。 　　…… 　　晚十点，胃里的晚餐所剩无几，林芸忍着吃宵夜的念头，坚强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温水，但五分钟后，还是忍不住点进某视频网站的美食区。 　　吃是不能吃的，看看总可以了吧？ 　　林芸随手一拉页面，拖到了视频“最近更新”的列表。往常，她是不会看这个地方的，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页面滑动到这儿的时候，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林芸看了两秒，然后懂了。 　　“最近更新”往下两个位置，是一张非常诱人的封面图，脆嫩的猪腰呈现微微泛棕的金黄色，上面划着漂亮的十字花刀，被暖黄的光线笼着，表面油光莹亮，像是猪腰都在微微发着光。 　　林芸立刻看出这是一道油爆腰花，混迹美食区多年，她也不是一点厨艺都不懂的小白了。 　　图片上，油爆猪腰还搭配着其他佐料，青红的椒片、饱满的木耳、翠绿的小葱花，整道菜色泽鲜艳动人，红的红绿的绿，中间的腰花金黄油亮，完全不是饭堂炒出来那种黯淡的颜色。 　　林芸对着图片发了两秒呆，然后就忍不住点了进去。 　　视频播放后，画面上弹出两行大字：“只需五分钟，小白也能学会超好吃的油爆腰花”。 　　哦，是新手做菜教程。作为一名厨艺已经算中等水平——实际上超过了很多同龄人的美食爱好者，林芸随手调快了播放速度。 　　1.5倍，刚好。 　　视频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连画面中少女的语速也变快了，林芸被少女的颜值惊艳了一瞬，不过，目光很快就被她的手吸引过去。 　　镜头跟着挪近，画面聚焦到女厨师握刀的双手之上。 　　“第一步，先将准备好的猪腰剖成两半，在上面片十字花刀。片的时候将刀微微倾斜，注意间距……” 　　哦，是普通的十字花刀做法。林芸调整了一下坐姿。油爆腰花算是一道家常菜，她也做过，为了让猪腰美观、入味，一般都是片成十字花刀。 　　画面里，女厨师开始片猪腰。 　　林芸盯着屏幕，愣了一下，刚靠到椅背上的腰突然挺直了，她凑近了屏幕。 　　擦！一点五倍速太快了吧！她还没看清呢，怎么女厨师刚讲两句话就片完了？ 　　林芸赶紧把进度条往回拖，又放慢了播放速度。这一次，她看清楚了，女厨师正以一种超过她至少两倍的速度在切花刀，但她的动作并不着急，反而很有节律，显得行云流水。 　　看过视频的人不多，但在这时候，屏幕上零星地出现了一些弹幕。 　　【我去，这是专业的速度吧？】 　　【手法很娴熟，刀距非常精准，跟拿尺子量出来似的。】 　　【这是给小白看的教程吗？切这种东西小白的手指会出事的[doge]】 　　…… 　　林芸随手评价了一句“非常专业”，然后继续播放。 　　紧接着，油爆腰花的后续做法和林芸原来知道的差别不大，只是女厨师又讲解了一些其他的细节，比如如何更好地去除猪腰的异味，如何通过火候让猪腰变得又脆又嫩，如何调味能让爆香佐料时的味道更加惊艳…… 　　同样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经过了这些细节的改变，最后出来的成品，就成为封面上那道惊艳的菜了。 　　真正的小白可能不知道这视频意味着什么，林芸却是看得眼睛发亮，赶紧加入了收藏夹。 　　——大部分美食教程都是同样的菜谱翻来覆去地拍，像这种细节满满，手法专业得令人惊讶，实际上又是普通人都能在家操作的教程，她真的很少遇见。 　　林芸添加完收藏夹，回到美食区去找新的视频，然而片刻后，她忍无可忍地捏紧了拳头。 　　好饿，还是好饿。 　　喝进肚子的温水也不顶用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油爆腰花。 　　林芸返回那个油爆腰花的视频，点进主播的页面，发现这专业的视频是一个十几粉丝的新号发布的，账号叫“姜姜厨房”，只发布了这一个视频。 　　视频上方还加了个标注：#小白系列#。 　　这会儿二十分钟过去，刚刚清冷的评论区又多了几条评论。 　　【我去，家里正好有猪腰，刚刚看完这视频忍不住炒了一盘，现在邻居来敲我的门了！呜呜呜社恐好怂，怎么办，急，在线等！】 　　【天了噜，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能做出黑暗料理以外的东西，我妈今天居然屈尊降贵地把我炒的菜给吃了……】 　　【上面的怎么都会啊？就我眼睛学会了做出来还是狗都不吃吗？】 　　…… 　　隔天，林芸下班以后没点外卖，而是果断绕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后，按照从视频里记下的注意点炒了盘油爆腰花，自己被香得晕乎，隔壁家的小孩也开始哭了。 　　林芸吓得把门窗都关紧了，她只买了一个腰子，绝对绝对不能往外分的！ 　　林芸又炒了一小盘青菜，然后从小饭锅里盛出一碗白饭，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吃了起来。 　　她点开一部剧，打算边看边吃，而第一口腰花下去之后…… 　　连剧名都给忘了。 　　吃完晚饭，林芸满足地摸着肚皮，瘫坐在电脑椅上。吃自己做的菜和点外卖的感觉是不同的，累是真的累，但另一方面也能体会到满满的成就感，似乎普通的家常菜都好吃了不少…… 　　是真的很好吃啊！ 　　林芸点进“姜姜厨房”的主页里，关注了这个账号。她又刷新了一下，账号的粉丝数变成了几百，视频的播放量也上来了，评论多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周，林芸时不时便点进“姜姜厨房”里看一看，“姜姜”出品的视频不多，基本一周一条，就讲简单的家常菜做法，说是教小白学做菜，可其实干货满满。 　　一开始，有粉丝猜测这是哪位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但后来有人发现姜姜似乎就是某地一个小饭馆的老板，被某位陆什么明星推荐过，在A省的美食盛典上还有一些报道。 　　林芸工作忙，没有太关注这个，只是心想，既然姜姜是某个小饭馆的老板，那么她专业的手艺也说得通了。 　　到第三期视频时，姜姜请了一位善做鲁菜的老师傅出场，林芸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人脸熟。 　　她按照记忆搜索了一下，整个人有点呆滞。 　　这特么……不是她所在的B市里鼎鼎大名的潘家楼的老板吗？ 　　潘家楼在美食界还挺有名气的，美食区曾有过视频专门介绍和展示潘家菜，看得网友们垂涎欲滴。 　　认得潘家楼的人不少，弹幕和评论立刻就炸了。 　　【姜姜厉害了！怎么能请得动潘大师出镜啊！？】 　　【在B市的表示现在潘大师都很少亲自做菜了，他掌勺的宴现在想吃都吃不到……】 　　画面里，微胖的大师傅一板一眼地介绍着九转大肠的做法。 　　【我居然在看潘家楼的老板教小白做菜……我晕了，是我吃不起的那家潘家楼吗？】 　　【话说九转大肠是什么小白听了就会做的菜式吗？】 　　【姜姜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她让潘大师火再旺点他就真的调火了啊……】 　　林芸也看得有点恍惚，不过秉承着“看到就是赚到”的想法，她迅速做起了笔记。 　　经此一事，林芸也对姜姜产生了一点好奇。她顺着网友们的讨论看了看，知道姜姜是“枫前馆”的老板，手艺非常好。枫前馆每天就一百多个号，不少当地的网友抢上好几周都没抢到，还有外地的朋友专程赶过去吃。 　　林芸猜测着，姜姜可能是某个厨艺世家的传人吧，所以和潘大师认识也不奇怪。 　　她心中对姜姜的评价高了些，再看到潘大师的出镜，也没那么意外了。 　　林芸在心中逐渐接受了“姜姜厨房”的“小白系列”不是普通的“小白系列”这个设定。 　　然而，在下一期视频出来时，她还是震撼了。 　　评论和弹幕比她更震撼。 　　【我不是很敢相信我的眼睛！！！那是郑昆大师吗！！！我只在五年前的厨艺大会上看过他！！】 　　【大师都八十岁了吧，手都有点抖，姜姜的表情好着急啊笑死我了，一脸想帮他颠锅的样子……】 　　【我把郑大师讲的火腿蚕豆的做法记了一下，一看文档三千字，我退出去看了一下视频系列又回来了，我真的在看小白系列吗：）】 　　…… 　　姜瓷决定拍一些家常菜的视频，是在看到前台的小姑娘找教程时冒出来的想法。 　　在拍摄完第一期以后，姜瓷把视频发到了朋友圈，令她意外的是，潘兴昌表示了兴趣，而郑昆通过林六的传播，也辗转知道了消息。 　　大师们或许会对自家的秘方有所保留，但不代表他们不想讲一讲自己一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那些漫长的耗费多年心血的探索中，凝集下来的每一分收获，都值得被更多的人知道。 　　朋友圈里，冯平峰也称赞了几句，姜瓷顺便通过他向贾师傅发出邀请，然而隔天就听到贾师傅又病了的消息…… 　　…… 　　“姜姜厨房”的粉丝数在稳步增长，同时也带动了枫前馆排号人数一轮新的爆发——当然，只带动了排号的人数，对于实际接待人数没有什么影响。 　　与此同时，在姜瓷不知道的地方，宽阔的会议室里，一群人肃穆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的视频，看得专心致志。 　　赵会长略有些紧张地坐在一侧，他是来B市谈事情的，怀里还抱着之前美食盛典的材料，却没想在厨协路过时，被一干人扣下。 　　眼、眼前的……可都是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家店的大厨们啊！ 　　赵会长不明白为什么，会议室里太安静了，他也没好意思问，就顺着旁边人的意思坐到了桌边。 　　然后，眯着眼睛认了一下投影屏的字： 　　“只需五分钟，小白也能学会的……” 　　赵会长：“？？？” 　　坐在主位的老者点了一下播放，投影屏上的画面开始变化。 　　赵会长看了会。 　　姜瓷？ 　　小白也能做的？？ 　　？？？ 　　赵会长看得思维有点停滞，不得不说，一群大厨一块儿看小白教程的画面，还是略有点震撼的…… 　　老者开口：“赵会长，这女孩是你们省的吗？” 　　赵会长愣了下，捂着怀里的资料回过神来：“是、是啊。这次美食盛典她的店还大放异彩呢。她叫姜瓷，喏，这是这次盛典的资料……” 　　老者接过赵会长带来的材料，大概扫了几眼，开口：“其实……” 　　赵会长：“嗯。” 　　老者斟酌着：“我们今年的青年厨师大赛，就快开始报名了。姜瓷的年龄符合参赛的条件，手艺也是一等一的，但是……” 　　赵会长听了会，很快了解到老者的纠结之处：目前，不少厨界的新人都是通过全国大赛冒头，获得荣誉，再逐步成为厨界的中坚力量的。 　　姜瓷吧，刚好是参赛的年纪，然而，连郑昆和潘兴昌都和她探讨厨艺，让她参赛，似乎又有点不合适。评委都不一定有能力评价她。 　　可是当评委吧，也太年轻了，而且没有履历傍身。 　　干脆不邀请她吧，更不行——光是这一手神级厨艺，厨协里想见她的人就太多太多了。 　　“要不……”赵会长保留地提意见，“青年厨师大赛参不参加的另说，但是赛前的交流会，可以先请她来的嘛，先认识一下……” 　　…… 　　最近，姜瓷接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电话…… 　　“姜老板，我是D市韩家的传人，我们家的湘菜是从X朝传下来的手艺，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 　　X朝？那是什么？姜瓷满头问号。 　　“姜老板，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我在E市有十八家店。呃，就是说，你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姜老板，你等着，我对着你的油爆腰花的做法研究了一整周，我已经抢到号了，今晚就去馆子里找你品鉴。” 　　姜瓷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小白系列是在哪里招惹了这些人，只是迅速在“姜姜厨房”上编辑了几句。 　　【不收徒！不切磋！不品鉴！有问题请直接在评论区提问。】 　　奇怪的电话太多了，姜瓷看到又一个外地的陌生号码时，顺手就给掐掉了。 　　一会之后，赵会长拜托人辗转给她发了消息：【赵会长想联系你，他的手机是xxxxxxx。】 　　姜瓷对比了一下号码，一阵汗颜，赶紧把电话播了回去。 　　挂了电话以后，姜瓷回过头，重新刷新了页面，就见她最新发布的视频下方，蹭蹭蹭地冒出好多长长长长……的问题。 　　一个问题还分一二三四点。 　　姜瓷：？ 　　姜瓷赶紧把一个“请问排骨怎么去腥”的问题置顶回复，又补充： 　　【视频是给小白看的！请给小白问题留一些空间！】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周太忙了，明天还是请一下假，下一更是在周四！文文大概还有两三章就结束了030！ 第68章 　　随着枫前馆声名鹊起, 找上枫前馆的供货商渐渐变多了。半年前，姜瓷还得自己去城郊市场谈进货，这会儿, 几乎每天都有电话进来。 　　“姜老板，我是赵海啊，个儿很高那个，前阵子我跟您在美食盛典上见过, 您记得我不？我们鸡厂就在A市郊区……” 　　姜瓷皱着眉, 使劲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个人，奈何当时的记忆太混乱了，她实在是没印象。 　　一间饭馆要运作好, 采购这一步是非常重要的，如何保证肉菜品质稳定, 新鲜美味，如何找到最合适的调料佐料，这些都是功夫。 　　挂了电话，姜瓷干脆把当时在美食盛典上收集的名片都翻了出来。当时，她对于A市供货商的了解到底有限，把名片看穿了也看不出名堂，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米师傅。”姜瓷笑得甜甜的，米婷在A市待了十几年，又在业内, 对于附近供货商的弯绕, 了解得肯定比她多。 　　米婷看到她手中的东西, 明白了。她没有接过名片, 而是直接在桌上抽了张纸, 刷刷写了起来。 　　“不用看那些了, 可以找这些人。”米婷写了一页，“在A市范围内，这些供应商提供的质量是最好的，不过，他们和姜家都有联系，愿不愿意把货进给我们，还是未知数。当然，谈不下这几家，其他的也可以考虑。” 　　姜瓷对于挖姜家的供应商这件事，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事实上这还不叫挖，供应商和饭馆本就是多对多的关系，为了枫前馆菜品的质量，她会尽可能去找质量最好的供应商。 　　姜瓷对应着米婷列出的名单，一家家地找了过去。虽然也被打着太极婉拒了几次，但到底谈下了不少。 　　当然，主动找上门的供应商，她也都尽力了解了一下，最终横向比较，把枫前馆的原料水平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姜瓷要更新供货商，自然不会局限在米婷一个信息渠道，秉承着“问问又不亏”的原则，在祁砚来包厢时，她也多问了一句。 　　祁砚微怔：“供货商？” 　　“嗯……”姜瓷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在她心中，祁砚算是消息很广的人，但人消息再广，毕竟也不是开饭店的。 　　姜瓷笑笑：“不好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然而，祁砚沉默了两秒，说：“有的。” 　　姜瓷略有点惊讶地望向他。 　　祁砚抿了抿唇，补充道：“集团餐厅每天也要大量进货，有一些熟悉的……老板。A市里的供货商，我知道的渠道不一定比你好。不过A市外的，我可以整理一些信息给你。” 　　祁砚这话一出，叶弘亮的眼神有点奇怪，但他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姜瓷眼睛一亮：“真的啊？”新鲜食材最好是近距离进货，但干货和调味品就不一定了。 　　祁砚瞧见姜瓷期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心跳都有点加速，这会儿假的也必须是真的了。 　　他点了点头：“真的。” 　　…… 　　祁砚的速度很快，隔了两天，就把一份名单带了过来。其中还有一处附近小城市里的鱼塘，据说鱼塘水质很好，出品的河鱼异常肥美。 　　“这是林老板，祁氏餐厅的合作伙伴。”祁砚介绍道。 　　皮肤黝黑的汉子从货车上下来后，正打算吆喝人过来卸货，迎面被祁砚这么一介绍，简直受宠若惊。 　　他就是个卖鱼的，虽然鱼养得不错，但哪里被这种大公司称过合作伙伴？对方可是上杂志的人！就算平常给大酒店送货，也没有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 　　姜瓷看了看货车里的鱼，经过三个小时车程，河鱼现在还活蹦乱跳。她蹲下去，仔细观察了一下，筐里的鱼活跃度很高，鱼眼黑黑亮亮的，鳞片也很光亮，整体状态看起来就很不错。 　　“一看就很好吃。”姜瓷评价道。 　　汉子看出她是这话事的，赶紧把手中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姜老板，我们的资质证明都在这，保证鱼绝对干净新鲜。” 　　姜瓷翻了翻资料，大为满意，和眼前的汉子寒暄了几句，了解好情况以后，便把供货定下。 　　汉子开始忙着卸货。姜瓷想着那物美价廉的货源，转头对祁砚说：“谢谢，今天有空吗，我给你做芙蓉鲫鱼。” 　　芙蓉鲫鱼！ 　　祁砚身后，叶弘亮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这菜在枫前馆还没上过，这是货真价实的新菜！要是祁砚决定留下来吃，他大概率也能跟着一饱口福。 　　姜瓷感激得真心实意，目光里都带着几分笑意。祁砚的视线触及她带笑的眉眼，顷刻间有些愣怔。 　　姜瓷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应。她偏头打量旁边的人，祁砚似乎是在犹豫，眼眸微垂着，耳垂有点发红。春分过后，天气确实一点一点地热起来了。 　　姜瓷体贴地问道：“今天……不方便？” 　　“方便。”祁砚回过神，赶紧说。 　　“那好，就拿今天的鲜鱼做。”姜瓷笑起来。 　　姜瓷收到祁砚送来的名单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有不同的供货商把样品直接送到店里。 　　“这是魏老板送来的雪里蕻，他们祖上三代都做咸菜的，你看看成色。” 　　“这是江老板厂子里出来的火腿，他们一个村都在做火腿，是国内最好的火腿货源点了。” 　　祁砚赶不及现场过来，也会通个电话，跟小姜老板介绍情况。 　　姜瓷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客气地把送货人往店里请，这一次进来的是个神色精明的中年人，祁砚在手机里告诉她眼前人的底价。 　　姜瓷捂着手机，小声感慨：“你知道的老板……还有点多。” 　　电话里静了片刻，传来一声轻咳。 　　祁砚转移话题：“如果想要更低价，可以抽一天去他们村里看看，或许会有更好的货源。” 　　…… 　　枫前馆的品质又提高了。 　　米婷师傅在吉祥楼混得很好，一手招牌的麻婆豆腐，每天供不应求。 　　姜老板不仅和B市的潘大师熟，甚至和郑昆大师也熟悉，连郑昆大师都能被她说动去拍视频。 　　普通食客对于这些信息，可能都不太了解。但作为业内，这些天关于枫前馆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吉祥楼。 　　大厨们闭口不言，生怕说错了哪句惹老板生气。底下的小工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本身在吉祥楼也不受重视，更何况吉祥楼最近一副要死的模样，要是老板敢骂他们，他们能立刻跑得毫无牵挂。 　　甚至，吉祥楼靠着名气还能稍微留得住人，姜氏集团旗下的其他餐馆，运气就更不好了。没了大厨镇场子，最近馆子里又接连出现疏漏，被媒体营销号那么挑了几回刺，客流量就下降了不少。 　　姜哲焦头烂额，知道了米婷带着姜瓷挖自己家的供货渠道，也无可奈何——供货商是要做生意的，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真金白银地给到位了，他能叫停人家的合同吗？他不能。 　　他只能生气。 　　这种低气压也传递到了整个姜家。 　　姜晓棠在家族群里看到这个消息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一同插花的闺蜜。 　　闺蜜正在伺候一支香水百合，琢磨着该把焦点花往哪儿插，注意到旁边姜晓棠的视线，纳闷地回望过来：“晓棠，怎么了？” 　　眼前的闺蜜眉眼带笑，姜晓棠纠结了一下，不太相信地问：“你爸爸和……枫前馆合作了？” 　　闺蜜没想到姜晓棠问这个问题，愣了两秒，小声说：“不会吧？我不太清楚欸。” 　　姜晓棠呼出口气。果然，她们当了这么多年的闺蜜，父母也合作了十数年了，哪可能说背叛就背叛。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插完最后一支焦点花，姜晓棠在整份作品上喷了些清水，满意地拍了张照片。接下来还有活动，她先行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正听到插完花的闺蜜在小声说话。 　　“小晴，你爸真的和枫前馆合作了？能帮忙带份栗子糕吗？我怎么都抢不到。” 　　“嗯嗯，我想想办法。别告诉晓棠哦，她估计会不开心。” 　　“不过，也没办法啦，在商言商，姜氏在我们家进的货这阵子都变少了，难道货就囤在那儿烂掉吗？当然得继续找地方卖。枫前馆还在急速扩张，现在虽然体量小，未来不知道能发展成怎样，还是先搭上线比较好。” 　　“做生意也不是过家家，还有我跟你好，你就别卖给她的道理吗？也太幼稚了。” 　　“既然走不了她姐姐的路子，早点为自己打算才是正途，那个姜哲才是和她有利益冲突的，整天盯着一个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姐姐算是怎么回事？” 　　姜晓棠站在房门外，紧紧捏着拳头，却终究没敢推门进去。 　　…… 　　“她们真是这么说的？！” 　　郭冬莲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愤怒地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话都讲出来了。 　　姜晓棠呜呜地哭着，这半年多来，她感觉自己的自信已经被击溃了，以前她是怎么怼姜瓷的呢？现在完全想不起来。那时候，她的闺蜜们甚至都不太认识姜瓷，现在却是背着她偷偷推崇。 　　而且，还不是闺蜜圈里的那种推崇！姜瓷是正经做生意的，到处都是她的报道，她的节目，B市的大导演过来找她拍纪录片，这个消息没有人敢在姜晓棠面前提起，但她自己在本地报道上看到了！和她不同，姜瓷会给她闺蜜们的家庭带去利益，不是像她自己一样插那些无聊的破花，边插还边和人虚以委蛇。 　　她的闺蜜们可能真的会站在她这边，但闺蜜的父母，却是优先考虑利益的，要不生意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她能干什么呢？姜晓棠想不明白自己能做什么，她从没有一刻这么体会到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姜海潮？你还管不管了！”郭冬莲只能朝姜海潮下手。 　　“我能怎么管？”姜海潮比她拎得清一点，“吉祥楼还要和那些人合作的！现在确实是我们的需求量也下降了，阻止他们卖货？你不怕明天就告到你头上！” 　　摔上房门，姜海潮走到客厅里冷静。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已经被拉黑许久的账号发消息，这半年来，他朝那个账号发了许多次消息，没有一次发成功过。 　　姜海潮想了想，点开软件，找到很久很久没用过的联系人，转账了一万过去。 　　几分钟后，那一万就被转了回来。 　　姜海潮对着转账记录发呆。 　　这个数字是过去他决定要给女儿的生活费，好像给了钱，他就能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问心无愧。后来这钱没给出去，再想给的时候，姜瓷也不要了。 　　房间里，姜晓棠还在呜呜地哭着。姜海潮想到二婚妻子的脸色，不想反身回去，一个人默默地朝楼上走。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家庭不是这样子的。 　　他后悔了。 　　二楼，黄阿姨打扫完卫生，在楼道里迎面遇上别墅的男主人，遂客气地点点头。 　　“对了，姜先生，要准备祭奠用品吗。过几天就是清明了。” 　　清明？姜海潮愣了下。 　　他的母亲和前妻都葬在A市城郊的公墓里。每年，姜家人都会去祭奠。姜德庸自春节时，被田师傅和姜哲在吉祥楼被气了个倒仰，眼下身体情况愈发不好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今年估计不会去。 　　他和姜海升最近相互看不顺眼，而郭冬莲现在对他们整个姜家都有意见。 　　姜海潮想来想去，惊觉连扫墓都只有自己了。 　　“准备一下吧。”他叹了口气，感觉瞬间苍老了十岁。 　　…… 　　姜瓷看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眉头微蹙。 　　姜海潮这一手就很微妙，她知道对方可能后悔了，是想示好的意思。但说实话，她没什么想法，也不打算接受。 　　小姜瓷最后的念头是和让她痛苦的姜家断绝关系，她既然巧合地继承了她的身体，就会贯彻她的意愿。 　　医院的房门打开，赵素兰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出来，姜瓷赶紧上前扶住她。 　　“外婆，您小心点。” 　　“没事。”赵素兰被孙女挽着，满心欢喜，最近她的小孙女挣到钱了，不仅给她的家里添了不少大件，比如洗碗机这些她用都没用过的东西，还强迫着把她带出来做体检。 　　赵素兰是很怕麻烦的，她自觉身体健健康康，每年跟着单位参加一下退休人员的体检就成了。但姜瓷的脸一拉下来，她就不得不答应。 　　于是被带着里里外外地都彻查了一遍。 　　赵素兰出来的时候还满脸抗拒：“那么麻烦做什么。” 　　但姜瓷看到她抿着唇，在给合唱团请假的时候强调地写上“孙女带我体检”，就有些可乐。 　　平心而论，姜瓷是有些愧疚的。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和小姜瓷越来越像，会觉得赵素兰真的就是她的外婆。但到底是不是呢，她和原先的小姜瓷总归是有些区别。 　　她只能尽己所能地对赵素兰好。 　　体检完，赵素兰小声问：“你今天……店里，没关系吧？” 　　“没关系。”姜瓷努力忽略手机里几名员工的哀嚎，笑道，“有什么比您重要。我就晚几小时过去，不碍事。” 　　赵素兰笑呵呵的：“那好，那好。” 　　把赵素兰送回家以后，姜瓷便匆匆地往枫前馆赶去。 　　在米婷的支援下，她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抽出空来，当为了保证菜品的口味，她还是得早早得回店里看着。 　　…… 　　林老板不止养鱼，还养虾，姜瓷见他鱼养得好，便也尝试着订了一批虾。 　　活虾被运到后厨时，还精神得很，那充满生命力的弹跳力把前台的小姑娘都吓了一跳。 　　梁卉弯着腰在后面捡虾：“哎哟，水加太多了，这虾都蹦出来了。” 　　店里还没开门，小姑娘打完杂，便蹭到后厨看姜老板做菜。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了几次后，发现姜瓷都没赶她，胆子便大了起来。 　　只见姜老板戴着手套，利落地从水里抓出活虾，然后……迅即地挑出虾线，把虾子清洗干净。 　　小姑娘到底有些怕，看得眼皮一跳，一边又忍不住舔起了嘴巴。 　　一定很好吃。 　　第一遍做新菜时，姜瓷时一定会亲自动手的。将一整盆虾处理完毕以后，姜瓷加入葱姜料酒，和鲜虾混匀腌制。 　　她打算做一道蓑衣虾球。 　　所谓“蓑衣”，其实是指包裹在虾仁外面的一层金黄酥脆的鸡蛋丝。炸制以后，虾球外面金黄松脆，内里柔嫩鲜香。炸虾球不难，难的是把外面的蛋衣炸得漂亮好看，金丝蓬松但不松散，笼在粉白饱满的虾仁上，只一眼，就能引起人们的食欲。 　　姜瓷注意着火候，尝试了几次，便炸出了满意的新菜。一大盆虾足足炸了四盘。 　　两盘被店里的员工消灭了，一盘请林老板和其他的供应商尝了个新鲜。 　　“老板，剩下那盘……”何明灿疯狂用眼神示意。 　　姜瓷不顾他的暗示，找了个保温盒把蓑衣虾球包起来。祁砚最近帮了她不少忙，她也投桃报李，但凡有新菜，都会给他留一份。 　　…… 　　祁砚来到枫前馆时，已经五点了，他今天带了合作伙伴来，特地提前预定了一个包厢。 　　合作伙伴也是A省的，对枫前馆的火爆早有耳闻，更何况是祁砚主动提出要来枫前馆，他当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一路上，合作伙伴凭着对枫前馆报道的印象，连连夸赞。 　　进了店，祁砚一看见姜瓷，眼里便漾出笑意。合作伙伴见状，在心底暗道，幸好刚才夸对了。 　　祁砚想到不久前姜瓷给他发的消息，把合作伙伴送进包厢后，转身小声问：“今天有新菜？” 　　姜瓷点点头：“嗯，不过放了有一会了，不介意的话，我装盘给你们送上来。” 　　“不必。”祁砚脱口而出，对上姜瓷纳闷的目光后，愣了愣，解释道，“保温盒……拿给叶弘亮就行，他会放我车上。” 　　姜瓷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赶紧吃？但触及祁砚的目光，突然又说不出话。 　　姜瓷心底闪过一个念头，突然怔住了，两秒后，感觉有点脸热。 　　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行，你们点菜吧。弘亮，麻烦你跟我过来拿一下。” 　　叶弘亮酸得牙疼，一边又馋死了，好东西怎么不一起吃呢！ 　　祁砚一餐饭吃得心不在焉，好在合作伙伴被枫前馆的菜色震惊以后，便疯狂地扒饭，根本忘了说话。 　　“太、太好吃了！”片刻前还舌灿莲花的合作伙伴，这会儿吃得跟复读机似的，嘴里只嘟囔着一句话。 　　祁砚默默地进餐，想到自己坐在枫前馆里头，车里还放着姜瓷给他的保温盒，顿时觉得应酬也不像应酬了，连跟他暗流涌动谈合同的合作伙伴，这时看起来也分外顺眼。 　　合作伙伴不知道蓑衣虾球的存在，祁砚独占了一整份，凌坚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在场的只有叶弘亮馋死了。 　　桌上的白汁鱼肚很好吃，可他还是更想尝那道蓑衣虾球，刚刚隔着透明的保温盒盖，叶弘亮偷偷看了眼，虾球上面的蛋丝漂亮地跟艺术品似的，他嘴里仿佛都尝到了那松香的蛋丝，以及鲜甜无比的虾肉。 　　啊啊啊，好想吃。 　　叶弘亮转移注意力，默默地伸出筷子，伸了一半，整个人突然僵住。 　　最后一块白汁鱼肚也没有了！ 　　叶弘亮一下子没控制住，表情有些微扭曲。 　　合作伙伴嚼着最后一块白汁鱼肚，关切道：“叶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叶弘亮扯着笑，感觉内心碎成了一片片。 　　作者有话说： 　　叶：不行，受不了这委屈了！ 　　更新！谢谢小天使们给我时间，鞠躬+么么哒〃3〃今天掉落红包吧！ 第69章 　　A市城郊, 天还没亮的时候，赵海在鸡鸣声中眼神迷蒙地起了床。他洗漱完来到客厅时，年迈的父亲已经把馒头和豆浆摆上了桌。 　　父亲：“海啊, 赶紧吃点，今天是要给姜老板送货是吗？” 　　“是啊是啊。”赵海一听到“姜老板”三个字，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揉揉眼睛坐在桌前, 开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早餐。 　　他们家在城郊有个养鸡场, 原本是父亲负责的，但父亲身体衰老下去以后，赵海便干脆辞了外面的工作, 回乡把厂子扛了起来。 　　和守旧的父亲不同，他回来以后, 扩建、重修、科学养殖什么的都弄了起来，去年还找了一批优质种鸡。 　　这会他吃着早餐，外面那些肥鸡也在一声接一声地咯咯哒。 　　父亲坐到了他的对面，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豆浆，脸上欲言又止。 　　赵海有点奇怪：“爸，怎么了？” 　　“海啊。”父亲犹豫了一下，说道，“最近村子里在传，你跟那枫前馆做生意, 不好。” 　　赵海的眉毛挑了起来：“不好？为什么？” 　　父亲继续说：“嗯, 你还不知道吧, 你二叔昨儿过来跟我说了, 枫前馆那个姜老板, 是姜氏集团里跟姜家断绝关系的孙女, 整个姜家都不待见她。你要跟她合作，未来A市的其他饭馆生意怕是不好做。” 　　赵海知道父亲嘴里的二叔，听得有点可乐：“爸，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想怎么了？”父亲皱起眉毛，“你要不……今天找个由头拒了她。我再去问问你二叔，看能不能带你一起开拓开拓销路，和吉祥楼那些馆子也搭上线。” 　　赵海听得一阵无语。他望着父亲担忧的神色，只能耐心道：“爸，你想茬了。先不说A市饭馆这么多家，姜氏才占几家，就是那些饭馆不要咱的鸡，其它的销路也多了去了。再说，我的鸡养这么结实，他们不要是他们的损失！” 　　赵海顿了顿，又说：“还有，二叔过去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少次机会都是他劝没的。你信他真的会带我去做吉祥楼的生意，搞笑呢？” 　　父亲动了动唇，脸上表情明显不服，但赵海已经长大了，他没给父亲说话的机会，只是往父亲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咸菜：“您放心吧，我今天看能不能顺点枫前馆的菜回来给您尝尝，您吃完就知道我们卖给它绝对没错。您儿子养出来的肥鸡在姜老板手下一过，那就是神仙鸡了！” 　　父亲听着赵海满嘴巴跑火车，想说的话全部都被儿子堵了回去。他嘴笨，只能默默地就着咸菜啃馒头。 　　赵海吃完早餐，撸着袖子出门杀鸡去了。屠宰场也是完全符合卫生标准的。早八点，赵海便把处理好的新鲜鸡肉都装到货车里，准备往城里运。 　　装车时，隔壁养殖厂的主人也出来干活了。 　　赵海看见他时，挑高了眉毛：“二叔，早啊。” 　　二叔的眼神从赵海身后干净的厂房，飘到他货车里整齐的装箱上，神色有点微妙：“送货啊？” 　　赵海点头：“是呢，给城里饭馆送。” 　　二叔眸光一闪，问：“枫前馆？” 　　赵海一笑：“是啊，就是这馆子。您也看到新闻了吧！” 　　二叔动了动唇，脸上摆出一副长辈看晚辈的感慨表情：“赵海，不是我说你，跟枫前馆做生意，你这是短视啊，把未来的机会都给放弃了。姜氏集团那才是大户啊，需要的鸡是枫前馆的多少倍……” 　　赵海把货车后门“啪”地合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您带我做做吉祥楼的生意？” 　　二叔的话一下子就被噎了回去。 　　赵海不是父亲那种老实人性格，他看出来他二叔是想找找优越感，但他没有和对方维持表面关系的耐心：“您说您这图啥呢，又不给我介绍吉祥楼的生意，又给我吹它有多好，想让我眼红你们厂子，半夜去偷鸡啊？” 　　“你……你。”二叔不说话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正巧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二叔像是找到台阶：“我还有正事，不跟你这瞎掰扯了，跟你讲道理还讲不通。” 　　二叔摸出手机，一看屏幕，眼神顿时亮了。他接起电话，喜气洋洋地大声说：“哎哟，吉祥楼的唐师傅啊，怎么了，这批货不够，还想进啊？” 　　赵海打量着他，就见下一刻，二叔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眉毛皱起来，嘴上也不笑了，反而背过身就匆匆走开。 　　二叔压低的声音从风里飘来：“前几个月的消耗量不这样啊？我这一批都给你们留着呢，都准备送过去了，你现在才跟我说不要？” 　　赵海抬了下眉毛，反身跳上车。 　　车辆行驶过村道，经过二叔身边时时，赵海超车外吹了声口哨，特地打招呼：“二叔，我先送货去啦，回头见。” 　　二叔捂着手机，身影僵了一下，下一刻就被车尾气扑了个满头满脸。 　　…… 　　枫前馆扩大以后，姜瓷在后厨旁还辟了个小仓库，里面放着大大的冰柜。赵海抵达以后，和她打了声招呼，便熟门熟路地把新鲜鸡肉往冰柜里把搬。 　　赵海一边搬运，一边忍不住眼神亮亮地打量着枫前馆。 　　他这鸡也不是随便卖的，在美食盛典上，他遍尝了几十家饭馆，最后才挑选出目标。尝过枫前馆的菜以后，他就笃定和枫前馆的合作会是个好买卖。 　　饭馆饭馆，最终取胜的还是口味。枫前馆的口味这样出众，只要老板不是个佛系得无与伦比的人，这馆子就势必会扩张，名气也会越来越大。 　　赵海是有自己的算盘的，到时他养鸡场扩大，开拓别的销路时，就可以自豪地说：枫前馆都用着我的鸡呢，在A市，它就是一流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鸡也是一流的。 　　姜瓷不太清楚赵海心中这点弯绕，只是觉得眼前这供货商对她分外热情，每次送过来的鸡肉很新鲜，处理得也特别干净，馆子里基本拿来就能用，非常顺手。 　　祁砚抵达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年轻在围着姜老板转悠，忙前忙后，姜老板对他的态度也很客气。 　　祁砚：“……” 　　姜瓷看到他，笑起来：“你来了。” 　　祁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像是好奇地望向旁边的赵海：“这位是……？” 　　他的神色仿佛是纯粹的好奇，赵海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直觉般打了个寒颤。 　　姜瓷笑道：“我们的供货商，赵老板。” 　　“赵老板，你好。”祁砚伸出手，淡定地和赵海握了一下。 　　姜瓷想起赵海的请求，说道：“赵老板，您要不嫌弃，可以留在这等等我们的员工餐，到时打包一份给令尊。” 　　祁砚来之前，赵海就是缠着她叨叨这个事情。 　　哪知，这会赵海愣怔一下，神色突然有点微妙：“啊，算了，谢谢姜老板，下、下次我再来打扰您。刚刚想起今天还有批货要送……” 　　姜瓷莫名其妙地送走赵海，转过身，祁砚高大的身躯还杵在店里。 　　“怎么不进包厢？”姜瓷把他往里面引。 　　祁砚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安静地笑了笑，跟着小姜老板朝店里走去。 　　…… 　　春分过后，转瞬便到了清明。姜瓷给店里放了假，提前一天在枫前馆的主页和门口都挂上休假通知。 　　清明当天，她换上一身庄重的黑衣，早早地便出了门，朝赵素兰的家中赶去。 　　路过花店时，姜瓷下车，买了束鲜花。 　　一个多小时后，姜瓷抵达城郊的教师家属楼，赵素兰正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她。老人脸上的神色是少见的落寞。 　　姜瓷拍了拍赵素兰的肩膀，揽着老人往小区外走。要是在上辈子，她不会和人做这种亲密的举动，但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很多东西都变了。 　　赵素兰感觉到一阵宽慰，抬头朝她笑了笑。 　　“外婆，别难过了。”姜瓷安慰她，“她看到我们过得好，才会开心。” 　　“嗯。”赵素兰轻轻点了点头。 　　姜瓷打了车，带着外婆抵达了城郊的公墓，两人手中捧着花束，慢慢地在小径上走。直到一处偏僻的墓碑前停下。 　　小姜瓷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看见墓碑的那一刻，赵素兰眼里闪出泪花，她开始对着墓碑絮絮叨叨。 　　姜瓷捧着花束，退开了几米。 　　公墓里，除了她们，还有一些前来祭奠的人。姜瓷没有多加留意，直到一个男人很明显地停在她身边时，她才转过头来。 　　姜瓷眉毛微蹙：“姜海潮？” 　　眼前衣着庄重的中年男人，正是姜海潮。姜瓷看得出他特地打理过自己，高档的西装掩饰了他略微发福的身材，有些秃顶的脑袋也用发型做了遮盖。 　　姜瓷看了两眼，心中有些意外。眼前的中年男人似乎和半年前有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脸上的皱纹变多了，眼神更加黯淡，即便穿着西装梳了发型，整个人苍老的感觉还是无法避免地流露出来。 　　姜海潮的怀里捧着一束淡黄的菊花。 　　“你来干什么？”姜瓷话语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很明显，姜海潮是来祭奠他的前妻，也就是小姜瓷的母亲的。 　　“我来看看你妈。”姜海潮叹了口气。 　　姜瓷意外极了，而她还没想好下句话说什么，赵素兰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赵素兰看到姜海潮，已经盈满泪花的眼睛里崩出血丝。老太太骂道：“姜海潮，你还有脸来看我女儿。你这么对姜瓷，你还有脸站在这！” 　　姜瓷生怕赵素兰气急，赶紧扶住她，回头声音冰冷地道：“姜先生，请回吧。我的母亲和你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姜海潮被骂得额角都抽跳了一下，而他看到赵素兰一脸激动的神色，捏了捏手中的菊花，到底没走上前。 　　姜海潮：“姜瓷，我跟你说几句。” 　　姜瓷盯着他，沉默了会，转身把赵素兰安抚下来，然后将姜海潮引到附近一棵僻静的树下。 　　姜瓷：“说吧。” 　　她从姜海潮的表情看出来，他今天有话要说，而且如果不让他说出来，姜海潮估计会继续来找她。 　　令她意外的是，姜海潮的身上少了些小姜瓷记忆里趾高气昂的感觉，大概是激素的变化让他整个人心气也散掉了。他的声音很低：“姜瓷，我知道，过去这些年，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今天来见你妈，我也心里有愧……” 　　姜瓷静默地听着姜海潮的忏悔，她知道，现在姜海潮开始想要女儿了。 　　但是，过去的小姜瓷也是真的不在了。 　　姜瓷觉得有些可笑，不过她没有打断姜海潮的话，安静地听他讲完后，姜瓷开口：“姜先生，我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抹去。” 　　姜海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姜瓷盯着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真的有心弥补，接下来，就请你约束好你现在的妻子和女儿，不要再来打扰我。至于商业上的事情，就在商业上解决。我不会下黑手，希望你们也不会。” 　　姜海潮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对方太过淡定，看着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些曾经他在小姜瓷的眼里看到的父女之情，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已经完全消失了。 　　姜海潮感觉心中酸涩不已，沉默半晌，艰难地张了张嘴。 　　姜瓷：“你说什么？” 　　“可以。我会让郭冬莲和姜晓棠，不再找你麻烦。”姜海潮声音艰涩地说。他感觉自己正在迅速地苍老下去。 　　“那好，请回吧。”姜瓷朝姜海潮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赵素兰身边。 　　姜海潮黯然望着远处。 　　身着黑衣的少女将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安静地站了会，然后贴心地扶过赵素兰，一步一步离开。 　　两个身影在小径尽头消失。 　　姜海潮捏紧了拳头，突如其来的懊悔击溃了他。 　　他一直在往自己以为的更有利益的方向走，却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 　　…… 　　清明隔天，赵海起了个大早，把货车装满后，便兴致勃勃地赶往枫前馆。养鸡场雇了帮工，平常如果有别的单子，赵海大多是派帮工去的，只有枫前馆的单子，他必须亲自送。 　　毕竟……作为枫前馆的供应商，每次蹭蹭员工餐这种福利，他是不会错过的。 　　进了店，赵海主动地把新鲜鸡肉都搬进冷库，搬完后便借后厨水槽洗手，一边洗，一边嬉皮笑脸地问姜瓷今天能不能顺一份员工餐。 　　姜瓷自无不可：“可以啊，待会打包好了，带给令尊尝尝。今天不用再送货了？” 　　“不用了不用了。”赵海赶紧谢过。 　　姜瓷：“对了，外头有些青团，可以尝尝。” 　　清明前后，正是吃青团的日子。姜瓷没在店里上这个点心，只是昨天陪赵素兰一块儿做了做，而多的部分，今天便摆在店里，员工和熟客们先到先得，至于谁能吃上，就看运气了。 　　赵海愣了一下，心思立刻飞出去了。 　　枫前馆出的青团！ 　　赵海关上水龙头，甚至顾不上擦手，在衣服上揩了下手上的水珠便猴急地往外走。 　　柜台附近的桌上摆着三个白瓷盘，两个已经空了，剩下一个里头装着几个青团。 　　灰绿色的箬叶被剪成了小片，垫在盘子底部，青绿色的团子大约有他半个拳头大，圆滚滚的，乖巧地趴在箬叶之上。团子的表面是糯米的质感，在琉璃灯的映照下，莹润光亮。 　　赵海舔了舔唇，拿起一个来。他对于青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清明前后，不少商店里都会售卖这种时令点心，他不是没有尝过。但那些团子大部分甜腻又顶肚子，他吃过几次后，就没兴趣继续购买了。 　　姜瓷经过他身后，顺口道：“豆沙馅的，甜口，能吃吗？” 　　“能，当然能。”赵海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托起一片箬叶，隔着薄薄的叶子，他能感觉到青团沉甸甸的质感。 　　艾蒿本身具有独特的香气，青团已经放凉了，但这股香气并没有减弱，只是变得更为清新和柔和，丝丝缕缕地飘进鼻腔。 　　赵海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神轻气爽，仿佛灵台都清明了一些。 　　香气中还带着一缕极淡的甜意，那是藏在糯米里的馅料散发出来的。 　　赵海微微怔了下，然后将青团放进嘴里。口腔最先接触的，是青团柔软的外皮。糯米和艾蒿调制出来的面皮柔糯又清香，带着一丝Q弹的韧劲，吸引着人忍不住咬下—— 　　外皮破开，青团内里香甜的馅料暴露出来。豆沙馅是用红豆现熬的，这会儿凉丝丝又甜滋滋的，质感分外细腻柔软。舌面接触内馅以后，赵海感觉仿佛有一汪清甜在嘴里化开，甜蜜的滋味一路淌进心底。 　　艾蒿的清新、豆沙的甜香，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花香，小小的青团似乎将整份春意都捧到了他的面前。 　　赵海闭上了眼睛。 　　四月初，连风都是温柔的。 　　这是……他从没吃过的青团。 　　赵海在心底泪流满面，自从接触到枫前馆后，他感觉自己对于美味的感受阈值都被拉高了，但每次接触到新菜，还是能被惊艳得无法言语。 　　面对这种美食，只能多吃几口，以示尊重。 　　不知不觉间，一个青团已经下了肚。赵海果断地将手伸向下一个。 　　祁砚走进枫前馆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伙。 　　小伙手上捧着青团，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迷醉的笑容，正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和姜瓷讲话。 　　祁砚和姜瓷点点头，和赵海打招呼：“赵老板。” 　　赵海看到熟悉的脸庞，微微愣了下。他其实不认得眼前这人是谁，只知道是枫前馆的熟客，看外貌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总之……不好惹。 　　“你好你好。”赵海鼓着腮帮子说话。 　　祁砚顺手在桌上抽过一张纸巾，体贴地交给眼前的青年，用眸光示意了一下。 　　赵海茫然地接过纸巾，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顿时发现自己的裤腿上……沾着几星略微干掉的鸡屎。 　　赵海：“……” 　　擦，还是不擦呢。 　　还是擦吧。 　　别不小心蹭到馆子里头了。 　　“谢、谢谢。”赵海把青团整个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接过纸巾，然后低头下去揩。 　　赵海擦完以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去洗了个手。走出洗手间后，茫然地在枫前馆的大厅里绕了几圈。 　　桌上，三个白瓷盘只剩下了两个，都空荡荡的，唯独装着青团的那个不见了。 　　赵海：“？？？” 　　赵海：“……”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吐魂 　　下一更在周三_(:3JZ)_ 第70章 　　“左边、再往左边一点, 行了，就这儿，谢谢。” 　　姜瓷指挥着师傅把新买的电视固定到一处包厢之内。 　　200寸液晶屏到底太大了, 姜瓷尝试了几回，最终只能放弃了这个选项，妥协地选了一个普通的电视。 　　王嘉年看着被收起来的200寸拼接屏幕，表面惋惜内心暗喜地安慰道：“没事, 老板, 这电视也不是全废了，以后还是有可能用上的。” 　　姜瓷：“有可能用上？” 　　“嗯。”王嘉年点点头，怂恿道, “你开个大馆子，一层吊顶至少弄个层高六米的, 那就能用上了。” 　　层高六米？姜瓷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场面，陷入沉思。 　　“别想了。”米婷比较直接，不客气地说，“馆子里没必要放这个。” 　　姜瓷忧愁地叹了口气。 　　确实没必要，她往包厢里放这玩意也是暂时的，主要还是因为《美味变奏曲》准备开播了。 　　《美味变奏曲》迄今已经杀青了几个月，杀青以后，剧组便马不停蹄地把成品剪辑出来。如今，片子已经提上了档期。 　　剪辑的过程中, 唐导演还带着剧组的其他人过来尝了几次鲜。尝鲜的时候, 据说主创的创作欲再次被激发了, 对着一盘金丝笋想出了一份缠绵悱恻你追我逃的故事大纲, 把唐导演麻得当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剪辑师也是灵感爆棚, 回去对着食物镜头加班了好几个晚上。 　　“抢号又抢不到，只能看看镜头解解馋这个样子……呜呜呜，好饿。”网络的一角，一个无名小号每天都在深夜哀嚎。 　　电视剧首播的那天，姜瓷将员工餐搬到了包厢，枫前馆的几人都兴致勃勃地坐到了电视前面。 　　《美味变奏曲》的篇幅不大，算是一部故事线比较简单的偶像剧，男女主角是受挫的大厨和乐观上进的小新人这种配置，第一集 ，拍的便是男女主角相遇。 　　唐导演往常不太拍这种青春偶像剧，但一旦操起刀来，还是挺像模像样的，一些场景的氛围简直粉红得冒泡。 　　然而…… 　　包厢里，没几个人能代入进去。 　　“其实拍得挺好的，就是……这些脸太熟了。看着有点怪怪的。”何明灿点评道。陆嘉树要控制饮食，来的次数少一些，但苏可心可是一有空就过来干饭！饭量还特别大，干饭干得那叫一个豪迈。 　　“嗯……”姜瓷同意地点点头，想到陆嘉树和苏可心的吃相，剧里那充满粉红的氛围一下子就没有了啊！ 　　米婷对此没什么感觉，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厨，和剧里的明星不熟。不过，她本来也对恋爱剧没什么兴趣。 　　米婷专注地吃着眼前的员工餐，桌上的油焖笋咸香中带着鲜甜，脆嫩无比，非常下饭。突然，她听到电视剧里的BGM变了，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 　　目光就挪不动了。 　　屏幕上，年轻的大厨正在厨房里做菜。 　　他正在做一道雪花蟹斗。 　　热锅中，雪白的蟹肉、橙红的蟹黄，肥美的蟹膏，正在热汽中随着炒勺渐渐混合，醇香的猪油给整锅菜覆上莹润的亮色，蟹粉鲜甜的香气似乎都要透过屏幕传出来。 　　蟹粉炒得差不多后，青年将吊好的高汤淋入锅中，动作利落地勾了芡。他手中的厨勺轻巧地一盛，一抖，蟹粉便被装进清理干净的蟹壳中。紧接着，青年在装满蟹粉的蟹壳上又盖上已经打成云朵状的鸡蛋清，这便是菜名中的“雪花”。 　　经过蒸制的“雪花”，口感滑嫩，能将蟹的鲜美更加衬托出来。 　　米婷咀嚼的动作都变慢了。 　　“做得挺专业的。”米婷有点惊讶，这手法一看，出来的雪花蟹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那是。就这几手，我给陆嘉树示范半个晚上呢。”姜瓷两辈子第一次当电视剧的技术指导，说不得瑟，那是不可能的。 　　陆嘉树是个演员，模仿能力确实强，虽然实际上菜做得不怎么样，但外在的架势倒是很快练出来了。 　　雪花蟹斗的画面出来以后，枫前馆的员工们情绪立刻高涨了些，吃员工餐的速度也加快了。 　　“呜呜呜，看起来太好吃了，这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没吃过！” 　　“老板，我们接下来也上这个菜吧。”有人怂恿道。 　　“对啊，店里上这个菜，和这个剧就联动了，还可以搞一波宣传！” 　　“这剧怎么回事！剪辑师是不是有点问题这个画面他已经停了好一会了！” 　　然而，对于将雪花蟹斗作为新菜的提议，并没有坚持太久。不一会，又一道无比诱人的菜肴在屏幕上出现了。 　　“就那几天，我差不多给他们做了半本菜谱呢。”姜瓷一边吃一边说。 　　员工们看得眼睛直勾勾的。 　　行了，他们已经有预感了。 　　…… 　　林芸作为“姜姜厨房”的忠实粉丝，这几个月来，期期不落地把姜姜出的视频都看了，周末也常常抽着空学做姜姜讲过的家常菜，厨艺有了极大的提升。 　　厨艺提升以后，特别是发现自己做的菜比外头大部分饭馆还好吃时，林芸更爱做菜了，最近只要有空，她都会准备便当到公司里。 　　十二点，公司开始午休。林芸走到茶水间将自己的便当从冰箱里取出，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林芸，又自己带饭啊？”一个女孩问道。 　　“嗯。”林芸笑了一下，几秒后，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林芸将自己的便当取出。 　　另一边，女孩也从冰箱里拿出自己带的饭盒。 　　林芸看了眼，眼前的女孩是她同项目组的同事，相当自律，身材维持得非常好，每周七天有至少六天在吃沙拉。 　　果然，女孩今天的饭盒里也是一片浅绿深绿，都是菜叶子。 　　女孩闻到林芸饭盒传出的香味，忍不住抿了抿唇：“好香啊！” 　　林芸最近学了新菜，有那么点想让人尝尝的意思，纠结了一下，问道：“我今天做了油焖笋，要不要尝尝？” 　　“油焖笋？”女孩看了一眼她的饭盒，透明的盒盖下，笋片色泽红亮，一看就……油汪汪的。 　　“算了，谢谢你。”女孩礼貌地拒绝了。 　　林芸也就随口一问，见状，也就打消了请人尝尝的念头，回到办公室后，坐回自己的工位便开始吃。 　　林芸大口地嚼巴着油焖笋，笋片的清鲜和酱汁的咸香微甜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吃得她食欲大开。 　　果然，跟着姜姜学做菜，准没错。 　　林芸回忆起前两天在“姜姜厨房”的评论区里看到的消息，赶紧打开视频网站，视频区上方的广告栏里已经开始滚动最近新上的《美味变奏曲》。 　　据说这是姜姜当技术指导的剧！ 　　林芸点击播放时，女孩也带着沙拉走了回来。她看到林芸面前的屏幕，惊讶道：“哎哟，陆嘉树的剧！” 　　林芸意外：“你知道？” 　　“嗯嗯，我有关注陆嘉树，我也来看看。”女孩干脆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 　　林芸看到女孩手上的沙拉，又想了想姜老板的技术，贴心道：“这是个……美食有关的剧。” 　　“嗯，怎么了？”女孩没明白她的意思，大眼睛眨巴眨巴。 　　“……算了，没什么。”林芸默默地回过头。 　　女孩过来时，林芸刚点开始，现在也就刚播完片头曲。两人一边捧着各自的饭盒，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屏幕。 　　两人都看过不少偶像剧了，于是在各种氛围粉红的桥段出现时，表现得都比较淡定。 　　女孩不疾不徐地吃着嘴里的草。 　　直到—— 　　“雪花蟹斗！”林芸认出这道菜来。这不是一道家常菜——至少她不会在家里做，但是她见过。 　　剪辑师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雪花蟹斗出现的时候，林芸感觉整个屏幕的色调都变得柔和了，微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镜头，精致的蟹斗上盖着蓬松柔软的蛋白，勺子压下，滑嫩的蛋白被压出凹陷……紧接着，蛋白被挖开，底下柔嫩的蟹肉、肥润鲜香的蟹黄，一瞬间暴露出来…… 　　“拍得……会发光似的……”女孩喃喃道。 　　嘴里的草，一下子就不香了。 　　女孩用力闭了闭眼，继续咀嚼嘴里的紫甘蓝，啊，好苦。 　　相比之下，林芸感觉好一些。她大口地咽下去一块油焖笋，油焖笋带来的快乐让她能暂时压抑对于雪花蟹斗的渴望。 　　油焖笋的香气幽幽散发出来，和屏幕上的画面相得益彰。 　　女孩痛苦地回过身。 　　呜呜，她现在知道林芸为什么要多讲那句话了。 　　…… 　　《美味变奏曲》播放以后，剧组的主创人员都密切地关注着它的成绩。 　　得益于前期的宣传，电视剧首播时，不算完全没有水花，收视率渐渐攀升，抵达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水平。 　　剧组见状，赶紧把后续的宣传都跟了上去。他们的宣传主要分两个方向，一个是男女主角的CP抠糖方向，另一个，则是……纯粹的深夜放毒。 　　前者，是偶像剧惯常的宣传办法，后者，则是整个剧组的人一块儿的主意。 　　实在是……很想看看大家被馋哭的样子。 　　当晚，官博上紧跟着就出了一组GIF。 　　GIF囊括了第一二集 中，剧里出现过的美食的精细特写。几十万上下的摄影机拍出来的画面不同凡响，很快就引来一片热闹的声音。 　　【大半夜的放这个图有毒啊！！！呜呜呜呜我又要胖了！】 　　【宿舍阿姨已经拉卷帘门了，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从外卖小哥的手里接回宵夜……】 　　【本来不看偶像剧的，结果看到我姐的电脑屏幕立刻就走不动了……今天的宵夜市场有我一份贡献。】 　　【有一说一在看到一堆用道具当食物的片子后，看到这个片，我居然挺感动的……泪水已经从嘴角流下来了呜呜】 　　【求求同个班底去拍个美食记录片来下饭吧，我追爆！】 　　除了讨论美食的，追男女主CP的剧粉也不少，更有被电视剧吸引过来的新网友考古到陆嘉树之前转发过的消息，将姜瓷做菜的动图帖到了GIF之下。 　　【这些菜是这个小姐姐做的吗？做菜也做得赏心悦目的啊！】 　　不一会，这条评论下就多了不少回复。 　　【啊啊啊，我认得！这是我们A市枫前馆的姜老板，上次美食盛典的盛况还历历在目呢！】 　　【就是说！姜老板手艺真的很赞！新闻里都报道过！】 　　【故意的吗！剧组一定知道姜老板的饭馆有多难预定吗居然还放这个图来诱惑我！】 　　下面还有知情的网友也贴上了“姜姜厨房”的信息，一时间，“姜姜厨房”也涨了不少粉丝。 　　…… 　　B市商业区。 　　摩天大厦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淡蓝的天光，大厦外，初夏的日光已经带来些微的燥热，而大厦内部，充足的冷气让杨传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 　　杨传回复完手机上的信息，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嘴角：“新的男主角定下了，比陆嘉树那家伙强多了，再把今天这位投资人谈下来，哼哼，我们的剧就准备火吧。” 　　一旁的助理给杨传递过去一杯热茶，他知道自己的上司之前遭到陆嘉树的拒绝后，一直看他不顺眼，还在账号上内涵他出尔反尔没职业道德，引得不明真相的网友又把陆嘉树骂了一通。这时，助理顺水推舟地奉承道：“陆嘉树丢了这个机会，是他倒霉，咱现在的男主角比他还大牌呢。” 　　“呵呵。”杨传扯了扯唇角，“那家伙没点眼光，公司都要放弃他了，还敢跟我玩清高？看不起我拍的片是吧？” 　　杨传说了一半，闭上嘴巴。一名戴着工牌的年轻人微笑着走过来：“杨导演，刘总请您过去，这边请。” 　　杨传这会有点紧张了，他所在的是国内一家视频平台的总部，平台的市场占有率很可观，平常网站流量也极大，他是千方百计才搭上这条线。 　　杨传跟着年轻人往刘总的办公室走去，经过办公区时，他好奇地看了看。 　　毕竟是视频平台，一些员工面前的屏幕上，直接就播放着电视剧。杨传视线扫过去时，愣了一下。 　　他看到陆嘉树和苏可心的脸了。 　　下一刻，那名员工面前的屏幕陡然一黑，随即又闪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画面。 　　远远的，杨传听到员工评价道：“剧情不算太新颖，但还挺甜的，特别是这个画面诚意很满啊！这镜头拍的，啧啧！” 　　旁边的人搭话道：“陆嘉树真的会做菜吧？刚刚那动作非常专业啊！” 　　“屁咧，他自曝了自己做的都是黑暗料理。剧里这样子是经过专业指导的，对了，给他指导的就是这个‘姜姜厨房’！”说话的人似乎在手机上调出了什么页面。 　　随着步子继续前进，杨传听不到那两人的说话声了，他有点走神，一边走一边继续观察。 　　办公区里，不少员工都在播视频，他几乎每隔几米，就会看到一部《美味变奏曲》，或是陆嘉树和苏可心的同框画面，或是引人食指大动的美食特写。 　　杨传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搞的，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关注《美味变奏曲》？ 　　谈恋爱不来点刺激的，搁哪儿做菜到底有什么好看？ 　　年轻人留意到他的视线，却没察觉他表情底下的异样。他笑道：“最近《美食变奏曲》火起来了，大家一开始不太看好它，但意外的它居然还挺有市场。” 　　杨传回过神，对上年轻人的视线，笑容有点僵硬：“是吗……” 　　年轻人笑道：“是啊，我们公司还挺可惜的，之前没有争取《美味变奏曲》的播放权。哈哈，这回杨导的片子我们可不能再错过了。” 　　杨传听到前半句时，差点绷不住，而听到后半句以后，脸色才好了点。 　　杨传微笑道：“能和贵公司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而快到刘总办公室时，另一位中年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杨传时，他讶异地抬了下眉毛，相比年轻人，他脸上的笑容就不太多了。 　　中年人望向杨传：“杨导演？” 　　杨传停下脚步，意外地看向他：“我是。” 　　中年人：“不好意思啊，刘总待会还有个急事，今天怕是不能聊了。” 　　杨传赶紧道：“没事，我改天再来。” 　　“不用了。”中年人没有和他客套的打算，语气礼貌地婉拒道，“杨导演，我们的投资部研判了你送过来的资料，我们平台跟你的剧估计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怎么可能！”杨传脱口而出，视频平台什么都放，什么都投，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分明就是托辞！ 　　中年人不太客气：“我们的顾问看了你发过来的故事梗概，直言不行。当然，我们其实还是很想和你们合作的，杨导演，有别的新剧的话，再发来看看吧。” 　　这是相当直接的拒绝了。 　　“不是昨天才说得好好的吗……”杨传感觉一口气堵到喉咙口。 　　刚刚给杨传拍马屁的年轻人也愣住了，开始恨自己嘴快，他才说不能错过杨传的片子呢，一回头就被领导给打脸了。 　　中年人简单讲了几句，没给杨传反应的机会，迅速地和他道了别，然后走向附近的一张办公桌。 　　隔着十几米，杨传听到他模糊的声音。 　　“联系一下剧组，看看美味变奏曲有没有可能也在我们平台上……” 　　杨传：“……” 　　…… 　　《美味变奏曲》的播放给枫前馆带来了新的一批食客。 　　在经受了二十几集美味炸.弹的攻击之后，看了剧的粉丝们饥饿难捱地搜起了枫前馆，位于A市和A市周边的粉丝们，更是加入了每天的抢号大军中，生生将本就白热化的抢号竞争推动得更加激烈。 　　【我特么……我抢了半个月！半个月！15天了愣是没抢上过一次，这馆子真的有在开吗？】 　　【一天到底有几个号啊，就是潘家楼的包厢都没这么难订！】 　　【刚好在A市，抢不到线上的号就想着线下去碰碰运气，特地提早两小时到了，结果……[图片jpg]】 　　发出这条评论的网友顺便带上了一张现场图，只见枫前馆的招牌之前，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向远处延伸。 　　枫前馆和姜姜厨房的账号暴涨了不少粉丝，姜瓷看着网上的评价，不知道哪个网友给枫前馆加了一个#永远订不到位的枫前馆#的TAG，引来一片转发。 　　《美味变奏曲》的消息最终也传到了赵素兰的耳里，大概是合唱团里某位老太太讲起来的，八卦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团。赵素兰少见地过来拜托姜瓷，给她留一个包厢。 　　赵素兰一直怕麻烦姜瓷，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想带着朋友们到孙女的店里来。 　　“没问题，保证你们吃得心满意足。”姜瓷对于让赵素兰长脸的事，当然满口答应。挂了电话，姜瓷转头去找柜台前的何明灿，让他预留一个包厢。 　　然而，何明灿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也有点复杂。 　　姜瓷纳闷：“怎么了？” 　　“老板，那个……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咱们的包厢已经定到两个月后了，连祁总都没订上几回呢。” 　　姜瓷：“？” 　　何明灿抓抓头发，语气矜持中带着一丝贱：“老板，你怎么会觉得……现在店里的包厢，想要就有呢？” 　　姜瓷：“…………” 　　作者有话说： 　　小姜老板：就很卑微 第71章 　　“一间包厢都没有了？” 　　姜瓷难以置信, 凑过去看预订记录，果真发现包厢已经被满满当当地订完了。 　　何明灿解释道：“我们包厢总共只有三间，一天只能接待三桌。最近看完《美味变奏曲》对咱们产生兴趣的, 指不定有多少人。再加上老客，能订上的那都是幸运儿。” 　　客人们已经订好了包厢，自然是不能让大家退的。姜瓷纠结了一会，只好折中想了个法子, 回拨电话, 请赵素兰和她的朋友们挑个好地方，她亲自去做一桌宴席。 　　她想让赵素兰开心，赵素兰却不愿意这么麻烦孙女, 一听就连连拒绝。隔了一天，祁砚却说临时有事, 取消了一次预定，姜瓷便高兴地告诉赵素兰包厢空出来了。 　　直到何明灿说漏嘴，姜瓷才知道祁砚是对赵素兰的情况有所耳闻。她垂眸想了想，不禁一笑。 　　…… 　　周六的傍晚，赵素兰破天荒穿了一件素色旗袍，又简单拾掇了一下。 　　走到小区门口时，合唱团的姐妹们已经聚在一块儿等待，见到她后纷纷打趣： 　　“老赵，这么打扮？少见啊！” 　　“和我们得瑟你孙女, 有这么开心？” 　　赵素兰平日里形象朴素, 其实这会儿待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老太太里, 可能还没别人打眼, 只是她与平时差别大了, 让人一看就察觉到不同来。 　　她身型不比年轻时, 有些轻微发福，但被素色旗袍这么一掐腰杆，却不臃肿，反而显得敦厚慈祥。 　　“哪有，还是因为合唱团拿了名次高兴。”赵素兰眉眼中洋溢着掩不住的喜色。她操劳了大半辈子，老头子和女儿都先她一步离开，孙女儿之前和她不亲近，生活也让她操心得不行。最近这些日子，几乎可以说是这二十年来她过得最顺心的。 　　老太太们想起自己在合唱比赛时的风光表现，闹哄哄地又笑起来，只有一位穿着牡丹旗袍的老太瘪着嘴。 　　“梁太太，怎么了？不舒服？”有人问道。 　　“没有。”被称作“梁太太”的老太拍了拍自己的手袋，脸上换了副笑模样，“就是觉得赵老师的孙女还真有面子，这么多长辈去捧她的场。” 　　梁老太的语气不紧不慢的，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斯文。问话的人却倏的闭了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呢？明明是枫前馆的位置难订，大家想尝一尝，才拜托赵素兰去开口，到梁老太的嘴里，却变了味。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咂摸出来：梁老太是合唱团里的“老人”，家境在团中数一数二，平常是团里的焦点人物，最近风头显然被抢了。 　　问话人只当没听明白梁老太的阴阳怪气，接道：“是啊，当年也没看出来那小姑娘这么厉害。” 　　梁老太一噎，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赵素兰不知道这边的小插曲，招呼着人一块儿出发。 　　五点多，一行人抵达枫前馆，姜瓷到店外迎接，只见一群老太太闹哄哄地走过来，中间围了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姜瓷知道这女人是合唱团的老师，最近专门替赵素兰她们排了节目，也是节目拿了个小奖，众人才想着来吃一顿。 　　赵素兰站在人群里，看见姜瓷后眉开眼笑。 　　枫前馆开始营业有一会了，店里第一批客人已经入座。姜瓷穿着洁白的厨师袍，把人显得利落又漂亮。女孩眉眼间那种小女孩式的羞赧和天真已经看不见了，面对一群陌生的老太太，她接待得游刃有余。 　　“赵老师，这就是您孙女哦？” 　　“好俊俏的闺女，长得真精神！” 　　老太太们连连夸赞，姜瓷半点不脸红地客套着，赵素兰这会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少见地溢出血色。 　　姜瓷把一群人引向店内，等人都走进包厢后，便先回后厨去了。 　　姜瓷一走，包厢里的老太太们就开始东张西望。 　　小姜老板的审美忽高忽低，但至少这个包厢的装饰格调还是在线的。正是初夏，酸枝木花架上摆着一盆碗莲，琉璃吊灯的光线舒适又不刺眼，微黄的光晕让餐具显得莹润光洁，似乎使人的食欲也跟着提高了。 　　一名老太太被清雅的碗莲迷住了，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忍不住夸道：“素兰，你孙女真是有出息。我那倒霉孙子可真让我操碎了心。” 　　“哎，我家孙女也是，我头发都被她给愁白了。” 　　说起孙辈，便有人忍不住接腔，一时间包厢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中又把赵素兰捧了起来。 　　确实是羡慕。有这么一孙女，又出息又漂亮，还特别孝顺，哪能不招人艳羡？特别是有知情人联想起赵素兰前些年遭受过的沧桑，更是感慨，夸赞之余也是有宽慰她的意思。 　　突然有人“扑哧”笑了声：“也就是个饭馆老板嘛，王太，你的孙子不都已经接手公司了，他要是听你今天这么说，可不会开心。” 　　众人愣了下，发现说话的是穿着牡丹旗袍的梁老太。 　　王老太站在碗莲边上，拍照的动作顿住了，尴尬道：“哪一样呢？小瓷这是白手起家，我那孙子纯粹是沾他老爸的光，亏了还得家里兜底。” 　　“可太谦虚了。”梁老太语调带着笑，听起来却酸溜溜的，“公司再小，和开饭馆的难度还是不能比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尖酸了。赵素兰平常是个软和脾气，可碰上关于姜瓷的事却软和不起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我孙女能开这么个饭馆，我很自豪，也很满意。” 　　气氛一冷，梁老太反倒装模作样起来：“赵老师，别太敏感了。哪里说你孙女不厉害了？” 　　赵素兰嘴笨，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接。旁边的王老太连忙道：“哎哟，梁太你别夸我了！我孙子是个什么模样我自己知道。”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呛声道：“自己儿孙比不过人家孙女，别拿王太当刀使啊，不问问人乐不乐意。” 　　梁老太的表情维持不住，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没有！你们……曲解我的话，对我有意见是吗？” 　　众人一阵无语。有人把话返了回去：“梁太太，别太敏感了。我们没这意思。” 　　“算了算了，大家是来庆功的，别闹不愉快。”王老太试图打圆场，转头道，“梁太，你刚刚那话确实不太合适。枫前馆可不是普通的小馆子，位置特别难订。春节的时候，我闺女在美食盛典上带回来一只叫花鸡，没把我香晕过去，但后来她说怎么也排不上号。这次我们是托素兰的福才一饱口福的。” 　　提起叫花鸡，有人转头问：“素兰，那叫花鸡我也在电视台上看见了，今天我们能吃上不？” 　　“能的能的。”赵素兰赶紧道，“小瓷说叫花鸡滋补软嫩，不费牙，这次给咱们做了。” 　　桌上十几个人，因为美食盛典的缘故，倒有两三个尝过枫前馆的菜，对叫花鸡赞不绝口。其它的人只是因为《美味变奏曲》的热映被吸引过来，听她们这么一夸，八分的期待便被提高到了十分。 　　梁老太不屑地撇撇嘴。王老太则眉飞色舞地对合唱团老师介绍：“何老师，您是不知道这馆子在我们市里有多难订，待会可得敞开肚皮好好尝尝！” 　　何老师闻言点了点头，在和这群老太太们接触的过程中，她知道大家嘴其实可挑了，能得她们一句夸赞，还真不容易。 　　包厢里的菜单是提前订好的，不一会，包厢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第一道冷盘上来了。 　　凉拌鸡丝、蜜汁糖藕、葱油海蜇、蒜香皮蛋……几个冷碟被依次摆在桌上。 　　冷碟的香味在包厢内弥散开，刺激得众人食欲大开。何老师原本还没觉得饿，这味道一出，嘴里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老太太们纷纷抓起筷子，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冷碟下手。 　　赵素兰招呼何老师：“何老师，赶紧尝尝，我记得你喜欢海鲜，这葱油海蜇在店里可受欢迎了。” 　　梁老太装模作样地掩了掩鼻子：“太油腻了吧。” 　　何老师闻言望去，青花瓷盘中，海蜇丝晶莹透亮，呈半透明的胶质质感，上面沾着葱油、葱碎、小米辣等等调出的料汁。 　　确实油，但是太香了，葱油特殊的香气惹得人食欲大开，而且这似乎不同于她平常吃的葱油，而是带着一股令人爽神的清香。 　　何老师果断地决定尝一口。她用筷子夹起一根海蜇丝，紧致Q弹的海蜇丝在空中微微颤动，在琉璃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真漂亮！ 　　只一眼，何老师已经能想象那脆嫩鲜爽的口感。她将海蜇丝放进嘴里，舌头立刻被美味俘获了。料汁的香味在嘴里四溢开来，香味霸道浓郁，却并不掩盖海蜇那令人惊叹的鲜甜。 　　“这是经过了‘三矾’腌制的上等老蜇头！”何老师以海鲜吃货的经验点评道，“加工手法很到位，口感太脆爽了。” 　　新鲜海蜇的体内是有毒素的，需要经过腌制才能去除毒素，而这加工的过程也极大地影响了海蜇的口感和成色。可以说，好的原料加上好的处理，才能成就一道美味的海蜇菜。 　　“太鲜了！感觉一咬下去，鲜味都在嘴里爆开！”另一位老太太吃得不断舔唇。 　　梁老太看见旁人吃凉拌海蜇时那满足的神色，纵使再不开心，嘴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升起点馋意，只是她刚刚才放过话，这时指头捏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其他人也没有给她搭台阶下的心情。 　　姜瓷上的冷盘份量并不多，基本是每盘一人一口的水平，眼看就要被分完了。梁老太趁众人没留意，悄悄夹了一筷，眼睛都不敢抬。 　　而尝完以后，内心更像是打翻了颜料瓶，乱七八糟的。 　　这、这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被美味震惊的不止她一人。冷盘清空了，下一道菜却还没上来，包厢里顿时七嘴八舌—— 　　“这冷盘份量也太少了吧！太小看我们的食量了。” 　　“那鸡丝谁给多吃了一口，我都还没尝着！” 　　“我也没尝到，谁给多夹了？” 　　好在不一会，新菜上来了。 　　姜瓷考虑到赵素兰这一桌的平均年龄，在菜品选择上也下了点功夫，大多选择了比较健康滋补的做法，把食物做得软烂易嚼，却不缺乏滋味。 　　醇厚润滑的汤羹、鲜美清香的蒸鱼、软烂入味的炖盅、浓香多汁的叫花鸡……香气浓郁得如有实质，仿佛香味分子都在空中欢快地打着旋儿。 　　何老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桌上，老太太们的筷子打得火热，这会是真的半点情面也不讲了，谁抢到就算谁的。 　　“雅芳，你过分了吧？抢了一个鸡翅还带抢鸡腿的啊？” 　　“对啊，雅芳，你平常不是说牙口不好的吗？” 　　“哎哟这个鳝片，太软太滑了，赵老师，待会给你孙女说一声，我打包一份回去好不？” 　　“王太，这鱼羹你省着点勺，咱还有六个人没喝上呢！” 　　何老师简直看呆了，这还是她认识的老太太们吗？平时中午大家一块儿吃饭，十个人能提十八条意见，这个说没胃口，那个嫌弃不养生，再不然嫌不实惠。这会却都吃得满嘴油亮，就这暴食的劲头，放出去都能把大夫吓着。 　　梁老太则郁闷极了。别人直接开抢，她却不得不端着架子，在旁人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中臊得满脸通红地去夹菜。 　　十几道菜，坚持了半个多小时便被扫空。老太太们又叫着上菜，还是姜瓷过来劝了一通——这桌菜是她按着健康的食量做的，老年人消化能力本来就差一些，要是这一餐吃得过饱难受，那反而不美了。 　　姜瓷笑着说：“最后上一道尾汤吧，大家慢慢尝。” 　　每名老太太的面前摆上了一小盅鸡汤，鸡汤是隔水慢炖的，金黄澄澈，半点不见油星，中间飘着两颗橙红饱满的枸杞。 　　“这汤里放了莲子和红枣，”何老师仔细地品尝着，在浓郁的鸡汤香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药材清香，可以想见炖制的过程中费了多少功夫，而她舌头笨，只能尝出这两味汤料。 　　老太太们喝得眉眼都舒展开，王太感叹道：“小姜孝顺啊，鸡汤做成药膳了，这滋味和吉祥楼的五元神仙鸡有点儿像，但比那好喝！” 　　五元神仙鸡是取枣子、桂圆、枸杞等补料炖出来的滋补菜品，在一众老年人中极受欢迎。她的话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位老太的共鸣。吉祥楼价格虽高，但本地人遇上重要日子，婚庆寿宴之类的，都喜欢去那儿办，是以不少人都尝过几回。 　　“的确！这鸡汤汤水澄澈，不见油花，又香气扑鼻，花的功夫一看就不简单！” 　　浓郁的鸡汤香味中，梁老太饮尽汤汁，还忍不住咂巴嘴唇，一个没克制住，打了个响亮悠长的饱嗝。 　　“嗝——” 　　桌上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有人更是克制不住“哧”的笑了声。梁老太臊得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拧自己。 　　另一边，单人病房内。 　　“爷爷，您尝尝这个鸡汤，田师傅特地炖的五元神仙鸡。”姜哲从保温桶里倒出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姜德庸嗅了嗅熟悉的香气，骂道：“那家伙还有脸做汤过来！” 　　自从米婷离职，田师傅又闹了那么一出后，吉祥楼的生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姜德庸也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姜德庸别开眼睛，表示不耐烦喝。姜哲只好将鸡汤收回，又扶着姜德庸躺平身体，替他掖了掖被角。 　　松软干净的被子里，老人安静地躺着，病号服罩在干瘦的身体上，袖管裤管都空空荡荡的。 　　他正在迅速地衰老，如同那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的吉祥楼。 　　姜哲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眸光有些复杂：“您好好休息，医生说您现在务必静养，千万别再操心了。” 　　姜德庸的嘴唇蠕动着：“楼里……怎么样？” 　　姜哲想到那烂摊子一样的饮食集团，在内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德庸倒下后，吉祥楼里人心涣散，连带着其他分店也变得萎靡。前阵子还有几名大厨被来A市发展的新店挖走，店里的客流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不少大厨当年是跟着姜德庸干的，姜德庸在，他们便愿意为集团出一分力，但要是姜德庸不在，他们可不乐意给姜家的小辈打工。 　　姜哲只能不断出高价留人，可高价总有一个尽头。他现在，已经快把整个集团做成亏本买卖了。 　　他的父亲正在和姜海潮谈集团分割的事，颇有点把姜氏集团做成一次性买卖的架势，但这些都不能和姜德庸说。 　　姜哲脸上笑着：“楼里没问题，我们都在努力。” 　　没问题……？姜德庸听到这三个字，发白的嘴唇抖了抖。 　　儿子和孙子都没跟他说实话，他模糊能感知到最近发生了什么。从那日他带老同学去楼里吃饭时，他就知道已经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他的儿孙们没有一个能扛得起这份家业，他原本想着再过十年，或许他能把姜哲带出来，但现在看来，他不一定有下一个十年了。 　　吉祥楼…… 　　姜氏集团…… 　　那是他打拼了半辈子才拼出来的东西。 　　姜德庸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再过阵子，就是四年一度的仙厨大赛了。楼里做准备没有？” 　　大赛？姜哲一愣，发现自己最近焦头烂额，居然把这个大事给忘记了。他赶紧掩饰自己的神情，说道：“准备了，今年米婷去不了，还是决定让田师傅去。” 　　姜德庸叹了声：“那家伙，估计不行。本来应该我去的……要是我还在，还能像以前那样，把那个称号拿回来，吉祥楼就有希望……” 　　姜德庸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里迸发出精光，枯瘦的五指一把抓住了姜哲的手臂。 　　姜哲吓了一跳：“爷爷，您别激动。您宝刀未老，好好养身体，吉祥楼还有未来。” 　　“未来……” 　　姜德庸情绪激动了一会，精力很快就被消耗掉了，紧接着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姜哲轻轻掰开他的手，悄声离开。 　　…… 　　送走赵素兰一行，姜瓷接到了来自赵会长的电话。 　　“厨艺比赛？是指青年厨师大赛吗？” 　　姜瓷偏过头看了眼日历，前些日子聊天时，王嘉年跟她科普过青年厨师赛，这项赛事每年秋天都会举行，现在快到了报名的时间。 　　A省从十年前米婷拿过一次奖后，新人们的表现都平平无奇。姜瓷揣测着，赵会长是不是想请她去参赛拿个名次回来，这才打这通电话。 　　但姜瓷对于青年厨师赛的兴趣一般，参加青厨的不少是还未出师的年轻厨师，对她来说，这比赛缺乏竞争性。 　　赵会长的声音带着试探：“姜老板，你想参加吗？” 　　姜瓷想了想，诚实地说：“一般般。” 　　“……”赵会长哎了声，“果然是这样。” 　　姜瓷一笑：“那您还问我？” 　　“随便问问，你要是愿意参加，我也高兴啊。”赵会长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我打电话来，是为另一件事。你应该听过‘仙厨’这个称号吧？” 　　仙厨？姜瓷的表情变得认真了：“听过。” 　　何止听过，“仙厨”这个称号，姜德庸在四十八岁那年拿过，那也是姜家最鼎盛的一段时间，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赵会长感觉到姜瓷语气的变化，笑呵呵地说：“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姜老板，别错过机会。A省餐饮界好多年没出过‘仙厨’了。” 　　“仙厨”这个称号，产生自一项赛事，即世界中餐大赛——每隔四年，来自世界各地的厨师，只要会做中餐的，均可报名参赛。每一届大赛，都会选出六名厨师获得“仙厨”称号，他们所在的餐厅也将名声大噪。 　　其中的魁首，更是风光无限。 　　在这项赛事刚开始举办时，参赛选手基本都来自国内。不过随着几十年的发展，赛事影响越来越大，参赛选手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各地的华人，甚至衷情于中餐的外国厨师，都可能报名参赛。虽说迄今为止，拿奖的大多还是老字号的传人。 　　A省也有许多优秀的厨师，但拿过“仙厨”称号的，还真只有姜德庸一个人。而且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来，其他的厨师都是屡战屡败，四年以前，王鹤昌撑着一把老骨头去参加过，依旧折戟。 　　这是一场厨界的盛会，许多人都会参加，但真想抱得荣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瓷说：“您对我倒是有信心。” 　　赵会长矜持地说：“就是怕姜老板错过机会，你有兴趣那就太好了。” 　　姜瓷笑道：“我会参加的。”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先跟小天使们鞠躬道个歉！前阵子真的三次元太忙了，加上卡文，更新写得跟挤牙膏似的，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后来因为停更太久，手感不对，写出来的怎么都不满意，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加之担心自己复更后又被突发事件打断，所以一直在存稿，现在终于存到位了，敢发文了（捂脸。 　　实在实在是抱歉，但说不坑不是假的，不管剩多少人看都会写完！这两天会给评论的小天使们掉落红包，再次鞠躬！ 　　接下来今天还有两更。 第72章 　　挂了电话, 赵会长转头联系上了一名老者。老者代表着的，正是他之前去B市时搭上线的厨协。 　　赵会长：“姜老板确实对青厨没兴趣，不过, 她答应参加仙厨大赛了。” 　　电话那头，老者应了一声：“那就好，希望她能闯出点名堂。” 　　赵会长自己的厨艺不行，对姜瓷的手艺却是莫名自信, 相当豪迈地说：“您就拭目以待吧。” 　　老者笑道：“希望如此。我们期待新鲜血液。” 　　赵会长听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上次去B市时, 他就见过厨协那帮家伙们围着“姜姜厨房”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了，而且也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态度。 　　郑昆是厨协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他认可姜瓷的手艺, 也认为姜瓷具备加入厨协的素质，但厨协里的其他老人不会这么贸然地邀请姜瓷。 　　枫前馆太新了, 姜瓷太新了，在此之前，在任何一项赛事、活动，她的身影都没怎么出现过，自美食盛典以后才算有了点名气。 　　这么骤然邀请姜瓷，会让大家质疑协会的公正。而且走得太快太急，对一个“新人”来说，容易招致不必要的仇恨。 　　可如果姜瓷能在大赛中证明自己，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赵会长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就算姜瓷这次拿不到“仙厨”称号, 如果枫前馆能靠这个比赛再打出点名气, 那他明年美食盛典的盛况就又有了些保障…… 　　…… 　　店铺临近歇业, 姜瓷找到前台的电脑, 搜索起了仙厨大赛的信息, 她脑海里对于这项赛事的记忆很模糊。 　　姜德庸拿奖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小姜瓷还没出生，等到她能记事，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小姜瓷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只知道“仙厨”是一个很厉害的称号。可意外的是，等她长大后，周围的人们其实很少再提到这个称号。 　　姜瓷原以为是时间过去太久，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时搜索一下大赛历史，才知道是为什么。 　　“仙厨”四年产生一届，称号也只维持四年，获得称号的大厨如果想继续顶着这个名头，就得在下一届大赛时守好自己的擂台。 　　姜德庸拿到称号四年后，再度参赛去了，然而他没能守好擂——已经赢过一次的拿手菜无法第二次征服评委的味蕾。 　　这四年间，无数人听闻他的名气后过来吃“姜家菜”，“姜家菜”依旧好吃，却不再惊艳。姜德庸输的局面不太好看，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姜家其他人都不敢提起“仙厨”触他的霉头。 　　后来，他又参加了几次，依旧没能再次拿到这个荣誉。 　　这个规则的设置确实让大赛很有难度——拿了奖，却不代表厨艺的研习走到尽头，如果无法推陈出新，无法满足老饕们更进一步的期待，那么接下来还会失败。 　　姜瓷退出新闻网页，进入官网搜索更详细的介绍。 　　祁砚路过前台时，瞄到屏幕上的页面，不禁停住步子：“你要参加仙厨大赛？” 　　“嗯。”姜瓷看见是他，弯了弯唇角，“刚刚接到赵会长的电话，他听起来挺想我去的。” 　　“‘仙厨’的影响力很大，你拿奖对他很有好处。”祁砚一语道破，“过去他指望姜德庸，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我知道。”姜瓷明白赵会长的小九九，不过并不介意，如果真能夺得“仙厨”的名号，获益最多的还是她。 　　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这毕竟是个业内比赛，连小姜瓷知道的都不多，祁砚却是看到官网的一角就认出来了，还知道赵会长的意图。 　　姜瓷笑道：“你也知道这个比赛？” 　　祁砚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关注过，想着你会参加。” 　　看着祁砚略微别开的视线，姜瓷也不知怎的心里一甜，她道：“还没谢谢你之前空出包厢，我外婆吃得很开心。”说完又觉得不太好，祁砚暗地里做这件事，她就这么戳穿了。 　　姜瓷自顾自地纠结起来，没留意到眼前的男人表情有点僵硬了，耳廓也泛出微红。 　　停顿两秒，祁砚镇定地说：“刚巧而已……”话音未落，他就听姜瓷道：“我做了桃花酥，尝尝吗？喜欢的话，当作是我的谢礼吧。” 　　祁砚掩饰的话语到了嘴边，生生拐了个弯：“想。” 　　没有人能拒绝……姜老板做的桃花酥。 　　桃花酥是一款出现在《美味变奏曲》里的点心，这些日子随着电视剧的热映，姜瓷做的桃花酥在网上很是火了一把。 　　“剧组那边的宣传跟我订了一批，想当作活动礼物。我自己先做着试了试。” 　　姜瓷关掉网页，起身往后厨走，不一会就托着一盘粉色酥饼回来了，跟在她后边的还有几名兴高采烈的员工，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盘子。 　　祁砚：“……” 　　“老板，这玩意终于可以吃了啊？”最兴奋的是何明灿，他眼馋这玩意好一会了。 　　“这是做给剧组的样品吧。”王嘉年见过的漂亮食物多一些，还能克制住。 　　“确实好看。”米婷已经换下厨师服，穿着休闲的便装。女厨师望着酥饼时视线柔和，神情也不像是平时那样冷淡。 　　作为一款出现在都市恋爱剧里的点心，桃花酥的外貌相当满足少女心，酥皮混入了桃花汁，被染成甜美的粉桃色，再精心捏成五片栩栩如生的花瓣，又用细针精致地勾出了花叶的脉络。 　　在花瓣的中央，姜瓷浇了一点亮晶晶的桂花蜜，蜜糖里包裹着的金色丹桂就成了桃花金黄的花蕊。 　　一股迷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油酥的醇香、丹桂的清香、蜜糖的甜香，缠绵地交织在一起，闻着让人甜进心底。 　　“大家提提意见。”姜瓷刚把盘子放稳，六七只手就一块儿伸过来，把酥饼瓜分完了。 　　祁砚也拿到了一个。 　　桃花酥近看更漂亮了，花瓣被捏成对称的叶片形状，尾部翘起一个小尖。从酥饼的侧面望去，花瓣层层起酥，外层是粉白的，内里夹着几层深粉，像是大自然里花朵天然产生的渐变。中央的桂花蜜亮晶晶的，光影流动，依稀给人蜜糖也在流动的错觉。 　　电视剧里，苏可心第一眼就被这道点心迷住了，吃下以后，少女更是露出了品尝到了超绝美味的表情，让屏幕前的观众都馋得抓心挠肝。 　　而这会儿，大家都露出了苏可心的同款表情。 　　将酥饼放入口中，薄薄的酥皮极致酥脆，在触及舌面的那一刻便开始破碎，又迅速软化，层层叠叠的口感非常奇妙，似乎酥得人心都化了。 　　咬碎酥皮以后，桃花酥内里的藏着的软甜馅料便暴露出来—— 　　馅料也是姜瓷特别熬制的，选用上好的红豆，熬成醇香浓郁的红豆沙，甜度不高，与红豆自身的豆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其间夹杂的星点糖渍花瓣是点睛之笔，带着桃花淡雅的香气，让人像是一下子置身在了三月的桃花园中，落英缤纷，花香弥漫…… 　　随着馅料在嘴里柔柔地融化，酥饼深处的点点香甜，仿佛深藏心底的爱意，顺着四肢百骸弥散，甜得醉人，让人醺醺然像踩在云端一般。 　　这简直就是……恋爱的感觉。 　　何明灿吃完酥，表情都迷幻了，意犹未尽地说：“老板，就一个不够吃啊，还有吗？再整点宵夜？” 　　姜瓷打发他：“后厨里都是原材料，想吃什么自己做。” 　　……大家想吃老板你做的啊！何明灿试图用目光传递这个意思，然而姜瓷装起了不懂。何明灿只能退而求其次，缠着另外两位大厨做宵夜。 　　众人散去，祁砚还站在原地。英俊的男人眉目微垂，似乎在想什么，还没回过神。 　　姜瓷不禁一笑：“还想吃？” 　　祁砚怔了怔，点头。想到那一瞬间被抢光的桃花酥还有点郁闷：他就拿了一个。 　　姜瓷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你等等。” 　　姜瓷说完，转身朝后厨走去。祁砚感觉心脏急速跳了几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期待，表情变得明亮。 　　不一会，姜瓷从后厨里拿来一个包装盒，是枫前馆平常用来装桂花糕的盒子。 　　姜瓷：“在那群家伙眼皮子底下拿出来可不容易。” 　　盒子拿在手中，微沉，淡淡的甜香从缝隙里钻出来。祁砚感觉心中倏然就窜起了一股甜滋滋的感觉，暖融融的。 　　他绷了绷唇，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凤眼微弯：“谢谢。” 　　“不客气。”姜瓷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 　　…… 　　《美味变奏曲》的播出到了尾声，节目组突然放出一条抽奖信息，抽取一百名观众，赠送剧里的同款桃花酥尝鲜。 　　@美味变奏曲：#完结福利#看剧馋哭？深夜饿哭？当当当当～甜香迷人的高颜值桃花酥即将抵达！抽取100名幸运观众，品尝屏幕上的同款美味！ 　　[图片][图片][图片] 　　官方账号连发了三张罪恶的动图，前两张是桃花酥在剧里出现的画面，第三张则是拿到姜瓷的样品后特地拍摄的。 　　雅致的石桌上摆着深褐色的木质托盘，木盘上盛放着四个精致的桃花酥，日光穿过低垂的花枝，落下斑驳光点。阵风拂过，细小的桃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到酥饼上。 　　姜瓷看到这张图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简直……把饼拍成了仙饼！ 　　要说平常电视剧做宣传时，送点什么给剧粉也不是个稀奇事，但送食物还是少见，毕竟质量保证这方面绝对不能捅娄子。 　　姜瓷接到单子后，非常谨慎地联系了符合质量要求的工厂做包装，还跑了几趟，确认枫前馆的出品符合这种形式流通的资质，这才交货。 　　节目组也为这批特典礼品花了大价钱，他们搞这一出，不得不说，藏着那么点小心思——他们拍的“美味”是真正的绝赞美味，必须得炫耀一下！ 　　而且，节目组有预感，尝到桃花酥的观众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会被美味征服，顺带在网络上掀起一波讨论。 　　有谁尝过姜老板的手艺还能把持住呢？不存在的。 　　屏幕背后，制作组的工作人员点完发布，就去抢黑箱过来的点心了，而屏幕前看到抽奖信息的网友，不管之前知不知道枫前馆的名声，都被桃花酥的颜值惊艳住了。 　　不抽白不抽，抽了不吃亏。网友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按下转发键。 　　而抽中的网友是如何被桃花酥惊艳，又是如何成为枫前馆自来水的，这都是后话。 　　…… 　　世界中餐大赛的报名设有门槛，至少得是餐饮从业者才能参加，虽然这个“从业者”的定义很广泛，上至奢华餐厅，下至苍蝇馆子，组委会都会承认参赛资质，这是为了避免明珠蒙尘的情况。 　　但同时，大赛对于参评厨师的资质审核也有严苛的一面——若是发生过食品安全等负面问题，或是有较严重的涉及行业道德或声誉的问题，组委会都有权取消厨师的参评资格。 　　姜瓷在官网上填写了报名信息，隔了三天，审核通过，她也收到了大赛组委会发送的确认参赛资质的邮件。 　　姜瓷回到官网看了看，大赛官网首页上有一个大大的展示栏，记录了成功报名的人数，目前已经已经到达三千多人，还在持续增长。 　　页面下拉，官网下方展示了历年来的获奖厨师以及他们的代表作。 　　根据官网说明，初赛会分为两轮，时间跨度一个月，所有赛程都在B市举行。 　　转瞬间，时间到了八月初，初赛也拉开了序幕。 第73章 　　B市, 某幢大楼外，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姜瓷下了车，仰头, 眼前是一幢非常气派的大楼，外面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湛蓝的天光，门口人流如织，明净的自动门开开合合。 　　祁砚站在她身侧：“就是这里。” 　　仙厨大赛的组委会办公室, 便位于这幢摩天大楼……里的一层办公室。 　　根据官网显示的数字, 截至仙厨大赛报名结束，共有五千多名职业厨师通过了大赛组委会的初步审核，而这么多位厨师中, 只有48人能够通过初赛，进入复赛。 　　第一轮初赛就要淘汰五千多人, 这也是初赛时间跨度会长达一个月的原因。 　　初赛共分两轮，第一轮比赛分两百多组，每组20进2，这一轮直接淘汰了大部分的厨师。 　　第二轮比赛在第一轮结束后开始，同样是每组20人，其中每组第一名直接进入复赛，第二名则会参加一次淘汰赛，最终决出48人进入复赛。 　　这初选的数百组比试，会在一个月内结束。 　　在初赛开始以前, 姜瓷便收到了组委会印发的赛程通知。她的第一场比赛安排在初赛期的第三天。 　　提前一天, 姜瓷便安排好了枫前馆的工作, 启程前往B市。如今有米婷坐镇, 她即便离开一会儿, 馆子里也能照常营业。 　　令她意外的是, 平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祁砚，居然跟了过来。 　　“谢谢你送我来。”姜瓷偏头看去，祁砚正注视着门口进出的人流，薄唇紧抿，神色严肃。 　　姜瓷看得好笑，对于初选，她的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倒是祁砚显得比她还在意。 　　“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对我没有信心吗？”姜瓷的声音带上笑意。 　　“……不是，对你有信心。”祁砚察觉到姜瓷的视线，耳廓泛起一点薄红。他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加油。” 　　“我能赢的。”姜瓷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一笑，“放心吧。” 　　姜瓷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自信。祁砚看着便愣了一瞬——正是这样的姜瓷充满魅力，在她的职业领域里，她一直在发光。 　　祁砚不禁也弯了弯唇：“四点结束？我来接你。” 　　姜瓷点头：“嗯，大概四点。” 　　…… 　　姜瓷跟着人流走进大厅，在前台登记，两分钟后，便有一位工作人员过来接她。 　　组委会办事处在大厦的十七层，比赛场地则借用了顶层的餐厅。姜瓷抵达时，下午第一批选手已经在餐厅里开始比赛，她和第二批其余十九名厨师被引进了候场区。 　　偌大的候场区是个会议厅，职业厨师们知道在场的都是竞争对手，稀稀拉拉隔得很开，没有相互搭话的念头。 　　姜瓷扫视一眼，也找了空位坐下，然后随手翻阅起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宣传册。正翻着，有人轻轻“嗨”了一声。 　　姜瓷抬头，一位微胖的年轻女孩站在她隔壁，指了指隔壁的座位，脸上挂着试探的笑容：“我能坐这儿吗？” 　　姜瓷点头：“可以啊。” 　　女孩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说：“你是我在这儿碰到的唯一一个同龄人。”说完话，她才后知后觉地自我介绍，“我叫蒋晓彤。” 　　“我是姜瓷。”姜瓷顺着蒋晓彤的视线看去，他们这一批，其他的参赛厨师年龄在三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之间，每个人都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表面看起来资历最新的，确实只有她和蒋晓彤。 　　蒋晓彤是个自来熟，见姜瓷友善，忍不住继续道：“我还以为初赛能碰见些新人呢，这次看起来我只能一轮游了。” 　　“确实都是老手。”姜瓷环顾一圈。 　　蒋晓彤叹了口气：“我刚出师不久，在我们店还没资历做大菜，就是来见识见识。对了，你入行几年啊？” 　　姜瓷想了想，要算上上辈子，她在厨界也混了不少年头了，但说出来怕吓到人，只能道：“我六岁就开始学做菜了。” 　　蒋晓彤听完，忍不住“扑哧”一笑：“我是说入行啦。要是说在家里做菜，那我也是几岁就开始学了。” 　　姜瓷笑笑，并不反驳。 　　蒋晓彤自顾自道：“我是没指望能评上‘仙厨’啦，就是过来混个点评。这一轮的评委都是美食届的大佬们，要是能多指点我两句，我就赚了。” 　　姜瓷好奇地问：“你知道评委是谁吗？” 　　“你不知道？”蒋晓彤意外地看着姜瓷。 　　姜瓷：“没留意。” 　　蒋晓彤盯着她，叹了口气：“我发现你和我不一样。你真的不紧张。这次比赛的评委在初赛第一天就公布了。” 　　蒋晓彤介绍了一下，姜瓷这才了解，初选的评委会由八人组成，其中七人是固定评委，范围囊括了国际中餐烹饪大师、美食知名评论家、国宴大厨、厨协会员和美食学者等等，另外一人，则是每日抽取的群众评委。 　　当然，成为群众评委也有门槛，需要曾发表过优质的美食评论。群众评委的抽取是随机的，这也是为了给大赛的评分多上一重监督。 　　姜瓷听完，感叹道：“还真是大师云集。” 　　“是啊，仅仅初赛就能请到这么些人。这可能是我离大师们最近的一刻。”蒋晓彤的表情充满崇拜。 　　大概因为蒋晓彤的存在，等待的时间变得飞快。姜瓷感觉没过多久，工作人员便进入了候场区：“请各位参赛者跟我来，我们到顶层餐厅。” 　　姜瓷和蒋晓彤起身，一行人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上到顶层，正碰见上一轮比赛的厨师浩浩荡荡地出来。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沉重的，耷拉着肩膀，只有两人脸上挂着笑容。 　　胜者和败者强烈的对比，一下子就让他们这一批参赛者的气氛更加严肃了。 　　脸上带笑的是两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有人好奇地小声问他们：“大哥，你们组比什么呀？” 　　哪知中年人瞄了他一眼，变脸似的，从难掩喜色变得满面寒霜：“每批不一样，问我也没用。” 　　“切，都知道不一样，说一声能掉块肉还是怎么的。”问话人不满地呛道。 　　而他们走进后厨以后，便知道上一批人员的考题了。 　　餐厅的大厅里摆着二十盘形态各异的菜肴，都是干煸肉丝。 　　立刻有大厨猜测道：“今天要考火候。” 　　干煸这种做法，最考验的便是火候，火候要恰到好处，把食材煸得又干又香，却不能煸得过老，损失原材料的风味。 　　厨师们看到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打包这些菜肴，好奇道：“这还打包呢？” 　　工作人员解释：“为了避免食物浪费，品鉴剩下的菜肴给各位师傅自行带走。” 　　“好多盘看起来都没动过啊，八名评委就尝这么点？” 　　工作人员不答，只笑道：“各位师傅，请吧。” 　　姜瓷这二十人被引进后厨，全程没看到评委。根据蒋晓彤的说法，这天他们是见不到评委的，评委也不清楚具体参赛的人员，全程只尝菜，不见人。 　　后厨里，灶台都收拾得十分洁净，旁边分门别类地放着调味品。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二十个篮子，每篮里头装着大约半斤青灰色的河虾，非常新鲜，还在活蹦乱跳。 　　工作人员道：“各位大师，我们这一组的题目是油爆虾，时限三十分钟，十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脸上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和刚才发出猜测的师傅所想的一样，这天的考题，确实偏向于火候。 　　同干煸肉丝相似，油爆虾也是一道需要掌握好火候的菜肴。油温过高过低，都会影响食物最终的成色。油爆程度不够，河虾虾壳便不够脆香，而油爆时间过长，就会影响虾肉的鲜甜脆弹。 　　讲究的店铺做油爆虾时，为了做好品控，还会用专业仪器测量油温，且每次油爆时间都按秒计算。 　　但在这儿，师傅们没有仪器的帮助，只能全靠自己的经验了。 　　工作人员话音一落，厨师们便迅速地换上工作服、洗净手，做好工作准备，十五分钟后，计时开始。 　　姜瓷准备好后，眼疾手快地在桌上抓了一篓虾。油爆虾是要带壳一起吃的，选用的河虾个头较小，虾壳也薄，姜瓷先把影响口感的虾须和虾脚剪去，几分钟后，便做好了食材的预处理。 　　她没有观察其他的参赛者，而是将全副心神都专注到了眼前的河虾上。 　　油爆，油温是关键。现如今一些厨师离开了温度计，便不太会判断油温了，但对于真正的内行人来说，判断油温其实是基本功。 　　这会儿，厨师们八仙过海，有的厨师往油里丢入葱姜，观察葱姜在油里的变化，有的厨师直接把手悬空在油面，铁手似的，隔着一段距离感受温度升高。 　　而姜瓷先是闻了闻组委会提供的菜籽油，判断了一下油的品质，然后开火热锅，倒入澄黄的油液。 　　在这以后，她仅仅是盯着油面。 　　随着油温升高，油面会出现起烟、翻滚等不同迹象，对应着不同的温度区间。经验丰富的厨师能够通过观察来判断火候。 　　肉眼难以觉察的青烟在油面袅袅升起，油锅边缘出现了细小的波纹，又过了一会，姜瓷眼睛一眯，眼疾手快地把河虾倒进锅中，“兹啦兹啦”的声音瞬间在锅中炸开。 　　油面急速翻滚出密密麻麻的气泡，热气蒸腾，姜瓷却似乎完全不被影响，气定神闲地站在锅前，看着蛋白质在热度的影响下迅速变质，虾肉开始蜷曲。 　　数秒后，笊篱一翻，干脆的河虾便离开了油锅。扑鼻的炸虾香气迅速弥散到空气中。 　　紧接着，冷却、复炸、翻炒调味……不到三分钟，一盘金红脆香的河虾便出锅了。 　　…… 　　陈思雨是一名美食爱好者，也是美食点评网的重度用户。从大学开始，她就有记录自己尝试美食的习惯，几年积累下来，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发过多少点评了。 　　这个夏天，她不禁感谢起了自己的习惯。她凭借经营的账号，顺利通过组委会的审核，入选仙厨大赛的群众评委库，又被组委会抽中，成为今天的评委。 　　这简直是锦鲤才有的运气！ 　　要知道，群众评委总共才抽几十名，报名的却可能比参赛者还多！ 　　谁不想现场尝尝顶级大厨的手艺呢？ 　　此刻，陈思雨正襟危坐，一边听着七位美食届大佬的点评，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有点儿撑的胃部。 　　下午第一组厨师一共做了二十道干煸肉片，纵使每道菜只尝一口，陈思雨也觉得自己吃饱了。 　　一小时前那种期待食物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想到待会还有二十道菜要品，陈思雨不禁有些后悔刚刚的食量。 　　陈思雨偷瞄了一下自己的左右，她的左边坐着知名美食评论家李声。李声是位五十几岁的女性，看起来却只有四十，穿着旗袍，姿态优雅，每道菜只尝那么一小口。 　　而她的右边，则坐着传奇烹饪大师黄宗轩！黄宗轩已经头发花白了，他尝得更少，对于香气不达标的菜肴，甚至不下手。 　　这会儿，评委们正相互闲聊着，等待下一组菜肴上来。不久前那一批厨师里，只有一名比较出彩的，其他人都平平无奇。评委们也是矮子里拔高个，勉强挑出了晋级的两人。 　　陈思雨听着大师们的评论，不禁赧然：大师要求高，难怪都吃得那么少，不像她，每道菜都恨不能尝一大口。 　　待会一定要矜持一点。 　　这么想着，陈思雨调整了一下坐姿，又认真地听起了大师们的点评。 　　组委会给第二组厨师的时限是三十分钟，不过油爆虾是一道快手菜，除了食材预处理比较花时间，真正做菜用时反而不多。大概十几分钟后，便有工作人员端着餐盘上来了。 　　“第一位选手，用时十三分二十五秒。” 　　工作人员将油爆虾放在餐桌中央，没有介绍选手是谁，评委们也将在对选手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点评。 　　陈思雨定睛看去，桌上的油爆虾油润晶亮，散发出咸香浓郁的椒盐味。她闻着香气，禁不住重重地咽下去一口唾沫。眼前这盘椒盐虾看起来真的很下饭！ 　　陈思雨捏着筷子的右手蠢蠢欲动，直忍到其他评委动了筷，她才跟着夹起一只虾，期待地放进嘴里。 　　嗯，美味！ 　　旁边的李声点了点头，肯定道：“椒香浓郁，虾肉软嫩。” 　　“软嫩是软嫩，就是水份过多，虾壳不够干脆。” 　　“这厨师往下酒菜的方向做了，盐味过重，虾肉的鲜甜没体现出来。”坐在陈思雨对面的厨协大佬跟着开了口。 　　“一般。”黄宗轩惜字如金。 　　陈思雨本来还想夸，这会儿庆幸自己没开口，一个人默默地嚼着虾仁。她就觉得挺不错的，如果放在外面的饭店，是她会推荐给朋友的水平。 　　尝完第一口，八名评委很快便打了分。就这点功夫，又有四五名厨师的菜品也完成了。 　　油爆虾极重火候，也是刚出锅时最好吃，热气腾腾，又脆又香。工作人员干脆将几盘虾一齐端上了桌。 　　餐桌上骤然多出了五盘油爆虾，摆盘不一，但都金灿灿的，盘子边缘贴着带序号的标签。陈思雨一下子便看花了眼，同时也好奇，这么一块儿端上来，香气交织在一起，不会相互影响吗？ 　　答案是会影响，但同时最优秀的那份菜品也在瞬间凸显了出来。 　　陈思雨不由自主地向她左边第二盘油爆虾看去，她能够明显地判断出，最吸引她的香气，是从这盘虾里飘出来的。 　　“好香！”有人替她把话说出来了。 　　油爆后的河虾层层叠叠，堆积成一个低矮的金字塔状，塔的中央点缀着干红的椒段和翠绿的葱花。在光线的照耀下，河虾呈现迷人的金红色，像是傍晚时分夕阳在澄澈河面投下的色泽。 　　这盘油爆虾的香气不是最霸道的，却是最吸引人的，像是拥有魔力般，诱惑着众人的食欲。 　　陈思雨按捺不住，伸出筷子，越过了中央的菜肴，直直向那一盘虾夹去。 　　不止她，其他几名评委也不约而同地将筷子伸向了那盘虾。 　　河虾的壳已经炸得非常干脆，筷子夹起时，陈思雨甚至感觉自己都听到了一点儿干裂的声音，仿佛再用力一点点，虾壳就要被她夹碎了。 　　虾肉因为炸制收缩，和虾壳之间微微分离，产生了一道透明的空隙。虾壳油亮金黄，虾肉橙白相间，只一眼，陈思雨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鲜虾独有的美味，而将油爆虾举到近前后，那股诱人的香气更加明显…… 　　陈思雨没来得及多想，忍不住把油爆虾连壳带肉一起放进嘴里—— 　　“喀嚓——” 　　轻轻一咬，嘴里的虾壳便破裂开来，并不如平常虾壳那般坚硬，反而脆香无比，嚼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甚至让人迷恋这薄薄一层的干脆口感。 　　虾壳像是包裹着美味炸.弹的外层，被牙齿轻而易举地粉碎后，内里脆弹的虾肉，便来到了舌尖—— 　　陈思雨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明明经过滚油炸制以后，虾肉已经收缩蜷曲，可尝起来却一点没有失水的感觉！反而饱满迷人，口感脆弹紧致，河虾的肉汁一瞬间充斥了口腔，和已经粉碎的虾壳混杂在一起，鲜、甜、咸、香、麻、烫……各种各种的滋味似乎在舌尖充满活力地翻滚起来了！ 　　这也，太、太太太……太好吃了！ 　　“外壳干脆焦香，虾肉脆软爽口，火候……掌握得非常到位！”厨协大佬眼睛一亮，把碗凑到餐盘近前，直接往碗里夹了好几颗油爆虾。 　　烹饪大师黄宗轩眉头皱得紧紧的，细细咀嚼嘴里的虾仁，沉默片刻后道：“不错。” 　　“这是这一届的种子选手了吧？” 　　“这人能进决赛。”陈思雨对面的大厨边吃边开口，“这火候掌握的，没有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调味也非常惊艳。”李声接道，“咸香恰到好处，完全没有盖住虾仁本身的味道，反而更衬出鲜味。” 　　“对！就是这鲜味非常突出，也不知道下了油锅后，是怎么保住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而陈思雨此刻面对着大佬的点评，只觉得都是噪音，脑海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而且，这油爆虾的滋味浓郁，风味十足，让她甚至都感觉不到饱了，只想干饭！ 　　“陈小姐，你怎么看？”有人问道。 　　陈思雨猛然回过神，脑子一片空白，憋了几秒憋出一句：“好……好吃！” 　　话语出口的那瞬间，陈思雨在内心泪流满面。 　　平常写点评那文思泉涌的感觉呢？自己其实是个口才很好的话唠啊？这会儿怎么词穷成这样！ 　　陈思雨这直白的点评引得桌上一片笑声。 　　“思雨说得没错。”李声道，“吃这盘虾，脑子里第一个浮出来的词语，就是好吃。” 　　“没错，陈小姐对食物的点评返璞归真，说再多，本质还是看好不好吃。” 　　陈思雨感激地看了眼说话的两人，心道真是抬举，她就是纯粹说不出别的而已。 　　这盘横空出世的美味一下子点燃了评委们的热情，众人议论纷纷。 　　一旁，工作人员敬业地提示道：“各位评委老师，还有其他选手的菜肴等待点评呢。” 　　评委们回过神，黄宗轩犹豫了下，道：“这盘菜点评完了，撤下吧。在这放着影响注意力。” 　　工作人员把虾端了下去，评委们好不容易才忍住追随过去的目光，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眼前剩下的菜肴之上。 　　然而，经历了这盘油爆虾，接下来的菜肴便都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陈思雨认真地品尝着，审慎地给出分数，只是脑海里仍然时不时的会蹦出念头——好想再尝一尝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4章 　　姜瓷这一组的参赛者们大多经验丰富, 很快就做完了油爆虾，倒是蒋晓彤暴露出新人的效率问题，手忙脚乱的, 卡着最后五分钟才结束。 　　“好了好了，哎呀，没超时间吧！”蒋晓彤把油爆虾递给工作人员，然后迅速把手放到凉水下冲。刚才一不小心, 她就被高温油溅上了, 比赛时紧张没感觉，这会才体会到痛。 　　“没事吧？”姜瓷走过去问。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蒋晓彤冲了会凉水后甩了甩手, “被烫的次数多了，差不多该练出‘铁手’了。” 　　但其实还没练出来, 蒋晓彤被工作人员领着上药去了。 　　其它的参赛者被引到后厨外等待。评委打分的时间不会太久，估计十几分钟后，他们就能知道结果。 　　大厅里，众人情绪各异。有的厨师已经知道自己发挥不好，沉默地站在一边，甚至询问工作人员是否能提前离场，有的厨师则眉飞色舞，仿佛通过初赛已经是件板上钉钉的事。 　　姜瓷在等待的时间里刷了会手机，看到米婷留言枫前馆一切正常。这次来B市参加初赛, 她一来一回得花去两天, 店里的事便由米婷拿主意。 　　仙厨大赛在厨界是相当有含金量的比赛, 王嘉年也被王家提溜回去参赛了, 请了几天假, 倒是米婷没有参赛的意思, 说是这些年厨艺没有进益，没有参赛的冲劲。 　　姜瓷正回复着，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她抬头看，来者是个瘦高的男人，三十几岁，从入场到比完赛一直表现活跃，似乎是某个知名饭店的大厨。 　　瘦高个嬉皮笑脸的：“美女，贵姓啊？” 　　这天来比赛的女性少，年轻漂亮的更少。姜瓷挽着黑发，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的样子，美得就像副画。他从比赛开始就注意到她了。 　　姜瓷回过神，瞄了他一眼：“姜。” 　　瘦高个自我介绍：“我姓郑，在金宴饭店工作。” 　　大概金宴饭店是个挺知名的饭店，瘦高个这话出口时，附近有几名厨师都望了过来：“金宴饭店郑泽师傅？” 　　瘦高个：“哈哈，是我。” 　　那几人立刻吹捧了几句，言辞中已将郑泽默认为晋级人选之一。 　　姜瓷这会明白了，眼前的瘦高个叫郑泽，是来炫耀兼搭讪的。 　　郑泽见她没说话，继续道：“美女，刚刚油爆虾做得怎么样啊？我是第一个做完的，上菜时经过你隔壁，你闻到没？要不我指点指点？” 　　姜瓷：“不必。” 　　郑泽会错意：“怎么不必呢？看你年纪……刚入行吧？你的朋友也笨手笨脚的，都烫到手了。你别不好意思啊，做得不行才要学。” 　　“……”姜瓷无语，一边感叹起眼前人的脑回路，一边也知道不把话讲明白了不行，便说，“我不需要你的指点。” 　　郑泽愣了下，但迅速调整过来，想起自己的初衷又说：“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姜瓷没理他：“请回吧。” 　　郑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可碍于周围厨师的视线，他也不好发作。有工作人员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谨慎地望了过来。 　　“不识抬举！”郑泽瞪了姜瓷一眼。 　　正在这时，评委的隔间打开，几名工作人员捧着餐盘鱼贯而出。其中一位手上抓着纸条：“结果出来了。” 　　厨师们倏的围了上去，郑泽也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挤到工作人员旁边：“谁晋级了？” 　　“各位师傅，别着急。”工作人员躲开涌上去的参赛者们，“非常感谢大家的参与。这组晋级的两位师傅是姜瓷，胡海明。” 　　胡海明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厨师，听到结果后忍不住笑出来，笑声中气十足。旁边的师傅们纵使有些失落，闻言还是纷纷恭喜晋级的两人。刚吹捧过郑泽的几名厨师愣了愣，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 　　金宴饭店的大厨……居然没进。 　　郑泽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瞧见工作人员向姜瓷微笑示意，他的目光跟着挪了过来，神情难以置信：“姜瓷，你？” 　　姜瓷点头：“是我。” 　　“怎么可能？”郑泽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工作人员，“这里这么多资历深的大厨，就她晋级？你们这会不会评分？” 　　“你松手！”工作人员把袖子从郑泽手里拽出来，“评委现场打分，公平公正。” 　　“怎么公平公正了？这道菜、这道、还有这道，”郑泽挨个指着从评委席撤回来的菜肴，怒道，“这些都不能晋级？你们看脸打分的吗？” 　　桌上的一道道菜肴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乍一看，确实很难分出高下。 　　旁边的几位厨师心知郑泽是因为自己没晋级心生不满，把他们拉出来当枪使，他不敢得罪胡海明，便把矛头指向了姜瓷。 　　不过他们也好奇，为什么晋级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得不行的女孩？ 　　手艺是要经年累月地练出来的，并不是说年轻人就做得不好，但按平均水平来看，确实是资历深的厨子要厉害些，眼前这女孩过于年轻了。 　　姜瓷看出郑泽的念头，挑眉：“黑幕不黑幕的，尝尝就知道了。就算大家口味不同，但大概水平还是能尝出来的吧。” 　　“是这么说没错。”有厨师表示同意，转头问工作人员，“评委尝完了，我们能尝吗？” 　　工作人员刚被郑泽一通怼，脸色不太好，压抑着情绪点头：“可以。” 　　郑泽迅速指向姜瓷：“我要尝她的菜。是哪盘？” 　　郑泽在桌上扫视，每盘虾都大同小异，只有盘子边缘贴着编号。姜瓷是第五号，可他从桌子这头走到那头，偏偏就没看见五号盘子。 　　郑泽感觉捏住了把柄：“五号盘呢？不是做得不好，你们还要帮她藏吧？” 　　其他厨师见状，也疑惑起来。桌子上摆着他们这组十九个盘子，偏偏就没姜瓷的。 　　姜瓷皱眉，看向工作人员：“我的盘子呢？” 　　工作人员想起什么，脸色一红：“等、等一下。姜厨的虾还没端出来、在我们组长那。” 　　说着，他飞也似的掏出手机，打着电话急匆匆地向赛场内走去。 　　两分钟后，工作人员端着最后一个盘子出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大些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匆匆赶来，嘴上微妙地泛着一点油光。 　　“不好意思啊，姜厨的虾还在我们这。”中年人心中也是有苦难言，参赛选手的菜没说不让他们吃啊？就是其他人的他们不想吃，才让师傅们带回去别浪费食物，但好不容易碰到这盘菜，他们工作组没一个人想放它走。 　　他看向厅里最趾高气昂的面孔：“郑厨，听说你质疑我们评委的评判？” 　　郑泽“哼”了一声：“我是代表大家问的。你们还把她的菜收起来，是心虚吗？” 　　“怎么会。”中年人不见怒火，呵呵笑道，“幸好姜厨的菜还有剩下，你们现场尝尝吧，也好服气。” 　　他说着，让工作人员拿了筷子，挨个分给在场的厨师们，又补充道：“每盘都可以尝，我们的评分一直经得起考验。” 　　厨师们纷纷取过筷子，几个人率先抢到姜瓷的菜前。在经历了评委和工作人员的试吃之后，油爆虾的摆盘已经乱了，只剩下小半盘。 　　见状，几名厨师心中先打了个突：很明显，评委们在吃这道菜时可能多吃了几口……甚至好几口！ 　　“给我留一只！”胡海平抓了双筷子，胖乎乎的身子挤过人堆。 　　而他看到盘中的情况后，惊叹道：“这是被评委吃的？” 　　“也、也不全是。”工作人员扯出个笑，语气有一丝不好意思，“大家都吃了点。” 　　“啧，我尝尝。”胡海平得了回答，一筷子夹了下去，将一只橙红油亮的河虾夹到嘴里。 　　在他身边的人立刻听到清脆的“喀嚓”声，这酥脆的声音，一下子就昭示了这虾壳的极致口感。 　　这还是已经放凉了的虾！ 　　紧接着，胡海平的表情变了，他瞪着眼睛转头看向姜瓷，嘴里嚼着虾说不出话，却控制不住用拇指表达赞叹。 　　其它几名厨师见状，纷纷夹起虾，迫不及待地塞进嘴。 　　“天、天哪！怎么会是这个味道？出锅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吧！” 　　“咸甜中带着鲜，麻劲刚刚好，这是放了什么香料？” 　　大家面对姜瓷的表情不一样了，有震撼的，有惊叹的，唯独旁边的郑泽阴沉着脸，捏着筷子的指头发青。 　　盘中的虾迅速被清空了，这一回，原本对姜瓷有质疑的师傅们也都服气了。天外有天，他们不敢说这道油爆虾真的天下无敌，但要拿个晋级名额，还是绰绰有余的。 　　工作人员笑着说：“怎么样，各位师傅还需要我们证明什么吗？” 　　胡海平抢先道：“不用不用，我觉得姜师傅这手艺行。” 　　其他人也都表示服气，只剩下郑泽没吱声。在场的都是行内人，这会儿嘴硬只会更招人笑话。郑泽抿了抿唇，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瓷的目光看向躲在人群后的瘦高个：“郑师傅，还觉得有黑幕吗？” 　　郑泽黑着脸，咬牙道：“我刚才是合理质疑，有问题吗？” 　　郑泽这话一出，众人也觉得尴尬。质疑没错，但郑泽的矛头明显是对准年轻女孩的，再加上他搭讪被拒的前情，很难让人相信他的“合理”。这摆明了欺负人啊。 　　郑泽把自己抬到了道德高地，又得意起来。他瞄向姜瓷，希望看到对方憋闷的神色，却没想姜瓷漆黑的眼眸盯着他，没生气的样子，反倒突然笑了笑。 　　郑泽愣了下。 　　姜瓷：“说得对，比赛结果就是要经得起考验。郑师傅的菜是哪道？我也想尝尝。” 　　“……你！”郑泽脸色发青，他自己做的菜他最熟悉，刚刚才尝过姜瓷的油爆虾，他怎么不知道两者的差别？ 　　“郑师傅是一号盘，摆盘很漂亮啊。”有围观的厨子起哄道。 　　姜瓷走向了一号盘，师傅们也跟了过去，桌上的油爆虾摆盘完整，看起来就没怎么动过。 　　角落里不知传来谁的窃笑，大家都看出郑泽下不来台了，不过他们对郑泽这种自食苦果的情况没同情心，也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纷纷夹起了虾。 　　然后毫不客气地点评起来。 　　“原来这就是金宴的手艺。” 　　“郑师傅您也是倒霉，放别的组您说不定就晋级了，这组确实……嘿嘿。” 　　“郑厨，不是我说，尝起来确实差那么点意思。” 　　结果已经很明显。郑泽青着脸站在原地。 　　工作人员打圆场：“好了，谢谢各位师傅对比赛的监督。今天的比赛就到此结束了。” 　　众人尝完虾后，随工作人员离场，而郑泽丢了脸，半路上就不知从哪儿溜走了。 　　…… 　　姜瓷看了眼手机，比赛结束得很快，距离她和祁砚说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但下到一楼时，她却意外地看见祁砚高大的身影杵在大厅里。 　　姜瓷瞬间有点开心，这是在等她？ 　　“祁先生。”姜瓷快步走过去。 　　祁砚怔了下，侧过身：“结束了？” 　　姜瓷：“结束了。” 　　祁砚看到姜瓷的笑容，心知不用问结果了，便道：“恭喜。” 　　姜瓷顺利晋级，心情大好：“今晚想吃什么，我做几道庆祝。” 　　姜老板要亲自下厨，还能点菜！若是叶宏亮在，估计已将双眼发亮开始盘算了，而出乎姜瓷意料的是，祁砚摇了摇头：“晚上不麻烦你。” 　　姜瓷意外：“不麻烦我？” 　　“嗯。你辛苦一下午了，应该是别人给你庆祝。”祁砚笑意温柔，他固然想吃姜瓷做的菜，却不想看刚比完赛的姜老板继续忙碌，“我打听了几家店，潘兴昌推荐的，有大师傅镇场，要去尝尝吗？” 　　姜瓷触及他的目光，心底一甜，控制着嘴角：“好啊，去见识见识B市的行家。这算是……市场那什么……”姜瓷回忆着不熟悉的名词。 　　“市场调研。”祁砚接上。 　　“嗯嗯，对，市场调研。”姜瓷一脸赞同地点头。 　　…… 　　车上，姜瓷滑着祁砚递过来的手机挑选饭店。祁砚的手机型号和她不一样，稍微大点儿，操作起来不太熟悉，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祁砚已将B市经过潘兴昌推荐的老店做成了列表，姜瓷一家家看去，专注地挑选着，直到自己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姜瓷回过神，是王嘉年打来的。 　　“什么事？”姜瓷茫然地接通电话，立刻听到话筒里劈啦啪啦炸响的声音。 　　“老板，听说今天郑泽找你茬了？贱不贱啊那家伙，老板你离他远点啊他风评不好，换这种人在王品楼早就开除了！”王嘉年似乎知道不少郑泽的八卦，倒豆子一般往外说。 　　姜瓷听得头疼，打断他：“消息传这么快？我才出来几分钟。” 　　“嘿嘿。我混这么久，不是白混的。”王嘉年讪笑。对面还有枫前馆的人在旁听，都是关心姜瓷的员工。梁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老板，没事吧？那坏东西没纠缠你吧？” 　　姜瓷安抚道：“没事，梁阿姨你放心。我给他好看了，他已经灰溜溜地跑了。” 　　王嘉年听出姜瓷没事，语气得瑟起来：“哟，老板你还会给人好看啊？” 　　姜瓷：“嗯，他想尝菜，我就请他现场尝呗，大家尝尝我的，再尝尝他的，解答一下他的疑惑。” 　　“……”王嘉年沉默了会，诚恳道，“您可能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 　　“不至于，我看他脸皮挺厚的。” 　　姜瓷笑眯眯地听着店员们插科打诨，她听得出他们是在关心她，耐心地等大家絮叨完以后，又嘱咐了几句店里的事情，才挂了电话。 　　…… 　　仙厨大赛作为食界盛会，美食软件纷纷辟出专区进行报道，夜间，姜瓷在休息以前翻了翻大赛专区。 　　仙厨的初赛覆盖面太广，比赛也不是公开进行的，可以着笔的地方并不太多。编辑们只会对晋级的一些种子选手进行专题报道。 　　当日，姜瓷果不其然看到了有关自己的内容，枫前馆起步不到一年，相比其它选手声量确实不够，小编也只给她简略地介绍了几段话，相比隔壁胡海平的报道就短了很多。 　　姜瓷点进去胡海平的报道，才知道他今年已经五十四了，从业快有三十几年，是个做鲁菜很有名的师傅。 　　他们俩的报道阅读量都不太高，在页面上排得不靠前。这一天，排在前面的是两位很有热度的大厨。 　　《金色传说！洪朗令人惊叹的“豪”华菜色》 　　《美食就是艺术｜冯露的食之道》 　　报道上还有非常勾人食欲的菜色图片，姜瓷点进去看了看，立刻就被图片晃花了眼，味道看不出来，不过至少可以看出厨师的造型功夫不错，报道底下还有许多食客热情的评论。 　　【冯露的私房菜馆是连我美术教授都折服的存在……】 　　【不知道这辈子吃不吃得起洪厨的菜！】 　　【洪朗亲手做的菜是吃不起了，麻烦多研发点菜色让金宴的厨子学！所以说这道金汤海参什么时候会上？】 　　姜瓷看了几篇报道，一篇比一篇吹得声情并茂，不禁感慨：这个世界……高手还是不少的嘛！ 　　…… 　　姜瓷参加完第一轮初赛，隔日便回到枫前馆继续营业，她对于自己参赛这件事暂时还没声张，倒是姜家趁着这次参赛，又在A市当地报纸上发了好几篇宣传稿，试图挽回一些本地客流。 　　“通过初赛第一轮而已，有什么好吹的？”还没开业，王嘉年一脸不忿地坐在前台看报纸，“我也通过了啊！老板，我们怎么不跟着吹一吹。我、你、米婷，谁通不过这初赛？” 　　王嘉年的初赛也很顺利，按照他的水平，通过初赛倒是意料之中。 　　“你自己都说出答案了。”姜瓷回嘴。 　　王嘉年：“什么答案？” 　　“通过初赛第一轮而已啊，”姜瓷神色微妙，“吹这个……” 　　王嘉年身型一僵，忽略王老爷子也在朋友圈里吹儿子这个事实，装模作样地“嗯”了声：“确实，不合适……呵，是姜哲没水平，你看就个初赛，把他得瑟的……” 　　王嘉年转头打探消息：“对了，米婷。这次吉祥楼参赛的是那个姓田的，你最了解他了，说说呗。” 　　米婷正在做开业前的准备，闻言转过身：“他创新不足，这次估计只会做姜德庸擅长那几道菜，按他的水平，走到复赛就算到头了。但你如果碰上，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王嘉年：“这么不信任我？” 　　米婷：“他学厨的时间比你年纪还大。” 　　“你别抬举他。”王嘉年不服，“那如果碰上姜老板呢？” 　　米婷沉默两秒，一脸你知道的表情。 　　王嘉年：“……行吧。”问这个挺多余的。 　　相比于仙厨大赛卧虎藏龙的参赛者，影响中那位田师傅确实不太够看，姜瓷并未太过上心。她如往常一般维持着枫前馆的经营，直到半个多月后，接到了第二轮初赛的通知。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二轮初赛依旧在同样的地点举行, 姜瓷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签完到，便随工作人员前往候场区。 　　这一次, 没有蒋晓露一样的新手过来搭话了，第一轮初赛已经筛掉了十分之九的参赛者，通过第一轮的，基本上都有能撑起一家馆子招牌菜的厨艺。 　　姜瓷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空调的寒气中昏昏欲睡, 大约二十分钟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前往比赛场地。 　　路过走道时，姜瓷看到了上一组参赛者, 这批人是簇拥着一个男人走出来的。 　　大家都是参赛者，能被“簇拥”着出来, 实在是件稀奇事。姜瓷多看了几眼。 　　与旁边平均年龄四五十的大厨相比，男人看起来相当年轻，三十左右，可以说是差了个辈儿。但大厨们并未因此看轻他，反倒是一脸热络地套近乎。 　　男人很适应旁人对他的关注，不疾不徐地回答着问题，神态自若。 　　等一行人走远了，姜瓷听到旁边两位厨师开腔： 　　“我去，那是赵泽鸣吧？他也是今天比赛啊！” 　　“幸好不是和他一组！” 　　“虽然想见识见识他的手艺, 不过在初赛被他淘汰的话, 会不甘心吧。” 　　“那可不嘛。” 　　有人听到他俩的谈话, 插话道：“喂, 你们别把他吹那么高, 丧自己志气, 有意思么？” 　　“哪叫吹呢，人家这次来仙厨是守擂的，占个初赛名额是板上钉钉的事。” 　　身旁的人显然都对那位“赵泽鸣”有了解，姜瓷好奇极了，而听到“守擂”，她就知道刚刚那人，估计是上届“仙厨”中的某一位。 　　姜瓷想问几句，不过没等她开口，工作人员便把他们带到了赛区入口。 　　“各位参赛者，到了。” 　　眼前是用来比赛的大厨房，上一组厨师的参赛痕迹已经被收拾过了，此时灶台、地面都相当干净，讨论的厨师们立刻安静下来，姜瓷也止住了问话的念头。 　　厨房中央的大桌子摆放着组委会提供的原材料。 　　姜瓷往旁边挪了挪，看清了桌上的东西。 　　桌子一侧摆着各色配菜，青椒、蒜苔、洋葱、芹菜等应有尽有。另一侧则摆了二十个盆，每个盆里都用清水浸泡着大小几乎相等，色泽也基本一致的猪肝。 　　“这次的题目是猪肝？”站在姜瓷旁边的胖厨师问道。 　　“是的，这次的题目就是用猪肝做一道菜，没有其它限制。” 　　仙厨大赛的初赛，一直都保持着类似的形式——组委会准备好食材，出“命题作文”。因为参赛者不需要事先准备材料，所以题目也是保密的，不过为了保证每位厨师都能从题目中找到发挥点，组委会并不会出特别刁难的特色菜。 　　这会儿，厨师们知道当天的题目后，神色各异。 　　猪肝是一个家常食材，做起来却很能看出功力。从预处理开始，便能体现一个厨师的能力水平，猪肝本身腥味重，若是预处理不到位，猪肝便容易发腥，甚至难以入口。 　　此外，猪肝对于火候的要求也极高，一不留神就会煮得过老，出现灾难口感。这又牵扯上了刀工——只有切片薄厚一致，猪肝才能均匀受热。而什么切法匹配怎样的火候，这些都需要厨师的试验和学习，做出软糯鲜嫩的猪肝并不容易。 　　在做好去腥和保证口感以后，调味则是厨师们让一道猪肝菜脱颖而出的手段了。 　　“没有限制？对做法、调味都没有要求？” 　　“是的，煎、炒、煮、炸，任何做法都行。时限半小时。” 　　得了回答，厨师们立刻开始做准备工作。说是没有限制，但光是时间，便局限了一些做法。好在猪肝已经提前浸泡，去血水这个过程，不用再花多少时间。 　　每个大厨都有自己擅长的菜式，迅速到桌前挑选起了配料。一些厨师为了抢到好料，硬生生挤开旁边的人。 　　“大家别急、别急！”工作人员赶紧道，“食材没有限额，不用抢，用完会补充的。” 　　一片兵荒马乱中，姜瓷思索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挑选起来。 　　…… 　　同一时刻，房间内的评委们也知道了这一组的题目。 　　“猪肝啊……” 　　孙建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他是这一天被抽中的群众评委，本身是一个美食号的UP主。前两天接到组委会电话时，他还在外省做一个美食专题，当时就暂停了工作，然后急吼吼赶来B市。 　　作为一个美食界从业人员，同时也是个口腹之欲深重的老饕，仙厨大赛是他绝对不能错过的盛事！ 　　然而，孙建此刻的心情有点郁闷。 　　他并不喜欢猪肝。 　　喜欢猪肝的人不少，对猪肝无感的人同样多。平常他吃到的猪肝里，干硬无味还算好的，运气不好，他还会咬得一嘴腥气。 　　孙建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他飞机连夜赶来的结果居然是要尝二十盘猪肝！ 　　唉。 　　但还是得吃，而且得仔细吃。对于成为群众评委这件事，孙建还是很认真的。 　　参赛的都是职业厨师，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陆续有盘子端进评委间了。 　　孙建对这批菜没报太大期望，一边品尝着，一边审慎地给出分数。好在这些厨师的基本功都算扎实，菜肴没有出现让人难受的腥苦味道，连孙建都嫌弃不起来，要是让喜欢猪肝的人来尝，甚至称得上是美味。 　　“下一道，小炒猪肝。” 　　又一名参赛者把菜肴做好了，工作人员把一盘菜端上桌。 　　孙建正在研究他给上一道菜的分数，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抿了抿唇。 　　这一批菜肴不少做法都大同小异，上一道端下去的是溜肝尖，再上一道是酱爆猪肝。炒猪肝也已经上了两回了，实在是难以让人提起兴趣。 　　但下一刻，他的鼻尖突然嗅到了一阵香得要命的酸辣味。 　　孙建怔了下，好奇地抬眼。 　　这味道太有攻击性了！在嗅到气味的那一刻，他便感觉自己的鼻尖沁出汗珠，舌尖也分泌出唾液。 　　再嗅。 　　浓郁的酸、浓郁的辣、混杂多种香料爆出了一股奇妙的复合香味，像是一道闪电，经过他的鼻腔直直攻击大脑。 　　迷人又刺激！ 　　“好酸爽的辣味！这厨子也太敢下重手了，不怕评委们不吃辣。”有人叹道。 　　他这话事出有因，在场的评委确实有喜好清淡口味的，就比如坐在孙建对面的李声，口味讲究食材本真。 　　当天的参赛者也知道李声在场，有人做了非常清淡的猪肝汤，汤鲜味美，大合她的口味。 　　孙建不由得为这名参赛者担心了一把。 　　“李老师，能吃这么辣吗？” 　　“小看我了，美食评委怎么能尝不了辣菜？”李声笑了笑，“这参赛者相当有自信，调味调得豪迈，让我也非常好奇。” 　　孙建悬着的心放下来。 　　孙建没留意，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做出这道菜，却已经开始为其担心。 　　在此之前，他的状态就像是没有感情的评分机器，然而这一刻，他的情绪突然被调动了起来。 　　盘中的肝片被切得薄而均匀，也就比一枚硬币稍厚一点，精准的厚度控制体现了厨师绝佳的刀工。 　　猪肝片被酱汁包裹着，呈现出迷人的琥珀色，上面散落着红椒段、酸菜丁、还有一些白白的辣椒籽，色泽鲜艳，油光润泽。 　　孙建忍不住咽下去一口唾沫，赶紧抓起筷子，迅速夹了一片。 　　薄薄的肝片在筷子两边下垂，微微抖动，让人看一眼就想象到了那软弹滑嫩的口感。离得近了，诱惑的酸辣味儿更加浓郁，勾魂似的，直冲进鼻腔里。 　　孙建一个没忍住，将猪肝放入口中。下一秒，便被那口感震惊了。 　　小炒猪肝将食材那细腻糯滑的独特口感简直发挥到了极致，牙齿一咬，表面微脆，舌头一碾，内里滑糯。整个肝片软嫩适口，让人简直想把舌头也咽下去！ 　　再说这酸辣，带来的并不是单纯对味蕾的刺激，而是味觉上非常丰富的体验。辣椒用的是二荆条，椒香味浓郁，再加上一些花椒的微麻，葱段的辛香，被热油一激，香得人神魂颠倒。腌制到位的老坛酸菜酸香爽口，偶尔咬住，酸汁儿便在嘴里蹦开，给猪肝染上独特的风味。 　　猪肝原本的腥气完全尝不见了，反倒是独有的醇香被激发出来，和酸辣味儿一搭配，简直绝妙。 　　“这味道！”孙建尝了一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李声的眸光也发生了变化。她不排斥重口的菜色，但归根到底还是喜欢清淡的。可是……可是眼前这盘小炒猪肝，不管从刀工、火候、调味还是哪一方面，她真的找不到半点不满意！ 　　甚至可以说是很满意！这盘小炒的美味出乎她的意料。 　　丰富热烈的调味并没有掩盖食材的特色，反而可以说，正是在重料的衬托下，猪肝更发挥出了本身的优点。 　　李声用湿巾轻轻拭了拭嘴唇，不由道：“不知道是哪位师傅……名厨都赶上今天初赛了吗？” 　　孙建知道李声指的是谁，在上一轮比拼中，也有一位参赛者的菜色鹤立鸡群，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就和眼前这盘小炒猪肝一般。 　　孙建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今天来可真是赚大了。 　　…… 　　小炒猪肝是一道快手菜，做好准备后，真正下锅也就几十秒的事。 　　姜瓷目送工作人员把盘子端走后，神色轻松地洗了洗手，甚至帮着组委会收拾了一下灶台才离开。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评委给分不会太久。姜瓷在等候区里瞧见一个人，上前搭话。 　　“师傅，你好啊。”姜瓷笑眯眯的。 　　被搭话是一位中年大厨，神色中带着等候结果的焦虑。他意外地看向姜瓷：“你好。” 　　姜瓷直接打听：“过来的时候咱们瞧见的，上一组的那位年轻厨师，您知道是谁呀？” 　　“哎哟，你不知道？”大厨惊讶，“那是赵泽鸣，鸿楼的总厨，就是二十七便拿了“仙厨”那位！” 　　姜瓷想起来，大赛网页上好像是介绍过一位特别年轻的“仙厨”获得者，当时她没记住名字。 　　这会儿对上号了。 　　姜瓷：“是他啊！” 　　赵泽鸣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提到他以后，旁边等候着的胖厨师也把屁股挪了过来。 　　“可赶巧了，比完赛那剩下的菜不得端出来吗，我刚看赵泽鸣出去时，手上也没拿东西。要不问问工作人员，菜还放在这儿的话咱也尝一口。” 　　中年大厨啧了声：“你想得忒美！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能剩下个啥。” 　　胖厨师回过神：“这话说的也是……” 　　中年厨师说着，看到一旁的姜瓷，又好奇起来：“小姑娘，你师从哪位大师啊？能进比赛第二轮，年轻有为啊！” 　　眼前的女孩算是参赛者中相当年轻的，能进仙厨大赛初赛第二轮的厨师，就算是运气好，那也得有些真本事在身。中年厨师揣测，这可能是哪个大厨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哪里哪里。”姜瓷答非所问，“我在枫前馆工作。” 　　“枫前馆？”中年厨师开始思索，这是哪个大馆子？没听过。 　　姜瓷继续介绍：“我们的饭馆在A市，您有机会来尝尝。” 　　“哦哦……”中年厨师继续回忆，A市有什么馆子，吉祥楼？王品楼？枫前馆是哪家新开的分店吗？他心中茫然脸上客套地笑道：“一定一定。” 　　姜瓷道：“您要觉得好吃，也给我们宣传宣传。” 　　“……”中年厨师愣了下，有让同行宣传的？不过看眼前姑娘随口一说的样子，他也没说什么。 　　姜瓷确实只是随口一说，纯粹是说惯了。不少大厨其实也是老饕，她上辈子就接待过许多长途跋涉过来探求美味的大厨。 　　另一边，中年厨师在心中默默想着，年轻人还是有点天真，不认识赵泽鸣，估计也不是很业内的人士，而且看这满脸轻松的样子，可能就是把仙厨大赛当作一次锻炼的机会，没有太当真。 　　而他就不同了，他上一届就进入了复赛，上了节目，因为连锁反应，他所在的酒楼登顶好几个当地榜单，这四年来甚至多开了六家分店！这一次，为了接下来四年的发展，他必须保住复赛资格。 　　最后一名厨师也进入了等候区，大约五分钟后，便有工作人员陆续端着餐盘出来。 　　这意味着比赛的结果很快也要出来了。 　　中年厨师霍的站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进入等候区的工作人员。 　　姜瓷跟着起身，目光扫过撤出来的菜肴。 　　嗯，没有自己的。 　　姜瓷看到旁边大厨脸色青白，额上都冒汗了，关心道：“师傅，别紧张，您能进复赛。” 　　中年厨师一愣，回过头问她：“你就知道了？” 　　“六号盘是你做的吗？”姜瓷用眼神示意他的序号，“那份猪肝汤很不错，能在煲汤中保住猪肝的细嫩口感，还要做出鲜味，是很厉害的功夫。评委们不走眼的话，就是你了。” 　　说得信誓旦旦的。 　　中年厨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急速的心跳确实平缓了下来，嘴唇动了两下：“你还……挺有眼光。” 　　但是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又没尝。 　　中年厨师瞄了一眼姜瓷的号码，七号，他在桌上搜索了一圈，没找到七号盘。 　　嗯？ 　　没等他问为什么，工作人员过来公布结果了：“请姜瓷、李得留步，感谢各位的参与。” 　　工作人员的话说得很简略，中年厨子听完，松了口气，他就是李得。话说这姜瓷是谁？排得比他还靠前！ 　　李得左右张望，正看见工作人员朝他……身旁的姑娘走来。 　　“姜厨，又见面了。哎呀那盘小炒实在是太惊艳了。”工作人员热络地和姜瓷打招呼，显而易见，小炒猪肝已经进了他们的肚子。 　　“你是第一？”李得震惊。 　　姜瓷一笑：“李师傅，复赛再见。” 　　工作人员加了两人的微信。接下来姜瓷直接晋级复赛，李得还需要再参加一次淘汰赛。 　　进入复赛以后，组委会会将比赛过程录制成节目，决赛甚至会直播进行，他们和参赛者的联系也紧密很多。 　　“姜厨，李厨，接下来由我来对接你们。关于大赛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好。”姜瓷给工作人员加上备注。 　　…… 　　李得想找姜瓷搭话，不过被工作人员留下讲淘汰赛的事。等工作人员讲完后，姜瓷已经离开了，他有心找人也没办法，只是嘴里念叨着“枫前馆”出了门。 　　枫前馆，哪个枫？那个前？她姓姜？A市……姜家！她和姜家是什么关系？她代表姜家参赛吗？ 　　李得满心都是疑问，想得入神，迎面差点撞上人。 　　“哟呵！李师傅，您小心。” 　　中年厨师纳闷地抬头，发现撞到他的是一个眼熟的记者，做美食杂志的，便道：“小常，你怎么在这儿啊？” 　　“看您说的，仙厨大赛呢，我怎么能不在这儿。”小常扛着摄影机，好奇地打听，“你们今天比完了？” 　　“嗯，我们是今天最后一组，比完了。” 　　中年厨师看小常东张西望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儿，显然另有目标，便问：“你找谁啊？我看看我刚碰上没有。” 　　“哈哈，我找评委，领导让我今天必须采访到黄宗轩大师和李声老师。” 　　“噢。那我帮不上忙了。”李得瞧着小常机灵的模样，心下一转，问道，“对了，你消息灵通，知不知道这次A市姜家是谁来参赛啊？” 　　“A市姜家……”小常思索了一会，“您是指吉祥楼那家么。哎，您对他们家有兴趣？不过他们没戏了，昨天就淘汰了。” 　　“这么快！”李得震惊，“姜德庸不至于吧！他可拿过仙厨啊！” 　　“当然不是他，这次来的是他的弟子田茂。水平可以，但也就那样。”小常评价道。 　　突然，有工作人员远远地朝小常招手：“小常，比赛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人。” 　　李师傅一看：“还有内应！” 　　“哈哈。”小常咧嘴一笑，急匆匆跑过去，落下一句，“李师傅，回头见。” 　　李师傅带着对枫前馆的疑问走了，另一边，小常迅速回忆着当天的提问大纲。 　　仙厨大赛的两轮初赛算是百里挑一了，但留下来的，毕竟还有大几十号人，他们不会挨个采访参赛选手，只会在结束后进行概括性的报道。 　　他这天专门跑过来是有特殊任务的，就是问问赵泽鸣的赛况，最好是从两位有名望的大师嘴里听到对于他的夸赞，然后再出份稿子。 　　说直白一点，他要给赵泽鸣打广告。站在赵泽鸣背后的，是他们杂志的大赞助商，而且他也确实有能力。 　　小常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就流程提问两位大师，然后就能顺便套出他们对赵泽鸣的评价。 　　推开门，小常见到了黄宗轩和李声，黄宗轩头发花白，一脸肃穆，李声倒是显得和蔼可亲，非常有气质。 　　小常寒暄过后，开始提问：“黄大师，李老师，今天有没有什么佳肴，你们认为值得一品呀？” 　　小常打开录音笔，等着两位大师说出答案。初赛嘛，赵泽鸣不得鹤立鸡群？ 　　“嗯……”黄宗轩沉吟道，“参赛选手各有千秋，不过要说最佳，我认为是一道小炒猪肝。” 　　李声也微笑道：“是的，我同意黄大师，那道菜当真很有水平。” 　　“嗯嗯。”小常点着头，“小炒猪肝……猪肝？” 　　嗯？？ 　　他刚听到的消息，赵泽鸣做的不是猪肝呀！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离开B市大约十天后, 姜瓷便接到了关于复赛的通知。 　　从复赛开始，组委会出的题目会有所变化——“命题作文”的范围扩大，厨师们做菜的自由度提高。比赛的前一天, 组委会会提前公布题目，厨师们根据自己的做法，自行准备食材。 　　这就考验到厨师们对食材的了解，还有找供应的渠道了。 　　虽然过程麻烦许多, 赛程也占用时间, 但参赛选手们还是非常积极——所有的复赛过程会被录制成节目，在电视和网络上播放，这对于他们所在的饭馆是非常有利的宣传。 　　在接到题目以前, 姜瓷没太琢磨，只是如常经营着枫前馆, 根据时令上了道新菜，又考校了一下梁卉几人的水平，同时做好自己离开时枫前馆的安排。 　　复赛前五天，姜瓷接到了组委会发来的邀请。 　　“赛前晚宴？这是什么？”姜瓷神色意外地读着信息。 　　信息上写着，仙厨组委会将在第一轮复赛前，为进入复赛的所有参赛者举办一次赛前晚宴，由上一届获得仙厨称号厨师所在的餐厅供应美味。 　　同样进入复赛的王嘉年一脸莫名：“老板，你不知道啊？” 　　姜瓷纳闷：“我……应该知道吗？” 　　“这是仙厨大赛的惯例。”王嘉年解释，“其实就是把大家组织起来, 讲讲接下来的赛程和注意事项, 毕竟复赛开始要录节目了。单讲枯燥, 又是厨艺比赛, 组委会就干脆搞个晚宴应景。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以往都有的, 我以为你了解过。” 　　“噢。”姜瓷搞明白以后，给组委会的对接人回了消息，表示自己会按时到达。 　　…… 　　晚宴算上嘉宾和参赛选手，有大几十号人，地点定在B市一处场地宽广的度假园。 　　这处度假园算是仙厨大赛的老赞助商了，接下来还会提供场地作为赛场。 　　傍晚时分，姜瓷和王嘉年一同抵达，在入口处和工作人员碰了面后，便被指引进去。 　　姜瓷四下打量，在场的厨师们年龄跨度很大，年轻的二三十，年老的六七十，有几位老人甚至头发白得雪花似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流的内容多是围绕大赛。 　　王嘉年跟着左顾右盼，他不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了，却是最淡定的一次，看着满场的竞争对手也没觉得紧张。王嘉年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觉得很奇妙，大概是最近这段日子，体会到天外有天以后，他的心态便淡定了很多。 　　特别是呆在姜瓷身边，心态不放平都不行。 　　“十五桌在那儿。”王嘉年找到目标。 　　组委会会给抵达的人员安排座位，同省的厨师一般座位相邻，姜瓷和王嘉年都在十五桌。A省的常老板也进了复赛，而其它的参赛选手，姜瓷就不认识了。 　　王嘉年凭借父辈关系，路上倒还和几个大师傅都打了招呼。 　　走到一半，两人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嘉年，你也来了。”叫住他们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王嘉年喊了声“冯姐”。 　　姜瓷不认识对方，客套地点了下头。女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惊讶了一瞬：“你是……‘姜姜’厨房？！” 　　姜瓷一愣，点了下头：“你看过？” 　　姜姜厨房是拍给厨艺小白看的，她不觉得站在这里的厨师们会有兴趣看这个。 　　女人笑道：“我妈是你的忠实粉丝。你别说，因为我爸是厨子，她几十年没动过火，看到你的视频她居然兴趣使然地学做菜去了！” 　　姜瓷：“我的荣幸。” 　　“你拍得确实很好，不过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女人满脸不可思议，“我是冯露，S市一家私房菜馆的主厨。” 　　冯露？姜瓷想起之前在软件上的报道，立刻回忆起眼前的女性也是一位强劲的竞争对手。 　　报道中，冯露是一位会在用美味俘获客人之前，仅仅靠菜品外观便让客人陶醉的厨师，筵席总能让人一眼惊艳，与此同时，食物的滋味也非常好。她自己还经营了主页，写作了很多烹饪过程中的理念。 　　姜瓷：“我知道你，你做的菜很漂亮。” 　　“哈哈，真给面子，很多人都觉得花里胡哨呢。”冯露笑道。 　　姜瓷：“也得好吃，才会有人愿意当回头客。” 　　冯露被捧了几句，心情大好，热情邀请姜瓷前往S市品尝美味。 　　会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姜瓷抬头望去，不远处十几名参会者正簇拥着一个男人讲话，脸上不乏谄媚笑容。男人穿着会场里少见的全套西装，唇角微挑，眉眼中洋溢着倨傲。 　　冯露“啧”了声。 　　姜瓷好奇问：“他是谁？”在一众大厨中，男人外表确实有些浮夸。 　　王嘉年回答：“洪朗，上届仙厨获得者之一。” 　　姜瓷：“还挺年轻。”其实洪朗也三十几了，但在仙厨获得者中，确实算很年轻的。 　　讲到这，冯露神色郁郁，没好气道：“这家伙，也是走运。” 　　姜瓷看出冯露对洪朗挺不对付，没多打听，倒是冯露主动解释：“你知道金宴大酒店吗？就是那个开出国的连锁五星级酒店，洪朗是金宴董事的儿子。” 　　姜瓷“唔”了声，这名字熟啊！她好像淘汰过一个金宴的大厨。 　　冯露继续道：“他算是个富二代了。他家家业大，除了金宴还有别的饭店，不少名厨都在他家旗下工作，像这群围着他的可以说都是来‘拜码头’的。” 　　姜瓷好奇另一件事：“他厨艺很好？” 　　“这就是洪朗仅有的可取之处了。他嘛……骄横跋扈，风评一言难尽，但对于厨艺这项手艺居然天生喜爱。洪家宠儿子，花了巨款让他进修拜师，不管多昂贵的食材，都能眼睛不眨地当试验品，再加上一点天赋，他就钻研出一些门道来了。” 　　提到厨艺，冯露的脸色缓和了些：“还别说，他钻研出的菜色，确实让金宴的评级越来越高。” 　　三人没有过去“拜码头”的意思，反而是洪朗朝他们走来。 　　“冯露，好久不见啊，怎么不来打招呼？”洪朗似乎是认识冯露，一脸挺熟的样子。 　　冯露不想把场面搞得尴尬，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看你挺忙的。” 　　洪朗却不满意，他看得出冯露的态度。 　　“怎么这个表情，四年前输了，还记着啊？输不起？”洪朗不爽，开口就带着些嘲讽。 　　冯露一听，气得差点梗住，她纯粹是看人不爽，洪朗却能扯到“输不起”的事情上。洪朗性格恶劣的地方就在这里。 　　洪朗看到自己把人气住，立刻高兴了。他和冯露的菜都走的是高端奢华的路线，虽然他四年前拿了仙厨，但最近一道菜的评级却被比了下去，正不爽呢，就看到人站在他前面。 　　洪朗旗开得胜，还想再呛两句，旁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 　　“洪先生怎么把话题扯到这儿了，突然介意起了输赢？最近媒体把你和冯厨摆一块儿谈，你很介意？” 　　这就是以牙还牙了，暗示洪朗气量小。 　　洪朗一愣，目光落到姜瓷身上：“哪里一块儿了！我介意个屁！你又是谁？” 　　“噢。”姜瓷恍然大悟的样子，无辜甩锅，“最近你们的报道都排在一块儿呢，那是我误会了。” 　　“就是误会！”洪朗气急败坏地否认。 　　姜瓷笑眯眯的：“我就说嘛，洪先生怎么可能介意这种小事呢。” 　　洪朗被踩到痛脚，但被姜瓷这么一说，脸上偏偏不能动怒。 　　他盯着姜瓷眯了眯眼睛，刚刚似乎也听到了，冯露旁边的姑娘是什么“姜姜厨房”的拍摄者。 　　一个教大妈做家常菜的网红博主？ 　　洪浪想到这儿，轻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今年仙厨水准下降了？做家常菜的网红都给放进来，还是说不是参赛者混进来的。” 　　现场气氛微妙，再没眼色的人都听得出洪朗话里的讥讽。 　　王嘉年和冯露的脸上显出怒火，姜瓷却半点不见受气的愤怒，笑笑说：“洪先生看不起家常菜啊？” 　　洪朗没想到姜瓷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愣住，只听见眼前人“唔”了声，继续说：“也是，家常菜耽误您喝仙风玉露了。” 　　在场大多是靠自己厨艺吃饭的手艺人，因为洪朗的背景，没想得罪他，可听到他高高在上的语气，依旧不免难受。这会听姜瓷这么说，大部分还是沉默着，角落里却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噗嗤笑声。 　　洪朗面红耳赤：“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别找补了。”王嘉年不屑地道。 　　正喧闹着，几名老人走近，其中一位湖蓝唐装的老人道：“小朗，在这儿吵什么。” 　　老人对洪朗这么说话，洪朗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不开心的意思，语气反倒显出异常的恭敬：“郑叔，我没胡闹。是她……” 　　洪朗正琢磨着怎么告状显得自己合理，就看到老人满脸慈祥地朝那女孩走去。 　　“姜老板，我们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好久不见，郑师傅。”姜瓷熟稔地和郑昆握手。 　　郑昆没多留意洪朗，热络地对姜瓷道：“姜老板，待会有空吗？你上次说的那道鱼羹，我想到了更优的做法，我们聊聊……” 　　姜瓷一笑：“可以啊。” 　　郑昆自顾自开始了技术讨论，姜瓷干脆借此机会摆脱了洪朗，朝座位走去。 　　洪朗目送两人离去，一脸震惊，也顾不上几分钟前和冯露的不对付了，转头问：“她认识郑叔？她到底谁啊？” 　　冯露呵了声：“你不是说了吗，做家常菜的网红。” 　　…… 　　姜瓷和郑昆没聊太久，大约十分钟后，有工作人员过来将郑昆请入嘉宾席。接着，一位主持人走上会场中央的台子，致了开场辞后，便开始对接下来的赛程作说明。 　　与此同时，姜瓷还收到了一份装订精致的册子，上面有更多的细节，诸如比赛纪律、节目拍摄需知、后厨需知、特殊注意事项等等。看得出，组委会对于这次比赛还是相当重视的。 　　主持人讲完话，晚宴就正式开始了。这部分平平无奇，虽说是仙厨获得者所在的餐厅进行供应，但做菜的毕竟不是仙厨本人，且说不准其中有“藏拙”的意思，菜品优质，但不惊艳。 　　不过，依旧可以算是一顿非常丰厚的大餐了！ 　　依据组委会的说明，隔日，也即复赛的前一天，各位参赛者便可以到比赛场地熟悉了。 　　姜瓷起了个大早，醒来的时候接到祁砚的消息，说是来接她前往比赛场地。 　　姜瓷有些惊讶，据她所知，祁砚昨天还在别的市处理工作，没想到今天就赶了过来。 　　姜瓷唇角微弯，也没客气，回了个好，然后翻身下床洗漱。 　　半小时以后，祁砚穿着休闲装，将车开到了酒店门口。 　　姜瓷上了车，笑眯眯地问：“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侧身系上安全带。如今她对于祁砚的车已经很熟悉了，这些天，祁砚不止一次接送她，起初还会找点“顺路”之类的借口，后来则直接省略。 　　“这两天有空。”祁砚掩盖了自己为了空出时间而疯狂加班的行为，若无其事地回答。 　　姜瓷瞄了一眼，不信道：“昨晚赶的夜班？唔，声音还有点沙哑。” 　　祁砚一怔，偏头望去，正对上姜瓷清泠泠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无所遁形。 　　姜瓷：“几点啊？” 　　祁砚：“……凌晨的航班。” 　　姜瓷一惊：“真是赶过来呀？” 　　祁砚视线望着前方，犹豫了一下，说：“嗯，总不能错过你的比赛。” 　　姜瓷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就得了个回答，而且祁砚的语气还认真的。姜瓷有上百种方式可以回应别人的插科打诨，偏偏就是这种认真的语气，她遭不住。 　　方才还神态自若，这会儿脸就有点发烫了，可又莫名其妙挺开心的。 　　姜瓷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祁砚茫然：“笑什么？” 　　姜瓷实话实说：“挺开心的，你能来接我。” 　　这会儿换祁砚不好意思了，摆弄起了导航：“还没到早高峰，我们能在八点半前赶到。” 　　大约二十分钟后，姜瓷如期抵达了赛场。 　　组委会在度假园中借用了一处宽阔的会场。此刻，大厅里已经依次摆放好锃亮的操作台，不锈钢制的台面反射着耀眼的顶灯，一张张排列过去，乍一看还挺壮观的。 　　姜瓷进入赛场，在遍地银光里找自己的操作台。组委会为每名厨师都提供了十平方米左右的操作区，以及统一形制的炊具。如果参赛者需要使用特殊的炊具，也可以登记后自备。 　　这时，已经有些参赛者在“改造”自己的操作台了，比如换上习惯的炊具和刀具，更改物品摆放位置等等，甚至还有些参赛者准备了看起来像是专用烤炉一类的高端设施。 　　姜瓷空手而来，只是走到组委会给她提供的操作区，大概试了试，感受了一下灶台的火力，就算是把流程走完了。 　　旁边的厨子正在安装自己带来的烤炉，目光不断往姜瓷这边转，显然是被她的轻松震惊到了。 　　祁砚看到周围人的大阵仗，也有点不放心：“不用准备什么？” 　　“够用了，组委会提供的东西都挺不错的，都是专业级。”姜瓷满意道。 　　上辈子，就是一把钝刀，一个土炉，她也能做出菜来。现在能接触到的条件，已经相当好了，对于炊具的要求，她还真是能用就行。 　　倒是王嘉年，这时候才急匆匆抵达会场，身后拖着个大箱子。据说里头装着王家的祖传厨刀和高级设备，被他爹派了专车一路从A市送过来。 　　王嘉年和姜瓷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赶往自己的操作区。此时，他们不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只是同一个比赛里的竞争者。姜瓷没有多话，但看到王嘉年比平常严肃的神情，还是说了声“加油”。 　　王嘉年叹了口气：“能撑完复赛就算不给我家老头子丢面子了。” 　　姜瓷打趣：“给力点，枫前馆等着蹭你名气呢。” 　　“老板你别调侃我了。”王嘉年一笑，心情却是放松了些。 　　参赛者们来得都挺早，九点出头，便已经全部到场，接着开始有工作人员挨个派发白底金边的硬质对折卡片。 　　“这是明天第一轮复赛的题目，各位参赛者请提前准备。” 　　姜瓷也接到一张卡片，翻开看了看就合上了。 　　王嘉年看完，犹豫了下，抬头问：“老板，你有思路吗？” 　　姜瓷扫了他一眼：“比赛呢，自己研究去。” 　　王嘉年试图打探未果，抓着卡片离开了。姜瓷正想把卡片收起来，瞧见祁砚好奇的目光，便把卡片递过去。 　　祁砚接过一看，卡片上只有两个字。 　　祁砚：“做素菜？” 　　“嗯。”姜瓷点头。 　　素菜。这题目可太大了。 　　在中餐里，素菜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门类，派别丰富，食谱众多。家里炒把青菜是素菜，寺庙里精致的素斋是素菜，酒店里以假乱真的伪荤食，也是素菜。 　　总而言之，愿意的话，这个题目可以做出花来。 　　但也因为命题范围太广，一下子反而让人手足无措。 　　姜瓷抬眸，拿到卡片的参赛者们大多都在冥思苦想，王嘉年也是如此，王家擅长的香料调味大多针对带荤气的食材，素菜还真不是他们擅长的方向。 　　“你打算做什么？” 　　片刻以前，姜瓷把王嘉年的提问打回去了，祁砚这时问得很犹豫。 　　姜瓷一笑：“到市场看看吧！” 第77章 　　食材怎么准备, 姜瓷其实已经有大概的思路。 　　她没有像金宴这类大饭店一样稳定多元的供货渠道，空运个什么高端食材过来也不实际。虽然祁砚大有想这么干的意图，但姜瓷及时打消了他的念头。 　　上万块搞珍贵的瓜果？现摘顶级菌菇？这些东西做出来固然好吃, 可太脱离实际，并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何况常见的食材未必就不味美。 　　一小时后，祁砚按照姜瓷提供的定位，将车开到了城郊的一处农产品批发市场。 　　“是这儿？”祁砚怀疑地看着来往的人流。市场里人不太多, 稀稀拉拉的, 其间有不少看起来像是买家常菜的老人，正在和摊主讲价。 　　“嗯。这就是潘兴昌给我推荐的市场。在这里能买到大部分市面上的食材，还有不少店铺做专门食材的供货生意。” 　　姜瓷下了车, 瞧见祁砚不信的神情，一笑：“你别小看, 饭馆一般在凌晨四五点进货，那时最热闹。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这都是挑剩下的，才是现在这个模样。” 　　祁砚点头，既然能过潘兴昌那关，想来确实能买到足以参加仙厨大赛的食材。 　　“不过，你说这些都是挑剩下的？” 　　“嗯，所以今天只是找到店铺预定，明天清晨我再来拿货。”姜瓷解释道。 　　素菜的做法, 并不存在什么最优解, 每一种食材在合适的做法下, 都能成为美味的一部分。姜瓷逛了逛, 端详着市场里的食材, 很快定下了第二天的菜谱。 　　祁砚跟在姜瓷身后看着她挑选, 渐渐的，他也露出明悟的神色。 　　他虽然不太会做菜，但因为舌头挑的缘故，对吃的也算是有些研究了，至少不会出现五谷不分的情况。 　　祁砚从姜瓷手中接过袋子：“这些都是刚上市的东西。” 　　“正好有当时当令的美味，干嘛不用？”姜瓷精心挑选着。批发市场不止做饭馆生意，散客的生意自然也做，不过要价会高一些。 　　老板看着姜瓷的动作，叹道：“姑娘，会挑啊！” 　　姜瓷笑笑，结完账，又花钱和老板预定了第二天的食材。这天买的食材只为了提前实验，隔日凌晨拿到的，才是真正准备用于赛场上的。 　　…… 　　仙厨大赛是从十点开始的，八点多，度假园的赛场外便挤满了车和人。 　　“这是记者证，这是邀请函……”常冬在门卫眼皮子底下过了安检，把证件都收好，又把茫然的实习生拽进场地，回头嘱咐道，“小心扛着机器。” 　　“放心吧常哥。”实习生谨慎地把摄影机抓牢了些，真摔了这玩意他可赔不起。 　　“这么多人！”实习生左右看了一圈，有些惊叹，“这比赛不是录播么？也没听说有观众啊。” 　　“功课都做了没有？”常冬忍不住敲他脑袋，“虽然是录播，但比赛是有上百桌观众评委的，今天预定到度假园桌子的客人都有机会尝到这么多大厨的美食，这儿的位置早两个月就被抢空了。” 　　实习生“啊”了声，心思一转就想到了漏洞：“这么多观众评委？不会出现哪个饭馆把自己人都派过来的情况吗？” 　　“这种情况当然会避免，仙厨能维持这么多届的权威，和它的公平是密不可分的。这些观众评委都需要提前抽取资格，不是谁想来都行的。而且在评分的时候，仙厨也有专门的计算方式。”常冬神色一变，把实习生下一个提问堵了回去，“先专心工作！今天可不能出岔子了！” 　　实习生压抑住满心好奇，在得到允许后，专心地开始拍摄素材。 　　常冬回忆起自己的任务，打了几个电话后，带着实习生七拐八绕，找到一台小卡车。 　　车门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衬衫和西裤，乍一看就像个温文尔雅的上班族。 　　常冬眼睛一亮：“赵先生！我是美食周刊的常冬。” 　　“常记者，你好。”赵泽鸣笑道。 　　“赵大厨！”实习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以后，满脸惊叹。他早有耳闻赵泽鸣的名声。 　　“仙厨”称号的六名获得者，对外虽然不分排名，但在最后一次决赛中，分数是有高低的。 　　赵泽鸣在参加四年前的“仙厨”时，综合评分排第二，而当时第一名的大厨，因为年迈，今年已经主动放弃比赛。 　　这次大赛开始前，就已有些说法传开了，纷纷预言他会成为“仙厨”第一最年轻获得者。 　　实习生看着赵泽鸣的目光简直要闪光。 　　这就是天才！ 　　而另一边，常冬想到初赛时的那次采访，心中仍然有些尴尬。 　　那天，他奉命要从评委口中挖出对于赵泽鸣的夸奖，结果评委们全都夸到另一道菜上去了。可王宗轩和李声的评价，他也不敢乱改，总之最后的报道就写得不伦不类，没有达到老板的要求。 　　这次可千万别出这种事了！ 　　“我们开始吧。”采访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赵泽鸣也相当配合。几分钟后，常冬便拍摄到了想要的素材。 　　“赵先生，放心吧，待会赛场我们也会跟，出稿前我会给梁董看的。”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麻烦你了。”赵泽鸣笑着拍拍常冬的肩，话锋一转，“对了，常记者，你知不知道那天，是谁做了那道小炒猪肝？” 　　常冬正准备离开，听到问话愣了下。 　　这特么，赵泽鸣怎么也知道小炒猪肝！这事儿自己也没对外写，怎么也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那天他当然打听了，不过这会面对着赵泽鸣，他不知道该不该提，含混道：“……小炒猪肝？” 　　“别装了。”赵泽鸣笑笑，“枫前馆姜瓷，你肯定打听过了。” 　　常冬呵呵笑。 　　赵泽鸣继续道：“她确实有两把刷子，保不齐能在仙厨占一个席位。” 　　常冬：“赵先生很看好她？“ 　　“关注一下优秀的竞争对手嘛。”赵泽鸣笑容大方，“常记者也可以多关注关注她，你的消息灵通。” 　　常冬现在知道，赵泽鸣也是找自己打探消息来了。不过他对于姜瓷的了解，确实有限。初赛只公布最终结果，知道那次美味的人，仅有当日的评委和同组的选手。 　　告别常冬以后，赵泽鸣回到卡车外，接了个电话。 　　“泽鸣，食材都妥了吗？这次没问题吧？”话筒里传来老人的声音。 　　“没问题，食材都收到了。”赵泽鸣扫视着卡车里的食材。 　　饱满的草菇、洁白的莲子、高速运来的新鲜竹荪……一筐筐整齐地摆在冒冷气的运输箱里。鲜嫩饱满的食材上头还挂着莹润的水滴，单从色泽就能想像出美味。 　　“梁董安排的宣传和投资已经都谈妥了，你这可别掉链子。”老人道。 　　“您对我没信心吗？”赵泽鸣语气轻松地笑了声。 　　“上次那道‘猪肝’，虽然就是个不重要的小插曲，但你自己心里清楚，也应该引起警惕。复赛开始，比赛可是公开对外的。” 　　赵泽鸣不笑了，眉毛皱起来，抿了抿唇，仍然是一派让人放松的温柔语气：“师傅，您放心吧。” 　　“好。”老人又简单嘱咐了两句，便结束了谈话。 　　赵泽鸣叫来人把食材从卡车上卸下，搬进赛场。 　　场外，同他一样正在转运食材的参赛者们也不少。大多都是酒店饭馆派了车来送，倾全力支持自己的厨师参赛。 　　姜瓷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下了车。 　　和四周闹哄哄搬箱子的参赛者们相比，她准备的东西就少很多了，简直能算上轻装上阵。祁砚打开后备箱，帮她把食材搬下来。 　　赛场只允许参赛者进入，到达门口时，祁砚就被拦住了。 　　“加油。”祁砚把带来的两箱食材交给工作人员。 　　“一定。”姜瓷笑了笑。 　　进入赛场，姜瓷扫视了一圈，今天就是真刀真木仓的比赛了，四周氛围比昨日肃穆了不少。 　　姜瓷拎着食材寻找自己的操作区，走到一半，突然感觉有道扎人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她回望过去，发现不是错觉。 　　洪朗靠在自己的操作台旁，表情倨傲地看着她。他的操作区里放着一看就很昂贵的高汤炉，保温箱里寒冷的白汽一阵一阵地往外冒。他没有遮掩的意思，箱子里的食材不是别人想模仿就能模仿来的。 　　姜瓷一看，就知道他的自信是哪儿来的了。 　　洪朗抬了抬眉毛：“你今天等着瞧吧，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仙风玉露！” 　　“……”姜瓷反应了会才知道洪朗是在说前天自己噎他的话，敷衍地点点头：“嗯，加油。” 　　“你……”洪朗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分外不得劲。 　　但姜瓷没理他，转身拎着食材前往自己的操作区，简单收拾了一会。 　　没等多久，比赛就如期开始了。 　　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走上赛场前的评委台，先是回首了一下仙厨大赛的辉煌过去，然后依次介绍台上的十名评委，再简略地介绍比赛规则。 　　这一次，围绕“素菜”这个主题进行评分的，便是台上的十名专业评委，以及100桌抽取的现场观众。两边的分数会综合为最后得分，在场只有一半的人能够留下。 　　大约十五分钟后，随着主持人宣布“开始”，参赛者们便纷纷开始动作了。 　　姜瓷也开始处理自己的食材。 　　昨天在她附近捣鼓了半天设备的胖厨子，这时候大概是紧张，眼睛依旧在滴溜溜地乱看。姜瓷没太在意，这种比赛没什么“偷看答案”的说法，毕竟食材已经定下。倒是这厨师的状态如果调整不过来，接下来的发挥很难保证水平。 　　而胖厨师左边的大叔就没姜瓷这么好脾气，气势汹汹地把他的目光吼回去。 　　胖厨师吓得哆嗦一下，不敢乱看了，深呼吸了几回，终于把注意力投注到自己的食材之上。 　　场边，隔着巨大的玻璃墙，常冬和实习生也在观望着赛场内的景象。 　　在比赛过程中，他们是不被允许打扰选手的。来自不同刊物和网站的记者被请到了这处休息区。 　　“常哥，那就是赵厨提到的姜瓷？”实习生不知道初赛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赵泽鸣唯独提起了这名厨师，对她产生了兴趣。而在看到姜瓷以后，他发自内心地感叹：“好上镜！” 　　常冬也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在场内那么多脑袋里，还是能一眼辨认出姜瓷。 　　黑发干净地挽起，被洁白的厨师帽完全裹住，脖子修长，皮肤白皙，动作利落，干脆中带着股赏心悦目。 　　“不过，这毕竟是不是综艺，是真的比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进入下一轮。”实习生的语气有些可惜。 　　常冬没有回应他。可惜？那天听了王宗轩和李声的夸奖，他都有些恍惚了，不过后面碍于投资商的要求，他没报道这些，采访全都烂在了他的肚子里。 　　这人估计是有真材实料的，但场上还没几个人知道那天评委对于姜瓷的高评价。 　　其它的记者们，都在关注着这次比赛中的选手，低声地讨论着。 　　“洪朗带了专用汤炉，他要做什么高汤？” 　　“听说金宴连夜空运了一批高山菌过来，这是花了重本，今天的群众评委可以说是赚大发了。” 　　“冯厨又在雕花，她来得及吗？” 　　“胡师父要做他拿手的素斋了，他们馆子的素斋在全国都是一绝！” 　　“赵大厨呢，哎呀！被挡住了，我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常冬听着听着就听饿了，一边吃着酒店自配的茶点，一边羡慕着坐在评委席的那一百桌观众。这些观众不可能尝到每一道菜肴，但至少能尝上一组菜，一组会有十二道。 　　赛场前方的高台上，评委们也在关注着赛场。 　　复赛开始，评委们都是绝对的高含金量了，像黄宗轩和郑昆，是曾经的国宴大厨；而李声，不仅是著名的美食作者，本身在学界待了几十年，写作了相当多关于美食的论著；坐在李轩身边的，是一位被誉为“烹饪艺术家”的刘姓名师，培养出了相当多名厨；再往旁边数去，也都是厨界数一数二的大师。而且各流派都有当家人物。 　　这时，主持人已经下台了，台上的录音设备也暂时关闭，评委们七嘴八舌地聊着。 　　“黄厨，李老师，那位就是你们说的女孩？郑厨，你还和她合作过？” 　　李声一笑，轻轻点头。 　　“不知道算不算合作，就是拍点儿小视频。”郑昆笑眯眯的。 　　“您是真潮啊！一把年纪了还拍小视频。对了，她水平怎么样啊？” 　　“你待会尝就不就知道了。” 　　“我倒是期待郑泽鸣那小子的菜，金宴是撞大运了收了他，太有天赋了！” 　　“不过他身上压力也重，太多人关注他了。” 　　聊了几句，评委们的话题又从选手渐渐又转移到了素菜，大家都是厨界精英，对于这道题本身也有自己的看法。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多小时后，便开始有厨师完成作品了。 　　制作好的菜肴被分出小份，一些端上了评委席，一些被工作人员标好号，送去观众评委的坐席。 　　主持人重新上台，评委们开始了每道菜的试吃和打分，由于需要品尝的菜肴众多，评委们都是浅尝辄止，对于值得品味的菜肴可能会放缓速度，而对于并不出彩的菜肴，则是简单一口，就宣判了它落选的命运。 　　评委席上菜肴更替的速度飞快，场下的厨师们也紧张了起来，不少人加快了速度。 　　姜瓷没太关注，只是不急不缓地做着最后一轮调味的工序，然后将三十几个盘子送进蒸笼。 　　这次比赛还考验厨师的手速，食物要同时满足评委席和二十五桌群众评委的份量。这个份量要靠一个人在现场做，是相当不科学的，好在组委会并没有对预处理做限制，很多厨师在参赛前已经对食材做好了预处理。这次考验的重点是在美味，而非时限。 　　一份菜肴被撤下，但下一份菜肴还没端上来，趁着这个空档，评委们开始点评。 　　刘姓名师摇头叹气：“做仿荤菜的参赛者太多了！虽然手艺都不错，但放在这个赛场上，实在是不出彩。” 　　李声：“可惜了上一位选手，他的素烧鸭是拿过全国奖项的作品，不过这次碰上太多对手了。” 　　“想在这儿做仿荤菜的必须非常出彩才行。” 　　“做素菜，还是要发挥食材本身的长处，没必要搞太多花里胡哨的。”一位评委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而他话音刚落，旁白的评委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因为工作人员端上来了一盘相当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是什么？！” 　　出现在评委们眼前的，是一盘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荷花。 　　具体来说，是洁白的瓷盘上躺着一朵已经盛开到尾声的娇艳莲花，花瓣晶莹透粉，旁边歪着一个已经成熟的莲蓬，还点着几颗剥出来的嫩白莲子。 　　“这是把一盘荷花都端上来了？！” 　　当然不是，虽然外观已经极其相近了，但大家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不是真实的荷花，毕竟厨师在菜肴上做了等比例缩小。而且仔细看，能够看到半透光的花瓣上淡淡的纹路。 　　“浸透了高汤，还有很浓郁的花香。”有人凑近嗅了嗅。 　　“旁边的莲蓬像莲房鱼包的做法，但里面塞的不是鱼肉，唔，我尝尝……是秋天的栗子肉！非常甘醇甜美！这莲蓬也不是真莲蓬……这是混进了什么野菜汁？非常清香。” 　　“萝卜片做出了莲花瓣的弧度，饱满得恰到好处，咬下去能感觉到汤汁在嘴里爆开。” 　　评委们你一眼我一语地交流着，这道菜仅凭口感和口味，在刚刚评判过的菜肴中已算是很上乘，而它最突出的还是那栩栩如生的外观！ 　　方才评价“没必要搞太多花里胡哨”的评委，这会也不说话了，有些花里胡哨是没必要的，但还有一些，确实是赏心悦目，令人佩服。 　　这道菜也同时吸引了来自场下的目光，站在前排的厨师们抬头望向评委席，能看到莲花样子的，不少人都露出了惊呆的表情。 　　食物雕刻是一项技术，但能好好融合，且做到这份上的，真不多。 　　“太漂亮了！简直是艺术品，这是冯露那姑娘做的吗？”李声尝完一小口“花瓣”，好奇地问。 　　工作人员笑道：“是冯厨做的。” 　　刘姓老师品味着香醇的栗子肉，感叹：“果然，能把食雕做到这个程度，一看就是冯露的手笔。” 　　另一边，姜瓷结束最后一步制作后，并没有把菜肴从蒸笼里取出，而是安静地竖起“完成”的牌子，等待工作人员过来。 　　到这个时间点，做完菜的厨师们太多了，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但评委们评判的速度是有限的，他们不可避免地得等一会儿。 　　姜瓷左边的胖厨师急得团团转：“这都两分钟了！我炸的酥皮口感都要变了，怎么还不来！” 　　几分钟以前，胖厨师看到莲花一样的菜肴被工作人员端走时，焦虑达到峰值，嘴里喃喃着“对手怎么都这么厉害”，脸颊涨得他通红。 　　而这会儿随着一阵惊人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胖厨师整个人都不好了。姜瓷看着他呼吸不畅的样子，担心地问：“师傅，你感觉还好吗？” 　　胖厨师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眼发直地说：“你闻见那个味儿没有？！我的天啊！怎么能有人做出这么香的东西！” 　　姜瓷点点头：“我闻见了。” 　　“你的脸上为什么没有惊叹的表情！那玩意香得太离谱了吧？”胖厨师为姜瓷的淡定感到不解，“能做出那香味！搞不好那就是第一名！” 　　“嗯，我知道。”姜瓷点头，细细嗅着空气中弥散的香气：“他用了最昂贵最顶级的汤料，非常新鲜的高山菌，在适当的处理过后，鲜味达到了极致。” 　　远处，洪朗脸上的自豪和倨傲已经掩不住了，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评委台，果然，在他的菜肴送上去的那一分钟里，评委席附近爆发出了一阵骚动。 　　当然，主要是工作人员和主持人的惊叹，资深的评委们还是比较淡定的，不过脸上的赞叹依旧显而易见。 　　“这道菜在观众席里一定也会被抢疯的。”胖厨师笃定地说，“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对手太过强劲，胖厨师的心气已经彻底磨平，心情从焦虑变成摆烂。 　　台上，接连又尝了几道菜肴之后，评委们的状态也被调动了起来。 　　“这届仙厨真是人才辈出，年轻人很给力，老将也不甘示弱啊。”有评委感叹道，他的发言引来几声赞同。 　　刘姓老师看到附近老人的表情，忍不住问：“王大师，怎么了吗？” 　　大家这才发现，王宗轩眉头还是像平常一般锁着，从品评开始到现在，就没讲过几句话，只是沉默地试吃、打分。 　　王宗轩抿了抿唇，没回答。坐在他旁边的郑昆呵呵笑：“王老，是不是觉得还差点儿？” 　　王宗轩犹豫一会，轻轻点了点头：“今天的菜肴固然不少算是不错，但确实还没有特别让我惊艳的。” 　　刘姓名师是第一次上仙厨评委席的，闻言脸上露出不解。 　　王宗轩开口道：“三十年了，我参加过六届仙厨，从选手变成评委，也算是有点发言权了。” 　　“就说之前的仿荤菜，为了迎合肉类的口感，牺牲了食材本身的滋味； 　　那道食雕，在美观上做得很好，但也是为了外观，限制了食材的搭配； 　　再说这上汤菜，食材本身无可挑剔，厨师的处理技巧也很到位，可他真的充分利用了食材吗？这些顶级山珍，单做都是极品佳肴，加起来一百二十分的东西，被他做出一百分，这一百分能叫优秀吗？这一百二十分的东西，放郑厨手上，出来的效果不止是这样！” 　　黄宗轩沉默两秒，总结道：“也就是说，每一道都很好，可每一道也都有自己的缺陷。” 　　刘姓老师一听便笑了：“黄大师，你这要求也太高了！能做到这，已经是出类拔萃的水平，哪有面面俱到的？” 　　“郑厨是谁啊，哪能和郑厨比？” 　　“怎么就不能了！”黄宗轩眼睛一瞪，“仙厨评的是什么？是最优秀的中餐厨师！我们这些老家伙都退居二线了，他们还比不过，那评个什么？评出来都不让人服气！” 　　刘姓名师赶紧说：“黄大师，别激动。” 　　“哈哈，宗轩大哥说的是。”郑昆笑呵呵打圆场，“我们现在是没体力去做了，但这些参赛者都还年轻，还有机会能超过我们的。” 　　评委席上陷入沉默，大家神情各异，虽有一两人觉得黄宗轩要求太高，但更多的评委也赞同他的看法。仙厨大赛是顶级赛事，拿什么标准要求都不为过。 　　但有谁能够达到黄宗轩的要求呢？ 　　众人思索着，不禁对接下来的菜有了更多的期待。 　　…… 　　胖厨师在原地转第五十八个圈时，工作人员终于按照顺序走到他们这边，将胖厨师的菜带走。 　　但还是没有轮到姜瓷。 　　胖厨师呼出口气，转头看到姜瓷老神在在的表情，感叹：“你可真淡定！” 　　“急也没用。”姜瓷耸耸肩。 　　“你做了什么？你这我还真闻不出来。”胖厨师吸着鼻子，好奇地望着姜瓷身前的蒸笼，传统的竹制蒸笼上冒出滚滚白烟，闻起来很清淡。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也过来端走了姜瓷的菜肴，姜瓷身前的蒸笼矮下去好几个。 　　工作人员将足够的菜肴取走后，蒸笼里还剩下最后一份。姜瓷询问了一下，得知最后一盘可以自由处理，干脆在原地吃了起来。 　　食物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瞄到旁边胖厨师欲言又止的好奇目光，姜瓷犹豫两秒，递了个小碗给他。 　　胖厨师擦擦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圆溜溜的眼睛倏的睁得更圆了。 　　“？” 　　“为、为什么……”胖厨师热泪盈眶，“特么的，是我太菜了还是你不科学？”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常哥, 这里就是观众评委席？” 　　大厅里，明媚的阳光透过高高的落地窗射入，上百张圆桌交错排列在偌大的空间中, 每桌都坐了四名观众评委。 　　常冬带着实习生走在过道上，左顾右盼：“赶紧找赵厨的菜。” 　　比赛区，赵泽鸣的菜肴片刻前已经被端上评委席，常冬远远看着评委们脸上的表情, 就知道赵泽鸣这次稳了。 　　在征得主办方的同意后, 他随着一批记者进入到了观众席采访。 　　“赵厨的菜在D组！”实习生眼尖，很快发现了目标，两人匆匆朝目标区域走去。还有两米的距离, 便闻到了非常雅致的清香，即便是混杂在各式各样的菜香中, 气味也非常抓人。 　　桌上坐着的有老有少，一名清瘦的老者显然是识货的，随着工作人员将餐盘端上桌，他一眼认出菜肴：“鼎湖上素！” 　　没错，赵泽鸣做的便是一道被称为“鼎湖上素”的经典名菜。 　　青瓷色的瓦盘中，十余种新鲜山珍被规整地堆成一座精致的小山，随着老者用公筷扒开，那股隐约的清香更明显了：香菇、榆耳、桂花耳、竹荪等等十数种珍贵素菜，先被汆熟, 然后又经历了煨煮、蒸制等数道工序, 直到上汤的滋味完全浸透入各式山珍, 且山珍本身的鲜味也被激发出来, 相互交融, 自成一派。 　　“好香！”常冬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人动筷, 提问的腹稿都给忘了，满脑子赵泽鸣真不愧是鸿楼天赋异禀的传人。 　　光是看着，常冬就感受到了这道素菜的迷人：那煨蒸得软趴趴的菌类，莹润透亮，被筷子夹起后还会微微弹动，令人一下子就能想像出爽滑鲜嫩； 　　那嫩白的笋片，被酱汁染得微黄，掩映在各式菌耳之下，昭示着自然里独特的鲜味，随着牙齿咬下，可以想见鲜笋咔嚓断裂的口感，脆爽无比； 　　还有饱满润泽的香菇，上面画着十字花刀，被上汤完全浸透，似乎轻轻一挤，饱满的汁水便会流溢出来，香菇独特的清香也会四溢到口腔…… 　　常冬恍惚了几秒，艰难地咽下唾沫。 　　这特么，这可以说是他跑美食杂志这么多年，见过的绝无仅有的素菜了！ 　　一时间，桌上的人都吃得陶醉无比，老者连夹了好几筷，连常冬站在他身边都浑然不觉，只是摇头晃脑地感叹：“这道菜绝了！这厨师专研素菜的功夫在全国都是顶尖的，我吃过这么多素菜馆，没多少能和它比较！这菜绝对是本场第一！” 　　常冬心中一喜，听到观众评委这么评价他的写作对象，不开心是假的。而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同桌的一个少年“啊”了声，叫道：“这道！尝这道！这道菜好吃！”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但能出现在这儿的，都是仙厨大赛承认的观众评委，品尝美味不分年龄。 　　几人看去，只见少年指着一道不知什么时候上桌的菜肴。 　　常冬看了眼，突然想到什么，心中颤抖了一下，老者却是一笑：“小孩子就喜欢这些玩意。” 　　眼前的菜肴被制作成了“八宝福袋”的外观，这是年夜菜的常见造型。碧玉色的白菜叶被蒸得软嫩透明，内里包裹素菜馅料，袋口再用细长的绿叶一扎，便成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福袋”。 　　八个福袋团簇着拥在盘子里，相互挨挤，一看就热闹喜庆，招人心生喜欢。 　　“这是真的好吃！”少年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老者呵呵笑：“好好，我尝尝。” 　　“真可爱！”桌上一位女人忍不住夹起一颗小福袋，举到眼前端详一番，福袋太讨喜了，她都有点儿舍不得下口。 　　忽然，她“咦”了一声：“福袋有两种馅料么？透出的颜色不同。” 　　老者道：“应该是 ，这道菜恰好八个，每人都可以品尝两种口味。” 　　“这是什么馅儿？”老者也夹了一颗福袋，眼前的福袋确实好看，但透出的味道很清雅，淡淡的，闻不出太多东西。经历了鼎湖上素的冲击，寻常的美味已经无法震撼他了。 　　在少年的催促下，老人张口，朝福袋咬了下去。 　　白菜已经被蒸制得充满水份，极其软嫩，牙齿轻咬，福袋的“外皮”便破了，而且在一瞬间，微烫的素高汤忽然席卷了口腔。 　　这是……什么味道？！ 　　“！”老人动作微顿，夹过福袋的筷子停在空中。 　　浓郁的素汤清新无比，简直像是有一股力量，突然将他拽进山水画中—— 　　闭眼，他仿佛正泛舟湖上，秋日的微风徐徐吹拂，近岸茭白细长的绿叶伸出水面，水芹青翠的叶片沾满露珠，低眉望去，莼菜轻轻漂游，他的指尖甚至能触碰到微凉的湖水，嫩滑的莼菜擦过他的指尖…… 　　而在泥泽的更深处，茨菰的芬芳被掩盖在层层潭泥之下…… 　　“这是……莼菜、茭白、水芹、茨菰……”老人细细地品味着，多年的经验让他逐一识别出这些食材。 　　咀嚼，茭白肥嫩清润，带一点清新的草香；莼菜柔滑适口，几乎不需咀嚼就能顺着食道滑下；水芹翠绿清馨，浸染了秋日湖水的芬芳；茨菰经过炒制，焦香粉糯，满口回甘…… 　　老人闭眼，感觉似乎有一道灵泉注入他逐渐干涸枯败的身躯。 　　不只是美味！这滋养的感觉，令他整个人都醒过神来。 　　“这、这是……？”桌上的女人尝完以后，也是满脸震惊。 　　这些食材，她感觉自己熟又不熟，可能吃过，但并不常出现在自己的家常菜中，至少没有以这种惊艳的状态出现过！ 　　老人解释道：“这个里面透着翠白的福袋，装着的是‘水八仙’中的四种，最近入秋，水八仙陆续上市了，如果生在江南，这些食材大概已经时常上桌了。” 　　“水八仙？我听过！我在家偶尔炒茭白，可没这么好吃呀！”女人细细品味着，不舍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筷尖。 　　素菜本真的清新和鲜味在她的口腔里碰撞，不止如此，植物甘爽的气息仿佛流经食道，进入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都被这美味涤荡干净。 　　“如果没猜错，这个福袋里装的应该是水八仙里的另外四种了。”老人朝另一盘福袋下手。 　　另一种福袋里的绿色少了些，透着淡淡微黄，凑近了闻，还有一点清香的甜意。 　　应该是甜口的。 　　这一次，老人不敢小瞧这颗福袋了。上一颗福袋简直就像是美味炸.弹，外表闻着淡淡的，一咬开就被惊艳住了。 　　那么，这颗福袋会带来怎样的美味呢？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老人将福袋塞进嘴里。他很快便辨认出了福袋里的食材，果然是“水八仙”中的另外四种：莲藕、荸荠、水红菱、芡实。 　　莲藕用的是极脆嫩的新藕，被桂花糖浆烹煮后，染着淡淡的清香和甜意，和清甜的荸荠搭配在一起，沁人心脾。这两种食材咬着脆口，水红菱，厨师便选择了口感更粉糯甘醇的老菱，软得似乎舌面一碾，清香便满口化开，雪白的芡实散落在“福袋”里，软弹鲜嫩，又在口感上丰富了一层。 　　甜，但不是腻人的甜，而是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的甜。 　　和时令带来的独特鲜味缭绕在一起，妙绝人寰！ 　　老者细细地品味着，一人只能吃两只福袋，还是不同口味的，他吃得倍加珍惜，桌上的其他人也同他一样，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每个人完全陶醉在食物的美味之中，走一秒神都是对这等美味的亵渎！ 　　气氛变得安静，与附近的评委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在过道里的常东不敢打扰这份宁静，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看到观众评委的神情，他的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慢慢裂开…… 　　他的报道似乎又遇到了新的挑战…… 　　…… 　　赛场内，评判也进入了后半场。 　　“泽鸣这小子，短短几个月，又进步了！上次见他还是在G省，他跑到那儿学习去了！” 　　“是啊，后生可畏！鼎湖上素属粤菜系，鸿楼不是做粤菜的，但他这菜显然已经拿捏到了精髓。” 　　“听说鸿楼年底又要扩张了，有他在，鸿楼不愁不兴旺。” 　　评委们对撤下去的鼎湖上素赞不绝口，刘姓名师笑道：“黄大师，这道菜你满意了吧？” 　　黄宗轩惯常冷酷的表情此刻也融化了，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这小子，不错。就今天的水平来看，终于是不逊于前几届的‘仙厨’！可以算作是今日最佳了。” 　　郑昆点着头，也给了这道菜高评价，但对于这句话，他却不完全赞同。 　　“宗轩大哥，话先别说这么满，这道菜还没尝。” 　　郑昆说着，努了努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工作人员已经将新的菜肴摆在桌边，静静候着。 　　黄宗轩莫名其妙地看了郑昆一眼，他哪里说得满了？不过，他还是依言把目光投向新上的菜肴。 　　几个八宝福袋造型的团子簇拥着摆在磁盘中，造型精致可爱，不算特别，气味清香芬芳，可并不是一嗅惊艳的类型。 　　“？”桌上的评委们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和刚刚的鼎湖上素有可比性吗？郑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但分数还是要认真打的，大家启筷，各自夹起一个福袋。 　　两秒钟后，被外皮包裹着的美味迸发。 　　“！！！！！” 　　…… 　　在等待评分的时间里，姜瓷顺手清洁了一下灶台，同时应付着旁边胖厨师的追问。 　　对方在尝完她递过去的福袋以后，对其惊为天人，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师承。 　　姜瓷应付乏了，到后边就不说话了，好在台上适时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参赛者，久等了！目前所有专业评委和观众评委们，均已完成打分，我们即将公布本次晋级人员名单，让我们迎接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主持人叨叨了几句，姜瓷没太留意，只是认真地盯着前方的大屏幕。 　　她虽然钻研厨艺多年，但也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同台竞技，仔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本次参加复赛的，共有48名厨师，只有一半能晋级。 　　按照主持人的说法，目前是按厨师们获得的综合评分，从后往前公布，而未晋级的24名厨师，则不会出现在这块屏幕上了。 　　随着主持人亢奋的声音，屏幕上率先闪出了六位厨师的名字，名字后面跟着评委均分和观众均分，粗看之下，每人都咬得很紧。 　　姜瓷扫了一眼，没有自己。 　　旁边的胖厨师兴奋地嚎了一声：“进了进了！” 　　评委们依次简单点评了这六人的菜肴，几分钟后，主持人公布第二批6人。 　　姜瓷继续看，依旧没有自己。 　　随着12位入选人员的公布，场上的氛围渐渐紧张起来，还没看到自己名字的厨师分两类，一类是信心满满镇定自若，另一类则垂头丧气，只是神色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主持人没有让大家紧张太久，很快，第三批的名单也公布了，姜瓷看到了冯露的名字。 　　远处，清理着刻刀的女人呼出口气，像是放松，又像是惋惜。 　　场上的氛围变得更加紧绷。 　　要在48名大厨中取得前六，这意味着这名厨师已经具备了角逐“仙厨”的实力。在场能有这份自信的大厨，还真不多。 　　赛场一角，一位刚看到自己名字的高个儿厨师呼出口气，转头对旁边的人道：“赵哥，你肯定是下一批了，提前恭喜你！” 　　赵泽鸣一笑：“也恭喜你。” 　　赵泽鸣早几年就已经在厨界露了脸，认识他的厨师并不少，从走进这片赛场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人群中的焦点，连记者的摄像头也在追寻着他。 　　结束烹饪以后，赵泽鸣周围的厨师便主动过来找他搭讪——这种现场见到他的机会可是不多的。还有厨师主动请缨，询问鸿楼目前厨师是否有缺口，大有跳槽之意。 　　“算是不辱使命。”高个儿厨师笑道，转头奉承，“还是惭愧，我捞个晋级就心满意足了。赵哥你不同了，那道‘鼎湖上素’，绝对是这次当之无愧的第一！” 　　赵泽鸣笑笑，没接话，但也没否认。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批晋级名单。”场上，主持人故意停顿了两秒，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到极致，然后才一挥手发出信号。 　　大屏幕也在一瞬间更换。 　　赛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闹。 　　有哀叹的，有欣喜的，也有尘埃落地后的喟叹。 　　赵泽鸣温雅的表情却不着痕迹地僵了下。 　　他的目光在前两名上停了几秒，压在他头上的，是一个叫“姜瓷”的名字。 　　姜瓷：专业评委 - 98.76分 群众评委 - 99.23分 综合得分 - 98.95分 　　赵泽鸣：专业评委 -95.26分 群众评委 - 96.57分 综合得分 - 95.78分 　　直到旁边的高个儿厨师惋惜又尴尬地“啊”了声，赵泽鸣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他被人超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 　　赵泽鸣抿紧了唇。 　　高个儿厨师极有眼色，分数出来以后就乖巧地站回自己的赛区，不再搭话。 　　而赛场在最初的哄闹之后，很快响起了细碎的低语声。 　　“姜瓷是谁？黑马？往年仙厨都没见过，怎么一来就这个分！” 　　“这是真实的分数吗？观众给到99？！” 　　“卧槽，居然把赵泽鸣给压了，还压了陈老，李厨，上一届的第三第四！” 　　“姜瓷的序号是18，18号台在哪儿！”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扎向了18号台，连远处的摄像头也把角度挪过来了。 　　姜瓷没受过这种程度的关注，略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抬起头，超望过来的目光友好笑笑。 　　也有些目光不太友善，比如要让她见识“仙风玉露”的洪朗，虽然也拿了前六，脸色却是挺黑的。 　　姜瓷不以为意，回应着各处视线。直到主持人继续致辞，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开后，才收回目光。 　　…… 　　仙厨大赛的结果迅速地传到了场外。 　　常冬站在记者休息区，生无可恋地给上司打电话，听着对方千叮咛万嘱咐，仿佛这单没写好，他就给杂志社损失了几十万。 　　哦，考虑到鸿楼后续的合作，确实也有可能。 　　“常东，情况怎么样？这次务必要让鸿楼那边满意。” 　　“我尽最大努力。”常冬的神情复杂而凝重。 　　挂断电话，常冬透过玻璃窗，看着了评委席上的大屏幕。 　　行了，现在压力到他这边了。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评分出来以后, 比赛便已接近尾声，等主持人致完结束辞，姜瓷便和王嘉年汇合, 跟随指引离场。 　　王嘉年的表情相比其它人没那么震撼，不过语气还是挺吃惊的：“老板，你居然是第一。” 　　姜瓷抬眉：“很意外吗？” 　　“那、那些人可是……”王嘉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明明是非常令人吃惊的事, 但姜瓷的表情太随意了, 搞得好像就他没见过世面似的。 　　但他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啊？！ 　　姜瓷笑笑：“恭喜啊，你也通过了。中秋后就是下一轮比赛了，要请几天假准备吗？” 　　按照组委会的排期, 这一轮比赛后，距离第二轮复赛只有十天的空档期。 　　王嘉年叹了口气, 摇头：“不用了，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了。这次是擦着底线过的，下次就是最后一轮了。” 　　“对自己有信心啊。”姜瓷安慰了一句。 　　王嘉年抓抓脑袋：“也不是没信心，就是对自己心里有数，目前做中餐就是这个水平。” 　　两人说着，穿过会场后台过道，顺着标牌走向出口。路上碰见不少人想搭话，姜瓷都婉拒了，只有冯露过来恭喜的时候, 她停下聊了几句。 　　冯露：“我知道你的手艺好,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好！我还没看见评委打过这么高的综合分数, 真想尝尝！” 　　“可以来枫前馆, 想吃我就再做一遍。”姜瓷邀请道。 　　“真的吗？”冯露惊讶。一般来说, 这种顶级菜肴厨师都是要藏着掖着的, 生怕被人偷学了去，何况她们现在还是竞争对手！ 　　旁边路过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真的啊。”姜瓷不太介意。冯露邀请过她，她算是投桃报李，而且这菜没她指点，一般人还真复刻不出来。 　　“那我也做几道好菜给你。”冯露兴奋极了，迅速约了时间，目光瞄到旁边偷听的躲闪目光，笑容突然收起。 　　几个人缩头缩脑地站在他们附近，是不认识的参赛者，满脸跃跃欲试。洪朗站在他们身后。 　　“姜厨，我们也能去试试吗？”几位厨师期待地问。 　　冯露直直望向躲在他们身后的洪朗：“你想来？” 　　姜瓷也跟着望去。 　　洪朗和她对上视线，目光躲闪了一下，紧接着脸色一红，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哎，洪厨，你怎么走了？” 　　“洪厨，不是你想去枫前馆试试吗？” 　　几名厨师茫然地看着洪朗离开的背影。 　　“我想个屁了，我什么也没说。”洪朗步子加快了，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几名厨师呆立在原地，姜瓷这会儿看出来了，这几人是以洪朗为首的。洪朗一走，他们也不太好意思留着，脸色讪讪。 　　“抱歉了，暂时只招待朋友。”姜瓷面带微笑，干脆地拒绝他们，“如果哪天这菜上到馆子里了，再来排号吧。” 　　几位厨师发出惋惜的喟叹，排号？等今天这一出比赛报道出去，不管怎样的馆子都能被排爆，这得锦鲤成什么样才能吃上？ 　　而且吃的还不一定是姜厨亲手做的！ 　　…… 　　赛场外，震惊还在蔓延。 　　“第一居然是18号那姑娘，真是没想到！” 　　“是啊，连赵泽鸣的菜都被压过去了！那鼎湖上素据说是他特地去寺里寻访名师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学回来的。” 　　“是不是那姑娘好运，恰巧撞上她擅长的菜色？” 　　“在这里有谁挑的不是自己擅长的菜？” 　　“真是一代更胜一代！四年前赵泽鸣拿下‘仙厨’，就已经够叫人震惊了，这姑娘看着比当时的他还小不少。” 　　“赵泽鸣可是号称最年轻的仙厨获得者呢，他靠这个名头拿了多少风光！这光环是不是要被打破了？” 　　“也不知道那姜瓷，是昙花一现，还是真有一手。” 　　几名观赛者窃窃私语，没有留意到一名戴着帽子的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赵泽鸣沉着脸，脚步匆匆地走回自己的车旁，等上了车，才掏出不断震动的手机。 　　来电的是他在鸿楼的“师父”，也是当年带他入门的大厨，目前为董事管理着鸿楼。 　　赵泽鸣深呼吸了一下，按下通话键：“师父。” 　　赛场的消息传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对面开口就道：“拿第一的是姜瓷？分怎么比你还高，你失误了？” 　　赵泽鸣抿唇，他没有失误，不过这时候他宁愿用失误来掩饰：“有点紧张，火候还差点儿。” 　　老人：“怎么这时候紧张？太不像你了。” 　　赵泽鸣沉默。 　　老人叹了口气：“好好调整调整，下次千万别再出这种事。” 　　赵泽鸣听出一点安慰的语气，嗯了声，但对面的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老人：“梁董很不满意，第一那个姜瓷，你可千万不能再被她盖了，初赛那个事我还按着没让梁董知道。他想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挖来，你现在身上那些投资就别想了。你靠自己一个人，能够得上那些机会？”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赵泽鸣揉着太阳穴，最后打断了对话：“我明白。师父您放心吧。” 　　…… 　　组委会录制的比赛过程，还需经过剪辑，过一阵子才会作为节目播放，但关于比赛结果的信息，却已经飞速从赛场传了出去。 　　姜瓷回到A市以后，当天晚上，枫前馆的账号粉丝数便涨了好几万，而隔天，枫前馆的预订又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疯抢。 　　姜瓷不断在账号上强调只接待已抢到号的顾客，才避免了现场排起壮观长队的情况。 　　与此同时，赵会长和一些熟悉的供应商也喜气洋洋地打来恭贺电话——姜老板能获奖，对于他们来说是一荣俱荣的事情。 　　这些天，枫前馆的生意愈发红火，姜瓷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寻思着得继续换个大店，尽量多满足几位客人的需求。 　　然而，现在的问题不是资金或者别的什么，就是缺人手。店里目前真能称得上大厨的，除了她，就剩下米婷和王嘉年。何明灿算是很有天赋了，可距离真能掌勺，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这几天，姜老板对自己的员工盯得更严格了，一边还琢磨着物色新人，满心是赶紧把熟手带出来。 　　姜瓷对于做菜，那是游刃有余，开个小店，也算是手到擒来，可一旦涉及到事业扩张，带大团队，她就有点儿抓瞎了。 　　上辈子她走南闯北，四处拜访大厨，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没有真的开起过特别大的店铺。 　　姜瓷琢磨了好几天，不过在中秋之前，她还是将自己暂时从这个难题中抽离了出来。 　　仙厨大赛复赛的第一轮，是在九月初举办的，和第二轮比赛中间，正好隔了一个中秋节。 　　节前，姜瓷暂停了枫前馆的营业，让员工们在过节时都各回各家。 　　中秋市场是美食界的战场之一，但这一天，也是用来陪伴家人的非常有意义的一天。两相取舍之下，姜瓷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放假。 　　不过，在放假以前，姜瓷还有一项活动。 　　“今天不营业，就做月饼？”王嘉年很惊讶。 　　“是要作为馆子的节日礼物吗？过节时赠送给顾客？”梁卉揣测道。 　　“都暂停营业了，还送什么月饼？”何明灿不解。 　　“就说你们想不想吃月饼吧！”姜瓷一句话终结了对话。 　　馆子里立刻“想”成一片。 　　就算从前对月饼兴趣不大，但只要一想到……这是姜老板手下出来的月饼。 　　口水就先理智一步流下来了。 　　“老板，做什么月饼啊？咸口甜口的？”何明灿一脸希冀地道，“我喜欢鲜肉月饼。” 　　“做莲蓉的，莲蓉的好吃！”王嘉年虽然出身蜀地，却是坚定的广式月饼派。 　　“在A市吃什么莲蓉月饼？不好不好，还是吃鲜肉月饼好！” 　　“老板，要不做点五仁儿的吧？” 　　“最近市场上流心榴莲也很火啊，或者水果味儿冰皮？” 　　一时间，店里七嘴八舌地闹起来，直到几秒后姜瓷拍板做两个比较大众的口味：“做鲜肉月饼和莲蓉月饼，其它的暂时算了，缺原材料。” 　　这下咸党甜党都满意了，口味之争到此为止。姜瓷开始讲解示范做法，进行各项材料的配比。半小时后，众人便分工制作起来。 　　揉面、制油酥、和馅儿、制饼……众人忙碌了大半天，制作出了数百份半个巴掌大的小月饼。 　　望着从烤箱出炉的饼子，员工们的目光黏稠得如有实质。 　　“能吃不？快把持不住了老板！”何明灿哀嚎。 　　姜瓷笑道：“按六个一份打包吧，每人带两份回家。” 　　枫前馆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拿出包装盒开始迅速打包。数百个月饼，自家员工先分掉了一小半，紧接着，姜瓷又打包了几盒，准备送给赵素兰、潘兴昌、郑昆等人。唔，还要给祁砚。 　　这么一通瓜分之后，月饼居然……还剩下了两百个！ 　　这两百个没有装进大盒子，而是用小纸盒进行包装。 　　“啊呀，是不是做多了！”何明灿表面惋惜实则暗喜道，“老板，要不我们每人再多拿点儿，帮忙解决解决？这个月饼也不能放太久。” 　　“对啊对啊。”枫前馆里又“对”成了一片。 　　姜瓷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这次没戏了，这些月饼有用。” 　　两分钟后，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拖着篮筐走进了枫前馆，众人认出这是商业街的物业员工。 　　“姜老板，太谢谢你了！”姑娘看到月饼，眼前一亮，眼疾手快地就把桌上的月饼往篮筐里搬，“我们一定会替你宣传的！” 　　“不客气，中秋快乐。”姜瓷笑眯眯的。 　　“这怎么回事？”何明灿不舍地看着桌上一块块消失的月饼。 　　姜瓷解释道：“今晚商业街搞了个游园活动，就在街尽头那个广场。主办方跟我们订购了一批月饼，作为游园活动的奖品之一。虽然我们不营业，但也可以凑凑热闹嘛！” 　　…… 　　每年中秋，A市的商业街都会搞活动。长长的一条街，两边竖起满满当当的灯笼，五颜六色，流光溢彩，不少年轻人会身着汉服过来打卡，连老人们也会过来逛逛，找找节日的味道。 　　老邓是A市市区一位老居民，晚七点，他吃过晚饭，和在外地的女儿打过电话以后，就被老伴从家里挖了出来。 　　“我一个老头子，逛什么街！”老邓看着商业街人山人海的样子，直皱眉头。 　　“你年轻时不就爱凑热闹吗？”妻子打趣他，“要不你搁你那屋子一个人待着去，我自己逛。” 　　老邓想到空荡荡的家，叹了口气：“哎，女儿在外地发展那么好，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由着她吧。”老太太叹了口气，拽着人往前走，“我听说前边有游园会，走，我们去猜灯谜。” 　　“你什么时候爱上猜灯谜了？”老邓纳闷。 　　“主要是为了拿它那个奖品，那可是好东西，这可是内部消息！”老太太挤眉弄眼，“晚了可没有了！” 　　“还内部消息。”老邓状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依言快步走去。 　　商业街两边灯火通明，商家纷纷趁着这天大搞活动，举目可见全家出门玩耍的市民。老邓和妻子艰难地在游人中穿梭，十几分钟后，才挤到街道尽头的广场。 　　入夜后，广场上支起了很多挂着彩灯的小棚子，有摆了小摊投壶的，有套圈儿的，有卖纸灯笼的，还有花车巡游，民乐团奏乐，引得一行游客驻足围观。 　　老太太目标明确，很快在一众摊子中找到了猜灯谜的地方。灯谜摊上支着三面竖起来的高架，每个高架上都有八道横栏，横栏上贴满了写着灯谜的字条。 　　摊子刚支起来不久，前边稀稀拉拉的围着几个人，气氛完全没有投壶套圈的高，更比不上巡游的花车。 　　老太太一看这场面，立刻笑起来：“哎呀，消息还没暴露！” 　　“暴露什么？”老邓疑惑，但妻子却不回答，满脸还神神秘秘的，迅速走到摊前。 　　为了保证难度，灯谜是不能自己选的。老太太很快排到了一个字条，上边写着：下围棋（打一食品）①。 　　“你最爱下棋，这可算是应景了。”老太太先是一笑，随即又皱眉，沉默半晌没猜出来。 　　游戏规定不能借助科技手段搜索答案，妻子脸色着急，老邓见状，忍不住提示道：“下围棋，棋子围住棋子，那叫什么？” 　　“包子！”老太太反应过来，抬头问工作人员，“迷底是‘包子”不？” 　　“恭喜您，猜中了！”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到这儿抽个奖品吧！祝您中秋快乐！” 　　工作人员手边有个箱子，老太太伸手进去，抓出一个小月饼来，仔细端详了下：“鲜肉月饼！” 　　老邓看见妻子的表情，反应过来：“你不会今天就为了这月饼来的吧？” 　　“是又怎么，”老太太撺掇道，“你赶紧也猜一个，不猜后悔！” 　　“猜就猜。”老邓也排到一张字条，他脑子好用，琢磨了几秒就猜出来了，然后也顺利领到了一个月饼。 　　“莲蓉馅的。”老邓将月饼举到眼前端详，灯笼光线下，月饼的饼皮是红棕色的，油润莹亮，光滑细腻，依稀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老邓：“这看着做工确实不做，外形挺漂亮的。” 　　而老太太一看就馋了：“我们俩口味不同，换着来尝。” 　　“尝呗，你这么想要啊？给你吧。”老邓不是小气的人，不就是一块月饼。每年中秋晚辈来拜访他们时总会带月饼，他们都吃不完。 　　老太太沉默了两秒，仿佛经过天人交战，才艰难道：“不行，我们还是换着尝吧，我怕回头你给我闹脾气。” 　　老邓莫名奇妙：“我能闹什么脾气？” 　　“您二老别纠结了，这里有纸盘，自己分吧。”灯谜摊上的小哥笑呵呵的，递过来蛋糕用的一次性纸盘，显然是早有准备，然后尽职尽责地宣传道，“今天的月饼是枫前馆姜老板提供的，她的店在商业街尽头，喜欢的话，以后多来商业街噢。” 　　十几秒后，两块月饼就被现场分好了，老邓端起一个纸盘子，先看向自己的半边莲蓉月饼。 　　红棕色的饼皮被切开后，里面是呈淡淡黄棕色的莲蓉，再里边，则是半个金黄油润的咸蛋黄。 　　那股淡淡的甜香变得明显了，似乎把四周的空气都染上甜意。 　　老邓从前常常觉得莲蓉月饼甜腻，尝个几口就噎得慌，并不太喜欢。但此刻，看着眼前的莲蓉月饼，他却突然涌出点食欲。 　　看起来……似乎比从前那些要好吃。 　　老邓小心地把月饼放进嘴里。 　　外头的饼皮敦厚酥软，咬下后，是满口淡淡的油香和醇厚的奶香，紧接着，他尝到了作为主角的莲蓉，莲蓉的口感绵软无比，嘴巴一抿便迅速化开，甜度恰到好处，甜得浓郁，却不腻人，还有一股非常清新的莲子香气，沁人心脾。 　　“……！” 　　老邓双眼瞪圆，吃惊地望着手中的月饼：“这是……莲蓉？！” 　　怎么和他往年吃的甜腻腻的糖糕似的东西不一样？！ 　　“是啊，这是新鲜莲子打蓉做的莲蓉！不是满口糖和油，是真正的莲蓉！” 　　老太太尝得分外陶醉，一次只咬一点点，仿佛这半块饼能吃到天荒地老。 　　老邓突然就后悔了，他刚刚一下子就咬下好一块儿，哪知道居然这么好吃！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莲蓉月饼中，莲蓉是可以作为主角的！以往他甚至可能只把咸蛋黄挖出来吃掉。 　　对了，咸蛋黄。 　　虽然这一刻，老邓已经被莲蓉征服了，但他也没有忘记他曾经在莲蓉蛋黄月饼中最爱的部分。 　　甘醇甜润的莲蓉馅儿之下，是一个金黄色的正圆形切面，就和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咬下后，口感又软又沙，无比诱人的醇香随着油脂渗透出来，四溢到口腔之中…… 　　沙、润、咸、香。 　　和带着淡淡甜香的莲蓉混合在一起。 　　简直——好吃到升天了！ 　　老邓猛地抬头：“还能再猜不？” 　　工作人员惋惜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不一定能排上。” 　　老邓纳闷，和工作人员对视两秒后，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只见刚刚稀稀拉拉的人流……突然变成了几十米的长队！ 　　队伍里七嘴八舌—— 　　“刚刚我没听错吧，主办方送枫前馆的月饼？！” 　　“是姜老板做的吗？” 　　“看那大爷的吃相应该没跑了吧！” 　　“哥们儿，姜老板谁啊？很有名吗？” 　　“嚯，你不知道啊？街角那家天天排不上号的那家枫前馆，就是她开的。反正你知道她做的东西尝了绝对不亏就行了！” 　　老邓看呆了，原来做月饼的枫前馆这么火？而听到别人提到吃相时，他老脸立刻一红，别过头就想走。 　　“喂，还有鲜肉月饼呢！”妻子叫住他。 　　老邓的步子转回来，把装着鲜肉月饼的纸盘带走，又催促：“走走走，咱带着吃。” 　　他要脸，也要月饼！ 　　“行。”老太太也带着鲜肉月饼离开，周围游客虎视眈眈的视线，让她后背都有点发毛。 　　作为奖品的月饼其实并不大，直径五厘米左右，嘴巴大点儿的可能囫囵就塞完了，老邓看着剩下的半块鲜肉月饼，却迟迟舍不得下口。 　　比起莲蓉月饼，他本身就更喜欢鲜肉月饼，他的老家产的是这种咸月饼，吃起来比较习惯。 　　鲜肉月饼最好吃的那一刻，是刚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又热又香，用手一掰，干脆的酥皮被指头按出小坑，而后酥皮一层一层分开……白白的热汽从月饼里升出来，用力一挤，还能看到肉馅儿中的肉汁。 　　眼前的鲜肉月饼，虽然出炉已经有段时间了，但经过了良好的保温，还是非常新鲜的，整个饼带着温暖的热意。 　　里头的肉馅儿润泽丰腴，猪腿肉肥三瘦七，呈迷人的嫩粉色，仔细一嗅，迷人的肉香带着饼皮的面香，顺着鼻腔抵达嗅觉神经，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肉！ 　　鲜嫩的、咸香的、丰腴的肉！ 　　一口咬下，饼皮酥得掉渣，要用手捧着才不会吃得满地都是。肉馅儿鲜美咸香，带着猪肉本身醇厚的肉香味儿，肥瘦相间，细嫩多汁，吃到内芯还有些烫口，暖呼呼的。 　　太美味了！ 　　老邓站在秋日的风中，忍不住心底就生出些暖意。 　　眼前，他已经头发花白的妻子，被这半块月饼惊艳得忍不住都跺了几下脚，激动得跟孩子似的，就差原地跳起来。而他自己也是在夜风中笑开了花。 　　虽然女儿远在异地，孩子长大以后，总要离家。但身处这热闹的街头，与老伴儿相伴，又尝到了无比美味的月饼，似乎这个中秋，也不那么难过了。 　　…… 　　而在老邓不知道的地方，关于#灯谜摊 月饼#的讨论度，正在同城中迅速上升。 　　【A市商业街这次活动送的月饼简直绝了，现在排了几百号人在这里抢灯谜！我妹本来哭着要吃小糖人的，一口下去就安静了。[图片][图片]】 　　【姜老板抛弃我们不开店，结果偷偷做月饼？？】 　　【我就在附近，我速速前来！！】 　　【啊啊啊，游园活动这儿全是人，估计排不上了！主办方什么脑子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最后才放出消息QAQ！】 　　【原来那摊子送的月饼是姜老板做的！我就说，今晚大家的文化水平都变高了似的，全挤去猜谜去了！】 　　…… 　　过完中秋，两场比赛的间隙也过去了一大半。两天后，姜瓷便接到了来自仙厨组委会的通知。 　　复赛第二轮不在B市举行了，而是办在冯露所在的S市，算是国内另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这一点并不奇怪，仙厨的赛场不是固定的，往年也有办在其它美食荟萃的地方，几十年下来，足迹几乎遍布了国内的各大城市，连国外的华人聚集地都去了几回。 　　不过…… 　　姜瓷默默地看着通知上的地址。 　　这次的比赛场地，居然是在一所大学里。 　　作者有话说： 　　①灯谜来自网络。 　　呜呜，想吃到好吃的月饼，今年买了几种网红月饼结果都没爱上……QaQ 第80章 　　复赛的第二轮会角逐出最后冲击“仙厨”的十二人, 赛制也比第一轮更为灵活。 　　一直到十几年前，“仙厨”大赛的流程都是很固定的，而这两三届大赛以来, 组委会逐步进行了一些创新，期望在比拼厨师厨艺的同时，还能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 　　这一次，比赛按照上一轮的综合分数, 将参赛者们打乱成了两个组, 分到了不同的赛场，每组十二人，各晋级六人。 　　姜瓷被分到的这个赛场, 位于S市一所历史悠久的老牌高校。 　　具体来说，是老牌高校里的第一食堂。 　　姜瓷看了眼名单, 冯露、洪朗都与她在同一个赛场，而赵泽鸣和王嘉年则被分到了另一个赛场，位于美食荟萃的G市街头。两组厨师是按上一轮比赛的名次打乱分开的，水平可以说是相当。 　　S市算是冯露的大本营了，在复赛开始前，冯露还邀请她到自己的私房菜馆里品尝了一番。 　　复赛第二轮不需要厨师自备食材，也没有提前透露题目。姜瓷省去了提前准备的功夫，到了比赛当日便轻装上阵。 　　老牌高校占地宽广，光是食堂就有好几个, 第一食堂是建设年代最久远的, 相比其它几个食堂, 既不新, 也不大, 平常人流不太多, 只有经过附近图书馆的学生会为了方便在这儿就餐。 　　然而这天，第一食堂少见的热闹了点儿，路过的学生们看到摄制组进驻，都探头探脑地围观。 　　“这是在拍什么？电视剧？” 　　“什么电视剧，是‘仙厨’大赛拿我们学校食堂当赛场了！” 　　“据说中午这儿有好吃的，在门口登记一下，就能进去当群众评委。” 　　“仙厨大赛？这是什么比赛啊……”问话的学生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目光一亮，“哦嚯，这热闹不凑白不凑。” 　　姜瓷步履匆匆地穿过扎堆的学生，气质完美地和旁边的学生融合在了一起，准备进入食堂时还被学校老师拦住了。 　　“不好意思，同学，这里今天有拍摄，现在在调试设备，你从那条路绕。”老师贴心地给她指方向。 　　“刘老师，这是我们的参赛人。”瞧见这一幕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解释，把姜瓷带进赛场。 　　“这是……大厨？”老师茫然，大厨咋年纪和他学生差不多的样子？跟想象中半点都不一样。 　　老师纳闷地看着姜瓷的背影：“你们大厨还挺好看。” 　　“哈哈，姜厨是好看，实力也很强的。”工作人员笑道。 　　老师“哦”了声，心说是不是现在大厨也年轻化了。不过半小时后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后来的几位参赛者年龄都比较符合他对“大厨”的想象。 　　另一边，姜瓷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进入休息区候场。 　　第一食堂的墙壁已经泛黄，椅子是很有年代气息的木制条凳，漆面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下变得斑驳。不过总体来说，打扫得很干净，卫生达标。 　　姜瓷在休息区等了不久，当天的参赛者便都到齐了，洪朗踩着线最后抵达，穿着拉风，显然是为了上镜特地打理过。 　　姜瓷考虑到要进厨房，并没有化妆，黑发简单地在脑后束起。其它的厨师也是同样，‘干净’是后厨工作的基本素养之一。即便是洪朗，也只是在服装上下功夫。 　　当然，服装就够耀眼了。 　　九点，比赛准时开始。主持人先把一个签筒摆到桌前，请十二位参赛者抽签。 　　“签上写着的菜名是第一食堂的日常菜色之一，大家今天的任务就是做出抽中的菜肴，保证供应200位学生的份量。这个份量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我们会为每人准备一位助手。” 　　主持人介绍完题目，大厨们顿时窃窃私语。 　　洪朗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居然真的让他做食堂菜？ 　　主持人笑道：“大家可别小看食堂菜，越基础的菜越能看出真功夫。各位也可在菜色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只要食堂提供的食材，都能用。今天中午大家的作品将由专业评委和学生们共同评价，获得越多学生的好评，越有可能成为赢家。” 　　听见能创新，参赛者们的脸色都好看了些——食堂的菜色太基础了，不让他们创新，那还真做不出太多名堂。 　　虽说是在食堂做大锅菜，姜瓷却没有因此小瞧了这天的比赛。现如今，最流行的食堂菜色也是大浪淘沙筛出来的，不少是传统菜色的简化版，口味很经典，在成本、效率上都能达到平衡。 　　参赛者们依次开始抽签，姜瓷也伸手取了一支，翻开一看，是个非常传统的下饭菜。 　　“你抽到什么了？”冯露站在她旁边，忍不住问道。 　　姜瓷把牌子给她亮了一下：“豆角肉末。” 　　“我的是椒麻鸡。”冯露说着便叹了口气。 　　“这不是挺好？”姜瓷道，“在这种赛场上，气味重的菜更占优势。” 　　冯露苦笑：“我的根底是淮扬菜，椒麻鸡……这是到了我的舒适区外了。” 　　另一边，洪朗翻开自己的牌子后，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他抽到的是干锅排骨。 　　这菜色干、香、爽、辣，滋味丰富，不做出让半个食堂能闻见的味道都算他输！ 　　洪朗偷瞄姜瓷，对方没掩饰自己的牌子，他一眼就看到了“豆角肉末”四个字，心中顿时暗喜。 　　每道食堂菜都是有基本受众的，像苦瓜系列的菜就没别的菜受欢迎，干锅排骨一听也比豆角肉末吸引人。 　　考虑到摄影机还在拍摄，洪朗艰难地压抑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回过神后，他有些意外——平常自己不这样的，没想现在他看见姜瓷抽菜名都会暗喜。 　　这个小心思不太光明，洪朗绝不承认是姜瓷在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抽完菜名，主持人便开始让参赛者和食堂师傅们随机配对。 　　为了保持平衡，组委会已经提前测试过食堂师傅们的水平，挑出来的人选在备菜方面的熟练度都差不多，不存在某位师傅特别厉害或特别差的情况。 　　虽说水平差不多，可性格就千差万别了。 　　姜瓷随机匹配到了一位沉默朴实的阿姨，冯露则和一个话唠小哥搭档，而洪朗碰上的是一位大块头大叔，那隆起的肱二头肌一看就是经历了经年累月的劳作。 　　洪朗嫌弃地看了眼长相粗糙的大叔，问：“你刀工怎么样？” 　　“妥。”大叔答非所问地亮了亮肱二头肌。 　　“我需要细致的刀工。”洪朗强调。 　　大叔从洪浪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点莫名的嫌弃，大嗓门道：“你啥要求你就说呗。” 　　相比之下，姜瓷这边就和平很多了。姜瓷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按食堂阿姨这超过十年的工作经验，只是备菜的工作，应该是能顺利完成的。 　　分好助手以后，姜瓷带着阿姨到仓库取菜，食材在清晨由食堂的固定供应商送来，品质虽比不上高端饭店，新鲜度却是一点不差。豆角脆嫩鲜绿，饱满完整，五花肉红白分明，整体呈新鲜的粉红色。 　　将食材带回后厨以后，姜瓷先手把手教阿姨备菜流程，具体到清洗择菜的要求，切丁的方式和大小等等。豆角肉末的色香味，从最开始的第一步，就得打好基础。 　　厨工阿姨在食堂工作了十几年，日复一日之下早有自己的习惯，但为了做出达到姜瓷要求的菜品，这些习惯都得现场改过来。 　　姜瓷耐心地纠正着阿姨的动作，渐渐的，阿姨往日随手一切的豆角段，变成了平均五毫米厚的豆角圈儿，切口平整干脆，层层翠绿堆叠在一起，光是工整度就让人赏心悦目。 　　大学食堂的后厨是可视的，摄制组、专业评委们还有学校食堂本身的工作人员，正通过透明的玻璃，观察着选手们的进度。 　　姜瓷这一组安静而沉稳，没吸引到太多注意。反而是后厨的另一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你这切的都什么东西！我让你切两个指头宽，咋的，你两个指头才一厘米啊？”洪朗正在挑剔切出来的排骨。 　　“往常都这么切，切小点看起来多！你放那么多肉进去食堂会亏本的。”大叔不满道。 　　“你……我……这时候考虑个屁亏本？” 　　“都是做生意，为什么不考虑？” 　　“等等，现在你是我助手，你应该听我的吧？” 　　两个大嗓门的音量透过玻璃窗，清晰地传了出来。食堂的负责人听着汗如雨下，略有些尴尬地瞪了里头的大叔一眼。平常抠门自己知道就行了，这时还往外说。 　　“这……”组委会的人确实没想到，参赛者和助手也会吵起来。 　　“进去劝劝？”食堂负责人生怕里面再嘟噜嘴说出什么来。 　　“劝劝吧，别耽误比赛。”旁边的评委也道。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和食堂负责人一块儿进了后厨，把洪朗和大叔拉开，分别都讲了几句软话。两人也都是成年人了，冷静了一下后，就把自己的脾气暂时憋着了。 　　眼见着这组的合作开始有步入正轨的趋势，外边的摄制组呼出口气，摄像师也继续挪动，拍摄其它组的情况。 　　看到其中一组时，评委眼前一亮，不由得对旁边的食堂负责人道：“你们这儿也是藏龙卧虎啊，这位阿姨刀工很不错！” 　　“您是说阿芳？”食堂负责人往里头瞧，随即神色惊讶，“哎哟，今天切的丁真的挺漂亮，平常还真看不出来。” 　　“你看这握刀的姿势，这个站姿，都有门道在里面。”评委比划着讲了讲。 　　食堂负责人看去，里面的阿芳还是他往常认识的那个人，但今天的气质又略微有些不一样，非要说，就是“专业”了些。 　　负责人感慨：“这架势看着都和平常不一样了，不会是因为参加节目所以突然认真起来了吧？” 　　“有原因的。”旁边一个默默围观的工作人员小声插话，“刚刚那半小时，姜厨一直在教这位阿姨，包括这个拿刀姿势、切丁技巧，都是刚练的。” 　　“原来如此，是姜厨教的呀！”食堂负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就能解释通了，接着又惊讶道，“姜厨还挺有一手，阿芳是比平常提高了好多！” 　　…… 　　十一点二十分，大厨们准时将备好的菜肴分装进小碟子中，摆在取菜窗口前。 　　这时候，第一食堂外已经聚集了最早过来的一批学生，全都在围栏外等待，只等老师放行，就冲进食堂。 　　“听说金宴饭店的大厨也在里边，我之前去B市旅游时尝过，他们的菜绝了！” 　　“那我也想试试，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 　　学生们跃跃欲试，一些上网搜索过仙厨大赛的，更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不过，他们不知道哪位大厨最终会做什么菜肴，大厨们各自负责的菜色是现场抽取的，而且做完菜就撤了，不会留在取菜窗口前。 　　十一点半，老师拉开围栏，把学生们放了进去。 　　小蔡站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是进入食堂的前十人之一，甫一进入食堂，他便察觉出不一样。 　　食堂的饭菜香气简直浓郁了好几倍！鼻腔中嗅到的不是平常熟悉的味道，而是各式各样无比诱人的美味，仿佛香气分子都在空气中勾引人似的舞动。 　　进门时，一位工作人员给他递了两张小卡纸片，上面印着仙厨的LOGO。 　　“可以把这两张卡片投给你喜欢的两道菜肴，投票箱在出口那儿。” 　　工作人员指向食堂的另一侧，小菜看见那儿设置了一个“仙厨”展台，上面摆着几个箱子，正是投票箱。 　　“明白了。”小蔡点点头，将卡纸片收好，迈步走进了食堂。 　　依照往日取餐的流程，他先取了个托盘，然后站到取菜的队伍后。 　　今天吃什么呢？ 　　靠近取餐窗口以后，香味更浓郁了。小蔡扫了眼，先取了一份他最喜欢的椒麻鸡。 　　细嫩的鸡肉被撕成条，外边包裹着莹亮的红油，艳红的椒段和米黄的芝麻粒，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往前走了几步，小蔡又忍不住了，这些大厨做出来的“食堂菜”果然不同凡响，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又拿了一份干香诱人的干锅排骨。 　　几秒后，再取一份青椒肉丝。 　　三份了。 　　小蔡对自己的食量有大致的预估，平日里，他一般会打一个素菜、一个荤菜，再来个荤素搭配，三份菜就能吃饱。 　　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取餐窗口。 　　离开前，小蔡依稀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气，在旁边浓郁气味的遮掩下只透出丝丝缕缕，但依旧诱惑。 　　他回头望去。 　　是那道……豆角肉末？ 　　小蔡忍不住重重咽下一口唾沫，刹那间又有点儿想回去拿，然而后边的同学已经跟了上来。 　　“麻烦，让让。”同学拍了拍他的肩。 　　小蔡赶紧让开，回头看见后边的同学都在急切地往前涌，便放弃了逆行的打算。 　　另一边，参赛者和评委们都上了食堂二楼。 　　评委们在单间里品尝打分，参赛者则在休息区等待结果，现场还准备了些小食给大家填肚子，不过这当口，没几个人有兴趣吃。 　　休息区外的走廊能朝下看到一楼的情况，洪朗闲靠在扶手上，似乎只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目光却一直忍不住往取餐窗口瞄。 　　又一位学生取走他的干锅排骨了！ 　　他和大叔的磨合算是艰难，但成菜效果却还不错，做出来后，连跟他不对付的食堂大叔也服气了。 　　眼见着剩下的排骨越来越少，洪朗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 　　在平常，豆角肉末可以说是一道很好的下饭菜，可在这种学生们都想尝鲜的情况下，它反倒因为过于普通，失去了优势。 　　洪朗瞄到又一位学生在豆角肉末前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心情更是舒畅。 　　在盘子里装了好几个大荤菜后，他还能想吃豆角肉末？ 　　“在看什么？”冯露从休息区出来，一眼就看见洪朗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你这表情怪恶心的。” 　　“呵。”洪朗笑了声，并不回答，只是转头不再看楼下战况了。 　　冯露莫名其妙，跟着往楼下看去，只见学生们都在规规矩矩地排队取餐。 　　这有什么？冯露没理解洪朗在关注什么，转身离开。而等她走后，洪朗迅速回过头，继续瞄取餐窗口里的状况。 　　他的干锅排骨果然是被取得最快的，第一个托盘里只剩下三份！ 　　洪朗满意地笑笑。 　　然而十几秒后，他突然发现学生队伍里发生了一点变化。 　　一位已经取过餐的学生，不知怎的又回到了食堂窗口，发现不太可能逆行去取菜肴后，便重新排到了队尾。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小蔡取完餐, 在食堂一侧找了个位置坐下。盘中的菜肴才出锅没多久，还冒着热气，在微冷的秋天里分外吸引人。 　　小蔡拿起筷子, 率先夹了自己最喜欢的椒麻鸡，一口咬下，果真鲜麻迷人，红油顺着筷子淌进洁白的饭粒中, 进一步刺激了他的食欲。 　　好香！ 　　小蔡就着椒麻鸡的滋味, 连扒好几口饭，接着，又把餐盘中的干锅排骨和青椒肉丝都尝了一遍, 心中愈发赞叹。 　　不愧是能进仙厨复赛的大厨，这滋味简直绝了！比老爸带他去的那些高级餐馆还好吃。 　　小蔡忍不住掏出手机, 给自己的餐盘拍了张照，然后发到家庭群里，跟自己的老饕父亲炫耀。 　　正打着字，对面突然有人坐下。小蔡抬起头，来人是他的班长。 　　“班长，你也来啦。”小蔡打招呼。 　　“嗯，这热闹必须见识见识。”班长的目光非常直接地落在的他的餐盘中，“我能试试你的菜不？你也可以尝我的。” 　　“好啊。”小蔡没什么洁癖，而且这样分一下, 他就能尝更多不同的菜了！他看向班长的盘子, 里头装了干锅排骨、水煮鱼片, 和豆角肉末。 　　小蔡目光一顿。 　　是那道让他步子停了一下的豆角肉末。 　　豆角用的是未经腌制的新鲜豆角, 切成大小几乎一致的小粒, 在炒制后, 仍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翠绿色，其间散落着切碎的五花肉粒，和零星几点小米辣。整体非常有农家气息，让人一看，就很想用大勺子挖起一勺倒在白米饭上，再用力地拌匀，让白米饭粒也裹上薄薄一层油光。 　　豆角肉末这种下饭菜，在餐桌上就是个配角，并不十分抓人眼球。但吃过的人，却知道它下饭的滋味有多么美妙！ 　　不需要高昂的价格，抓一小把豆角，一小块猪肉，再加上调料，就能美美地下好大一餐饭。 　　嘶溜…… 　　小蔡吞咽了一口唾沫，朝班长的盘子下手了。 　　一大勺挖下，再抬起，豆角肉末在勺子上堆出一个小山，对面班长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 　　“班长，你也多拿点我的菜。”小蔡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勺子一翻，把豆角肉末倒在了米饭上。搅拌了几下，豆角肉末便和白米饭混到了一起。 　　紧接着，用勺子再一次把米饭挖起，送入口中。 　　香！ 　　五花肉的醇香，豆角的清香，还有猪油的荤香，非常完美地融入到了米饭的甜香之中。偶尔咬住小米辣，刺激的辣意便在一瞬间蔓开，像是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电光。 　　最令人惊叹的，是作为主角的豆角，并不是往常那样炒久了的干瘪油腻，而是饱满脆嫩，水份丰富，细嚼还有一丝新鲜植物的清香甜意，在五花肉和猪油的衬托下，半点不腻，反而很好中和了口味。 　　这是他从没尝过的味道！ 　　这辈子以来独一份的豆角肉末！ 　　小蔡双眼睁大，抓着勺子的手停在空中，沉默了两秒后，又迅速扒起了饭—— 　　本身带着清淡饭香的大白米饭，在豆角肉末的搭配下，突然变得喷香无比，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再接一口，不断地咽下…… 　　然而…… 　　也就吃了四五口，他从班长盘子里挖来的豆角肉末，就都吃完了。 　　小蔡犹豫一下，试探地伸出手：“班长，那个……” 　　“呜呜呜！这个怎么这么好吃！”班长已经发现了豆角肉末的美味，反手护住了自己的盘子，“自己再取一份。” 　　对哦！小蔡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选项。 　　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就朝取菜窗口走去了。自己拿一整份，吃得不是更开心？ 　　类似的情况也在食堂里的其它角落发生着。 　　“那道豆角肉末尝过了吗？绝对的下饭神器！” 　　“你自己去拿就好啦，别扒我的，我的都不够吃！” 　　“舍友还在排队？好啊，赶紧让她帮你带一份，再晚就没有了！” 　　二楼，洪朗渐渐地察觉出不对劲。 　　起初看到折返回来取菜的学生时，他只是感叹：不愧是年轻的大学生，胃口还挺好。 　　然而，没过多久，他发现折返取菜的不止一两个…… 　　几个人没吃饱可以理解，一群人没吃饱？不能够吧！ 　　而且那些人的目标都是豆角肉末的窗口！ 　　洪朗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不是吧，豆角肉末能做出什么花来？ 　　他路过这道菜时并没有闻到什么浓郁的香气，滋味都被旁边的水煮鱼盖住了。 　　洪朗朝出口看去，一些已经用完餐的学生们，在经过“仙厨”展台时，会停步将卡片投入投票箱中。 　　不过，由于投票箱是不透明的，现在还看不出结果。 　　洪朗抱着一丝侥幸。 　　每道菜只有两百份，每位学生的票数也有限，只是部分人折返，应该还是影响不了大局的。 　　…… 　　学生们用餐的速度很快，大约十二点半过会儿，前来食堂的人便渐渐少了，大厨们准备的菜肴也所剩无几，热度比较高的几道菜已经早早地售完。 　　从份数来看，基本上是每道菜都有两百名学生品尝到了，参加打分的样本量足够大。而考虑到保证大赛的专业度，这次的比赛也同样有专业评委参加打分。 　　送走最后一名学生后，摄制组和参赛者们进入食堂一层，继续比赛的下一步。 　　——点票。 　　这一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旁边还有摄像机在记录，最终会被剪辑成紧张刺激的倒数镜头。 　　在选手们和评委们的注视下，主持人走到展台前，将十二个票箱依次打开。 　　“一号，椒麻鸡。” 　　主持人打开票箱的盖子，将里边的卡片倒在前面的盘子中。蓝绿色的卡片堆叠成了一个锥形小山，大概有半个拇指高。 　　“哇，看起来人气不错。”主持人赞叹道，“接下来交给工作人员清点票数。” 　　“二号，香煎鱼。” 　　这个盒子里的票数并不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挺可怜的，粗略一看，只有十几张。 　　当每个人只能选出自己最喜爱的两道菜时，优势会更加集中到美味的菜肴上。 　　制作香煎鱼的大厨维持不住表情，面色难看。 　　主持人圆了几句场，接着往下一个箱子走去。 　　某种意义上，这个比赛还挺残酷的，但有晋级，就必然有淘汰。 　　“三号，干锅排骨。”主持人掀开盖子的瞬间，眼睛瞪大了点儿，而随着他把纸盘都倒在盘子中，参赛者们的眼睛也都瞪大了。 　　卡片在盘子里堆出的高度简直是碾压，得有半个手掌高了。 　　洪朗的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容。 　　在后厨里，大厨们相互间已经知道哪道菜是谁做的，打量的目光都集中在洪朗身上。 　　镜头之外，工作人员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金宴的水平还是很突出啊！” 　　“尝过排骨的学生几乎都选了他，他的排骨也是最快被取完的，要不是只限了两百份，可能更多。” 　　“确实是有水平，那香气闻起来就很绝。” 　　数票的工作人员特地加了个盘子，把“小山”分出来一半，以免把纸片蹭到盘子外，引起点票失误。 　　主持人夸赞了几句，继续掀开后面号数的箱子，再往下的票数就比较科学了，多的和一号椒麻鸡的高度差不多，少的也有几十张，倒是衬托得香煎鱼的厨师愈发可怜。 　　随着箱子逐渐被打开，各式菜色的人气也渐渐展现得比较明显了。 　　“排骨的票数是最多的了吧？” 　　“还有哪道菜能超过它吗？总票数是有限的，剩下的箱子能分的票不多了。” 　　“倒不一定，我刚刚站在出口，有学生悄悄跟我打听豆角肉末是哪位大厨做的，那道菜似乎也很有人气！” 　　正说着，主持人走到了十一号的位置。他随手掀开盖子，正打算把里边的票倒出来，动作突然停住。 　　“怎么了？”身后的工作人员问道。 　　“拿个深点儿的盆来！”主持人突然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几秒后，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了，本来准备的盘子根本装不住！ 　　随着票箱倾倒，里面的卡片哗啦啦地滑出来，堆积到了浅盆中。 　　“这得有几百张啊？怎么可能这么多！不是看错旁边的票箱了吧？” 　　“票箱上标注了‘豆角肉末’，应该不至于看错。” 　　“可是豆角肉末只有两百份，就算所有吃过豆角肉末的学生都投了它，也没可能有这么多票啊！” 　　现场一阵骚动，主持人惊讶过后，便镇定地喊工作人员过来数票，随后又掀开了最后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没有再出现令人意外的情况了。 　　姜瓷对于这个情况也挺惊讶，接收到冯露的目光后，耸了耸肩表示意外。她对自己最佳成绩的预估，也只是接近两百票而已，毕竟总有人没那么喜欢豆角肉末。 　　现场的数票工作继续进行，大约二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一号，椒麻鸡，103票；二号，香煎带鱼，24票；三号，干锅排骨，178票；四号……” 　　“……十号，水煮鱼，87票；十一号，豆角肉末，231票；……” 　　结果被宣布出来的这一瞬间，四周响起惊叹。 　　“231票？总共才200份菜吧，这怎么回事？！” 　　“就算是200票，都已经很不科学了，这还多了31票！” 　　现场被摄像机丝毫不差地录制了进去。大厨们纷纷震惊，工作人员也是一脸茫然。 　　“仙厨”大赛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公正，对于这种质疑，是毫不避讳的。 　　很快，主持人回答了众人的疑问。他走到一旁和工作人员沟通了一下，然后回到镜头前。 　　“想必大家刚刚都惊呆了，这道豆角肉末的人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投票箱就摆在这儿，各位之前也都看到，这多出来的票，确实是由学生们一张一张地投进去的。” 　　“可是只有200份菜，多投的算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问道。 　　主持人回答道：“我们委托校方往回查了录像，而且从摄影机的拍摄中，也发现了这样一个情况：部分学生虽然没取到豆角肉末这道菜，但他们在同学的餐盘里品尝到了，而且最终决定把手上的票投给这道菜。” 　　“这都行？” 　　主持人笑道：“组委会认为这种投票是有效的，这也象征了这道豆角肉末的吸引力！” 　　“观众投票的准确性，工作人员还在继续核查，会在最终结果出来前核查完毕。接下来，我们先公布评委的打分。” 　　随着专业评委打出的分数被公布，现场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评委的打分和学生们的投票结果差别并不太大，热度高的菜肴，评分基本也都比较好看。 　　几乎是意料之中，豆角肉末取得了第一名，干锅排骨居于第二。 　　群众评委的投票最终也被确认有效。 　　“恭喜姜厨！恭喜六位晋级的大厨们！接下来，就等你们冲击决赛了！”主持人语气热烈地宣布了晋级名单。 　　“姜瓷？又是她？” 　　“就是第一轮比赛拿了第一那位。” 　　“真的是这次比赛的黑马啊！” 　　经历过的复赛第一轮的震惊后，参赛者们这回接受度比较良好了。不少人私下已打听过枫前馆的底细，看过“姜姜厨房”的视频以后，懂行的已经知道这姑娘并不是花架子，上次比赛也不是撞运气才得了第一。 　　公布完结果，当天的活动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在学校和组委会的撮合之下，大厨们会现场跟食堂师傅们进行一些交流，以期改善学生伙食。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大厨们简单提点一下食堂菜的改进做法。大厨们的厨艺，食堂一时半会是学不来的，但了解一些能让食物变美味的做法，也相当有价值。 　　交流刚一开始，姜瓷就被团团围住，除了食堂的师傅们，连其它的参赛者也往她这儿凑。 　　熟悉的比如冯露，干脆直接凑到她附近，大大方方地围观，而比较端着的，则跟在食堂师傅后边，偷偷摸摸地听。 　　姜瓷见状，失笑道：“我这儿没什么秘方，只能提供些技巧。” 　　“没事没事，技巧好啊！”食堂师傅赶紧捧场。 　　姜瓷一笑：“那我就大概说说。” 　　豆角肉末的最终美味，只能在她手下形成，那是对于火候的精准掌握，对于调味的敏锐直觉。姜瓷介绍了一些普通人也能操作的技巧，至少改掉食堂原本做法造成的干瘪油腻。 　　人群之外，洪朗听了几句，便知道这些信息对自己价值不大。他左右看看，姜瓷的助手阿姨站在人群之前，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显然刚刚的几个小时之内，她已经被姜瓷的厨艺完全征服了。 　　而自己的助手…… 　　那个长着壮实肱二头肌的大叔，这会儿也热情地挤到了人群之前，满脸认真地听着姜瓷指点。 　　洪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不来问自己呢？ 　　明明刚刚到最后，那家伙也为他的干锅排骨拜服了！ 　　洪朗心知怎么想也改变不了结果，现状就这样了。他没怎么犹豫，转身往外走。 　　人们都聚集在后厨，没人留意到他的行动。 　　洪朗到取餐窗口附近拿了把干净的勺子，接着回到了样品桌前。样品桌是供拍摄使用的，上面摆着十二道菜，都已经出锅两小时，完全冷掉了。 　　洪朗找到其中的豆角肉末，目光死死盯着它。 　　差别真的有这么大吗？ 　　其实算起来，姜瓷的票数超过他几十票，距离并不比他碾压其他人的大。但这几十票却令人无法忽视。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她迅速靠一道菜建立了口碑，学生们口口相传。 　　消息甚至传到了校领导那儿，刚刚在交流之前，校方便明示了，特别想学姜师傅豆角肉末的做法。 　　相比之下，自己的干锅排骨就被衬托得很平常了。 　　到底是怎样的美味？ 　　洪朗抱着这样的念头，朝冷掉的样品下了手。上次姜瓷做的八仙福袋，他没机会尝上，这次就是不顾形象来挖剩菜，他也必须尝一口豆角肉末！ 　　冷掉的豆角肉末，没有米饭的衬托，就这么进了嘴。 　　残羹冷炙，必然没有刚出锅时好吃。洪朗甚至都不稀罕尝自己现在的干锅排骨了，按他的经验，除非是特殊的凉菜，任何菜品在初秋的风里放上几小时都不会好吃。 　　然而。 　　嘴里的豆角虽失去了温度，脆嫩清香却依旧如常。鲜香油润的五花肉粒，冷掉后甚至别有一番风味。偶尔闪过的麻辣鲜香无比，让他想当场盛上一碗白米饭，大口大口地吃。 　　怎么可能？！ 　　洪朗咀嚼着，瞬息之间便想到了很多细节。食堂条件有限，保温大多都做得很一般。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学生们爱挤在饭点刚到时来吃，正是因为稍微晚点儿，菜肴就冷了，风味也大幅度下降。 　　可姜瓷这道豆角肉末，大概还考虑到了冷掉之后的情况，否则怎么可能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滋味！ 　　不对，这种细节她真的可能考虑到吗？ 　　还是因为原本的味道就足够迷人，即使冷掉后损失了风味，也称得上是美味？ 　　洪朗想不明白，也无法确定对手的思路，只是下意识又勺了一勺豆角肉末塞进嘴里。 　　美味。 　　农家的美味在嘴里席卷。 　　素中带荤，便宜大碗，没有昂贵的食材，也不需要特别复杂的工序。简简单单的豆角和五花肉，就能很方便地填饱肚子，同时让人感受到无法抵抗的农家滋味。 　　灵感一闪而过，洪朗突然又觉得自己琢磨出了一点。 　　——可能，这就是食堂菜的本真。 　　作者有话说： 　　从前上学时，学校附近有个快餐店，里边的豆角肉末就是绝了一般的好吃……油而不腻，调味不重，都是那种食材本身的美味，N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T。T 第82章 　　S市赛场的比拼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综合专业评委的打分和学生们的投票，最终六名大厨晋级决赛。 　　冯露刚好排在第七名，对于她来说, 赛程到这里就结束了。 　　姜瓷想安慰几句，还没开口，冯露便看出她想说什么，连连摆手。 　　“大家都是高手, 我输得心服口服。”冯露笑了笑, 目光坚定，“四年后我会再来的。” 　　“加油。”姜瓷道。 　　G市赛场的结果也在半小时后定了下来，赵泽鸣毫无意外地获得了第一, 紧随其后的是两位往届获得过“仙厨”的知名大厨。王嘉年惜败，止步复赛第二轮。 　　王嘉年倒是率先给姜瓷来了电话。 　　“恭喜啊老板！听说你又第一了！” 　　王嘉年的声音带着笑, 没听出什么难过，背景音相当吵闹，仿佛有电子鞭炮声。 　　姜瓷纳闷：“你那儿怎么这么吵？” 　　“王品楼的伙计在闹，哈哈我爸也跟过来G市了。”王嘉年大概讲了讲，姜瓷这才知道，王嘉年能走到复赛第二轮这个地步，王鹤昌那边已经相当满意了。 　　老爷子的最优成绩也只是进入决赛，还是在四十五岁时做到的。王嘉年只差他一步，现在却还未满三十。 　　“老板, 我家老头想请你到王品楼聚聚, 说是想答谢你的栽培。怎么样？”王嘉年试探地问。 　　他的关系目前还是比较尴尬的, 说是枫前馆的员工, 事实上又是王品楼的继承人。好在厨界相互学艺的情况时有发生, 姜瓷并不计较。 　　王嘉年只能靠自己对当地餐饮界的熟悉度为姜瓷提供方便, 算是回报。 　　“可以啊，决赛后找个时间吧。”姜瓷一笑，不太在意。 　　王品楼和吉祥楼势同水火，本来因为她姓姜，王鹤昌见她便觉尴尬，现在王鹤昌愿意主动找她，她便答应。 　　枫前馆是在A市起家的，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依旧会在A市发展，和同行之间的沟通也是非常必要的。 　　…… 　　仙厨大赛的信息饱受厨界关注，从赛场上下来，赵泽鸣的手机里已经收到无数贺喜。 　　除了来自同行朋友们的信息，还有来自自己师傅的。 　　赵泽鸣看到消息，心情亮堂起来。这天的比赛比分咬得很紧，他和第二、第三名的大厨，观众评分差不太多，只是专业评委的分数拉开了距离。 　　观众评分相近的情况，其实也很好理解——他们做的每道菜都是两百份，最多有两百人能够品尝。赵泽鸣有自信，如果组委会没有份数限制，他能和第二第三名拉开更大的距离。 　　他的天赋是受到过不少厨界前辈肯定的，而且因为梁董的投资，他的学习资源也是顶尖的。 　　“师傅，我今晚回B市。”赵泽鸣接通电话。 　　“好，明天为你庆贺一下。接下来直到决赛前，你全力备赛！”师傅说着恭喜，语气却很严肃。 　　赵泽鸣心情不错，听到话后还笑了下：“师傅，声音怎么这么严肃？”话音刚落，他眸光一闪，“另一个赛场的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姜瓷是第一。”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会，游移道，“据我了解，她的观众票数超过了200票。” 　　赵泽鸣脸色沉着起来。 　　他知道师傅为什么严肃了。 　　超过两百票？这个情形其实在这边的赛场也出现了，他的最终得票是208，他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他身上。 　　没想到……对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我明白了。”赵泽鸣想到什么，“梁董那边……” 　　“梁董不清楚情况，只知道你也是第一。” 　　挂了电话，赵泽鸣的脸色冷淡下来。 　　在参加这次大赛以前，他从没设想过，自己会碰到这样一个对手。 　　…… 　　周六，林芸打算自己操刀做上几道菜，一早便点开了“姜姜厨房”。 　　这几个月里，她靠着“姜姜厨房”的视频逐渐进阶成了家常“大厨”，虽然手艺和外边的饭馆还不能比，但在亲朋好友中，已经算辗压级的了。 　　最近“姜姜厨房”的更新暂停了，林芸从评论区得知，姜姜参加“仙厨”大赛去了。 　　点开主页，姜姜依旧没有更新，评论区却讨论得很热烈。 　　【啊啊啊啊，大家看了仙厨大赛的复赛吗？馋死我了馋死我了！[大叫][大叫]】 　　【姜姜好美！姜姜做的菜也好美！姜姜出个教程吧，我也想学做福袋[星星眼]】 　　【水八仙是什么好东西，只能在产地买到吗？我这边市场上只有点干货！】 　　林芸茫然，水八仙？什么东西？仙厨大赛开始播了？ 　　林芸迅速搜索了一下，果然，在昨晚的黄金时段，仙厨大赛正式在电视频道上播出了，同时同步在视频网站上线。 　　作为专业度极高的职业大赛，再加上美食的加成，仙厨大赛的关注度并不低。林芸点进视频网站，开头刚一播出，画面就已经铺了满满的弹幕。 　　林芸赶紧调整弹幕的透明度，背后的画面总算露了出来。 　　仙厨的片头集合了过去数十场比赛里流传下来的比赛画面，均出自大厨之手。眼下放映出的是后厨的景象：竹制蒸笼间白汽升腾，掀开便是喷香松软的包子；沉重的铁锅上下摇晃，鲜红的黄牛肉迅速在高温下变色卷缩；灰漆漆的吊炉里，火光明明灭灭，大铁钩悬挂一只只油润饱满的烧鹅，油脂顺着棕红的表皮滑落…… 　　肚子开始发出警报，林芸迅速摸出包零食，一边解馋一边往下看。 　　作为一场举办了数十年的大赛，仙厨主办方的剪辑水平还是挺高的，林芸没看一会就被吸引住了。而瞧见选手们严肃的表情和颊边的汗水，她的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姜姜在哪儿？ 　　林芸好奇地等待着姜姜的出现，她是为了姜姜来看这个比赛的，但参赛的厨师有数十位，摄制组并没有拍摄到每一位大厨。 　　在弹幕里，林芸看到了很多参赛大厨的科普。进入复赛的参赛者基本都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厨师，甚至有一些已经荣誉傍身。姜姜和他们比起来，确实显得初出茅庐。 　　林芸看着，心脏悬了起来，姜姜这么年轻，也没在什么知名老店工作，会不会在这次比赛里受挫？ 　　私心来说，林芸是不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美食up主失败的。 　　林芸一边担心一边往下看，某个瞬间，突然被眼前闪过的画面美到，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姜姜！ 　　弹幕也在这时出现了一个小爆发。 　　【看到姜姜啦！姜姜加油啊！！】 　　【18号！记住这个18号！那道绝美的八仙福袋就是她做的！】 　　【我天，居然是枫前馆的姜老板？我在A省的美食盛典排过她的队，她的菜简直绝了！】 　　【旁边的胖厨师一直在偷瞄，是已经感受到这边的厨神之气了吗www？】 　　林芸会心一笑，弹幕里不少是从姜姜厨房溜过去的网友。 　　这天以前，在林芸的心中，姜姜就是个现实里经营着小饭馆的美食播主。她知道姜姜厨艺很厉害，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 　　而随着比赛继续往下播放，林芸的嘴巴渐渐张成了“O”型。 　　特么，那是金宴饭店的总厨吧？金宴可是她完全吃不起的饭店，姜姜的菜在评委口中比金宴还厉害？ 　　那些可是价值上万的食材！群众评委放着不管，跑去吃价格实惠的当季水八仙？ 　　天哪，这位就是鸿楼的天之骄子？林芸从弹幕中已经被科普过了赵泽鸣的光辉履历，年少成名，二十三岁反手打败自己的老师傅，四处拜师挑战，年纪轻轻靠中餐拿国际大奖，小说里才有的少年向剧情让她看着赵泽鸣的时候都给对方加上一层帅气柔光。 　　结果这天才的菜其实没有姜姜的好？ 　　台上的评委正在为八仙福袋惊叹，镜头转过去，却抓到姜姜一脸淡定吃福袋的画面。腮帮子一股一股，看到镜头时还微笑了一下。 　　半点没有在赛场上紧张的模样。 　　平常和林芸一起追更“姜姜厨房”的网友们已经呆滞住了。 　　【原来我一直学做家常菜的美食播主其实是个世界级大厨……】 　　【鸿楼要吃赵厨一餐饭没个六位数根本排不上号，但吃枫前馆只要……姜姜你的牌面呢？？？】 　　【真是辛苦神仙下凡教我这个厨艺白痴了，回忆起姜姜还在私信里教我怎么焯水……】 　　等到画面里出现八仙福袋的实拍镜头，林芸甚至都忘了咀嚼嘴里的小零食。 　　视频前的观众虽无法真正品尝到美食，但美味的印象已经通过各种画面传递出来，那制作过程中“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素高汤，脆白如玉的新鲜嫩藕、沾着水珠的翠色水芹，壳薄肉厚的粉糯菱角……还有群众评委脸上迷醉的表情，以及台上大厨情绪激动的专业点评，都让林芸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也想吃！ 　　真特么一刻也等不了了！ 　　…… 　　从“姜姜厨房”和枫前馆主页涌去看仙厨大赛的网友不少，而看了仙厨大赛之后，找到这两个账号的网友更多。 　　热度的爆发带来的是无数的商业邀请。 　　姜瓷一时之间还被突然涌来的信息搞懵了。 　　如何正确地处理这些合作邀请，需要对市场的深入了解和准确判断，涉及到这方面，她还是个新手。 　　好在祁砚派了个了解情况的高级助理，协助姜瓷处理这段时间爆炸的信息。 　　等“仙厨”大赛彻底结束，枫前馆会从一个新生的小饭馆，一跃而成世界闻名的顶级中餐馆之一，这其间跳跃的幅度将是巨大的。姜瓷要面对的不再只是街坊邻里，而是从世界各地赶来的老饕。 　　往日小作坊式的经营方式将不再适合枫前馆，姜瓷也为此做着准备。 　　…… 　　单人病房里，老人靠着松软的枕头，呆呆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护工一边整理房间，一边担心地偷瞄老人。要不是看到老人偶尔眨动的眼皮，她都想伸个指头去探他呼吸。 　　被子下，老人干枯的手正紧紧地捏着遥控器，指节发白。 　　田茂失败了，吉祥楼这次连仙厨大赛的复赛都没能进去。 　　半个多月前，姜德庸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其实作为他的大徒弟，田茂至少具备了进入仙厨复赛的水平，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田茂根本就不在状态。 　　姜德庸在发了几天火之后，也接受了现实。他的徒弟们，没有一个能复现他当年的厨艺，家族里的人更指望不上。 　　然而他未曾想过，他会在复赛之上……再次看到姜家人的身影。 　　姜瓷，他的孙女，不知道从哪儿磨练出精妙无比的厨艺，居然拿了复赛第一！居然还超越了赵泽鸣！ 　　眼瞅着……她手上几乎已经拽住了这一届“仙厨”的名号。 　　对于自己尊严被冒犯的愤怒已经逐渐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极其复杂的心情以及难以言喻的期待。 　　她从哪儿学的厨艺？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忽视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 　　病房门被推开，姜哲走了进来：“爷爷，你找我？” 　　姜德庸嘴唇抖动，示意姜哲看向电视。 　　姜哲瞄到电视上姜瓷的脸，尴尬地笑了一下，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她找回来！去问她要什么条件，是要她爸给她道歉还是要别的什么！” 　　“爷爷，您糊涂了……”姜哲苦笑着搪塞。他分割集团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了，现在大房正占优势，如果让姜瓷回来，情况还不一定怎样。 　　姜海潮为了利益，说不定真会低头去求女儿回来，也幸好二房的妻女都不太靠谱，一听见姜瓷的名字便可劲儿折腾。 　　“我没糊涂！”姜德庸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们都靠不住！我不能看你们把吉祥楼就这么造了！” 　　“爷爷，别激动，医生说您必须静养。”姜哲抽走老人手中的遥控，关掉电视，又帮他掖好被角。 　　眼看着自己曾经最看好的孙子无视他的意见，转身从病房走开，姜德庸心底一片冰冷。 　　等护工走后，姜德庸咬着牙，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 　　生活照常进行，几天后，姜瓷便接到了决赛的消息。 　　决赛在半个月后举行，但题目现在便已经透露出来了，选手有足足两周时间准备。 　　仙厨大赛希望参赛者们在最后一场决赛中，拼尽全力，拿出最高水平。 　　组委会的联系人详细跟姜瓷解释了决赛的要求，姜瓷记录下来，挂了电话，转身碰见王嘉年匆匆跑进来。 　　王嘉年表情有点奇怪：“老板，有人找。” 　　“谁？”姜瓷纳闷，才是下午两点，枫前馆还未开始营业，这时候有谁来？ 　　她走出去，看见姜德庸站在大厅里。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瘦得厉害。 　　姜德庸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我有话说。” 　　姜瓷愣了下，看见姜德庸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他非得说出来不可。 　　“坐。”姜瓷伸手示意。 　　王嘉年见状，和大厅里其它工作人员悄悄溜远，但视线仍忍不住往这边偷瞄。 　　大八卦！ 　　姜德庸看见孙女这幅淡定得不行的样子，虽有心理准备，但仍不习惯。 　　姜瓷没给他不习惯的时间，说完话，先在他面前坐下了。姜德庸犹豫了下，也跟着坐下。 　　“你……厨艺很厉害，我以前没发现。”姜德庸以软话开场。 　　姜瓷笑了笑：“您有话直说吧。” 　　姜德庸抬眼看向她，沉默几秒，开口：“需要什么条件，你才愿意回吉祥楼？不止吉祥楼，我可以把整个姜氏行政总厨的位置给你，由你制定姜氏的战略，由你管理下面的厨师。” 　　姜德庸咬牙：“是爷爷……以前没看出来你的天赋。” 　　见姜瓷沉默，姜德庸继续道：“你这馆子太小了，不如回去。” 　　姜瓷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感慨万分。姜海潮那些人估计没想到，姜德庸转头找到她这来了。 　　这会儿……眼前的老人开始自称爷爷了。 　　不过，她不打算答应。 　　从小姜瓷的经历中，她已经知道，牵扯到这一大家子里，只会带来更多乱七八糟的麻烦。姜德庸一直以来最重视的只是自己的事业，到现在依旧如此。他不是因为对于小姜瓷的愧疚来的，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能力。 　　现如今拿出行政总厨的位置给她，主要还是希望她能延续他的心血。 　　当然，姜瓷也并非是因为赌气放弃利益。 　　她诚实地说：“您应该知道，吉祥楼现在就是个烂摊子，不只是烂摊子，我去了还会沾上一身腥。老厨子们跑了，顾客口碑一落千丈，姜哲和姜晓棠会不断来找我的麻烦。” 　　“你……”姜德庸嘴唇嗫嚅。 　　姜瓷继续往下说：“而且，即便我回去帮您收拾好烂摊子，别人会说这是姜家的店，不是我姜瓷的店。您愿意把它的实际掌控权给我吗？” 　　姜瓷盯着姜德庸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说错。 　　姜德庸没想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看破，忍了忍，道：“你这小店，干多少年你能干出姜家的大小？” 　　“真的吗？”姜瓷看了他一眼，“你靠一手小炒，十年成了A市的第一，十八年才拿了一次“仙厨”，也是唯一一次。你猜我需要几年？” 　　姜德庸一下子愣住。 　　他自己年轻时能干起来，姜瓷为什么不行？从这段时间来看，她……似乎比自己还有天赋得多。 　　姜德庸脸色铁青，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姜瓷勾唇：“既然儿孙没那份心，您就接受现实吧。这个楼最后还能供您几个儿孙吃点喝点，也不算没价值了。” 　　“眼睁睁看着姜家的家业败落，你这是愚蠢！”姜德庸骂道。 　　“我不会改主意的。”姜瓷不打算继续掰扯，起身送客，“我这儿没空招待您了。让姜哲来接您？” 　　看着姜德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姜瓷沉默几秒，最终开口解释：“姜家家业不是一个什么人都想争抢的香饽饽，即便从利益角度考虑，我也没兴趣帮您收拾烂摊子，去换取后续的什么东西。” 　　姜瓷直视着老人的双眼：“厨艺一道，我尊重你，但没到敬佩的程度。我能做得更好，这你也知道。” 　　姜德庸听着，呆立在原地。 　　如果姜瓷仅是出于赌气或怨恨等情绪拒绝他，他还会换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标。但姜瓷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理智，她是经过利益判断拒绝了他。 　　这是他劝不动的。 　　他还无法反驳。 　　姜瓷最后笑笑，起身离开。姜德庸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悔恨。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如果他当年知道姜瓷会成长成这副模样，他就不会把资源都投注到姜哲身上，也不会任由姜海潮办那些蠢事。 　　但没有如果。 　　而且，冥冥中，姜德庸觉得，姜瓷在乎的又好像不是这些。自己按以前的思路和做法，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挽回她的。他可以用姜家的财产吊着姜哲那群人，却无法撼动这个孙女的想法。 　　为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模样？ 　　为什么能拒绝得这么干脆？ 　　姜德庸心底涌动着无数疑问，但这又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能不承认，姜瓷比他想象的还要夺目。她非常自信，那深不可测的精湛厨艺是她的底气，“仙厨”已经被她抓在手上，而接下来毋庸置疑还会有更多荣誉。 　　走到门口时，姜德庸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喊话声。 　　米婷正在指挥着几个帮工从一辆大卡车上卸货，脸上并非往日的寡淡严肃的表情，反倒洋溢着他在吉祥楼很久没看见过的笑容。 　　姜德庸心中冒出奇怪的感觉，米婷身上似乎产生了一种生命力，那是他非常怀念的一种力量。 　　然而，他知道，这种生命力不会回到姜氏了。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皮肤上，并不滚烫，反而微冷。 　　种瓜得瓜，姜德庸在心中默念着，也在这一刻接受了现实。 　　…… 　　姜瓷被姜德庸这么一打断，过了几分钟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仙厨决赛的赛题已经出来了。 　　“米婷。”姜瓷把进店的大厨叫住，“刚想找你。” 　　“怎么了？”米婷犹豫了一下，她刚刚看见姜德庸的身影了，只要姜德庸在场，她很难想象刚才两人之间会出现和睦愉快的气氛。 　　不过，姜瓷的心情似乎没被影响。 　　“是关于仙厨大赛的事情。”姜瓷开门见山，“这次决赛，选手们被要求做出能够供应宴席的三菜一汤。同时，可以携带一名助手。” 　　姜瓷望向米婷：“你……愿意在决赛中协助我吗？” 　　米婷愣了下，往届的仙厨大赛也有类似的情形。 　　她不介意给人当助手，她协助过姜德庸，也协助过田茂，在她看来，给姜瓷当助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可以。”米婷沉默几秒，认真地点了下头。 　　…… 　　在决赛的前一周，姜瓷暂停了枫前馆的营业，“仙厨”的决赛是需要她认真对待的。 　　枫前馆的忠实老客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姜老板参加仙厨大赛的消息，虽然惋惜饭馆的停业，但更多的，是对姜老板获奖的期待，纷纷在帐号评论里为其打气。 　　——等姜老板拿到称号了，他们就可以自称为吃过“仙厨”出品的老饕了！ 　　这可是能吹好久的事情！ 　　姜瓷把枫前馆的店员们都打发回家，只剩下米婷一块儿在后厨准备，打磨菜品的细节。 　　祁砚也表现出紧张，每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空荡的店门口，只为了接姜瓷回家这一小段路。安静的车厢里，他不太说什么，只是恰到好处的熏香，和温热的暖手袋，都体现出他的在乎。 　　仙厨大赛的两轮复赛，总共剪辑出了九期节目，慢吞吞地播放了半个多月。 　　随着每一期的播出，大赛都涌入一批新的观众。 　　而在最后一期节目播放完毕以后，组委会放出了决赛播送的消息。 　　仙厨的决赛将不再是录播，而是会和视频网站合作，进行全方位直播，所有赛况一览无余。 　　决赛的前一天，直播主页的访问量已经突破了一百万，也是这一天，参与最终角逐的十二名厨师从各地汇集到了B市的总赛场。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到了决赛, 参赛者只剩下十二位，在各自的省市都算是水平最一流的厨师了。 　　虽说大赛未限制参赛者的所在，但作为中餐大赛, 留到最后的几乎还是国内的大厨，除了一位在X国开顶级餐馆的华人，也靠着深厚的粤菜功底进入决赛。 　　选手们来自天南海北，组委会给大厨和各自的助手们提供了住宿。决赛前一天, 姜瓷和米婷、祁砚、赵会长一行人来到了B市一家酒店。 　　决赛的厨具、食材都由选手们自行准备, 在这个环节，大家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姜瓷对此也很重视，厨具和食材在B市的渠道和转运都拜托了祁氏, 祁砚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 　　而一旁的赵会长，则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非要过来凑热闹的。 　　酒店规格还是比较高的，赵会长进了大堂以后，感慨万分：“这是我离仙厨决赛最近的一次。”似乎没留意到参赛的并不是自己，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 　　米婷的表情也变了，脚步下意识放慢。 　　“仙厨”在厨界的份量是非常重的，只是走进这儿，意识到明天要和在场的其它大厨们同场竞技，她的心跳就开始加速了。 　　只剩姜瓷还没走神，她扫了眼, 找到一楼大堂设置的“仙厨”大赛欢迎席, 走过去签到。 　　姜瓷签完到, 工作人员跟她再次交代了一下决赛的注意事项和流程, 然后指引她到前台领房卡。 　　组委会为每位参赛者都提供了两间单间, 大厨和助手一人一间。 　　姜瓷转过身, 发现祁砚已经率先一步站到了前台前面。 　　怎么先过去了？姜瓷纳闷地走去，前台姑娘刷了一下她的证件，笑着推过来一张卡：“姜小姐，您的房卡。” 　　工作人员看到房卡的模样，惊讶：“我们预约的不是这个套间。” 　　姑娘笑容甜美：“这位先生把房间升级了，姜小姐和您的助手可以一起住顶层套间。” 　　姜瓷抬眉望向祁砚，而她话没开口，祁砚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旗下和这酒店有合作。” 　　祁砚抿了抿唇，补充：“原来的房间没有窗户，明天的比赛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姜瓷微愣，这就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祁砚说得很真诚，再婉拒反而生硬。 　　“那感情好！”旁边的工作人员捧场道，随即有些赧然，“我们经费是比较有限，今天这都第三个人改房间了……” 　　还有别人？姜瓷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参赛者在各地都已有名气，按理来说都是不缺钱的，她这种刚起步的情况还比较特殊。 　　而上到顶层，她就知道改房间的是谁了。 　　“叮”的一声，洪朗从走廊另一侧的电梯里走出来，看见她后脸色微变，动作突然加快，一闪身刷卡进了房门。 　　按照冯露的说法，洪朗是赢了就会疯狂得瑟，丢脸了就直接躲开的性格，这会儿估计是不想见她。 　　而姜瓷左边的套间房门半开着，住客估计刚进去不久。 　　对方听到走廊的动静，出来望了眼，一下子就和她对上视线。 　　赵泽鸣压下心中意外，笑容温和：“姜厨，你好，我是赵泽鸣。这位是……米婷师傅？”他的目光落在米婷身上。 　　虽然互相关注了许久，但几人还是第一次直接对话。 　　赵泽鸣厨艺高超，外形温文尔雅，比洪朗那家伙成熟多了。姜瓷对厨艺好的人有天生好感，弯唇笑道：“你好啊，赵厨。” 　　米婷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跟着点了下头。 　　在姜瓷看来，赵泽鸣是这次比赛中最有竞争力的对手之一。她笑着道：“久仰大名，我很期待明天和你的对决。” 　　赵泽鸣一听，尴尬地笑了下：“我也是。” 　　赵泽鸣客气地打过招呼，便回了房间。姜瓷也刷开自己的房门，和米婷一块儿走了进去。 　　套间果然比标间豪华许多，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客厅两侧各有一个房门。 　　祁砚帮着把行李箱运进去，随后道别：“明天的食材你放心，清晨五点会送到赛场。” 　　赵会长千叮咛万嘱咐：“姜老板，千万好好休息，就指着你拿仙厨啦。” 　　姜瓷一笑：“好。” 　　祁砚和赵会长离开后，姜瓷和米婷在房间洗了把脸，然后休息了会儿。往常这个时间点，姜瓷都在枫前馆准备营业，这会儿也闲不住，干脆找组委会从中搭线，和酒店后厨要了个位置，打算活动活动筋骨。 　　米婷也打算一起练习，但走到半路，突然在大堂碰见了一位据说极擅长干锅菜的吕大师。 　　米婷是川菜传承，又对干锅技法情有独钟，和对方聊了会，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吕大师十年前已经退休，很难才能见到一面，这次是听闻了仙厨盛事，才到B市来看看。 　　机会难得，米婷犹豫了一下，便把情况和姜瓷说了。姜瓷也不介意，她知道米婷在厨艺方向上的追求，让她放心多聊聊，不着急在这个时候练习。 　　按照从前的习惯，姜瓷碰到这样的机会，也会下去和这位吕大师见个面。但她这会突然又有了些灵感，只是闪念的功夫，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吕大师既然是来看仙厨的，那至少会等明天决赛后才走，到时她再去拜访不迟。 　　姜瓷趁着灵感乍现，借酒店的灶台迅速做了几道菜，才一出锅，就被旁边围观的酒店员工盯住了。姜瓷看见他们的表情，干脆招呼着，让人帮忙尝菜。四道菜，在桌上留了不到五分钟，就被一人一口就消灭完了。 　　姜瓷回到房间时，米婷也已经回来，看起来收获颇丰，正坐在桌前写笔记。 　　两人打了招呼，各自去休息。 　　凌晨五点左右，姜瓷被一阵嘈杂的动静吵醒，动静是从米婷的房间里传来的。 　　“米婷？”姜瓷翻身下床，迅速过去敲了敲门。 　　等了几秒，米婷才一脸虚弱地打开了门。借着房间里昏暗的柔光，姜瓷看清了她布满冷汗的苍白脸颊。 　　十分钟后，姜瓷扶着米婷打车去医院。二十分钟后，姜瓷接到祁砚发来的消息——她委托祁氏准备的食材均已到位。 　　祁砚发来消息：“醒了吗？我接你去赛场？” 　　姜瓷犹豫了一下，回复：“我在医院，米婷有点不舒服。” 　　她焦虑地望向医院诊室。 　　刚刚她在房间里，看见米婷脸上都是冷汗，额头有些发热，像是急性肠胃炎后脱水的模样。姜瓷知道她的难受劲，当机立断地就来挂急诊了。 　　这时，比赛已经排在了次位，姜瓷更担心米婷出了什么问题。 　　祁砚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怎么回事？哪个医院？” 　　没过多久，祁砚就带着叶宏亮赶到了。米婷的诊断结果也在这时候出来，姜瓷扶着她走出诊室。米婷整个人非常虚脱，冷汗出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米婷轻声问：“几点了？” 　　“六点多了。”姜瓷回答。 　　米婷呼出口气：“还早，九点才开始比赛，我到那时应该能行。” 　　“逞什么能！”刚给她看过病的医生脸色严肃。 　　米婷咬着牙，等离开了医生的视线后，才道：“我可以的。” 　　旁边，祁砚神色担心，而叶宏亮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情况，急得差点要跳脚了。 　　姜瓷沉默了会，米婷这幅模样现在明显在逞强。她想了想，柔声道：“没事，你休息吧。” 　　姜瓷看向祁砚，还未开口拜托，祁砚便道，“放心，很快有女助理过来。” 　　米婷还想挣扎，可随着一阵痛意再次传来，她没说出话。 　　“放心吧，不会耽误什么的。要对我有信心啊！”姜瓷弯了弯唇，再次露出一个笑。 　　米婷抬眸，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她惭愧极了。在她看来，姜瓷是非常有希望拿到“仙厨”称号的，甚至是第一也说不定。如果因为自己耽误了，她都没脸回枫前馆。 　　然而……姜瓷神色镇定，眼中有对她的担心，却看不出对比赛的忧虑。 　　真的可以吗？ 　　“到时间了，我得去赛场了。”姜瓷招呼着叶宏亮把她安顿好，然后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B市秋日的清晨透着凉意，天边才露出晨光，路灯还未熄灭。医院外，祁砚迅速启动了车辆，载着姜瓷往赛场驶去。 　　车上，祁砚冷静地说：“再找一名助手还来得及，可以跟潘兴昌要人。” 　　仙厨大赛没有限定不能换助手，只要在开场前，都可以更换名单。姜瓷也想到了这个办法，王嘉年远在A市，这时候肯定赶不过来了。在这边她最熟悉的，而且一起合作过的，就是潘兴昌的手下们。 　　然而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往常的情形，潘兴昌的手下们绝对能应付得来，可眼下她面临的是仙厨的决赛。 　　十二位最顶级的中餐厨师进行角逐，对于菜品的要求将会严苛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她要做的菜品，从备菜开始的每一道工序步骤，都不能出分毫差错。 　　大厨们并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在完全没有磨合过的情况下一起上赛场，很可能会起反作用。 　　“不用了，没配合过的话，不如我一个人上。”姜瓷道。 　　“你需要做两个人的工作，时间会很紧张。”祁砚好看的眉眼透出担心，抿了抿唇道，“我开口拜托，潘兴昌会乐意帮忙的，他本人愿意过来也说不定。” 　　姜瓷垂眸，似是在沉思，一会儿之后她抬起头：“不用，我可以的，放心吧。” 　　从后视镜里，祁砚看到姜瓷脸上短暂的犹豫已经消逝了，也就不再多言。 　　…… 　　七点半，姜瓷抵达赛场，赛场设置在B市一处大型场馆中。 　　此刻，场馆外已经围绕着好几辆拍摄车。 　　作为厨界的顶级赛事，“仙厨”非常引人注目，现场甚至来了不少主流媒体拍摄。姜瓷没留意到周围的变化，正准备下车，突然被祁砚叫住。 　　祁砚对这种情形明显比她有经验，提醒道：“可以整理下着装，待会出去，记者一发现你就会过来。” 　　姜瓷急着送米婷出来，只简单套了方便行动的T恤卫衣和牛仔裤。听到这话，她把卫衣穿工整了些，又把被寒风吹乱的长发束成马尾。 　　厨师参赛，整洁就行，姜瓷简单整理了下便推门出去。 　　她在仙厨前几轮比赛中的表现都非常亮眼，果然没走几步，就被场边的记者发现。 　　紧接着，记者一股脑儿都围了上来。 　　似乎……还有不是记者的混进来了。 　　“姜姜，我们来看你啦！一定要加油啊！你是最棒的！” 　　姜瓷惊讶地望去，看见几个观众模样的年轻人，都叫着她‘姜姜’……难道是姜姜厨房的观众？ 　　姜瓷还没回应，记者们争抢着的提问便盖过了几人的声音。 　　“姜厨，您这一身本事，之前从未参加过国内的各项赛事，是为什么呢？” 　　“姜厨，今天有信心吗？您对赵泽鸣大厨怎么看？” 　　“姜厨，您是代表A市姜家参赛吗？姜德庸是二十年前‘仙厨’的获得者，这一次，他的弟子折戟复赛，吉祥楼已经没落了，您是不是承担着爷爷的希望过来的。” 　　这儿的骚动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一名记者眼看着同行都涌过来，着急地迈前一步，可下一刻，就被一个人抬手挡住。 　　祁砚伸手护着姜瓷往里走。他神色严肃，身上气势冷峻，居然让涌过来的人们都冷静了一下。听到一些比较尖锐的提问，他便客气又坚定地挡回去，没让姜瓷陷入尴尬。 　　在最初的激动之后，记者们镇静下来，至少不拥挤了。 　　几分钟后，姜瓷顺利地进入赛场，整个人放松下来。 　　记者们在围栏外，目送着参赛者进入赛区，小声地感慨着： 　　“那是姜厨男朋友？两人都这么好看。” 　　“这脸简直了，一块儿出道吧！” 　　“那男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不知谁说了一句。 　　十几秒后，记者群里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实在是谁也没想到，祁砚会出现在这里。 　　仙厨的大赛是要进行全方位直播的，赛场从昨日便已开始搭建，此时，十二个工作区按四乘三的方式排列。每个方向都安装了机位，还有拍摄吊臂悬在空中，看起来非常专业。 　　偌大的场馆前方竖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旁侧，观众席上逐渐有人入座。 　　仙厨决赛的观众席位置隔得很远，大厨们现场做菜，体现的是切实的厨艺功夫，而非炫技，观赏性并不太强。也因此组委会没有对外售票，观众席只提供给参赛者的亲友团，以及一些业内的工作者。 　　姜瓷步入赛场后，看见在厨师赛区旁边还设了几排位置，上面规整地摆着名牌。 　　“那些是？”姜瓷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那是过去获得过‘仙厨’荣誉的厨师坐席。”工作人员解释道，“从第一届‘仙厨’开始，每一位获得过‘仙厨’称号，又为厨界作出过贡献的选手，我们都会为其留下坐席，哪怕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到场。” 　　姜瓷顺着坐席看去，这些名字她都很熟悉，曾经在仙厨介绍页中看见过，其中有些人已经故去。 　　厨界精密技艺的传承一直是件困难的事，大厨们为了保住自己吃饭的家伙，不敢轻易把秘方交给徒弟，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不是一句假话。然而，后厨的本事、各种隐秘的食方，确实在一代代中流传下来，又得到更新。她的一身本事，也是在这种传承中学习到的。 　　走进赛区，姜瓷看见自己的工作台已经准备好了，上面是她熟悉的厨具和灶具。委托祁氏运来的食材也已经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品质上佳，非常新鲜。 　　一切就绪。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84章 　　祁砚在观众区入座, 没过多久，赵会长也到了。 　　赵会长左右张望：“姜老板已经上场了？” 　　祁砚点了下头。 　　赵会长看见祁砚手上翻着本小册子，花花绿绿的, 和祁砚风格很不搭，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宣传册，”祁砚解释，“门口发的。” 　　“哎哟, 我没领到。”赵会长懒得折回去领, 宣传册不是什么很必要的东西。他探头蹭祁砚的看，发现是仙厨大赛针对决赛专门做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仙厨大赛决赛十二名厨师的名字、照片、履历和获得过的荣誉都介绍了一遍。 　　赵会长眼尖：“这页是姜老板, 还是在我们美食盛典时候的照片！” 　　画册上，仙厨大赛挑了张姜瓷出现过的新闻图片, 旁边介绍了她的履历，相比册子上其它选手，履历非常简短。 　　赵会长看到这一页，突然又有点想要宣传册了——这图拍的是他们美食盛典啊！ 　　“祁总，这本您看完，给我行不？”赵会长小声问。 　　“自己去领。”祁砚拒绝得很果断，他把册子合起来，仔细收好。 　　“……”赵会长屁股一抬想挪出观众席去拿一本，而他刚站起身, 赛场上便传来了动静。 　　场馆骤暗, 观众席上细微的交谈声一瞬间消失了, 赵会长坐回座位上, 茫然地看向场中。 　　几秒后, 中央大屏幕上突然光芒一现—— 　　屏幕开始播放仙厨决赛的开场片头, 同一时间，这个片头也通过网络，在无数个屏幕上开播了。 　　先是寂静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炊烟袅袅从平原上升起，古人将新鲜的猎肉丢进大鼎，神情满足地嗅着大肉烹煮冒出的香气…… 　　紧接着，镜头如鸟类升空骤然腾起，一闪，画面变成了后朝的伙房，伙房里人来人往，一片火热盛景：柴火在灶膛里闪着红亮的光，贴着锅壁的饼子挨个膨起，酱缸揭开，露出里面油润迷人的酱菜…… 　　时间线继续往后，屏幕接连变换了几个画面，直到最后一次，接上了仙厨大赛的起点。 　　只见平房土路间，出现了仙厨大赛条件简陋的首届画面，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每隔四年，各地天赋卓绝的厨师重聚在一起，食物在他们手中展现出令人惊异的魅力，大赛的举办条件越来越优越，直到这次—— 　　屏幕上的画面戛然而止，场馆灯光骤亮，主持人在屏幕前登场。 　　这一届的仙厨决赛，也如期开始了！ 　　大赛的片头将观众们的情绪推向了高峰，观众席上，赵会长干巴巴地舔了下唇，他仿佛跟着厨界的发展也从古至今走了一遍，一时心潮澎湃，连主持人说了什么，都听得迷迷糊糊。 　　眼下，主持人正挨个介绍着本届决赛的评委，全都是厨界很有名望的大师。 　　决赛的专业评委比复赛多了不少，足足请了十八人。赵会长望过去，看到王宗轩、郑昆、厨协会长这些熟面孔，还有些比较面生的久不出山的大佬。 　　“这是把几乎整个厨界都请过来了……”赵会长感慨着。 　　主持人介绍完评委，又开始介绍选手。 　　赛场的灯光再次改变，主灯打到了厨师赛区这边来了。光芒笼罩下，十二组厨师和助手，在排列成长方形的工作区里。 　　赵会长视线梭巡，在工作区里寻找姜瓷的身影。 　　几分钟后，他的脸色变得难以置信：“米婷师傅呢？” 　　…… 　　米婷没上场，姜老板没有助手。 　　这个消息，在直播开始的前十分钟里，让枫前馆炸了。 　　这天，枫前馆没有营业，但员工们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看自家老板比赛。在宏伟动人的开场片头播放完后，大家便兴致勃勃地在屏幕中寻找姜瓷。 　　直播中，主持人介绍完评委后，开始挨个介绍此次角逐仙厨最终六席的十二名选手。镜头也依次挪到他们的工作区，大概五分钟后，众人等到了姜瓷的画面。 　　然而，她的工作区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大家以为只是角度不对，可是等摄像机切换了几个镜头后，他们终于能够确认——米婷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米师傅怎么不在？”梁卉忧心忡忡。 　　王嘉年迅速向在场的赵会长发消息询问，得到的答案让枫前馆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米师傅没事吧？怎么这时候出事！” 　　“姜老板一个人上场，这可怎么办哟？” 　　“三小时，要靠自己做出代表最高水平的三菜一汤，时间太紧张了吧！” 　　王嘉年放下手机，恨得拍了下大腿：“我怎么就没在B市，凌晨那时怎么不告诉我，万一我能赶上呢？”但这么说着，他也知道情况不太可能。 　　另一边，何明灿眉头紧皱，语气怀疑：“有这么巧？米师傅平常很靠谱的啊。” 　　他这话一出，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里看到了疑惑。 　　同行竞争，总有些不择手段的可能出黑手。梁卉和林武经历不多，但王嘉年早体会过这种遭遇。 　　王嘉年语气游移：“不至于，万一败露……这在厨界是身败名裂的事情。没证据也不能诬陷别人。” 　　梁卉叹道：“哎，难道就是运气不好？” 　　沉默在枫前馆里蔓延，大家心情低落，直到前台姑娘“咦”了一声。 　　“怎么了？” 　　“姜老板……看着状态还挺好的。”前台姑娘犹豫地说道。 　　只见画面中，介绍完所有选手，镜头又重新转了回去，经过姜瓷工作区时，她似有察觉，眸光对上镜头，打招呼似的笑了一下。 　　…… 　　赛场。 　　厨师的工作区左前方，安装了一个小型计时器，便于参赛者留意时间。自从主持人宣布开始后，计时器上便显示出倒计时。 　　在前来赛场的路上，姜瓷已经在脑海中将思路整理了一遍，要在没有米婷帮助的情况下完成原有计划，她每道菜的工序必须进行调整，相互错开。 　　没有一道菜是能够简化的，至少她不会在这种赛场上去简化工序，自行削弱菜品的竞争力。 　　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保持高度专注，做到一心多用。 　　情况虽然有变化，但姜瓷并没有泄气，她的太爷爷能掌管整个宫廷大宴的出品，能管好手下上千位大厨，她耳濡目染，不至于在这里自乱阵脚。 　　倒是洪朗赛前看到她的情形，表情都变了，不是幸灾乐祸，反而有些惋惜——作为一名厨师，他最先想象到的是自己陷入同样境地时的慌乱和不忿。 　　其它的十几名参赛者们，看姜瓷的目光也带着可惜，不过没人问她为何不紧急配一名助手。 　　到这个地步，大家心知肚明，一个能在这种高端竞赛中配合的助手是可遇不可求的。 　　大家的情绪都很好理解，只有一人的视线让姜瓷愣了一下。 　　洪朗身后，赵泽鸣也在观察她，可在触及她的目光之后，对方又迅速别开了眼睛。 　　跟在赵泽鸣身旁的助手也回过头。 　　两人的动作虽不突兀，姜瓷心中却是一跳。 　　刹那间，一些怀疑浮上心头。米婷为人靠谱，行事注意，特别是赛前都很谨慎，偏偏是昨天她在酒店遇上了专家，对方又偏巧会她最在意的干锅菜，还态度友善，乐意交流。 　　来赛场之前，听说昨夜和米婷交流的吕大师，也连夜进了医院。 　　真的有那么巧吗？ 　　电光石火间，姜瓷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手中的刀上—— 　　疑点可以稍后再议，这一刻，她手中即将成型的菜品才是最重要的。 　　姜瓷最先动手的是汤，一道好汤能够展示厨师扎实的功底，是绝对不能怠慢的。 　　祁砚帮忙送来的食材都品质上佳，姜瓷抓起手边的母鸡，一捏肉质和骨架，就知道是年份和肥瘦都恰到好处的老鸡。 　　她抬起厨刀，三下五除二将老鸡拆分，随后又迅速处理了一批大骨，加入上好的金华火腿、干贝等汤料，一起丢进汤锅熬煮。 　　姜瓷要做的是清汤，这汤底极费功夫，等炖到一定火候，香味出来以后，还要经过扫汤的步骤，即用各式肉末为高汤增鲜加味，同时吸附掉汤水中的杂质，让清汤最后呈现出清澈透明，却香醇鲜美的状态。 　　姜瓷调整好火候，盖上锅盖后，迅速转移到另一道菜的制作中。 　　鲜笋、乌鳢、牛肋、鸡纵……姜瓷的眸光滑过各式食材。 　　仙厨决赛是允许对食材进行预处理的，然而，为了保证食材最大的新鲜度，厨师们并不会提前准备太多。 　　到了这个地步，细微的口感区别，也可能决定成败。 　　此时此刻，姜瓷凝视着身前的一条乌鳢，它正在水箱中灵活地游动着。 　　同一时刻，镜头也切到了姜瓷这边。 　　比赛开始后，场上各处的机位捕捉着所有人的动态，但直播画面只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拍摄导演在工作屏幕前专注地工作着，随时切换上精彩的镜头。 　　留意到姜瓷的动作，导演当机立断，将镜头切了过来。 　　画面里立刻出现了姜瓷的身影，她正站在游着乌鳢的水箱前。 　　乌鳢是一种凶猛的肉食性鱼类，刺少味鲜，鱼肉在长期的活动和捕食中，变得紧实细嫩。此时，那条乌鳢低低地在水箱底部缓行，鱼皮黑亮，遍布着蛇纹。 　　只见姜瓷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吸进一口气—— 　　“哗——” 　　一片水花溅了起来，姜瓷一掐一捏，不顾鱼尾大力的拍动，迅速把乌鳢摔到了案板上，再抬刀一敲，凶猛的乌鳢就被制服了。 　　动作之利落果断，让拍摄导演都倒吸了一口气。 　　网络的另一端，直播页的弹幕也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半分钟前，弹幕还在刷着“姜姜怎么只有一个人，助手呢？”“这来得及吗，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工作量？”一类的弹幕，此时，突然转为了另一种惊叹： 　　“卧槽，美女居然是这样杀鱼的，吓死我了！” 　　“那抓鱼的一手太刺激了，我在鱼塘摸了那么多年都不敢说自己能抓这么准！” 　　“不知怎的看到这鱼的活力我就觉得它一定很好吃……” 　　姜瓷不知道弹幕的动静，一心处理着手中的乌鳢。 　　三菜一汤，除了汤菜，她还准备做两道荤菜，一道素菜。 　　其中一道荤菜，便是以手中这条乌鳢为原料的“牡丹鱼片”。 　　这是一道知名宫廷菜，姜瓷曾向一位川地来的老师傅习得，她在接触后，又自行修改了不少工序。在她手中，这道菜的原料和做法与最初已有了一些差别。 　　放血、去皮、掏出内脏……姜瓷一气呵成地将鱼肉料理好，然后开始片鱼片。鱼片需片得薄厚一致，洁白平整，提起来能透光，但又不能薄得失去口感。 　　片好后，姜瓷将鱼片与葱姜、料酒和她配好的香料一起腌制，等待时机成熟，再进行下一道工序。 　　紧接着，她转向自己要做的素菜——野蔬卷。 　　这道菜看上去不如上道菜名堂大，然而滋味不减：指节大的藕尖切粒，和马兰头、海带苗、小山笋、蕨菜等切碎混在一起，在锅里滑上几秒炒香，加一点儿腌制好的皮蛋粒丰富口感和滋味，再用极薄的腐皮卷好。 　　姜瓷细致地在每个野蔬卷上打了个结，以防菜卷散开，而后进笼慢蒸，直到野菜软嫩适口，清香四溢，这道菜才算完成。 　　台上，十八名评委也在关注着赛场的动静，相比于直播前的观众，他们能看到更清晰的现场情况。 　　作为连获几次用味道惊艳评委的黑马选手，姜瓷一开场便受到了特别的关注。 　　王宗轩眉头皱紧：“姜瓷怎么只有一个人？” 　　“是要炫技吗？这可不是单枪匹马炫技的好时候，至少找位助手来吧！”一位评委不赞同道。 　　“姜瓷不会做托大的事，她不是这样的人……”郑昆纳闷极了，但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场上只剩下她没助手。 　　米婷的事情发生得突然，组委会也是赛前才得知，评委们的消息更慢了一步。 　　听到评委们的谈话，主持人移开话筒，低声解释了下情况，几秒后，评委席上出现了一片叹息声。 　　他们知道对于厨师来说，一届“仙厨”有多么重要。仙厨四年才办一次，每个人的参加机会都是有限的，因为这种情况损伤竞争力，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 　　“这、这……”郑昆脸上的担心都要溢出来，“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助手是A市的米婷师傅？那姜厨可真是失去了一大助力。” 　　惋惜之中，王宗轩的提问最直接：“来得及吗？她现在才开始扫第二遍汤。” 　　眼下，姜瓷一开始炖煮的高汤已经溢出浓郁的肉香，为了让汤更清，味更鲜，她正在进行吊汤中的扫汤工序，刚进行了“骨臊”，即将骨头碎倒入汤锅，等骨头的香醇和鲜美融入汤汁，又把浮末都吸收干净后，再把骨头碎捞出。 　　进行完“骨臊”后，姜瓷开始用鸡腿肉蓉扫第二遍，接着，还有第三、第四、第五遍，直到骨头和肉沫的滋味都融入汤中，才能在有限的时间中，吊出一锅极致香醇的好汤。 　　在别的组，这些工序大多是由助手来完成的，但在姜瓷这里，她只能靠自己来。 　　“她的进度确实有点慢，现在只完成了三道菜的前置工序，第四道菜还没开始动工。”旁侧一位国宴名厨评价道。 　　大家心里都打了个突，默默地望着姜瓷的动作。 　　“她……或许可以？”郑昆神情怀疑中藏着期待，“她的动作有条不紊，虽然看着不快，但件件都做到了点上。” 　　旁侧，李声点头赞同：“扫汤、油炸、烟熏……这些都是讲究火候的功夫，她穿插着来，居然到现在还没乱！” 　　“咦，她的野菜卷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都忘记了，她转身那一刹那还记得调火候！” 　　评委们好歹还看得出姜瓷在做什么东西，直播前的观众们，看得却有些凌乱了。 　　“姜姜在干嘛？一会这一会那的，有高手说说吗？” 　　“我现在看出来她做的三道菜，一道是野菜卷，一道是炙烤牛肋，还有一道……应该是牡丹鱼片，牡丹鱼片是用薄鱼片炸成牡丹花瓣的形状，再进行摆盘，刚刚那些炸过的鱼片是半成品。” 　　“我有一个猜测，不一定对。那高汤和鸡茸是要做鸡豆花！” 　　“这几个菜到底多少道工序啊？这要我来做两天都搞不定……” 　　“姜姜好严肃，第一次见她这种表情，平常她在姜姜厨房里都是笑着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少参赛者逐渐准备好了三道菜品，只等最后一道成菜。甚至有些人已经提前完工，将所有菜品都准备好了。 　　枫前馆里，员工们盯着屏幕，感觉紧张得都有些胃痉挛了。 　　“老板要收尾了吗？快了吧！” 　　“至少鸡豆花是做好了，盘已经摆了。” 　　“牡丹鱼片也好了，那花摆的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也太费时间了吧！” 　　“怎么牛肋拖到这时候还在烤，为什么不早点开始？” 　　“这是为了维持口味，上桌时距离炙烤结束不能太久，要不滋味就逊色了。”王嘉年一边解答，一边心惊肉跳地看着直播里的姜瓷。 　　镜头里，只剩下她和另一位功夫慢点的厨师还未完成了。 　　场上。 　　赵泽鸣眉头微簇，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少女的动作。 　　她不会慌乱吗？这么多道工序，她居然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怎么可能？ 　　自己和手下配合默契，都差点因为紧张乱了阵脚，而她呢？ 　　不经意间，赵泽鸣捏紧了拳头。 　　而附近的洪朗，则看得都有些呆愣了。 　　“五分钟了还要扫最后一遍汤，两分钟了还要勾最后一道芡，这家伙有毒吧！有强迫症吗？这种时候保证完成是最重要的吧！”洪朗和助手吐槽着，没过脑子就把话说了出去，声音挺大，被录下了。 　　现场导演觉得他说得太对了，顺手就把这句话播了出来。 　　直播里的弹幕也滑过一片赞同。 　　“真的，有毒啊！赶紧完成吧！” 　　“就剩十几秒钟了，快收尾啊姜姜！” 　　观众席上，祁砚身体前倾，心脏也悬到了嗓子眼。 　　“十、九、八……” 　　台上的大屏幕开始闪过倒数，姜瓷将最后一道芡汁从锅中捞出，浇在翠色的野蔬卷上。 　　“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闪过—— 　　最后一滴芡汁落下，姜瓷把菜肴往前一推。 　　三菜一汤，俱都精致无比，她没有放弃任何一道工序。 　　祁砚呼出口气，放松了肩膀。 　　枫前馆的众人，差点想捂着心脏倒下。 　　太刺激了！ 　　但不得不说，此刻镜头里的姜瓷，让每个人都移不开眼睛。 　　镜头中，少女光洁的额上沁出了汗水，她微微勾起一个笑，像是挑衅，又像是自信。 第85章 　　时间一到, 决赛的品评便迅速开始了。 　　“接下来，进入大赛最激动人心的品评环节！”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了起来：“第一位完成菜品制作的，是来自金宴酒店的洪朗！大家对开遍全国的金宴饭店或许有所耳闻, 目前，洪厨负责着64家金宴酒店的菜品总设计——” 　　他这边说着，台上十八名评委已经动起了筷。 　　每一道菜品都有自身的美味巅峰期，评委们需要迅速地品尝菜品、完成打分。 　　镜头推到洪朗面前, 屏幕上, 他神色紧张，额角挂着汗，根本没留意到附近的机位,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评委席。 　　主持人对洪朗提供的菜品迅速做了讲解，时间所限, 他能讲的并不多，但零星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弹幕炸了一片。 　　【那根海参三十万？！我去！这特么得是什么人才能吃得起的菜啊！】 　　【光是那搭配用的鱼肉蓉，用的就是刀鱼！那品相看着都不一般……】 　　【这食材简直就是开挂了吧？煮鞋底都好吃啊！】 　　台上的评委纵使见多识广，也不免被震撼住了，一般厨师还真没资本这么拼的。 　　“卧槽，这太土豪了吧！洪家也太宠儿子了。”台下，赵泽鸣的助手被震撼了，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主厨，心有余悸地说, “幸好咱有梁董, 食材这边还是很能打的。” 　　赵泽鸣点了点头。除了那头三十万的海参他比不了, 其它食材的价值倒还能一搏。 　　比如他用来醉蟹的陈年花雕酒, 不仅昂贵, 还得有渠道才能拿下。为了搞到那瓶花雕, 人情上就花出去不少。 　　洪朗的菜品虽让观众哗然，但对他来说，还不太产生危机感。 　　他的危机感来源于后方。 　　赵泽鸣莫名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不自在地松了松肩膀。 　　赵泽鸣：“吕立那边没问题吧？” 　　“赵哥，放心吧，她们只能自认倒霉，今天也就是苦撑而已。”助手信心满满。 　　“嗯。”赵泽鸣把心思转回来，望向评委席。 　　洪朗后又过了三名厨师，就到他了。 　　作为这次仙厨夺魁的热门人选，再加上鸿楼投资人的助推，赵泽鸣一直很有人气，媒体的关注焦点也在他身上。 　　“接下来品评的是鸿楼赵泽鸣的菜，赵厨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年轻选手，二十岁时便拿下全国青年厨师大赛的首名，二十七岁时，取得了上一届‘仙厨’的席位。他为了试验菜品在H市创办的特色分店‘鸿宴’，仅开设三月便拿下了点评网‘十佳餐厅’——” 　　随着主持人情绪充沛的声音，大屏幕上的镜头切到赵泽鸣的工作区。 　　赵泽鸣望向摄像机，他知道此时此刻，一定有无数双眼睛通过屏幕盯着他。 　　他朝镜头微笑了一下，如往常般儒雅随和，风度满满。 　　如主持人所说，他过去的履历非常辉煌，自信在这时候回到了他的心里。 　　关注赵泽鸣的人很多，弹幕中，不同于洪朗菜品出现时那种被金钱砸晕的震撼，这一次多了不少讨论的声音。 　　【这就是鸿楼那个整天不见人的主厨？听说他常常到各地学习，再回楼里设计菜式，不直接掌勺。】 　　【我在鸿楼尝过一道鸡茸金丝笋，当时惊为天人，结果楼里告诉我其实比不上赵厨原版的十分之一！真是想不到他做的能有多好吃！】 　　【这吹得也太玄幻了吧？好像拥有什么厨艺超能力似的……】 　　【你吃过就不会觉得吹了，手艺不玄幻怎么会被称为业内天才？】 　　【咦！这次赵厨也做了鸡茸金丝笋，这就是那道菜的真身吗！】 　　镜头给了赵泽鸣几秒钟，紧接着便切回了评委席上。 　　台上一直安静打分的评委们，在这时候少见地讨论起来。 　　“赵泽鸣这次做的是‘黄金宴’的浓缩版……”李声眸光闪亮，“不，这是‘黄金宴’的进阶版！” 　　…… 　　枫前馆里。 　　“黄金宴是什么？”何明灿好奇。 　　此时，祁砚送来的200寸大屏上，显示出菜品的高清画面，赵泽鸣做的分别是金汤佛跳墙、三套鸭、花雕熟醉蟹、以及鸡茸金丝笋。 　　“黄金宴是鸿楼二十年前创设的一个招牌宴席，里头的菜品是他们历任总厨的招牌菜。经过二十年的积淀，每道菜都号称是可以单扛一座名楼的极品菜肴。黄金宴上桌时，整个席面金碧辉煌，非常华美。”王嘉年解释道。 　　他神情严肃地望着画面：“他做的这几道，都是黄金宴菜品之一，而且应该做了创新，和我从前见过的不一样。” 　　何明灿：“你还吃过？！” 　　“这种名宴，当然得见识一下。不过很可惜，我只吃到过他们楼里普通大厨做的菜。”王嘉年抿了抿唇。 　　“那姜老板……”何明灿担心地看着直播。 　　画面上正映出花雕熟醉蟹的模样，黄澄澄的肥蟹经过陈年花雕的浸润，酒香馥郁，蟹香迷人，里头的蟹肉已经过厨师巧手被拆了出来，搭在蟹黄上，洁白细嫩，油润晶莹。 　　“没事，姜老板怎么都能拿个‘仙厨’席位的。”梁卉率先安慰自己。 　　在她看来，鸿楼是一个无法抗衡的大店，她自己平常都不敢去鸿楼这种品级的地方吃饭，何况里面传说般的名宴和名厨，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东西。 　　“可是，姜老板的厨艺这么不科学……万一呢？”何明灿小声嘀咕着。 　　看见传说中的黄金宴，主持人的表情都活跃了不少，情绪更加激昂。评委们尝完醉蟹以后，开始朝三套鸭下手。 　　三套鸭是一道淮扬名菜，家鸭套野鸭，野鸭套鸽子，称为“三套”，工序复杂，十八位评委面前，仅仅只有一道菜。 　　王宗轩站起身，取过公筷，率先将最外层的家鸭撕开，在充分的炖煮下，鸭肉已经变得软嫩酥烂，稍稍用力，皮肉便顺利分开。 　　浓郁的荤香顷刻间弥漫出来。 　　评委们迅速舀起汤汁，家鸭滋味细腻，野鸭味道浓香，两种滋味已经在汤汁里交融，鲜美无比。 　　三套鸭最妙的地方，便是每两层食材，都能各组合出一种滋味，最后所有食材组合在一起，又是一种滋味，每吃一层都有新的玄妙。 　　评委们尝完第一层，再接着尝第二层，脸上表情俱是赞叹满意。 　　王宗轩的眉头都舒展开：“这是把三套鸭的精髓都做出来了！十年前鸿楼的程大师最拿手的便是此菜，眼前这道也不遑多让，这是得到真传了。” 　　王宗轩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是他退隐多年的同辈。他探询地望向赵泽鸣，目光中充满慈爱：“程大师可还好？” 　　镜头推到赵泽鸣身前，他笑着点头：“嗯，他老人家还好。” 　　直到此刻，菜品在场上停留时间最久的，便是赵泽鸣。不只是直播前的观众出现了预感，台下的其它厨师们，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下一道是金汤佛跳墙！”主持人尝不了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评委们打开下一个炖盅。 　　这一盅也同样令人惊艳，里头的辽参、鲍鱼、瑶柱等食材的品相，除了比不上洪朗那头海参，足够碾压场上的其它厨师。 　　赵泽鸣垂眸，鸿楼的财力不是盖的。这次拿出看家的“黄金宴”，更是对名次势在必得。 　　为了冲击仙厨第一，他必须拿出鸿楼的看家功夫“黄金宴”，可如果他做“黄金宴”败了，那就是摆明了告诉食客们鸿楼多年流传的招牌甚至比不上别人，连带着把那些老师傅的面都丢了。 　　这也是他绝对不能失败的原因。 　　…… 　　赵泽鸣的菜品撤下后，评委们的视线也追随而下。 　　赛场上其它厨师都鸦雀无声。 　　还有人能超越他吗？ 　　他们将视线投向场内几位年长大厨，其中有两人也是上一届的“仙厨”获得者。 　　两位大厨的表情都很严峻。 　　“仙厨”的难点便是，每一届都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向前创新。当年出名的菜品很快会被整个厨界研究、所有细节扒开来品，一些厨师在品尝过“仙厨”获得者的招牌菜后，获得新的灵感，创制出更加惊艳的菜品也说不定。 　　赵泽鸣用“黄金宴”，本就是踩在前人肩膀上，而他又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创新秘方，可谓优上加优。 　　场下，赵泽鸣放松了肩膀，从胸腔中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些已成名的大厨，都是被他研究透的。他知道他们的极限，也知道这一次他们在大赛里的菜品不可能超越自己的黄金宴。 　　这几场比赛中，他只遇到了一个变数。 　　他将目光微微挪后。 　　姜瓷站在工作区，仰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大屏幕。目前评委们品评的是一位鲁菜大师的作品，姜瓷的神情很生动，仿佛也在为那位鲁菜大师的作品惊叹。 　　她的脸上没有严峻，没有慌张，似乎就是一名正在愉快观看的观众。 　　赵泽鸣心中打了个突。 　　姜瓷确实在愉快观看，不仅眼前直播的方式对她来说很新奇，各位厨师的做法也都有独到之处。时移世异，如今厨师们的做法也和过去有差别，一些改动可以说是更加精巧，也让菜品的滋味更上一层。 　　在赛场看着别人做菜，就好像她当年围观太爷爷和同侪们竞技一样快乐。 　　评委们又品尝了几位大厨的菜品后，主持人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 　　主持人：“接下来，评委们要品评的是枫前馆姜瓷的菜肴！姜厨今天很不容易，是我们场上唯一一位在没有助手帮助的情况下，完成所有菜品的参赛者。这也是因为赛前出现了很令人惋惜的情况。” 　　主持人解释了几句，又道：“不过，姜厨作为在场最年轻的选手，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说是厨界的明日之星了！” 　　姜瓷听到这几句话，先是意外，然后恍悟。 　　看评委们的表情，这几句话可能是他们的意思。大家在为她惋惜，估计是想安慰她。 　　她不需要这些惋惜，不过也知道是好意。 　　换任何一个人想，都会觉得她在这种劣势之下，能把菜做完就不错了。 　　摄像机推到她这边，姜瓷借机道：“谢谢，虽然今天发生了些意外，好在也没影响菜品的完成情况。” 　　没影响？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都有些惊讶。 　　她说的可不是“没太多影响”，而是果断利落的“没影响”。 　　姜瓷一笑：“请各位评委品尝吧。” 　　主持人最先回神，报起菜名：“第一道菜是牡丹鱼片。” 　　主持人报完菜名，眼神落到菜肴之上，不禁“哇”了一声。 　　实在是牡丹鱼片的外形太惊艳了！整道菜第一眼看去，只见花型，而不知是鱼片，富贵娇艳的牡丹花就像是用某种淡金华美的材料雕刻成的。 　　牡丹鱼片本身是一道精于外形的宫廷菜，姜瓷平日做菜，虽不像冯露那么制作于精美造型，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在这种大场合，她知道一眼惊艳的重要性，于是也在这道菜上颇下了功夫。 　　片刻以前，那条在水中有力游动的乌鳢，这时已成了鲜美无比的盘中餐。 　　新鲜的鱼片经过捶打造型，再通过油炸定型为灿金色的“花瓣”，最后在盘中摆放成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从外形方面，这道牡丹鱼片是顶级的了。”李声神色赞叹。 　　此刻，弹幕上滑过一片“救命这居然是道菜！”“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QAQ”“这玩意舍得吃？”之类的弹幕。 　　而黄宗轩却是挑起了眉毛。 　　他知道这道菜，同时也知道这道菜的卖点是在造型。 　　许多造型菜为了达到精美的外观，可能牺牲掉口感和滋味。就比如牡丹鱼片这道菜，因为前期太费功夫，鱼片要一片一片炸，还必须定型完美，很多厨师在这道工序中就把鲜鱼的滋味损失掉了。 　　他还没纠结完，突然听旁边的郑昆“唔”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黄宗轩看向这位老厨师，郑昆双眸睁大，右手抓着筷子呆在空中。 　　紧接着，评委席上接连传来了类似的声音。 　　“尝尝！”郑昆回过神，只来得及和他说这句。 　　黄宗轩狐疑地夹起一块鱼片，筷子触碰到之后，才发现鱼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僵硬，油炸过后，只是表面镀着薄薄的金黄，其实依旧柔软细嫩，靠巧劲才维持着花型。 　　他将鱼片放进嘴里。 　　“！” 　　即便出锅已有一段时间，鱼片表面依旧保持着令人惊异的松香干脆。薄薄的炸层被舌头一碾就化开……紧接着，封锁在里面的美味爆发了！ 　　牙齿咬开鱼肉，口感软糯细腻，封锁在内里的汁水裹挟着浓郁鱼香，顷刻间溢满口腔……经过保温，鱼片里边还是烫口的，却让人吸着气也不舍得把它吐出来，河鱼的鲜甜如奇迹般迸发，咸香的调味完美地搭配了它的清鲜。 　　口感与味觉，造型与美感，交相呼应，无比醉人。 　　黄宗轩的筷子也如同郑昆那样停住了。 　　他原本担心的此菜容易出现的疏漏，都没有出现。 　　乌鳢本身的肉质是比较紧实的，经过捶打后，不像别的鱼肉那样松散，咀嚼起来有恰到好处的口感。而眼前这菜的油炸火候掌握得极佳，面衣酥脆轻薄，将鱼肉的精华滋味都牢牢锁住，内里的水分也没有流失，油炸之下能够保持如此鲜嫩顺滑，令人意外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怎么做到的！”一位评委大厨脱口问道。 　　他精于油炸，善做松鼠桂鱼，手下的菜肴却从未成功做出过如此口感。 　　“面衣的配比、火候的掌握，鱼片的捶打和处理，可说的太多了。”姜瓷笑道。 　　答了，但没答很多。 　　评委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能把鱼做到这种程度，得是秘方中的秘方！在这种场合，哪能从选手嘴里问出来？ 　　不过，姜瓷确实是觉得可说的太多，这些细节让她讲，能讲上大半天，那就耽误其它菜品的品尝了。 　　一道牡丹鱼片入了口，评委们已经知道自己不久前的惋惜有多么突兀。 　　这等功夫，换旁人做，就是配十个八个助手那也做不出来啊！ 　　牡丹鱼片一出场，就引起了轰动。 　　【评委的表情怎么这样！】 　　【快让我尝尝我也想尝尝啊啊啊啊啊——】 　　【姜老板，给馆子里上这个菜吧！球球你了！QAQ】 　　牡丹鱼片上拖的时间太长，评委们迟迟不喊下一步，对面的拍摄导演却是急得不断打手势。 　　主持人见状，不等评委们从经验中缓过神，便把下道菜喊出来了。 　　“下一道菜，牛肋炙！” 　　桌面上，一道豪迈的烤牛肋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炙在古时是一种很早就出现的烹饪方式，甚至可以说，从刀耕火种的时代起，古人就已经尝到过这种火烤的荤香美味。 　　眼前，牛肋被砍成条状，规律地排列在盘上，表面色泽红亮，还未凑近，便已闻到浓郁的肉香。 　　炙烤牛肋看起来做法虽简单，不如前面那些精致菜品工序复杂，可没有人能够抵挡它的魅力。大快吃肉，大口喝酒，能够本能地给人带来进食的满足感。 　　评委们夹起牛肋条。 　　咬下。 　　牛肋肉丰腴肥美，肉汁丰盈，蛋白质在高温的炙烤下，和糖类发生了美拉德反应，挥发出独特的风味香气。红肉中的油脂分布细密，让牛肉的口感软嫩惊艳，又带来醇厚馥郁的香气。 　　姜瓷的调味是中式的，牛肋炙烤以前，先经历了适当的卤制，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的滋味，浓浓地浸入牛肉之中，而后又经历熏烤，在舌头品尝到浓郁的肉香之后，奇异的干熏香气和木质辛香瞬间灌入鼻腔。 　　香得浓烈、香得丰富、香得进攻性十足。 　　爽！ 　　“这、这……” 　　不止是惊艳。 　　评委们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外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86章 　　赵泽鸣望着台上的动静, 僵硬地立在原地。 　　牡丹鱼片上台时，他还能保持着微笑。造型菜是有自身短板的，他不认为一道造型菜适合在这种比赛中上场, 何况姜瓷的制作时间还非常紧急。 　　他看到王宗轩的神色，就知道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随着评委们开始品尝，旁边的助手整个人都迷幻了：“他们怎么是这个表情？” 　　“那鱼片为了造型才炸成那样, 能好吃吗？” 　　“不对, 她来得及做吗？这么些鱼片，至少得花上两小时吧，她哪来的时间！” 　　助手喋喋不休, 控制不住地惊叹。赵泽鸣捏紧拳头，语气低沉：“闭嘴。” 　　助手意外地望向赵泽鸣, 对方情绪总是很平稳，他还从没从赵泽鸣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赵泽鸣：“安静点，可能会拍到。” 　　“哦哦。”助手点点头，不再多言。 　　赵泽鸣继续观看。 　　相对于花功夫的牡丹鱼片，第二道上场的牛肋炙就粗犷了很多，似乎只进行了调味和炙烤。 　　赵泽鸣捏紧的拳头微微放松。 　　或许是因为她的时间变紧张了，没办法对牛肋肉进行更精细的处理。 　　这样的烤肉，随便一做就能达到普通好吃的程度，但距离顶级美味, 里头的学问却大了。 　　和同样作为肉菜的三套鸭相比, 孰优孰劣, 哪道更能体现厨艺, 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然而, 评委们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 　　大家神情中的惊喜和品尝牡丹鱼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烤肉，也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大师傅们不淡定了。 　　直播前的观众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姜姜到底做了什么？那个评委好像都想冲下来跟她问话了！】 　　【中间那个评委的表情好震惊！痴呆.jpg】 　　【我第一次看见黄宗轩大师埋头苦吃的样子……0口0！】 　　观众席上，赵会长望着大屏幕，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姜老板的仙厨应该稳了吧……” 　　祁砚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望着赛场前的大屏幕，目光柔和。 　　手机传来震动，祁砚看到来电人，接通。 　　祁砚：“见到吕立了？” 　　“是的，这位吕大师还挺可怜，病得比米婷还狠。”叶宏亮回答道，“我找到他前老板打听了一下，听说他儿子这两年欠了巨债，生活挺困难的，还找那老板借过钱，也不知怎么这次有闲情逸致到B市来看大赛。” 　　祁砚抬眸，望向赛场上的少女。 　　或许不是闲情逸致。 　　沉默片刻，祁砚道：“先找米婷昨晚用过的食材，看看是这位吕大师从哪儿弄来的。” 　　…… 　　牛肉炙获得了评委们非常热情的反馈。 　　这道菜是浓香型的，主持人站在台上，闻味儿就闻得熏熏然了。一位评委在看到主持人过于期待的目光之后，犹豫了一下，递过去一块牛肋肉让他品尝。 　　主持人吃完一口，满脸涨得通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这就是‘仙厨’的水平？！”主持人喃喃道，“极品牛肉也没少吃，怎么就没这个味儿呢？难道我这辈子都没吃过好牛肉吗？” 　　“那区别大了！”旁边的评委道，“从香料和炙烤的方法上，姜厨做的这道菜都和西式牛排相当不同，当然和你平常吃的滋味不一样。” 　　“这牛肉选的就是本土的鲁西黄牛肉，肌肉纤维里油脂均匀丰富，肉质细嫩鲜美。调味也用了传统的香料搭配，干红椒、桂皮、八角、花椒、豆瓣的香气，在烤之前就进到肉里去了，还没开火，你就能闻到香味儿。” 　　“最迷人的是这个辛香气，辛而不辣，浓香逼人，喜欢烟熏口味的根本逃不脱它的诱惑。”评委一边说着，神情变得陶醉。 　　而听到了评委描述的观众们，更加难耐，一时间，重重叠叠的弹幕堆满了屏幕，连直播都变得卡顿。 　　主持人好半天才回过神，看到拍摄导演疯狂的表情后，打了个激灵，赶紧道：“姜厨的第三道菜是道素菜，野蔬卷。” 　　又是一道名字直白，造型简单的菜肴。 　　光洁的磁盘上，斜斜地排了一列翡翠色的素卷。腐皮薄得透明，仿佛一层轻纱将内里的野蔬裹住，外面浇着滚烫的上汤。野蔬卷一半泡在汤里，一半露在外边，汤汁还腾腾冒着热汽。 　　一片绿意中，点缀着金红色的火腿碎，以及鲜红的枸杞粒。 　　评委们稍稍放松心情，在经历了牡丹鱼片和牛肉炙的惊艳后，眼前这道野蔬卷对他们来说刚刚好。 　　按照中餐饮食习惯，尝过大鱼大肉之后，需要一些清新的蔬菜来进行调和。 　　评委们各自夹起一根野蔬卷。 　　与前两道菜不同，野蔬卷的气味是清新的山野香味，让人一嗅便仿佛置身于草野中……天朗气清，阳光明媚，野菜在雨水的润泽下，从泥土地里顽强地钻出，勃勃生长。 　　走在这样的山野里，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生活的疲惫与烦躁一扫而空，麻木的感受力重新复苏，人的知觉变得敏感，似乎连味觉也更加锐利。 　　咬开腐皮，最先流出的是包含野菜滋味的上汤汤汁。 　　马兰头的菊香浸到汤汁里，柔和地随着食道滑下，野菜被切成小段，经过充分的蒸制，已经变得湿润软烂，吐息间，浅淡的菊香缓缓弥散…… 　　紧接着，牙齿咬到了山笋的碎粒，野生小山笋鲜味突出，笋粒吸饱了汤汁，清新的笋香中又带着火腿的咸香…… 　　继续咀嚼，榆耳饱满丰美，藕尖脆嫩清甜，间或咬到的蕨菜滑润鲜美，数种滋味被融洽地调和了在一起。 　　明明是素菜，香气却一点不必方才的大菜寡淡，反而让人美得醺醺然的，一口接连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评委们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明明快到晚秋，他们却似乎在这一口的滋味中，突然被拉回了开春时分，四周连空气都依稀染上了绿意…… 　　评委们的表情将野蔬卷的美味都传达到了观众心中—— 　　【看了这么久，评委们的表情全场就这几分钟最生动了……】 　　【所以到底有多好吃啊？我根本想象不到TTATT！】 　　【给个准话吧，枫前馆上不上这几个菜？我就不信我天天抢号都碰不上一次运气！】 　　【咬着我嘴里的水煮大白菜落泪了QAQ】 　　【全都是村里能搞到的野菜！爱了！啊啊啊我也要试试做这个！】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菜肴。 　　“接下来，是姜厨最后的一道菜——鸡豆花！”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道。 　　桌上，一排瓷碗一字排开，内胎瓷白莹润，外饰细腻的青花纹路。每个瓷碗中都装盛着清澈透明、浅淡近乎无色的清鸡汤。 　　鸡汤经过良好的保温，温热适口，从侧面看，袅袅白汽如仙雾般从碗中升起。而从正面看，只见鸡汤中卧着豆花似的鸡蓉，白皙轻盈，如云如雾。 　　整道菜色彩最浓烈的部分，便是“豆花”之上点着的两颗红枸杞。 　　淡琥珀色的鸡汤、洁白的“豆花”、鲜红的枸杞。 　　整道菜似乎只由这三样组成，看起来可以说是清淡简单。 　　然而，只要见过姜瓷制作过程的，便知道此菜成菜之难，不亚于另外三道，甚至工序比牡丹鱼片还要复杂。 　　为了达到足够的香味，姜瓷总共用不同的肉末骨碎扫了五遍汤，原料精华俱都融进汤中，此时汤水看似清淡无色，但其浓香已经弥散到了整个评委席间，主持人都不由得露出陶醉的表情。 　　此外，用于制作“豆花”的鸡蓉，也很花了一番功夫。鸡蓉必须细细打碎，不留一丝筋膜，再经历过筛、搅打等工序，加入蛋清和水分，直到肉块变成一滩细腻顺滑的肉泥。 　　这样做出来的肉蓉，才能在汤水中缓缓凝固成松散的“豆花”形状，如行云漂浮在清汤里，既有嫩豆腐的外形和松软无比的口感，又带着浓郁鲜美的肉味。 　　主持人对这道名菜显然有所了解，他也注意到了姜瓷所花的功夫，简单一讲，直播里便馋哭了一片。 　　【这玩意就跟开水白菜差不多吧？功夫都在底下，看着很寡淡，吃起来能美死个人。】 　　【我只关心一点，枫前馆里会上吗？】 　　【我速速去找附近的川菜馆子解馋，午饭时真不能看这个！】 　　【呜呜呜呜，我也好想吃好想吃，这辈子来不及了，下辈子能当仙厨评委吗？】 　　台上，评委们拿起瓷勺，专注地从碗中盛起鸡汤，饮下。 　　温和热汤进入口腔的刹那，浓郁醇厚的鲜美滋味便席卷了味觉，老母鸡、老公鸭、猪大骨、上好的金华火腿，食材本身的鲜美在炖煮中缓缓析进汤中，数小时慢炖功夫凝练出的美味，为的正是这一刻的爆发！ 　　香醇、鲜美、温润、暖和，这熨帖醇厚的滋味，让人骨头都酥了，像游船回到了港湾，像候鸟日暮归巢，评委们舒适得眉目都舒展开了。 　　不是那种偶然一尝的惊艳，而是愿意长长久久地吃下去的美味。 　　再尝—— 　　勺子下挖，盛起半勺洁白的鸡豆花。鸡蓉蓬松细腻，在汤中连成松散的一块，轻轻一挖便像棉花糖被撕下一块来。 　　放入口中，轻抿，鸡豆花的口感柔嫩得不可思议，像是一朵云在嘴里化开。洁白的鸡蓉并不寡淡，而是饱饱锁入了浓香的鸡汤，经过调味，火腿的咸香、大骨的荤香，俱都渗进肉蓉之中，满口浓香，美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这一刻，评委席上的声音都止息了，仿佛进入什么真空地带。 　　每一位评委，都轻缓地品味着口腔里惊艳的滋味。 　　鸡豆花的香太过玄妙，似乎哪怕一点分心，都会让他们漏掉这美味的一部分。而且这股浓香似乎有着强大的力量，明明滋味醇和，刺激性不强，香味却浓烈地顺着口鼻四溢，让人整个大脑似乎都只剩下味觉传来的信号。 　　十数秒的安静过后，评委席上终于爆发出声音—— 　　“！！！” 　　“这、这是鸡豆花？！” 　　“怎么做到的？！” 　　黄宗轩轻轻咂巴嘴唇，品味着嘴里的汤水，嘴唇因为澎湃的心绪，不住地抖动着：“这、这滋味……” 　　郑昆看他，似乎也有了同感，目光柔和：“是想到什么了吗？” 　　黄宗轩点头，在场的评委里，他和郑昆是同一辈的，在他们年轻时，一同尝过当年名厨的佳肴。 　　“我师傅善做川菜，当年他做出的鸡豆花，能让人在城里排队三日。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豆花，也是这道菜，让我决定无论如何要跟他学。” 　　黄宗轩浑浊的目光里带上了久远的回忆，他的声音苍老而轻缓，带着令人动容的怀念。 　　“此后，我研习了数十年，终于是做出一手好菜。然而却总觉得自己对比师傅，差了那么一步。自他仙逝以后，我更未曾尝过如此滋味的鸡豆花了。” 　　“是，我记得严师傅做出的滋味，那味道能让人记一辈子。”郑昆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怀念。 　　那是他们无法回去的过去，食物能留下记忆，当做出食物的人走了，这份记忆也会渐渐消逝。 　　“不好意思，失态了。”黄宗轩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把话题转回现场上。 　　“姜厨手下这道鸡豆花的滋味，与我师傅不尽相同。但那美味醇和的感受，我没在第三人手下尝到过。甚至，我自己做的，也差了那么一口气。” 　　“可以说，在这道菜上，姜厨绝对胜过了我这个评委。” 　　黄宗轩此话一出，场上哗然。 　　在大家看来，黄宗轩不一定是全场最会品的人，但几乎就是全场技艺最高的大厨！ 　　他这么说，岂不是指……眼下这个二十几的小姑娘，还更胜于他？！ 　　怎么可能？ 　　可是又为什么不可能。这道菜大家已经尝过了，尝过以后就说不出“不”字，真的能有人做出比这好吃的鸡豆花吗？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还难解答。 　　场上一片细碎的讨论声，主持人都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其实半边脑子还下意识地记挂着那道鸡豆花的滋味，馋得难耐。 　　场下，听清了王宗轩的话语，赵泽鸣脸色刷的变得苍白。 　　…… 　　看到评委们的神情，场下的参赛者心中已有预感。 　　二十分钟后，偌大的场馆再次陷入寂静，灯光暗下，只剩下一束追光从场馆的尽头一路远远地扫来，伴随着愈发激昂的鼓点，打在前方的大屏幕上。 　　一片黑暗中，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接下来，我们将公布本届‘仙厨’决赛，所有选手的得分！” 　　此刻，所有人屏息凝神。 　　“第十二名，刘青民，四道菜品带子上朝、御笔猴头、四喜鱼卷、烩乌鱼蛋汤，总分87.25分。” 　　“第十一名，何楚，四道菜品红烧臭鳜鱼、黄山炖鸽、一品锅、虎皮毛豆腐，总分88.79分。” 　　“第十位，梁鸣……” 　　随着主持人一名一名公布，台下的参赛者表情瞬息万变。 　　感慨的、紧张的、侥幸的、狂喜的……每个人既都盼着，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念到自己的名字。 　　“第七名，洪朗，四道菜品金汤海参、红烧牛尾、牡丹燕菜、竹笋肝膏汤……” 　　“第六名……” 　　打分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洪朗盯着那仅差的一名，目眦欲裂。时隔四年，他和“仙厨”失之交臂了。 　　“第五名……” 　　“第四名……” 　　随着第四名的获得者尘埃落定，场上只剩下三人还没获得名次了。 　　全场的视线，包括直播前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未获名次的人身上。 　　姜瓷仰头专注地望着前方的大屏幕，表情上看不出紧不紧张。 　　赵泽鸣也是同样，温文的脸庞上笑容消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角有汗水渗出。 　　另一位干瘦的厨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庞。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获得本次‘仙厨’的前三甲！”主持人情绪激昂地道，“第三名，陶东大厨！四道菜品……” 　　干瘦厨师猛地放下双手，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半晌后被自己狂喜的助手抱住。 　　“第二名，赵泽鸣！四道菜品花雕熟醉蟹、三套鸭、鸡茸金丝笋、佛跳墙，总分96.21分。” 　　赵泽鸣呆立在原地，表情震惊又茫然，任由追光打在自己身上，停顿了几秒，才僵硬地对着眼前的镜头笑了笑。 　　最后时刻到来—— 　　“恭喜本届仙厨第一名的获得者，姜瓷！四道菜品牡丹鱼片、牛肉炙、野蔬卷、鸡豆花，总分99.78分！完美！” 　　追光一摇，白亮的光束映亮姜瓷所在的工作区。 　　所有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在她的身上。 　　在众人目光交汇处，姜瓷仰头望向评委席上的大屏幕，唇角带笑，神色中是毫无隐藏的纯粹的喜悦。 　　仙厨大赛最亮眼的画面便定格在此处。 　　同一时间，这幅画面通过网线传递到世界各处，五颜六色的弹幕飞快地刷过屏幕，直至将姜瓷、将整个画面都覆盖住。 　　【恭喜姜姜！！！】 　　【太难以置信了，我关注的美食教程UP主居然是仙厨第一？！？！】 　　【啊啊啊啊啊！姜老板好棒！！！枫前馆扩大点好伐？？？】 　　【太强了太强了，这是什么神级厨艺！】 　　枫前馆，短暂的宁静后，爆发出欢呼—— 　　“我、我没看错？” 　　“姜老板赢了！！！” 　　观众席上。 　　赵会长愣愣地望着屏幕，半晌没有回神。 　　继A省厨界多年未出“仙厨”以后，今年不仅出现了……还一举夺魁。 　　而祁砚则遥遥望向场中屏幕，神色并无意外，眸光尽是温柔。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了！ 第87章 　　“她……赢了？” 　　黑暗中, 赵泽鸣跌撞地走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分数。 　　他与她之间，不是如其他人一般零点几分的差距, 而是整整三分——评委们给她打出了几近于满分的高分！ 　　自己的“黄金宴”输给她了？ 　　这简直是在说鸿楼过去数十年的积淀不如这个女孩，怎么可能？！ 　　过去数年间，他被誉为厨界最天赋卓绝的天才，眼下却被一个比自己还年少的人夺走了第一！ 　　吹出去的话, 媒体造的势, 夸下的海口，面对投资人的誓言，全都成了笑话。 　　赵泽鸣双手开始发抖。 　　他惶恐又茫然地望向全场的焦点, 少女正站在追光中，笑容灿烂, 神情明媚。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更映衬得他形容猥琐。 　　…… 　　所有参赛者的名次揭晓后，前六名仙厨都上台领取奖杯。姜瓷也上了台，和评委们依次握手后，从黄宗轩手中接过一个金灿灿的奖杯。 　　这是属于厨界至高无上的荣誉。 　　即便是同为竞争对手的其他参赛者，这时也露出了艳羡和敬佩的神情。他们日日操劳在炉灶旁案板前，自然更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和辛苦，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也仅仅是快璞玉, 没有大量的积累和练习, 是不可能在仙厨中夺魁的。 　　眼前的人能做出让所有评委都叹服的美味, 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只能说, 这个奖杯她实至名归！ 　　台下, 一位大厨突然鼓起了掌,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参赛者们都鼓起了掌。 　　黄宗轩意外地望向参赛者们，回过神后，用力握了握姜瓷的手，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赞许：“恭喜！” 　　“谢谢。”姜瓷一笑，握牢了奖杯，开心地朝镜头扬了扬。 　　相机前，记者们将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颁奖结束后，仙厨大赛便迎来了尾声。 　　主持人道：“感谢所有远道而来的朋友，感谢所有参赛的厨界同行，感谢大家对仙厨大赛一届又一届的支持，感谢各位在厨艺之路上的默默付出！希望我们四年后再会！” 　　欢呼声中，仙厨落幕。 　　…… 　　姜瓷下场后，没有停留，抱着奖杯匆匆穿过过道，走向和祁砚约好的地方。 　　祁砚已经到了后台附近，姜瓷远远地便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影。 　　“恭喜。”祁砚眉目中带着温柔笑意。 　　姜瓷一笑，还未说话，祁砚又迅速道：“往这条过道走，观众和记者会路过那边退场，你去了可能被围住。” 　　姜瓷赶忙跟着他快走两步，她现在不太想接受赛后采访。 　　姜瓷：“米婷情况怎么样了？” 　　“没太大问题，叶宏亮已经把她送回酒店了。”祁砚道，“我有另一件事想跟你谈谈。” 　　姜瓷疑惑：“什么？” 　　“米婷昨晚接触的那位吕大师，事实上，可以说是应了鸿楼的邀请过来B市的。”祁砚点到为止。 　　姜瓷神色一变：“怎么说？” 　　“目前找到了些证据，已经报案。”祁砚道，“比较明确的是，吕立事先知道食材有问题，但和鸿楼有没有关系，还需要等待更进一步的调查结果，在那以前都只是怀疑。” 　　姜瓷点头。 　　正在这时，仙厨大赛的一位负责人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匆匆赶来：“祁先生，你找我们？” 　　“嗯，请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祁砚点头。 　　负责人将他和姜瓷请进后台一个房间。祁砚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大概一讲，负责人的冷汗都出来了。 　　“怎么可能？这、这……万一是误会呢……”负责人下意识否认，但转念却又拿不准了，实在是他也知道“仙厨第一”的名头有多风光。 　　何况，鸿楼这次拿出的是当家“黄金宴”，又由“前所未有的天才”赵泽鸣操刀，显然是倾尽全力来的。 　　祁砚语气淡淡：“我们只是告诉你们这个情况，请组委会有所准备。确切的可以等结果出来再说，鸿楼清清白白，自然最好。” 　　“明白。”负责人渐渐冷静下来，“我们会关注这个情况，如果证据确凿，仙厨绝对不能颁给品行不端的人！” 　　一个厨师，敢对食物下手，那是从根子上就败坏了。 　　告别组委会，姜瓷和祁砚借了工作人员的过道，从赛场里绕出来。 　　过道里，姜瓷碰见了洪朗。她正想照顾洪朗没拿到“仙厨”的情绪，安静从旁边离开，却没想洪朗主动找了过来。 　　“怎么？”姜瓷看向他。 　　祁砚望向眼前的男人，对方看起来没自己帅。 　　洪朗犹豫了一下，似是经过内心挣扎：“我想尝你今天的菜，就是能拿到“仙厨”第一的菜，我很好奇。” 　　姜瓷听着，心说洪朗虽然输了，语气里的大少爷做派倒是不减。她眉毛微抬：“洪先生不知道拜托人的时候，要说请吗？” 　　洪朗一愣，少见地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咬了咬牙道：“之前的事情，我道歉，第一次见面时是我不对。这次作为交换，我可以拿出我最拿手的一桌菜。或者……金宴、全国金宴任何时候，你可以免费吃免费住。”洪朗眉头紧皱，思考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换的。 　　姜瓷打断他：“道歉我收下，其它不必了。” 　　洪朗：“我就是想尝一尝，巅峰的厨艺是怎样的。” 　　这是每一个在厨艺之道上追寻的人，都绝对克制不住的好奇心。 　　姜瓷回答：“想吃的话，到枫前馆排号吧。” 　　今天在仙厨大赛中制作过的菜品，姜瓷打算陆续在枫前馆上线。不过考虑到一些菜品制作难度较大，想对外售卖的话，肯定得设置预约制。 　　这一刻，她能预感到枫前馆前所未有的好生意，恨不能把自己掰出几个来用。 　　出了赛场，姜瓷迅速赶回酒店。 　　米婷和叶宏亮已经等在酒店里，他们无法赶到现场，都在酒店里看直播。 　　叶宏亮一见姜瓷，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忍不住给她展示刚才直播里壮观的弹幕，而米婷则是红了眼眶，平复了下心情，才说出一句“恭喜”。 　　她一直担心着自己影响了姜瓷，直到看到对方举起奖杯，才真正放下心来。 　　“都说了要对我有信心嘛。”姜瓷拍了拍她的肩，而后一笑，“走吧，我们回枫前馆！” 　　…… 　　枫前馆的姜老板拿了仙厨第一！ 　　仙厨大赛落幕后，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厨界。当天晚上，枫前馆和姜姜厨房的账号就暴涨了一大波粉丝。 　　不过最近粉丝涨多了，姜瓷都没太留意。 　　紧接着，媒体纷至沓来，姜瓷花了一天时间接待各类采访，雪花般的报道纷纷扬扬，各类美食杂志、美食专栏也都迅速把关于枫前馆的独家报道提上日程。 　　甚至有不少投资人找上了赵会长，试图通过他来搭线，想注资给枫前馆，或者赢得开分店、挂名之类的资格。 　　这一类的邀约，赵会长在和姜瓷沟通后，便干错利落地帮她拒绝了。 　　枫前馆要保证菜品质量，更不能堕了刚拿到的“仙厨”名声。扩张太快，或是分店经营不佳，很容易出状况。 　　然而，赵会长带来的一个建议，姜瓷倒是有点拒绝不了。 　　“换个再大点的店吧？”赵会长提议道，“有几个商业区的负责人都找上了我，想邀请枫前馆搬去他们那儿，绝对给一流的地段。” 　　事实上，那几位负责人表示连租金都可以减免。枫前馆选择了他们，就意味着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流量和名气，这可是仙厨第一！接下来，万一枫前馆想开分店，他们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负责人甚至都恨不得枫前馆能连夜搬迁。 　　“我仔细看看。”姜瓷接过赵会长递来的几份合作建议书。 　　而在确定好搬迁的新店址以前，另一个人当面找上了姜瓷。 　　对方是枫前馆原店址的所有人，也是街上一些小店的老街坊。这一次，他是受到那些小店的委托过来的。 　　“在枫前馆搬走后，大家都很想念你……”老头搓着手。 　　姜瓷纳闷地望着他，微笑：“什么事？” 　　老头意识到在这时候打感情牌很奇怪，干脆直言道，“我就直说了吧，那条街的客流本就越来越少，枫前馆在的时候，给大家还带了不少生意。姜老板，那毕竟是枫前馆起步的地方，有纪念意义，有没有考虑重新在那儿把分店开起来？” 　　“我这个店，放在手上也没什么用。”老头犹豫了一会，“您现在家大业大，要是看得上，我就干脆转让了。” 　　老头给出了一个比目前市价低的价格，安徐路饱含他年轻时的记忆，他希望看见它重新焕发出生命力。 　　姜瓷搞清楚他的来意后，点了点头。 　　这事情她也考虑过，她是在那儿认识了这个世界里的第一批朋友，那里对她来说有无法比拟的意义。 　　虽说现在还没到枫前馆开分店的时机，但诸如桂花糕、栗子糕之类的食物，可以放在那儿售卖，将店铺暂时当作糕点店来运营，倒是不成问题。 　　送走老人，姜瓷可算是知道了“仙厨”的威力。 　　几天下来，枫前馆可以说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模样，要不是她没办法分身，分店似乎都可以开遍全国去。 　　除却枫前馆发展上获得的机会，还有一些投资人，干脆就想重金把她挖走。之前在美食盛典上见过一面的米洛斯，给出的薪酬相当丰厚，甚至达到了一个说出来都令人惊骇的数字。 　　为了稳定枫前馆众人的军心，姜瓷干脆没跟他们说——万一员工们都以为老板要跑路，这就不好了。 　　仙厨带来的名气，不仅在国内起作用，世界各地关注中餐的食客，得知消息后，也纷纷想过来一探究竟。大概半个月后，第一批抢到号的外国食客便出现在了枫前馆中…… 　　…… 　　姜瓷脚不沾地地忙了好几周，接着，关于吕立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按照他的供述，赵泽鸣想要削弱对手实力，又不敢做得太明显，便决定从米婷这儿下手，而且让吕立自己也中招，这样即便被怀疑，也可以推锅给第三方。 　　毕竟谁也不会猜到吕立一个和米婷无冤无仇的老人，会去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但就是被查出来了。 　　而且聊天记录、酒店录像、转账记录等证据全在。 　　“活该！”赵会长感慨万分，“在厨界，敢在入口的东西里搞事情，结果只有身败名裂，未来再没有什么人敢去吃他做的菜了。” 　　仙厨的处理速度也很快，在得知消息的当天，便宣布取消了赵泽鸣的“仙厨”资格。他们没说太多，但记者已经把情况扒了个底儿掉。 　　鸿楼的老板想花重金压住这个消息，可到底没压住。 　　当初鸿楼下重金为赵泽鸣造势，在围观群众心中，赵泽鸣早被捧成了厨界明日之星的形象，虽然被姜瓷一压，光环稍微黯淡了些，但毕竟也是第二人。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自此之后，赵泽鸣也在厨界消失了。 　　…… 　　一个月后，姜瓷终于适应了获得“仙厨”后更加忙碌的日常，也抽出时间开始搬家。 　　在手头的资金逐渐充裕后，姜瓷在赵素兰的敦促下，给自己买了个小房子。 　　装修这些事情她不太懂，恰好有位食客是做装修行业的，听说姜老板要装修，便来毛遂自荐。姜瓷和他聊了会，一拍即合，当即把自己大概的想法和对方一说，便交给人去弄了。 　　没想到验收时，效果还挺不错，对方怎么装她都说好。 　　在王嘉年等人看来，她这就是没想法，姜老板除了对厨艺上心，生活方面并不太讲究。 　　这天，姜瓷约好搬家公司开始动工。她东西不多，迅速将常用物品打了包，摸到一本相册时，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那是小姜瓷留下来的相册。 　　刚来这个世界时，她看小姜瓷的记忆，就像是隔着波动的水面观察另一个世界，她原以为这些记忆会渐渐消失，然而没有，反倒是随着一些夜晚的梦境，偶尔变得清晰。 　　姜瓷翻看着小姜瓷留下来的相册，渐渐流露出怀恋的神色。 　　姜瓷不是没怀疑过，过去她对姜家一直有股淡淡的厌恶，她以为是小姜瓷残留的情感在她心中作祟，但其实，情感真的能残留吗？ 　　又或许，她和小姜瓷冥冥之中有些联系。 　　就像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世界里，长成了不同的模样。 　　她不知道。 　　姜瓷犹豫了下，将相册包裹起来，在纸箱中放好。 　　走出房间，姜瓷看到祁砚的背影，不禁一笑。 　　听说她要搬家，祁砚也提出帮忙。 　　祁砚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收拾好了？” 　　“里面好了。”姜瓷侧开身，让搬家大叔进去，把大箱子抬了下去。 　　“这儿也好了。”祁砚把最后的胶带贴上，双手握住一提，便将箱子抬到了胸前，“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的。” 　　“没有了。”姜瓷最后环视这个她短暂住过的房间。 　　下到一楼，姜瓷检查完箱子，先让搬家师傅帮忙送到新居，她随后坐祁砚的车跟上。 　　姜瓷身上全是粉尘，搬家货车一开走，她便站在尾气里打了个喷嚏。 　　“附近可以洗手。”姜瓷知道隔壁小区球场有一排户外水龙头。 　　她像往常一般走过去，刚拨开一个水龙头，突然感觉手臂被猛地一拽。 　　祁砚的力气很大，姜瓷吓了一跳。下一刻，她就看见铁制喷头滚进水池里，发出“哐啷”一声巨响，紧接着年老失修的水龙头跟吃了泻药似的喷射了，动静挺大。 　　祁砚挡在她身前，迅速关上了水龙头。 　　等祁砚转过身，姜瓷看清他半身都被水浇得湿透，一侧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湿成一缕一缕。脸上残留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惊惶，转瞬即逝，这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很少出现。 　　祁砚抬手抹掉眼睫上的水珠，说道：“这水龙头有问题，刚刚我听到水管声音不对。” 　　“你没事吧？”姜瓷赶紧问道。 　　“没事。”祁砚摇摇头，反应过来，松开抓着姜瓷的左手。 　　姜瓷揉了揉手腕，看着他的表情，却是有些出神。 　　她上辈子沉迷学厨，活着的时间，全部用来钻研了，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母胎solo到了现在。 　　但这不代表她不懂。 　　她能看出祁砚一直对她好，看见她时，他会开心，会紧张，会一边想把好的给她一边却又掩饰。 　　而且，刚刚那一瞬间的担心和慌乱不是作假。 　　她没经验，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于是很少回应，他也就没有更进一步。 　　然而此时此刻，姜瓷觉得她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 　　她不讨厌祁砚，甚至可以说挺有好感的，做了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她讨厌纠结，所以这一刻，她想问个明白。 　　秋风中，姜瓷沉默了两秒，开口：“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这个时机适不适合说……如果说得不太对，你将就听听……” 　　姜老板少见地打起了圆场。 　　虽然神情很镇定，措辞却泄露了她的笨拙。 　　她很纠结，甚至移开了视线。 　　祁砚看着她，心中一跳，声音有轻微沙哑：“你想问什么？” 　　“我……”姜瓷深吸了一口气，思考措辞。 　　而她还没说出口。 　　“姜瓷，我喜欢你。”祁砚黑长的眼睫轻颤了下。 　　“啊？”姜老板纠结的话语被堵在了半道上。 　　祁砚：“你想问的事情，和这个有关吗？” 　　姜瓷愣住，缓缓合上嘴巴：“呃……有关。” 　　短路的脑子慢吞吞地恢复了运行，姜瓷感觉血液渐渐涌上了脸颊，附带着由高兴、意外、和果然如此组成的情绪。 　　姜瓷一笑：“……挺巧的，我也是。” 　　…… 　　叶宏亮把车开到了路边，和米婷一起等自家老板过来。而在看到祁砚走来时，多年的助理经验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了祁砚表情不对。 　　米婷也瞧出不对。 　　“这是发生什么了？”叶宏亮狐疑地问。 　　米婷不是多嘴的人，心中疑惑，却没接话。 　　远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从篮球场走来。 　　祁砚的耳朵红得厉害，虽说可以解释为被秋风吹的，但眉目间那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确实太明显了。 　　姜瓷则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那种感觉下一刻就会在枫前馆免费大酬宾的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店里。 　　下午不到四点，试图在当天抢到零星号码的食客们已经在外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姜瓷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老赵一家、背着常师傅溜过来的冯平峰、好不容易休假一次的黎海川、以及总算毕业了的张灵惜…… 　　起因是她宣布店里会在今天上新菜，正是那道在仙厨决赛出现过的牛肋炙。 　　姜瓷挨个打着招呼，一数当日预约，只有突然来不了的一桌客人退了预定。姜瓷把确实排不上号的客人劝走，同时取出新做的栗子糕每人送了一盒。 　　秋日的栗子糕干香松软，醇厚甜美，香气在商业街飘散，引得路人停步瞩目。 　　“姜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大方？”熟悉的老客好奇问。 　　“心情好。”姜瓷笑眯眯的，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又道，“很快就会有新店了，到时每天能招待的客人更多。” 　　周围爆发出欢呼。 　　姜瓷笑起来，这时只觉得世界特别明亮，目之所及，天空蓝得一望无际。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完结了，还有一丢丢番外明天掉落！ 　　这个文中间空白了好一段，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总之终于写完了，谢谢读过、评过这篇文的小天使们！特别是经常追评的小可爱，给了我很大动力，抱住贴贴呜呜呜o3o！ 　　下篇文会多多存稿再开始，专栏有个美食文的预收，就，有兴趣的小天使们随便看看……脑洞有点多目前这个时间点也没确定下篇写啥。 　　期待有缘再次相见！ 　　这两天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