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2有个家》作者:全金属弹壳   文案:   王忆得到一枚钥匙,在2022年打开一扇门会去往1982年,在1982年打开一扇门会回到2022年。   两个截然不同的大时代出现在他面前:   充沛的饮食保障,发达的工业产品,神效的医药,爆炸的信息,这是2022。   淳朴的民风乡情,丰富的野生资源,流落的古董,年代的珍宝,这是1982。   穿梭在这两个时代,王忆没有太大的念想,他就是想把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作者自定义标签 穿越   【1982年4月】再穷不能穷教育 第1章 天涯岛   已经是上午时分,海上的雾气还是很大。   黄浊的海水滔滔不绝翻涌而来,浪头拍打在斑驳的渔船上,掀起的水珠漫天飞舞。   王忆站在船头往前看,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海雾。   天与海被雾气衔接起来。   看不见高处的天。   也看不见远处的海。   海天之间只有一片白茫茫。   他心里面也是一片茫茫然。   前几天突然有翁洲政府官员联系他,让他回老家王家村一趟。   王家村是个海岛上的村庄,岛屿叫天涯岛,岛上破败空置,如今已经没有住户了。   当地政府准备招商开发外海空置海岛,为了避免出现财产纠纷,便要求迁出的外岛居民返岛交割。   王忆对于老家印象不深,他不到一周岁的时候便被父亲带到了内陆生活,此后他少时丧父,关于老家天涯岛的了解仅限于父亲的回忆和一些老照片。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翁洲政府不该联系他。   奈何政府方面一番调查后发现能联系上的王家村百姓所剩无几,且几乎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了,就跟王忆进行联系,让他来代表村子主持村庄财产清点工作。   为此当地政府还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本老族谱交给了他,另外一起给他的是村庄信息统计册。   他正凝神观海琢磨此行事宜,铁壳船摇晃,负责送他上岛的船老大波叔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小老乡想什么呢?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话把王忆给逗笑了。   他没想到皮肤黝黑、总是一笑露出两扇黄板牙的老船夫能来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诗。   结果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波叔这人很懂人心,看见他笑便猜出他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看老叔我一副大老粗的样子,就以为我只会说粗话、干粗活?”   王忆急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听接待我的周领导介绍过,说波叔你可是老海狼、是福海万事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呢。”   波叔大笑,故作老气横秋的说道:“小周这话不夸张,叔我别的不敢说,确实是见过大世面。”   王忆掏出准备好的华子给他上了一支。   顿时,灰烟缥缈。   海雾变得呛鼻起来。   透过烟雾,波叔浑浊的眼神竟有些深邃起来。   “好烟,”他说道,“后生,听小周说,你还是个奶娃子的时候就被你爹娘带着离开天涯岛去了沪都,那你应当不了解咱外岛的历史。”   “这个我还真了解,”王忆说道,“1934年外岛的海福开始建镇有了福海镇,然后逐渐的有了海福县。”   “更往前推在前清光绪年间,当时状元张謇实业救国开办了江浙渔业公司,那时候有渔轮便在福海一带开始作业,从此海福县成为了重要渔港。”   正准备装逼开大的波叔愣住了:“啊?你不是没满周岁就离开咱这里了吗?那怎么还知道这些事?”   王忆说道:“我父亲生前给我讲的,他对家乡很有感情,只是他是教师,后来被调到内陆教书,不得不离开家乡。”   波叔笑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离乡的游子哪个对家乡没有感情?”   他回归话题重整旗鼓开始装逼:“咱家乡渔场有四大渔汛,春季小黄鱼汛、夏季墨鱼汛和大黄鱼汛、冬季带鱼汛,你爹给你讲过这些渔汛吗?”   王忆要说话,波叔以凌厉眼神注视他。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做前辈的要怎么样才能装逼?   注意到这个眼神,王忆吐到嗓子眼里的话拐了个弯,说道:“这个我父亲没讲过。”   波叔满意的吐出一个烟圈,说道:“那我今天要给你好好讲讲,为什么要讲这个呢?”   “因为你别看咱们外岛现在人口凋敝落魄了,曾经也是阔过的。”   “就说这个七八十年代的赶渔汛,特别是冬季带鱼汛,这个是四大渔汛里产量最高、规模最大的,从立冬开始,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一直能到大寒呢。”   “那时候咱们福海外岛可热闹了,往常人口不到五万人,到了冬季渔汛开始,我跟你讲你不要不信——到时候全国沿海一下子要来几十万人、好几万条船呢!”   王忆适时的发出感叹声。   波叔回给他一个‘你很懂事’的眼神。   他又抽了口烟说道:“渔汛一起,咱们各个岛上会冒出来几百个大大小小的渔汛指挥部,至少十几万人会赶来,这叫渔汛大会战!”   “可福海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开这么多指挥部,哪有房子?那怎么办?”   “咱们岛仔热情,都是为国家、为集体奋战嘛,于是家家户户接纳来自五湖四海参加大会战的战友,没有这么多床,大家就打地铺、吃大锅饭。”   “说句你们小年轻现在理解不了的话,当时你不管哪里人,只要看见咱岛仔喊一声‘同志’,那你就是咱的亲人——当时人朴实,大家都跟着领袖卯足了劲往前走,心往一块去,劲往一块使,所有工作就是为了建设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   “所以同志们来了,咱岛仔绝不会拉胯,社员们自己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两个只要!”   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使劲挥舞拳头郑重的说道:“只要家里有能躺下的地方就不叫同志睡街头!只要锅里有一口吃的就不叫同志饿肚子!”   “其实吃睡好说,主要是指挥部没地方铺设,客厅、厢房、卧室都得利用,有的甚至放在老百姓的厨房里头,这样到了烧饭时候,这指挥部就得解散!”   王忆哈哈笑。   他看老汉手头的香烟只剩下个烟屁股,便又抽出一根递上去。   老汉这次没有直接抽,他先看了看烟卷上的牌子,发现是华子便放到耳朵上夹了起来。   王忆说道:“那时候一定很热闹。”   波叔脸上露出缅怀之色:“太热闹了,你是一辈子看不见那场景了。”   “五金店和供销社都被清空!加油站——那时候还不叫加油站,叫工业油服务社,工业油服务社库存见底!”   “粮管所库门打开米面全出!副食品店总是供不应求!”   “所有单位都要加班加点!”   “医院大夫要去码头蹲点,民兵连日夜不休保护渔获防止反动派来搞破坏,到处挂着标语——一切为了赢得渔汛大会战的胜利!”   他越说越激动,身躯都颤栗起来。   王忆不知道他有没有高血压,赶紧递给他矿泉水让他缓缓情绪。   波叔推开了,说道:“我不渴,你听我说,这还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你知道哪里最热闹吗?”   王忆摇头。   波叔笑道:“提醒你一下,跟机有关!”   王忆大惊:“跟鸡有关?那时候社会风气那么正气,怎么咱这里……”   不过这个答案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十几万的渔家汉子汇聚于一处。   结果波叔给他一巴掌大笑道:“想什么呢?是码头边的电机店!那全是修三机的,你知道三机是什么吗?”   王忆尴尬的摇摇头。   这个他真不知道。   波叔说道:“是对讲机、探鱼机和收音机。”   “那时候人是真的多,船也真的多,我记得7、73年,对,73年的时候来咱们福海渔场作业的有八万多人,船是五千八百艘,到了83年来作业的渔民得有二十五万人,船是一万艘!”   “那时候我们公社要喊口号,喊的是淡季变旺季!什么大鱼小鱼、鱼爹娘、鱼祖宗、鱼子鱼孙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他开始叹气,脸上露出愁容。   王忆下意识说道:“这可是过度捕捞啊。”   波叔低下头说道:“是,但那时候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大海是取之不尽的。”   “结果后来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资源衰退、溃不成汛——真他娘难受!”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   波叔顺手夹到了另一边耳朵上,掏出一包利群叼了一根:   “现在咱们这里好些野生的东西都绝迹了,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和乌贼,这是咱们引以为豪的四大家鱼。”   “什么叫家鱼?家家户户都能捞都能有的鱼,结果如今除了带鱼能见着,野生的大小黄鱼和乌贼全没喽。”   “我孙子今年十五岁,你要是把大黄鱼崽和小黄鱼放一起,只要个头没差距,他甚至分不清。”   “这在七几年八几年的时候,哪能想象啊!”   王忆陪着他一起叹气。   波叔又给他讲起了当年渔汛大会战的往事。   只有提起这个话题,他才会意气风发。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海雾越来越淡,最终开船的波叔儿子大喊了一声‘天涯岛’,王忆被喊的身躯一震,急忙抬头看去。   此时已经远离海岸,海水不再是浑浊的灰黄,而是清澈的碧蓝。   不过这不是好事。   翁洲外海的海水之所以浑浊与污染无关,那是因为南面呆湾暖流沿南海岸线向北流动,北面鬼子寒流及黄海冷流沿北海岸线向南流动,两股潮流在此交汇,海底的泥与沉积物被搅拌了起来。   另外当地有三条大江流入大海,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淡水与海水交融形成了沿海独有的混合潮。   海底的沉积物漂浮给海洋生物提供食物,混合潮给它们提供栖息环境,这才有了福海大渔场。   天涯岛附近海水清澈,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环境下渔获产量往往不佳。   湛蓝的海上是一座碧绿的岛屿。   岛上是此起彼伏的山,山上有还算茂盛的树,之所以显得碧绿,是因为山上长了许多的藤蔓。   青藤攀爬,从山脚覆盖向山顶。   山脚下有没了门窗的房屋,上面同样爬满青藤,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波叔有些唏嘘:“天涯的王家村以前很热闹,那是大村,村支书王向红是个能干的人。”   “你们村里还有个老兵,听说他在北韩打美帝立过大功,还是这两年政府查档案才查到的,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我年轻时候见过他……”   说着他又摇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更是唏嘘。   “现在好些外岛都荒芜成这个样子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话,“以往不是这样的,七几年八几年的时候,这里多热闹。”   天涯岛还有码头衔接大海,渔船靠上这座摇摇晃晃的码头,王忆背上野营大包、拎起两个大行李箱要上码头。   波叔很热忱的帮了他一把,两个行李箱很大很沉。   回到船上他说道:“我们在金兰岛住,隔着这里不远,小周委托我照顾你,所以你有需要给我电话,不过这里信号不好,你打电话时候小心点。”   王忆笑道:“行,老叔,谢谢你。”   渔船轰隆隆的响,逐渐远去。   王忆收回目光小心上岸。   大雾虽然消散,可海上湿气大,岛上的石板路长满青苔。   他得很小心的走,否则一个打滑容易摔倒。   海水拍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春天万物复苏、鸟虫多见,时不时也有‘啾啾吱吱’声响起。   远方偶尔有轮船拉起汽笛。   但就是没有人声。   他依稀感觉自己被人类社会遗弃了!   天涯村的房屋主要分散在东北处、东南处和西边,码头衔接的是海岛东南角。   王忆放下行李找出村庄信息统计册和老族谱,结果两个册子一上手他觉得不对,老族谱里多了个东西。   他打开老族谱一看,里面多了一把古代样式的绿色钥匙!   钥匙是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像是翠玉雕成,小指粗细、中指长短。   看着这枚钥匙他纳闷了,族谱里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   他拿起册子背上包走到最近一座红砖灰瓦房前。   这是一座老房子,墙壁斑驳、荒凉败落。   大门垮塌靠一条古代铁锁连着,这样王忆看看铁锁又看看手里的翠玉钥匙,便尝试着插了进去。   并不配套,铁锁的锁孔更大,翠玉钥匙直接便插进去了。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拧了拧。   然后——   ‘咔吧’一声响。   锁开了!   大门接着打开,一间大概一百平米面积的老式库房出现。   只有门没有窗,空空荡荡。   王忆试探的走进去,接着他觉得不对劲:大门后面是院子呀,怎么会直接出现库房?   就在此时,他身后大门自动关闭!   无声无息的关闭!   他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把他吓得当场缩卵:有点诡异,自己得赶紧跑路,这岛不能呆了,得赶紧回大陆上!   荒村野岭老房子自动关门,这是鬼片标配剧情啊!   王忆急忙去拉门。   门板顺利打开,他立马走出去。   门外阳光灿烂。   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随着开门有一阵嘹亮高亢的喊声传进他的耳朵:   “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为革命保护视力,预防近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闭眼!” 第2章 门一开一闭,四十年过去   耳畔‘闭眼’余音犹在。   可是迎着刺眼的阳光,王忆却努力瞪大了眼睛。   他当然不是个抖M,他这么做是因为难以置信!   一条古旧的街道横亘眼前,街道上来往行人衣着样式和色彩很单一。   男人或者穿着深蓝色列宁装、或者披着青色军大衣,脚上踩着绿胶鞋。   女人衣裳颜色鲜艳一些,有红色有黄色,但裤子几乎都是棕黑色,脚上穿的鞋子不是老布鞋就是人造革皮鞋。   一辆辆自行车刁钻的在人群里穿插,‘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不绝于耳。   更响亮的是对面广播中女人尖锐的声音:“第一节 ,揉天印穴!”   王忆往对面看。   透过行人身影他看到两扇绿漆铁栅栏门,门口往两边是长长的红砖墙,其中一边挂着个白底木牌子,上面写着翁洲市红旗小学……   眼前所见与耳中所听让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等他放下手再看,看到的还是这个情景。   挺冷的天,他后背当场冒汗了:“我日,我我我穿越了!”   有烫着卷发的妇女听到他的声音快步走过来,问道:“咦,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王忆冲她眨眨眼,然后赶紧回头去看。   他身后的库房不见了,大门关上了,现在他身后是一扇寻常的棕黄色木板大门。   妇女皱眉露出狐疑之色,她上下打量王忆,猛的转身跑了。   街道上行走的人中有不少也扭头打量他。   王忆忍不住低头也打量自己,身穿班尼路牛仔服、脚踩鸿星尔克运动鞋,自己打扮跟整条街道实在不搭边。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他得穿回去:   毫无疑问,他的穿越跟他手中这枚奇怪出现的绿钥匙有关。   他有心想找一把老式锁具试一试,但他左右看了看,这里门锁都是新式锁,绿钥匙太大了,显然插不进去。   这时候他看见刚才跑开的烫发妇女又跑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个头高大的中年汉子。   汉子头戴大檐帽,帽子上有红底金色警徽,一身全蓝色的确卡警服,衣领上有通红的领章——   是个警察!   王忆在七八十年代的电影电视剧里见过这身警服!   高大警察快步走到了他跟前,脸色绷得紧紧的:“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王忆努力保持冷静,说道:“我叫王忆,那个警察同志,咳咳,我是、我是来寻亲的。”   警察立马问道:“寻什么亲?介绍信带了吗?”   介绍信?自己哪有介绍信!   王忆心里叫苦,赶紧举起族谱给警察看,说道:“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我家是从海福县天涯岛的王家村迁出去的,当时走的时候还带上了我们王家族谱……”   “海福县王家村?王家大队?那王向红是你什么人?”警察警惕的打断他的话,顺手接走族谱打开翻阅起来。   “是我叔叔,我是从首都来的,我父母去世了,所以想回来寻找故乡。”王忆回答。   烫发妇女好奇的问道:“现在首都穿的衣裳背的包都这么时髦了呀?我还以为你是从国外来的,是个特务呢。”   “特务不至于,特务没这个打扮,”警察一边说话一边快速翻看族谱,翻到最后问道,“那你的介绍信呢?”   王忆说道:“我的介绍信是我们学校给开的,我担心会被偷——我的钱就被偷掉了,所以被我放在了沪都同学的家里,我的行李也放在他家里,我想先找到家乡、一切有谱了再去拿介绍信和行李。”   中年警察点点头又问:“你要去天涯岛,那怎么来这里了?”   王忆苦笑道:“我今天刚来这边,不知道怎么坐船、也不知道怎么走,所以想找人打听打听,结果让这大嫂误会了。”   中年警察继续狐疑的打量他,打量的王忆心里发毛。   最终,他伸手‘啪’的一下子把族谱给合上了,说道:“既然这样,我送你去王家大队。”   说到这里他指向王忆的脸:“你最好坦诚交代,别耍花招,我认识向红书记,如果到了王家大队发现你说谎,那我绝不饶你!”   王忆笑的更苦了:“不敢,绝对不敢。”   中年警察带着他离开。   街道派出所就在旁边,他让王忆在传达室门口等待,自己快步跑进楼房。   传达室门口有还未分发的报纸。   王忆赶紧拿起一张看去。   这是一份《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是《五讲四美活动要经常化制度化》,旁边新闻的标题是《会见巴西外长格雷罗时说,第三世界国家加强合作非常重要》。   再看字体小很多的时间。   1982年3月26日!   壬戌年三月初二!   看清这时间王忆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开门开掉了四十年时间!   中年警察很快回来。   他系上了武装带、别上了手枪套,肩膀上还挎了个大工作包,说道:“走,你跟我去王家大队,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来探亲的王家人。”   他说话做事都是雷厉风行,带着王忆直奔海滨客运站,到了后正好有一艘老旧的大型木船靠港。   王忆正在担心怎么拿钱来买票,一个邮递员打扮的中年人冲中年警察挥手了:“大庄!”   中年警察跟他热情的握手,指着王忆将情况介绍了一下。   邮递员叫张有信,中年警察叫庄满仓,这艘大型木船叫海上英雄六号,客货两用同时兼备邮寄业务,所以张有信带两人上船,省去了两张船票。   路上两人走的很急,王忆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时代的翁洲市市容市貌。   上船后空闲了他随意往四周看,发现这船设备条件很差。   这艘客运船是木帆船改造成的机轮船,叫做海上英雄六号,客货两运,上面没有固定座位,谁看好哪个地方就往哪里坐,舱内舱面挤得满满当当。   王忆和庄满仓也被挤开了,他被挤在了舱面上,往左边看是个好奇打量他的大妈,往右边看是个好奇打量他的——小牛犊!   小牛犊睁着大眼睛,目光清澈且深情。   还挺眉清目秀的。   庄满仓挤了回来,严肃的呵斥他道:“别乱跑,不准离开我的眼睛!”   王忆苦笑着答应,庄满仓又呵斥他:“别嬉皮笑脸!”   他这两句话出来,两人身边宽松了。   没人敢挨着王忆,乘客们纷纷让开,然后凑在一起咬耳朵:   “干啥呢?”“抓盲流,你看他穿的背的,就跟我在沪都见的盲流一样。”   随着汽笛声鸣起,一道黑烟被海风吹乱,木船徐徐驶出。   庄满仓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坐的是腰背挺直、双腿并拢。   但过了一会他开始偷偷的拉起裤腿挠了起来,发现没人关注自己,他又拉起衣袖往手里吐了口唾沫连挠带搓。   王忆一扭头,看见他腿上胳膊上都是暗红色斑点,有的连成一条线,有的是三角形。   庄满仓拉上袖子说道:“你看什么?”   王忆不答反问:“这是被跳蚤咬的吧?”   庄满仓点点头。   王忆从背包小兜里找出一管药膏递给他:“用这个,被虫咬后很管用。”   这管药膏是叮叮止痒膏,他为荒岛之行特意准备的,进口的高端鬼子产品。   上面全是日文,他都看不懂更别说庄满仓了,所以他不担心会透露自己身份信息。   庄满仓拿到头大尾巴扁的白色药管大感新奇,他仔细一看又警惕起来:“这上面是什么字?”   王忆说道:“是日文……”   “鬼子的东西?”庄满仓问道,然后不等他回答就给塞了回来愤愤的说,“我不用鬼子的东西,死也不用!”   刚安置好信件挤过来的张有信也说道:“对,不能用鬼子的东西,小鬼子坏透了!”   王忆说道:“不是,这不是鬼子的,是咱们生产了卖给鬼子的。现在改革开放了,要赚外汇嘛。”   庄满仓犹豫了一下,这才拿回来捏出一点抹在腿上手臂上。   这管药膏是激素药,止痒消肿能力很强。   庄满仓抹了没多会露出惊奇之色,问道:“这个好使,你是哪里买的?”   王忆随口说道:“在首都百货大楼买的。”   听到这话,张有信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敬畏:“首都百货大楼?是张秉贵同志工作的地方?”   这问题把王忆问傻了。   张秉贵是谁?   但他的回答不能犹豫,就说道:“对。”   张有信又问道:“那你见过张秉贵同志吗?报纸上说他有一抓准、一口清的绝活,你见识过吗?”   王忆赶紧遗憾的摇头:“没有,我去的很少。”   他明白了言多必失的道理,再不敢乱开口。   庄满仓背上、胸膛上也被跳蚤咬了,只是这种情况下不方便涂抹。   王忆便把药膏送给了他:“庄叔叔你收下,回家后抹一下。”   庄满仓意志坚定的拒绝了。   但他见识过药膏的威力,所以多少有些心动,就问道:“这药膏多少钱?我买下吧。”   王忆习惯性说道:“没几块钱……”   “几块钱?”庄满仓和张有信发出异口同声的反问。   张有信很快反应过来,感叹道:“老话说的好,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咱用来赚外汇的东西就是贵,我早看报纸说小鬼子比咱有钱,他们那里的东西比咱的贵。”   这话让庄满仓不舒服了。   他说道:“你这是国外月亮比国内圆的逻辑,他们那里的东西比咱们的贵,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资本主义国家,并不是他们比咱有钱!”   张有信瞪眼说道:“你别给我扣帽子,小鬼子比咱有钱是事实,你看报纸。”   他拿出最新的《人民日报》给庄满仓看:“我国情况目前可以归纳为两种情况,一是落后贫穷,二是有希望!”   庄满仓看了看报纸,对王忆说道:“这药膏太贵了,我不买。”   张有信伸手要去拿药膏:“老庄你不买我买,小同志你把它卖给我吧。”   庄满仓很有正义感的摁住他手腕,道:“凭你一个大酒壶哪来的钱买人家的东西?你今天开支明天就喝酒,手里还有钱?”   张有信说道:“我没钱但有粮票和肉票……”   “人家首都来的同志,还能缺了粮票和肉票?”庄满仓撇嘴。   张有信愣了愣,他看看药膏又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笑了,说道:“他不缺粮票和肉票但绝对缺这个票!”   说着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夹层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排邮票展示出来。 第3章 四十年前的故乡   邮票红底黑图。   图上坐着个一脸懵逼的猴子,左边竖着写了两列字:中国人民邮政,庚申年;右边角落里则写着‘1980,8分’的字样。   庄满仓问道:“你拿出几张邮票来干什么?”   “换药膏呀,”张有信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邮票,这是前年发行的猴票!”   1980年的猴票?   王忆顿时来了精神。   他虽然不玩收藏,但也听说过80年猴票的传闻,这款邮票在自己的时代很值钱,有一张票一套房的说法。   庄满仓可不知道这些信息,他说道:“老张你可真行,你准备用这邮票换人家的药膏?”   “一张邮票是八分钱,你手里一二三四五……一共是六张邮票,四毛八分,人家这管出口外国赚外汇的高级药膏好几元呢!”   说着他又咋舌:“一管药膏好几元,这药膏管子用金箔打的?”   张有信着急的说道:“你别看猴票面值是八分钱,其实它价值大的多,这票前年定的是印八百万张,但最终就印了五百万。”   “现在改革开放了,城里人开始集邮,我听我们局长说现在省城和沪都要开集邮公司呢,这猴票以后肯定值钱,升值十倍没问题!”   这话让王忆对他高看了几分。   张有信长得很潦草,可脑袋瓜子很灵泛。   这也是体制中人的优势,春江水暖鸭先知。   他将药膏递给了张有信接过一排猴票,笑道:“庄同志和张同志别为了这么个小东西争吵,这笔买卖我做了。”   猴票就是这时代的比特币,升值潜力巨大。   王忆知道无论碧绿钥匙是否可以带他穿越,时代的车轮总会转向未来,所以这猴票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六张猴票六套房!   哪怕他再也回不到22年,那有了猴票,他距离日后躺租的日子也近了一步!   庄满仓可不知道这回事,他看到张有信乐滋滋的把药膏装进了公文包,便对着王忆摇了摇头。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海上英雄六号并不会直接奔赴天涯岛,它的目的地在海福县码头。   不过他们要去天涯岛也方便,张有信作为邮递员熟识码头上所有的跑船。   他找了一艘柴油机铁皮船送两人去往天涯岛,今天海上风大,铁皮船乘风破浪,有小岛浮光掠影一样飘过。   后面又是一座岛屿出现。   岛屿上树木郁郁葱葱,四周小船随波荡漾,喊号子、唱渔歌的声音随着海浪声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海浪拍打岛上礁石溅起水珠,有老人蹲在礁石上垂钓。   岛上有妇女和孩子的身影来回穿梭,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天涯岛到了。”庄满仓站起来紧了紧武装带。   王忆一惊:“这是天涯岛?”   仅仅几个小时的差别,他看到的却是两座完全不同的岛屿。   不怪他眼力劲差,上午看到的天涯岛上荒芜衰败,漫山遍野都是藤蔓。   而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天涯岛活力十足,岛上海山和四周海面都有人影、都有响亮的喊声。   铁皮船靠上码头,此时木码头也很结实,一边还盯着长条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一行大字: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几条狗从岸上狂奔而来:“汪汪汪……”   不远处有一艘木船快速飘来靠近码头,王忆好奇的看过去。   这是一艘木制帆船。   船头形似鸟头,船身长直,从船头向两边的船身各涂了一条绿色的防腐漆,下面有黑色凸起的眼睛,这样两条绿漆如同两条绿眉毛,眉清目秀的。   船上一前一后站了两个棒小伙,前头的小伙叫王东峰,他认识庄满仓。   原来庄满仓是海军部队转业到地方派出所的,他还兼着市武装部民兵教官的职务,王东峰是天涯岛的一名民兵,跟着他受训过。   双方敬礼打招呼,庄满仓威严的问道:“你们支书呢?我有事找他。”   王东峰说道:“这两天我们书记染了风寒一直在家养病,我带你过去,呃,这个同志是谁?新来的老师吗?”   后面的青年嘀咕道:“你看他穿的花花绿绿、长得帅气好看哪有老师样?上级别又给咱村捯饬个盲流子过来。”   庄满仓说道:“别瞎说,带我去见你们书记。”   王忆知道,这个时候王家大队书记还是王向红。   这是个厉害人物,他少时参加了海上武工队,后来有战功升到了主力部队,还打过渡江战役进过金陵城。   渡江战役结束,中央军委决定解放翁洲一带,王向红因为英勇善战加上熟悉当地海情就被调到了解放部队,结果连连立功,入党升职做到了连长。   随着全国解放,国家开始发展民生,这时候王向红想到了自己孤悬外海的贫苦家乡,便多次打报告请求复原回家带领乡亲们奔小康。   复员后岛上恰好在建设民主政权,他是村里唯一的党员,又是立过功的军人,父亲还是村里的族老,最终村里人心服口服的推选他做了村长,而上级也批准他成为村支书。   王东峰带路,赤脚踩在木码头上发出砰砰响声。   有狗气势汹汹的冲王忆呲牙咧嘴并炸毛,悄悄跟在后面竟然要冲他脚腕下口。   庄满仓干脆利索给它一脚,那狗嗷一声惨叫飞到了水里。   其他狗子夹着尾巴就跑。   王忆吓一跳。   家狗还这么野?   他们下码头后正面便有一座房屋,王东峰径直走过去,王忆打了个哆嗦:这不是自己穿越之前打开的那房屋吗?   此时院墙之间的大门是两扇考究的上漆木板门,大门敞开,院子里的桃树正在抽芽长叶,树下有老母鸡在低头觅食。   一个披着军绿大衣的中老年坐在门口打呼噜,怀里抱着一只白毛黄斑猫,猫也在打呼噜。   王东峰在门口高兴的喊:“支书,你看谁来了?”   中老年就是王向红,今年五十多岁,耳聪目明、魁梧强壮。   他听到喊声迅速睁开眼睛,看清庄满仓的样子后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庄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庄满仓快步走进去与他握手,脸上头一次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老班长,我早就该来看看你了,可工作忙……”   “别说客套话,你有啥该来看我的?现在你们城里治安乱,你们工作担子重啊。”王向红说道,“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啥?是不是公安机关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配合?”   庄满仓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门口嘀咕几句,他拿出王家族谱。   王向红一下子激动了,披在身上的大衣顿时掉落:   “对,这是我们王氏的族谱!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一眼认出来了!”   他又快步走向王忆。   步履生风,虎虎有威!   王忆被逼的下意识往后退。   王向红走过来后仔细端详他,问道:“你爹叫啥?”   王忆说道:“叫王祥文。”   王向红和他爷爷是一辈人,都是祥字辈,王向红本名叫王祥鸿,加入部队后改名为王向红。   王祥文是王忆的爷爷,他现在只能在心里向老爹道歉,为了保命他得冒充老爹的身份了。   根据他所知,现在他老爹还在东北农场里上学呢,一直要到1987年才会回到岛上。   王向红随即转过头对庄满仓说道:“庄同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王家的后人,他爹是我没出五服的哥,这没错!”   庄满仓愣了愣说道:“你这样就确定他身份了?不用再仔细问问?”   王向红说道:“问什么呀?他这脸盘子活脱脱就是他爹的样子,你看我的脸,我俩有没有像处?”   庄满仓犹豫的说道:“有点像处,可是……”   “不用可是,他就是我们王家的后人。”王向红笃定的说道。   庄满仓又问:“那你们王家族谱怎么在他手里?”   王向红下意识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我有数,庄同志,这事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这个同志确实是我们王家后人。”   说完他去握住王忆的双手问道:“你爹当时离开岛上的时候你还小,没想到一转眼你这么大了,你叫王东清,对不对?”   王忆的老爹确实叫王东清,可他不能认这名字,就解释道:“我跟着我爹去了东北以后,我爹给我改了名字,改成叫王忆。”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王向红,王向红喃喃道:“王忆、王忆呀,唉。”   庄满仓机警的问道:“你不是说你在首都念得学吗?怎么又跟东北扯上关系了?”   王忆满嘴跑火车:“哦,是这样的,我在东北念书,后来考学考到了首都!”   庄满仓还想问,王向红激动的说道:“你在首都念过书?嗨呀,有出息,你有出息!”   王忆点头。   王向红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豪迈的挥了挥,说道:“东峰,你去跟文书说一声,去库里搞点鲜货今晚摆出来。”   “咱们王家遗失的族谱被庄同志送回来了,咱们王家的子孙寻祖归宗,双喜临门,今晚咱得好好热情一下子。”   王东峰立马跑了。   庄满仓说道:“老班长,你别麻烦,这都是我该做的,人民公安为人民,这都是应该的,我还得回去……”   “你回去什么?”王向红抬头看看日头,“这都四点钟了,你回不去,今晚宿下,明天再走!”   “走,跟我进屋喝口水!” 第4章 家乡好   王向红家里是老房子,不说家徒四壁,里面家具反正不多。   屋子没吊顶,直接露出了大梁和屋顶,大梁上吊着两个篮子,屋顶上挂着箩筐。   墙壁四周糊着报纸,正北墙上是主席彩色半身像,往两边摆开是小一些的人像。   一边是开国十大元帅,另一边则是钱学森、钱三强、竺可桢、赵忠尧等知名老科学家。   屋里泥地平整,中间放了一套八仙桌,角落里有红漆柜子。   柜子的四个角上包着亮堂堂的铜皮,面上镶着四副瓷砖,上面分别是八仙过海、后羿射日等神话故事。   另外柜盖上的摆件吸引了王忆的目光,上面有一个白色的毛委员瓷像,瓷像前面是许多的白瓷泥人塑像。   工艺精美,惟妙惟肖。   王向红招呼两人坐下,看到王忆盯着柜子看便介绍道:   “那是一套瓷塑,叫《收租院》,德景镇烧的,讲述了大地主刘文彩对咱们农民兄弟的残酷剥削的恶行。我把它摆出来,是提醒自己时刻不忘阶级斗争!”   庄满仓说道:“咱们阶级斗争胜利了,现在改革开放了,要联合、利用各阶层的能量共同发展经济,老班长,你的思想得转变……”   “哈哈哈,不说这个,坐下喝水。”王向红打断了他的话,生硬的改了话题。   他有心想拉王忆说话。   可王忆哪敢乱说?   眼神锋利、嫉恶如仇的警察同志还在怀疑着他呢!   于是他就说今天风浪大,有点晕船恶心,想要歇歇。   王向红将老竹子编的躺椅拉开,说道:“这样你去外面躺一下,晒晒太阳,我再让你嫂子给你煮一碗薄荷水,喝下去就舒坦了。”   王忆赶忙说不用这么麻烦。   可王向红对他跟对儿子似的,特别亲热,坚持着出去喊了一嗓子:“叫秀芳别上工了,先回来一趟!”   有人遥遥应和了一声:“好嘞!”   王忆被摁在了躺椅上,虽然海风有些猛烈,可他心里还是觉得得劲。   夕阳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几只母鸡咕咕的叫,风吹桃树叶片刷啦啦响,总有喊号子声和渔歌顺着海风往他耳朵里钻。   后面王向红还把自己的猫给他送过来了。   这猫养熟了,王向红一声‘给他暖暖身子’,这猫便趴在王忆肚子上开始‘咕噜咕噜’的念佛。   王忆可以上手撸,撸的他是眉开眼笑。   家乡真好啊!   王向红的儿媳妇秀芳回来了。   这是个健康、强壮的少妇,剪着齐耳的短发,没什么发型,可打理的一丝不苟,一点不乱。   她面色是渔家人常见的黑黄,双眼炯炯有神,上身蓝色列宁服洗的发白,下身裤子打着几个补丁。   与公公王向红一样,她走起路来带着风。   王忆下意识多看了秀芳两眼,她身上有股劲、有一道精神气。   在他印象里,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样英姿飒爽、昂扬积极的女子了。   秀芳去厨房忙活一阵先给王向红和庄满仓端去一壶茶水,又给王忆端来一碗散发着清凉滋味儿的热水。   她很大方的笑道:“你是去东北的祥文大伯家的弟弟?那你知道我给你煮的这是什么水吗?提醒你一下,你们东北可不种这个。”   王忆说道:“是薄荷水。”   秀芳笑着点头:“薄荷是好东西,熬水能治晕船,做菜能生吃能熟食,晒干了燃烧了还能驱赶蚊子苍蝇。”   “来,喝两口,我给你加了糖精,好喝呢。”   于是王忆躺在躺椅上撸着猫又喝上了热乎的薄荷水。   王东峰后面回来,一手拎着一个篮子,全是鲜活的海货,螃蟹、海螺、鱿鱼、蛏子、海参等等。   秀芳撸起袖子忙活,庄满仓出来劝说道:“弟妹,别忙、简单弄两个菜就行,每次过来都麻烦你们,我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你就多吃,你多吃了我们就欢喜。”秀芳回头笑着说。   庄满仓说道:“我哪次吃的少了?但你们做太多,这太客气,太见外!”   王向红将他拉回去:“喝水、喝水,你这次过来还给我带了茶叶、带了消炎药呢,你更见外。”   庄满仓回去喝水了,王忆也在喝水。   薄荷水甜滋滋。   他喝的美滋滋。   喝完之后他就不好意思了,秀芳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又是洗又是刷,他躺在这里晒太阳不像回事。   于是王忆便把猫放下去帮忙。   正在念佛的猫愣住了:我那暖暖和和的人肉垫子呢?   王忆要帮忙,秀芳坚决不让他插手:“你个大汉子哪能干这些活?难道你要跟嫂子一样围着灶台转?你得去摇橹、扎海参、洒渔网!”   一听这话王忆有点懵。   摇橹、扎海参、洒渔网?   这可都是力气活,相比之下他还真愿意围着灶台转。   他父母没的早,所以很小就自己下厨房,厨艺还真是不错。   秀芳很犟,可王忆更坚持。   最终没辙,她只好让王忆帮忙洗蛏子、刷海螺。   王向红家的厨房也是杂物间,里面堆着干柴、放着渔网渔具,屋顶墙壁都被油烟熏得漆黑,一进来有股腥味,因为它里面还晒着鱼干、存着虾皮虾米。   秀芳准备煎个鱼干下酒,便让王忆去挑几条好鱼干。   她叮嘱道:“你挑马面鱼干,这是甜晒鱼干,不咸,下酒合适。”   王忆去拨弄鱼干,然后看到绳子上还挂着几块黄褐色的胶皮状东西,有大有小,大的从平面来看像军用水壶。   他定睛一看觉得有些眼熟,问道:“嫂子,这是不是鱼胶呀?”   秀芳回头随意看了看说道:“对,是鱼胶,早年我公爹在广粤的老战友来看他带来的。”   “前几年我公爹忘记还有这些东西,都压在箱子底下受潮长霉了,还是去年过年收拾箱柜又找出来了,想晒晒看能不能吃。”   王忆说道:“这是什么鱼胶?我听说鱼胶很贵的。”   秀芳说道:“贵啥贵,老辈时候用来糊弄地主老财的东西,现在都讲科学、讲文明,鱼胶这东西就是菜、就是胶,前几年供销站都不爱收。”   “来,你选好了鱼干过来给我搭把手,把盆里水再换换。”   王忆迅速挑了一些品相好的鱼干赶回来:“好!”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天涯岛上更热闹了,出海打渔的船纷纷归来,下地干活的妇女也回家了。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洒落渔村,岛上的屋树路船都带上了淡金色。   炊烟袅袅,父母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不绝于耳:   “狗宝,回家吃饭啦!”   “皮鞋你去哪了?再不回来吃饭没吃的了!”   “媛媛、媛媛,快回家了,你奶奶给你蒸了个包子。”   有渔家汉子听说庄满仓来了,又拎着刚出水的鱼送上门来。   王向红便招呼:“大胆,待会过来喝酒。”   “行,支书,我回家拾掇一下。”汉子痛快的回道。   夜色渐黑,万家灯火。   王向红家里和厨房里都点上了煤油灯,防风灯罩下,火苗呼呼燃烧的还挺旺。   王忆见此颇为吃惊:“嫂子,岛上还用煤油灯呢?没通电?”   秀芳自如的说道:“这可怎么通电?我听公爹说,要通电得从海底拉一条电线,这难度太大了,海底鱼虾蟹海龟多,它们不得把电线咬烂?”   说着她摇摇头:“没法通电,咱岛上人家都烧煤油,国家政策好,照顾咱岛上,给咱供应的煤油多。”   王向红过来把他拉走:“走,上桌,喝酒!”   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个盆子,盆子里有蛤蜊、扇贝、蛏子,上面盖着一层通红的螃蟹。   岛上海产多,光是蛤蜊就有花蛤、毛蛤、文蛤、白蛤之多。   还有个盆子里是黑漆漆的贻贝,福海一带这个最多,又叫海虹、淡菜,渔民能拿来当饭吃的。   秀芳带来一盘子大虾,正经的大对虾,个顶个的大,都有王忆巴掌长短。   庄满仓笑着摸摸头:“每次来你们这里就改善伙食,这季节在城里头就是去大饭店也没有这么大的大虾和螃蟹。”   王向红自豪的说道:“这个我们不是自夸,还不是吃虾吃螃蟹的时节,你们城里供不上,所以今晚你放开吃,吃的武装带扎不上才好。”   后面又有人到来,有王忆见过的大胆,他是民兵队长,另外还有村里的文书和妇女主任,最后还来了个老人。   老人身材矮小瘦削,须发皆白,皮肤皱巴,脸上手上都是老人斑,但走起来四平八稳,嘴上叼着根烟袋锅,走两步抽一口。   看到老人王忆肃然起敬。   这是他老爹曾经给他讲过的传奇人物,王家村的老寿星。   老寿星具体叫啥没人记得,村里从老的到小的都尊称他为寿星爷。   寿星爷是真的长寿,今年至少一百岁,具体一百是一百一还是一百二没人说得清,能说得清的早死了。   反正他自己还记得光绪小皇帝坐龙椅那年村里地主请全村人吃饭,他吃上了生平第一根鸡腿。   根据历史书记载,光绪帝登基于1875年……   父母皆早逝的王忆对寿星爷的基因充满惊叹和向往,这么大年纪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神迹啊。   可惜寿星爷这辈子命不太好,五个儿子先后折于兵灾和海难,孤苦了几十年。   但全岛很尊敬寿星爷,岛外县城和市区的领导们也尊重他。   因为早年海上武工队没少得到他的支持,他去世的五个儿子中有三个是海上武工队成员,被反动派所害。   庄满仓看到寿星爷来了急忙起身敬礼。   寿星爷受到尊敬还因为他从不倚老卖老、仗老行凶,看见庄满仓敬礼他就笑:“你坐你坐,你是人民的卫士,给我个老不死的敬礼做什么?”   王向红把王忆拉出来,将他介绍给众人。   得知他是王祥文的儿子,老寿星很激动:“好,好,祥文的娃回来了,那咱老少爷们又齐全了一些。”   “金银可丢、故土难离,咱王家的老少爷们就该住在一起,碰上谁家有难谁家有灾也能照应照应。”   大胆和文书王东喜同样激动,一人拉着王忆一只手问东问西。   问的王忆头皮发麻。   还好这年头没有电视没有手机,通讯不便,包括庄满仓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去过东北,不了解东北的民风民情。   而王忆则对此很了解,他父亲也曾经给他讲过一些在东北林场的经历,于是他一番胡诌八扯下来竟然把所有人都给糊弄住了。   连庄满仓都被糊弄的一愣一愣,听着他介绍东北的大雪和东北风俗连连惊叹。   秀芳又端上来煎鱼干、豆腐海肠炖白菜、烧海参、炒小鲍鱼和蛤蜊萝卜汤。   最后她送上来一盘子大鱼,这是一条红鳞加吉鱼,个头很大,张开鱼鳍、扒拉开肚子撑着趴在盘子上就像还活着。   大胆打开酒瓶子,说道:“鱼上来了,那咱开吃吧?支书、庄教官,你们谁讲两句?”   王向红一挥手,豪爽的说道:“这里不是自己人就是老朋友、老战友,那讲什么话?没说的,开喝、开吃,杯子举起来、筷子别放下!”   他一抬头,一盅子二两白酒咕咚下去了。   庄满仓立马跟上。   王忆心里咕咚一下:这是什么喝法?这是白酒啊,这么喝是玩命啊! 第5章 时空屋   满满当当一桌子海鲜。   王忆可是吃美了。   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他把腰带放开了,又把裤腰系扣悄悄打开。   干饭嘛,不寒碜。   再说,庄同志也干了。   庄满仓的武装带被放进了公文包里,他连吃带喝好不自在。   渔家人热忱实在,哪怕已经满桌子菜了,王向红还是有点不满意。   他对下工的儿子王东方吆喝道:“让秀芳再上个肉菜,做个红烧肉吧!”   他爱怜的看了眼王忆,又说:“看他瘦的,学生娃不舍得吃好喝好,今晚给他改善改善伙食。”   王忆一怔。   我这明明是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小腰精体型,富婆最爱啊。   秀芳闻言过来露出一个为难之色。   王东方疼媳妇儿,说道:“爹啊,家里哪还有猪肉?你这不是让秀芳难办嘛。”   这年头岛上家里缺粮缺肉不是难堪事。   王向红自如的一拍大腿说道:“过完年集体还没有杀过猪,确实没肉,那这样,秀芳啊,你拿这个加吉鱼头去烧个汤。”   他又向王忆和庄满仓介绍道:“老话说,加吉头、鲅鱼尾,刀鱼肚子鲇鱼嘴,当年皇帝过寿都得有这几个菜。”   “用加吉鱼头烧个汤,香呢。”   老寿星吐了口烟说道:“向红这话说的对,当年光绪皇帝坐龙椅就想吃加吉鱼,翁洲大官亲自来钓鱼,但龙王爷不爱这些当官的,他们来了一场也没吊着大鱼。”   庄满仓抿了口酒说道:“加吉鱼好东西,我给外岛民兵军训的时候听说过七零年西哈努克亲王访华,国宴上要用加吉鱼,城里供销站组织了渔船出海去钓鱼,结果钓了三天没钓到一条二斤以上的。”   “这是真的。”大胆等人笑了起来。   秀芳上来端起鱼盘把鱼肉拨拉给众人,先给庄满仓,再给寿星爷和王忆。   她笑道:“该着庄同志有口福,今天大胆钓的这条加吉有二斤八两。”   王东方说道:“媳妇你先把鱼头炖上,我去东屋借点胡椒面,有胡椒面才够滋味。”   “你坐着、坐着,我去家里拿,我家里还有香菜,再撒上把香菜提提味儿。”妇女主任刘红梅站起来说道。   庄满仓不好意思:“不用这么麻烦。”   “胡椒面?”王忆听着他们的话猛地反应过来,“都不用麻烦了,我带着呢。”   他去柜子上打开背包拎出个小包,里面有野炊调味瓶八件套,盐、糖、味精、胡椒粉、十三香、酱油、醋、花生油,齐全。   庄满仓习惯性问道:“你怎么还带着胡椒粉?”   王忆说道:“噢,我有同学自己设计的一款产品,毕业的时候一人送了我们一套当纪念品。这产品专门装调味料,所以我就装上了胡椒粉。”   他买的这个八件套就是大小不同的八个玻璃瓶,统一用棉袋分隔包裹,上面只有LOGO没有其他生产信息,生产信息在扔掉的包装盒上,所以不怕在这时代见光。   实际上庄满仓仅仅随口问了一句,没当真。   王忆把棉袋送去厨房。   秀芳看他打开棉袋后当场惊了,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什么?”   王忆教她使用八件套,液体瓶盖是拉拽式、粉末则是拧开式。   秀芳更吃惊了:“这是什么宝贝儿?你说这里面是油盐酱醋?这不能吧,你看这瓶子,这瓶子跟钻石一样。”   王忆笑道:“这怎么会跟钻石一样?钻石是晶体,玻璃是非晶质体——哦,反正这是玻璃瓶。”   秀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见过钻石,就听人家说,钻石通透又闪光,你这瓶子也太好看了,火苗一照也能闪光。”   王忆这才注意到,八件套不是普通玻璃,估计是镀了一层膜,光一照能反彩光。   他说道:“再好看的瓶子也是瓶子,嫂子,你喜欢的话给你了……”   “别别别,别瞎说,这东西一看就是宝贝,你给嫂子干啥?你留着以后送你对象。”秀芳果断拒绝。   王忆说道:“这都是我同学自己做的,咱别推辞了,你推辞下去就是把我当外人呢。”   秀芳还要拒绝。   王忆说道:“我刚回岛上,也没地方吃饭,这样,东西你收下,以后我过来蹭个饭,行吗?”   秀芳确实喜欢八件套。   她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一个祖宗的亲人,说什么蹭饭?那、那我留下一个……”   “你就留下吧,我先去吃饭了。”王忆转身走人。   这八件套总共不过花了一百来块钱,相比这顿海鲜大餐算个屁!   鱼汤再上桌,这喝的更猛了。   王忆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最后他吃着吃着甜蜜的睡着了。   吃得好,睡的香,一梦就梦见丽颖巧笑嫣然的来了……   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加吉鱼头就这么香吗?他抱着吮个不停啊。”   “这不是吮,这是亲,别亲了别亲了,这是个鱼头。”   “别瞎说,不是亲,你看他舌头都伸进去了,就是在鱼嘴里吮汁呢——唉,娃娃在学校生活条件艰苦啊。”   第二天醒来。   王忆头疼嗓子疼嘴唇也疼。   他手一伸,毛茸茸。   眼一看,黑咚咚。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爬起来环首四顾,自己躺在一张老木头床上,身上盖着靛蓝底带花老粗布被子,身边一只打瞌睡的猫,眼前是贴着报纸的墙壁和一张八仙桌……   昨天的经历跟流水般灌进他脑子里。   他拍拍脸颊咋舌道:“还真是穿越了?吗咧,喝懵了!”   屋子里静悄悄,只有他和一只猫。   屋子外有海浪拍岸声和孩童的吆喝声,又有啾啾声在窗台响起,王忆扭头看。   一只海燕拍着翅膀也扭头看屋里。   大眼瞪小眼。   海燕突然展翅高飞。   几乎是下一秒钟花斑猫就扑到了窗台。   它一扑没扑到鸟,回过头正沮丧,忽然发现人肉垫子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它装作没事喵舔了舔爪,然后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蓝天:今天天色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八仙桌上翻扣着个青花瓷盆,王忆翻过来,里面有一碗鱼汤和一块叠起来的包袱。   鱼汤温热,包袱也温热,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同样温热的玉米饼子。   鱼汤鲜美。   玉米饼子不好吃。   又干又涩喇嗓子,跟他以往吃的饭店小饼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王忆吃着饭往外看,他还在王向红家里,此时屋里头就他自己一个人。   庄满仓已经不见踪影。   他走出院子。   阳光高照。   蓝天白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水汽湿润,沁人心脾!   家里头没人,他想起了绿钥匙导致的穿越,赶紧掏出钥匙去门口找老门锁想再试一把。   结果大门上挂的不是他之前见到的老式门锁,就是一把普通的铁锁。   王忆顿时丧气。   他拿着绿钥匙往锁眼里比划了一下:“这玩意可怎么……我日!”   绿钥匙进去了!   那么大的钥匙那么小的洞。   滑溜的钻进去了!   王忆震惊的一扭。   熟悉的响声出现:“咔吧!”   门锁打开,他推开门,曾经见过的那座无窗仓库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此他心里有了个猜测,便想象着穿越前的时间和位置走进仓库,拉上门又再次推开——   海风呼呼的吹。   浪花激荡。   海鸟啼鸣。   没有了渔歌声、没有了孩童的欢笑声,他又回到了荒芜的天涯岛!   他依然站在了王向红家废弃的老屋前。   当他放目远眺,一眼看到码头处自己的行李箱!   顿时,他的心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发达了,自己要发达了,自己可以在2022年和1982年之间互相穿越!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关上门卡上锁,重新用绿钥匙打开门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进入库房后他放好行李箱再去打开门——开门时候他想的是王向红家的位置。   果然。   他推开门走出去,灿烂的阳光下,欢歌笑语重入耳中。   这下子他明白了,不是绿钥匙可以穿越时空,是它可以打开一间神奇的房子。   一间时空屋。   如果在2022年进入这屋子再出去就能逆流时空到达1982年!   如果在1982年进入这屋子再出去则能回到2022年!   他正在狂喜,有招呼声响起:“小忆,你起来啦?”   王忆闻声抬头是王向红。   王向红叼着烟袋锅披着件军绿色薄棉袄走来:“你醒的也是凑巧,小庄刚上大胆的船去县城,你要早醒十分钟就能送他上船了。”   他看看王忆的穿着又叮嘱道:“虽然今天风不大,不过你出门还是小心点,得多加一件衣裳,别跟我一样被风吹的感冒了。”   “对,咱这里没有卫生室,缺医少药的生病了很麻烦。”文书王东喜说道。   妇女主任刘红梅是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她说道:“这就是上班风,大小伙子的还能让个上班风吹的感冒了?那不能!”   王忆奇怪的问道:“上班风?什么叫上班风?”   王东喜给他笑着解释道:“你从小不在岛上住所以不知道,咱岛上有怪事。”   “白天风从海上吹到咱岛上,晚上风从岛上吹到海上,就跟城里人上班下班一样有规律,所以白天叫上班风,晚上叫下班风。”   王忆恍然道:“海陆风啊,你们说的是海陆风。” 第6章 王老师   这下子轮到三个人疑惑了:“什么海陆风?”   王忆说道:“就是上班风和下班风,这个在科学上叫海陆风,因为它们是由于海洋和陆地温度变化快慢不同导致的。”   “众所周知,风就是空气流通形成,冷而沉的空气会往暖而轻的空气处流动,就这样形成风。”   三个人同时瞪眼:众、众所周知?   王忆继续说:“陆地和水的比热容不同——算了,我简单说,就是白天太阳出来后先烤热大地、再烤热海洋,于是陆地上的空气暖和而轻,海上的空气则冷而沉,形成了海上吹到岛上的风。”   “同样道理,到了夜里陆地冷的快、海水冷的慢,陆地上的空气变得冷而沉,而海上的空气则暖而轻。”   “于是,这时候的空气又从岛上流向海上,所以这种风就叫海陆风,其实海岛地区都是这样。”   他小时候对家乡念念不忘,因此特别喜欢去了解海洋文化和知识。   而这次要上岛盘查村里遗留财产,保险起见他又好好研究了一番相关知识,其中便恰好有海陆风的介绍。   其他三人听过他介绍后面面相觑。   刘红梅坦荡的说道:“咱听不懂,不过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王向红点点头,面色肃穆的扫视王忆。   从头往脚的扫。   王忆心里一紧,自己表现的哪里不对劲?   他赶忙讪笑道:“支书,怎么了?”   王向红没回答他,而是问左右两人:“你们看小忆有没有老师的派头?”   刘红梅说道:“别说,真像个好老师,刚才海陆风他讲的头头是道,我虽然没搞明白,但我觉得他讲的很好。”   王向红又换了正式称呼问王忆:“王忆同志,昨天你说你上过学,庄同志临走的时候也说你在沪都有同学,那你念得是啥学?”   王忆硬着头皮说道:“大学。”   王向红三人顿时肃然起敬。   “你是大学生?”刘红梅大声问道。   她不等王忆回答又咧嘴笑:“唉娘咧,咱昨天晚上跟大学生一个桌子吃饭了?”   王向红高兴的笑道:“太好了,王忆同志,你知道我领着红梅主任和东喜文书来家里是做什么吗?”   王忆摇摇头。   王向红说道:“我们是想着跟你商量一下,看看给你分配个什么工、定多少的工分!”   “现在不用商量了,咱村里小学一直没有教师,你是大学生,那你就当教师吧!”   王忆还没说话,刘红梅先开口:“那不行,支书,老话说的好,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   “你让王忆同志当教师?那不是屈才了?大学生得去摇橹、去海上撒大网……”   “我我我家里没有粮,我空着手回来的。”王忆赶紧表态,“我愿意服从组织分配,愿意当教师!”   他惊恐的看向刘红梅。   你让我去摇橹?   我看你是想要橹我个魂飞魄散!   他不是不能吃苦,而是他知道自己情况,凭他这个日常主要运动就是跟五姑娘一起运动的体魄,穿过来就摇橹那不是要命吗?   男人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结果他看到刘红梅冲自己咧嘴笑。   很得意的笑。   猛的,王忆心里豁然开朗:自己中招了!   他苦笑道:“红梅主任是外粗内细,这是给我下套呢。”   刘红梅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便哈哈大笑起来:“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脑子转的真快!”   “我不是怕你看不上咱小破学校不愿意去当教师吗?就先拿话吓你一吓,让你做一个折中的选择!”   王东喜说道:“王老师能力是够当教师的,但咱还得看看他讲课的水平。”   他想了想将夹在咯吱窝的一卷报纸拿出来:“这样,咱进屋,让王老师给咱讲讲新闻,看看他能不能给咱传达市里的精神。”   王向红说道:“我看用不着。”   刘红梅要点头,王东喜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顿时恍然:“对,我看行,支书,咱就听听王老师讲课,光有能力不会讲课也不行。”   “去年来的那个姓罗的,说是什么师范中专毕业的高材生,还在县里学校实习过,结果来了咱这里哪会讲课?倒是会钻老婆门子,瞅着谁家男人出海上工他就往人家家里钻!”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道:“那行,进屋。”   王忆跟着他们进屋。   这会他背后有点冷汗。   倒不是怕给三人讲新闻,而是为刚才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怕。   看样子2022和1982两个时空的时间是齐头并进的,他刚才贸然回到2022,结果1982这边王向红等人就来找他了。   如果他刚才在2022待的时间太久,王向红等人找不到他怎么办?   仅仅找不到他还好说,万一他突然穿过来直接穿到了几人面前,这怎么整?   怕不是把他当封建迷信给办了!   这是个教训。   以后他要穿越时空必须得有隐秘空间和足够时间的缓冲才行。   王向红的儿子和儿媳已经上工去了,家里安安静静,于是王东喜便来添茶倒水。   一人一个瓷缸,样式统一,白底红字,上面字也统一:   78年福海鱼汛大会战奖。   王忆打开报纸,王东喜上去翻了翻看似随意的指了一篇说道:“王老师,你给我们讲讲这篇吧。”   这是3月25日的《江南日报》,昨天庄满仓给他们送来的报纸之一。   王忆抖了抖报纸念标题:   “这篇报道分主标题和副标题,主标题叫‘武安社队干部振奋精神抓春耕’,副标题叫‘从思想教育入手,建立岗位责任制’。”   “我先给大家分析一下正副标题……”   “不用不用,你先往下念。”王东喜着急的说道。   王忆诧异的看了看他:这是考核自己认字水平?那你可考错人了,实不相瞒,兄弟可是正儿八经大学生!   他便继续往下念:“本报讯,通讯员苏乌报道——”   “武安社队大队委加强对农村基层干部教育,广大基层干部振作精神,把应负的领导工作担当起来,稳定和完善了生产责任制,推动了春耕春播。”   “该社队农业生产普遍建立各种形式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由于思想、组织工作没有跟上,有的干部以为‘分了责任田、干部没事干’。于是部分基层组织涣散,甚至陷入瘫痪、半瘫痪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该社队1981年的主粮产量仅比1980年增产60%,而在刚建立生产责任制的1980年,主粮产量比未建立生产责任制的1979年增产达200%……”   这时候王东喜热切的看向王忆:“王老师,那现在我们要考考你,该社队在建立生产责任制的第二年比未建立生产责任制的最后一年,主粮产量提高了多少?”   王忆微微一笑。   考我数学?   搜一贼!   他立马伸出手指开始掐算。   1980年比1979年产量增200%,设79年产量为1那80年就是增2达3,而81年比80年又增产60%……   答案只有一个!   真相就在眼前!   “王老师你这是干啥?”刘红梅愕然问,“算命?你靠算命算数?”   王忆哈哈笑了起来:“不是,我是在掐指头做运算!”   “答案是81年比79年增产了380%。”   王东喜听到这数字后看向王向红:“支书,这联产承包责任制对人的干活积极性提高太多了,你看这新闻……”   “我看这新闻夸张了。”王向红接过他话头,“咱虽然是渔民不是农民,但也种着地,一亩地产粮多少咱不清楚?”   “两年增产380%,哼哼,四年增产760%?那是不是再过一百年,光靠他们社队的地就能养活全国老少?”   “这不对,这是高指标、浮夸风的错误!”   王东喜愣了愣看向刘红梅。   刘红梅低头不语。   王向红继续掷地有声的说道:“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全社杀一头,足够吃半年。这是要闹笑话的!”   王东喜低眉顺眼化作小媳妇,他又翻了翻报纸指向一篇说道:“王老师,那你给读读这个新闻。”   王忆说道:“这篇新闻还是分主标题和副标题,主标题是继续支持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副标题是全国农业银行分行行长会议提出农村金融政策工作任务。”   “今年农村金融工作要围绕提高经济效益这个中心,大力筹集资金,管好用好资金,继续支持农林牧副渔各行业和农村工商业的全面发展,坚定支持经党中央经济改革……”   “行了,不念了。”王向红端起茶缸喝了口水,“东喜你和红梅是想拿王老师当枪使呀?你俩对联产承包不死心!”   王忆一听这话恍然大悟。   从他答应做教师开始,三人就称呼他为王老师了,这显然代表认可他的能力。   王东喜所谓的考核是想借他的嘴巴在岛上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   显然,王向红是反对这项工作的,估计王东喜刘红梅等人已经多次劝说他但无用,于是把主意打到了王忆这个大学生头上。   也就是说他这刚当老师还没有坐热屁股,就让人给算计了。   王忆感叹,城市套路多,我要回农村,农村道路滑,套路更复杂! 第7章 走上巅峰   王向红对三人说道:“东喜呀,我清楚你为咱队里谋发展、找出路的心意,但你毕竟年轻。”   “年轻人有闯劲,这是好事,可却容易犯错误。”   “国家政策这潭水很深,你们年轻人腿长见识短,趟不过去。”   王忆点头,这水太深喜子你把握不住。   王向红继续说道:“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就是一句话,这个简单,可是老百姓真要讨生活也这么简单?”   “不说别的,咱这个岛的情况你们都了解,以前有部队营房,王老师还不知道,你们学校就是部队宿舍,我们村委办是部队留下的办公室。”   “咱岛上为什么有部队营房留下呢?东喜你说给王老师听。”   王东喜垂头丧气的说道:   “咱天涯岛位置在外岛的前头,面积大又有山,以前上头觉得有发展价值,想开发一下,在这里开设个训练基地。”   “结果来了以后发现咱岛上缺水也缺地,后勤补给太费劲了,于是就放弃开发咱这个岛屿了。”   王向红说道:   “不止如此,我早就说了,咱天涯岛战略价值不行,太靠外了,要是以后海上有什么战事,战火先把咱这里给夷平了。”   刘红梅钦佩的说道:“支书不愧是打过渡江战役、进过金陵总统府的人,就是懂战略。”   她问王忆:“王老师,这用文化人的话怎么说?”   王忆说道:“高瞻远瞩,洞若观火,独具慧眼,站位高、眼界远、格局大,卧龙凤雏,牛逼plus!”   刘红梅听的竖大拇指:“虽然咱不懂王老师这都说的啥,但能听出这些词牛逼。”   王向红瞪她一眼:“你不用给我说好听的,你就不能跟你男人学着点,踏踏实实干活、一心一意为社员服务,别老鼓弄着想让咱岛上分家。”   王东喜惭愧的说道:“支书,您别说了,我错了,我好高骛远、贪功冒进。”   他和刘红梅对视一眼,夹着报纸灰溜溜的跑了。   王向红将烟袋锅在桌子上磕了磕,问道:“王老师,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有见识,那你觉得我刚才的话怎么样?”   王忆心里一凛,轮到自己了。   他了解后世政策发展,所以很清楚王向红的保守问题。   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这种保守给天涯岛未来所造成的破坏多可怕。   听他父亲所言,九十年代开始天涯岛的经济就很困难了,岛上问题多多、矛盾重重,不少人家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家乡。   现在与王向红接触了,他便猜测王家村未来的落魄可能跟王向红的保守和古板有关。   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经济无论如何是要发展的,村民未来要过好日子,那就得谋发展、求致富。   但这话他没说,现在说也没用,毕竟他只是刚回乡的大学生,没有权重。   于是他顺着王向红的话说:“支书您吃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长,我觉得您的话没毛病。”   一听这话王向红心花怒放。   他欣慰的说道:“你是大学生,明事理,跟他们就是不一样。以后咱村里发展少不了你出力,你要挑起一些担子。”   王忆肃然说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向红对他的态度不是满意而是满溢,好的都要溢出了。   他点点头:“那行,你刚回来先歇歇,我领你在大队里转转,跟咱王家人都过过眼。”   “然后我送你去学校,你到时候琢磨一下怎么能把学校给拾掇起来。”   “娃娃们得念书,念书有知识才行,否则当兵不能提干、说话没有分寸、办事没有手腕,会让人笑话的。”   王忆郑重的说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做一名好教师。”   这个表态使得王向红更满意。   他说道:“好,那我带你出去走走——对了,庄同志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句话,他让你找个时间去你同学家里把介绍信带回来。”   一听这话王忆心里就一句话,我草。   庄满仓不愧是警惕性极高的人民卫士,他还是对自己身份持怀疑态度。   王向红也希望他把介绍信带回来:“你现在户口在哪里?你准备落城里还是落咱……算了,大学生能把户口落城里,还是要个城里户口好,能吃商品粮。”   王忆说道:“我想把户口落咱村里!”   听到这话王向红面色一喜。   城里户口比农村户口可值钱太多了,人人都想往城里跑。   前两年知青返城大潮,许多知青是在下乡时候落了户的,他们为了能把户口迁回原籍,那真是手段百出。   有些知青户籍还在城里,但他们下乡后和当地农民组建了家庭。   为了能回城里,不少知青抛妻弃子、抛夫弃女。   而自家这个大学生侄子愿意将户口迁回大队里,根据王向红的认知,这可太难得了。   这是什么精神?   是一不怕苦二不怕难的精神!是哪里有危险往哪里冲、哪里艰苦往哪里去的精神!   王忆补充道:“不过我的户口档案好像被弄丢了,之前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去拿介绍信,没找到户口档案。”   王向红问道:“那你有学校的毕业证书吗?”   王忆说道:“这个有。”   回2022年整一个!   反正他得整介绍信。   王向红得到他的答复后便笑了:“有介绍信有毕业证书,那给你落户就简单了,这事我来办。”   两人聊着天出门,王向红带着他在天涯岛上转悠起来。   天涯岛是个小岛,地势复杂,通体是一座海上山峦。   这种海岛自然缺乏平原地带,所以村里人只能尽量找地势平坦的地方来建房,而海岛的东南、东北与西边是比较平坦,村里人便在这三个位置定居。   根据三个位置的分布,王家村或者叫做王家大队就分了三个大组和一个小组。   王向红所在的组是一组,居住在东北处的百姓是二组,西边的是三组。   这是三个大组。   第四组是小组,在天涯岛西北方向往外百十米处,是个很小的离岛,或者说是一片岛礁,上面也有十来户人家,是第四组。   两人在这三个组里溜达,王向红介绍道:“现在社员都上工了,先带你认认路,以后你自己跟他们接触就行。”   “咱王家人没有偷奸耍滑、调皮捣蛋的,都老实本分,男社员舍得使力气,女社员听指挥,心往一地合,劲往一处使。”   一组和二组之间的正南方有个祠堂,这就是王家的祖祠,门口种着两棵大杨树。   每一棵大杨树都有两人合抱粗细,这对于海岛环境而言很难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海岛上风更大,树木多长的矮小结识,渔家的汉子也是这样,这就是渔家的气质。   这两棵大杨树不一样,两人合抱、十几米高大,矗立祠堂两旁,被王家人尊称为天王树。   树下有石墩,此时正有一些老人坐在石墩上晒太阳。   毕竟农历三月份了,天气转暖,老人们换下棉袄穿上夹袄,晒太阳的时候拉开衣襟露出胸膛。   别看老人们年纪大了,可胸口肚子上皮肉并没有松松垮垮,还算结实,起码胸肌比王忆的要出彩。   老人们晒着太阳抓虱子,嘎嘣嘎嘣的声音不绝于耳。   寿星爷也在这里,他被老人们围在了中间,跟众星拱月似的。   王忆走过来,寿星爷就笑呵呵的给他和老人们互相介绍,这个叫爷爷、那个叫爷爷。   一圈转过来,王忆今天多了一圈的爷爷。   爷爷们很热情的邀请他一起抓虱子。   这都是抓虱子高手,接二连三有人抓到虱子放到大拇指指甲盖上,然后俩指甲盖对着一挤,嘎嘣一声响,指甲盖上占上血丝,虱子就被碾碎了……   王忆连连摆手道谢:“多谢爷爷们好意,我身上没有虱子。”   一个叫王厚真的老爷子不信:“这咋可能?死不尽的虱子、抓不光的贼,天底下还能没了虱子没了贼?”   让他一说,王忆真感觉头上身上有点痒了。   昨晚睡的床和被褥……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向红带他继续溜达,从一大队和三大队都有一条山路通往山顶,他们便往山顶溜达。   天涯岛的山顶比较平整,这也是当初部队看中天涯岛选择来驻军的缘故。   不过山顶没有水井,吃水不方便,另一个没有遮风避雨的,所以王家人没有选择住在山顶。   王忆上了山顶,迎面而来是略带咸腥味的海风。   从此处边缘遥望海上,波浪滚滚,潮水跟野马群似的成片往天涯岛奔袭。   天涯岛形状并不滑溜,海岸线蜿蜒曲折,所以四周多有海湾。   这些海湾本来是蓝色的,浪花袭来顿时泛上了白色,雪白的潮头拍打暗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海湾里有妇女和孩子在捡海贝、钓散鱼,王向红吆喝一声,她们听到后纷纷站直身子抬起头跟着吆喝,然后再哈哈笑。   这一幕让王忆心情澎湃。   往近看脚下是波涛汹涌,潮水如雷;身边是树木茂盛,郁郁葱葱。   往远看沧海茫茫,扁舟如叶,浪花翻涌中,阳光落下被反射成金光,如此海上如金鳞摇曳。   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生前为什么对故乡念念不忘。   还是家乡美! 第8章 纷至沓来乡情重   山顶风景好,视野好,王忆看到了四周海情也看到了部队留下的营房。   营房分为两部分,整体是南北走向排列,南边临海是原本的官兵宿舍,一共有十座房屋。   北边是两座房屋,这两座房屋更高大一些,以前是机关办公室,现在成了村委办公室。   在这二者中间的开阔地带是原本的军队训练场,也是如今学校的操场,上面有一根旗杆,一面五星红旗在海风吹拂下猎猎飞扬。   王忆冲着红旗敬了个礼。   王向红看到这一幕便笑了,又摸索出一袋烟点上了。   他介绍说道:“咱们这个小学是解放后就建立的,叫解放子弟小学,后来58年统计各村学校,发现全是什么解放呀、红星呀的名字,于是就勒令咱改了名。”   “咱渔家人都没什么文化,随便起名叫天涯小学,这名字便这么沿袭下来。”   小学没有围墙也没有校门,十座房屋有序排列,六间房子是班级,两间房子是库房,两间房屋空置。   王忆走近看,问道:“咱岛上现在多少学生?”   房子结识但简陋,有些窗户玻璃都碎了,岛上没有玻璃补上,便用纸壳子顶上。   所以哪怕是大晴天、大白天,这房间里头还是黑洞洞。   王向红说道:“学生仔不少,一到五年级都能填齐,一个班能有十到二十个人。另外还多了个育红班,那人更多,不好说。”   王忆咋舌:“我看咱村子也不太大,竟然这么多孩子?”   王向红苦笑道:“咱岛上人祖祖辈辈都喜欢人多,毕竟出海打渔谁也不知道哪天能撞上个三灾五难,所以家里人口少,很容易就绝户。”   “这样在计划生育工作上,咱王家村是大落后,从没当过先进,唉,老少爷们还是想多要孩子。”   现在学校没有教师停用了,门口上了锁。   王向红去村委办拿来钥匙打开,一间整洁但破烂的教室出现在他们面前。   房子内侧墙皮翻卷,墙上有马克思有列宁有高尔基有主席的画像,前后各有一扇黑板,之间摆放着课桌。   让王忆大开眼界的是,这里的课桌是砖头垒成的,上面架着石板抹着水泥面,高矮位置都固定。   没有椅子。   王向红及时介绍道:“咱学校就这么个条件,课桌还是部队临走前帮咱建的,椅子要学生仔们从家里带。”   王忆看着密密麻麻的桌子说道:“这里面桌子挺多呀。”   王向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那么多教师,所以平时学生得并班学习。”   “低年级的往前坐、高年级的往后坐,老师先给低年级讲课,讲完了就让他们写作业,再给高年级讲课。”   王忆下意识摇了摇头。   家乡的风景很美,可经济、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的条件很落后!   这不是天涯岛独有的困境,外岛各村都是这样。   所以随着国家经济快速发展,这些外岛都荒废了,村里人有点条件便会搬迁进城里。   王向红看见他摇头,心便提了起来:   “唉,王老师,你要是觉得不好办就算了,前几年上面陆陆续续给咱派了好几位教师,都耐不住寂寞、受不了这艰苦的条件。”   “说来也是,在咱这里没有电影院没有公园,我听说城里还有少年宫歌舞厅啥的,那多热闹?咱这里除了祖祖辈辈过活的本家人,谁能住的下?”   这番话说的心酸。   人终究得认清现实。   王忆安慰他说道:“我觉得咱这里很好。”   “抗美援朝战争的时候,美帝武器先进大炮坦克多,主席说他们是钢多气少,咱们的志愿军英雄是钢少气多。”   “同样,咱们天涯岛是书少气多,城里学校条件好,那是书多气少!”   “军队里士气重要,学生才气重要,腹有诗书气自华,咱一定能办出个让城里人刮目相看的好学校!”   开什么玩笑,爷们我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我有四十年的时代优势和资源优势,难道还办不了个村里小学?   绝不可能!   这番话把王向红给打动了,他就吃这一套!   王忆一鼓动,他一手掐腰一手握拳砸下说道:“好!王老师你说的好!主席同志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你有志气,好,好!”   接下来还要解决住宿问题。   王忆指向最南边临海的两座库房说道:“给我随便选一间就行,我住在学校里、吃在学校里,不把咱天涯小学办好我哪里都不去。”   王向红动情的说道:“王老师,你是个王家好子弟!唉,当年我对不起你爹啊!没想到你和你爹不但不记恨咱王家,还回来报效家乡!”   王忆诧异的看向他。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句话?   这话似乎牵扯什么隐私,王向红说完后便赶忙转移了话题:“你去选个库房,我下午就给你找床、找人来给你搭建个灶台——不,你吃饭还是下去吧,去我那里,我家不差一张嘴。”   王忆摇头道:“给我搭建个灶台吧,具体是怎么吃后面再说,先把学校办起来再说。”   他准备给自己偷偷开小灶呢。   路上王向红给他介绍了天涯岛子弟的教育情况。   很不乐观!   现在国家还没有将九年义务教育奉为国策,没有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甚至没有作出《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   所以现在孩子不上学是不违法的。   以前天涯小学有教师,岛上人家就把小孩送来上学:多数不是冲着学知识来的,是让老师给看孩子。   去年开始学校没有教师处于闲置状态,于是多数人家孩子就不上学了,只有少数人家的家长有眼光,坚持让孩子继续念书。   这些孩子没法在岛上上学,只能去邻近的水花岛。   这样路程是个问题,在水花岛有亲戚的可以借宿亲戚家,但这是个别人家才有的条件,其他孩子每天早晚得用船去接送。   开船接送学生不光累还危险,不是怕翻船,怕的是冬天风寒夏天风热,一旦孩子生病那是能要命的!   所以王向红三人发现王忆可以做教师后才那么激动!   两间库房打开,王忆选择了东边一间,光线更好、窗户更多,推开窗子就是面朝大海、鸟语花香。   不过这都是想象。   现实是打开后里面堆满破烂杂物,风一吹灰尘乱开,有用的就窗台上一个碗……   王忆呆滞:开局一个碗,其他全靠莽?   中午社员们回家吃饭,不用王向红动员,听说王祥文的儿子回来了而且成了大学生教师,顿时有人络绎不绝的来找他。   大家伙起初是来看热闹,但得知王忆为了办学校住在这山上的营房里头,他们纷纷掉头离开。   王忆被他们的反应整懵了,王向红听了自己的话后可是热血激昂,怎么村里人听了后都跑路了?   离开的村民很快回来了,最快回来的是他昨天见过的王东峰。   壮小伙扛了个袋子,健步走来后放下说道:“王老师,你要住这里不能没有口粮,我家今春多打了点玉米面,给你送二十斤。”   王忆说道:“啊?不、不用吧,这年头粮食多金贵……”   他话没有说完呢,又有人来了,头上顶着一口小铁锅:“王老师,我老婆回娘家的时候要了口锅回来,正好,给你用了。”   王东峰笑道:“赫,荣哥你舍得啊,这铁锅是你大舅哥用工业劵买的,你老婆好不容易才拿回来呢。”   王东荣说道:“就是我老婆让我给王老师送过来,以后二娃三娃要来跟王老师念书的。”   学校里头再次开始络绎不绝。   这次再来人没有一个空着手的,有的送个干干净净的被单、有的送一床老蚊帐、有的送个碗送把筷子。   送吃的最多,有人拿一把鸡蛋,有人抱一坛猪油,有人拎一串咸鱼,还有用报纸包了一把盐的。   这些东西王忆全看不上,他昨晚随手送给秀芳的可是满装厨房八件套。   但他心里承下了一份份厚重的情谊。   要知道对生活物资匮乏的村里人来说,他们送来的都是珍宝。   送鸡蛋的人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鸡蛋,这一把鸡蛋可能是攒了好几天准备去乡里换点闲钱补贴家用。   送猪油的人家里头的菜或许一天到晚见不到油星。   送咸鱼的——嗯,这个岛上真不缺。   不管送什么,王忆都得承情。   这是他同族对他这教师的最高礼遇。   王忆收下这些东西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个学校必须得办好,他必须得把送来的孩子教好。   人情重过山!   王向红给他带来铺盖卷、一套锅碗瓢盆,说道:“王老师,你这里乱,收拾起来不容易,这样,我再给你调拨个劳力过来。”   “让大迷糊来,大迷糊最能干杂活脏活。”妇女主任刘红梅挑着担子走来。   担子两头各有一个水桶,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清水。   秀芳也来了,带着厨房八件套要还给他,还说道:“这半天没见,我不能叫你弟弟要叫你王老师了?”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道:“什么王老师?你要叫我——王校长,这学校就我自己一个教职工,山上没老虎,猴子是大王啊!”   这个弯拐的没有技术含量,可对于这时代来说是个大弯,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大笑,都说他真会开玩笑。   王忆也笑,满心的感叹:真是个淳朴简单的年代啊!   不过他坚定的拒绝了秀芳给的厨房八件套:“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你要让我一个男人说话不算数么?”   秀芳还要推让,王向红习惯性挥手说道:“秀芳你收下吧,这是王老师一片心意,这样,咱把家里的床再给王老师送来。”   “还有王老师这间房的门窗也得修修,玻璃不好补,咱村里没有玻璃票了,先把门窗裂缝补补吧?”王东喜说。   王忆诧异:“这都1982年了,买玻璃还用票吗?”   王东喜说道:“好像没票也能买,但有票的优先,没票的还得多花钱吧?”   秀芳说道:“先不用管玻璃,我们家里恰好有一些老鱼胶,我给王老师都拿来吧,鱼胶混上木屑最能修补门窗了。”   你一言我一语,先把教师宿舍的框架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忆用不着怎么费心思。   他逐渐理解了王向红坚持过大集体心思的心思。   像王家村这种在一个封闭海岛的集体,只要不分家那大家伙心就在一处,有什么事大家一起上心。   同样,事情得辩证的看,有些事就是大家都不上心…… 第9章 大小苦孩子   收拾屋子好办,难办的是补屋顶。   天涯岛上的房屋多数是海草房,祖传的样式,祖传的手艺。   这种房子以石为墙,海草覆顶。   有点像以前内陆的茅草屋,但要更舒服,因为海草含盐量大,海盐隔热,住着冬暖夏凉,还能防虫蛀、防霉烂,最重要的是阻燃能力强。   渔家最怕火,每家每户都是靠渔船、渔具和渔网过活,而这些东西容易燃烧。   部队的营房也是海草房,王向红回忆说,这是当初得知部队要来岛上驻扎,他发动王家人出工出力给建起来的。   “当年还登过报呢,大报纸,解放军报,六几年的来着?”来看热闹的老汉王祥芝问道。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道:“六五年四月,标题叫天涯岛新军营见闻——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   王祥芝说道:“对,六五年部队来了,然后当时看到咱给建了军营,战士们很感动,一定要给咱们钱,但咱们能要吗?咱王家也不少子弟当兵,这些战士就跟咱家孩子一样。”   “部队干部看咱们死活不要钱,就给咱打水井、开垦山林做田地,还挨家挨户发了五斤小米呢,说起来还是咱占了部队的光。”   “毛委员的战士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又有老人赞赏的说道。   王向红笑道:“先不说这个,话题扯远了,先得想想办法把屋顶给苫一苫。”   他给王忆介绍,建一栋海草房需要70多道工序,全是手工,需要有瓦匠、木匠、石匠、苫匠四个工种的配合。   这其中由苫匠苫房顶是最为重要的一道工序,也是其他工匠所不能替代的。   要修补屋顶就需要苫匠和海草,王向红说道:“刚才红梅说的对,让大迷糊过来上工吧。他不会撒网不会下钩,那就让他捞海草、晒海草,赶在谷雨前给收拾妥当。”   “对,快到谷雨了,说不准哪天就下雨,是得抓点紧。”王东喜点点头。   众人在这里热闹到一点多钟还不肯走。   王向红一挥手下命令:“行了,都赶紧回去吃晌午饭,吃完了歇歇,下午还得上工呢,眼前正是汛期,千金难买好汛头,抢潮要紧。”   王忆跟着他回去吃饭。   昨晚剩下一些菜,中午就是吃剩菜了。   王忆又悄悄地放开了腰带……   时刻准备着!   秀芳利索的收拾饭菜。   昨晚剩菜有小海螺、扇贝、淡菜之类,她连同上午刚捞的小杂鱼一起放锅里炖,点了酱油又围着铁锅糊了点饼子,所以午饭挺丰盛的。   端菜的时候她说道:“王老师,你昨天给我的瓶子里我看着有一瓶子菜油?我闻了闻真香,是花生油吧?”   王忆分筷子,道:“对。”   秀芳立马说道:“那你得拿走,花生油多金贵……”   “哎呀嫂子快别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了,”王忆打断她的话,“这个城里有呢,我是大学生,国家给补贴,不缺花生油。”   秀芳有些羡慕的说道:“城里还是富庶。”   她男人王东方洗手走进来,说道:“爹啊,现在城里富庶了,咱也不能受穷,咱得想想办法一样过上好日子。”   “现在日子还不好?饿着你了?冻着你了?”王向红不悦,“你自己打个哈欠闻一闻,嘴里还有酒味肉味呢,这就不满足了?”   王东方说道:“不是,爹,我这嘴里的酒味肉味是昨晚请庄同志的客留下的,平日里我也捞不着是不是?平时不都是吃咸鱼糊饼子吗?”   “我不是不满足,你是支书是村长,又是老党员,党员得带头致富嘛,城里……”   “城里是城里,咱不去比,京城里有开飞机的、西昌有开火箭的、县城里有开汽车的,咱天涯岛呢?咱是摇橹的,干啥非得跟他们比?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向红给儿子定了性。   王东方没辙,只好向王忆求助。   王忆笑道:“老话说的好,知足常乐,城里就都是好的?咱天涯岛就都是孬的?我看未必。”   王向红立马说道:“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说话有水平。”   王忆眉眼含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大哥有句话说的对,党员要带头致富,小平同志说过,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嘛。”   王向红为之语塞。   他不满的看向王忆,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会给我挖坑。   王忆补充道:“支书,我可不是说咱们要分家,而是咱们要致富,要过上好日子。”   王向红脸色顿缓,说道:“你这话在理,可致富的路不好走,唉,你是大学生你有文化,那你多寻思寻思,只要你能带咱王家人过上小康日子,我把村长的位子给你。”   王忆摩挲了一下下巴。   这事他还真得上心,后来的天涯岛之荒凉让他现在想来触目惊心。   这么好的同族,可不能分崩离析;这么好的岛屿,可不能荒弃!   他得为天涯岛的发展贡献力量。   要把天涯岛做强做大,再创辉煌!   秀芳说道:“先吃饭,吃饱饭有力气了,然后一起致富。”   王忆一听这话来劲了。   开吃开吃。   这可是纯鲜的铁锅小杂鱼,他可是看见了,秀芳处理这些鱼的时候都活蹦乱跳呢。   铁锅贴饼子是动人的金黄色,弥漫着动人的香味。   他美滋滋的准备大开杀戒。   然后一吃饼子心里不美了:跟早上的玉米饼子一样,怎么这么难吃?   勉勉强强的,他吃了一个小饼子。   秀芳见此过意不去,又递给他两个饼子:“咋了,嫌嫂子糊的饼子不好吃?”   王忆讪笑。   你猜对了!   秀芳那却是开玩笑,她一直以自己的糊饼子手艺而自豪。   于是她又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大学生脸皮薄,觉得在我家蹭饭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别这么想,都是一家子的人。”   王东方也拿了两个饼子给他,说道:“对,咱都是王家的种,以后我和秀芳有了娃不也得到你的手里念书?你放开的吃。”   王忆为难了,这个口粮让我实在无法放开啊。   恰好这时候门外来了人,哼哧哼哧的脚步声中响起个杀猪似的嚎叫:“支书,我来派工,派工。”   王忆回头看,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   跟岛上普遍较矮的渔家人不一样,他得有一米八多,胸膛宽阔的跟菜板、后背平坦的像面板,大手大脚大脸盘子,咧着大嘴嘿嘿笑。   透着一股憨傻气。   秀芳见了他说道:“大迷糊来了?你怎么这会来了?”   大迷糊挠着裤裆走进来,说道:“支书,吃饭啊?我没口粮了,饿了。”   王东方一听这话着急了:“我亲娘,上个月初不是刚给你派了一个季的口粮吗?”   大迷糊嘿嘿笑:“不抗吃。”   王向红笑道:“行了,坐下吃口吧,不过我家中午饭也不多,都吃的差不多了。”   大迷糊看向王忆。   具体来说是看向他手里的两个饼子。   王忆立马让座:“来,大迷糊兄弟是吧?你坐我这吃两口,我吃饱了。”   “什么大迷糊兄弟,”王向红严肃,“他是你叔,辈分上来说他喊你老子叫哥,你得喊他叔!”   他又对大迷糊说:“这是王老师……”   大迷糊嘿嘿笑道:“你是王老师,老师好!老师好!”   扯着嗓子就是叫。   很不地道的,王忆看着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大叫驴。   他食不下咽的饼子在大迷糊手中那是美食,大吃大嚼、狼吞虎咽,看的王忆都饿了。   大迷糊的吃法让他怀疑,这小子吃的饼子跟自己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吗?   王向红给他介绍,大迷糊也是王家后人,是个苦命娃,跟寿星爷颇有相似之处。   寿星爷年纪大,名字已经没人记得,大迷糊则是大家伙都这么叫他,也没人记得他大名了。   寿星爷是孤家寡人,大迷糊也是,他娘是逃荒那年来岛上的,嫁给他爹有了他,后来他爹遭了海难死在海上,他娘便收拾东西跑了。   当时大迷糊六七岁,王向红做主,大队里养下他。   但他终究不是各家各户自己的孩子,大家伙看的难免不那么仔细,结果在他十岁的时候碰上一次冬季暴风雪天气生病发了高烧。   岛上医疗条件差,当时海上气候很不好,他们也没法出船送他去县里医院看病。   最终一场高烧把他脑子烧的有点问题——没有烧成傻子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迷迷糊糊、浑浑噩噩,所以得名为大迷糊。   大迷糊有力气,但脑子转的慢,干不了精细活,空有个大体格子。   “撒网下钩潜水扎参,他是干啥啥不行,不过饭量大,吃啥啥不剩。”王东方挑着螺肉说道。   大迷糊抬起头:“谁说的?我吃屎就剩下了,上次喜子用鸡屎耍我,嗯,那鸡屎就跟你那个螺肉一样。”   王东方一听这话顿时无语,他低头看看颤巍巍的螺肉,索性扔回盘子里:“我吃饱了。”   大迷糊顿时将螺肉捞走。   王东方给他的评价很准确,吃啥啥不剩,满桌子剩菜一扫而空。   王向红没吝啬,但叮嘱他给王忆收拾房子要舍得下力气,不能偷懒。   大迷糊满口答应。   他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回到校舍后,他脱下衣服露出结实的身板就忙活起来,王忆开门他则准备搬杂物。   结果门一开,杂物堆里钻出来个少年。   少年十来岁,脸黑皮肤糙、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脖子上挂着根脏兮兮的红布条——不是红领巾,就是一条红布。   突然冒出这么个人,王忆吓一跳:“你是谁?”   “他叫鼻涕。”大迷糊推开他开始干活,不怕脏累,上手就干。   少年鼻子上确实挂着两条鼻涕,一吸一放跟两条虫子似的上上下下。   他说道:“王老师,我、我叫王丑猫,我爹让我来给你打扫卫生。”   王忆从包里抽出一张心心相印纸巾递给他,他闻了闻,高兴的塞进嘴里。   这把王忆吓一跳:“你干嘛?”   王丑猫也被他的话吓一跳,赶紧抽出来递给他:“王老师我以为你给我的。”   王忆说道:“是给你的,这是纸巾,给你擦鼻子的。”   王丑猫说道:“它香喷喷的,我以为这就是棉花糖,蛤蟆哥说县城里的棉花糖就这样,大大的白白的软绵绵的香喷喷的。”   考虑到这个年代,王忆确定这娃不是在开车,于是他悲从中来,这是个苦孩子啊。   他又指向王丑猫的脖子问:“你的红领巾怎么成这样了?”   王丑猫低头说道:“让人抢走了,少先队员不能没有红领巾,我只好找了个代替的。”   这就更苦了! 第10章 观海听涛居   看着王丑猫手足无措的样子。   王忆打开背包去拿出一块士力架。   他为了上天涯岛准备不少食物,泡面、压缩饼干、士力架、巧克力、面包、火腿香肠等等。   不过多数放在时空屋里的那皮箱里,背包中只有士力架和泡面。   王丑猫拿到士力架后满脸茫然。   他就没听说过这种包装,所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王忆给他撕开包装纸柔声道:“你擦擦鼻子然后吃这个,这个是吃的。”   王丑猫赶紧用袖子抹鼻子。   王忆拦住他说道:“用纸巾,算了你还是用袖子吧。”   少年的袖子已经板硬了,这是鼻涕干了的结果。   擦了鼻涕他接过士力架咬了一口,随即眼睛使劲睁大:“嗯嗯,嗯嗯,好吃,王老师,这是什么?真好吃真甜真香!”   王忆说道:“这叫士力架,嗯,算是巧克力的一种……”   他话没说完,大迷糊扔掉一根木头两步跑过来:“什么好吃?”   王丑猫一下子将士力架全塞进嘴里。   大迷糊伸手去抓他肩膀要抠他的嘴巴!   王忆惊呆了。   这年头的乡亲,都这么生草吗?   他拉住大迷糊又拿出来两块士力架,大迷糊吃了一块也大叫起来:“真好吃,真香真甜啊,怎么还有这么好吃的?”   王忆看着他那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子的样子连连苦笑,士力架公司要是看到他这反应,肯定会请他去拍广告。   大迷糊的反应并不夸张。   想想自己食不下咽的玉米饼子在他嘴里是美食,以此为基准就知道士力架的美味了。   王忆说道:“先干活,干完活还有好吃的。”   这下子好了,大迷糊甩开膀子跟旋风一样在屋里屋外刮了起来。   王丑猫也下手,小小年纪可动作比王忆麻利。   王忆收拾着杂物发现,自己干活的本事还比不上个十岁小孩!   这屋子是给学校当库房用的,说心里话王忆是想从里头捡点漏的,万一找到个文物啥的呢?   结果里面全是破烂杂物,除了一个碗就是一瓶墨水几支烂毛笔,最多的是砖头,这应当是部队当时修课桌留下的。   砖头反而最有用,它能做灶台、搭桌子,王丑猫去挖土、大迷糊去挑海水来和泥。   王忆说道:“这里不是有水吗?怎么还要去山下挑海水?”   大迷糊说道:“这是清水,我去挑海水。”   王丑猫解释道:“王老师,咱岛上缺水,清水只能给人和牲口喝,和泥得用海水。”   每一座营房都挺宽大的,接近一百平,毕竟要住三十个官兵。   收拾出来后里面很宽敞也很干净,墙壁下半部是做工精细的石条,上半部是青砖,青砖上还印着字:为人民服务!   他抚摸着这些青砖感觉到了时代的脉络。   房间里放上床、支起蚊帐,再用砖头和废木板架两张桌子放东西,清清爽爽顿时有了宿舍的气息。   王忆挺满意的。   这一忙活就是半天时间,王丑猫和大迷糊哼哧哼哧的修灶台,他插不上手便伸了个懒腰歇息一下。   此时太阳西斜,傍晚来临。   王忆往西看,海风猎猎扑面,有橘黄的光芒悠悠然然的飘洒。   夕阳余晖越过一条又一条海浪、照过一座又一座海岛,漂在海面上、洒进人眼里,将云彩染成橘红,将海面染上橘色。   海上波涛翻涌,或大或小的渔船挂起了风帆乘风破浪。   海鸥海燕和许多他不认识的海鸟掠着海面飞翔,像是穿梭在梦幻中的精灵。   偶尔也有大船出现在远处海面上,王忆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形态,但它们会时不时的鸣笛。   汽笛声很响很悠长,拉着长腔传过来,一直穿进人心里。   王忆来感觉了,他看看手头上有毛笔有墨水,便找了块木板钉在门顶,挥毫泼墨写下三个字:   听涛居!   观海听涛。   王丑猫甩着泥走过来:“王老师,灶台搭起来了。”   王忆去看了看,赞叹道:“你俩真能,还会搭灶台呢。”   王丑猫使劲一吸鼻涕咧嘴笑,笑出一个大花脸:“这有啥难的?比乘法口诀简单多了,把铁锅能盘住就行了,这山顶风好,所以不用烟道也不用风箱,简单。”   灶台既然搭建起来了,就该开个火做个饭。   王忆看看这会村里人还在上工,暂时没人上来找他,于是他赶紧把包里的泡面拿出来。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王老师在吃上是讲究人。   他不吃寻常泡面,吃的是汤达人!   一大包汤达人是五包,他考虑到大迷糊的饭量,那他吃一包、王丑猫能吃半包、大迷糊吃三包半,这绝对够了。   三包半的泡面,就算大迷糊长了个瘤胃能反刍,这也够了!   中午有人送了干柴,王丑猫用报纸引燃玉米棒子又点燃了干柴,王忆倒上水烧了起来。   大迷糊蹲在旁边憨笑:“王老师,你拿的嘿嘿,拿的什么?”   王忆说道:“方便面,这个你们知道吧?”   大迷糊吊了吊眉头:“知道,方便是拉屎,这个要一边拉屎一边吃吗?”   拾掇火头的王丑猫抬头说道:“你真笨,方便面可好吃了,不过我没吃过,我就吃过调料,调料也好吃,下了面条拌一拌,很鲜还没有腥味。”   火苗快活的舔着锅底,清水很快翻滚,腾腾热气冒起。   王忆将汤达人的包装袋送入柴火里毁尸灭迹,将汤包、酱包倒入水里,又把一块块面板放进去。   调料包他倒了三包,不能太咸。   他把三个调料包递给烧火的王丑猫,王丑猫撕开舔了起来。   王忆苦笑道:“不是,我让你烧掉——你别这样,你这样弄的我怪心酸,你要是爱吃调料那这里还有两包给你了。”   王丑猫根本不听他的话,舔完了后将料包放嘴里咀嚼起来……   水继续沸腾,大迷糊蹭的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锅子里看。   王丑猫不烧火了,他也站起来看向锅子。   泡面这东西吃起来或许寻常,但闻起来味道实在霸道,这玩意儿的味道能吊打厨师精心烹饪的菜肴,当然口感要被厨师吊打。   王忆洗了三个碗,两个碗是满满一碗面,一个碗里的面少一些,而锅子里还有一大坨。   两个满碗自然是给他和大迷糊的,他这会也饿了,早上、中午吃的太少,下午干活消耗体力。   三碗面排开,王丑猫的眼睛跟盯上了耗子的猫眼睛一样,死死看向最满的一碗。   王忆说道:“你吃不下吧?”   王丑猫吸溜着鼻涕说道:“吃的下。”   而大迷糊已经上手了,让王忆吃惊的是他去拿了少的一碗。   王忆笑道:“大迷糊还懂孔融让梨?”   大迷糊用筷子抄起面条使劲吹,吸溜吸溜、狼吞虎咽:“好吃,太好吃了,亲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王忆说道:“慢点吃,锅里还有,你这也太夸张了,方便面还能有大虾螃蟹好吃?”   大迷糊含糊的说道:“比大虾螃蟹好吃一百倍!”   王丑猫连连点头,他吹了吹不顾吹凉了就吃了起来,然后使劲吸气:“嘶嘶,嘶嘶,啊呦,真香啊,王老师真好吃,真香啊。”   大迷糊一仰头,将碗里的汤倒入嘴里,站起来又抄面。   他并没有抄满满一碗面,而是抄了半碗搅和着继续吃。   王丑猫猛地反应过来:“哎呀,忘记了,吃面应该少抄点,这样凉得快。”   大迷糊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冷笑。   王忆愣住了。   WQNMD!   刚才他还以为大迷糊是发扬风格,原来在吃饭这件事上,他在第一层,王丑猫在第二层,大迷糊在第五层!   他吃到半碗的时候,王丑猫那一碗稀里呼噜吃完了,他站起来跟大迷糊一样舀了半碗。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孩子跟大迷糊抢饭吃!   王忆以为他吃半包面差不多就饱了,结果最终是自己吃了半包面,王丑猫和大迷糊争抢着吃了四包半的面!   夕阳余晖洒落,他心里有点忧伤。   失算了。   连面带汤,最终锅底干干净净。   王丑猫心满意足的摊开腿坐在地上,满脸幸福的笑:“真好,王老师真好吃。”   王忆叹气道:“你这话容易让人误会,是方便面好吃。”   王丑猫使劲点头:“王老师下的方便面真好吃。”   他又充满向往的说道:“王老师,我要好好念书,然后当大官,然后我就天天吃方便面,一顿吃两包,一天吃好几顿!”   王忆佩服不已:“你真是志向远大!”   王丑猫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是做梦,以后一天能吃一包方便面也行。”   王忆说道:“不不,你这不是做梦,等你长大了随便吃方便面。”   大迷糊刮了刮锅底什么也没刮出来,于是他叹了口气:“没吃饱,还饿。”   王忆只想说我草。   岛上响起清脆嘹亮的敲钟声,是王东喜在村委门口敲一口古钟。   这是收工钟。   岛上热闹起来,妇女老人少年们下工,欢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海上的渔船也先后归来,渔家汉子们吆喝着往下搬装着渔获的筐子。   大迷糊和王丑猫离开,不久后秀芳挎着个竹筐上来了:“下午急着上工,忘记把鱼胶给你送过来了,这样今天没法给你熬胶补门窗裂缝了,你先顶一顶。”   竹筐里都是鱼胶,有王忆之前见到的军用水壶形状的鱼胶,也有一些新鲜的小鱼胶。   秀芳把竹筐递给他,然后在屋子里转了转:“还行,挺干净的,不过你自己住不害怕吗?要不要让大迷糊过来给你做个伴?”   王忆笑道:“村里这么多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秀芳说道:“也对,岛上没有蛇没有坏人,没什么好害怕的——哎哎,你把鱼胶就这么放着?那不行,岛上老鼠可多了,你得把竹筐盖起来,盖严实了。”   一听这话王忆呆住了:“什么?岛上老鼠多?”   秀芳说道:“那肯定了。”   王忆的脸有些发白了:“那、那这样吧,还是让大迷糊今晚过来给我做个伴吧。”   秀芳哑然失笑:“你堂堂男子汉害怕老鼠?”   王忆尴尬的笑。   他不怕虫不怕蛇不怕女人,就怕老鼠! 第11章 82年的第一个清晨   秀芳盛情邀请王忆下去吃饭,王忆坚定的拒绝了。   他说他累了,已经吃了点面就行了。   结果秀芳坚持着给他端来一碗虾酱炒鸡蛋和一块跟他脸差不多大的玉米饼。   王忆感动不已。   这就是乡情!   王忆觉得,对于一个少时便失去了父母关怀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珍贵的东西了。   嗯……   除了能双穿两个时空的钥匙。   嗯……   还有健康长寿。   嗯……   算了不能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伤感情。   从节气上来说如今距离立夏没几天了,但从实际气候来说现在海岛的夜晚还是有点冷。   岛上没通电没有灯,家家户户烧煤油灯。   社员们过日子,不舍得乱烧煤油——不仅仅为了省钱,也想给国家、给集体省点能源,所以天涯岛的夜晚很无聊。   只有一轮特别清澈的月亮照耀着岛屿和大海,只有海浪的声音陪伴着岛上的人。   这也挺浪漫的。   秀芳离开不久,有人来了。   王忆以为是大迷糊,结果来的是王东峰,而且他一进门就是一句炸雷:   “王老师,听说你下面很好吃?”   正躺在床上倾听涛声的王忆猛的就爬了起来,一脸惊恐:“你是玩梗、就是开玩笑还是啥意思?”   老GAY钻被窝,把黄花小伙子整哆嗦了!   王东峰说道:“啥?你让我玩什么?我刚才听人说你给大迷糊和二郎哥的小鼻涕下面吃来着,他们都说你有好调料,下的好吃。”   王忆沉默了。   原来是无心之话。   他重新躺下,说道:“嗨,是方便面本身带的调料好吃。”   “其实也没多好吃,大迷糊和丑猫俩没吃过方便面所以吃了个新鲜,你想想就知道了,方便面还能比大虾螃蟹好吃?”   王东峰笑道:“他们说的可是老神了,说特别好吃。”   “没有海鲜好吃。”王忆说道。   王东峰说道:“你要是乐意吃海鲜,那明天——算了,明天不大行,后天,后天早上退潮,我带你去梅花滩赶海。”   后面又有人到来,几个青年人结伴而来:   “王老师,你真在首都念书呀?首都啥样,你给咱讲讲。”   “对,讲讲天安门,我爱BJ天安门……”   “还有人民大会堂、英雄纪念碑,还有长城,首都啥样啊?是不是可好了?”   王忆也不知道这年头的首都啥样,不过天安门、人民大会堂、英雄纪念碑他都了解,这样他扯开了胡诌八扯即可。   后面又有人到来,这次来的是大迷糊。   大迷糊带着铺盖卷来的,他也不用床铺,随身带了床破席子,将席子往地上一扔,光着膀子拉着被子就上去了。   王忆当场看呆了。   小伙子睡冷炕,全靠火力壮啊!   大迷糊躺下后就安静的睡着了,无声无息,让王忆大为高兴。   他很担心这哥们会打呼噜。   王忆跟一行人聊到了半夜,最后王东峰赶人了:“都走都走,王老师不睡觉啊?王老师不睡咱也得睡,明天还得上工呢。”   青年乌拉拉的离开。   只留下一股脚臭味与烟味混合的古怪味道……   王忆看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大迷糊,便把自己床上的褥子扯下来分给他。   大迷糊接过褥子问道:“王老师,这个你给我,那你铺什么?”   王忆说道:“嘿,你还没睡呀?我有床,你不用管,你睡你的。”   大迷糊没客气,接过褥子铺好又躺下:“没睡,听你们讲古,我就爱听人讲古。”   王忆说道:“现在睡吧,早睡早起好作息。”   大迷糊点点头:“嗯,我听你的,王老师你对我好,除了我爹就你对我好,把自己的褥子给我睡。”   王忆哑然失笑。   然后从大背包底下抽出睡袋。   2022年的天涯岛可是荒岛,他上岛之前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钻进睡袋准备听着涛声、嗅着海风香甜的睡,结果大迷糊那边开始了:“咕-嘎、咕-嘎……”   王忆翻了个白眼。   行吧。   不出意外,这哥们打呼噜!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呼噜声落下,磨牙声响起。   王忆有点受不了这声音,这种声音和指甲刮玻璃、石子喇黑板一样,让他起鸡皮疙瘩。   他忍无可忍准备叫醒大迷糊,结果磨牙声停下了。   他刚松了口气——   “砰!”   王忆忍不住就爬了起来。   你这是放屁还是放鞭?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鞭屁入里?   本来他做好了大迷糊打呼噜的准备,他想过了,反正涛声扰人,这样就算有呼噜声也没事。   可没想到大迷糊不光打呼噜还磨牙,不光磨牙还放响屁!   他郁闷的爬起来,忽然有个小黑影嗖一下子钻了出去……   老鼠!   一只老鼠被他起身吓到跑掉了!   接着嗖嗖嗖,又有好几只老鼠跑过。   这样王忆简直要崩溃!   他害怕老鼠,这有点矫情但却是有原因的:王忆刚失去父母那阵,同学为了安慰他送他很多DVD光盘让他看电影。   结果有一部电影是灾难片,讲的是老鼠群咬人吃人,而且它还有个神结局:   从群鼠之灾中侥幸活下来的主角被几个灭鼠的消防员救援,主角喜极而泣,然后消防员摘掉头盔露出比人头还大的老鼠头!   这电影把少年的王忆吓了个五迷三道,但真正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是当他看完电影一回头:   沙发靠背顶上赫然趴着只老鼠在吃他放在上面的饼干!   他迄今都记得这电影的名字:《人肉鼠餐》!   也记得那老鼠的样子:天下老鼠一个样,所以他害怕所有老鼠。   老鼠一窜,他这里遭不住了,赶紧跳下床去踹大迷糊:“快快快,快醒,老鼠!有老鼠!”   大迷糊激动的坐起来:“有什么?有老婆?”   王忆叫道:“你做的什么梦啊,是老鼠,有老鼠!”   大迷糊听清他的话后遗憾的叹了口气:“唉,老鼠啊,老鼠又不能吃,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王忆无语了。   你他吗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他吗的高兴!   老鼠被吓跑,他们只能继续睡觉。   王忆也是奇了怪,白天他检查过,这屋子里没有老鼠洞,那老鼠哪里来的呢?   带着疑问他钻进睡袋里,还好他买的睡袋有兜帽,拉上后可以连头一起捂住,只靠呼吸孔呼吸。   这样呼吸会艰难一些也有点热,但安全,不至于被老鼠给咬了。   这是他来到82年的第二个夜晚。   没有酒精的加持,他久久不能入睡。   但早早的醒来了。   清晨大队村委前的古钟很响亮,声音极具穿透性。   王忆钻出睡袋看了看。   大迷糊的铺盖随意扔在地上,人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打着哈欠失魂落魄的走出门去。   又下雾了。   雾气从天上落下在海上和海岛上,像是垂下的帷幕,将海与岛包裹于一起。   东方泛起鱼肚白,天才蒙蒙亮。   王忆伸了个懒腰,张开嘴来了一口1982年的晨风。   他站高望远,今天的雾气不像他在22年时候碰到的那么浓,依稀还能看见远处海上经过的船舶,更能看清山下的房屋和行人。   雾气包裹着小岛,四面八方,一派虚无缥缈。   岛上人起的早,但不着急,他们疏疏缓缓的出门,然后彼此间其乐融融的打招呼:   “他二叔,吃了没?”   “还没呢,回去就吃,你家呢?”   “我家也没有,我去海边看看昨晚放下的鱼篓,说不准能碰上两条舌头鱼。”   “大黄,回来了,瞎跑什么?”   “哟,王老师你起来了?”敲钟的王东喜笑着过来打招呼,“我听说大学生爱睡懒觉,没想到王老师你起的挺早,还挺精神。”   王忆露出虚伪的假笑:“刚回到家乡,心情激动,忍不住就早点起来看看家乡的清晨。”   王东喜说道:“后面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对了王老师,这个周你不用开课,我先把以前老师留下的课本和笔记给你送过来,你先备课。”   “然后支书去县里跟教育局的领导打个批示,把去水花岛借读的学生给你调回来。”   岛上都是麻利人,王东喜很快给他送来个纸壳箱。   箱子上有浓墨淡彩的一行大字:参桂补酒,男人的好朋友,你值得拥有!   王忆自然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他打开之后,最上面是一本卷边的课本,封面上是五只并头飞翔的大雁,零散分布着几朵红色的枫叶。   右下角几个字:   五年制小学课本。   语文。   人民教育出版社,第一册 。   他翻开书页,左边是目录,右边是彩绘图。   图上拉着红色横幅,写着‘欢迎新同学’,有学生向老师鞠躬行礼、有穿列宁装的家长送孩子入学、有肩膀上挂着三条杠的少先队成员带领同学进入教室……   这一切对他来说很陌生。   但又很新奇。   王东喜看着他凝神翻看课本,说道:“王老师你先看着,喏,这里是早饭,我老婆今天早上烙了猪油饼,给你送两张尝尝。”   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两张金灿灿的面饼。   面香猪油香,香气扑鼻!   王忆连连道谢。   这个可以,这个开胃! 第12章 突兀的开学   王东喜给他送来的不光面饼,还有咸菜。   是今年新腌的香椿芽。   岛上树多,家家户户种两棵香椿。   翁洲市春天暖的早,香椿发芽也早,现在是阳历三月底,已经可以掐第二轮了。   不像腌久了的香椿芽那样呈现黑绿色,新腌的香椿芽还带着碧绿色,很嫩,一掐能出水。   咸菜用半张报纸包裹,王忆高高兴兴的带着回屋子,这样有猪油烙大饼也有香椿芽,距离一顿丰盛早餐只差一碗粥。   昨天有人给他送来两斤小米,所以粥也有了。   用大锅熬粥不合适,但王忆的行李箱里有野外野营炉,是折叠防风气炉,带丁烷长气罐。   这东西火力很猛,规格适中,适合煮粥。   于是他看看外面没人,便去把门关上挂了锁,然后掏出绿色钥匙打开。   开门又是时空屋,他的两个大行李箱在里面。   打开行李箱他拿出防风炉和气罐,心里想着82年的时间和听涛居的位置,推开门回来。   现在他发现了,不是每次进出时空屋都会穿梭时空,而是看他开门时心里想的时间和位置。   他心里想的时间和位置才是锚点。   组合防风炉和气罐煮上小米粥,他想到自己上岛有两天多时间了。   便又返回22年的岛上给波叔和市委的周科长分别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以防他们联系不上自己而登岛寻人。   这个电话很有必要。   波叔急迫的说道:“你小子怎么才想起我来?这两天我们联系不上你,小周都要组织民警上岛寻找你了。”   王忆笑道:“岛上风景好,我流连忘返了。”   波叔又交代几句,这才放心。   回到听涛居,小米粥水竟然开了。   我的火力太猛了!   王忆等着煮粥的空子将香椿芽装入盘子,然后无聊的拿起半张报纸看了看。   这是《翁洲日报》,头条是《翁洲揭开‘全民文明礼貌月’活动序幕——轰轰烈烈,扎扎实实,讲究实效》。   下面几条是《国务院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实施办法》、《动员起来,人人讲清洁讲秩序讲礼貌》……   王忆对这些新闻没兴趣,他翻过来看是国际新闻,这就有意思了:   《俄国佬在阿富汗腹背受敌日子难过》、《苏联的军事占领使阿富汗经济陷入困境》、《民柬游击队潜入金边市袭击越军》。   新闻上说:“意大利报道称,苏联军队在阿富汗实际上被围困了,他们不只是阿富汗游击队在农村和山区伏击的对象,也是城里打击目标……”   “苏联的文官和军人必须随时携带武器进行集体行动,他们只局部控制了大的中心城镇,而游击队员却控制着农村和山区……”   王忆读着读着乐了。   如果放在21年这个时候,那报道把苏联换成美国可以再发一遍。   阿富汗帝国坟场之名,实至名归!   他又往下看是体育版,第一条竟然是《在尼赫鲁金杯国际足球邀请赛中,中国队获亚军》。   这把他吓一跳,国足还有这么猛?难道这比赛只有两个队?   小米粥煮的差不多了,他放下报纸熄灭改成焖。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快。   大迷糊冲了进来,拎着个网箱站在门口直勾勾的往里看。   王忆心里发毛:“你看什么呢?”   大迷糊嘿嘿笑:“闻见香味了。”   说着他扔掉网箱过来坐下,很自觉的将包袱里的猪油大饼拉到自己跟前然后问小锅:“这是什么?里面咋有小米粥?”   王忆叹气道:“这是锅这是什么,你可真会赶时候,早上你去哪里了,我这刚煮熟饭你就回来了?”   大迷糊站起来把门口的网兜拉过来:“你爱吃大虾吃螃蟹,早上潮水活泛海货多,我给你摸了。”   老旧的网兜里,大大小小的螃蟹、海螺、扇贝、淡菜和蛤蜊,还挺多。   王忆愣了愣,问道:“你是早起给我摸海货去了?”   大迷糊点点头,打开包袱准备吃。   王忆心里感动,说道:“行吧,那你等等,等小米粥熟了一起吃。”   大迷糊说道:“不用哩,光是大饼也香。”   王忆暗道这大饼可是猪油刚烙出来的它能不香吗?可问题是这大饼太少,不够你填肚皮的,还是混着小米粥一起吃吧,好歹能当一顿饭。   问题是这样小米粥煮的太少。   他打开盖子看了看,这年头的小米是农家肥喂出来的,一年一季,能熬出米油来,黄澄澄、黏糊糊,一开锅盖香气跟气浪似的往外喷涌。   大迷糊眉开眼笑:“我能全喝了。”   王忆说道:“嗯,你真会说实话。”   昨晚煮的热水已经成了凉白开,他索性往里加了半瓢的水,小锅顿时满了。   大迷糊赶紧说:“别加水,加水不那么香了。”   王忆说道:“不加水很烫,给你把嘴巴烫掉皮!加了凉白开正好痛快的喝,来,都给你喝!”   大迷糊惊呆了:“啊?真的?王老师你呢?”   王忆说道:“我吃海货。”   他去把门外灶台上了火,倒上两瓢水,海货一起扔进去煮。   可惜没有大米,否则来个海鲜粥才爽。   大迷糊蹲在门口连吃带喝,吃着喝着突然哭了起来。   王忆愕然:“你哭什么?好吃哭了?”   大迷糊摇头哭道:“不是,王老师你对我真好,你自己吃海货,把饼和小米粥给我吃,就支书和你对我最好!比我爹对我还好!”   王忆安慰他道:“行了别哭了,我是喜欢吃海货。”   大迷糊哽咽道:“我只是迷糊,我不傻,谁能爱吃海货不爱吃猪油大饼和小米粥呢?螃蟹海贝有什么好吃的?又吃不饱肚子!”   王忆一时无言以对。   锅里水开了便可以熄火。   然后他也可以连吃带喝:就是海贝忘记淘沙了,吃起来有点牙碜,不过煮海鲜的汤水极其鲜美。   他吃完早饭,天涯岛也开始正式上工了。   渔船驶出,各队妇女分散开,然后有人便唱歌,很快好几个人跟着唱: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大迷糊竟然也会唱这首歌。   他说之前岛上驻扎过部队,所以社员们学会了许多军歌,八零年以前海福县每年还组织各公社进行军歌比赛。   朝阳高升,云雾散去。   日出从东方天际一缕光到四海明亮就是一刹那,当真是太阳突然间就从海平线下跳出来了。   晨晖遍洒全岛,海上的蓝色带上了丹红,天与地、岛与海、树与草,瞬间如一色。   王忆坐在门口石头上看课本。   大迷糊去海里洗锅碗,回来时候扛着一张躺椅。   王忆打眼一看愕然道:“这不是支书的躺椅吗?”   大迷糊说道:“嗯,现在没人坐,王老师坐。”   后面王丑猫又来了,他发现王忆这里没有板凳,就跑回家去拿来一张老条凳。   看见王忆看课本,他凑上来跟着看。   王忆一边翻阅算术课本一边问:“你喜欢念书吗?”   王丑猫郑重的点头:“喜欢,领袖说人有了学问好比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很远很多东西。没有学问如在暗沟里走路,摸索不着,那会苦煞人。”   王忆吃惊:“你觉悟够高的呀。”   王丑猫咧嘴弱弱的笑了笑,小声说道:“这是支书爷说的,其实我喜欢念书是因为念书能当官,当官能吃饱饭,吃方便面。”   王忆说道:“念书确是能当官,但你想当官不能是为了自己吃饱饭,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吃饱饭,一起吃上方便面!”   王丑猫赶紧点头:“对!”   过了一会有妇女上来递给他两个苹果,问道:“王老师,你这里要开学校吗?”   王忆站起来说道:“嫂子你好,不是我要开学校,是咱的学校重新开班。”   妇女问道:“那育红班也开吗?”   王忆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开、吧。”   妇女顿时欢天喜地的走了。   过了一会她又回来,手里牵着个娃,怀里抱着个娃。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我草,不会是要让我看孩子吧?我是人民教师不是幼师!   妇女来了把俩孩子递给他,很放心的转身就走,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他俩不听话,你就放心的揍!”   俩娃娃大的一个五岁,小的那个三岁,一人手里攥着一块青萝卜。   王忆看他们,他们看王忆。   大眼瞪小眼。   王忆问道:“你俩叫什么?”   俩娃娃傻傻的看着他,不说话,就是吸溜鼻涕。   王丑猫指着他们说道:“她是姐姐,叫花鞋,他是弟弟,叫皮鞋。”   王忆一愣,这是什么名字?   不过想想自己的小名他又了然,岛上人奉行贱名好养活,给孩子起小名讲究下贱难听,这样小鬼厌倦不会来缠孩子。   两个孩子不知道是怕生还是被亲娘临走前那句话给吓到了,并不闹腾,在门口坐下小心翼翼的啃萝卜。   王忆想跟他们打交道,便问道:“萝卜好吃吗?”   花鞋点点头,皮鞋摇摇头:“辣,咸。”   王忆递给他一张纸巾叹气道:“辣是对的,咸是因为你鼻涕流上面了。”   他又把妇女给自己的苹果拿出来要分给两人,两个孩子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王丑猫蹲下问:“皮鞋你吃苹果,把萝卜给我吧。”   皮鞋摇摇头,赶紧将萝卜块装进脏兮兮的裤兜里。   王忆正琢磨着怎么带俩孩子玩。   这时候村委办前响起王东喜的招呼声:   “二嫂来了?带着孩子来见王老师?”   “大婶子好,你们都带着孩子?这是来干什么?”   一个老太太乐呵呵的声音传过来:“祥文家的大学生小子不是当老师了?育红班又开了,我们把孩子送过来。”   王忆惊恐的抬头看去。   妇女老太们拉扯着一个个人类幼崽欢天喜地走来…… 第13章 斗天斗地斗小崽   万万没想到。   我这么快就成了人民教师!   王忆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一群孩子,粗略数来得有二十个!   孩子们认生,如果单独送给他照顾,那他们能老老实实的,可这会一群送过来,而这群孩子都是认识的——   树起猢狲聚啊!   这下子好了。   鸡毛炒韭菜——乱七八糟。   本来他们一个个就皮的没边,每一个在家里都能闹成狗腿子进村——四邻不安。   聚在一起还不是油锅里撒硝酸甘油——炸了锅?   这把王忆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先前花鞋和皮鞋老老实实,小伙伴这一来情况变了。   好家伙,皮鞋跟人家显摆自己的苹果,结果有人去抢他的,抢的他哇哇哭,花鞋护弟弟,凶悍的去扑打那孩子。   问题是人家孩子也有哥哥姐姐啊!   起初他们只是闹,现在是打,王忆面色悲苦:这些兔崽子怎么这么会整活?   他现在可是深切体会到了刘红梅昨天那句话: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   有饭吃谁来遭这罪!   王丑猫自觉成为了他的小狗腿子,看到他手忙脚乱便主动上去给他分忧解难:   “草拟娘,别打了、都别打了!住手,给我住手,否则我揍死你们!”   他个头瘦小,但在一群小崽子里也算是个巨灵神。   这样他一番威胁总算唬住了小崽子们。   王忆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松的太早!   渔家人要劈风斩浪、战天斗海才有饭吃,所以他们性子彪悍,这种彪悍一代代遗传,渔家娃们天生就善战!   小崽子们不打群架了,他们看向王丑猫,忽然往他身上集火:“二猫你也敢嗷嗷?我哥前天才脱你裤子打的你哭,一起揍他!”   王丑猫威风不过三秒,转身就跑。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   狗腿子被人民群众给推翻了,他做主子的得下手了。   他掏出手机放了缓存下来的歌,随着‘呜’一声响,小崽子全愣住了。   Party-Train!   俗称开火车!   王忆是火车迷,他可太爱看抖阴上的开火车了,所以就把这歌缓存下来了。   手机上火车汽笛声响起来,小崽们吃惊的看向他的手机。   王忆将手机收回袖子里,然后摇摆手臂。   一个大孩子急忙指着他手腕叫道:“王老师的手里有火车!《铁道游击队》里火车就这么响!”   一个女孩惊奇的说道:“是收音机,王老师有收音机,支书家就有收音机,能唱歌!”   “瞎说,收音机老大了。”花鞋说道,“我舅家也有,我摸过,那收音机很大。”   这下子崽子们不闹腾了,纷纷绕到王忆跟前嚷嚷起来。   王忆冷笑一声,老子堂堂社会主义接班人,还治不了你们一群小屁孩?   手机这东西不能暴露。   他镇住孩童们后直接关闭收在了袖子里,然后大喝道:“都给我排排坐好,坐好以后发糖!”   话音一落。   王丑猫第一个坐下。   准备去捞海草的大迷糊见此也冲上来在旁边坐下。   王忆暗道一声我干。   他对王丑猫说道:“你起来,给我当助教,那个大迷糊你也起来,你当、你当保安——不对,你不是去捞海草吗?”   王丑猫遗憾的起身。   大迷糊摇头:“我坐好了吃糖,吃了糖干活有劲。”   听到这话,王丑猫也壮胆坐下:我也要吃糖,我也要有劲。   王忆说道:“助教和保安一人两块糖!”   他一说两人啪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啊,然后上来就是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   王忆为了补充能量也带了巧克力豆,一瓶巧克力豆上百颗,他便拿出来分下去。   崽子们吃到嘴里坐不住了,纷纷爬起来要开抢。   王忆脸色一沉:“都坐好,谁听话谁有糖豆吃,不听话的没的吃,都不听话的我喂狗!”   “喂、喂我吧。”王丑猫小心翼翼的说道。   猫猫男孩,在线卑微。   王忆看不下去,倒了几个糖豆递给王丑猫。   巧克力豆吸引孩童们老老实实,王忆接下来就是考虑怎么消耗他们的精力。   这得给他们找个游戏做。   人多且能消耗精力的游戏——很简单,老鹰抓小鸡。   他亲自当鸡婆子,小崽子们轮流当老鹰,只要老鹰能抓到小鸡就能得到一枚巧克力豆奖励。   但这不那么容易。   王忆决心消耗他们精力,所以他可不会对老鹰手下留情。   然后开始了……   然后王忆开始气喘吁吁了……   然后王忆遭不住了:“停停、呼呼,停停,呼呼呼呼!”   “婷婷姐姐去水花岛上学了。”王丑猫说道,“王老师你找她干什么?”   王忆摆手:“不是,停下,呼哧呼哧!停下歇、歇歇!”   小崽子们大为失望。   王忆喘着粗气问:“你们不累吗?”   小崽子们连连摇头:这才哪到哪?   王忆服了,小崽子们这年头顶多吃饱饭,那么他们哪来的过剩精力?   他躺在地上拼命呼吸恢复体力。   有崽子担心的问道:“王老师是不是要死了?我爷爷就是这样,躺着使劲喘气然后死了。”   王忆只好爬起来,说道:“老师昨晚没睡好,今天体力不支,这样,咱们改规则。”   他不当鸡婆了,让小崽子们轮流当。   五分钟一轮游戏。   老鹰抓到小鸡就能得到一枚巧克力豆。   老鹰抓不到小鸡那鸡婆就能得到一枚巧克力豆。   小鸡连续三轮不被老鹰抓到也能得到一枚巧克力豆。   王忆终于把一群小捣蛋鬼拾掇的服服帖帖。   当然这也跟这时代的孩子天真易哄有关。   中午头要放学了,王东喜给他喊了一嗓子:“秀芳中午包饺子,让你过去吃饺子。”   王忆还真是饿了,便草草洗了把脸去支书家里。   王向红不在家,上午坐邮船去县里了,所以王忆没想到秀芳嫂子中午会包水饺。   他进门的时候秀芳正在‘哆哆哆’的剁菜,全是荠菜。   看见他来了秀芳便笑:“昨天下工去摘了些荠菜,春天的荠菜,好吃呢。”   王忆连连点头。   春天的荠菜水饺确是美味。   面已经和好了,一盆子面黑乎乎的,这算是个时代特色,家家户户吃的黑面,又叫三等粉。   这东西可不是粗面,它是小麦加工为白面粉后的一种副产物,有丰富的麸屑,口感比面粉要差的多。   不过这年头有黑面吃也不错了,王忆觉得这总比玉米饼子强。   看见他盯着黑面看,秀芳表现的还挺骄傲:“我公爹特意从库里临时支的面粉,本来我以为要给你包地瓜面饺子吃了。”   王忆嘿嘿笑:“其实地瓜面也挺好,健康。”   话是这么说,你吃我推荐、真吃我不吃。   地瓜面听起来挺不错,但他吃过粗糙苦涩的玉米饼子后对这时代的粗粮面不抱希望了。   秀芳剁了菜开始调和饺子馅,她把盆子里的荠菜团给分了两份,一份倒了半瓶花生油,另一份只倒了一点油。   拾掇的差不多了,她放下面板开始包水饺:“王老师会擀皮还是会包水饺?”   王忆两手一摊嘴一张。   会吃。   秀芳明白他的意思后哈哈笑,她抓了一把面粉摊开说道:“那你可得学,你不会包饺子,以后你媳妇儿可不乐意。”   王忆撸起袖子说道:“行,那我就拜嫂子你为师,跟你学着包水饺。”   秀芳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要学等咱用特等粉包的时候再上手,这是三等粉,饺子皮没劲,不好拾掇。”   王忆问道:“咱队里每人每年能有多少麦子?”   秀芳轻轻叹了口气:“咱岛上都是穷地,不长麦子更没水种水稻,所以吃的是国库统销粮,年底每人分二十斤面、二十斤米,平时有统销指标再买再分,否则就要买议价粮。”   她给王忆介绍。   这两年因为南疆有战事,粮食供给紧张,供销社便给供应了麦子和稻米自己来打磨。   外岛人家分到麦子少,这样磨出的面粉自己是舍不得吃的,留着伺候客人,做面条、包水饺、包包子,这都得靠白面。   即使村里人吃面粉,也是吃地瓜面,但地瓜面不黏糊没有劲头,不适合包水饺。   如果要用地瓜面包水饺那得用黏筋,所谓黏筋就是用石碾把黏筋草秸碾碎筛出细面,调地瓜面时把它们掺和进去。   但这样依然不太适合包水饺,还是没劲,所以饺子馅不能放得太多太满,否则一下锅、水一滚就碎了。   秀芳是个能干的妇女,双手跟流水线一样,自己擀皮、自己上馅、自己捏合,很快把一个个饺子包出来了。   她收拾着水饺说道:“王老师你去门口看看,你哥应该快回来了,他回来了咱再下饺子。”   王忆问道:“我哥没出海?”   “出海了,去扎海参了。”秀芳说道。   王忆疑惑:“那他中午回来吃饭?”   出海干活路上耗费时间多,一般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带上干粮随便对付两口即可。   秀芳叹了口气说道:“不回来待在外面干啥?老龙湾现在天天有汽船跑,海水不是个海水样,上面飘着一层汽油,海水也不是海水味,成了汽油味。”   “这样海参都给熏死了,没死的也熏跑了,去一趟扎不着多少参,顶多够半天活。” 第14章 赶海的汉子   王东方赤着脚、挽着裤腿回来,嘴里叼着烟斗,面色疲倦。   他肩上扛着渔具,王忆上去帮忙卸了下来。   秀芳开始下饺子,问道:“今天咋样?扎的货多少?”   王东方闷声闷气的说:“不强。”   秀芳叹了口气:“真是邪了门,海参都让柴油赶跑了?”   王东方坐下磕了磕烟斗,从烟袋里捻出烟丝又上了一锅:“唉,其实是有的,今天水花岛和聚宝岛都有船在那里,我看他们扎了不少。”   一听这话秀芳顾不上下饺子,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出来问:“那怎么能?咱七村八镇的人,扎海参本事有几个能比得上你?”   “他们有好家伙什。”王东方闷闷的说道,“水花岛几户人家凑钱买了柴油机船来扎海,那船厉害,上面有个机器能造氧气,人叼着根管子下水,一口气能在水下扎一个小时不带上来的。”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怎么比?”   秀芳难以置信:“他们哪有钱买船买机器?水花岛我清楚,都穷的很。”   “贷款,信贷员从去年就到处跑,唉。”王东方又叹了口气。   王忆问道:“那咱岛上怎么不贷款呢?也贷款买船呀。”   王东方和秀芳在这个问题是意见统一:“咱又没穷的揭不开锅,贷钱干什么?”   “不能欠债,欠债了睡觉睡不着、吃饭饭不香,行了,来,准备吃饺子。”   秀芳将水饺分两拨下锅,一波是加了好些花生油的,还有一波则少有油水。   饺子出锅,王东方先在碗里舀了几个端着碗筷向南、向东、向西去拜了三拜。   这是渔家传统,让南海菩萨、东海老龙王还有祖宗先吃,然后家里人才能吃。   祭拜完了,王东方端了一碗水饺给寿星爷送过去。   这也是岛上传统,谁家有好吃的先给寿星爷分一份。   寿星爷对天涯岛是有功劳的,因为他的三个儿子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牺牲,后来国家日子宽裕一些,就给烈士家属进行补偿。   市里、县里都给过寿星爷抚恤金和抚恤粮,寿星爷却全给了集体。   其中给抚恤粮是58年,第二年神州大地就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寿星爷把一动没动的抚恤粮全捐给了村集体。   秀芳给王忆说,那可是总共三百斤小米,靠着这三百斤小米,天涯岛的孩子全熬过来了——小孩一天能分一碗海带米汤。   她一边说一边递给王忆一个大海碗,里面满满的水饺。   王忆吹冷吃了一口。   滋味儿还行,很有春天的感觉。   荠菜味很浓郁,但香味不足。   野菜水饺必须得靠大油大肉撑着。   不过他上午跟小崽子们斗智斗勇斗饿了,这会也顾不上挑三拣四,吃的狼吞虎咽。   秀芳下的第一波油水饺分成四大碗,寿星爷、王忆、王东方和王向红预留。   第二拨水饺没什么油,她自己吃。   王忆端着碗过去,说道:“嫂子再给我来半碗。”   秀芳挺诧异:“你吃的这么快?一大碗都造出来了?”   王忆嬉笑:“这不是看你还有半锅饺子,自己吃不完。”   秀发麻利的给他添了半碗,说:“大迷糊会闻着味来,他能吃,得给他留一钵子。”   果然,王东方回来,大迷糊跟上了。   大迷糊进门说道:“早闻见饺子味了。”   他不直接吃,而是去找了块竹片,然后用菜刀雕成个小叉子,用叉子插着吃。   王忆惊呆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啊!谁说你迷糊?这不是瞎说!”   大迷糊嘿嘿笑,抱着钵子坐在门口胡吃海塞。   王忆将自己碗递给秀芳:“嫂子,这半碗我吃不下了。”   秀芳随意道:“我就说你怎么能吃这么些?你是嘴饱了眼不饱。”   王忆剩下的水饺已经凉了,她端过来就吃。   这年头的渔家没有饮食卫生讲究。   秀芳吃了一口一愣,又去第二拨水饺里夹了一个吃,然后说道:“王老师是个敞亮兄弟。”   王东方问道:“咋了?”   秀芳说道:“荠菜水饺是油越多越香……”   “啥饺子都是油越多越香。”大迷糊补充道。   秀芳说道:“对对对,真是的,提到吃你也不迷糊了。”   她扭头对王东方说:“我给你们是多加了菜油的,我跟大迷糊吃的是没多少菜油的,王老师把自己那一碗给我留了一半,又吃了半碗没啥菜油的。”   大迷糊听着她的话,猛然抬起头:“那半碗王老师给我了,他知道我吃不饱。”   说着他眼睛有些发红:“王老师对我太好了,比我爹还好。”   王东方轻叹道:“王老师不愧是有文化的大学生,也有素质!”   他接着再次感叹:“难怪他吃完赶紧走了,这是怕咱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会跟他推让。”   王忆吃完跑路才不是怕秀芳发现他的小心思后跟他推让。   而是赶紧回去再弄点吃的。   没多少花生油的荠菜水饺不好吃,就是面皮包青草,他吃了没两个都偷偷给了大迷糊。   所以他急着填肚子,必须得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因为下午小崽子们又要整活了……   王忆看了一天孩子。   然后未来不想要孩子了。   当天晚上王东峰又来了,说道:“今晚早点睡,明天有活潮,早上退潮,咱一起去梅花滩。”   赶海是渔家日常活动。   大集体时代海里渔获都是公家的,要上缴国库支援城市建设,渔民不能随意将捕捞的渔获带回家。   但赶海是例外,所以每次赶海都跟赶集一样,人群熙熙攘攘,妇女孩子们就指望赶海弄点海货改善一下生活。   天涯岛海岸线很长,岛屿一圈都是海,却多数是险峻礁石,只有西北一带有滩涂。   滩涂退潮才适合赶海,天涯岛西北小滩涂养不了王家人,这样他们便出海去找有大滩涂的岛屿赶海。   而有滩涂的岛屿上都有村子,渔家人很有地盘意识,这种情况下不允许外人来赶海。   天涯岛正南十多里外有片海域很神奇,它的水位很低很低,海底是泥沙,平时有海水覆盖,一旦退潮便有大片滩涂露出来。   这是赶海圣地,不光天涯岛的王家人,水花岛的刘家人、聚宝岛的赵家人等等周边住户都会去。   渔家人赶海是讲地盘的,他们得早点去占地盘。   多早呢?   凌晨四点钟!   王忆被叫醒的时候天还漆黑呢,他带了两块压缩饼干当早餐,迷迷糊糊跟着上船,一艘艘船往南奔驰。   船上有妇女孩子也有渔家汉子,王忆上了汉子们的船,听着身边人兴致勃勃的聊天:   “现在经济活泛了,我听昨晚收音机说有好几个市县卖商品房了,什么时候咱也去城里弄一套?”   “你这辈子就是泥腿子,去京城弄一套也改不了你的命,咱就是农村户口,城里不是咱的地,不用想。”   “你买了房子就有户口了,现在买房子送户口。我泥腿子没啥,这不是给孩子弄个城里户口吗?以后找媳妇都好说话。”   “争这有什么用?关心点国际大事,北约和华约这几天说是要裁军了,核武器也要裁掉。”   “你说这更没用,跟咱老百姓过日子有啥关系?他核武器裁了也不会放天上当烟花给咱开开眼,咱得关心生活,我听说翁洲开了粮油自由市场?家里还有点粮食,我想去看看……”   “王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王忆回过神道:“噢,我在想这天漆黑呢,咱去了怎么赶海?”   王东峰笑了起来:“咱去了不直接赶海,去了先占地盘,要是等天亮了再去,那就没地盘了。”   “对,以前大家伙都是天亮再出发也来得及,可是后面有些村里天不亮就去占好地方,这样咱没法,咱得去的更早点。”旁边的王东阳说道。   王忆咋舌:娘咧,赶海也要内卷?   梅花滩海域占地面积颇广,它是断续的滩涂带,中间一块大滩涂,四周点缀着小滩涂,如同一朵梅花,故而得名梅花滩。   此时已经开始退潮,滩涂显露出来。   它是沙子为主,很瓷实,人可以直接踩在上面。   一艘艘船直接在滩涂上搁浅,手电筒打开,就像有光剑亮起,黑夜顿时被劈开。   有的手电光朝向天空不断晃动,这一看就是孩子拿着手电玩,他们真把手电光当光剑了。   王丑猫也来赶海,天蒙蒙亮他找到了王忆,说道:“王老师,待会我找了的都给你。”   王忆痛快道:“好,那老师请你吃海鲜粥。”   王丑猫当场流口水了。   太阳出现在东方,有大片云彩挂在天际。   朝阳光芒直冲九霄,白云顿时被染成金黄色,辉光从白云上又得到散射,一时之间整个东方都是金黄!   随后光芒又照在海上照在沙滩上、照在船上照在人身上,美不胜收。   王忆感叹道:“太美了!”   王东阳闻声而来,情绪激动:“王老师,谁家姑娘太美了?”   王忆指向东方:“我说的是日出太美了。”   王东阳顿时没劲了,说道:“王老师赶紧上吧,你就守着这块滩好了,这边海货挺多的。”   他们分开,王东峰偷偷靠近王东阳:“刚才王老师说日谁日美了?”   “日谁?日出!”王东阳呵斥他,“你耳朵里整天听些什么东西,这是思想长毛了!”   王东峰缩着脖子快步离开。   随着光芒照亮梅花滩,前来赶海的人家纷纷忙活起来。   各人顾各人。   这样王忆懵了:“老司机带带我,我第一次赶海啊。”   王丑猫说道:“王老师,我会赶海,我领着你,走,咱先找潮池,潮池里有鱼,咱先捡鱼。” 第15章 大小凶神   所谓潮池,是滩涂上有些凹陷或者礁石之间有大石头缝,退潮后会有海水留下,如同小小的水池。   这是赶海的宝地。   原因很简单,退潮时候有些鱼比较倒霉会待在潮池之中,这样海水退走的时候潮池里依然有水,它们便被留下了。   再一个螃蟹鱿鱼海星海虾之类喜欢水,它们被留在滩涂地上后会去下意识找水,优先钻进潮池里。   王丑猫轻车熟路找到一个潮池,朝阳辉光照在上面,竟然有七彩霞光闪动!   一条带鱼被留在了潮池里,正在里面游动!   王忆第一次看到活带鱼,当场就惊呆了:带鱼不大,外表整体是银白色,镀了一层银漆一样的银白、特别纯粹的银白,说是银镜都没问题。   而阳光照在它身上,它扭动身躯,反射出来的光芒五彩斑斓。   美不胜收!   王丑猫欢呼一声:“好运气,竟然碰上活带鱼,赶海能找到带鱼时候很少,这个鱼一旦离水个几秒钟就会死,特别容易死!”   他看看左右,有些遗憾:“都是网兜,可惜带不了活的回去,只能带死的回去了。”   这个小潮池里鱼不少,不光有活带鱼还有几条漂亮鱼,有一条鱼像红鲤,但头背上有一条璀璨的蓝带,其中背鳍位置还有个黑色大斑点,像是个眼睛。   王丑猫说道:“这是一条鲷(diao)鱼。”   王忆问道:“多吊?”   王丑猫愣住了。   王忆哈哈笑:“逗你玩,赶紧抓鱼。”   王东喜听到他的话了,过来说道:“这鱼学名叫无斑刻齿雀鲷,梅花滩上组多的就是鲷鱼,特别是黑吻宽齿雀鲷,碰到大潮池成群结队的。”   无斑刻齿雀鲷个头不大,极其机灵,行动很敏感,在潮池里飞窜着就跟一簇蓝幽幽的火苗一般。   王忆几次下手都没抓到他。   王丑猫直接准备上网兜。   结果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长着奶白色、浅黄色杂毛的老狗突然扑上来,张嘴咬住了这条雀鲷。   老狗有点上年纪,浑身的毛又粗又糙,瘦骨嶙峋,两肋的肋骨跟扇骨一样往外撑起,胸脯子干瘪瘪的快耷拉到地了。   但它肚子往后圆鼓鼓的,这样看起来有些别扭:前半身很瘦,后半身又挺胖。   王丑猫拉了王忆一把,说道:“王老师你往后点,这是个带崽的老母狗,它肯定很凶。”   王忆问道:“噢,它后面鼓鼓的是带了小狗?”   王丑猫点点头:“对,不过它小狗活不了,你看它瘦的哪有奶水?小狗肯定会都饿死,它没吃的,没奶水,养不活小狗。”   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多少人都吃不饱饭,何况是狗?   老母狗占了这潮池,王丑猫就带着王忆离开。   王忆犹豫了一下,没走。   他很喜欢狗,失去父母后他一度精神状态不好,中学时候出现多种精神问题,为此养了一条流浪狗作伴,后来这条狗活了十二年,最终老死在他身边。   这事让他伤心不已,再也没敢养狗,现在看到的带崽母狗让他想起了前两年刚走的老狗,便起了怜悯之心。   他兜里还有两块压缩饼干,本来想当早餐,但船上没人吃东西,他也没好意思吃。   现在赶海忙活起来更吃不上,而且这么多人他自己吃饼干不合适,便偷偷撕开饼干包装袋扔给老母狗。   老母狗吓一跳,脖子上的毛立马炸了起来,一边后退一边低下头呲牙咧嘴发出闷吼。   但它很快发现了饼干,它抽了抽鼻子,又一个箭步上来叼起饼干拼命的咀嚼。   饼干碎屑落在泥沙上,它又连着泥沙添进嘴里。   王忆把两块压缩饼干都喂给了它,它吃过后昂起头看着王忆,目光炯炯有神。   对此王忆只能摊开手表示无奈:“没有了。”   老母狗还是看着他。   王丑猫在不远处叫他:“王老师快来,这里有电光蟹还有海胆,这个潮池好!”   王忆转身而去,余光往后瞥。   他了解狗的习性,把后背交给一条陌生的狗很危险。   老母狗跟着他小跑起来,但颈后毛收起来了,这表示没有敌意。   王忆快步走到王丑猫身边看。   少年找到的新潮池还不小,得有两个平方,很浅,是片礁石。   礁石有岩缝,海胆就藏在这里面,它们的刺都刺棱起来然后紧紧的卡在石缝里。   潮池底下有几只螃蟹,长的跟王丑猫巴掌那么大,腿很细、钳子很小,背壳整体是浅绿中带深绿条纹并散布橙红色点,红绿相间很漂亮,像是涂了一身油彩。   此外水池里还有鱼,灰白的皮上有黄黑色斑,王丑猫说道:“得小心这个鱼,这叫蓝子鱼,鱼鳍有毒,碰一下特别疼!”   王忆正考虑怎么下手,一个大汉忽然过来了,说道:“你俩哪来的,一边去,这是我地盘的潮池。”   王丑猫胆怯的往后退,站到了王忆身后才开口:“才不是,我看见你了,你刚才在那边,你听见我的话才往这里走,你想占我们的潮池。”   大汉脸上挂横肉,长得五大三粗,还有些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他却开着衣襟,露出长满护心毛的胸膛,跟一头黑熊似的。   一看就不好惹。   他蛮横的上去要抓王丑猫:“你个小比崽子说啥?”   王忆不想惹事但从不怕事,从小也是身经百战,没办法,他年纪轻轻没了爹娘,一些小孩总欺负他。   所以面对大汉的凶神恶煞他并没有退缩,而是一把将王丑猫揽在了身后顶向大汉:“干什么?欺负人?”   大汉伸手推在了他胸口,王忆稳住身形反推回去。   因为大汉本来要推瘦弱的王丑猫所以没用力气,推在王忆身上没推动他,而王忆是有备反击,一下子将他给推了个趔趄。   大汉站稳,恼羞成怒。   这时候又有两个大汉跑过来,问道:“虎哥,咋了?”   大汉怒道:“不知道哪来的外来胡子,妈的,找事呢,一起干他!”   其中一个大汉拽住他低声道:“先看看哪个村的,咱来的人少。”   “是个外地人,外地口音。”虎哥说道。   两个大汉顿时恶向胆边生,从两边挥拳要打王忆。   王忆摆开架势。   做好挨打准备。   结果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老母狗猛然窜上去呲着牙狂野的吼:“晃晃晃!晃晃、晃晃晃!”   叫声不是寻常狗一样的清脆响亮,而是低沉嘶哑。   别有一番煞气!   两个大汉急刹车往后退:   “草,还带了狗。”“正好吃狗肉!”   王丑猫抓住机会放声大叫:“刘大虎欺负王老师!王家的,刘大虎欺负王老师!”   周围有王家人,听到这话风一样奔跑过来。   王东峰最近,他扔掉网兜拔脚狂奔。   仅仅是几秒钟,十来号人蜂拥而至,他们将王忆护在中间,更有几条壮汉挡住了他:   “妈的,刘大虎你干什么?”   “狗日的刘大虎又想坐牢啊?”   “你动王老师试试,你动他一根汗毛试试!”   五大三粗的刘红梅拎着一条三齿铁钩赶到:“刘大虎、刘庄、刘金,你们三个找死啊?谁敢动我们大学生?”   人群里的王忆很不争气的想哭。   他从小到大跟人打了不知道多少架,有时候被人打有时候打了人,但不管是打人还是被打他都一样难过,他特别讨厌打架。   因为打架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这总能让他感到格外孤独。   他少年时候最大的梦想不是考大学不是吃好吃的,而是打架时候有一群人能在他身边、跟他站一起。   这一刻,梦想成真!   刘大虎三人有着发自骨子里的彪悍,人数处于劣势他们却毫不畏惧,其中一个吆喝人,而刘大虎则傲然指着一行人道:   “人多欺负人少?行——我草!”   人群里忽然杀出一道旋风。   有人二话不说扑出来撞翻刘大虎,抓了个螃蟹砸在他脸上!   螃蟹粉碎。   鲜血狂流!   是大迷糊!   大迷糊掐着刘大虎脖子狠捶他的脸:“草你吗、欺负王老师!欺负王老师!欺负王老师!”   刘大虎被他打懵了,另外两人一时之间也有点懵:这不讲规矩,茬架哪有不亮狠话、不谈判直接打人的?而且这怎么下死手!   他们反应过来拼命上去拽大迷糊,刘大虎也抬腿挣扎。   可大迷糊身板肥壮魁梧,刘大虎又被开了瓢,被打了个七荤八素好一会没挣扎开。   大迷糊摁着他死命的捶:“欺负王老师!欺负王老师!”   就一句话,也就一个动作。   刘金抬脚去踹大迷糊并大叫道:“别打了,要出人命了!你们还看什么,快拉开啊!”   王丑猫见此火速去潮池里抓了条蓝子鱼,一把扔在他脸上。   蓝子鱼受惊鱼鳍炸开。   刘金捂着脸惨叫!   更多人闻声而来,他们里面多有亲戚,所以没有形成冲突,而是齐心协力将大迷糊给拽开了。   刘大虎被人扶起来,捂着脸有血从指头缝往外冒。   他疯了一样往前冲,吼道:“草他吗今天谁挡我谁死,不想溅了血的就——嗷!”   被人拽开的大迷糊本来喘粗气,周围人松开手,然后他立马又加速冲上去一个野蛮冲撞。   真跟一头蛮牛一样!   刘大虎当场就倒飞了出去!   大迷糊顺手捞起一把爪篱追上去劈头盖脸的抽了起来:“让你欺负王老师!”   刘大虎抱着头缩成一团发出大叫:“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刘红梅带人上去将大迷糊给拖回来,王忆也上手去拖人:“大迷糊行了、行了!”   梅花滩上的人不赶海了,纷纷赶来看热闹。   这种情况下也没法赶海了。   刘红梅看看脑袋跟糖葫芦一样的刘大虎,果断挥手:“撤!”   一行人推着搁浅的船回水里,纷纷上船。   老母狗也跟着王忆到了船边,还拖了个大网兜。   王东阳抬腿欲踹:“去,滚蛋!”   王忆赶忙拦住他问四周的人:“这是谁家的狗?”   一个渔汉说道:“不知道,流浪狗吧,藏在我们船上,到了梅花滩跳出来了,吓我们一跳。”   一听这话王忆对老狗招手:“一起走!”   老狗箭步跳上船头。   一艘艘船乘风破浪而去。   刘大虎在刘庄的搀扶下追过来,跳着脚的骂:“草你王家祖宗的!有种别走!都他妈滚回来!日你们祖宗,老子不杀你们两个人不算完!”   旁边一个壮汉抱着双臂说道:“你先别叫了,先擦擦脸上的血,你血糊了眼睛,人家往北边去了,你往西边吆喝干啥?”   哄笑声顿起。   刘庄要给刘大虎擦脸,刘大虎一把推开他:“不用擦,就这样去报警!这至少是轻伤,刑事案件!”   “但刚才打你的是天涯的那个傻笔!”刘庄无奈的说。   “哪个煞笔?”刘大虎问。   刘庄说道:“就是那个真傻子,叫、叫王迷糊?”   刘大虎一愣。   人群里不知道谁问道:“法律上说,傻子杀人不犯法吧?”   刘庄愣头愣脑的说:“那我虎哥让他白揍了啊?”   哄笑声顿起。   沙滩上弥漫着快活的氛围。   刘大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事没完!傻子怎么了?跟我老三说,让我老三从道上找几个人弄了他!”   “还有,我网兜呢?我那么多海货呢?!” 第16章 返回2022   十舸争流。   艄公们摇橹,渔船冲破海浪奔驰向天涯岛。   旁边一艘渔船有人改唱了《大刀进行曲》:“大刀向刘大虎的头上砍去,王家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王忆所在的船上欢歌笑语:   “大迷糊真行啊,不拉胯,把刘大虎给干懵了。”   “没白跟着王老师吃饭,行,大迷糊这次立功了。”   “狗日的刘大虎就会瞎咋呼,咱们没必要跑,水花岛才几个人?跟他们干!”   全队人都在夸两次干翻刘大虎的大迷糊,但王忆想要夸一夸一直躲在人后的王丑猫。   王丑猫性子弱,昨天连渔家幼崽都敢扒他裤子。   今天刘大虎一上来也吓得往自己身后钻,可最终看到刘金要偷袭大迷糊,他却鼓起勇气抓了蓝子鱼进行支援。   这很不容易。   因为刚才双方吆喝的厉害,实际上真动手的就俩,攻防一体又能打野又能MT的大迷糊和远程支援兼魔法辅助的王丑猫。   他用了鱼毒作为武器。   这很聪明。   但很遭罪。   王丑猫这会哭丧着脸缩在船角,左手掐着右手,右手发红发粗发硬。   王忆见此赶紧问道:“猫仔,你手咋样?”   王丑猫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就是疼,回去用碱水洗洗就好了。”   王东峰说道:“对,没事,回去用碱水洗一洗很快不疼了。”   听到这话王忆就猜到了,这蓝子鱼鱼鳍里的毒应当是酸性的。   于是他说道:“猫子你赶紧往手上撒尿,用尿洗一洗也就不疼了。”   王东阳起哄:“对,尿能止疼,你往手上撒尿吧,你没有尿我来给你撒。”   王丑猫立马爬起来脱裤子撒尿。   船上的人顿时哄笑。   王丑猫也回头咧嘴笑:“真不疼了。”   哄笑声戛然而止。   王东阳愕然看向王忆:“王老师,你不是拿他开玩笑?”   王忆翻白眼:“他因为我受的伤,我怎么可能开他玩笑?”   “那你怎么知道尿能止疼?”王东阳又问,“你是对尿做过啥,能发现这事?”   王忆说道:“啥也没做,尿不能止疼,是尿有弱碱性,蓝子鱼的鱼毒是酸性,毒素会留在伤口,刺激肌肉肿胀、神经疼痛,用尿能中和。”   几个人恍然大悟的点头。   然后纷纷摇头:“听不懂。”   “听不懂你们点什么头。”王忆无奈了。   “感觉你说的很有文化的样子,先生传授文化,我们好歹应和一下。”众人说道。   大迷糊嘀咕道:“我的网兜扔下了,里面都是螃蟹,王老师爱吃螃蟹。”   王东喜不在意:“反正咱刚开始捡,没捡几个——哎对了,这狗是拖着个网兜上船的,这是谁的网兜?”   他打开一看。   里面鱼虾蟹海螺海葵海胆都有,很满。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老狗。   老狗缩在王忆裤裆下,安安静静。   王忆下意识捂住裤裆问道:“你们看啥?”   王东喜说道:“这狗有点通人性啊,王老师,你从哪里弄的?我看刚才二猫嚷嚷的时候这狗就在你身边。”   王忆也感觉这狗通人性。   老狗就是有这好处。   它估计见的人多了,很有看人的眼光,看出王忆能是好主人。   或者是它饿的太厉害,有人给它饭吃,它就想跟着这个人。   就像溺水者哪怕碰到一根飘在水上的稻草也要抓住,流浪太久的狗只要有人对它好,它也会紧紧抓住这份善意。   王东峰说道:“刚才听黄广增说的是个野狗,王老师你要带回去?看它好像带崽了,这可不好养,带崽的狗吃的多。”   “最好别养。”有人叹气,“唉,养了就不舍得扔了,可不扔了会多一张吃饭的嘴,等它下了崽又会多好几张吃饭的嘴。”   “主要是狗没用,咱岛上夜不闭户,不用看门。”   王忆说道:“没事,我养的起,而且必须养,我们学校老鼠多,得带它回去抓老鼠。”   “狗拿耗子啊?”众人笑,“还不如去找一只猫呢。”   没赶成海,正好去上工。   上午王向红坐镇上邮船顺道回来,看见队里的船都出海作业了,妇女都上工了他还挺吃惊:   “今天没去梅花滩赶海?都长觉悟了啊?”   王东喜说道:“不是,我们去来着,刘大虎欺负咱王老师,跟他干了一架。”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王向红听后色变:   “他妈个丑逼,刘大虎那个盲流子吃了狗胆子?他绝对是听王老师外地口音才敢欺负他!”   “去叫大胆,叫他把民兵都召集起来,发枪发刺刀,别发子弹,跟我去水花岛找姓刘的算账!”   王忆大惊,这么生草的吗?直接上刺刀?   他赶忙拦人,道:“支书,我没吃亏,大迷糊揍他一个血葫芦!”   王向红推开他怒道:“他欺负人就不行!刘大虎这个盲流子我知道,他是癞蛤蟆跳人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这种盲流子一旦跟他起了冲突,必须得打他、打疼他,否则会千方百计的膈应你!”   王东喜也阻拦他,道:“支书,咱先别急,等等刘家的反应,先别把事情闹大,闹到他家老三身上。”   闻讯而来的刘红梅说道:   “刘大虎不是个东西,得防备他家老三刘大彪。这小子当过兵,心狠手辣,前些年仗着社会混乱绝对犯下过血案,现在说是在外面跑运输,指不定干什么违法犯罪行为!”   王东喜说道:   “对,都说刘大彪手上有人命,现在又在社会上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兄弟,喜欢跟旧军队一样拜把子认干兄弟,刘大虎要是把事情捅给他,这是个麻烦。”   王向红浑然不惧。   他曾经在英雄部队服役,从不怕硬碰硬。   王东喜说道:“支书,咱不怕跟他硬碰硬,可刘大彪喜欢玩阴谋诡计,这不能不防!”   “咱队上学生娃还在水花岛上学!”   这话把王向红给拿捏住了。   他凝重的说道:“喜子这话说的对,得赶紧把学生娃们撤回来。”   接着他又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得尽快去把介绍信和你毕业证拿回来,以前咱们大队上的小学都是大队办,这叫侯王建议,这样咱队里就能任命你做教师。”   “但这次我去县里才知道,前两年小平同志恢复工作,自告奋勇提出分管科技和教育工作。他针对咱们农村基层教育工作进行了改革,你们教师要重新接受教育局的直接领导与管辖,所以你得去报道一下子,走个程序。”   王忆点头:“行,我尽快处理这事。”   侯王建议他知道,王东喜将以前教师留下的资料给了他,其中有一本教师手册,上面开篇就有侯王建议的介绍。   建议是马集公社马集小学两位教师侯振民、王庆宇提出的,他们建议所有公办小学下放到大队来办,国家不再投资或少投资小学教育经费,教师国家不再发工资,改为大队记工分。   在这一建议影响下,大批农村公办小学改为民办,大批农村公办小学教师下放回原籍,改拿工资为记工分。   王忆会注意侯王建议,是因为教师手册上这两人名字被圈了起来,然后手册某一任主人问候了两人,彼其娘之。   他要拿介绍信和毕业证就得回2022年,这事不好办,办假证的估计也没办过八十年代的介绍信和大学证书。   学生的学业耽误不得,王忆雷厉风行当天出发。   他坐了船去镇上转县里又进了翁洲市,趁着没人注意他找了个废弃房屋,掏出绿钥匙插入锁里打开。   这绿钥匙很神奇。   什么锁都能开,不管锁芯大小甚至能不能用,反正只要是锁就能插进去并打开时空门。   王忆推门进去,再开门就是2022年的天涯岛。   岛屿依然荒凉。   这让他有些困惑,自己出现在82年的天涯岛这件事,难道并没有影响天涯岛后期时间线的发展?   或者——22年的时空跟82年的时空是平行时空?两条线互不影响?   这事还得研究,他草草寻思了一下便提上背包出门。   背包里有王向红给他准备的干货,什么金钩海米、烤鱼片、干蛤蜊肉之类,让他给同学带去当礼物。   此外还有他从邮递员张有信手中得到的一排六张猴票和所有的鱼胶。   猴票肯定值钱,他记得鱼胶也挺值钱的,想带出来找行家看看,说不准能卖点钱,哪怕是补贴一下办假证的费用呢。   这事他还真得找大学同学。   他有个大学同学叫张晓猛,大学时期借着学生身份的掩护各种游走灰色地带。   什么倒卖盗版书、山寨机、考试作弊机乃至于办假证、厕所交友,这些事他都有所涉猎。   于是他给波叔打了个电话想回内陆一趟,波叔是个热情的老叔,说自己正好在附近放网,不多会便开着船轰隆轰隆跑来了。   王忆上船,问道:“波叔,渔获怎么样?”   弯腰擦水鞋的波叔叹了口气:“唉,近海没鱼了,一上午的白忙活,顶多赚出个柴油钱。”   王忆默默的递给他一根华子。   82年的渔资源情况显然要好的多,天涯岛大队渔船每次出海都能带着一箱箱渔获回来。   波叔这次没有收起华子,他点燃后坐在船头看着美丽的海上风光,心里却并不美丽。 第17章 冠宝斋   要出售猴票不难。   甚至不用王忆劳心劳力去找什么古玩市场或者拍卖公司。   最近几年翁洲市政府一直在轰轰烈烈的推行外岛旧村镇重建工作,每个月都有岛上村庄被拆,而在拆之前村里人会大肆收拾旧房屋,很容易发现一些老物件。   于是市政便联系了有信誉的古玩店直接在市政城建大厅开了个专柜,拿着老物件上门,然后有专业的鉴宝师傅来接待。   王忆上码头要给波叔钱,波叔拒绝了:“小周那边给我报销油钱,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白白给你跑腿。”   但这终归是人情。   他便留下了拆开的华子。   这次波叔没拒绝。   上岸后他直奔市政城建大厅的收藏专柜,有漂亮的旗袍姑娘正在笑吟吟的跟一对老夫妇告别:“爷爷奶奶,记得给我一个好评哟。”   王忆扶着柜台偷偷往里看。   旗袍开到膝盖,并不是开到大腿根。   差评。   老夫妇眉开眼笑的离开,王忆过去说明来意。   旗袍姑娘说道:“那先生请您把藏品展示出来,我拍照发给我们聘请的鉴宝专家过目,然后咱们再进行下一个流程。”   “这里需要提醒您的是,每一样藏品都有一百元的鉴定费,若您的藏品出售给本店,则免除鉴定费。”   “若您是市政新海岛、新农村改造项目参与人,鉴定费打一折,也就是鉴定一样藏品十元钱。”   王忆明白,将猴票先拿出来。   旗袍姑娘拍照发出去。   他正要拿鱼胶,旗袍姑娘的手机发来一个语音:“小优,带贵客上二楼到我这里。”   事情好办了。   二楼有几个办公室归于古玩店,王忆进去,一个穿着唐装、戴着单片眼镜、手里转着佛珠的中年人冲他微笑。   小优给介绍了一下,说中年人姓袁叫袁辉,是江南一带的名鉴宝师、市博物馆签约专家、翁洲大学历史系的客座教授。   于是王忆称他为袁老师。   袁老师很和气,说道:“你把猴票拿给我看看,照片上看是真货,但具体真假还是要现实检测。”   真假方面王忆还是有底气的。   所以他痛快拿了出来。   看着他从包里往外掏邮票袁辉一个劲摇头。   外行啊,猴票这东西你不用镊子取你用手往外生撸?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怀疑它是假货了有没有?   他戴上手套示意王忆将票放上桌子鹿皮垫,然后拿出尺子一边量一边说道:   “80猴票规格是26和31毫,齿孔是11度半,由著名画家黄永玉绘画、邵柏林设计、姜伟杰雕刻,这三位可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师,但王先生应当不了解吧?”   王忆点头。   袁辉测量很快,说道:“尺寸没问题。”   他改成放大镜观测,继续讲解道:“黄大师乃版画之泰山北斗,他绘制的猴票原画那是形神兼备、灵性活现,你过来看,你的票上猴子茸毛挺拔凸立,根根可数,是不是?”   王忆说道:“对,这有问题吗?”   袁辉继续仔细看说道:“毫无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你看这猴票多棒,大红底色、喜庆吉祥,人见人爱呀。”   他从头到尾慢慢看,看了足足十分钟才抬起头:“得上灯了,是不是真的灯下最清楚。”   这话让王忆纳闷。   既然如此那刚才费这些事干嘛?直接上灯不就行了?   事实证明袁辉不直接上灯自然有原因。   要上灯挺麻烦的。   先得开三个红外摄像头无死角的监视两人,然后关闭门窗帘形成暗室,这时候才开一盏特殊光灯。   操作的时候袁辉给王忆讲解道:   “我给你说一下为什么要上灯哈,庚申年猴票采用的是影写版与雕刻凹版套印而成的。黄大师笔下的原稿墨分五色、层次分明,但邮票太小了,这样要表现出他的高超技艺就是难事了。”   “寻常来说邮票雕刻技法是十字纹,猴票不一样,它是根据猴毛的生长规律和画家的运笔走势来雕刻布线,这就是刚才放大镜下猴毛丝丝可见的原因。”   “不过,这样技法艺术表现力强,印刷打样中却有个问题,套印后的红底色总是会透过雕刻版线条向上泛红,使得颜色看上去黑不黑、红不红,这就难看了。”   “为了解决这问题,负责设计的邵老师便又画了一个黑色影写版稿衬在下面用来遮盖红色,这样组合套印后出来的效果就是墨色饱满厚重、某些部分闪闪发亮。”   一道朦胧的灯光亮起。   照在猴票上,猴子和红底都黑乎乎的。   可是灯光越来越亮,黑猴子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堂,其中耳朵尤其亮,真的跟发光似的。   袁辉惊叹道:“远看黑乎乎一片,细看方感精美绝伦,经典不经典?这就是没法造假的地方,你这是真票,全是真票!”   王忆屏息静气。   他还有个担忧的地方就是这猴票太新了。   说起来它被张有信收藏了两年,也有一些磨损,可是这种磨损相比四十年的时光所遗留的痕迹来说太轻了。   结果袁辉压根没去注意这回事。   他打开门窗叉手说道:“票是真票,品相也好,王先生您要是愿意出售给本店,那我给您定个价?”   王忆说道:“我当然愿意,袁老师刚才不吝赐教,毫不遮掩的将一切信息告知与我,这种诚意让我非常感动,我很感谢您也很信任您,所以贵店能收的话,那咱今天成交。”   说好话又不上税,王老师还不得可了劲的扯?   袁辉说道:“咱们翁洲市还挺少见到猴票的,但刚结束的首都春拍上出了一张猴票,是一万零三百元,那猴票的品相比不上你这六张,所以你的六张票,本店愿意给出每张一万一千元的价格。”   王忆惊呆了。   太便宜了吧?   他说道:“啊?不是说一张猴票一套房吗?才、才一万?”   袁辉也惊呆了:“一张猴票一套房?就是黄大师当年手写签名那一张也不值这钱!”   “你想说的是一版猴票一套房吧?一版猴票是四十八张,一起卖价钱翻倍大概是一百多万,所以才有这说法!”   王忆默默的掏出手机开始搜狗。   袁辉解释道:“王先生,我跟你交个底,80版猴票是我国发行的第一枚生肖邮票,是一众生肖邮票的龙头老大。”   “诚然,它所拥有的地位无可撼动,因为收藏市场有句话叫宁收龙头不收凤尾,可它毕竟隔着如今才四个年代,不可能卖出天价。”   他说的都是真的。   王忆搜到的讯息也是这样。   不光是新闻上这么说,收藏贴吧也有讨论帖介绍猴票。   众所周知,贴吧老哥可能啥都没有,但他们啥都精通。   看着他沮丧沉默,袁辉好声好气的说道:“要不然这样,六张本来我给价六万六,我看你是个痛快人,那我也痛快给价,总共给你七万块,怎么样?”   王忆决然说道:“不行,我这虽然不是一版,却也是六连张——一口价,十万!”   袁辉忍俊不禁:“王先生你真是敢张口,这猴票真没这么值钱。”   “您要是不信您把它挂网上,我不让您去外面打听,免得您以为我串通同行坑您,您放网上灯外地的古玩店给你出价,如果能超过七万成交,那超过多少我再给您补多少!”   他继续说道:“王先生,你可以去外面打听我和我们冠宝斋的口碑,我可是在市博物馆和翁洲大学供职,我要是干坑蒙拐骗的活,人家不得闹我单位去?”   “我跟您说实话,我们在跟市政府联合摆这个摊子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跟政府搭上线,另一个也为了能减税,所以我们给你的价钱一定是市场最高价!”   王忆有心出去再找两家古玩店问问价,但第一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跑路,第二袁辉表现的确实实诚,他所透露出的信息跟网上查到的几乎一致。   最终他咬咬牙,说道:“八万行不行?”   袁辉无奈的说道:“我不是要显得自己牛逼或者手腕强硬,所以不给你讲价,而是我不擅长谈价,所以我往往都给人家底价——算了,再加两千块,七万二。”   “这个周我手上没收到什么好货,业绩不行,不图从你身上赚钱,赚个业绩和名声就行。”   王忆点头:“谢谢袁老师,那咱们成交。”   袁辉掏出手机说道:“小优,拿合同和相机上来,今天终于开锅了。”   趁着冠宝斋制作合同的时间,王忆打听道:“袁老师,那个、那个七八十年代的收藏品你们这里收的多吗?”   “你想问红色收藏品吧?”袁辉问。   王忆点头:“对。”   袁辉说道:“收,但收的不多,九十年代都被沪都商人刮得差不多了。”   王忆想起王向红家里那套瓷雕,问道:“有一套瓷雕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它是景德地区出品,叫《收租院》,一套下来挺多个……”   “收租院白瓷烧,是不是讲大地主刘文彩欺负老百姓的事?”袁辉顿时接话。   王忆点头:“对,就是这个。”   袁辉眼睛亮了,他感兴趣的问道:“你有这套瓷烧?你确定是一套?一套总共是五十四个瓷啊。”   王忆含糊的说道:“具体是不是一套不好说,我也是在一个亲戚的家里见过,所以有印象。”   袁辉说道:“如果这套瓷烧是全的,那值钱了,总共卖个二十万不在话下。但只要少一个价值就差了,如果是单独几个那不值钱,一个顶多百八十块,零散的市场上能看到。”   王忆也不确定王向红家里那是不是完整一套,而且这也不是自己的东西,他只是好奇想问。   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那为什么不去市场上收零散的凑呢?”   “零钱换整钱?”袁辉笑道:“这可行不通,因为当时烧制的时候每一炉出来的都不一样,下面有字,是送给各模范公社的礼物。”   王忆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鱼胶你了解吗?”   袁辉说道:“鱼胶的水可就深了,略有了解,不过这个只是空口说没用,你以后要是有需要鉴定的鱼胶得拿过实物来,我现场看。”   王忆说道:“这个我带着。”   他打开背包将那一包裹鱼胶全拿了出来。   袁辉凑上去看了看。   然后猛地摁住了他肩膀。   王忆愕然抬头。   袁辉直勾勾的看着鱼胶问道:“小兄弟,你刚才强调猴票值一套房,是不是你还没有房子?”   王忆道:“没有。”   袁辉说道:“那你马上有了,至少有首付了!” 第18章 鱼胶带来的惊喜   袁辉看到鱼胶后可比看到猴票激动多了。   不过他很有职业道德,没有上手就去摸鱼胶,而是蹲下看,仔细看。   看过后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柳老师,你来我这里一趟,我这边有胶……”   “什么胶?别跟上次一样给我弄一袋子黄花胶说是蜘蛛胶,让我白跑一趟,倒也没白跑,你带我去找妹儿了,主要是白高兴一场……”手机里响起个响亮的声音。   袁辉大惊:“你、你胡诌八扯什么?客户在我跟前!”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王忆也大惊。   我他么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手机里那人同样大惊:“你胆卒中了?你守着客户给我打电话?”   “因为有金钱鳘鱼胶!我能确定,是金钱鳘鱼胶!”袁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忆心里波澜起伏。   又是吃惊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好像自己从82年带回来的鱼胶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曾经去广粤参加同学婚礼在婚宴上吃过一盅鱼胶,当时同桌有当地人说了一嘴,一盅鱼胶一百块。   所以他在王向红家厨房看到鱼胶后便起了心思,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这鱼胶能比猴票还珍贵!   他有心想搜狗一下袁辉提到的金钱鳘鱼胶,结果袁辉直接回来了,而且立马请他坐下并对旗袍姑娘喊:   “小优,把我那包桐木关金骏眉拿出来,泡茶!”   王忆刚掏出手机,这样只好又默默的收回去。   红彤彤、香喷喷的茶水送上,袁辉面色凝重的沉吟了起来。   王忆紧张的等待他开口介绍金钱鳘鱼胶。   袁辉开口:“咳咳,刚才我电话打给了咱们江南一位著名的海洋收藏家,他喜欢开玩笑,所以你……”   “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王忆赶紧说。   袁辉讪笑。   随着他的笑声,氛围变得古怪起来。   他喝了口茶水找起了话题:“咳咳,小兄弟,你了解鱼胶吗?”   王忆坦然说道:“不太了解,请袁老师给介绍一下。”   袁辉说道:“鱼胶是什么你知道吧?简单说就是鱼鳔、鱼泡,又叫鱼肚花胶,与燕窝、鱼翅齐名,是古八珍之一,素有海洋人参之美誉。”   “不是鲍鱼名为海洋人参吗?”王忆好奇的问。   袁辉说道:“都是号称而已,就像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号称翁洲彦祖、翁洲昊然,一个大学就有好几个翁洲昊然,都是一回事。”   沪都尊龙笑了,表示明白。   袁辉继续说道:“鱼胶种类繁多,所以我说水很深,有廉价如寻常家庭吃得起的鳕鱼胶鸡蛋胶,也有价格适中富贵人家吃的安南胶、北海胶、斗湖胶、黄花胶,当然更有价格昂贵的蜘蛛胶白花胶乃至顶级的金钱鳘胶。”   他看向众多鱼胶之中两个水壶状的胶。   这就是金钱鳘鱼胶!   王忆提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顶级的金钱鳘胶能价值多少?”   袁辉含糊的说道:“你先别关注价钱,先关注真假,顶级胶之所以昂贵是因为有药效且存世量少,所以多有假货,咱们先等等我那位收藏家朋友,他是专业的。”   王忆对手里鱼胶的真实性充满信心。   但对价钱有些心虚。   因为这些鱼胶都是陈年老胶,秀芳当时说是王向红老战友来看他的礼物,放在箱子底下给忘记了,发现的时候都长霉了。   王忆也看过了,这些鱼胶成色都不太好,尽管霉菌丝处理掉了,可皱皱巴巴脏兮兮,怕是影响价值。   袁辉的朋友来的很快,敲门声响起后,进来一个身材健美、五官端正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身上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西服,特别衬体修身,皮肤好、眼神亮,手臂一抬手腕上挂着黄金劳力士!   王忆看到他大开眼界。   没想到这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成功人士让人带着搞黄色!   实名羡慕!   求带!   先前袁辉给他介绍过,这人叫柳毅,家里祖上三代都是搞海洋收藏的,现在很有财力、为人很讲原则,是翁洲市的优秀市民、杰出企业家。   柳毅进来后矜持而不失热情的跟王忆打招呼,然后注意力就放到了鱼胶上。   王忆是正直青年,坦诚的说道:“柳老师,我家的鱼胶之前是因为保存不妥发过霉的。”   “看出来了。”柳毅戴上白手套拿起一个金钱鳘胶笑,“袁老师说你是个实在人,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鱼胶有没有发过霉我们圈里人一眼能看出,不过我们不怕鱼胶发霉,怕的是药洗鱼胶!”   “现在市面90%的老鱼胶都是药洗过的,就是因为它不好保存,难免会发霉。”   “这样太多的人滥用药了,所以我们最怕的反而是那些颜色均匀好看、无腥无臭的花胶,这种往往用了重药,药物残留严重,食用等于慢性自杀。”   他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的看鱼胶,袁辉给王忆介绍道:“他在辨别真假,有一些鱼胶是用猪皮、兔耳朵压榨作假而成,不得不防。”   “这种作假手段太低劣,其实我们现在防的是用碎胶经过处理压制成老花胶,不过这可以通过观察胶体纤维是否连贯加以判断。”柳毅补充道。   相比辨别猴票真假,辨认鱼胶真假要简单。   就是用眼睛在阳光下看。   但这也更难,因为全凭眼力劲。   柳毅显然对自己的眼力劲很有信心,他看着看着露出笑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正经的陈年野生金钱鳘鱼胶。”   “年头能确定?”袁辉关心的问,“上次你组织的那个饭局上,有个老板不就是被浸熏胶给骗了?”   他又给王忆解释:“小兄弟别误会,我不是质疑你为人,只是做生意嘛,还是要谨慎为好。”   王忆说道:“我明白,不过浸熏胶是什么?我听家里长辈说,我们的鱼胶也熏过的。”   柳毅说道:“陈年鱼胶为了能长久保存都要熏一下,但浸熏胶是用化工产品浸熏,这样不管多年轻的胶都能做成陈年老胶的蜡黄、灰黄色。”   “你的鱼胶是自然陈年胶,是好货,如果你愿意卖给我,大的三十万,小的二十万,我一共能给你五十万!”   价格出来了。   这是超出王忆预期的一个价格。   不管高还是低都超出他预期了。   但他还是犹豫——没有价比三家,容易让人给忽悠了啊。   袁辉两人眼光毒辣,一下子看出他的犹豫。   柳毅直接说道:“王兄弟,我给的是个小高价,你如果去其他渠道出售,恐怕合计也就是卖个四十万。”   “实话跟你说,金钱鳘胶之所以价格昂贵,是因为在传统医学上来讲,它有药用价值,对内止血的价值,对老人治疗胃肺大出血、产妇血崩有奇效。”   “我为什么可以给你小高价?因为我有渠道处理它,我认识一个老板马上要嫁女儿,他托我找一副两件金钱鳘胶给女儿压箱底。”   “你这两个鱼胶到我手里我立马给他送过去,给他的要价也就是五十万,我不赚钱,我图的是他的人情!”   “如果你不信,我拿到鱼胶直接把你带去见他,期间你可以监视我,我绝不会私底下跟他联系去串价,怎么样?”   王忆想了想,说道:“用不着这样,其实我很信任袁老师,因为我刚才不了解我这些鱼胶的价钱,袁老师明明可以糊弄我花低价买走它们,但他没这么做,而是把你叫过来了。”   这是他心里话,他对袁辉印象很好。   应当不是个奸商。   奸商绝不会坦诚他手里鱼胶的价值。   听到他的话袁辉有些感动,他说道:“我大学时候就开始做买卖,能走到今天只靠两个词。”   “童叟无欺,诚信为本!”   王忆也动情了,说道:“袁老师的人品让我极其钦佩,柳老师也很坦诚,如果能将我家的藏品出售给你们二位,那我感觉非常荣幸。”   “不过,得加钱!”   柳毅笑了:“你是加钱哥啊,那你说加多少?”   王忆又犹豫了。   袁辉说道:“你可以去外面打听一下价格,这个不要紧,慢慢打听。”   “不过别往网上挂了,这鱼胶是金钱鳘鱼泡所成,金钱鳘如今是咱们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你要是公开会出麻烦!”   王忆大惊:“那咱这交易岂不是违法的?”   柳毅急忙摆手:“不违法,我是咱翁洲的优秀市民、市人大代表,怎么可能干违法买卖?”   “现在你要是抓野生金钱鳘犯法、出售新鲜的野生金钱鳘胶也犯法,可十年以上的陈年老胶不违法,因为它是11年才进入的保护名单!”   “再有就是现在金钱鳘其实实现人工养殖了,就像娃娃鱼呀、一些鲟鱼呀一样,人工金钱鳘也可以合法买卖。”   王忆问道:“金钱鳘是深海鱼吧?能人工养殖?”   柳毅笑道:“曰本那边连金枪鱼都人工养殖了,你要知道金枪鱼因为靠鱼鳃过滤海水中的氧气活命,所以一生都得游动不能停息,连它都能人工养殖,何况金钱鳘?”   王忆摸了摸鼻子,说道:“那七十万,七十万我卖给你!”   “刚才袁老师说这鱼胶可以给我换一套房子的首付,现在翁洲房子怎么着也得一套二百万吧?七十万刚够三成首付!”   柳毅看向袁辉:“你说的给他换一套房子的首付,是不是县城的房子?”   袁辉答非所问。   他苦笑道:“我改不了一激动就控制不住嘴巴的老毛病了。” 第19章 扫货   一方出价五十万,一方要价七十万。   差距很大。   于是双方展开了拉锯战。   一方胸有成竹、循序渐进,一方声嘶力竭、不见兔子不撒鹰。   最终六十五万成交,但这包括王忆带来的所有鱼胶,剩下鱼胶也要打包交给柳毅。   剩下的鱼胶都是翁洲本地能出产的黄花胶,王忆对着网上照片看过了,不存在被捡漏的可能。   价格谈定双方握手言和,彼此之间立马你侬我侬、称兄道弟。   王忆问了个敏感问题:“柳老师,我刚才在网上搜到说黄花胶价格寻常,你为什么愿意多掏几万块买下?”   柳毅笑道:“你看的信息滞后了,放在改革开放以前这黄花胶还不值钱呢,因为它不好吃,吃起来口感不好,而且也不像金钱鳘胶一样能治病。”   “可是这两年贵妇圈里掀起了黄花胶美颜的风,这导致黄花胶身价水涨船高,而陈年黄花胶的价格更是疯长!”   说到这里他递上一张名片并叮嘱王忆:“你以后还有鱼胶继续联系我,我绝对给你公道价,你要是不信你把这些鱼胶拍照然后去找人问,他们给你的总价一定比我少个三五万!”   王忆连声答应。   但心里不太信任这番话。   他看介爷们可不像个好淫呐,介是个翁洲力宏。   这次之所以痛快出售给柳毅而没有价比三家是因为他时间紧张——还不知道怎么能办理出82年的大学介绍信和毕业证、学位证。   这得需要时间,所以他暂时没时间浪费在出售鱼胶上。   同时他也需要钱。   他工作几年本就没有赚多少钱,而前两年起了疫情他失业了,断断续续开支之后,如今他账户里总共五千块。   这也是他会听从政府安排回天涯岛清点资产的原因:政府给一天200块的劳工费!   综合这两方面原因他才把鱼胶卖给了柳毅,当然还有出于袁辉和柳毅看起来比较靠谱方面的考虑。   总之双方签订合同,王忆签字按手印,承诺鱼胶和邮票来路正经,然后袁辉背后的冠宝斋和柳毅纷纷转账。   王忆看着手机短信通知,两个短信先后显现,他的银行卡余额便从55.06变成了720055.06。   这把他激动坏了。   他保持着哈士奇在狼群的镇定离开,立马转进银行去ATM机再度查询了一遍。   可怜可怜孩子吧,从小到大没碰过这么大的钱。   银行卡进机器。   720055.06。   就是这数!   他赶紧给张晓猛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一个清朗标准的普通话响起:“阿姨,怎么记起给兄弟打电话了?”   “是阿忆,四声不是二声。”王忆对自己的绰号耿耿于怀。   张晓猛说道:“是,阿姨,四声,然后你找我干嘛?肯定没好事对不对?借钱?兄弟没钱;借人?可以但得管饭……”   “别扯淡,忆哥现在照顾你生意。”王忆紧张起来,“你现在还办证吗?”   “结婚证?”   “大学毕业证!那个、首都工业学院!”   “首都工业学院的毕业证?你疯了?现在学信网四通八达,街头上拉一条狗只要会上网都能查出一个人的学历信息,然后你要办假毕业证?”   “我办这个证不是要求职使用,”王忆撒了个谎,“我是跟人打了个赌,说我家里有长辈八十年代念得首都工业学院——你没注意我说的是首都工业学院而不是首都理工大学吗?”   首都工业学院在1988年更名为首都理工大学了,这个王忆在网上查过了。   而他之所以要冒充首都工业学院毕业生主要是出于以下四个原因:   第一,首都工业学院在首都一系列大学中不是很冒尖,不会很引人注目。   如果他傻逼一样整个首都大学或者水木大学,那到时候估计县里的领导都要见见他。   另外翁洲市内是有这种顶级大学毕业生的,到时候他们喊着他去参加校友聚会怎么办?   第二,出于以上考虑,首都工业学院培养的是理工科人才,这种人才毕业后很少会出现在翁洲市和FH县这样的传统渔业资源型城市。   再者82年的时候这学校只有十个系、一个基础部,学生总数不足4000名,这样更好的降低了他会遇到校友的可能;   第三,他高中最好朋友就读了这所学校,他对这学校相对了解;   第四,那年代科技受到重视、生产力大发展,理工科更受欢迎。   张晓猛自然不知道他的算计,他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没问题了,等我给你找个蓝本,几分钟就能做出来——你等等,我这边资料库里还真有类似的蓝本,我看看。”   王忆大喜:“猛子你真他娘给力,你真猛啊!”   “昨晚那乌克兰长腿妞儿也这么说。”张晓猛调侃一句。   点击鼠标的‘咔哒’声响了几下,他很快又说道:“这种毕业证很简单,唯一麻烦的是封皮板,当时封皮板是橡木的,我手头上没有,得特殊下单。”   王忆说道:“没事,你用别的木板代替一下即可。”   张晓猛不乐意:“那不行,做工作要认真、要精益求精,我要是随意糊弄那跟在国企坐班有什么区别?”   王忆服了:“那你先随便给我找个代替一下的,同时下单,到时候分批给我,行吧?”   “这可以。”张晓猛妥协了。   王忆又把介绍信说了一下,张晓猛说这个更简单,他今天就把快递发出来。   次日达。   事情比他想象的简单太多,甚至没有成本,张晓猛没找他要钱……   可他现在不差钱,他给张晓猛发了个200的红包,说自己是跟人打了个1000块的赌。   张晓猛恭喜他碰上了个傻逼。   王忆讪笑,他找的理由确实够逊的,特别是他还给张晓猛说,他跟人打赌用的家里长辈名字也是‘王忆’。   张晓猛大笑:“你说的这个长辈,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王忆知道这瞒不过人家,说道:“反正你用我的照片即可,别的不用管,就是碰了个杠精我治治他。”   挂上电话,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去大采购。   他租的房子在沪都,现在没必要回去,他便在翁洲郊外先租了个便宜房。   一个月1500,是个发展中工业园旁的农家自建房,四间老房子带院子带厢房。   隐蔽,人员流动性大,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打了个电话互相存下身份证复印件签下合同,这房子他就算租上了。   接下来王忆要做的就是采购了。   学校里环境太艰苦了,真是什么都稀缺!   他随便找了个市场,准备全全面面的采购上一批物资,起码能保证他吃喝舒舒服服。   市场挺大,米面粮油、蔬菜海鲜等生活物资应有尽有。   王忆抖擞精神,腰杆已经不是挺得笔直而是往后弯,不用抬头就看到了天空。   然后他还没进市场让人发了张传单,发传单的小伙友善的提醒他:“兄弟你肌肉僵直对不对?去我们店里推一下,一个疗程绝对恢复正常。”   王忆只好尬笑着站直。   不过这一被拦下倒是有意外发现,有人在卖临期产品,什么临期面粉、临期大米、临期奶粉、临期菜油、临期润滑油都有。   王忆凑上去看。   临期奶粉很便宜,国内牌子国外牌子、婴幼儿奶粉中老年奶粉都有,根据保质期余留时间从五折到一折。   临期三天内的是一折,一个月内的是五折。   王忆将一折的全买了。   卖临期货的这人都怕了:“兄弟你想干啥?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啊,你看,我交税的。”   王忆说道:“我是爱心人士,送给流浪猫狗基地用。”   老板松了口气:“这样啊,我这里还有过期的,刚过没几天。按照法律法规不能卖了得处理掉,要不然你再买点五折的然后过期的我送你?反正猫狗吃了也没事,再说,质量都没问题,没变质。”   “你怎么知道没变质?”王忆问。   老板说道:“因为我吃的大米就是过期的呀。”   王忆寻思了一下,说道:“行,我在你这里多买点东西,你给我送货上门吧。”   “你买多少?”   “一折的米面、奶粉,五折的米面油这些全买了!”   奶粉他喂老母狗,给老母狗补充营养。   过期的米面他留着喂后面出生的小狗,它们吃绝对没问题。   这可比狗粮之类便宜太多。   临期的米面粮油,王忆要找合适的机会和理由送给队里人家。   而之所以买临期粮食不是他吝啬,是基于时代考虑。   82年的粮油太珍贵了,他弄一堆新米新面怎么往外送?外岛的渔家春天吃不到!   他敢送可人不敢收。   所以他需要的是陈粮,这送出去才不会引人疑惑。   天涯岛上总共四个队一百多户人家,王忆还没有认全人,可是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们都把他当自己人。   一百多户人家需要的东西可不少。   一户十斤米就是一千多斤!   所以王忆凑巧碰上个处理临期食物的,索性包圆。   除了粮油他要买的东西还太多。   但他身上有钱。   手一挥就是个买!   泡面零食?买!   烟酒糖茶?买!   各种大料酱料调味品?买!   甚至他还买了个电推子,准备回去给大迷糊和王丑猫推个头,要是家长们答应他也准备给育红班的崽子们一起推一下。   这些小东西头上身上的跳蚤太多了!   都可以组织他们来个抓跳蚤比赛! 第20章 我又回来了   王忆在市场里扫了一圈。   市场里开始盛传来了个狗大户。   他买的东西确实多,以至于他还去买了个底盘式拖车,以方便将东西送入时空屋。   而他买的粮油副食零食之类虽多,其实并没有花多少钱,装了满满当当一个小车厢也不过才花了两万块。   将满车货物搬进院子里后,时间便是下午。   他没什么事干了,便溜达着出去熟悉环境。   这边因为有工业园的缘故,人流量挺大,各种商铺店家小摊贩还挺多。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看到一台小货车拉着高高的鸡笼子在杀鸡卖鸡:   “正宗乡间跑地鸡!小公鸡老母鸡齐全!负责屠宰!现杀现卖!一斤只要二十五块!”   “二十五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二十五块,你只要二十五块就能买一斤跑地鸡!”   小货车摊位四周围着不少老头老太,王忆心里一动走上去问:“老板,不都是走地鸡吗?你家怎么跑地鸡?”   老板说道:“兄弟,我家鸡爱运动,它们不爱走,爱跑!”   有老太太咋舌:“这也太贵了,二十五块一斤毛鸡,这烧鸡一斤才多少钱?我买的烤鸡腿一斤才二十块呢!”   老板拎出一只鸡给她看:“阿姨,不看价格看疗效。”   “我这是正经跑山鸡,你看我车头玻璃挂着政府发的助农项目证书,我也就是在街头卖才二十五,如果进商超它至少五十一斤,我不骗你,骗你我是你儿子!”   阿姨撇撇嘴:“我才不要儿子,要儿子还得给他娶媳妇,我只要女儿,有女婿给我交彩礼。”   她又问一个老头:“老南,你也在这里?你买过?”   老头点点头:“他家的鸡炖着就是香,比不上咱年轻时候吃的纯土鸡,但也凑活。”   听到这里王忆便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去问老板道:“我要是买的多,能便宜吗?”   老板一边杀鸡一边问:“多少?”   “一百只。”王忆说道。   老板的刀子差点割了手:“兄弟你可别逗人玩,我手里有刀啊。”   王忆说道:“真的,而且以后还买!”   老板看看左右低声道:“二十一斤,最低价!”   王忆又问:“五十只呢?”   老板顿时瞪眼了:“兄弟你跟我闹呢?哪有这么杀价的!”   王忆急忙说道:“真的买五十只,今天给你定金,我明天要!”   老板说道:“你要真要也给你二十的价钱,这是我们对外面的批发价。”   他跟老板谈妥,又付了一笔定金。   这次定金少了,两百块即可,老板只需要确定他明天确实想买鸡,这样他可以单独跑一趟。   连卖猴票鱼胶加租房带大采购,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   他住的附近有农家乐,大众点评上说羊肉是一绝,王忆便去吃了一顿炖羊肉。   确实很绝,羊鞭炖的绝、羊腰子烤的绝。   然后他把门锁上开始往时空屋里转移市场扫来的货物。   底盘拖车开动,他跑了五六十趟才把所有货物扫进去。   而这不过才占据了时空屋一个角落,也就几个平米。   时空屋比寻常房屋高,四五米的高度,这样情况下的一百平米的面积是很大的,四十袋大米、四十袋面粉总共四千斤,塞进去后摞起来没占多少空间。   反而零食挺占地方。   收拾妥当他站在时空屋里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这座小屋是天地间唯一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别人进不来,所以他对于能拥有这样一间房屋特别感到满足。   第二天上午,他先美美的睡了个懒觉——这在天涯岛可睡不成,早上的上工钟响的太及时了。   等他醒来他出去找早餐铺吃了个小笼包配皮蛋瘦肉粥。   吃完之后额头见汗。   舒坦!   十点多钟,卖跑地鸡的车子就来了。   车主让他随便抽出几只鸡扔地上看了看精神头,说道:“绝对都是真笨鸡,绝对没有买肉食鸡给你充数。”   王忆满意的给他先转了一千块,然后车主带着小工开始忙活。   他送王忆大塑料布,杀掉的鸡洗干净后放进去堆起来,中间撒冰块,这样能保存到第二天不坏。   王忆摸了摸头。   他昨天还是忘记一茬事,不光要买吃喝的东西,还应该买个发电机和家电。   要是时空屋里放上一溜冰柜,那这些鸡他可以存好些日子。   这些跑地鸡都很肥,全是四五斤的重量。   一只鸡差不多一百块,五十只鸡最后抹掉零头是四千八百块!   鸡处理完了包裹起来抬上了他去找农户买的小推车。   此时差不多是中午了,没过一个小时介绍信和毕业证书也被快递送到。   王忆打开包裹看。   毕业证书外面有一层大红色绒布包装,上面横着六个金字:首都工业学院。   下面竖着四个金字:毕业证书。   打开后里面写着,学生王忆,男,24岁,于一九七八年二月至一九八二年一月在我校机械系工业电气专业学习,学制四年,修业期满,成绩合格,特颁发大学本科毕业证书。   下面是他的照片,黑白的。   带钢印、带红戳,校长签名是高学。   他又看介绍信。   这是一张硬纸,上面抬头写的是:首都工业学院一九八二年‘社来社去’毕业生介绍信。   字(82)第000555号。   内容方面写的是:   翁洲市(旗)王家生产大队。兹有我校机械系工业电气专业毕业生王忆同志,原系黑省兴安岭二道林公社高考入学,经该生申请、根据社来社去原则,同意该生去你公社报道,请按教育部166号文件妥善安排。   最下面是时间和红章。   王忆很满意。   他将毕业证和介绍信放入包里,锁上门进内屋开锁,再推开便是1982年的翁洲市郊外破屋。   附近没有人,他推着小推车出来,吃力的推到码头。   这一路把他累坏了。   他买的鸡虽然被屠宰收拾了,可只是让放了血、拔了毛,脏器没扔,都被包裹起来,所以并没有减掉多少重量。   这一车子满满当当得二百多斤。   王忆几乎是推个一两百米就得歇口气。   等推到港口他是气喘吁吁、脸色煞白,以至于有水手赶紧来搀扶他:“同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王忆擦着汗水说道:“我我我,推车子推的,太累了,这车子太沉了。”   水手过去握起车把手,推着走的轻轻松松:“同志,你需要锻炼身体。”   王忆看看人家鼓鼓囊囊的肌肉,实名羡慕。   想……想要!   他出来的时候从队里支了钱。   海福县和翁洲市之间跑一趟船票要五角钱,但他带了货,所以还得买货票,也是五角钱,这样就是一张一块的红票子。   他给出一张深红色的一元,正面是个女司机在笑着开拖拉机。   售票员给他签名开票。   结果又是海上英雄六号客货两运船。   而且他再次碰上了张有信!   张有信看到他后过来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嘿哟,首都来的同志,咱又见面了。”   王忆擦着汗冲他笑。   张有信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啥一脸汗水?”   王忆说道:“我去沪都同学家拿毕业证和介绍信来着,然后托我同学买了一些鸡肉准备带回去给我老乡们改善伙食。”   “结果乘坐的车子不到港口,人家只到客运站,于是我只能推过来,把我给累坏了。”   张有信说道:“你推一点鸡肉累成这样?大学生身体素质可不行,这样怎么能干好工作?你要多多锻炼,要有强壮的体魄,领袖八十一岁还能在长江游泳呢!”   王忆说道:“我能跟伟人比吗?比不了。”   张有信说道:“这也是,那你好歹比我,你看我吧,待会我帮你推小车下船,让你瞧瞧我的本领!”   船到港。   闸板放下,张有信踌躇满志的背上自己的邮局大包,握着小推车的车把往下走。   王忆想看他笑话。   结果人家稳着车子就下去了。   这让他不得不服气。   尽管营养欠缺、热量摄入不足,可这年头的劳动者都有强健的体魄,都有两膀子力气。   张有信准备帮他找船,结果一条粗壮高大的汉子出现在码头上:“王老师!王老师来了!”   好几个汉子跑过来。   王忆打眼一看,领头的是大胆,后面跟着王东峰等人。   他吃惊的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胆说道:“支书安排的,他怕你在这里撞上刘大虎他们,今天就让我领着咱队里民兵来等你,他说你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会回来,不会在沪都久留的。”   “支书真厉害,算的真准。”其他民兵赞叹道。   王东峰好奇的看向小推车问道:“王老师,这是什么?”   王忆说道:“小推车呀,你没见过?”   这是一辆铁管和贴片焊接式的农家推车,已经有二三十年历史了,所以来到82年并不突兀。   王东峰说道:“小推车我认识,你哪里来的?上面推的是什么?”   王忆神秘一笑:“回队里再说,先走!”   几个膀大腰圆的民兵摇橹,绿眉毛船稳稳的回到天涯岛。   这一趟就是半天时间。   船靠码头,火红的夕阳落山,将云彩照成橙红色。   夕阳与晚霞洒遍海上,海水缓缓的荡漾,带着温暖的橙红,在这片橙红中有一道金色光柱在绵延着。   出海的渔船正在归来,它们从金色光柱中穿过,木船时而橙红、时而金灿灿。   王忆看的意气风发,大叫道:“天涯岛,我又回来啦!”   随着他声音响起,一条狗从码头尽头站起来,冲着他使劲摇摆尾巴。   他带回来的老母狗在这里等待着。   等他回来。 第21章 请全队人吃鸡   大胆笑着说道:“这条狗从昨天你走了就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养它时间很短,它还挺稀罕你。”   有狗在等待自己归来。   这就有家的味道了。   而,还有几条狗在等待老母狗——   村里的狗也在码头处,它们聚集在码头根上对着老母狗虎视眈眈。   王忆从船上捡起块石头扔了过去:“滚,一群臭不要脸!”   缩在码头顶上的老母狗也放声狂吠。   仗势欺狗!   小推车被抬上码头,王东峰又问了一声:“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挺沉啊?”   王忆解开缠绕上面的绳子露出一个缺口,说道:“今天村里的晚饭,自己看看吧,我要请村里人吃这个。”   几个人往前一凑头。   生鸡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鸡?”   王忆点头笑道:“对,五十只肥鸡,今晚村里炖鸡吃,每家每户带着碗过来吃!”   民兵们都激动了,他们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啊?五十只鸡?是不是真的啊?这哪里有这么多鸡?”   “炖鸡给全队吃吗?谁家都能吃?我家也有?”   “我娘哩,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鸡?我娘哩,这不是开玩笑吧?”   王忆说道:“不是开玩笑,走,把鸡推进村里,然后让支书吆喝一下,我今晚请全村吃炖鸡。”   “不过咱村人口多,这鸡不够吃,那得往里放土豆,我记得村里有土豆……”   “有有有,我家就有,”王东峰急忙说道,“去年冬我家发的土豆还没吃上,还有五六个大的,我今天贡献给队里了!”   王忆大惊:“一冬天的土豆啊?这得发芽发成什么样?还能吃吗?”   大胆说道:“赶紧上去、赶紧去大队委,队里仓库有土豆,今晚土豆炖鸡块啊,娘哩,过年我家也没吃上这个菜!”   他又反复的问王忆:“你真要把这些鸡都拿出来请队里吃?这真有五十只鸡?”   “肯定有,这不轻啊,不得二百斤?”   “得有,得有!”   有船回来,上面的王东阳问道:“你们在嚷嚷啥?有啥好事?看把你们高兴的,哪个岛放电影吗?”   王东峰激动的叫道:“比放电影带劲,今晚王老师要请全队吃鸡!他带了二百来斤的鸡!”   王东阳哈哈大笑:“开啥玩笑,哪里能有二百斤的鸡?猪二百斤还差不多!”   “你这个傻子。”大胆不屑的骂了他一句。   王东峰抢着接过小推车把手,两腿撂开小跑起来。   王忆看的眼睛发直。   这么吊吗?   二百斤推着跑啊?我是肾虚吗?怎么身体素质差人这么多!   他们一路推车一路嚷嚷,连上工的妇女都不干活了,纷纷跑出来打听晚上炖鸡的事。   海边捞海草的大迷糊回头听了听,突然将海草扔掉往回跑:捞他个屁,吃鸡!   海上回来的渔船刚停靠码头,听说有人请吃炖鸡也顾不上收拾渔网渔获先追向人群。   有人问道:“船还没有收拾啊。”   又有人大喊:“这会收拾个屁?走,看看咋回事,要是真有炖鸡吃那先去吃饭,去晚了就没吃的了,而咱东西又没人偷,晚点收拾也没事!”   “对,吃了饭再回来收拾!”   王忆没想到炖鸡的威力这么大。   岛上闲散人员几乎全被吸引而来,簇拥着王忆就跟群众簇拥着干部一样,熙熙攘攘、呼朋唤友去了大队委。   正在大队委里看报纸的王向红被惊动了,他在山上头探头往下看,一看一群人激动而来,急忙对算账的王东喜说:   “坏了,指定是刘家的闹事了,他娘的,我就知道不把刘大虎这个三孙子揍怕了他会找事,快点,把我武装带给我,看我怎么去抽他!”   王东喜跑出门去看了看,说道:“不是吧,支书,好像是大家嚷嚷着要炖又鸟吧?”   王向红满头雾水:“炖、炖什么?这是什么黑话?”   王东峰推着车小跑一路也累了,上山他上不去,大胆推开他,一鼓作气把车子推了上去。   王向红拎着武装带出来问道:“干什么?”   大胆喘着粗气说道:“炖鸡吃,支书,炖鸡!王老师回来了,王老师带着二百斤鸡回来!”   王向红问道:“啥?二百斤的鸡?你听听你这是说的人话?大跃啥的时候也顶多说鸡有五十斤,不敢说二百斤——对了王老师回来了?你……嘿!”   王忆没废话,上去将绳子全打开把塑料布拉开了。   一股寒气弥漫,一只只排列紧密的肥鸡甜蜜的躺在里面,很安详。   ‘呼啦’一下子。   一圈人围了上来:   “真是鸡!真多呀,真多呀!”   “这哪里来的肥鸡?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   “那晚上真吃炖鸡?娘咧,我赶紧回去跟我媳妇说别吃了,那娘们上工饿了在家里啃窝头呢!”   王向红也惊呆了,他想点一袋烟缓缓劲,结果手抖了两抖没把烟丝塞进烟袋锅里。   王忆说道:“支书,我去沪都从我同学那里搞到了五十只鸡,都杀好了,你安排一下,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今晚就炖鸡吃!”   一群人期盼的看向他。   王向红说道:“不是,等等,你你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鸡?没有违背党性吧?没有违反国法党规吧?”   王忆将他拉走,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我在学校成绩较好,本来安排要进一个单位,但我有同学也想进,正好我想回咱天涯岛工作,于是就把这名额让给他了。”   “这个机会很宝贵,我同学家里给了我一些补偿,他家在沪都很有势力,所以……”   “他这不是欺负人?”王向红激动的说道,“我说你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回咱天涯岛,你是被他家欺负了对不对?”   王忆说道:“不对,我一早就不想留在大城市里!我一早就想认祖归宗!我一早就想回来当教师,这也是我爹的愿景!”   王向红问道:“真不是他们欺负你、逼得你回队里?”   “要是的话你坦白说,我现在战友更有权力,光是师长就有两个,老首长职位还要高!”   王忆大惊。   叔啊咱家背景这么硬的吗?   他抚慰着王向红后背说道:“真不是欺负我,这就是我们协商的结果。”   “是我不想留在城里,我想回队里培养咱王家子弟,再给集体、给国家培养一批大学生!”   “而且我跟我同学关系可好了,本来我是无偿把机会让给他的,他过意不去,让他家里补偿我,他家里给我可多补偿了。”   他装作往四周看看,然后低声道:“咱学校办起来后,他们家会支援咱学校建设!”   王向红将信将疑:“这样呀?”   王忆说道:“这事我以后慢慢向你汇报,咱们先把鸡给炖了,天色不早了。”   王向红说道:“炖什么炖,这是你拿前程换的鸡,我给你存库里,你以后慢慢吃,给自己加加营养。”   王忆摊开手道:“就这天什么肉能存的住?再说这鸡不是他家给我的补偿,他给的补偿还没到呢,这鸡是我自己在沪都买的,用大学时候攒下的津贴买的。”   王向红愣了愣,只好挥挥手说道:“那你去指挥吧。”   他又疑惑的问:“现在沪都可以自由买卖这么多鸡?这不是资本主义市场行为吗?这不是有人在投机倒把?”   王忆叹气道:“支书,改革开放了,老一套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新时代……”   “行行行,你去指挥吧,村里有年头没吃大锅饭了。”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王忆走出大队委办公室。   一群人盯着他看。   连老母狗也在看。   王忆挥挥手说道:“支书下令了,今晚吃大锅饭,土豆炖鸡块,开炖!”   “好!”   人群轰动。   岛上在一组有大灶,一字排开是三口大铁锅。   秀芳和刘红梅带着二十多个妇女一人拎两只鸡去剁洗,王东喜拿着条子进山下的库房领土豆。   王忆听说有圆葱便说道:“也拿出点圆葱,一起炖更好吃!”   刘红梅指挥着说道:“大胆,你领几个人去扯山葱呀,这时节山葱最美,剁巴了多鲜!”   大胆痛快的说道:“好,二组跟我来十个人!”   王忆让他们忙活,自己先回了山顶宿舍。   老母狗跟在他身后。   见此他就拎了一壶温水,回去后看到没人跟自己进来,他打开时空屋进去拎了一袋子大米和一桶奶粉出来。   屋子里有塑料盆,这是秀芳给他洗脚的。   他往里倒了半桶奶粉,又倒温水搅和一下,递给老母狗。   奶粉桶盖子一开,老母狗就开始舌头舔鼻子。   可它没敢上来凑。   更不敢想这奶粉是冲给它的!   结果老母狗在门口舔着鼻子呢,半盆子牛奶到了它跟前。   这样它一下子愣住了。   它没敢直接下嘴,而是先抬头盯着王忆看,狗眼使劲睁开、狗嘴耷拉哈喇子。   王忆甩甩手说道:“你喝啊,给你的。”   老母狗明白了他的意思,饿狗扑食将嘴巴给埋进了奶水里!   王忆淘米。   一袋子米是十斤,他全给淘上了。   不多会王丑猫气喘吁吁跑上来,他到了门口先吸了吸鼻涕,道:“王老师,鸡切好了洗好了,土豆也切好了,炖吗?”   王忆说道:“炖,我去看看。”   王丑猫挠挠头:“王老师,你这里什么这么香呢?”   王忆看了眼塑料盆子。   已经干干净净。   比他洗的都干净。   老母狗肚子被撑得滚圆,它甚至坐不下,只能叉开腿蹲在地上,跟表演劈叉一样……   王忆看向它,它立马起来收拢着耳朵、摇摆着耳朵、眯着眼睛凑了上来把脑袋递过去。   挠我! 第22章 给王老师来一碗鸡腰子   以往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今晚是大烟囱咕咚咕咚的往外窜烟气。   大灶里外聚集了一群人,或蹲或站,都在美滋滋的抽烟说笑。   笑声传出去很远。   王东喜从队集体库里端出来一大碗豆油,大声说道:“都别碰着我,小心洒出来!”   有老人看到后很心疼:“用不了这么些油,省着点、省着点,鸡皮里有的是油,熬一熬就出来鸡油了,鸡油比菜油香!”   王忆到来,众人纷纷让路。   大灶里头已经塞上了干柴,烈火熊熊,刷洗干净的大铁锅被烧的冒灰气。   刘红梅说道:“热锅凉油,这样待会鸡肉下锅不粘锅。”   五十只鸡都被剁巴成小块放进铁盆中,放了十个铁盆,另外还有切好的大块土豆,这更多,直接用水桶装。   王忆进门便闻见了生鸡肉独有的腥味,但跟着他钻进屋里的孩童们纷纷吸溜口水:“真香!”   秀芳看他进来抿了抿头发问:“王老师,你来掌勺?”   王忆打开背包把提前用纱布包好的炖鸡料拿出来,说道:“你们谁厨艺好谁掌勺,我给你们送大料。”   刘红梅大声说道:“这大肥鸡还用啥厨艺?就是用脚进去划拉划拉出来的也香!”   “那不成炖猪脚了?”有妇女笑。   大迷糊的叫声从屋后传进来:“啥?晚上还有炖猪脚?”   刘红梅赶紧说:“关门关门,别让大迷糊进来,他生鸡肉也能下嘴!”   这时豆油下锅。   顿时有白蒙蒙的油气冒起来,锅已经很烫了。   大块的姜片下锅先翻炒,然后一盆盆的鸡块倒进去开始除腥。   王忆暗暗摇头。   油太少了。   可屋里头的妇女们已经心满意足。   火舌舔着锅底,一个锅前有一个人,甩着铲子在飞快的翻鸡块。   先接触到热油的鸡块迅速带上了淡黄,熟鸡肉的味道飘出来,这下子真有香味出来了。   王忆让把圆葱切了扔进去。   这也是除腥好手。   土豆炖鸡块没什么特殊窍门,有合适的炖料即可,而这方面王忆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他没必要留下,看了看便推门出去。   门一开又有孩童往里钻,也有鸡肉香味儿往外冒,外面好几条汉子一起夸:“真香哪!”   王忆出来,有人恭敬的给他上烟。   自己用报纸卷的烟炮仗。   王忆说道:“我不抽烟,大家伙用不着跟我客气,以后我在村里哦队里,以后我在队里少不得要让你们照顾。”   众人急忙说:   “王老师你客气了。”   “你有啥说的你下令,我们听指挥。”   “是我们麻烦王老师了,王老师你快坐下,这趟去沪都是劳累了。”   王忆坐下。   众人一起盯着他看。   看的他很尴尬,便随意问道:“队里还有这好地方?这铁锅真大。”   有几个人便笑着开口了:   “大跃啥的时候修的,当时公社给送的锅,让我们都吃大锅饭,不用自己回家忙活饭,把力气都往活计上使。”   “那时候说,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   “但没用上几年就拉倒了,说是这政策严重的压抑社员们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   “咱队里时间还是长的,吃了十多年,短的像水花岛上就吃了一年,娘的,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都能吃。”   “就是,咱王家的都性子实在、舍得下力气撒网,吃大锅饭谁吃多谁吃少没意见,水花岛呢?一个个偷奸耍滑!摇橹撒网见不着人,吃大锅饭了乌压压的人挤人!”   这下子话题打开了,一群人对着水花岛展开批判。   王忆跟着听,很快听明白了。   天涯岛跟水花岛很不对付。   不过没一会,大家伙纷纷住嘴。   炖上土豆了。   鸡块、土豆、大料的香味开始交融,浓郁的香味儿往外钻。   出海一整天的汉子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腹,这香味一出来直接挠到了心底。   不敢开口了,一开口流口水。   大迷糊的到来重开话匣子,他推开门就嚷嚷:“吃饭了吃饭了。”   王忆说道:“还没吃呢,你怎么才来?”   大迷糊说道:“嘿嘿,回去拿盆子了。”   “你娘的,你拿了个脸盆?!”渔家汉子们急眼了。   大迷糊遗憾的说道:“我也想端着锅来,可锅里煮着饭,小鼻涕不让碰。”   “你还想端锅?!”   “那还能用啥?没有比锅大的了,总不能拎水桶吧?那我不好意思。”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将带来的碗塞进了怀里:“我先回去一趟。”   “等等我,我也回去一趟……”   王忆一看不好,这是要展开饭备竞赛!   他急忙将大迷糊赶出去:“去去去,你回去,回去跟猫仔一起烧饭,菜我端回去。”   大迷糊将盆子递给他:“好,那王老师你待会多弄鸡,我爱吃鸡腿,我好几年没吃了。”   岛上还是大集体,家家户户只能养五只鸡,养多了就是长资本主义尾巴,就要割掉。   所以这年头家里养的鸡很珍贵,是为了吃蛋,顶多过年杀一只给孩子打打馋虫、给老人过把瘾,在亲戚面前长长脸。   这种情况下当家人都没有鸡腿吃,大迷糊哪里能吃得上?   王忆接过盆子让他离开。   大迷糊痛快走人。   王东阳吐了口烟说道:“王老师你是个能人,大迷糊这个浑人顶多听支书的话,还没见着他这么听过别人的话。”   王忆笑道:“以心相待,自得真心。”   汉子们对视一眼:文化人!   王忆又把盆子给大家伙看:“这其实是我洗脚盆,大迷糊开玩笑呢。”   他倒了热水调和温水,索性真在院里洗了个脚。   今天一路跋涉,他太累了。   香味越来越浓郁,村里的猫狗都被吸引来了。   猫往屋顶跳、狗在门口舔着嘴绕圈圈。   大小的孩童更端着碗扎堆在一起。   王向红和王东喜从门口走过,王东喜高兴的笑道:“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看见两人,有人去邀请:“支书、文书,进来打饭?”   王向红板着脸说道:“不打,鸡肉有啥好吃?比咸带鱼好吃?”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反正大家很高兴。   最后内门打开,热腾腾的水汽带着鸡肉味大料味跟潮水一样奔涌到院子。   孩童们欢呼一声往里钻。   刘红梅掐着腰喊道:“急什么?挤什么?小的不知道吃大锅饭的规矩,你们老的也不知道?”   “排队,谁都少不了,寿星爷第一个,王老师第二个。”   王忆笑着摆摆手:“我不着急,大家伙……”   “你赶紧的,鸡腿给你留出来了。”刘红梅大咧咧的捞了他一把。   跟捞狗一样把他给捞了过去。   王忆急眼了。   必须得锻炼身体、强壮体魄!   三口大锅都开了盖子,香喷喷的热气往外冒,锅里面是大块的黄土豆、软嫩的鸡肉块、黏糊糊的汤汁。   灶台里火刚灭,屋里还热着。   一个婶子说:“我看王老师身子有点弱,给他一碗鸡腰子补一补。”   “我没有,我不用,别瞎说。”王忆赶紧递上碗。   刘红梅给他挑鸡肉,一个大海碗里埋了一个大鸡腿。   王忆带上菜回学校里。   刚上山头大迷糊迎面奔袭而来。   王忆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从咱听涛居看不见我吧?”   大迷糊嘿嘿笑:“我看狗跑了,就知道你回来了。”   王忆递给他一个海碗。   他怀疑大迷糊不迷糊。   他有理由也有证据。   王丑猫在听涛居门口的灶台前等着,他说道:“王老师,米饭焖好了。”   王忆把另一个大海碗递给他:“行,去洗洗手吃饭——也洗洗脸吧。”   王丑猫没接:“王老师你的菜呢?我自己去打,我爹就给我打了。”   王忆说道:“你在这里吃吧,吃大米饭,王老师不爱吃鸡肉,有别的可以吃。”   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2升的腌菜瓶子,里面是拌饭酱。   海天牛肉拌饭酱,宅男居家之选!   十斤大米焖了满满一锅。   这次王忆就不信俩饭桶还能一扫光!   他准备留点过夜饭明天做蛋炒饭,火腿他可是准备上了。   锅盖打开,米香味往外冒。   他自己吃的可不是临期米,而是柴火大院家的五常大米,一斤十二呢!   屋里有个小铁盆,他先舀了一盆子递给王丑猫:“给支书家送过去,不用急,天黑了小心摔倒,我给你盛出来,正好你回来了饭也就凉了。”   王丑猫使劲点头。   大迷糊那边已经很自觉的舀了一钵子倒上汤汁开始扒拉了:“呼哧呼哧、嘶嘶、呼呼、呼呼,呼哧呼哧……”   王忆无奈:“你不觉得烫吗?”   “糖?哪里有糖?”大迷糊惊喜的抬头。   王忆不说话了。   他给自己舀了一碗,老母狗在他旁边给他劈了个叉。   米饭拌酱,快乐至上。   岛上家家户户亮起煤油灯,家家户户饭桌上摆着一小盆或者一大碗的土豆炖鸡块。   岛外一艘船徐徐靠近。   船上埋伏着几条大汉,船头站着一条大汉。   海风一吹。   有人低声问:“大虎哥,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香?挺挠人啊。”   “是土豆炖鸡!绝对是土豆炖鸡,这个大料上的挺足,肯定香!”又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咕噜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   然后便有人说:“大虎哥,咱先回去吃饭吧,等吃完饭再来找王家的麻烦。”   刘大虎大怒。   他回头恶狠狠的说道:“上了老子的贼船还想下去?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吧,都听我的,咱先去报仇,然后我领你们吃烧鸡喝烧酒!”   “好!”几个混子顿时热血沸腾。   但还是有人谨慎的问道:“大虎哥,这会天色不算晚,咱现在去办事不好弄吧?要不还是等午夜……”   “等午夜不行,”旁边的混子摇头,“王家现在还有民兵,晚上民兵会巡逻,就得趁着他们吃晚饭,他们吃晚饭的时候码头没人,咱可以偷他们船给他们点教训!”   刘大虎郑重的点头:“不错,这事听刀子的,刀子他姨姥爷是王家的,他对这里门清。”   刀子傲然道:“一点没错。”   渔船悄无声息的靠上了码头。   刘大虎掐着腰沉声说道:“兄弟们,动手,给王家人点教训!”   “谁在说话?”靠在码头上的渔船里站起来个身影。   接二连三有身影站起:   “说是教训咱王家?”   “手电呢?打起来,别省电了!”   几道手电光跟光之巨枪般穿了过来。   刘大虎一行人被照了个清清楚楚! 第23章 吃饱喝足看热闹   王忆站在灶台前看着空荡荡的锅子发呆。   十斤的米。   一扫光!   大迷糊打了个饱嗝遗憾的说道:“王老师,没吃饱!”   旁边的王丑猫搂着老母狗倚着门,一脸心满意足:“我吃饱了,大米饭真好吃,土豆炖鸡块真好吃,我长大了挣工分,那天天吃大米饭、天天吃土豆炖鸡块。”   王东峰蹲在地上用筷子剔牙:“我倒是够大了,我倒是挣工分了,别说土豆炖鸡块,这大米饭也没今天这么放肆的吃过!”   旁边的人连连应和。   这十斤的大米自然不是被大迷糊和王丑猫给吃掉了,当时他们正吃着呢,王东峰等人来了……   王忆知道王东峰等小青年晚上愿意过来窜门子。   但这会吃饭呢,他们不能过来吃饭吧?吃饭总得在家里吃吧?   他们确实在家里吃的饭,可王忆没算到的是——他们吃的快,然后收拾了鸡骨头过来喂狗!   结果来了一看。   好家伙,锅子里是白米饭!   王忆能怎么办?他肯定热情招待。   没人跟他客气,他招待一个就有人舀一碗米饭,然后一个不经意间,有人看到了屋子里的桌子:   “王老师,你瓶子里那些是什么?是酱吗?”   牛肉拌饭酱是香辣味的。   开胃!   他们这里正在回味米饭拌酱的美味。   码头上忽然热闹起来。   老母狗跑去看了看,冲着山下汪汪汪的咆哮起来。   王忆等人赶紧到东南边去看:“怎么了?怎么回事?”   王东峰往外跑:“我去看看,吃饱了有热闹看,嘿嘿,好活!”   很快他又回来了,叫道:“王老师、王老师,快来,去祖祠,祥礼叔他们在码头抓了好几个盲流子,带头的是刘大虎!他们肯定要来报复你,他们带着刀子,说不准要来扎你!”   一听这话,山顶的人都着急了。   王丑猫推了大迷糊一把嚷嚷道:“你还刮锅底干什么?刘大虎要拿刀扎王老师!”   大迷糊一听拔腿就跑。   刚从大锅饭的热闹中停歇下来的天涯岛,再一次沸腾了!   得到消息的村里人纷纷来祖祠。   有人背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拖家带口把祖祠围了个水泄不通。   对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可言的天涯岛社员来说,抓到了盲流子可有极大的乐子能看。   所以没人愿意缺席。   王忆到的早,他去的时候王向红刚来,问道:“大胆,怎么回事?”   民兵队长大胆愤怒的说道:“今天晚上不是吃炖鸡吗?社员们都想吃,所以渔船回来后没有收拾,大家伙先去领饭了,准备吃了饭再来收拾。”   “结果吃完饭我们去了码头收拾今天的渔获,刚上船开始干活,就听见有人嚷嚷着要来‘教训王家’,我们一开始想给集体省电池就没开手电,等开了手电一看!”   “他后妈个批,这不是刘大虎吗?!”   王忆挤进人群。   有人说:“王老师来了。”   人群让开,王忆顺利走上前去。   六个汉子被五花大绑的扔在祖祠门口前。   这是正经的五花大绑,他们被扒了衣服,渔家的麻绳直接绑着肉,民兵们受过训练,用了部队绑敌人的方式将他们绑了起来。   他们用的是渔家麻绳,这些绳子常年浸染海水跟皮鞭一样,勒进肉里以后直接把油皮给喇破了。   这样绳子上的海盐磨进伤口,疼的他们嗷嗷的惨叫。   大胆看到王忆后客气的打了个招呼:“王老师,您来了。”   他又对身后的民兵说道:“大义,把凶器扔出来。”   一条壮硕的汉子将抱在怀里的衣服扔下。   叮叮当当。   衣服里跳出来一把把尖刀、军刺、匕首,然后又有人扔出来一把大刀。   正经的大刀。   足有一米长,不过锈的很厉害,已经没有刀刃了,估计只能吓唬人。   王忆用脚踢了这刀一下,冷笑道:“呵呵,还带着一把破伤风之刀?附魔了啊。”   他有些后怕。   没想到现在的人这么凶残,竟然要带着凶器进行报仇!   难怪国家未来进行史无前例的大严打,现在这社会治安压根无法支撑起改革开放所需的经济秩序!   刘大虎看到他后梗脖子露出英雄般的傲气:“行,你是王老师啊?今天栽在你们手上……”   人群忽然大乱。   后面的人往前挤、前面的人被挤得东倒西歪,一个魁梧的身影撞开人群扑了上来,跟《传奇》里战士开了野蛮冲撞般撞上了刘大虎。   刘大虎剩下的话被撞回了肚子里,就剩下‘嗷’一声绝望的惨叫。   刘庄大惊:“又来?!”   撞翻刘大虎的就是大迷糊,他骑在刘大虎身上愤怒的挥拳:“干你娘!是你要杀了王老师!是你要杀了王老师!”   刘大虎杀猪一样的惨叫。   大迷糊极其愤怒,这次下手空前的狠,两拳下去血就从刘大虎鼻子喷了出来:   “你要杀了王老师!你这么凶,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没人上去拉架。   反而都在喊:   “打!”   “打得好!”   “敢带着刀子上天涯岛,沉了他们!”   还是王忆上去把大迷糊给拽开了。   刘大虎等人犯法自有法律来惩戒他们,而不应该让王家的人染了血债。   大迷糊下手贼狠,刘大虎歪在地上满脸的血,上次的伤口被打崩、这次的嘴鼻又冒血。   他已经被打晕了,倒在地上只剩下双腿还偶尔抽搐两下。   旁边的二流子们吓哭了。   刀子叫道:“我、我姨姥爷是你们队里的,我姨姥爷是王真乐、姨姥爷,我、是我,小刀……”   一个老汉从人群里走出来。   民兵递给他火把他凑上去看了看,刀子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姨姥爷,我是小刀,美萍家的。”   老汉认清他样子后气的胡子发抖:“是我家远房的后生,行,这下好了,大胆,你给我把他吊起来、吊左天王上,给我抽死他!”   刀子连连惨叫。   大胆雷厉风行,抓起刀子背上的绳子往大树树杈上一甩。   绳子穿过树杈,有民兵上去拉着绳子就把刀子给拽了起来,就跟吊起来放血的猪。   王向红走出来威严的看向六个人,又看向村里人:   “社员们,今晚有敌人要上咱们天涯岛杀人放火,这件事怎么办!”   “不不是!不是杀杀杀人放火!”一个二流子急忙大叫,“老支书,大虎哥是想带我们来偷渔船,真的,没想杀人放火!”   “偷渔船你们带着刀子?”一条汉子走出来。   旁边的人很尊敬的看向他。   王东峰给王忆小声的介绍:“这是三组的组长,叫王祥雄,是刘红梅的男人,在公社上班,很有威信。”   二流子们哭丧着脸求饶:   “我们去哪里都带刀子,其实是为了吓唬人。”   “王家的寿星爷,您是善心人、您老发发慈悲……”   “我就是摇橹的,我没带刀子,我是被骗了……”   寿星爷拄着拐棍走出来,脸上表情很严肃,皱纹紧绷,带着杀气:“我是善心人,但只对同志发善心,对反动分子、对敌对分子、对渔霸渔匪绝不会有善心!”   “对你们这些坏分子不但不能有善心,还得下狠手!”王向红严厉的说道,“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跟你们斗争过,我们有的是斗争经验!”   “对,他们都是狡猾鬼,不打不招!不狠打不老实!老头我建议先一人割一个耳朵,要是还不老实就挖一个眼睛,就跟以前对付海盗渔匪一样下狠手!”一个老人说道。   二流子们瑟瑟发抖,哀嚎声如犬吠。   这时候村里狗也杀过来了,连连咆哮。   王东峰踢了一脚:“叫什么叫?刚才人摸到咱家门了,你们都去哪里了?”   王东阳说道:“它们今晚过年,挨家挨户门口找鸡骨头吃,哪里还顾得上去看门?能理解,都能理解!”   王向红看向王忆,问道:“王老师,你说这件事怎么来?”   王忆说道:“全带上船,送去公安局吧。”   “不能这么便宜他们,他们可是要来杀了你!”大胆生气的说,“王老师,你们秀才就是有妇女之仁,这不行的!”   “放你吗的屁!”刘红梅生气的骂他,“什么叫妇女之仁?我们妇女怎么了?你们男人摇橹我们妇女也摇橹,你们男人有武工队我们妇女也有娘子军……”   “先把枪口一致对外。”她的丈夫王祥雄打断她的话,“不要内讧,不要内斗!”   有民兵暴躁的说道:“都是水花岛上的二流子,他们敢来杀人,咱们先一人割一个耳朵给他们点苦头吃!”   群情激奋。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   他赶忙对王向红正色说道:“支书,您是老党员,咱们要听从党的领导,党说要依法治国,咱们不能跟老辈一样施私刑,否则咱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这样怎么能体现咱们新时代社员的觉悟?”   王向红缓缓举起手。   人群安静。   他说道:“王老师是有文化的人,他说的对,新中国已经建立起32个周年,咱们不能再按照老辈人的手段行事。”   “大胆、东喜同志,你们带几个人抓他们上船,咱们连夜去县里,让国家公安来对付他们!”   村里人很遗憾。   这场热闹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更多人觉得满足。   今晚有土豆炖鸡块吃也有热闹看,足够心满意足了。 第24章 传下去,王老师会功夫   一艘大渔船压过海浪去往海福县所在的大岛。   月光洒落,波澜起伏的海面像床铺上随风摇曳的银床单。   渔船风驰电掣,抚平了海面、碾碎了床单。   现在县里头已经通电了。   码头上有守卫室,这里有电话,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乘船而来的外岛村民碰上什么急事。   王向红在县里有些名气,守卫室里的老头看见他后就招手:“王连长,这个点了怎么又来了?”   “来送反动分子。”王向红大声说道。   “反动分子?”老头愣了愣,咀嚼着嘴里的话:“这两三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怎么回事?”   王忆点头。   他也觉得天涯岛的发展跟外界脱钩了,一切好像还在七十年代一样,贫穷、落后但积极向上、欣欣向荣。   然后他听到王向红不耐的说:“给派出所打电话,让老叔过来。”   这话让他的心猛一跳。   天涯岛虽然是个看起来贫穷落后的外岛,但岛上人的关系挺硬,这还有亲戚在县里当警察呢。   电话拨出去,不多会便有一道昏黄的灯光照了过来。   码头上的大灯也亮了。   大灯照耀下,两名与庄满仓穿一样全蓝色的确卡警服、戴着蓝色大檐帽的警察到来。   他们开着一辆边三轮挎子摩托,挎子轰隆隆开过来停下,开车的魁梧汉子利索跳下车,然后当头骂了一句:“娘的!”   正迎上去的王向红露出不悦之色:“老叔你什么意思?给谁脸色看呢?你看看你的脸,跟垮了的棉裤裆一样!”   王忆吃惊,这个警察年纪不大啊,那他是辈分高?   老叔哼道:“我不是骂你也不是给你甩脸子,我是骂这个破车,都八十年代了怎么还有风冷发动机?可烫死我了!”   他拉起裤腿给王向红看,小腿皮肤通红。   王向红明白他的意思后脸色为之一缓,他说道:“你可别人心不足蛇吞象了,这可是长江750大挎斗,你要是不稀罕那你跟上头打个报告批给我们队里,你让市里给你配一台洋车。”   老叔撇了撇嘴:“这个我不指望了,市里给咱县里拨了一台桑塔纳。”   “好家伙,俩大灯都没了,一到晚上跟它娘瞎撞虫似的。后来县委的小赵在车头上绑了个大手电,这样好歹能照亮路了。”   “结果呢?前两天县里头中学的老师报警,说在海边看见独角兽了!”   “所长,咱是来办案的。”挎斗里下来的民警提醒他。   王忆肃然起敬,自家亲戚还是个所长啊。   所长正了正大盖帽道:“嗯,先汇报一下情况。”   这时候大胆领着民兵把盲流子们全给提上了案。   当所长走来,一直昏迷状态中的刘大虎猛的窜了起来,两步跪倒在所长面前嚎啕大哭:   “官老爷我冤啊我真的冤枉啊我今晚和朋友出海泛舟想要夜钓结果到了天涯岛那边闻见了一股香味可香了是有人家里土豆炖鸡然后就被吸引过去了结果到了他们码头就被他们扣下一顿打……”   这番话说的酣畅淋漓、语速极快,愣是没人反应过来。   王忆也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明白了,这孙子之前是为了避免挨揍而装昏,期间他一直在使坏心眼子找理由栽赃陷害呢。   他的所长亲戚却没被刘大虎的一番作态给糊弄。   只见这警察皱眉说道:“你给我起来,刘大虎,你这个人我知道,咱福海乡里头你最狡猾,别给我玩旧社会那一套,有话起来好好说!”   他又问王向红:“王支书,怎么回事?”   王向红把事情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说的客观又主观。   客观的是之前在梅花滩上发生的冲突,主观的是他说今晚刘大虎等人就是来杀人报复。   所长显然也认为他的话过于主观。   他问王忆:“王老师,你经历过梅花滩的冲突,是吧?”   王忆知道这年头的乡村很重视辈分,便乖巧的说道:“是的,爷爷。”   所有人突然呆住了。   刘大虎叫道:“真不要脸!”   王忆愣住了,你们什么意思?   所长摸摸自己的胡茬子问王向红道:“支书,我老成这个熊样了?”   王向红茫然的说道:“我不知道,不是,你俩有亲戚关系?”   王忆一听这对话就感觉不对劲,他问道:“支书,您刚才不是叫他老叔吗?您是我的叔叔,这样按辈分儿我不是该叫他爷爷吗?”   “不是老叔是老舒,这位同志姓舒!”王向红忍不住撮牙花子,“舒所长你这姓太占便宜了。”   舒所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我爹姓舒我能咋地?行了先不二五八叉,直入主题,这件事我觉得你们把事态扩大化了,仅仅是为了赶海时候一个潮池能闹出人命?”   他摇摇头:“不至于。”   刘大虎激动的说道:“对对对,我们怎么可能……”   “你闭嘴。”舒所长怒视他一眼。   然后又看向王向红:“刘家三兄弟都是熊人,要是这位老师惹的是他们家老三,事情可能会难办一些,这个刘大虎不至于,他就是个盲流子,让他吹牛他一个顶俩,真让他杀人?”   “哼!”   刘大虎露出个老实样子说道:“领导您说的对,我就敢吹牛,我怎么敢杀人?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心!”   舒所长冷冷的说道:“没有这个胆量是真的,有没有这个心不好说,你没有这个心你提着刀具夜间上人家的岛?”   “行了,先跟我回所里吧,你们动用刀具了,这事情怎么定性得看上级的指示,不过至少一个流氓罪免不了!”   王向红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但却没有去质疑公安的权威。   他们返回天涯岛。   月上中空,已过夜半。   老母狗又在码头上等候着。   王忆一下船,它便热情的扑了上来。   王向红跟他商量道:“王老师你先回去歇两天,这两天我给你把户口落下来,也去县教育局把你的工作定一下。”   王忆说道:“那麻烦支书了。”   王向红佯怒道:“都是一家子,你跟咱自己客气干什么?行了,回去。”   他回到家里,儿子王东方已经睡了。   秀芳听到动静起来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去锅里把温着的米饭和土豆炖鸡块端出来。   王向红说道:“我不吃这些,给我一块饼子、来两块咸带鱼就行。这些明早你热热给东方吃,他出海扎参累呢。”   秀芳笑道:“公爹,饼子咸鱼都没热呢,你快吃吧,你老的不吃我们小的吃着不舒服。”   她把土豆炖鸡块连菜带汁水的倒进米饭碗里。   王向红只好端起来扒拉着吃。   吃了两口他忍不住嘀咕:“真香。”   王忆今晚睡得很香。   他这次带上了耳塞。   大迷糊今晚不管干什么他都能承受,爱打呼噜就打呼噜、爱磨牙就磨牙、爱放屁——算了,这个他还是受不了。   耳塞防噪音不防臭味。   俩耳塞入耳道,声音隔绝。   就是耳道不舒服,跟被强了似的……   清晨他伴随着上工钟起床,一伸懒腰、一抬头,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地上排着一溜耗子!   他反应过来后看向老母狗,老狗耳朵收成飞机耳,眯着眼睛不断用舌头舔着嘴巴,拼命摇尾巴、花式摇屁股。   王忆上手撸了撸狗头。   狗毛粗糙且肮脏,一撸就是脏东西。   有的脏东西还能动弹?   他好奇一看。   一只大跳蚤!   他只好暂停了撸狗头的行为,准备等到日头升出来给它洗个澡、除个虫。   这需要洗发膏,王忆放在了时空屋,准备回去拿一瓶。   然而大迷糊拎着一些海草回来了。   他只好放弃进入时空屋的想法,转而出去锻炼。   “时代在召唤!”他自己喊,必须得有仪式感。   “原地踏步,走!”   “第一节 ,伸展运动!”   “第二节 ,扩胸运动……”   王向红溜达着上来,问道:“王老师,你这是在干嘛?”   王忆做着扩胸运动说道:“我在锻炼身体,以前在学校时候没特别感觉,如今来了岛上我发现社员们都非常强壮,这样我也得跟上大家的体魄水平。”   王向红叼起烟袋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打拳呢——那啥,你要锻炼身体不用浪费力气跑步,你不上课的时候跟着二组长和三组长出海,你去摇橹,摇橹最锻炼身体!”   王忆愣住了。   到头来我还是逃不了摇橹的命运?!   淦!   他有心想推脱一下,可王东喜也来了,说道:“王老师在打拳?是打船拳呀?”   山下有人听到了这话,喊道:“王老师会打船拳?这是有功夫!”   王忆急忙解释:“别瞎传啊,什么打拳什么功夫,就是体操!”   王东喜恍然说道:“噢,你这是体操?体操这样子吗?我上学时候也学过,当时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发出通知,让全国人民学体操,我还记得怎么做呢,是模仿生产劳动和舞蹈形象设计的动作,跟你不一样。”   王忆说道:“对,咱们不是一套。”   王东喜点点头:“差不多,我们学的那套是、是71年的,现在学生已经不学我们那个体操了。”   他的话让王忆心里一动。   今天他又要跟人类幼崽斗智斗勇,昨晚吃了土豆炖鸡块后,想必人类幼崽们更有活力。   那他怎么对付?   学体操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 第25章 育红班正式课   锻炼了身体,吃过了早饭。   王忆精神抖擞站在朝阳下:   “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洒满灿烂的阳光,满满的正能量,嘴角向上,这就是我的家乡,Skr、Skr!”   他给自己打气准备接受人类小崽们的考验。   结果送来的孩子只有小猫三两只。   王丑猫照常到来,花鞋皮鞋来了,还有叫大鹏、小宝、菜头、满缸的几个小孩。   数量仅仅是之前的三分之一。   王忆很奇怪,他看看天色,这是几点——嗯,没看出是几点。   不过太阳老高了,按照他的经验幼崽们应该都被送来了才对,因为这个点家里大人都上工了。   这时候有孩童歌声传来:“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   声音嘹亮,是一群孩童在唱。   王忆走到山顶的路口往下看,看见一队少年列队走在山路上。   他们手臂上有红袖章、肩膀上扛着红缨枪,队列松散但整齐,旁边还有队长挥着手带歌……   这一幕让王忆愣住了:“怎么个意思?你们是来攻打咱小学?”   他不知道少年们的名字,不过多数面熟,昨晚在大灶上见过。   充当队长的少年看见他后飞快的跑上来举手臂行了个少先队礼,说道:“王老师早上好。”   王忆问道:“同学们早上好,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少年说道:“昨天晚上有坏分子来破坏咱们岛上的稳定,今天早上支书安排我们儿童团不去上学了,先在岛上巡逻,防止再有坏分子偷袭。”   王忆奇怪的问:“儿童团?咱岛上现在还有儿童团?”   根据他所知,儿童团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前的组织,现在应该是少先队。   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呀,都有儿童团呀,去年、前年、大前年,对,就是大前年——大前年的时候我们学校设立了儿童团,以前光是少先队,现在有少先队也有儿童团。”   大队委里的王东喜听到他们说话走出来,问道:“王老师,怎么了?”   他又问少年:“王新钊,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去巡逻了?”   王新钊将王忆的提问说出来,王东喜让他们继续巡逻。   他自己走过来给王忆介绍道:“王老师不知道吗?大前年就是79年,共青团沪都市委少年部在团中央领导同志的支持下,把小学低年级儿童从少先队里头分出来建立了儿童团。”   “这个儿童团和解放前的儿童团不是一回事了,不过咱支书你也知道,他是老革命,以为名字一样孩子们职责也一样,经常会安排孩子们去执行点任务。”   “不过这样挺好,孩子们好动,喜欢执行任务,这样可以帮社员们减轻负担,大人也高兴。”   王忆恍然。   他对这时代还是缺乏认识,他不光有锻炼身体,还要加强学习。   王东喜又问他怎么不去给育红班的小孩上课而是站在这里。   王忆说道:“小崽、小同学们没到齐,我想在这里迎迎他们。”   王东喜笑道:“就那几个,其他的不来了。”   王忆吃惊:“啊?怎么不来了?我那天教的不好?”   王东喜急忙说道:“不是,你教的好,教的很好,是前天你去沪都拿介绍信后,支书给社员们开了个集体会,以后孩子们上学要交学费。”   “具体政策我也说不清,反正以前是队里给教师开工分,村里的孩子上学就不用交学费,只交书本费,但以后得交学费了,育红班也得交,所以来上学的就少了。”   王忆问道:“有关于这个政策的文件吗?”   王东喜摇摇头:“没有,不过队委办里有收音机,我给你留意一下收音机里的广播新闻。”   王忆拍拍额头。   这东西自己怎么忘记了?   岛上虽然没有电用不了电视点灯,但可以用收音机,他可以带个收音机过来,这并不会引人怀疑。   于是他装作随意的说道:“录音机啊?我也有,我大学时候用补贴买的,放在我同学家里了。”   王东喜很吃惊:“你自己有收音机?那怎么没拿回来?”   王忆说道:“光是那五十只鸡都拿不了,我哪有精力再去带上收音机?”   王东喜感叹道:“王老师你真是个好同志,我代表咱队里人感谢你。”   王忆随意道:“行吧,那我知道情况了,等我有时间再去沪都一趟,把我的收音机和一些书本等东西带回来。”   育红班教室被收拾出来了。   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还贴上了红纸、绿纸、黄纸,这应该是过去两天王向红安排人做的。   村里人有心了。   王忆很感动,可是等他看清墙上贴的黄纸后不敢动了:   这是过年和上坟时候烧的黄表纸啊!   乱来!   他赶紧把黄纸都给撕扯了下来。   最终满打满算,育红班的正式学童只有八个。   树倒猢狲散。   没有了大部队这个后盾,小崽子们蔫了。   他们从家里带了小杌子,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坐在教室里。   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王忆突然怀念起了前几天小崽们折腾的日子。   他拍拍手问道:“咱们玩老鹰捉小鸡?”   小崽们怯生生的看着他,没人敢搭腔。   王忆寻思这样不行,这得整个破冰文化项目。   老母狗摇摇晃晃的进来了,小崽们一起看向它,目光蠢蠢欲动。   想撸狗。   但老母狗身上跳蚤多。   王忆想了想说道:“小盆友们,今天咱们正式开课,老师给你们上第一课,这一节课叫讲卫生!”   “那么我们需要怎么讲卫生呢?”   他看向小崽们。   小崽们看狗。   这时候王丑猫大声说道:“勤洗手、勤洗脸、勤洗脚,保持室内清洁,呼吸新鲜空气!”   王忆对他竖起大拇指,掏出一枚水果糖递给他:“猫仔回答的对,奖励他一粒糖。”   这是他在市场买的糖块,最低级的那种老式硬糖,一斤才八块钱,他一口气买了一袋子。   五十斤!   在22年这种糖早被淘汰了,王忆也不知道市场还卖这东西干什么,可是在82年就不一样了。   这是82年孩童们的珍宝零嘴!   王丑猫亟不可待的接走,高兴的直蹦哒:“谢谢王老师、谢谢王老师。”   小崽们终于不看狗了,一起热切的看向糖。   还是不看王忆。   王忆说道:“这样,咱们今天上一节卫生课,从洗手洗脸洗头开始——这样,小盆友们看,这条狗是不是很脏?咱们给它洗洗澡吧?”   “不脏。”花鞋着急的回答,然后又问,“王老师我回答的对吗?”   王忆看看她脏兮兮的小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一时之间为难了。   怎么才能在不打击这小闺女积极性、不伤害她幼小心灵的前提下否定她的答案?   在线等,很急!   急中生智。   他递给花鞋一块糖说道:“花鞋小盆友回答的很积极,虽然答案不正确但也值得鼓励。”   花鞋拿到糖块,拨开糖纸塞进了弟弟的嘴里。   她又把糖纸仔细的抚平欢喜的看了看,放进兜里。   皮鞋高兴的鼓着腮帮子,他使劲咂嘴,把隔壁菜头馋哭了:“我也要吃糖!我也要吃糖!”   教室里终于乱了起来,其他孩童跟着喊:“我要吃糖。”   王忆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大声道:“不许哭,不哭的有糖吃、哭的没有糖吃。”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候王丑猫装作无意的提醒王忆:“王老师,我没哭,我今天一声都没哭。”   王忆实在无语。   他说道:“今天咱们上卫生课,老师教你们正确的洗手洗脸洗头和洗澡的方法,这样咱们先给这条狗洗个澡,洗完了一人一块糖,好不好?”   孩童们高兴的喊:“好!”   声音特别响,主要是王丑猫嗓门大。   王忆问道:“猫仔,你别光跟着吃糖,你也得做贡献,你知不知道谁家有洗发水、洗发膏之类的?”   王丑猫一脸茫然。   王忆又问道:“肥皂、洗衣粉,这些你知道吗?”   王丑猫点点头。   王忆说:“咱们需要肥皂和洗衣粉给狗子洗个澡,洗掉它身上的虱子跳蚤狗豆子。”   王丑猫听明白了,说道:“王老师你想给狗去虱子是吧?那不能用肥皂洗衣粉,那杀不了虱子,要杀虱子得用敌敌畏。”   花鞋说道:“要杀虱子跳蚤得往头发上喷敌敌畏,再用塑料袋包起来,再去晒太阳,很快虱子都死了!”   王忆震惊了:“我靠——在门上歇一歇,那个你们见过谁这么杀虱子?”   这他么不是杀虱子一群、送命一条?   花鞋说道:“我娘给我大哥这样杀头上的虱子。”   “我家不用敌敌畏,敌敌畏的味儿太大,我家用敌百虫。”大鹏说道。   王忆目瞪口呆:niubility!这年头自己的家乡也太生草了吧?这不是等着农药中毒吗?!   头皮是能吸收有机磷毒,而且吸收速度很快,这是要命的事!   还是王丑猫懂事,他说道:“队里不让这样用,上次六爷爷就这样送大医院了!”   王忆点头,这才对嘛!   王丑猫继续说:“应该把药刷在梳子上,用梳子梳头发,这样能药虫子还不会有事。”   他又积极的说道:“王老师,我家里有敌敌畏,是今春队里分给我家杀蛆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我也回去拿,我家也有。”大鹏嚷嚷道。   几个小崽拔腿就跑。   像少年啦飞驰。 第26章 给老狗S个pa   这件事把王忆给惊到了。   他用糖块把小崽们给叫回来、让王丑猫看门,自己则去大队委办公室找王东喜。   王东喜正在看报纸,看见王忆来了扬了扬报纸说道:   “王老师来了,你看咱市里日报的头条,《流通领域怎样适应农村经济发展——农副产品收购队伍建设正在加强》,上面说要把供销社办成咱们农民自己的商店,要做到村村有供销社,唉!”   一声长叹,无限遗憾。   正在翻找东西的刘红梅说道:“你说些没用的,就咱村这情况能进来供销社?进来了又咋样,谁还有闲钱去买东西吗?”   王东喜争辩说道:“供销社、供销社,国家通过它供应咱农业生产资料和农村日用生活必需品,咱也可以通过它销售一些农副土特产品嘛。”   “要是咱村里有了供销社,那谁家晒了一斤海米吃不上,可以通过它销售出去嘛。”   刘红梅摆摆手道:“咱岛上进不来供销社,你还是关心一下过几天市里的机械展销会,我看着有活动冷库、冷藏箱、冷库设备,真馋人,咱队里要是有电有这些设备,那该多好。”   王东喜冷嘲热讽:“你干受馋就行了,连供销社买商品的钱都没有,还想去展销会买设备?”   就这样,两人吵了起来。   王忆看着连连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东喜听到了,问道:“怎么了?”   王忆坦然的说道:“文书,我知道现在天涯岛虽然过的是大集体日子,可多数社员想要包产到户、分船到家。”   “但支书不愿意分家,于是你和红梅主任就作为先进社员代表跟他争取,对吧?”   王东喜点头:“对,这个岛上都知道,有什么问题?”   王忆无奈的说道:“问题大了,你们两个不团结,碰上点事先内讧,这样怎么跟支书去斗?”   王东喜说道:“我俩团结也没用,支书压根不听我俩的话,但有人的话他得听,你看着吧,马上……”   “咳咳。”刘红梅咳嗽一声。   王东喜顿时改口:“那个,王老师你来干什么?”   王忆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又有了跟王向红斗争的新想法?   不过两人明显不想跟他聊这些,他便跟着转移话题:“我有事问你们,今天我听学生说村里人用敌敌畏、六六六等农药喷头上杀虱子、杀跳蚤?真有这回事?”   “怎么了?”刘红梅问道。   王忆说道:“还怎么了!这些农药都有脂溶性——就是它们的毒素能顺着头皮进入人体,对人体伤害非常大,能引发急慢性中毒,这是会死人的!”   王东喜说道:“对,这个我们知道,哪能用敌敌畏往头上喷?那不得出事,这个我们绝对不能用。”   “对嘛。”王忆点头。   王东喜接着说:“我们用六六粉!六六粉撒头发撒衣服上来灭虱子杀虮子很好使。”   “这不行啊,有危险!”王忆着急,“还有那个学生说用敌敌畏杀虱子怎么回事?看他们说的像模像样啊。”   王东喜摆摆手说道:“那是学生不懂事以为家里用的是敌敌畏,我们都知道敌敌畏这东西毒性很厉害,哪敢往头上用?”   “其实用的是苦楝的汁水,不过用敌敌畏和敌百虫的瓶子装着。”   苦楝树是药用植物,根皮晒干磨成粉调上叶子榨出的汁液却是能灭虫,因为有毒!   王忆知道这点,说道:“苦楝树也少用,算了,我以后想办法从沪都弄点给人专用的杀虫药,你们跟村里吆喝一下子,别乱用药了。”   两人满嘴应和。   但能看出他们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王忆对此很无奈。   不过天涯岛现在条件就那么个条件,连洗衣粉都没有,只有肥皂。   王忆想要块肥皂。   王东喜有点磨蹭。   刘红梅痛快的骂道:“你个大老爷们说话办事比我们老娘们还磨,有话直接跟王老师说就是了!”   她转头又说道:“王老师,队里有规矩,买肥皂得现掏钱或者记工分,因为这都是队里统一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的。”   王忆表示理解:“我现在还没有工分,不过身上有点钱……”   “用不着,我就是给你说说规矩。”刘红梅打断他的话,“我家里还有一块没用的肥皂,你等着,我给你送过来。”   王忆阻拦,但没拦住。   刘红梅拿回来的肥皂是老式肥皂,王忆小时候见过几次,印象很深,造出来是大块的,要用铁丝给割开成小块。   这种老肥皂有股特殊的味道。   正统的肥皂味。   他拎着肥皂带小崽们去听涛居,然后让王丑猫烧水。   老母狗本来正跟在他屁股后摇尾巴,它看到王丑猫点火烧水而主人领着孩子们频频指向自己,眼神顿时呆滞了。   尾巴死死夹在屁股后。   不多会水冒热气了,王忆留出一些热水又加了点凉海水调温,然后在灶台旁冲老母狗招招手。   老母狗嗷一声惨叫掉头就跑。   王忆急忙去追它,拖着它往后走:“给你洗个澡、S个pa,不是要吃了你!”   老母狗呲牙咧嘴,但没有冲他下嘴。   被拖到灶台旁后它发出凄厉的呜咽声,眼睛里有泪珠子往下掉,跟掉豆子一样。   正好大迷糊用扁担挑着海草回来,他看到王忆把狗往锅里拽,叫道:“王老师,吃狗肉?不行!老话说,再穷不卖耕地牛、再饿不吃看家狗!”   王忆说道:“吃个屁,给它洗澡。”   他用水瓢舀了温水给老母狗兜头浇下。   老母狗悲怆的闭上眼睛。   然后抖了抖皮毛又睁开眼睛。   王忆忘记这茬事了。   他和在场的小崽们被甩了一脸一身的水珠!   小崽们毫不在意,老母狗被塞进水桶里,他们一起下手给洗了个通透。   只洗了一波。   水面上就飘上了一层脏东西……   前前后后洗了三遍,这狗总算有了个狗样。   但洗出来的水还是发灰。   王忆寻思着这样暂时先行了,也不能太压榨童工。   这波洗狗可是耗费好些力气,他给小盆友们一人三块糖,可把小盆友高兴坏了。   他们拿到糖就想剥开糖纸,王忆给拦住了:“来,接下来老师教你们洗手洗脸。”   大鹏说道:“洗手洗脸,都会。”   王忆说道:“你们会的不标准,今天老师来教你们标准洗手动作。”   他还是在疫情到来的时候才学会了标准洗手动作呢。   “这叫正确洗手六步法,来,跟老师学……”   “第一步,掌心相对,手指并拢相互摩擦……”   王老师手把手的教小崽子们学习洗手。   然而小崽子们只想吃糖。   因为他们心不在焉,王忆花了一个上午教他们学洗手六步法。   岛上的孩童有些笨,简简单单洗手六个动作,教到中午要吃饭了他们还有没学会的。   学不会也就这么着了,上午下工钟敲响,小崽子们拔腿往家里跑:“吃饭喽、吃饭喽。”   王忆挺高兴的。   这年头的孩子养活的放心,甚至不用老师送回家,到了放学时间他不用管了,小崽子们对自家门清。   他今晚中午吃小葱炒鸡蛋。   葱用的是野葱,这是刘红梅下工的时候给他捎过来的。   野葱来自天涯岛的山上,相比大葱它们细瘦而碧绿,葱白比较短,主要是绿色的叶片。   洗干净后的野葱带有一股清新的辛辣,这是王忆在市场买的大葱身上所未能寻到过的滋味儿。   他刚洗完葱,花鞋和皮鞋的母亲凤丫拎着一扎野菜上来了:“王老师,红梅婶子说你爱吃野菜,我今天上工的时候拾掇了点紫云英给你尝尝。”   王忆好奇:“紫云英?这是什么菜?”   这野菜都是些梗,跟小葱一样都是绿油油的,看着就很嫩,一掐能出水。   凤丫笑道:“你没吃过?田间地头挺多的,立春让雨水一润就会长出许多来,贱东西,不过过了清水用猪油炒的话味道挺好的,有春味儿。”   王忆向她道谢。   她摆摆手道:“谢啥呀,这东西很贱,炒它得用猪油,其实咱队里都不爱吃,费猪油,我看东阳给你送了一罐猪油,所以今天才给你弄一把,要不然都不给你送,省的献丑。”   放下紫云英她要走,王忆抓了一把糖递给她。   她不好意思要,王忆强行塞进她兜里:“不值钱的东西,还没有紫云英值钱呢。”   凤丫说道:“王老师你净瞎说,这一块糖就值一大捆的紫云英了。”   等到她离开,王忆看看没人赶紧开时空门去取了一袋子挂面回来。   这是他在市场面铺买的,自家轧的挂面,统一用塑料袋装着,没有标识也不值钱,才卖两块五一斤。   王忆用铁锅下面条,用防风炉小锅炒菜。   野葱炒鸡蛋是一道菜,猪油炒紫云英又是一道菜。   两道菜都是超出王忆预料的美味。   炒鸡蛋用的蛋是好东西。   岛上人家不可能有鸡饲料,都是让鸡自己出去找吃的。   它们找草籽、找虫子、海边找小鱼虾,下的鸡蛋少,但个个是精华,蛋黄发红,下锅那香味简直了。   大迷糊挑着海草狂奔回来,海草在他身前来回晃悠,跟在跳海草舞似的!   猪油炒紫云英也是好菜。   凤丫送来的都是嫩头,加猪油清炒不用放别的,放点鸡精再撒上盐,放入盘里油绿绿、油乎乎,香气不足而清新滋味儿有余。   当真是春天的美食!   王忆正在回味感叹,大迷糊那里已经开始一扫光了。   见此他着急叫道:“别啊,你慢点吃,就这么点炒紫云英。”   “那我吃山葱炒鸡蛋,我其实不爱吃菜。”大迷糊转了筷子。   王忆面如土色:“你能不能用拌饭酱啊?不是,这山葱炒鸡蛋也少。”   “我吃山葱,我不爱吃鸡蛋。”   “那你为什么老是往碗里扒拉鸡蛋?”   “山葱太小了,鸡蛋块大,一下子就拨拉到鸡蛋了……”   “滚蛋!” 第27章 糖块式教育   下午一点半,社员上工,小崽们又被送来了。   这次他们干净许多。   当然这是王忆的功劳,上午他领着孩子们学洗手学洗脸,可是把手脸给搓干净了。   但他们头发还乱蓬蓬。   王忆手痒了,想给他们理个发……   这事跟洗手洗脸不一样,他不能自己做主,得去征询一下人家家长意见。   不等他出门去找人,他往外一看,看见几个小崽扒拉在教室门外往里看,露出一张张粘着土、粘着草的小脸。   一看就是刚去草窝子里打过滚。   看着他们瞪大的眼睛、渴盼的表情,王忆依稀看到了求知若渴这成语。   这些孩子家里不舍得花钱把他们送育红班,大点的不用管自己玩,小点的就让爷爷奶奶看着。   但他们显然还是喜欢学校,纷纷来到学校,却碍于家里人的叮嘱不能进入教室门。   这一幕让王忆倍感心酸。   于是他招招手说道:“你们愿意来上课就进来,不用花钱,老师可以一起给你们上课。”   小崽们见自己被发现,彼此看了看突然转身跑了。   也不说话。   这样王忆越发心酸。   他追出去看,看到更多的孩童在大队委办公室前面的上山路口上,都在瞪大眼睛看学校。   见此他走过去招手:“都来上课吧,回去就跟爸妈说一声,王老师这里不要学费,愿意来上学的就来。”   有小崽听到这话跑了过来,其他的有样学样跟进教室。   王忆看着一个个的小脏孩,说道:“今天下午咱们继续上卫生课,从洗手洗脸开始,以后小盆友们要做讲卫生的小孩!”   “那啥时候吃糖?”有人愣愣的问道。   其他孩子跟着嚷嚷:   “我要吃糖。”   “王老师,糖呢?”   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王忆倒吸一口凉气:“我靠——靠门,你们想来上学不是想来跟王老师做游戏,是想吃糖?”   一个叫王真孝的大孩子说道:“大鹏皮鞋他们说,来上学给好几个糖。”   皮鞋站起来掏出一张糖纸炫耀:“可好吃了,我妈用菜刀劈开,我奶吃、我爷吃,都说可好吃了。”   其他孩子馋的流口水。   这是真流口水了,吸溜的、往袖子上抹的,把王忆看的一愣一愣。   他受伤了。   他以为孩子们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望才来学校,原来是出于对糖块的渴望……   不过有了糖块带孩子倒是简单了。   一人两块糖就糊弄了一个下午。   这个下午又给老母狗洗了一次澡,连洗两次澡后王忆觉得它可能不老,只是以前又瘦又脏毛又长所以显老。   下工钟响起,小崽们蜂拥而去。   一个个腮帮子鼓鼓的,这是含着糖块。   王忆双手往后掐在后腰上,扶着腰站在门口。   真累啊,有糖块的糊弄要带好人类小崽也是累!   结果走在后头的花鞋忽然说:“王老师,你肚子里有个崽崽!”   王忆愕然道:“什么意思?”   花鞋指着他双手掐后腰的位置说道:“就是这样站着呀,我娘怀我弟就是这么站着,我婶怀我弟也是这样,队里的婶子老嫂都是这样,然后大家都说这是肚子里有崽了。”   王忆哭笑不得,他给花鞋解释男人肚子里不会有崽这回事,但解释了一通花鞋还是迷茫。   挑着海草回来的大迷糊在门口歇息,他听了一会突然说:“王老师你把手放下来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干啥!”   王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王东喜锁了办公室的门准备回家,看见王忆他笑道:“王老师,今晚做什么好饭呢?”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有什么好饭,就是从沪都带回来点粮食。”   王东喜说道:“你这是谦虚了,你的生活水平队里都知道了,不过你可收着点,支书前两天念叨你的事来着,说你有大吃大喝的原则性问题。”   王忆被这话给冲懵了。   我大吃大喝来着?我连零食都没吃过,就是一日三餐普普通通的吃,这算什么大吃大喝?   王东喜没纠结这话题,他看了看学校操场晒的海草,说道:“大迷糊给你出力了,这海草不少,再晒上两天去去水,到时候我喊两个人给你把屋顶找找,也把门窗漏子补补。”   王忆说道:“行,东喜哥你帮我找找人,工钱啥的我想想办法。”   “要什么工钱?”王东喜摇摇头,“在咱队上找人,你到时候管两顿饭就行,要是没有酒我给你去队上支两瓶,你后面教师开支了去抹了就行。”   王忆说道:“这行,酒和菜肴没问题,我这边都能弄上,大不了过两天我再去我同学那边一趟,或者去乡里给我首都的同学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我邮寄点东西。”   王东喜听到这话很羡慕。   在大城市里有关系的说话就是硬气。   王忆准备回去做晚饭,狗子摇晃着尾巴小步跑跟在他身后。   他拉开门,一队老鼠突兀的出现!   这是好几个老鼠结队,大老鼠在前面、小老鼠在后面,大老鼠带着小老鼠出洞了!   大老鼠是一个,小老鼠至少五个,它们排成队,后面的咬着前面一个的尾巴,就这样排成了一队!   王忆开门看到这一幕吓一跳,急忙回头喊狗:“老、就是你,赶紧过来抓老鼠!”   大迷糊以为喊自己,三两步跑了过去。   他打眼一看问道:“老鼠在哪里?”   王忆指着被自己声音所惊吓而顺着墙角狂奔的那队老鼠叫道:“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多老鼠你看不见?”   这些老鼠太过分了,竟然玩他最喜欢的开火车!   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抖阴里开火车的妹子们?   结果大迷糊无辜的说道:“那不是老鼠,叫鼩鼱,支书说这个不能打。”   “你看它们嘴巴又长又尖,它们不是老鼠,不偷粮食不咬人,支书说它们吃害虫,是老百姓的好朋友。”   王忆愣了愣。   鼩鼱?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可怎么那么像老鼠?   此时鼩鼱们已经开着火车跑了,钻进他床下藏了起来。   王忆只好先做饭。   他上次又带出来一些大米,便让大迷糊淘洗了一起进锅里焖上,结果大迷糊淘洗的时候他看到了盆子里有大虾有螃蟹还有一些吐沙子的蛤蜊。   大迷糊说道:“我捞海草捞上来的,王老师爱吃,给你吃。”   王忆看到蛤蜊里面好些是文蛤。   这东西很漂亮,背缘呈三角形,圆滚滚、肥嘟嘟,贝壳很滑溜,号称天下第一鲜。   于是他改了主意,今晚炖海鲜粥!   这饭简单,炖上大米粥,差不多了把洗好切碎的螃蟹、大虾、吐好沙子的蛤蜊带壳子扔进去。   另外得加上姜丝,这必须得有姜丝搭配,否则味道就要差一些。   接下来小火焖煮。   他进屋看书,大胆端着个碗来了:“王老师在家?”   “在呢。”王忆迎出来,“大胆队长来了?”   大胆递给他海碗:“今天去扎参挖到了鲍鱼,给你送来一些补补身子。”   王忆一惊:“补、补补身子?”   “我听我闺女说你老是捂着腰,所以猜你是肾虚了。”大胆笑道。   王忆当场石化。   这他么不是活生生的造谣吗?   看着他急眼的样子,大胆给他胸前轻轻来了一锤:“逗乐子呢,我估计你是练功夫伤着腰了,鲍鱼润内,所以给你送过来。”   王忆愕然道:“练功夫?怎么又传我会功夫了?”   “那不是?那你真是肾虚?”大胆问。   王忆说道:“不不不,确实是练功伤着腰了,来,咱别说这个了,今晚留下吃饭,一起凑活一顿。”   大胆揭开锅盖看了一眼,说道:“大米海鲜粥,这可不是凑活,我不留了,家里也做好饭……”   “留下吧,大胆队长,我家里有酒有肉,可惜没有辣椒,要不然弄个辣炒小鲍鱼、辣炒蛤蜊。”王忆挽留他。   一听有酒有肉大胆来劲了:“那我家里有辣椒,不过都是干的,这时节没下来鲜的。”   王忆笑道:“就是要干的。”   大胆立马哼哧哼哧跑了。   王忆又在锅里放了个篦子,撕开一包腊肠放进去蒸,开了两盒午餐肉罐头。   罐头盒子他小心的藏了起来。   上面有生产日期。   大迷糊高兴了:“今晚吃席。”   大胆带着一个小袋回来,是个方便面袋子,上面画着个鸡下蛋,写着‘鸡蛋方便面’,国营沪都益民食品四厂生产。   见王忆好奇的看自己手里的袋子,大胆解释道:“孩子他大姑从沪都带来的,说城里小孩早上就吃这个,真好。”   王忆摇头道:“方便面当早餐不好。”   袋子里是红彤彤的干辣椒。   正好中午还剩下的野葱,王忆切了用防风炉小锅加上油放葱花和辣椒进去翻了翻。   他正准备给鲍鱼抠肉,大胆赶紧拦住他:“别、别抠出来,你放锅里直接炒。”   王忆开炒,又往里点了酱油加了点蚝油,不多会便有香辣的味道往外冒。   炒了小鲍鱼他又辣炒了个蛤蜊,装盘后他让大迷糊和大胆装海鲜粥,自己进屋把带出来的牛栏山二锅头拿出来。   二锅头上的包装纸被他用水一泡搓掉了。 第28章 快看西洋景   大胆回头一看高兴了:“嘿,瓶装酒?我草,我就在民兵训练结业会上喝过。”   王忆有点惭愧。   其实这牛栏山是他准备用来当料酒的。   大胆和大迷糊一人一钵子的海鲜粥,王忆招呼他们坐下喝酒。   他自己一小杯,给大胆一大杯。   大胆不好意思了:“王老师,咱对着喝就行,我不馋酒,嘿嘿,不馋酒。”   王忆苦笑道:“我酒量不行,陪你凑个热闹而已,这酒都给你,你喝不了就带回去。”   大胆更不好意思。   王忆解释道:“这酒在首都多着呢,你听我的就行了。”   大胆说道:“二锅头嘛,听说过,这可是名酒,70年西哈努克亲王来做客,国宴上用的就是这个!”   王忆说道:“不是吧?国宴不得用茅台?”   大胆摇摇头:“这事我知道,茅台是什么?咱都没听说过,就是用二锅头,这个多有名。”   他抿了一口咂咂嘴:“好酒,这酒醇啊!”   王忆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跟着也抿了一口。   还是那么辣!   辣炒小鲍鱼也很辣,不过鲍鱼劲道且入味,滋味很不错,口感挺好。   大胆学着他的样子先咂鲍鱼壳上的汁,然后说道:“这鲍鱼还能这么做?好味道。”   王忆诧异:“咱这里鲍鱼不辣炒吗?那你刚才跟我说不用去壳?”   大胆指向大迷糊:“你要是去了壳子,就他那下筷子的速度,还能有咱吃的?”   大迷糊的脸几乎埋进了碗里,用手托着比自己脸还大的钵子‘呲溜呲溜’的喝着粥。   他有个本事,不用看菜也能用筷子夹准。   所以他一边举着钵子喝粥一边夹菜往嘴里塞。   王忆一拍脑袋:“还有腊肠。”   他去端进来,一袋腊肠一斤十二根,正好一人四根。   王忆吃不了这么多,就各给了大迷糊和大胆又分了一根。   大胆咬了口腊肠使劲点头:“就是这个味,前几年支书的广粤老战友来看他也带了这个肠,有酒糟味,我记着呢,真香啊!”   五根肠他只吃了一根,其他四根被他用海草绑起来说是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   见此王忆又把自己手里剩下一根没咬过的递给他:“你吃你吃,我饭量小,而且这东西大学时候天天吃,吃腻歪了。”   大胆听到这话羡慕的流下了口水:“大学生活真好啊。”   一杯酒他喝了近一个小时,不是酒量不行,是没舍得大口喝。   他是个实诚人,便坦然的笑道:“这酒太好了,不舍得喝,我带回去等来了民兵连的战友再喝。”   王忆拧开瓶盖给他强行倒上:“你放心的喝,过两天我去沪都我同学那里拿东西,再给你捎两瓶回来。”   大胆习惯性的捏了捏裤兜问道:“多少钱一瓶?王老师,这可不能让你花钱。而且我也没有酒票,还是算了吧!”   王忆说道:“你跟我客气个鸡儿,以后我在咱队里少不了你照应,再说上次不是你帮忙,刘大虎指不定怎么弄我呢。”   大胆一拍结实的胸膛,说道:“你是咱王家的社员,我们民兵必须保护好你,刘大虎算他命好,你给他求情,要不然我真敢崩了他!”   王忆咋舌。   两杯酒下肚,大胆脸色红润起来:“王老师我跟你说,你是咱王家的教员、以前叫先生,嗯,先生,教员,我跟你说,谁敢碰你我他吗领同志们祖坟都给他刨了……”   “我家俩娃上育红班,后面上三年级的老大也要来,老大很皮,你揍,你放心的揍!明天我给你收拾一根教鞭,谁不听话你就揍谁……”   说着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摸摸头说道:“王老师你看笑话了,我是粗人,跟你文化人不一样,喝点猫尿就没数了,喝点酒就爱吹牛。”   王忆说道:“确实不一样,我们文化人不喝酒也爱吹牛。”   大胆顿时哈哈大笑,抓着他胳膊说道:“王老师你真有意思,以前来的那些教员都是什么鸟玩意儿,看不起咱渔家的、就想着占公家便宜的、爱钻老婆门子的,跟你不能比。”   王忆说道:“我是咱王家的子孙,是国家培养的大学生,他们能比得了?”   “对对。”大胆笑声豪迈。   照例是饭扫光。   大胆喝了两杯酒后无论如何不喝了,将酒瓶子装入衣兜,最后拎着四根腊肠高高兴兴回去了。   王忆让大迷糊刷锅刷碗,他把狗子带进屋又给它冲了一盆子奶,同时用临期面粉加水活了一下,不用蒸,卷到木棒上放火上烤一烤。   这样香喷喷、硬邦邦,对狗来说比馒头好吃。   狗子对他简直亲热的没边了。   王忆琢磨着得给这狗起个名字,叫什么呢?   就叫老黄!   得符合时代特色。   前一天王东喜说要尽快修补房屋的时候,王忆没重视这话,很快他就吃亏了。   当天晚上寒流突至!   大半夜的忽然吹起了寒风,北风尖啸着透过后窗缝子往里钻。   睡袋保暖,他本来开了一圈的拉链,就当是褥子铺着、被子盖着。   这样半夜他被冻醒了,哆哆嗦嗦的赶紧拉上拉链。   而大迷糊还在打呼噜……   还是王忆看不下去,让老黄跟他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后面他正要入睡,老黄爬起来叫。   秀芳抱了一床被给他送了过来:“谁也没想着今晚会来冷风,你哥怕你冻着染风寒,让我给你送一床被子。”   王忆心里热乎。   这是什么样的乡情?别说以前他没体会过,甚至都没有听过!   亲哥亲嫂子又能做到这点吗?   不过他只能心里领了这份情谊,被子他用不上,睡袋闭合后很暖和,于是他给了大迷糊。   大迷糊拉着被子盖着头。   依稀有哽咽声传出来……   大早上的王忆呼了口气,有一股白雾冒出来。   气温估计一夜回到零度了!   他把刚换下没两天的厚牛仔服又换上了,这才能出的了被窝。   大迷糊照例早起去海边忙活了。   他只好小跑着发热取暖。   王东喜看到后大声说道:“王老师在跑步?我早就听说练功夫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原来就是这样练啊。”   王忆想解释,但王东喜已经进办公室了。   后面大迷糊回来了,胳膊里夹着木板和纸壳。   王忆问道:“你没去海边?”   大迷糊说道:“回去拆了板子,王老师,把后窗封上,封上就不冷了。”   王忆瞅了瞅脏兮兮的木板和残破的纸壳,问道:“队里没有塑料膜吗?塑料膜透明,贴上又保暖又透光。”   大迷糊摇摇头。   他又满怀希望的问:“早上吃什么?”   王忆说道:“下面条吧,对了,你会不会揉面蒸馒头。”   大迷糊说道:“会,我早跟婶子学会了,以前蒸过,但婶子他们说我吃的多,不让我蒸了。”   这番话字不少,但王忆愣是没理解他意思。   不过只要大迷糊只要会蒸馒头即可,他将一袋面粉推出来,说道:“今天冷,你别去捞海草了,你用锅子蒸馒头吧。”   大迷糊凑上去看了看,抬起头来很惊喜:“白面,都是精白面,真白啊,特等粉,这是特等粉!”   王忆上午继续跟小崽们斗智斗勇。   王向红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男一女三个人。   这事是儿童团团长王新钊跑来跟他说的:“王老师快去看西洋景,有个女鬼来咱这里了。”   听到这话王忆一愣:“女鬼?什么意思?”   王新钊挤眉弄眼的说:“是一个外来的女人,她翘着脚跟走路,嘴巴通红刚吃了孩子血——这不是鬼是什么?我爷爷说鬼就翘着脚跟走路。”   小崽们听说有西洋景可以看,拔腿就跑。   王忆气的跳脚。   下午上纪律课!   这下子他不去看热闹也不行了,他得去抓小兔崽子们。   他一出门看到王东喜在山路口探着脖子往下张望。   两人打了个照面,王东喜指了指下面笑道:“去看热闹?那我去库里给你支一盒过滤嘴烟捎过去,咱队里来大人物了。”   王忆说道:“烟?那不用去库里支了,我拿一盒吧。”   他背包里还有好几包华子呢。   看热闹的都围在王向红家门口,王忆下去一看都是不上工的老头老太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是徐社长?怎么穿上皮鞋了?皮鞋是资本家穿的。”   “他身边那娘们怎么回事?嘴唇那么红,吃孩子血了?”   “那个男同志脖子上挂了个什么?刚才我看着他瞄准我来,我以为那是枪,要打我!”   王忆过去往门里一看,是个穿着西装、皮鞋的大脑门男人和一对青年男女。   其中男青年穿一身蓝色涤卡中山装,文质彬彬,胸口衣兜斜插着一支钢笔,脖子上挂着个黑色老式相机。   女青年穿双排扣列宁装,嘴上抹了口红、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鞋。   王向红正好出来,他先让老人们散开,又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进来,给你介绍几个人。”   他又对王新钊说:“儿童团的任务完成了?在这里探头探脑干什么?快去跟文书说一声,让他从库里提点鲜货,他在县里供销总社的徐伯来了。” 第29章 供销公司来领导   王忆跟着他进门。   屋子里的青年男女一起扭头看他。   特别是男青年,死死的盯着他身上看。   那眼光相当不对劲……   很垂涎的样子!   这不是王忆给自己加戏,他肯定没看错男青年的眼光,因为他就经常这么看大长腿的姑娘!   当然他都是偷偷看,这男青年是光明正大的死死盯着他看!   他正警惕,王向红忽然也回头盯着他看:“王老师,咱们党员要注意衣着仪表,你看你穿了一件什么衣裳?奇装异服!”   “这不是咱农民该穿的,你吃了饭回去换件正常衣裳。”   王忆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服。   自己不是穿过两次了吗?怎么今天突然被批评了?   这时候西装男子笑了起来:“行了老王,你还玩上指桑骂槐的把戏了?你看不上我的西装皮鞋你就说,拉人家小同志下水做什么?”   王向红板着脸说道:“我跟你说少了?我看你要犯享乐主义的错误!”   他又对王忆点点头:“这是咱县里供销总社的徐社长。”   这时候旁边的青年说道:“王支书,今年初政府主持着给我们改革了,我们现在不叫供销总社,叫县渔农业供销公司,徐社长现在是经理。”   王向红说道:“经理?那怎么不是老板?”   青年要解释,徐经理笑着摆摆手。   他站起来主动对王忆伸出手:“你是王老师?我可是听你们王支书念叨一晚上了,首都回来的大学生呀,但你怎么不按照分配进国家单位?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这样的人才回村里多可惜!”   王忆低调的伸出双手,笑道:“徐经理您好,我是主动要求回家乡来当教师的,因为我认为我的家乡比一些单位更需要我。”   “而且我的大学导师曾经对我们说,我们上大学念书不是为了离开贫困的家乡,而是为了带领家乡离开贫困!”   掌声响起来!   徐经理带头鼓掌,本来因为听了村里人评头论足的话而不悦的青年男女也面露钦佩之色跟着鼓掌。   掌声落下,徐经理却有话要说:“王老师的高风亮节让人佩服,可还是那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祖国现在改革开放了,人才缺口极大,你应当去给国家效力。”   王忆客气的说道:“国家需要的人才是多种多样的,您在供销公司当干部、支书给社员当领导、我回家乡当教师,我们都在给国家效力,我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而且如您所说,国家如今人才缺口极大,这绝不是一个我所能解决的问题,它需要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才。”   “那千千万万的人才从哪里来?我认为学校可以提供很大一部分,所以我要回到学校,去把家乡的孩子培养成国家需要的人才。”   “我一个大学生对国家帮助能有多少?我天涯岛若是一代代的走出大学生,这才能对国家有所帮助!”   王向红激动的点头。   说得好。   你娘的,文化人就是嘴皮子溜,说的太好了!   徐经理对王忆露出赞赏之色,也是连连点头。   王忆很低调。   从22年的角度来看,他刚才说的都是场面话,假大空。   但他还真不是。   他待在天涯岛上当老师,是真想在这个时空好好搞一下家乡的教育,进而帮助家乡好好发展。   徐经理一双眼睛多毒辣,他能看出王忆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他指着王忆对王向红说:“老王,你们王家的后生里出来了了不得的人才!”   王向红说道:“以后会出更多!”   徐经理无声的笑了笑。   不置可否。   王向红不高兴了:“你不信?你看不起我们队?”   徐经理说道:“老王,咱俩都是老海武,我记得很清楚,咱俩都是42年秋加入的海上武工队,那年你十六、我十四。”   “接着咱一起转入主力部队、一起渡江,后来60年你先复员回你队上,66年我转业来了地方上,最终我被关入牛棚里,那时候是你安排王家人隔三差五给我送吃的帮我活了命。”   说到这里他动情了,眼圈发红:“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围海造田的时候劳累过度染了风寒连喘气都难。”   “而马为革当时领着人看我看的紧,你无法靠近我,于是你让当时还是孩子的东喜麻痹了马为革等人,偷偷给我送煮烂糊的大虾鱼肉补身子,知道我咳嗽给我送油煎鸡蛋止咳!”   听着他的话,旁边的两个青年为之动容。   徐经理继续说道:“完全可以说,你和王家救过我的命,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能看不起你们队里?你说这样的话,有没有觉得会伤了我?”   王向红激动的说道:“这些你都记得,好,那我刚才那么说我不对,可是你刚才的态度确实是看不起我们队,这休想瞒了我!”   徐经理说道:“我那不是看不起你们,是觉得你们队里太落后了!现在全县都在分家分船、寻求进步,就你们岛上扯后腿!”   “我每年都来你们队,可是这一年年的,你们队里有啥变化?”   “你们队里多少年没起过新房子了?你们队里几年没有添新船了?”   “前年我给你联系县里的信贷员、并且答应帮你们担保,想让你们队里有钱买船搞发展。”   “结果呢?结果信贷员都到你们眼前了,你们把人家赶走了,人家去了你们隔壁水花岛,水花岛一口气贷了两万元!”   “这两万元是我给你们争取下来的资金啊!”   他越说越生气,说到这里气的说不出话了。   王向红借着空子说道:“水花岛贷了钱的事我知道,他们分家以后各人顾各人,有钱的买大船好机器,一天能捞摇橹一个月的鱼,赚的越来越多。”   “穷的呢?穷的只能借钱借债,有钱的一点不帮衬,他们往外放债还放高利贷,把同宗同族往死里逼。”   徐经理说道:“你别光看看人家坏处,看看人家好处,水花岛贷款两年,你看看今年他们岛上变了啥样?”   “起房子的有五户、娶上媳妇的有八户,去年加了两艘船今年又加了两艘船,全是柴油船!”   “你们队里呢?一艘柴油船都没有,现在经济大发展,油料紧张,平价油根本买不上,只能买溢价油。”   “我特意向县委打报告给你们特批留了一千升的油,结果给你送来你都不要!”   “不要,”王向红坚定的说道,“柴油味儿太大,机器容易漏油,老龙湾里飘着一层的油,把海参崽子都熏死了、海参祖宗熏跑了!”   徐经理说道:“这是愚昧!”   王向红说:“这是事实,领袖都说了,要实事求是!”   王忆心里一动。   一千升的柴油?   这是好东西啊!   他正要给王向红使眼色,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   王东喜、刘红梅、大胆等等,队里的几个干部都来了。   他们进来后先问候徐经理,然后纷纷表态:“支书,你跟徐叔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们认为有些事……”   “你们怎么来了?”王向红打断他们的话,严厉的盯着看。   王东喜下意识看向徐经理,投以求助的目光。   见此王向红脸色阴沉下来,他眯着眼想了想,说道:“噢,我明白了,难怪老徐从昨天见了我就给我放炮,原来是你们找他给我上眼药?”   “你们自己说不过我,想找他来给你们撑腰把咱家产给分了?”   明白这点他大为愤怒,黑黄脸膛变成了黑紫色。   他咬牙切齿的对几个人说:“你们几个没有良心,水花岛啥样子老徐不知道你们不知道?”   “刘大彪给刘老尾巴放贷的事你不知道?刘老尾巴养淡菜结果淡菜让人偷了,最后还不上钱被逼的用淡菜绳子上吊了!”   说到这里他气的都哆嗦了,指着箱柜上的白瓷雕说道:“你们说刘大彪干的事跟刘文彩有什么两样?倒是都姓刘,估计头顶上是一个祖宗!”   王东喜一行人噤若寒蝉。   王忆连连摇头。   一群战五渣!   王向红一发火你们就投降,你们是在法兰西出生的啊?   反而是徐经理还在战斗。   不过他也没了方寸,看着白瓷雕他就说道:“唉,我当初就不该把这套忆苦思甜瓷送给你!”   “我还不爱要呢!”王向红吼道,“你拿回去吧,你不拿回去我把它们全砸了!”   他说着作势要往上冲。   这能行?王忆着急了,这可是二十万啊!   别砸,你不要我要!   他搂住王向红急声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大胆迈开大长腿三两步上去拉住人,大声喊道:“大家伙别咧咧,咱先听王老师咧咧,不是,听王老师高、高谈大论!”   王向红停下,呼哧呼哧喘粗气。   王忆先低声劝解他,大胆也从中说和。   他掏出烟袋用撕开的报纸卷了一支烟炮仗递给王向红,王向红没好气的推开。   见此他讪笑一声又递给徐经理。   徐经理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青年赶紧掏出一包白头利群:“来抽这个吧,我们经理抽不了你那个。”   大胆看着手里的烟炮仗尴尬了。   王向红上去把他手里烟炮仗接走叼进嘴里。   青年又将白头利群伸向大胆:“同志你抽一支?”   王忆不知道这人是单纯是低情商还是瞧不起人,反正他把大胆的面子给落下了,这样自己得给大胆兜回来。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华子往外一弹,说道:“还是抽我的吧,我们这个队长气管不好,只能抽自己的土烟或者这个,他抽别的咳嗽。”   香烟递出去。   青年接手一看大吃一惊:“华子?”   徐经理也接过一支,赞叹道:“不愧是首都来的同志,身上就是有好东西。”   青年赶紧把自己的利群收起来。   白头利群一盒两角八分,哪能跟人家的华子比!   华子名声在翁洲地区很响亮,不光因为它号称国烟,还因为这烟的诞生地沪都就在旁边,两地隔得很近,名气很早就传过来了。   看着青年讪笑,大胆嘿嘿的笑了。   他擦擦手说道:“王老师你给我也上一根华子。”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他装没看见,死乞白赖的混了一根。   这可是华子啊,干部烟、外宾烟! 第30章 二十万,到手   刺鼻的烟雾萦绕起来。   王忆问徐经理:“东喜文书他们的心思我明白,那您也赞成我们队里分船到户?”   徐经理点点头:“这是进步。”   王忆郑重的说道:“确实是进步,因为太多的集体养了懒人、闲人。”   徐经理面色一喜,王东喜等人更喜。   王忆却接着说道:“领袖说过,我们要辩证的看问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实事求是。”   “那大家有没有辩证的看过分船到户政策、分析过咱这个队呢?”   “分船到户是为了不养懒人,可是我来咱们队里时间虽然短,却发现咱们队里没有懒人,都是好人、好社员、好同志。”   “这是我们跟水花岛不一样的地方,水花岛要分家很正常,他们懒人多,一懒带百懒,没人愿意先进,先进户就是在养大落后!”   “我们队里本来没有懒人、没有大落后,那这样分船与不分船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胆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说道:“王老师说的有道理,咱要不——呱唧呱唧?”   徐经理耐心的说道:“可是水花岛经过改制发展起来了。”   王忆说道:“我们岛上的贫穷与落后跟是否改制无关,跟生产机械的现代化、生产技术的科技化不足有关。”   他把王向红拉去院子,低声道:“支书,这一千升柴油得要!”   王向红很给他面子,无奈道:“王老师,这得花钱!县里头为啥一个劲给咱柴油?是想让咱买柴油船,柴油是小头,柴油船是大头!”   王忆说道:“不,支书,县里没给咱限定柴油的使用方向,咱可以不必用在柴油船上,可以用在发电上!”   “支书,队里把柴油买下,我看看能不能找我东北的同学给咱支援一台柴油发电机,这样岛上就可以通电了!”   “咱天涯岛就成了外岛第一个有电力的岛了!”   王向红听到这话直接惊呆。   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反问:“柴油发电机?咱天涯岛上能通电?通电?通电啊!”   王忆郑重的点头:“对,我能搞到柴油发电机,咱岛上到时候就能通电了,用上电灯,这样家家户户到了晚上再不用摸黑吃饭!”   王向红用粗粝的大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满脸激动:“这事可不敢开玩笑,可不能戏弄你叔,你能搞到柴油发电机?这怎么搞?这得什么样的工业券?”   说着他又沮丧起来:“你能搞到买柴油发电机的路子,咱也没有钱,那玩意儿得多少钱?不得上万块?”   “上万块啊!”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队里忙活一个渔汛,按照工分把钱给社员们一结算,最终连一千块也落不下。   而这需要上万块!   王忆说道:“不用花钱,那是他们单位新研制的机器,使用了最新的智能控制技术、更改了内部线路接法,更换了与国际接轨外国公司提供的变电器,他们汽缸也进行了技术改制和材料改制,油路管道进行了新设计,属于最新的试验品准备销售向外国给咱国家赚外汇。”   “根据外国销售市场的规定这种机器要销售需要实用数据进行支持,而实用数据的记录需要专业门槛,所以他们单位便出了政策,寻找能够给他们提供数据记录的实验场所……”   “总之只要咱有柴油,那我接收一台,到时候我负责这台机器,给他提供数据!”   王向红茫然了:“啥、啥啥?啥技术?啥数据?”   王忆暗道我哪里知道啥技术啥数据,刚才那一溜话是我瞎鸡儿扯出来的,你让我再说一遍我都说不出来了。   他也没打算再说一遍,直接说道:“支书,我说的详细了你听不懂,那我说简单点吧,就是他们机器要卖向国外,但因为是新机器,人家需要他们提供一些数据保证机器安全才允许他们出售。”   “这样我同学的单位就跟其他单位进行合作,他们可以提供机器,其他单位反馈机器使用数据,这样你明白了吗?”   王向红点头道:“明白了,我们在部队的时候换新枪,后勤会选几支连队率先换枪,然后这些连队要把用枪感受和优缺点总结出来……”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王忆连连点头。   王向红激动的问道:“那你同学这个事靠谱?你确定他们能给咱一台发电机?给咱以后,你能给人家总结出优缺点?”   “差不多。”王忆应承了一下,“我试试,一般没问题”   王向红高兴了,高兴的嘴唇都哆嗦:“我、我都,这真的啊?行!那行啊!要是咱有发电机——行,王老师,你给咱队里立大功了!”   “那柴油咱必须得买下,必须买下!”   他说着又懊恼起来:“嗨呀,我这个老顽固,早知道你能弄来柴油机,以前老徐给咱队上分柴油我都要下多好?”   王忆说道:“这件事我来跟徐经理沟通吧,发电机的来路咱俩知道就行,别往外宣传,我怕水花岛他们知道了消息也去找我同学单位申请,到时候他们申请不下来,难免会造谣生事。”   王向红斩钉截铁说道:“对,这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发电机的消息是咱岛上绝密,一级绝密!”   他兴冲冲回去,满脸的笑容:“坐下、都坐下喝水,站着干什么?要开批斗大会?”   一行人惊愕的看向他。   又惊愕的看向王忆。   刘红梅忍不住的问:“王老师你使了什么神仙招,让支书一下子高兴了?”   王向红瞪眼:“咋了,我高兴还不好?你想让我发火?”   王忆把徐经理和王东喜叫出去。   他问道:“东喜哥,徐经理是你搬来的救兵吧?昨天在办公室你说‘有些人的话支书会听’,就是说徐经理吧?”   王东喜羞眉臊眼,耻于回答。   徐经理坦然道:“是喜子给我发了一封密信。”   王忆摇摇头:“这是昏招,徐经理,我们支书的脾气你不了解?他是一头犟驴,你得顺着毛捋才行。”   徐经理也摇摇头:“我看他是当一把手当惯了,有大家长的作风了!”   王忆笑道:“这话严重了,不至于,支书今天是下不来台了,你们背着他里应外合的,这不是把他架火上烤吗?”   “具体分船到户的政策,这个迟早执行,但不能着急,不能说要分家呼啦一下就分家了。”   “你们看,岛上船有好有孬、渔网有新有旧,好船给谁新网给谁?这闹不好要让社员们起矛盾甚至反目成仇!”   “所以这件事要慢慢来、按部就班的来,起码先让社员们走出去,习惯能独当一面了,这样再分家,让大家自己去负责自己的一切,对不对?”   王东喜说道:“对,有道理。”   王忆说道:“支书这边也妥协了,徐经理,我们先买下一千升的柴油,再攒点钱或者贷点款买上一台油船,逐渐的去进步!”   “一口吃不成胖子。”徐经理郑重的说道。   王忆说道:“对!”   王东喜难以置信的问道:“先买下柴油?这你能做主?”   王忆说道:“支书能做主,这是支书的意思。”   徐经理也诧异了,他大声问道:“老王,那一千升柴油你要了?”   王向红洪亮的嗓音传出来:“要了,不光要这一千升,你以后有了给我们送,我们村里户多,一千升还不够呢!”   对徐经理来说,王向红这确实算进步了。   他高兴的走回去说道:“嗨呀,王老师真不愧是大学生,他真能使神仙招,竟然让你这个老顽固接受了先进理念。”   “世界是发展的、进步是正确的,你不能再用老思想、老眼光去看待一切,不能再老是守着这套忆苦思甜瓷……”   看他指着白瓷雕老话重提,王向红又上火了:“那我砸了它们!”   刘红梅赶紧起身说道:“徐叔你瞅瞅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王忆却面露喜色。   徐叔你真行啊,给我打了一手好助攻!   他沉着的说道:“支书先别生气,你是误会徐叔意思了,徐叔意思是你别老是自己守着这套瓷雕,你得把它们拿出去。”   “这样,支书你把它们送我们学校吧?咱学校啥教学工具也没有,寒酸呀!”   王向红一听这话撇撇嘴:“行,你待会就拿学校去,这东西搁这里碍先进分子的眼了!”   王忆立马去收拾。   二十万啊二十万!   到手!   王向红看呆了:让你拿你真拿?而且你这么着急干嘛? 第31章 采购员同志   王忆以为渔家的招待没别的。   就是大锅蒸海鲜。   结果并不是这样,这次的菜并非在王向红家灶台做而是在刘红梅家里。   她男人王祥雄回来了,亲自掌灶来招待徐经理三人。   大胆给王忆笑着介绍:“王老师,你等着吃好吧,雄哥厨艺很厉害,他在政府就是后厨的大掌勺。”   不多久的时间,回家的刘红梅就带着两个妇女端着菜来了,一人端了一个小瓷盆,帮忙收拾桌子,然后看到这三样都是鱼羹。   他正纳闷这顿饭怎么这么多鱼羹,刘红梅笑着说话了:   “徐叔你瞅瞅,我们支书记得你肠胃不好的老毛病,昨天特意让我男人在公社弄了沙鳗和鮸鱼给你炖鱼羹,沙鳗芋头羹养胃、鮸鱼羹暖胃,还有个宋嫂鱼羹,这是你最喜欢的一口。”   徐经理笑着伸手拍了拍王向红的肩膀:“我这老伙计有心啊,每次来都给我备上好菜。”   王向红哼了一声:“少说好话多吃饭多喝酒,行了,菜来了咱上桌,正好今天天冷,你和这两位同志赶紧吃两碗鱼羹暖和暖和。”   三热之后上三凉,又有三道凉菜送来。   一盘子晶莹剔透的鱼冻、一盘子带着酱汁的腌螺,还有一盘子是腌制的野菜,具体不知道是什么,碧绿的梗很漂亮。   另外还有葱油蟹、白灼大虾、油泼八带几道硬菜,王东喜去抱了一坛酒出来。   酒坛子很大,以至于王东喜得抱在怀里,王忆大略估计容量得五升以上。   酒坛子很美,大坛口、圆肚子,外表镂空、底色是彩陶的黄褐色。   上面有彩绘画,线条相对简单明了,能看出画的是一片桃林,桃树上花儿绽放的漂亮,桃树下有三个男人跪在一张案板前。   “古越龙山的桃园三结义,存了两年的黄酒,你送给我们支书后一直没舍得喝,什么贵客临门都不舍得,就等着你来呢。”王东喜笑道。   徐经理感叹道:“是有一年多没来了,现在体制改革,我们实在是忙,实在是走不开。现在手头上轻快点了,我以后常来!”   王东喜撇嘴道:“你快算了吧,你们工作能有多忙?比我们摇橹撒网的还忙?”   徐经理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笑:“你可少来吧,你当着改革开放了我们还是那么空闲?现在国家和市场改变很大,我们有太多东西要学习了,甚至得从头学习!”   王忆帮忙接下坛子。   酒坛子上扎着一张麻布,上面用毛笔写了‘百年老坛、陈酿良品’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陈宝庭亲酿,接着是一个暗红色的大印。   麻布打开下面是泥封,王东喜开坛,大胆将刚烧好的水倒入个盆子里,放进一个装入干红枣、枸杞和姜丝的温酒瓶,黄酒直接倒入瓶中加热。   酒热好了,最后一道鱼也送过来了,是一条肥硕的海鲈鱼。   徐经理笑道:“今天吃鲈鱼?这好,古人怎么说的来着?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江里的鲈鱼好吃,咱海里的鲈鱼也不差,这首诗写的好啊,出没风波里,老百姓都知道鱼好吃,可只有渔家知道鱼难吃,海里风大浪大,要捕捞到鱼不容易,要吃上一条鱼也难!”   “是啊,只有去海里走一遭、逛两圈,才知道渔家的日子有多苦。”王东喜跟着感叹。   王向红不屑的说道:“我看你们都是舒坦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在海里打个鱼苦什么?”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   “咱现在日子过的多好,人不能不知足,行了,酒热的差不多了,黄酒温乎就行,热的过头了没有酒味了,来,开吃!”   众人举起酒杯,王向红看向青年问道:“小同志,吃饭了你还要挂着个机器在脖子上?”   男青年一手端酒杯一手握着相机说道:“这可是海鸥4B相机,我们公司花了二百八十元买的,我可不能离身,咱海福县现在恐怕就这一台。”   “多少?二百八十元?”大胆色变,“二十八张大团结啊?就买这么个小机器?”   “另外照相机我知道,不是应该这么大吗?”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子,“跟个木匣子一样,我结婚那会去县里拍过照片,我看那照相机挺大,现在都这么小了?”   王向红嫌弃的说道:“少大惊小怪,你结婚都是哪年的事了?70年?对,这都十二年了,现在的东西跟那时候能一样?”   他暗道二百八十元的小机器算什么,咱岛子上马上就有上万块的大机器了!   男青年笑道:“70年也有这样便携式的相机了,你们在乡下没见过而已,刚才有个老大娘才好笑,我拿相机想拍她,她以为我是拿着一把枪要瞄准她,把她吓到了!”   本来听着他们前面的对话王忆没什么感觉。   这年头海鸥相机确实珍贵,男青年视若珍宝是对的,可是他不该以此笑话村里人。   岛上人很傲气,听到他的话也都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徐经理及时的说道:“刚才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单位的采购员姚当兵同志,他父亲是老王熟悉的老姚。”   王向红问道:“噢,老姚的娃?那老姚这是退了?不能呀,年前我还见着他来。”   “年后刚退,这不姚当兵同志就接了他的班嘛,工作经验还少、社会阅历也不太丰富。”徐经理说道。   他这一解释众人明白了。   这青年没有坏心思,他是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说话办事没有数。   说话不经过大脑。   本来准备拿话挤兑他的王忆便放弃了这个心思。   他要改成社会的毒打!   徐经理接着说道:“行了,酒菜都到位了,咱别磨蹭,开始吃喝吧。”   大胆等人哄笑着应允,纷纷跟着喝酒。   等到酒酣耳热,王忆开始冲姚当兵。   他笑吟吟的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徐叔叔,肯定要敬徐叔叔一杯,不过听说叔的胃不好,那不能多喝酒,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胆叔、喜子哥,你们有没有替徐叔叔替一杯的?”   王向红乐了。   他第一时间领会王忆的坏心眼,立马说道:“他们哪有资格给老徐替酒?这位男同志,你是老徐的得力干将,你来吧。”   男青年名叫姚当兵,他举起酒杯说道:“好,我替我们经理喝一杯。”   王忆喝下。   姚当兵正要坐下,王忆笑道:“千里黄河水滔滔,喝酒两全才算好,一杯体现不了我对徐叔叔的敬重,再来一杯加深加深感情!”   第二杯下肚。   姚当兵又要坐下,王忆再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喝完一杯不要慌,喝酒不能喝一双,喝完三杯才算刚!来,男人要有阳刚气,我再敬一杯!”   连喝三杯,姚当兵面色犯苦:“行了吧,同志,酒是粮食酿造,咱喝到位就行,不能强行喝,否则就是浪费行为。”   王忆说道:“一点没错,领袖说的好,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那咱坐下吧。”   姚当兵坐下松了口气。   这时候王忆对大胆点了点头:“大胆叔,徐经理这些年对咱队里照顾可不少,这次送来一千升柴油,你作为民兵队长和二组长,不得表示表示?”   大胆说道:“必须表示!来,徐经理你坐着,宋同志你来替酒,我没别的,先来个三碗不过岗!”   “换海碗!”   姚当兵跟自己脸一样大的碗口当场眼神就直了:“娘咧!”   王东喜和刘红梅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从桌下摸上碗摆在了自己跟前。   徐经理笑着摇头。   他这次来是做客的,带的两个兵则是来做调研的,看看岛上需要什么生活物资。   柴油还在库里,他给出一张批条,凭批条领柴油,因为关系硬加上量大,供销公司给送货上门。   下午他们回去,王向红性子急,决定当天就去把柴油领回来。   王忆说这样他也得去县城一趟。   去给同学打电话,让东北的同学从单位里发货,也让沪都的同学准备一下他的东西,他抽空过去再拿一波。   王向红喝多了,于是他让大胆陪王忆进城。   姚当兵被灌醉了,王忆扶着他准备出门,结果他一直磨磨蹭蹭,结果其他人都走了他们还在屋里。   王忆不耐烦了准备喊人。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一股热乎的气喷在他耳朵后:“别喊,我故意跟你磨蹭。”   姚当兵的声音!   王忆一肘子将他给砸翻了,惊恐的叫道:“你干什么?!”   姚当兵被板凳绊倒在低,他狼狈的爬起来说道:“王老师,你别叫,我想问你个事,你穿的是不是国外的牛仔服装?”   王忆愕然道:“是、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喝醉了吗?”   姚当兵嘿嘿笑了起来:“想用黄酒灌翻我?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姚家人都天生能喝酒,要不然我爹怎么能进的了供销社当采购员?”   “而且我上班之前我爸还叮嘱我了,干了采购员一旦上酒桌必须会躲酒,我刚才是装醉——等等,这事你别外传,我也是没办法,我们采购员工作必须保持头脑清醒,否则算错帐、卖错东西可就坏事了!”   “总归咱们话归正题,你穿的这是外国流行的牛仔服装吗?你从哪里买的呀?” 第32章 牛仔服和票本   王忆恍然。   这小子挺精明,也难怪刚才他们灌酒的时候徐经理这个当领导的没有保护姚当兵,原来是知道这手下的本事和心思。   姚当兵继续盯着他衣服问:“王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是不是牛仔服装?这一定是,对不对?我在《大西洋底来的人》上看到过,麦克、舒拔博士、罗森船长他们都穿过,现在首都也有这样的衣服……”   “还有《庐山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王忆回头。   看到女采购员潘锦华出现在门口。   姚当兵愕然道:“你怎么回来了?”   潘锦华哼笑道:“我看你缠着王老师磨磨蹭蹭,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酒量,我能不知道吗?”   她又仔细看王忆的裤子说:“对,《庐山恋》里的周筠从阿妹你啃回来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裤子,不过也只是裤子,原来这样的服装是一整套的,还有上衣呢,真好看!”   王忆明白了:“刚才我一进门,你俩打量我是打量这身衣服?”   姚当兵直冲冲的说道:“对,要不然我们还能打量你这个人?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后面这话是问潘锦华。   潘锦华陡然羞赧,支支吾吾:“嗯,好看。”   姚当兵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这傻娘们。   他回过神对王忆兴奋的搓搓手,满怀期盼的问道:“王老师你有没有办法给我买一件牛仔服装?需要多少钱、多少布票你说,你帮帮我行不行?”   王忆寻思捣鼓一件牛仔服倒不是难题,他背包里还有两套呢。   牛仔服结实保暖防风耐脏且不太沾草屑,所以当初他准备上天涯岛之前准备的外套全是牛仔服。   看着他沉思,姚当兵意识到这事有谱赶紧加码:   “王老师,价钱好说,真的,你帮我搞一套吧,要是你需要托人那你说他想要啥,我手头上不缺钱和票!”   两代供销社采购员,王忆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家里不缺各种票证。   于是他迟疑的说道:“这个衣服,可不便宜啊。而且这衣服咱国内还少呢,是我一个同学的亲戚在友谊商店上班,跟人家外国人买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打听过了,这种牛仔服装全套要五十块和特殊布票,没事,我能承担的起。”姚当兵急迫的打断他的话。   他的意思很明确。   咱不差钱,只要能搞来这衣服就行!   王忆不知道该怎么定价,他便含糊的说道:“衣服倒是能给你搞到,但五十块钱还有特殊布票……”   “五十块钱不够的话我可以给六十块——但我就这些钱了,我现在还是学徒,一个月只有二十八块钱的开支。”姚当兵又打断他的话,“至于特殊布票咱这里没有,那我给你一套供应票行不行?”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我这个月刚发到手的二季度供应票,一张都没花,这是全套!”   小册子打开。   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票证,连翻几页、几页都是。   王忆一看这东西是全套的,虽然他不了解后世的票证收藏有什么市场,但这种全套票证应该能值钱。   于是他痛快的说道:“不是钱和票的事,主要是这东西难弄。”   姚当兵沮丧。   王忆又接着说:“不过我跟你姚采购员很投脾气,以后说不准我们队里还有事要你帮忙……”   “这个没问题、没问题,以后要我帮忙你随便说,我优先来收购你们岛上的渔获。”姚当兵一看事情有转机顿时又兴奋了。   王忆说道:“那你跟我来吧,你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姚当兵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草,王老师你太够意思了,你要把你身上这身卖给我?”   王忆看他的表情挺吃惊:你竟然不介意花钱买二手?   他说道:“我这套是旧衣服了,另外我还有一套新的,还没有穿呢,你去试试那一套。”   姚当兵更惊喜了:“啊?你这里还有一套吗?”   王忆说道:“对,我离开首都的时候,我同学送给我两套,另一套没舍得穿。”   “那有女士的吗?”潘锦华赶紧问。   王忆苦笑道:“我一个男人,怎么会有女士衣服?”   潘锦华顿时失望了。   姚当兵才不顾及她的想法,推着王忆说道:“快快快,快带我去看看那件衣服。”   王忆暗地里摇头。   这小子这么急的性子怎么适合当采购员?父子接班制该被时代淘汰了。   其他人都在门口说话,王忆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姚当兵喝醉了得先去自己那里醒醒酒,否则睡着吹海风容易着凉。   恰好昨晚上寒潮来了,王向红搓搓手说道:“对,让他醒醒酒。”   王忆扶着姚当兵上山,到了山上他立马来了精神。   两人身材相仿,王忆比他要高一些、姚当兵要比他胖一些,而牛仔服都是王忆在网上买的,尺码是通号,这样姚当兵穿上后也算合适。   他穿好后左右看看,问道:“镜子呢?镜子呢?快让我看看我的样子。”   王忆说道:“我这里没有镜子,你凑活着看看吧,我感觉还挺合适。”   “确实合适。”姚当兵露出满意的笑。   他第一次穿上这样时髦的衣服,一时之间舍不得脱下来,最后还是王忆催促他要走了,他才恋恋不舍的脱下。   但他带的钱不够,这个王忆不着急,反正他们要一起去县里。   结果姚当兵真是个急性子,他直接跑了出去:“我去找我领导借一下,你等等我,我这人不喜欢欠账。”   他这一走开正好,王忆赶紧把衣服领子上的标签给剪掉了。   姚当兵很快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喝酒的事还是激动的事,脸膛红彤彤的,跟用口红抹过了一样。   他把钱递给王忆,说道:“你数一数,一共六十元。”   这种小钱王忆不看在眼里,直接塞进兜里说道:“你是供销公司的人,我还能信不过你?”   姚当兵高兴的说道:“好,王老师你是个痛快人,你说得对,咱俩投脾气,以后得多走动!”   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就是你以后别带头带人灌我酒了!”   王忆干笑:“你不了解我们乡下的规矩,我们穷,平日里喝不上酒呀,所以都是贵客临门才能喝酒。”   “越是贵客就越要多喝,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东西,敬酒是表达敬意的最好方式!”   姚当兵嘀咕道:“这样啊?也对,不过我爸说——算了,不管他了,嘿嘿,衣服我拿走了啊?”   王忆说道:“拿走吧,钱货两清。”   他们下山。   王向红诧异的说:“解酒解的挺快。”   姚当兵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说:“我、我认床,睡不着了,嗯,回去,没事,我没事!”   王向红叮嘱王忆:“王老师,你可看好姚采购员,海上危险!”   徐经理笑道:“放心吧老王,我自己的兵我看着!”   供销公司是坐油船来的,随着发动机轰鸣他们迅速进入海福县。   姚当兵直白的对王忆说:“王老师,我刚有了这个宝贝,我得赶紧找我哥们伙计去炫耀炫耀。”   他已经等不及了。   前两天有朋友买了涤棉混纺布料做了件《加里森敢死队》里卡西诺穿的夹克来找他嘚瑟,让他羡慕了两天。   现在他有国外进口的全身牛仔服装,他要让朋友们羡慕至少两个月!   他说完话就跑了。   潘锦华领着他们拿着批条准备领柴油。   结果发货员说今天领不了,要下班了。   大胆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潘锦华拦住他,说道:“王组长别急,你看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得走夜路,多危险,而且雇船回去要花钱,这样吧,你们今晚在县里暂住一宿,明天我安排船给你们把柴油送回岛上。”   大胆一听给送货顿时高兴了:“好好好,那谢谢你呀潘同志,你可帮我们大忙了。”   潘锦华似笑非笑的斜睨王忆一眼,说道:“王老师,我帮你们忙,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呢?”   王忆猜出她的意思:“你也想要一件牛仔服装?”   潘锦华使劲点头:“我也有钱、我也有票本,不过、不过——算了,贵点就贵点吧!”   王忆暗道这个简单,回头去地摊上给你整一套,60块自己还有赚头呢。   但这事不能办的简单。   于是他为难的转悠起来,最后下定决心说道:“行,我托我同学帮你弄一套,不过这个三五天可弄不来。”   “这没事,你只要记着这回事就行!”潘锦华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国家开放四年了,青年们的爱美天性已经彻底解放,在车房还是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时候,代表美和时髦的服装是他们第一追求。   七八十年代的服装手表、九十年代的手机车子还有二十一世纪的商品房,这都是所属时代的青年们最热烈的追求。   当然这里的青年是指正常青年,不包括老渋夶,任何时代的老渋夶都只有一个追求。   双方告别,大胆领着王忆去他的三姨家借宿。   他的三姨在县城边缘,原本属于福海乡——福海乡和海福县都在一座大岛上,而且乡里跟城区还有接壤部分。   现在接壤的一部分被城区划进去了,有极少数幸运儿成为了城里人。   大胆的三姨家就是这部分幸运儿。 第33章 有好戏看了   正好大胆带着一包鱼鲞,有马鲛鱼有黄花鱼有鲳鱼,晒的透着油光,腥味中带着香味,都是渔家的好货。   他三姨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姑娘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儿子是大胆的表弟,一家人很热情,让他们住自家闺女以前的闺房。   大胆的三姨帮他们安置下,说道:“你们歇歇脚,我给你们准备晚饭去,干豆角炖鱼鲞,味道顶香!”   “大斌,你来招待你表哥,跟你表哥多聊聊,再不好好念书考学让你去你哥队里插队去!”   大斌就是大胆的表弟,名叫温斌,戴着眼镜一副秀气的样子,一直在念书,家里想让他考大学。   母子两人显然理念有冲突,温斌懒洋洋的说道:“妈你真是老封建,现在早就没有插队的了,知青都回城了。”   可能是县城户口也可能是念过书的缘故,他对大胆这个乡下哥哥并没有多少尊重,进来掏出一包烟散出来略得意的说道:“哥,别抽你的烟锅了,抽我的。”   香烟是红色软包,上面有红日初升、收割机劳作,写着‘丰收卷烟’四个字。   大胆听出他语气中的得意,便看了一眼商标说道:“最便宜的大丰收啊?连过滤嘴都没有能有啥好抽的?没劲,王老师,给他开开眼——顺便也给我来一支,嘿嘿。”   王忆这次来县城自然也是带着香烟,他是给供销公司供货员准备的。   于是他顺着大胆的话说道:“好,温同志抽我的吧,我这个烟不错。”   烟盒也是软包,也是红色。   华子。   温斌拿到烟卷后愣住了。   大胆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弟,怎么样,认识这烟吗?带过滤嘴的……”   “华子啊?”温斌的惊叹声响起。   大胆更加得意:“识字就是好,能认货!”   他满意的看着手中香烟说道:“没吃过这个烟吧?尝尝吧,首都专供领导的大华子,让你跟着我沾沾光。”   温斌不理他。   他盯着烟卷仔细看了看,忽然兴奋起来:“哥,你俩运气好,今晚咱有好戏看,县剧团有好戏!”   “什么戏?”大胆摩挲着香烟问道。   温斌冲他挤眉弄眼:“露腿的戏!”   大胆和王忆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老渋夶的样子:   “露大腿?”   王忆顿时激动了。   要搞黄色?   搞快点搞快点。   温斌说道:“怎么可能,那是犯了流氓罪,露膝盖这块,膝盖上面这里然后再往下,往下这些露着。”   他比划了一下子。   王忆顿时失望了,就是膝盖上头一巴掌处往下,这叫露腿?22年夏天去步行街随便扔一块砖头砸到的姑娘露出来的也比这个多。   他这样还不如回去看狗腿。   狗腿起码可以上手。   于是他摇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大胆觉得好看。   可他是民兵队长,有纪律有觉悟,王忆一表态他只能吞着口水说:“对,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看那熊东西做什么?”   温斌遗憾的叹了口气:“行吧,那你们没有眼福了,她们穿着白色尼龙长袜,那腿可白可直可好看了。”   “尼龙长袜?这还有白色的?”大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看了眼王忆,又困难的说道:“那、那能看吗?那东西不是资本主义小姐穿的吗?看这熊东西是犯错误!”   王忆说道:“对,穿白色丝袜还露出来这就是资本主义作风,是应该受到批判的!”   “什么时候能看?是不是要买票?大胆队长你带的钱够吗?咱赶紧去买票,去晚了是不是就买不上了?”   他抓起外套拔腿要走,大胆和温斌表兄弟两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干什么去?”   “买什么票?看大腿的票?不是资本主义作风要被批判吗?”   王忆说道:“对啊,可是咱不看的话怎么批判?领袖说过嘛,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没有正确的调查也没有发言权,走,咱们去调查一下子。”   大胆伸手指点了点他:“噢,有道理有道理,但门票多少钱一张?”   温斌说道:“分前排座、中间座、后排座还有边角座,最贵的一块五一张,便宜的是一块钱一张。”   “多少?!”大胆的嗓门一下子提起来了,“一块五?一斤猪肉才一块五!一斤麦子才两角、一斤玉米才一角二分,一斤稻米才一角八分,它们一张票就要一块五?”   温斌说道:“就这样也一票难求。”   大胆悻悻的想把烟塞进嘴里,犹豫了一下又给夹在了耳朵上。   他问道:“一张票便宜的也一块,咱三个人三块,你有钱吗?”   王忆下意识摸了摸衣兜。   这也太巧了,姚当兵刚给了他六十块。   难道——这是天命注定他要搞黄色?   结果没等他说话温斌举起烟卷露出个坏笑:“有这个不用花钱。”   他解释道:“咱县剧院看门的老头嗜烟如命,尤其嗜好烟,但他一个月开支不了十几块,抽不上好烟,所以只要能给他送上好烟,他可以偷偷把人放进去看戏。”   “而咱现在手里有华子!这可是华子啊,干部才能抽的烟,我看这大哥一包烟没怎么动,嘿嘿……”   他给王忆甩了个媚眼。   王忆吓得哆嗦了一下子。   他这包烟确实没怎么动,就之前给徐经理两人各上了一支,另外考虑到来支取柴油可能要求人办事,他另外带了两盒没拆封的。   不过这年代的华子也不至于很贵,他问道:“既然那老头嗜烟,那他还买不起华子?这烟不贵呀。”   温斌说道:“不贵?这还不贵?再说不管贵不贵买不着呀!对了,你从哪里买到的?”   大胆终于找到了一个炫耀的机会:“这是我们队上小学的校长王老师,他是首都来的,在首都念的大学,正儿八经大学生,不像你考了两年都落榜的后进生!”   温斌对着王忆顿时肃然起敬。   王忆低调的摆摆手说道:“现在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怎么去贿赂老头?一包烟够吗?”   “别的不够,华子绝对够了!”温斌伸手从大胆耳朵上抢下烟卷,连同自己的一起塞进了盒子里。   王忆说道:“不用塞回来了,你们抽吧,我这里还有一包呢,不过烟盒不能给你,我答应给一个朋友了,因为他收集烟盒!”   这年代确实有喜欢收集火柴盒、烟盒的人。   温斌没多想,说道:“不要紧,老头我认识,他就收集烟盒,他那里有华子的烟盒,还是铁盒呢,他缺的就是华子这香烟。”   “走,咱开路一马斯!”   温斌带路,他们正式进入海福县城。   这是王忆第一次进县城。   供销公司为了便于装卸货设置在了码头附近,温斌家里也在县城外面,属于县城郊区。   进入县城城区后开始繁华起来,街道上有方方正正的公交车行驶,偶尔也有自行车穿梭。   但没有小轿车,起码王忆一路走来没看到小轿车。   相比翁洲市,海福县因为在外海的缘故,它发展比较慢,还保留着一些上个年代的特色,街头墙壁上还有鲜红的老标语: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战天斗地、其乐无穷;身在外岛、胸怀祖国、放眼世界……   另外还有时刻传出香味的副食店、贴着手绘海报的老电影院、卫生所,窗户上贴着‘为民服务、凭票供应’的农产品供销分站……   到了供销分站,温斌跑了进去。   店铺里面有柜台,柜台上横着一根木头,上面挂着一片猪肉。   再旁边是一个水泥柜台,后面站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带蓝帽子的干瘦中年人,在他身后是一排手工木架子,上面摆放着老水壶、搪瓷杯、印大花的脸盆还有红红绿绿的花布之类的东西。   温斌进来是要买干虾片,他对两人得意的说道:“现在都流行看戏看电影吃虾片……呃,是吧,王老师?”   炫耀了一下子他又想起人家王忆是在首都念过书的大学生,顿时尴尬了。   王忆随口说:“差不多,首都流行的是吃爆米花。”   县剧院是一座欧式建筑,FH县很早开埠引来过欧洲人,这建筑是他们的商会,后来解放了便被人民政府接收为戏剧院。   他们去了剧院后门,温斌敲敲门出来个干瘦的老汉。   双方显然认识,温斌见了他不客气,直接掏出烟说道:“老头,二十根整的华子,赶紧开门让我们仨进去!”   老头正要呵斥他,一听这话愣住了,他上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你娘!从哪里搞来的?别是偷的!”   温斌把王忆拉过来:“这是咱首都来的大学生同志,同志听说咱这里跳小天鹅,想来看个新鲜景,烟就是他捎来的,是五十根一包的大盒烟,我们从中拿了二十。”   老头没看王忆,他将烟卷放鼻子上使劲吸,赞叹道:“真香、真香!”   他又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看烟卷上的过滤嘴和标志,继续赞叹:“这做工,厉害了啊!确实是华子,我还没见过这么仔细的做工。”   “嚯,你们看这个烟丝,真匀称、真好!”   他回去带出来个铁质的红烟盒,也是华子的烟盒,然后一支支烟闻了后放进去。   温斌不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还能往里掺假货?”   “急什么急?跳天鹅湖的姑娘刚来,”老头呵斥他一句,“再说你们不能掺假?上次你们那班长给我送来的鲜族红晒人参烟里就掺假了,一共两盒烟,其中一盒里的烟卷换掉了!”   这次的香烟自然全是真的,老头装入盒子里后盖上盖,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下好了,咱有华子,嘿嘿,老宋上次在县委会议室捡了一根就来跟我现眼,这下我有一盒!”   他推开门,温斌领着两人进去。   三人正要走,老头拉住他们一人递给一个牌子:“挂胸口,有人碰见查你们票,你们就说来抽粪的。” 第34章 白天鹅   就这样,王忆胸口挂着个‘掏粪工’的牌子进入了剧院。   剧院是封闭的,里面黑洞洞的。   温斌轻车熟路带着他们在里面转,很快转入了主建筑内。   进去后又转了转,转到一个T字路口他们听到几个清脆的声音从临近走廊传来:   “……又在哭哭啼啼了?我真是服了!”   “估计又在使性子呢,人家长得好看、跳的又好,有特权。”   “要我说她是在演戏,待会你们都别说话,看我怎么对付她,什么人呀,真讨厌!”   声音很快靠近,然后从他们前面的T字路口走出一群莺莺燕燕。   清一色的青春靓丽大美女!   清一色的雪白蓬蓬裙!   清一色的雪白裤袜!   三个人顿时呆住了。   姑娘们估计没想到会碰到三人,她们也呆了住了。   其中一个高个子反应快,立马指着他们问道:“你们什么人?怎么在工作区?”   大胆个子最大,姑娘下意识指向了他。   平时动不动就三吹六哨、五马长枪能耐的不行的大胆这下子麻了,他惊恐的看着姑娘那玉葱般的手指,两条大毛腿开始瑟瑟发抖。   王忆很冷静:   “没看到我们胸口的牌子吗?你们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都是县里文工团的名角,注意点形象,你们代表的不是个人,是《天鹅湖》的整个剧组!是《天鹅湖》背后不朽的柴可夫斯基!”   只要我不心虚,那心虚的就是别人!   剧院里光线暗,走廊里没窗户尤其暗。   姑娘们顶多看清三人样貌,根本看不清他们胸口的牌子。   王忆这么一开口,姑娘们吓到了:   “你们是政治处的同志?”“是文工团的督查吧?”“对不起对不起。”   但领头姑娘很虎,她戒备的走过来看了看王忆胸口的牌子:“抽、抽粪工?!”   其他姑娘顿时要炸了。   王忆傲然昂头说道:“我们是新时代的时传祥,是时传祥同志的接班人,怎么了?你们看不起我们?看不起劳动阶级?”   正要叱责他们的几个姑娘顿时萎靡了。   领头姑娘忍气道:“现在是82年不是62年也不是72年,你少给我们扣帽子!你刚才装腔作势说什么呢?”   王忆面色一沉:“谁装腔作势了?怎么着,你们不接受劳动人民的批评?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谁也不比谁高贵,如果你们有意见,那行,咱找你们政委评评理!”   后面走出来一个姑娘拉领头姑娘:“娟姐,咱走咱走,去找秋渭水,正事要紧。”   姑娘们气哼哼的离开。   她们刚走,大胆直接倚着墙滑倒在地。   王忆问道:“这么害怕?吓得腿软了?至于吗?”   大胆呼哧呼哧喘粗气,紧张的还在颤抖。   温斌哆嗦着竖起大拇指:“哥,王老师,王哥,您是这个!您不愧是首都来的大学生!您是这个,您刚才表现太这个了,简直是、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王忆装逼:“嗨,这算什么?你们两个怕什么?咱们是有正经身份的,还怕她们几个小娘们?”   他刚才其实有赌的成分。   一赌姑娘们见识少,二赌姑娘们不敢生事。   这年代的芭蕾舞演员们还没有什么地位,文工团的政委平时肯定没少给她们甩脸子。   很幸运,他赌赢了。   大胆虚弱的说道:“王老师,你才是真大胆,咱有啥正经身份?人家才有,人家是这里正经的主人。”   “正经个屁,正经人谁这么穿?你这么穿?”王忆问温斌。   温斌愣住了。   大胆说道:“他是男的,男的怎么能穿这东西?”   “男的也能穿啊,丝袜最早发明出来就是给男人穿的!”王忆说道。   温斌高兴的问道:“真的?”   大胆疑惑的问道:“你高兴个哪门子劲?”   王忆说道:“行了别废话,赶紧走!待会找个好点的位置,娘来,腿真长,嘿嘿!”   他们调转路口走出没多远,又有声音传来:“……文体战线深入开展五讲四美活动这是中央的指示,国家文体委发出通知了,号召广大党员、团员争做五讲四美的模范。”   “上个月是文明礼貌月,咱们根据指示做了大量工作的嘛,这方面要好好报道一下子,然后按照计划,咱们再评选一下子五讲四美标兵,我看秋渭水同志就合适!”   “林政委说的对,”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不过这个评选名额是不是该再讨论一下?咱团里不少同志反映秋渭水同志……”   声音迅速接近,一个穿戴着黄色列宁装、戴着黄军帽的魁梧男人大步在前,一个戴眼镜的男子陪同在旁。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运气这么差?   这次好像是碰到了糊弄不了的人了啊!   温斌也意识到这点,他们碰到了人家的政委!   于是他开始瑟瑟发抖。   王忆适时的开口:“咱们今天干的得快点,领导说现在戏剧团发展好,深得咱老百姓喜爱,每到了晚上来看戏的同志多,茅厕压力大,咱得把保障工作干好!”   大胆说道:“必须完成任务!”   走来的两人诧异看了三人一眼,看到三人胸口的牌牌后魁梧男子说道:“是搞清洁的同志啊?看来咱暂时用不上厕所了。”   “走,老李,先抽根烟。”   他们停在了这里开始抽烟。   王忆自如举手敬礼:“领导好。”   魁梧男子回了个军礼:“同志们好,辛苦啦。”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大胆下意识的回答道。   魁梧男子笑了笑:“那你们快点啊,观众同志们都已经进场了。”   王忆拉了温斌一把,领着他们转身走去。   他们拐走,温斌低声问道:“王老师,你怎么知道厕所的方向?”   王忆指向头顶。   这座欧式建筑维护的不错,还保存着各功能间位置的指引牌。   他们很快找到了厕所。   一个男厕所,红漆门顶上是斑驳的白墙,上面写着‘MAN’。   王忆说道:“先散开,我进这个厕所,你们往前找,待会去T字路口汇合,记住,胆子要大、底气要足,什么都别怕!”   两人点头离开,王忆哼着歌进去:“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歌声戛然而止。   厕所里一群白天鹅在惊愕的看着他。   他也看着白天鹅。   面面相觑。   正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芭蕾舞演员!   王忆呆住了。   这群娘们搞什么?怎么都钻在男厕所里?而且还都聚集在一个角落,好多大白腿啊,好他吗刺眼啊,我眼睛闭不上了!   姑娘们也呆住了,不过很快有人说道:“今天先算了,走!”   她们阴沉着脸队列而出,其中有人愤怒的说道:“同志,你进女厕所为什么不敲门或者打招呼?你这是耍流氓行为!”   王忆的心直接起飞了。   这是女厕所?!   那门口老大的MAN是怎么回事?   “算了,娟姐,他是抽粪工,你跟他说这个没用。”后面的人推了叱责王忆的姑娘一下,她们迅速离去。   然后王忆看向角落。   角落里还有一只白天鹅。   她孤独的坐在地上,雪白的天鹅舞裙被压在地上肆意蹂躏,乌黑的秀发盘起,完全露出的鹅蛋脸上是绝色娇靥。   双眸漆黑清澈,朱唇柔软饱满,肌肤白而娇,像个瓷美人。   干净,精致,但毫无生机。   她双臂抱胸倚在墙角,笔直的白丝双腿叠靠着放开——很长!   王忆打眼扫过去。   满心震惊!   他怀疑自己眼睛开了拉长特效!   打死他想不到,他的爱情来的这么快,而且是来自厕所!   而且被人霸凌了——   看看白天鹅挤在墙角的姿态、回忆一下那些姑娘在T字路口的讨论声,再回想一下他上学时候被霸凌的经历,王忆瞬间就明白了这厕所里刚发生的事。   他努力释放自己的友善,试探的问道:“你是秋渭水?”   白天鹅没看他,面无表情而孤寂的点了点头。   王忆又问道:“她们欺负你,是吧?她们平日里孤立你,是吧?她们刚才侮辱了你,是吧?”   或许是他的排比句式提问太有力量,秋渭水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   但没有求助也没有倾诉,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伸手扶着墙壁要站起来。   手臂伸出,袖子后落,露出纤细的手臂和上面一道道伤痕。   渗血的伤痕!   王忆当场就怒了,女人的霸凌这么厉害?   他上去扶起秋渭水,问道:“这是她们做的?她们在这里殴打你?”   秋渭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被他扶起来后平淡的说道:“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说着她无声的笑了笑,长睫毛眨了眨斜睨他:“不信吧?”   王忆寻思了一下,也对,那些姑娘明显没有利器,而且她们进入厕所没多会,不至于把人欺负成这样。   这样他心里出现一个猜测,问道:“你是自残?你为什么伤害自己?”   秋渭水又笑了笑,说道:“自残?对,是我自己伤害自己,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我是精神病,再见。”   她整理了一下白裙准备离开。   王忆拦住她,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睡不好?即使睡着了,醒来后反而会不舒服?”   “你是不是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兴趣?总是闷闷不乐?感觉自己生活的很累,感觉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所以折磨自己后就会快活一些?”   秋渭水终于扭头正视他,颤抖着问道:“你、你是医生吗?”   王忆说道:“不是,是我曾经也这样,这是抑郁症的一些表现,你听说过这个病症吗?”   秋渭水摇摇头:“没有,我、我去见过医生,我跟他说过我的感受,他说我是情志病,肝气郁结、气积郁滞……”   王忆也摇摇头,对她产生了一些同情:“他们不了解你,医生、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同事都不理解你,他们觉得你是无事生非、你在矫情、你在作死,你是仗着自己漂亮好看而胡作非为。”   秋渭水突然就流眼泪了。   泪珠跟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落,她无助的说道:“对、就是这样,他们都这样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第35章 王大夫   王忆撒谎了。   他当时不是抑郁症,是抑郁倾向、中度焦虑症。   那是在中学时代。   大家有升学压力,而他还有生活压力、社交压力,在学校遭受同学霸凌欺侮,回家后没有个倾诉的人反要去面对冷冰冰的灶台和长长的账单。   就这样时间长了,他的精神世界崩塌了。   还好学校老师很好,发现他开始自闭、颓丧后便格外的去关注了他,带他去看了精神专科的医生并安排了热忱的同学跟他做朋友。   内部用药、外部环境改良,这样王忆渐渐摆脱了抑郁状态。   但当时的感受他记忆犹新!   当时的经历更刻骨铭心、无法忘怀。   所以当王忆来到82年的天涯岛,感受到了岛上积极的氛围、乡亲们贴心的关怀、全村之间真诚的情谊后,他便果断的留在了这个年代。   他没有多喜欢这个年代,他喜欢的是岛上的人。   另外他也喜欢这个白天鹅,腿太长了,她腿上穿的那是白丝?不是,是拴在他心头的情丝!   另另外秋渭水的处境也让他感同身受,抑郁症真的难受,当然他不是精神科医生,不能给秋渭水的病情下诊断,可他凭借自己有限的经验来判断,秋渭水就是抑郁了。   而且是比较严重的阶段,已经开始自残了。   下一步会有自毁倾向。   这必须得进行药物干预了,光靠外部环境的引导是没用的。   想到这里他对秋渭水说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出去一趟,我有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放在我同事的包里,等我拿过来你吃着看看,应该有用。”   当时医院给他开了药,是抑郁症广谱用药氟西汀。   抑郁症其实是个很广泛的病症类别的总称,用药很讲究,氟西汀的厉害之处就是它针对范围比较广。   另一个就是这药物虽然是处方药,但在大药房也有出售。   于是他走出厕所进一个找了一个处于无人会注意的角落处的房间,掏出钥匙捅进锁眼拧开走了进去。   时空屋里很安静,角落里堆积着大量粮食。   王忆去推开门,再出来便是他租赁的那房子。   这房子所处的工业园一带不算很繁华,可如今城市里、乡镇上的大药房太多了,王忆凭之前保留的记忆飞快跑去找到最大的一家。   穿着白大褂的药剂师听了他的需求后问道:“有处方吗?”   王忆摇头。   药剂师遗憾的说道:“那不行,这我们绝对不能卖。”   王忆看看左右,掏出几张红色大钞悄悄塞进他的衣兜里:“医生,帮帮忙吧,我的抑郁症很厉害,我还有社交恐惧症,现在天色晚了不想去医院,所以……”   “这样啊?”药剂师凝重点头,“算你运气好,我们隔壁有诊所,你拿你身份证我去给你开个处方。”   这药不便宜,一盒二十八粒小三百块。   王忆要了一盒。   他将药盒包装扔掉,找了一张纸将胶囊包裹了起来,迅速回去又捅钥匙开门回到剧院。   这角落处安静无声,他推开门走出来,回到洗手间的时候秋渭水在门口,魁梧的军帽男也在这里。   另外还有几只白天鹅。   王忆出现,众人一起看向他。   军帽男问道:“就是他?!”   领头的白天鹅积极的说道:“对,政委,就是他,我怀疑他是冒充的抽粪工!”   军帽男那两道浓浓的眉毛皱巴在了一起,脸膛上表情很严肃,瞪着眼上下的扫王忆。   跟雷达扫战机似的。   王忆暗叫不妙。   秋渭水支援了他:“他不是抽粪工,是个医生,我之前难受的不行了,托人去找他来一趟。”   说着她迈开大长腿走来问道:“大夫,丢失的药你出去找到了吗?”   王忆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找到了。”   他将纸包递给秋渭水又说:“一天吃一片,别随便加剂量,然后这够你吃四个周的,四个周之后你的感觉就会好一些。”   “相信我,这个毛病很难缠,但可以治好,我能治好它!”   治疗精神类疾病,信心和药物一样重要。   前面的军帽男不悦的说道:   “小水你别乱吃药,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医生都说了你没什么病,你就是心里事太多、脑子里思想转不过弯来,你是那年看到你爹娘——唉,反正你别乱吃药。”   “还有你,给我过来!”   最后这句是冲王忆喊的。   王忆讪笑道:“领导,怎么了?”   军帽男厉声道:“别嬉皮笑脸的,你不是抽粪工也不是医生,对不对?”   “说,你进女厕所是干什么?”   这事不好解释。   王忆正为难,秋渭水接纸包的时候顺势握住他手腕不动声色的推了一下,低声道:“快跑!别跟他们纠缠!”   这下他没得选了,转身就跑。   军帽男沉重的脚步响起来:“敢跑?在我面前跑?你能跑——你让开,小水,我有话问他!我看他不像是个好人!”   王忆最后就是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话把他气的不行。   我不是好人?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全世界没有好人知道不?   此地不宜久留了,他想去找温斌和大胆离开,结果小心翼翼的跑了一圈没找到两人。   他只好先行从后门出去。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这俩人才鬼鬼祟祟从后门钻出来。   他们看到王忆大吃一惊:“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难怪我们找不到你!还是斌子有脑子,说咱要碰不上头你会在这里等我们……”   王忆问道:“你俩没被人抓啊?”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啊。”   “没有就没有,你俩弯着腰干嘛?站起来说话,我一不是领导二不是首长。”   “呵呵,没,那个我肚子疼。”   “我我也肚子疼。不是,王老师你被人抓了?”   王忆说道:“没有,我提前出来打电话,找了个单位给我同学打电话来着。”   三个人在门口聊了几句。   不多会门开了,又有人弯着腰出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讪笑着离开。   温斌领着两人回家,此时夜色已深,大胆的三姨看见他们回来便把温在锅里的饭端出来。   吃了饭温斌忽然问两人:“那个,你们要不要卫生纸呀?”   大胆说道:“要,你能给我几卷?现在家里上茅房都用报纸,老二和老三被磨的腚疼。”   温斌无语,直接走人。   王忆这一觉睡得挺好,早上起了个大早,他和大胆准备出门。   大胆去跟温斌告别,温斌没开门而是拉开窗帘露出两个黑眼圈:“你俩先走吧,我不送了,我继续睡了啊。”   因为有徐经理的关系在,供销公司已经把柴油准备好了。   王忆去了送上批条,便有人将一桶桶封装的柴油推出来,他们协力抬上船回天涯岛。   到了岛上的码头,大胆一声令下有人来将柴油桶扛了上去。   王向红闻声而来,然后找到王忆低声问:“电话?”   “没问题。”王忆满口答应,“我同学昨天晚上连夜给咱发货了,最多三天就能送到。”   王向红吃惊:“这么快?”   王忆说道:“他发的火车运输,昨晚正好有一趟南下的火车,于是他动用关系把机器送了上去。”   “火车给送货到沪都,到时候我过去一趟,找个汽车运到翁洲的港口,咱村里安排几个人接应一下。”   王向红激动的握住他小臂说道:“好、好呀!你给咱队里立大功了,要是在部队我一定给你请功!”   “在队里的话,也给你记一功,咱队里没啥好东西就给你记三个月的工分吧,按照最高劳力标准给你记!”   他想了想,又说:“你同学的关系可是起大用了,这样,你琢磨一下咱库里有没有能给你同学用上的东西?咱库里干货不少,他要是爱吃海货,咱给他邮寄一包裹!”   听到‘邮寄’俩字,王忆心里一动:“干货先不用,我同学喜欢集邮,支书您跟咱乡里还有县里的邮递员都认识吧?能不能托他们买点邮票?前年的猴票!”   “邮票?”王向红下意识重复一句,然后问道:“这不行吧?邮票不值钱。”   “千金难买人乐意。”王忆说。   王向红痛快的说道:“那行,猴票是吧?我给你找,一定找到!”   王忆乐滋滋。   好活。   一张猴票一万块,要是能找到一整版那可是上百万!   他回到学校,小崽们已经在等着他了。   王丑猫领着他们做游戏。   像模像样。   看到王忆出现,小崽们激动的起身:“王老师!噢噢,王老师回来了!”   “王老师!王老师!”   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王忆大为欣慰。   短短几日,自己已经赢得了这些孩子的敬爱。   “王老师回来了,能吃糖喽!”   “王老师快发糖吧,二猫说我们听话你回来就发糖!”   “我我我要吃十块!”   王忆又翻白眼。 第36章 有薪水有工分的老师   下工钟响起。   小崽子们拔腿跑路。   一个个扔着帽子甩着衣服,那叫一个欢呼雀跃。   王忆关了教室带着王丑猫回听涛居,大迷糊下午蒸馒头。   这两天寒流突如其来,刚刚春暖的岛上又变得萧瑟起来,晚上海风一吹王忆得赶紧抿紧衣裳。   听涛居前白雾萦绕,灶台的铁锅上架起了蒸笼。   浓浓的热汽从锅盖上蒸腾而起。   带着面香味也带着油香味,被海风吹的往南一个劲窜,窜进了下面的生产组里,引得不少刚下工的人咽唾沫:   “真香,山上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肉,没有肉味,不过真香啊!”   确实与肉无关。   下午大迷糊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个咸菜疙瘩,他本想蒸了新馒头直接就馒头吃。   王忆看到后给切成丝,加入小葱花、花椒和上次大胆带来的干辣椒,又往碗里倒了半碗花生油。   大油蒸咸菜!   大迷糊正撅着腚在灶台前伺候火势。   老黄趴在旁边烤火,它听见王忆脚步声立马爬起来摇着尾巴去接人。   还是奶的营养丰富,没喝几天原本皮包骨头的老黄已经见肉了,干枯暗淡的皮毛也有了点光泽。   好看了许多。   最近引得村里公狗闲着没事就过来闻它屁股。   王忆问道:“馒头还没有蒸熟吗?差不多了吧?”   大迷糊说道:“最后这点火了,再靠一靠,靠一靠就好了。”   浓浓的香味被风吹的乱窜,王丑猫拼命的咽唾沫:“那、那现在能吃了吗?要不我尝尝能不能吃?”   大迷糊摇头:“不行,刚才我尝了,馒头最里面还是不大行。”   “不过我还是吃掉了。”他又补充。   王忆不着急。   他带着老黄进屋关上门给它开小灶。   现在临期奶粉可就过期了,老黄却喝的尾巴拼命摇摆。   王丑猫疑惑的问道:“大迷糊,王老师每天傍晚把狗子单独带进屋干什么?你看它每次进去前都那么高兴,出来以后那么满足,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大迷糊转过身:“你是说王老师偷偷给狗子吃好吃的了?”   “对!”王丑猫说道。   大迷糊不在意:“那就让它吃吧,反正我要吃馒头吃蒸咸菜。”   老黄喝掉一盆子牛奶,馒头也蒸熟了。   王忆出门看到火已经熄灭了,便端下了一个笼屉。   里面是白白胖胖软绵绵的大馒头。   寒风一吹很快就不烫手了,他招呼大迷糊和王丑猫进屋,三个人守着一盆子咸菜和一笼屉大馒头开吃。   新蒸的馒头很香,麦香味清晰。   油蒸咸菜的香味更明显,咸菜丝吸收了花生油变得油汪汪软乎乎,配上葱花香到没边。   王忆咬了一口馒头吃了几条咸菜,满口生香,麻辣开胃。   旁边的王丑猫心满意足的说道:“王老师太香了,你蒸的咸菜太香了,咸菜怎么也能这么好吃?”   王忆说道:“这咸菜用猪油或者鸡油蒸才香呢,现在老师这里没有猪油,等下次去城里,老师买一桶猪油,咱回来吃猪油卤咸菜。”   王丑猫高兴的蹦了起来。   王忆无奈:“你至于吗?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你看你吃个饭蹦跶起来干什么?”   大迷糊问道:“会不会是他噎住了?”   王忆仔细一看。   王丑猫脸红脖子粗,一边蹦哒一边拍胸口。   他赶紧帮忙上去又揉又搓,王丑猫总算呼出一口气:“差点噎死我!”   “谁让你狼吞虎咽?”王忆责备他。   王丑猫低头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和咸菜。”   王忆拍拍他脑袋:“慢慢吃,馒头有的是,咸菜也够吃。”   然后他去洗手,说:“猫仔你今晚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明天我给你理个发,你这发型太生草了!”   王丑猫低头一个劲吃,顾不上回应。   山下的四个组里冒起袅袅炊烟。   海风一吹,夹杂着饭香味的炊烟便弥漫了全岛,烟雾之中有满足的欢笑声。   人生在世,忙忙碌碌,不过图一口热饭、一碗热汤。   外岛的渔家人不停的顶海风、斗海浪,从大海里捞一口食物,他们摇橹时候疲惫、撒网之后无聊,因为船小工具差,所以收获往往无几。   可是付出不会欺骗渔家人,他们几经疲惫每天总会劳有所得。   这些疲惫最后就需要食物的抚慰,用不着什么美食,只要在冷风中有热气腾腾的一口饭,大家伙就心满意足。   朴素的饭菜,是老百姓最淳朴的追求。   王忆一边吃一边感叹,趴在他脚下的老黄爬起来摇着尾巴去门口。   有熟人来了。   他出去一看是王向红和王东喜,便招呼道:“支书你们来了?吃了没有?我们馒头刚出炉,你不嫌弃进来一起吃。”   王向红没回答,而是说道:“这是蒸馒头了?闻着就香啊,前几天刚磨出来的面粉吧?”   王忆再次招呼道:“我也不知道,上次去城里一起捎回来一点面粉,最近天冷,就跟大迷糊一起蒸馒头吃,咱一起吃。”   王东喜高兴的说:“好啊。”   “好什么好?”王向红瞪了他一眼,又对王忆笑了起来:“我家里做好了,不吃了,这会我和文书过来给你通知两个事。”   王东喜恋恋不舍的往灶台上看了一眼,道:“对,一个是明天清明节,咱学校正式开工,你要组织学生去给烈士扫墓;第二个是给你记工分的事。”   王忆诧异:“我的工资不是由县里教体局发吗?怎么还有工分?”   王东喜解释道:“这是根据以前的规矩来的,最早咱小学是公办后来改为民办,教员拿工分,根据咱集体的情况来给工分。”   “队里给工分,国家给补贴——这个补贴叫公助,我记得我上学那会老师的公助分三级,第一级一个月给14元,第二级每个月给7元,第三级每个月给3.5元。”   他们继续给王忆介绍,现在天涯岛的社员工资是按每天工分记算,队里工分是按劳力强壮评比,有四个级别,分别是12分、10分、8分、5分。   全劳力中的强劳力记12分,都是活又累又懂技术的,比如扎海参的、撒网拉网的、摇橹的。   全劳力中的轻劳力记10分,这个要么活累但不需要技术,要么有技术但不累,比如王向红和王东喜就是拿这个工分。   让王忆诧异的是,大迷糊也拿这个工分。   再者是半劳力,8分的和5分的都是半劳力,妇女收拾岛上开垦出来的庄稼地、修补渔网、晒鱼鲞和收拾渔获是8分。   5分给孩子和老人准备的,打猪草、锄草、拣海,或者帮集体去看孩子、看库房、看工具等。   队里一个工分是5分钱,这样强劳力干满一天是6角,一个月是18元,一年下来是216元。   另外鱼汛期国家给补贴,一天再给一元钱,所以根据汛期长短,强劳力一年下来能赚260到280元。   从这点来看队里开支不多甚至有点少,但王东喜给王忆介绍:“这不低了,内陆种地的生产队强劳力一年开不到200元。”   “你大雄叔在政府后勤上干掌勺大师傅被定为企业二级工,一个月也只是35元。”   “王老师你行,你以后开支是咱队里最高的。”王向红笑。   “我这次去县里打听了,大学生毕业就是干部待遇,咱们地区给定的工资标准是,念专科是副排级的二十三级待遇,一个月开50元,而你这样的本科大学生是正排级的二十一级待遇,开63元!”   王东喜羡慕的直搓手。   国家干部和农民的收入差太多了,强劳力累死累活一年二百多,而大学生刚毕业能拿七百块!   难怪姑娘们都想嫁给国家干部!   王忆乐了:“以后我每个月有63元的工资呀?”   王向红说道:“不止63元,我们这不是过来给你定咱队里工分吗?经过队里党组开会决定,给你按照强劳力的12分定!”   “因为你不光给交学费的娃教学,还给不交学费的娃教学,交学费那部分娃娃的工资是教体局出,不交学费的娃也不让你白教,咱队里给你上工分。”   王忆说道:“还可以这样呀?可是这样一来,还有人愿意教学费吗?”   王向红一拍手说道:“你这说什么外行话?不教学费的是游击队,交学费的才是正规军。”   “正规军才有学籍、才能参加县里联考,以后能上初中念中专念大学,没有学籍的只能跟你认字识数。”   王忆恍然。   他还是对这个时代不够了解。   王向红又说道:“会识字能算数就够了,不是睁眼瞎就行,不是文盲就行!”   “说起文盲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忆,“我这次去县里拿了个文件,教体委的同志说是让你看看,你看完以后就有数了。”   王忆打开这张纸看去。   县里红头文件,《翁洲市贯彻国务院关于扫除文盲之指示的工作计划》。   文件上说,扫除文盲是提高全民族科学文化水平的起码要求,农村地区是扫盲工作的重点战区,要根据农村特点,贯彻自愿原则,因人因时、因地制宜的扫除文盲……   王忆大概扫了一遍说道:“噢,应该是最近咱全市要扫除文盲了,后续有具体安排,现在先让咱农村各村、各生产队的领导干部做好思想准备,让我们教员团体做好工作准备。”   王向红点点头:“原来是这事,行,扫除文盲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咱肯定响应政府的号召。”   “这事你来琢磨一下,东喜,你再把明天清明节带学生娃祭扫英烈碑的行程给王老师说说,让他好好准备。”   王东喜掏出一包红领巾递给王忆:“王老师,这是从县里送来的红领巾,明天要用,然后你准备好发言,我跟你说一下……” 第37章 关于大吃大喝的批评教育   王东喜将清明节当天的安排按照侧重点给王忆讲了讲,讲完后就要回去了。   王忆说道:“支书、文书,你们留下一起吃顿便饭就是了,刚出锅的大馒头,味道很不错的。”   “肯定香。”王东喜嘿嘿笑,“我早闻见这香味了,大迷糊不会炒菜,可蒸馒头擀面条的本事不差。”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没吃过馒头?看你那馋样。”   王东喜讪笑。   王向红说道:“我们家里都准备好饭了,你就不用忙活了。东喜文书,你先走一步,我跟王老师说几句话。”   王东喜一听这正式称谓都出来了,得,咱该走了。   王忆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并瞥了蒸笼一眼,这让他心里一喜……   等到他离开,王向红说道:“王老师,明天是清明,按照传统学生们要给祖宗和烈士扫墓,这样正好把他们都集合起来,就算是咱天涯小学重新启用了,行吗?”   王忆说:“行,我已经备好课了。”   王向红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王老师,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王忆说道:“支书你这是哪里的话?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王向红皱巴起眉头,道:“是这样的,王老师,按理说你放弃城里的单位来咱外岛的乡下当教师,咱全队人都该感谢你。”   “你来了咱队里后,处处为社员、为集体考虑,去一趟城里不忘给咱集体带五十只肥鸡回来改善生活,现在又要给咱队里申请一台发电机,这些都是恩情,队里要感谢你!”   “可是。”他口风一转,王忆知道重头戏来了。   “可是从你个人来说,你还是有点问题的,思想上长了点毛、作风上不够贴近集体。”   “特别是在吃喝问题上,有社员反应你刚请大胆喝了顿大酒,喝的还是瓶装酒,有这回事吧?”   王忆无奈的笑了:“有。”   王向红继续说道:“你刚请大胆喝大酒,今天又蒸白面馒头和油咸菜,我刚才看见了,你那碗咸菜用油不少,咱社员们一家一个月也用不上那么些油,结果你一次蒸了咸菜!”   “这事也有吧?”   王忆说道:“有,不过这没什么吧……”   “这没什么?”王向红脸色严肃起来:“王老师,看来你是没认识到你的错误。”   “你是大学生,应当清楚我们国家的建设才刚刚起步,这时候艰苦奋斗的作风可不能丢,特别是你是教员,首先要做好表率!”   “大吃大喝是什么?是享乐主义作风啊!而且这很容易引起攀比风,今天你家吃白面馒头,那明天我家就要吃大米饭,今天你家炒一碗油咸菜,那明天我家就要做一顿红烧肉!”   “老话说的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领袖和各位领导为什么坚决批判享乐主义?因为享乐主义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造成的破坏是无穷的!”   王忆无语了。   这老支书也太古板太保守了,这些话说出来搞的他以为自己不是在82年而是在62年。   于是他反驳道:“但是支书,我只是吃个馒头,之前庄同志和徐经理来,您可是摆了宴席。”   他以为这句话能将王向红一军,结果王向红的回答不假思索:   “那不是我摆宴席,是咱队里摆,人家远来是客,咱们当主人能不招待?那样岂不是要被人批评为自私、吝啬、铁公鸡?”   “何况队里的宴席也只是用了些海货,没用上白面和大米,海货都是咱自己捞的,对队里来说不值钱,白面和大米不一样,这些东西多金贵?”   “你要是天天蒸大虾、蒸螃蟹、蒸鱼,那我不说什么,你爱吃就吃,吃饱肚子才重要。可你是今天炖鸡吃大米饭、明天喝瓶装酒、后天大锅蒸馒头!”   “这能行?这不行!”   这番反驳把王忆跟镇住了。   吃大虾螃蟹不是享乐主义,吃米饭馒头是享乐主义……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看到他低下头不说话了,王向红放宽了语气:   “王老师,我今天批评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了,我不妨向你直言,你有眼界有文化有同学关系,往后队里的船舵需要你来把持。”   “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得提高对自身的要求,必须得给社员们给学生们竖起榜样。”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们首长说,当领导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你要以身作则啊!”最后他已经苦口婆心。   王忆没辙,只好表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王向红拍拍他的胳膊表示安慰和鼓励,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他走了王东喜来了。   贼头贼脑的来了:   “支书批评你大吃大喝了,对吧?”   王忆掀开锅子用包袱包了五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递给他,说道:“对,他要是看到我给你馒头,估计还要批评我腐化干部意志、拉干部下水。”   王东喜嘿嘿笑道:“支书人好,一心为公家,铁面无私,对咱社员、对咱集体真是掏心掏肺了。因为咱队里连续几年是计划生育后进队,他几次推迟要孙子的事。”   “这些没的说,可是他老思想、老古板,唉,不肯接受先进的文化知识,所以我看扫盲不重要,扫掉僵化思想才重要!”   王忆高看他一眼。   这话很对。   王东喜对他点点头,塞给他一袋子海米:“你嫂子自己晒的,尝尝,味道很不赖。”   “那啥,下次喝酒记得喊我一嗓子,我过完年一口酒还没喝呢。”   王忆哈哈笑:“行,下次我去沪都给你捎两瓶瓶装酒。”   他回到屋里,王丑猫关心的问:“王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事,咱继续吃咱的。”王忆往桌子上一看,“我草,不是,馒头呢?全吃出来了?”   王丑猫解释道:“我就才吃了三个,大迷糊吃的多,吃了七个。”   大迷糊摸摸肚子露出神秘的微笑:“还不够!”   晚上王忆躺下睡觉,老黄依偎在他身边。   听着海浪拍岸声,他感觉时间过的挺快,竟然马上就是清明节了。   他没想到自己跟所有学生的第一次见面是清明节。   说实话,心里多少有点紧张的。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他被叫醒了:   “王老师,你怎么还在睡觉呀?”   王忆迷迷糊糊的爬出睡袋说道:“为什么不睡觉?上工钟不是没响吗?”   王东喜说道:“今天清明,队里歇半天不上工,给亲人上坟添土。”   王忆摸了摸头,急忙开始收拾。   第一次跟学生们见面,他得收拾的利利索索。   王东喜递给他一套衣裳,说道:“这是支书让我给你捎过来的,你试试合身不?”   王忆一看,是一套青色列宁装。   他穿上后王东喜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王老师一表人才,这衣裳跟着你增光了。”   说着又给他衣服的上口袋里别了一支钢笔。   王忆对自己现在的打扮挺好奇的。   可惜没有镜子。   学校前的操场空前热闹,已经有不少孩子来了。   他们带着小白花,这是头一天晚上家里老人给折的,待会要给烈士们献花。   王忆背着手、昂头挺胸的走到操场前。   独自坐在教室门口的王丑猫站起来喊:“王老师好!”   王忆挥挥手:“同学好。”   其他学生听到声音纷纷转过来,也急急忙忙的问:“王老师好!”   王忆微笑道:“同学们好!”   这一刻,他万众瞩目。   今天天色阴沉,阴云密布。   学生们三三两两到来,王忆看看天色,没看出这是几点。   自己该有块手表了,他默默的寻思着。   可能是新学校重开第一天,家里面特意把孩子收拾了一下。   衣服裤子难免有补丁,但好歹干净,他们脸上手上也干净,就是头发乱七八糟。   小女孩还能扎辫子,男孩子全是鸡窝头、乱草头,他们凑一起昂起头,就跟一团杂草丛突然冒出来了一样。   王忆觉得天色还早,琢磨着要不要给男孩子们理个发,恰好这时候王向红急匆匆走来。   于是他招手打招呼:“支书,我……”   “你今天好好表现,”王向红抢在他前面说道,“咱天涯小学今天重开,而且来了你这个大学生教员,公社里头和县里头都挺重视的,派了报社的同志来拍照和写稿子。”   王忆一怔:“有记者来采访?”   王向红点头:“对,刚接到上级的通知,所以我赶紧来通知你,今天可不能拉胯!”   王忆心里打鼓面色却不改。   我不能真牛逼但我会装逼。   他怕王向红看出自己内心的惶恐,便将先前的想法提了出来:“支书你看咱这里的孩子都头发乱糟糟……”   “让他们赶紧回家洗头,换一身过年衣裳。”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不是,我给他们理个发吧,你说这行不行?”   王向红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还会理发?现在大学生啥都会干吗?”   王忆说道:“我哪有理发的手艺,就是我从沪都带了个理发推子过来,这推子带模具,可以给他们统一理寸头。”   王向红听到这话心花怒放,说道:“那敢情好呀,你去准备准备,我给你组织队伍!”   他冲学生们挥挥手:“女娃娃都回家,穿上新衣服、扎上头绳。”   “男娃娃四年级、五年级的留下,一二三年级的都赶紧回家也穿上新衣服。”   “育红班的别来了——算了,来吧,得向组织和群众展现咱学校真实的一面。” 第38章 中华英烈永垂不朽   王忆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孩子们剃个头,结果引发一场围观……   岛上的小青年都跑来了。   王东阳、王东峰、王新雷等人勾肩搭背在旁边看,过了一会妇女们也来了:   “王老师还会剃头呀?”   “他哪里来的推子?现在推子可不好买,得用一张特殊工业券,前年我堂哥的旧推子不行了想买,买了半年没买上!”   “快看快看,王老师这是什么推子?”   王忆的推子是现代化电推子。   为了省钱他买给自己用的——这年头在市里找个低端的理发店去剪个最简单的平头也得四五十,而自己买一把电推子才一百块。   二百块能用十年,这得能省多少钱!   他之前就有想法给育红班的孩子理个发,只是他惯用的推子没带在身边,上次回22年就买了一把新的。   长续航,傻瓜版。   推子已经蓄满电了,根据说明书的介绍,能推120分钟。   天涯小学的男孩不到五十个,这推子的电量足够使用了。   不过这些孩子不知道是矜持还是惶恐,竟然不敢上来让他推。   这样羊群里挑大个,他指着个头最大一个少年说道:“你,上来!”   少年说道:“王老师,你别给我推掉耳朵……”   “快来吧你!”王忆一把拽过来。   模具里有卡子,他比划着调整好卡子尺寸,挥舞推子就上去了。   这学生紧张而激动的握紧拳头,脸色涨的通红,仿佛不是要挨推而是要挨炮。   电推子嗡嗡嗡的响着,一撮撮头发迅速滑落。   王忆平时给自己推,所以已经手熟了,不用什么技巧也没有任何花样,直上直下、横来竖往,就这样一个不那么规则的小寸头出来了。   他知道这年代不流行头发太短,所以头发留了长度,这样孩子脑袋圆滚滚还挺可爱。   围观的人没见过这样的推子,纷纷的问:“王老师你用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超出时代的产品,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当之无愧的工艺品,岛上的百姓看的眼睛老大:小刀在屁股上拉口子,可算是开眼了。   王忆笑道:“这是电推子,用电池的,现在咱翁洲还少见,等过几年应该就会出现了。”   他不怕电推子会暴露身份。   这年头欧美电推子早通用了,甚至连更先进的真空电推都出来了,以后有人疑问他就往国外推。   当然现在国内也就是大城市才有所见,乡下用的都是手动如剪刀的铁推子。   所以社员们很新奇:   “用电池的推子?自动化呀?”   “咱城里确实没有,不过现在城里有理发屋了,剃头匠不叫剃头匠了,叫理发师、美发师!”   “这是在首都带回来的?”   王忆一边开推一边说道:“对,但首都也很少,友谊商店才偶尔有卖。”   “友谊商店是啥?”抱着小儿子的凤丫问道。   王东喜说道:“专门做外国友人买卖的供销社。”   “这厉害了,王老师还能进友谊商店。”众人纷纷羡慕。   王忆大概推了一圈,一个脑袋推出来了。   学生摸着头发傻笑着回队列,立马有一群孩子围上去:“状元,啥感觉?疼不疼?”   “对,疼不疼?公社刘瘸腿的铁推子都生锈了,每次剃头会夹头发,死疼!”   “你怎么这么快?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电推子加上模具的组合就是圆寸头流水线化,王忆又招招手,学生们有了榜样不再害怕,开始争先恐后的上来。   理完发的回家洗头,赶在记者到来之前,男学生们已经全换成了统一的圆寸头。   当然不是很标准,王忆给自己定的理发标准就是能看得过去即可。   想要标准那省什么钱?去洗剪吹一条龙。   九点多钟,记者戴着相机乘船上岛,他是个中年人,看到列队整齐的学生们统一的圆寸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支书,你们队里的思想觉悟高啊,学生娃们为了今天扫墓还统一剃了头?”   陪同人员之一的王东喜笑道:“这不是知道报社的同志要来,我们就让孩子们好好收拾了一下。”   这个回应让记者更满意:“待会你们看我的,我给你们至少拍十张照片!”   王东喜顿时高兴。   这年头相机拍照代价很大,每次拍照都要胶卷都要冲洗,而胶卷昂贵,便宜的国产乐凯牌胶卷也得十元钱,冲洗一次也要花十元钱,这一来一去就是二十元了。   王家队里的强劳力一个月才三十六块!   记者到来,王忆让各班班长清点人数,然后胸口戴上准备好的小白花,高个子同学合力搬起花圈,各班排着队出发,路上歌声响起来: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一曲唱罢,他们到了目的地——天涯岛东侧的中段一处崖壁。   崖壁上有坟墓也有一块大石碑,这是整个县里都有名的英烈碑。   碑石正面有大师雕刻的‘中华英烈永垂不朽’字样,背面则是一个个的名字,都是当年保家卫国而阵亡的海上武工队人员名字。   自古以来翁洲海情复杂,斗争形式也复杂,小鬼子入侵沪都之前先攻下了福海水域,以此为跳板进行侵略行为。   从那时候起海上武工队就出现了,有血性的渔民们一不甘心当亡国奴二不能让家人乡亲被鬼子欺侮杀害,便组织起来在各岛屿中潜藏、在海浪里出击。   当时天涯岛因为山势复杂曾经藏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经历了反侵略战争和解放战争,前后为国捐躯上百人,解放后县委出资便在岛上东侧中段的崖壁树立起了一座英烈碑。   之所以选择这地方立碑是因为崖壁下就是个海湾,曾经有十余名战士被敌人包围,他们宁死不当俘虏,一起跳崖而亡。   当年立碑的时候,海福县委的领导亲手种下一排松树。   三十多年过去,纤细的松苗变成了苍劲巍峨的古松。   它们环绕碑石矗立,一条条粗壮的枝桠伸展着、交错着,像是英勇的战士彼此搀扶挺立在碑石后,为碑石遮挡海风,将碑石显得越发庄严雄壮!   英烈碑被保存呵护的很好,岛上百姓很尊崇这些为国捐躯的战士,特别是里面多有王家人。   逢年过节碑前断不了香火。   谁家生了孩子会来告慰英灵后继有人,谁家孩子病了会来祈求英烈保佑,谁家人出海打渔久久未归会来祷告寻求安慰。   今天一早不知道谁来过了,碑前已经有黄纸灰烬和三柱大香。   王东喜看到后嘀咕道:“都说了不能讲迷信,来了送个野花、鞠个躬就行了,怎么还烧纸烧香?”   “肯定是老逃兵弄的。”大胆说道,“他每年清明节都早早过来一趟。”   刘红梅不悦的说道:“他一个老逃兵来干啥?不够丢脸的,英烈们……”   “行了,闭嘴!”王向红突然生气,“都胡咧咧什么呢?说过多少次,小叔他不是逃兵,他是有苦衷的,总之守着记者同志别胡咧咧!”   他对王忆点点头。   示意可以开始正式祭扫活动了。   王忆已经提前了解了流程。   他将上学时候听师长们讲过的一些话语重复出来:   “各位社员、各位同学,还有来访的记者同志,宝贵的年华在岁月长河中悄然流逝,转眼之间又是一年清明节。”   “今天我们再次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在这里举行庄严仪式,祭奠革命先烈、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表达我们的深切悼念和无限敬仰……”   “……英雄的赞歌永世传唱,烈士的英名万古流芳!今天我们谨以花圈与少先队员之礼向他们表达我们微不足道的敬仰,现在请各班级代表按照顺序为烈士敬献花圈!”   王忆用抑扬顿挫的普通话将这些话讲出来,从围观的社员到下面的学生,一个个瞠目结舌。   以往清明节都是王向红发言,他说的都是老一套,‘不忘英雄牺牲、牢记阶级仇恨’之类,王忆的发言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非常新奇。   连见多识广的记者也露出吃惊表情:“王支书,这位老师不愧是首都来的大学生,普通话真标准,发言真有水平!”   王向红不好开口,他默默告诉自己要低调要谦虚,可又忍不住想夸赞王忆几句。   这孩子虽然有些作风问题,但能力没的说。   学生代表依次向烈士献花圈,全体默哀,然后王向红上场讲述烈士的故事。   最后就是重头戏了,小学要在这里举行新少先队员入队的宣誓仪式。   王忆读新一批少先队员名单,读到名字的学生就依次走出来排好队,有大孩子做老队员给他们系上红领巾。   双方互相敬少先队员礼,王忆领着他们宣誓:   “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决心遵照党的教导,好好学习,好好劳动,好好工作……”   新少先队员入队仪式结束,王忆号令各班级列队带回。   记者很给力,前后给他们没少拍照片,最后还给王向红、王忆和队里干部拍了张合照:   “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就给你们邮过来。”   王向红道谢,热忱邀请记者留下吃午饭。   记者拒绝了:“我得赶紧回去赶稿子,今天王老师的发言太精彩了,我今晚要给市里晚报投一篇报道,没时间留下吃饭了。”   清明节学生放假,王忆不用上课。   这样他想了想,决定回22年一趟。   他得把发电机问题解决一下。   不光要给天涯岛买一台发电机,时空屋里也要有一台,他这次要给时空屋布置上电器。 第39章 寻死的妇女   他跟王向红说要去市里看看情况,王向红高兴的写了介绍信,给他调了船。   王忆正要出发,三组长王祥雄急匆匆的来了:“支书,队长家出事了,县里托人通知我,说是让咱过去看看。”   王向红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要去县里?是不是计生办抓着他家要立个典型?”   王忆抽空问道:“哪个队长家出事了?”   王东喜给他介绍道:“不是真队长,这是个外号。他大号叫王东顺,是四小队的户,家里生孩子多,一共五个娃了,咱队里人说他家是超生队,然后他这个当家的便被称为超生队队长。”   妇女主任刘红梅站起来说道:“最近没听说计生委要抓典型呀……”   “跟计生委没关系,”王祥雄擦了把汗,“是他婆娘让人给骗了,碰上骗子了,要寻死寻活!”   刘红梅说道:“难怪今天上坟他家没娃娃出来,我听溜子说队长他婆娘一早带着五个娃娃一起出去了,还以为是趁着今天歇工回娘家了,她经常回娘家讨支援。”   王向红一挥手说道:“别七嘴八舌的吵吵,现在情况不明了,咱别慌了手脚。”   “这样,红梅你去喊队长去码头,大雄你带队,你们赶紧去县里看看,顺便把王老师送过去。”   王祥雄说道:“行,有事我及时托人回来招呼。”   王向红说道:“嗯,我去码头等着,有需要你传声,我第一时间做安排。”   四小队在天涯岛西北方向的海外,跟本岛有几十米距离,之间是海坡相连,平时有海水蔓延,碰到退潮海坡会露出来。   上面人家很少,只有寥寥十多户,刘红梅大嗓门去喊了一声,一个汉子便着急忙慌的披着外衣出来。   能看出这汉子家境贫寒,外衣和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花白的头发乱糟糟,黝黑的脸膛上皮肤耷拉形成大片皱纹。   整个人个子不小却没什么肉,像是一根长竹竿。   刘红梅说道:“队长你是要去县里,好好拾掇一下,换一件体面衣裳……”   “行了行了,又不是去走亲戚,哪有时间换衣裳?不露着腚就行了,队长你跟我走。”王祥雄招招手。   队长习惯性的驼着背——这是长时间弯腰拉网的职业病。   他慌张的问道:“大雄叔,怎么了?”   王祥雄没说话,跟王东喜、王东阳、王东峰等几个年轻人一起上船,又拉了刘红梅、凤丫等几个能说会道的妇女。   队长上船后反应过来,问道:“是不是我婆娘出事了?”   王祥雄问道:“你为啥这么猜?”   队长愁眉苦脸的说道:“这好几天了我婆娘就不大对劲,吃不进喝不进睡不着的,我忙着上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   “她吃不进喝不进你不去注意?”刘红梅拉高了嗓门。   队长嘀咕:“家里没啥粮食了,我寻思她舍不得吃。”   刘红梅还要责备他。   王祥雄说道:“现在不是批评人的时候,那个队长你别急,咱一家子人都在,没有迈不过去的槛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   队长蹲在船的一角点点头,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完全是被岁月与苦日子给摧残了的样子。   王祥雄坐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块油乎乎的报纸。   他递给队长,队长打开一看,里面是切碎的油饼。   队长下意识舔舔嘴唇抬头看王祥雄。   王祥雄平静的说:“早上没吃饭?先吃点,到了县里喊上你媳妇和娃们,我领你们去吃一顿饱的。”   队长低下头:“谢谢小叔。”   几个年轻人轮换着摇橹,船行驶的挺快。   刘红梅却看不上,她还是嫌慢,上去亲自摇橹。   船速一下子更快了!   王忆敬畏的看着她。   这身板,这力气,厉害!   船到海福县码头上,这会码头已经有一群人围着看热闹,还有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在进进出出。   王祥雄下船,有人喊道:“天涯岛的人来了。”   立马有警察快步跑过来,王忆打眼一看——熟人,市里的警察庄满仓!   庄满仓也一眼认出他来:“大学生同志,你也来了?”   王忆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   听说市里的公安都被惊动了,队长当场就瘫坐在地。   庄满仓拉起他说道:“我不是专门来处理你家事情的,你是黄小花的男人?你跟我来,放心,你爱人没犯法没违规,她是要带着娃娃闹自杀!”   王祥雄问道:“这到底怎么了?”   又有警察到来,也是熟人,乡派出所的舒所长。   舒所长解释道:“黄小花同志上当受骗了,好像是被人骗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然后一时想不开要跳海。”   “还好庄同志恰好来咱这里办案,他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黄小花同志精神状态不对,迅速控制住了她,否则她当时就要投海了!”   庄满仓说道:“舒所长客气了,当时她一直在哭……”   “我知道了,”队长猛的叫了一嗓子,“这婆娘是买粮食、要买粮食让人给骗了!”   这时候他们穿过人群到了海边防浪堤上,一个头发凌乱的妇女瘫在上头痛哭,五个大小不等的孩子围着她哭。   哭声压过了涛声。   队长跑过去叫道:“他娘、他娘,你这是弄什么?你赶紧下来,带着崽们下来!”   妇女哭到眼睛红肿,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队长,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当家的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你来了就行,你把娃们带回去,我没脸回去了。”   “你就当我病死了、当我被浪吞了,你自己吃点力,把娃们拉扯长大、让队里吃点力,帮着一起拉扯娃们!”   队长要上防浪堤,一个警察顿时拦住他:   “别上,那女同志现在情况不好,不能受到刺激,小心她跳海!”   防浪堤下是险滩,激流涌动、惊涛拍岸,人落下去立马会被巨浪卷走。   神仙也难救。   队长着急了,跳着脚吼道:   “到底怎么了嘛,你说嘛,是不是买粮食让人给骗了?给你说城里骗子多不能信,你那亲戚多少年不见了?靠不住啊,你是不是不听我劝非要去买……”   王忆赶紧把他往后拽。   你是嫌你老婆命太长啊?   庄满仓走上去柔声说道:“女同志,你看看你怀里娃娃、再看看你家爷们,你怎么能想不开?你快下来,我们公安已经知道你遇到的困难,一定把骗了你们的坏人绳之以法!”   旁边的小警察说道:“对,这是市里来的同志,你听他的没错!”   黄小花搂着孩子的脑袋哭着说道:“去哪里抓?他们早跑没影了,他家那个房东说了,他去找公安报案了,公安也找不到人……”   她说着使劲亲了亲怀里孩子的脑门,亲一个便往外推一个:“去找你爹,招弟,领着你妹妹去找你爹……”   五个孩子里的老大已经十多岁,很懂事了,她抱着母亲的腰使劲哭,无论如何不肯走。   王忆快速问队长:“你家存款一共多少?”   队长说道:“五十二块两毛七……”   “大额的票子是多少?十块的几张?”   “五张,都是我去公社换的。”队长下意识的说。   刘红梅着急:“王老师你问这个干嘛?这时候谁跑的快,上去把人拽下来啊!”   王忆摇摇头走过去,说道:“嫂子,我是咱队里的王老师,你认识我吗?”   黄小花没说话,又是抱孩子又是推孩子。   她的大女儿擦着泪哽咽道:“认识,王老师给我们家里吃过鸡肉炖土豆。”   王忆慢慢走近说道:“嫂子你先别急,我跟你说个机密事,这事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让我近点跟你说。”   他走近防浪堤,继续说道:“嫂子,你家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大哥没敢跟你说,怕你跟他打离婚!”   黄小花被这话惊到了:“你这是说什么话?”   王忆说道:“我大哥之前拿家里零钱去公社换整钱,他让人给骗了!现在骗子太多了,你从家里拿走的五十多块钱,里面五十块的整钱十元都是假钱,我大哥让人用假钱骗了!”   “什么?”黄小花大惊。   王忆说道:“骗你买粮食那骗子其实是骗走了你家的假钱,都是我大哥一时昏了头脑弄到的假钱,他从你手里骗走的还没有三块钱呢!”   “你看你为了两块三块的寻死寻活,这是干什么?你先下来,下来说说这件事!”   黄小花哆嗦着说道:“那不能,那怎么是假钱?”   王忆说道:“真是假钱,你看市里的公安同志,人家为什么找你家?就是因为前面抓到了做假钱的,做假钱的说跟我大哥做买卖来着,于是他们来找你家里。”   “你赶紧下去,下去跟公安同志好好说说,我大哥没贩假钱,他跟你一样都让人给骗了!”   在他后面的庄满仓急忙说道:“对,我们要调查这件案子,要严肃处理!你看,这是我们领导给的抓捕令,我们调查清楚要抓人的!”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扣着红章的硬纸,黄小花探头上来看,看清红章着急了,赶紧下来哭:   “公安同志、领导,领导,我家当家的也是让人骗了,你们抓骗子,怎么能去抓他?我们家都是好人,都是好社员!”   庄满仓收起抓捕令严肃说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爱人确实没犯法,那我们肯定不冤枉他,我们有纪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黄小花哭着去抓住队长的胳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让换假钱给骗了?你快好好跟领导说说,你也是被骗了啊!”   队长又慌张又着急,一时之间茫然了:我被骗?怎么又成了我被骗?到底谁被骗?! 第40章 打开粮食销路   人都下来了,事情便简单了。   舒所长领着人把看热闹的轰走,然后他们去了码头看门老头的小屋子。   在屋里黄小花抽抽噎噎的说了起来。   队长家人口多,孩子五个、老人两个,加上两口子就是九张嘴。   这种情况下,他们家的口粮不够吃,过年时候大队分的口粮早没有了——   “过年队里分粮,我们还没要麦子和稻谷,我们要了玉米和高粱米,再就是要了十斤三等粉招待亲戚,可这样也不够吃,上个月就断粮了,我去娘家讨了十斤地瓜面混着海带蒸饭才熬到这个月。”   “这次真没粮食了,没脸回娘家讨粮了,娘家孩他舅妈不给好脸色,老人也难办。”   “家里没粮食不行,可是咱王家都是农村户口,吃不了商品粮、买不上平价粮,只能买议价粮。”   “今年议价粮贵,我打听过了,玉米面平价粮卖一角四分一斤,可议价粮要五角钱起步,一斤买三斤半,这谁能买得起!”   “上个月我兄弟在县里住院,我挎了自家晒的鱼鲞和虾米来看他,然后碰见一个亲戚,是我娘家大姑的侄子、是我个远房的哥,他也来看我兄弟。”   “当时他领我去他家吃饭,他家有口粮,贴的饼子都不是纯玉米面,里面掺豆面和小米面……”   听到这里,队长家里三岁大的儿子说道:“爹娘,饿了,我想吃杂面饼子了。”   王祥雄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孩子,孩子欢天喜地打开:“油花生米!”   他有两个姐姐顿时跟他抢了起来。   庄满仓脸上露出黯然之色,道:“女同志你继续说,后面呢?”   黄小花继续抽抽噎噎的说道:“后面他说他有关系,能买到粮食,不用粮票就能买到,比平价粮贵一点,一斤玉米面得两角钱。”   “我寻思两角钱也行呀,就回家跟我当家的商量,当家的不愿意……”   “我就知道你碰上的是个骗子。”队长生气的打断她的话,“支书都说了,现在城里骗子多……”   “你让她说,你别说话。”庄满仓皱眉。   黄小花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道:“我哪里知道他会骗自己亲戚?他住楼房、吃好饭,我以为他是城市户口!”   “再说你也不是怕他是骗子,你是舍不得拿出这钱,家里从有了老五攒了三年攒下五十二块两毛七分,你不舍得拿出来。”   “可咱家九张嘴,张开眼就九张嘴就要吃饭,没有粮食不行嘛,我就想拿家里钱去买上粮食。”   “我那哥说,买的多人家能多给点,五十块人家能给三百斤玉米面,于是我就把家里五十块拿给他了,我没敢跟你说,只想着三百斤玉米面买了,等我拿到了,让你高兴一下子!”   “结果!”她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号那天我去了,那个哥没在家,他老婆孩子都在,说让我等等,这得托人呢,浪费时间,让我过两天去。”   “前天我去了,她说还在办,明天就能买到了,可我昨天又过去了,她还说得等一天!”   “我也不傻,我也知道不对劲了,所以今天早上带着娃娃们过去,想让他两口子可怜可怜这些娃娃!”   “谁知道他们家里没人了!”   “那楼是他们租赁人家的,我们站在门口等着,邻居就把房东叫来了,房东说这家人昨天就走了,还没给他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租钱,他报公安了,公安也查不着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瘫在了地上:“他怎么能这么坏!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这是救命钱,一家老小的救命钱!这是救命呜呜呜……”   一看她情绪又要崩,庄满仓急忙说道:“他骗走你的是假钞票嘛,你先别哭……”   “领导你不用糊弄我了,我刚才是急昏头了,那钱怎么会是假的?我一天数两遍,怎么会是假的?”黄小花哭道。   队长傻愣愣的说道:“就是,那怎么会是假钱?我去供销社换的呢,不能是假的。”   “你可闭嘴。”刘红梅剜了他一眼。   庄满仓招招手,王忆、舒所长和王祥雄都过去了。   他说道:“舒所长,这件案子您来接管吧,我们管不着。”   他又从包里摸出几张票递给王忆:“大学生同志,待会你把这粮票给那位女同志,你们安慰安慰她。”   “日子难但总能过去,改革开放了,以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王忆好奇的接过粮票看去。   这些票是红色的,上面当头一行字是‘翁洲市购货券’,旁边写着领袖语录,‘反对大吃大喝,注意节约’,然后中央有带着头巾在农田里耕作的图,图上印着数额,粮票伍市斤。   庄满仓安排妥当便挥手离开。   舒所长去追他:“大庄,你不留下吃个午餐?我那里搞到一瓶汾酒。”   庄满仓说道:“不了,还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舒所长问。   庄满仓说道:“本来要保密,不过我同事应该行动了,所以现在说了也没事。”   “你们乡里有个叫潘奎的,他家里最近多了一辆摩托车,我们接到情报,这辆车可能是走私车子,所以来进行调查,有必要就展开抓捕。”   舒所长恍然:“哦,大奎家里的事?这台摩托车我知道,鬼子牌的,叫雅马哈?我就知道这小子的车来路不正,摩托车多难买,我们所里都没买上!”   他们两人随意的聊着。   王忆这边后背沁出冷汗!   乡里一户人家有了一辆摩托车……   然后市里公安局就得到了情报要来调查……   如果是某个岛上突然出现了一台发电机呢?!   那可是能供应一个岛屿一百多户用电的柴油发电机!   王忆意识到自己太鲁莽、太冲动了,他把这个年代想的太简单了!   他忧心忡忡的考虑一番,打起精神把粮票交给黄小花。   黄小花看着粮票又流下眼泪:“领导是好人,咱要谢谢他——可是,有了粮票有什么用?咱家已经没钱了!”   队长习惯性蹲在地上将脑袋夹在膝盖之间。   一声长长地叹息!   这件事给王忆触动很大,也给他打开一个思路,他的时空屋里粮食可不少,但一直缺一个合理送出去的理由。   现在他找到这个理由了。   他拉起队长把王家人都聚集在一起,小声道:“你们要买平价粮,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有啥用?”刘红梅说道,“你是大学生,又不是供销社领导。”   王祥雄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供销社领导也不行,供销社给各乡各队供应的平价粮都是有数的,这有账本。”   正要说自己认识供销社领导的王忆顿时改口,联想庄满仓的话脑子一转有了新说法:   “但我有关系呀,我沪都那个同学的父亲是海关上的领导,海关上每年要查扣很多的走私物品,其中便有大量的粮食。”   “这些粮食处理渠道不只是收归国库,有一部分次品粮因为不便于运输,会进行就地处理。”   “因为我和我同学关系好,可以通过他家里得到这种粮食。不过海关上有纪律,他们也不能随便处理,所以得拿市场价来买……”   “这好啊!”王祥雄激动起来,“王老师,你这个关系太硬了,我的老天爷,你这下子可厉害了!”   “这等于是商品粮吧?咱这样岂不是也能吃上商品粮?”刘红梅同样激动不已。   王忆说道:“这样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以后咱队里要买粮来找我——但是这事咱得秘密进行,不能往外传,因为这种次品粮没多少,供应咱队里估计都够呛。”   “还有这事毕竟是打了纪律的擦边球,咱得小心被举报,一旦被举报了咱队里可就别想买这种粮食了。”   王东喜立马说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你放心,谁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咱就让支书不写他的名进族谱。”   王东峰问道:“王老师,上次你带回来的鸡,是不是就是通过的那位领导的关系?”   王忆说道:“对,不过那是市场里买的,沪都市场里已经交易自由了。”   王东阳关心的问道:“那你这次就是要去沪都吗?这次能不能买到粮?”   “我家亲戚过几天要来,家里没白面了,要是有白面给我先捎点,亲戚来了好歹招呼一顿面条——上船饺子下船面嘛。”   王忆想了想,今天是个机会。   他说道:“我不用去沪都,我去市里一趟就行,去打个电话给我同学,让我同学给安排一辆车送过来。”   王祥雄点头道:“这就方便了,我听说海关每天都有卡车往咱翁洲运货,就是通过他们吗?”   王忆含糊的说道:“这个我还不能确定,得看人家安排。”   “这样吧,我先坐船去市里,你们跟着大雄叔去吃饭,吃完饭东喜哥你带娃娃们回去给支书说一声,其他人去摇橹去市里码头,我有消息去码头上找你们,行不行?”   “行,太行了。”王东阳赶忙点头。   王祥雄这人仔细,他问道:“王老师,人家能给咱调多少粮食?咱准备多少钱?”   刘红梅一拍大腿:“帐不用算,钱往多里准备就行。孩他爹,你在这里给领导烧饭多少年了还没几个认识的人?去借点钱,咱明天就给还回来!”   王祥雄说道:“行,大概需要多少?我有个学徒家里人在信用合作社上班,能过去借钱。”   刘红梅说道:“那就去借,能借多少先借多少,回队里后平价粮都能换成钱,立马就能给人家还回来。”   不用王忆再琢磨,两口子把粮食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41章 宝剑赠英雄、红妆配美人   王忆带着一兜子的钱坐上了客运船。   这次是海上英雄二号。   相比海上英雄六号的客货两运,英雄二号是专门的客运船,每个月的单号出行,每个买票上船的人都有座位。   王忆坐下后紧紧的捂住了衣兜。   82年的治安很差,客运船上小偷不比大队仓库里的老鼠少,这是刘红梅叮嘱他的:她今年去城里走亲戚,结果上船后四个衣兜让人掏了个精光!   连一块擦鼻涕的破布都没被放过!   现在他衣兜里全是钱,有零有整,总共是四百五十五元八角六分。   这其中有四百元是王祥雄找学徒家里人借的,五十元是王东喜找乡里的大舅借的,五元八角六分则是一行人身上凑出来的。   全用来买粮食,他们希望王忆能尽量多买点粮食。   王忆的注意力全在衣兜上。   这时候有人猛然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子。   他没回头。   因为来自22年的他拥有丰富的社会经验,他猜测这是小偷想玩声东击西的把戏!   然而他背后接着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嘿,王同志,是你!我认出你来了,你怎么不回头?”   王忆愕然扭头。   是邮电局的张有信!   张有信依然穿着类似绿军装的工作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王忆一扭头他猛地骂了一声:   “滚蛋!你娘个腿的,没带眼睛上船还是欠揍了啊?”   这声骂很突兀也很凶残,口水喷到王忆脸上了。   王忆急忙回过头,一个面相憨厚的汉子讪笑着往后退。   不用解释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他被小偷盯上了!   张有信喝止了小偷低声对王忆说:“王同志,你真大胆,衣兜鼓鼓囊囊就敢上船?不怕贼偷啊?”   王忆无奈道:“我没想到船上的小偷这么猖獗,公安同志为什么不管管呢?”   张有信暧昧的一笑没有回答。   他说道:“你跟我坐吧,有我在这些三只手不敢碰你。”   王忆从善如流,立马换位置坐到了他身边:“有信哥,你是不是都认识船上的偷儿?”   张有信说道:“认不全,因为太多了,而且他们现在拉帮结派,说是学着南疆战事一样进行轮换拉练,各帮各派会隔一段时间换地盘下手,别说我了,就是咱公安同志也认不清。”   王忆无语。   这他娘是有组织有预谋犯罪了。   张有信继续说道:“不过他们认识我,或者说认识我身上的制服,你信不信,现在咱这条航运线上对三只手最有威慑力的不是公安而是我们邮电局!”   王忆说道:“我肯定信,因为有信哥你的名字就叫‘言而有信’嘛。”   张有信顿时笑了起来,他解释道:“我不是骗你,这航线上的三只手确实不敢碰我们邮电局,因为我们领导是海警转业的干部,每年都会联合海警在航运船上来个主动执法。”   “到时候我们同事会换便装,衣兜里塞上满满的报纸或者弄个塞满报纸的皮夹子,三只手敢伸手,海警立马一拥而上抓起来吊着打!”   王忆肃然起敬。   牛逼!   张有信说着有点无奈:“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肩负着人民的信件和财产运输责任,要是不把他们打怕了,那我们的邮袋就是他们的小金库!”   王忆说道:“明白了,有道理。”   他又问道:“那有信哥你的邮袋呢?”   张有信自信的一拍座位后面:“这不是在这这这……”   他回头看去,身后空空荡荡:“是啊,我的邮袋呢?!”   王忆急了。   不会是刚才张有信跟他聊的热火朝天时候让人给摸走了吧?这样他也是有责任的。   结果张有信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大学生真单纯,我今天是去走亲戚,怎么会带邮袋?要是带着邮袋我就坐英雄六号了,那是我们工作专用船!”   王忆无奈的笑了一声。   我来自22年,我拥有丰富的社会经验,我有个屁……   张有信只带了个老式手拎公文皮包,上面是金色的字:翁洲市海福县邮电局专用。   周围不少乘客在羡慕的看他这个包和他身上的制服。   正所谓‘铁饭碗儿,钢饭铲儿,想吃几碗儿吃几碗儿,吃饱了厕所抽烟卷儿’,这年代邮递员就是铁饭碗。   张有信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时不时的会提一下皮包或者抻一抻衣袖。   显摆的很。   但他抻衣袖的时候王忆注意到有跳蚤咬的红包,便问道:“上次你跟我换的那个药膏,都已经用完了吗?”   张有信小声说道:“没,那东西我哪能自己用?嘿嘿,我跟你换了就是要这次送我城里的亲戚。”   他打开提包给王忆看叮叮药膏。   药膏面目全非,上面的字全被小刀刮掉了,成了一根白管。   张有信解释道:“我这亲戚是老革命,最恨小鬼子,所以我把上面虫子爬一样的字全刮了!”   王忆竖起大拇指。   干得好!   这下子再不可能有人发现药膏的问题。   张有信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嘿嘿笑道:“我机灵吧?老人最怕虫子咬,所以我用这药膏给他当礼物,绝对比什么东西都强!”   他把药膏装进去,然后王忆一个不经意间看到他的皮包里还有个大红册子,很漂亮。   封皮上有机器压出来的大国徽,下面有一排烫金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邮票,1981年。   王忆问道:“这是个什么册子?真漂亮。”   张有信得意一笑:“漂亮吧?你大学生虽然见多识广,但这个东西肯定没见过,这个呀,这个叫邮票年册。”   “它是把某一年内发行的所有邮票统一收集在一本册子里,你看,里面附有邮票的发行背景、内容,还有发行时间。”   “这个叫、叫图文并茂,是我们邮电部发行的好宝贝,一般人可买不到呢,我还是因为跟我们领导关系近才买到了这么一册。”   王忆确实没见过这东西。   但他估计这东西价值不小,这可是综合了一年邮票的收集册呢!   可是国家一年得发行多少种邮票,这一个册子能全收集起来?   带着这疑问他进行了提问。   张有信打开册子说道:“你不信?你看,这里面邮票多全呀,每年年初制作上一年的邮票年册,这是去年的,上个月才刊发,这月初才来到咱这里。”   “我搞到了一本,准备跟药膏一起送给我亲戚当礼物,嘿嘿,我亲戚肯定会喜欢,到时候他在大领导们面前提提我名字,我说不准能往上走一走呢!”   听到这话王忆心里一动。   张有信这个亲戚恐怕不是一般的领导。   另外这个邮票年册也不是一般的宝贝,80年一张猴票就价值上万,那81年全套的年册不得价值更高?   于是他动了心思,说道:“有信哥,你送这个礼物我觉得无法打动你亲戚。”   “为什么?因为物以稀为贵,这个邮票年册恐怕发行量不少吧?你亲戚或许会喜欢,但不可能把它当宝贝。”   这话有道理,张有信有点沮丧:“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好歹去试试,我跟你说,老革命们的喜好是说不准的。”   王忆说道:“有信哥,老革命们喜欢香烟,你亲戚喜欢抽烟。”   张有信说道:“当然了,但真有什么用?他的老部下年年给他送烟,我能找到的烟人家肯定抽腻了。”   王忆手腕一转,将一个铁质防风打火机亮了出来。   海上寒风不断。   他一甩手打开了火机盖,咔吧一声响,一道青红色烈焰‘嗤嗤’的就冒了起来。   风吹不灭!   张有信当场就一句话:“我亲娘啊!”   他眼睛直了,直接凑上去看。   王忆赶紧灭火,道:“你疯了,这是打火机,小心烧到你。”   张有信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他呆呆的看着打火机问道:“这是个打火机?不是,打火机我知道,可是得滑火轮才会点火,你这个怎么一甩就出火?”   “而且出火了也就罢了,你的火不怕风?海风这么大,还能吹得起来?”   王忆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防风打火机,能防风的,这不是新鲜玩意儿,应该被发明出来一百年了,你亲戚喜欢抽烟那他肯定知道这种火机。”   “不过他肯定没见过我这样的防风打火机。”   说着他一甩火机帽,‘咔吧’一声响,火焰又‘嗤嗤’的冒了出来。   王忆把火苗和火机展示给张有信:“你看我这个火机的表皮,这上面有一棵松树,知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张有信呆呆的看着火苗摇头。   王忆说道:“这叫黄山长寿松!”   张有信呆呆的点头。   王忆又甩手关闭火机帽,拉开张有信的手拍在他手掌里:“你用我这个火机给你亲戚当礼物,不比你弄什么邮票年册强的多?”   触摸着火机外壳那精钢独有的冰冷光滑触感,听着他的话,张有信激动了:   “大学生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忆恳切的说道:“有信哥你刚才帮我挡住了一个小偷,又照顾我这一路,我没别的可以表示感谢的,就把这个我大学导师送我的毕业礼物送给你……”   “这这这不行,兄弟这不行,这东西贵重了。”张有信赶紧往外推。   王忆笑道:“感情才贵重!我又不吸烟,留着它也没用。”   “而你亲戚是一位老革命,我作为当代大学生是非常钦佩这些老同志的,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红妆配美人,这个打火机就应该属于你亲戚!”   张有信激动的说道:“大学生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这样吧,我看看我身上还有多少钱……”   “有信哥,谈钱就俗了。”王忆拦住他,“要不然这样,我有同学喜欢集邮,你把这个珍贵的邮册送我行吗?我转赠我……”   “那太行了。”张有信直接将邮册递给他,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兄弟,刚才我糊弄你了,这邮册不贵重,我们邮电所的同事一人一本,不要钱,给我们做纪念用的。”   “所以要不然这样,你同学喜欢集邮,我这里还有一些邮票都送给你,还有这个、我这里有粮票肉票糖票,也送给你了,你在你们队里一定用得上!”   他从皮包夹层里掏出来一叠票递给了王忆。   这下子轮到王忆不好意思了。   哥,咱要玩实在的吗?   兄弟这个打火机是花六十块买的,虽然是个优质防风打火机,但相比你这些东西的价值,那可是小太多了啊!   他有预感,相比上次一管药膏换了六枚猴票的买卖,这一次的买卖他要赚的更多! 第42章 要有车   各取所需。   双赢!   张有信送王忆下船,想了想索性把自己的工作服外套披在了他身上:“现在城里偷儿太多,还有抢劫杀人的,你穿着我这衣服,你放心,没人敢动你!”   王忆太感动了。   张有信虽然喜欢耍心眼,可本质上是好人。   于是他说道:“谢谢你啊有信哥,你先把这药膏给你亲戚用一下,他要是觉得好,我再送你一管。”   张有信说道:“这个太贵重了,不用送了,你把你刚才说打火机那句话教给我就行了,就是什么剑什么美人。”   “宝剑赠英雄、红妆配美人!”   “对对对。”   张有信点头,反复把这句话念叨几遍背熟了,这才眉开眼笑的离开。   王忆继续去荒郊野外找废弃屋子。   确定周边没人,他拧开门锁就进入时空屋。   有点饿了。   他撕开一包HLBE牛肉干吃了起来。   真香!   他明天还要回去开课,今天时间不多,于是他出门打了个车要去冠宝斋。   刚上车他想起不对劲。   那一套景德白瓷还好说,自己身上的81年邮票年册可太新了,崭新崭新的,送去给专家不等于是找事吗?   他赶紧给张晓猛打了电话:“猛哥,我的亲哥哥,兄弟找你……”   “借钱没有,借人管饭,另外爱过。”张晓猛打断他的话。   王忆道:“找你打听事……”   “要打听事你直说,你看你刚才整的那个语气,跟垂涎我青春的胴体一样。”张晓猛又打断他的话。   王忆怒道:“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呀!”   “这样,我问你个事,我领导最近捣鼓古董呢,但他呆头呆脑的我看他要上当受骗,所以找你取取经,你们造假业一般怎么把古董弄成假货?比如一本新书吧,怎么把它弄的古色古香?”   张晓猛说道:“别问,问也白问。”   “古董水太深,你们肯定把握不住,人家靠这个吃饭,你们仅仅是爱好,哥我劝告你一句,别拿你们的爱好去挑战人家的饭碗!”   “猛子哥,你直接告诉我几个窍门就行,我只是去领导面前现现眼罢了。”王忆无奈的说。   张晓猛说道:“行吧,书籍造假很简单,随便弄点氧化剂稀释了喷到书上,去阳光下暴晒,顶多两个钟头就能晒出一本斑驳的古董书……喂喂?我草!”   王忆得到办法挂电话。   干脆利索。   正好他这次住在个新建工业园旁边,当地不缺工业药水试剂,他在一家五金店买到了一瓶以高锰酸钾为主体的氧化剂,叫做时光旅油。   这东西专门是为纸张造假而生——各家工厂经常捣鼓二手机器,这些机器配全套出售能卖高价。   所谓的‘全套’除了机器主体和配件还有说明书,而说明书是最容易丢失的,于是工厂会自己定制一本再喷上时光旅油把它做旧。   王忆又转向回家。   82年的今天阴云密布,可22年却阳光灿烂。   他按照说明将时光旅油喷在了全套票本和邮票年册外面后放到窗台上晒干,至于那些崭新的钞票、邮票和粮票等票证就不用喷了,他搜了一些收藏新闻看挺多票都是全新的。   年册和票本要晒足两小时,于是王忆锁门去市场买粮食。   这次要买的就多了。   粮食买杂粮,玉米、黄豆、绿豆、高粱等等,他也买了些杂粮面,全是陈粮,不买新粮。   另外他还要给潘锦华捎一件牛仔服,于是他去网上看了看。   怎么土怎么买!   拼爹爹在质量和价格上都满足了他的要求……   他一边下单一边走,一个老板认出他来:“嘿哟,小哥,你不是前几天在我们市场扫货的土豪哥吗?”   王忆尬笑:“我算什么土豪?给厂子后勤买点粮食。”   “难怪你老是买陈粮。”老板给他一个你懂我也懂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我这里还有红米黑米糙米小米,种类齐全的很。”   王忆摆摆手:“对不住啊老板,你也说了,我买的是陈粮。”   老板凑到他跟前挤挤眼:“你以为我这里的是新粮?放心的买,给你有折扣!”   王忆呆若木鸡。   你这个奸商!   他在这里又买了诸多的粮食,合计起来八千多块。   老板痛快的说道:“我给你送货上门,不过只出车,你搬运粮食得雇佣个小工。”   王忆寻思了一下,说道:“我不用你送,你给我再便宜点。”   老板连连摆手:“这都是底价了,要不然这样,我看你没买红薯,我这里有可好吃的红薯了,西瓜红!这红薯蒸熟了用手一捏冒糖汁,跟熟透了的少妇一样!”   王忆再次呆若木鸡。   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他对红薯不感冒,看到有鸡蛋鸭蛋鹌鹑蛋鹅蛋,便上手拿着问问能不能送这个。   结果一上手发现很轻。   假鸡蛋!   老板急忙解释:“你别拿展示柜里的,那是塑料模型,你还要蛋吗?”   王忆问道:“你能不能送我点蛋?”   老板给他拎了一小编织袋的红薯说道:“送蛋有什么意思,主要是不好拿,还是红薯,这个好吃。”   他赶紧改了话题:“你不用我送,你去哪里找车?去工业园?那跑一趟得二百。”   王忆笑了笑走出市场。   找车?   我要是找车来运的话能对得起你给我的‘土豪哥’称呼?   离开市场他打车去找了一家小型车专卖店,店铺是一座老式乡村自建二层楼,楼房里头是一辆辆电动自行车和电动摩托车,外面空地则是电动三轮和机械三轮。   他要自己买一台三轮车!   这主要是给后面的工作做准备,他不能老是让人送货进自己家门,这样会让人注意到他大宗采购的异常。   再说他现在可以解释为一家工厂的后勤采购员,这样买什么农副产品都没人多想。   可如果他让人把采购的货品送进一座农家院,这就难免让人犯嘀咕了:哪有工厂后勤用品不送入厂区而是送入一户农家的?   所以他得有一台车。   这种小型车都便宜,老板看到他到来就招呼:“靓仔,看电动车?我给你讲啦,我这里有可拉风的电动摩托,加速快……”   “我要三轮车,农用车,最好带自卸车厢,不要电动车,马力不够,我要柴油车。”王忆直截了当的说道。   老板愣了愣:“没见过你这样年轻帅气的靓仔买农用三轮,不过这个简单的很,跟我来。”   “时风时风,路路畅通!”   他带王忆去看一台橙黄色的三轮车:“时风牌子的名车,这是工程矿用三轮车的柴油版本,你不是要大马力吗?它的马力很足,22马力、24马力还有28马力齐全!”   22马力的车子匹配了1.8米长、1.2米宽的货箱,载重量设计为三吨,减震为单减震。   24马力的配置主要是增加了货箱的尺寸还有将单减震改为双减震,28马力主要在货箱和车架上面下了功夫——车厢加厚,车架加宽加厚,刹车鼓加大,载重增加到五吨!   尺寸上都差不多,全长是三米,宽一米半、高一米三五,可以直接开进时空屋。   王忆很满意,看的连连点头。   老板见此加大了介绍力度:“你看这车子,虽然是三轮车,可是跟大货车很像的,方向机、循环球、加大的刹车鼓,给力不给力?”   “看看我这货厢钢板厚度,实不相瞒啊靓仔,这是槽钢货箱,下面有真空助力刹,你现在买送防滑胎!”   车子价格不贵,22马力一万四,28马力是两万,都是自卸车箱,一键操作。   王忆跟老板简单的讨价还价一番,他买了28马力的车子,依然是两万块,不过油箱满油又送了一张八百元的加油卡。   这车子比轿车好开,离合锁档且有无阻力挂挡,视野无敌,王忆自己就把车开走了。   他开车去市场跟老板一起装上粮食,咕咚咕咚开着车返程。   路上回头率挺高的。   毕竟像他这样的靓仔就少见了,而像他这样的靓仔开农用车的更少见。   哪怕有靓仔开农用车也没有像他这样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可是他没办法。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辆车,全款买下无按揭,难免骄傲了一下。   回到自租房,王忆目测了一下。   房子大门有两米多宽,他用绿钥匙开门,这样时空屋的门也等于有两米多宽,三轮车顺利倒了进去。   开车直入时空屋,这次卸货就简单了,一键按下,车厢缓缓抬升,将一袋袋粮食卸载地上。   此时邮票年册和各种票都已经变了颜色,带上了昏黄色,开始有了年代感。   但他感觉还不够,又给它们翻了个面继续晒。   趁着这空闲他决定去电机市场转转。   这次不能带柴油发电机回1982,但他可以给时空屋买一台发电机用。   时空屋里要是装上发电机再配上冰箱冰柜微波炉等一套家电,那妥妥的就是一个洞天福地! 第43章 花钱如流水   工业园周边自然不缺电机电器市场,他开着车出门随便导航了个关键词,很快找到了几家电机专售门店。   最终他选了最远的一家,不是为了避免被有心人注意到自己的采购行为,而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太大了!   他停车进屋,问道:“我车子停路口那边没事吧?”   胸前颤巍巍的老板娘立马媚笑着走来:“没事,老板,您随便停车,今天来咱家买什么?”   本来王忆今天花钱就花的有点膨胀,这老板娘再娇滴滴的来一声老板,他这从内而外、从心理到生理都膨胀了!   他问道:“这里发电机最好的多少钱?”   老板娘的桃花眼亮了。   她笑容更媚,说道:“我们这里有永锋盛工程建筑施工所需的大型康明斯柴油发电机组,1000KW的静音机子,157万,您要是想买更好的……”   “不、不是,”王忆客气的说道,“您误会我意思了,我要买的是家用发电机,不是发电机组!”   157万?   我一个靓仔有这钱我不买房子我买发电机?   老板娘笑吟吟的说道:“家用发电机你要多大功率?”   “我们这里规格多,就拿潍柴发电机组来说,30/50/100/200/300千瓦的都有,三相电380v移动静音自动化250kw无刷电机加智能控制保护系统……”   她语速很快,说起来娇躯乱颤,王忆看的头昏脑涨。   按照他的计划,他先买自己用的而不是给村里用的,所以用不着大功率发电机,因为他主要是家电用电和给手机充电,这样一个几十千瓦的就够用。   老板娘立马给他推荐了一台潍柴机器:“潍柴这个牌子你知道吧?咱们国家坦克用的发动机就是他们厂子生产的,大鲁省的工业巨子,皮实耐用、性能卓越。”   王忆点头。   老板娘便介绍开来:“那你可以看看这台机子,质保三年,全国联保,有低油压保护、高水温保护、电压保护、超负荷保护,ATS自动控制,双电源自动切换屏,卖的很好。”   “多少钱?”王忆抚摸这台通体蓝幽幽的机器。   老板娘笑道:“看老板你长得帅,我给你个养眼价,一万五。”   这时候店里还有人在买机器。   他们已经选好了,现在要试用。   老板娘对王忆招招手说道:“他们要的也是潍柴机器,你跟我来,过来看看这机器的实用效果。”   一个中年人给机器上了柴油发动起来,随着轰隆声出现,一道黑烟迅速喷出,然后减弱成白烟。   烟雾味立马开始喷涌。   王忆顿时呆住了。   发电机会冒烟!   他把这事给忽略了!   时空屋里面是封闭空间,先不说有没有机器燃烧所需要的足够氧气,即使有他也不能用,因为这烟无法散出去,到时候能熏死人!   两个中年人很满意,他们等机器运行一阵后拍板要买这台机器。   然后有人出去一看回来问:“路口那边有一台农三轮挡着路了,是谁的?”   老板娘给他一记风情万种的卫生眼:“老板你开什么玩笑?来我家里做买卖的还有开农用三轮的?”   “有、有,是我的。”王忆讪笑。   老板娘惊愕的看他,很快又反应过来继续说:“那是工业三轮!专门来拉发电机的工业三轮!”   王忆调整了车子位置又回来。   老板娘继续妩媚的笑:“老板,你看的怎么样?”   王忆苦笑道:“这机器冒烟太厉害了,有没有不冒烟的发电机?我要在家里用,放在屋子里。”   老板娘娇笑道:“你开什么玩笑?发电机不冒烟?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都以为你是来调戏我的了——等等,你什么表情?你真想买不冒烟的发电机?”   “那你得买手摇发电机。”一个中年人笑了。   老板娘哈哈笑,说道:“手摇发电机倒是符合你的要求,这个不冒烟,就是费力气。”   王忆眼睛顿时瞪大了。   自己怎么忘记这个宝贝了?   手摇发电机!   八九十年代曾经流行过所以不会被人注意到的手摇发电机!   老板娘看他这样子笑不出来了,她说道:“老板,咱们不开玩笑哦,这世上没有不冒烟的发电机。”   “不过你屋子里用你可以买UPS,就是不间断电源,算是个大电池吧,只是这个东西可就贵了,便宜又不冒烟的只有手摇发电机。”   “等等,你什么表情?你不会真想买手摇发电机吧?你要给什么用呀?”   王忆随便扯了个谎:“是我给实验室用,里面有外国进口的精密仪器,不能断电的。”   老板娘说道:“那手摇发电机没用的,你就是得用UPS。”   “我推荐你一个山特UPS,这是国际名牌,它在咱这里销售的最大储电量UPS是54KW·H满载4小时。”   王忆失望了:“满载工作才4小时?”   老板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们那仪器多大功率?54KW·H意思是一小时供电54度,连续供4小时。”   “而一度电能给你手机充电七八十次,现在节能灯才20瓦,这就能连续点亮50个小时,现在好多空调宣传都说自己一晚上才用一度电,然后你还觉得这少?”   让老板娘一说,王忆终于明白了。   这种不间断电源还真是很厉害了,也就是说它能储电216度,这真是不少了。   多少家庭一个月还用不上100度电呢!   这就是王忆需要的东西。   他当场拍板要买。   老板娘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山特UPS很贵哦,我们店里一年卖不了几台,54X4的机器一台要30万!”   “这、这么贵?”王忆呆住了。   怎么不去银行抢啊!   但这是唯一选择。   时空屋只能用不间断电源。   为了以后幸福生活,他咬咬牙只能上一台。   结果他还拿不了货,老板娘这边下单,说是得从魔都的仓库调货,至少得两天时间才能送到。   王忆掏出银行卡做准备付定金的姿态,又问道:“美女老板娘,你这里有手摇发电机吗?”   老板娘爽快的说道:“有呀,你真买?这样,你要是买山特UPS,那我送你一台发电机,不过咱们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王忆说道:“手摇发电机才多少钱?那我不要了,我要继续跟你讨价还价!”   老板娘伸出芊芊玉手抓着他衣袖撒娇。   如果是以前,王忆就从了。   毕竟太大太晃了。   可他不久前刚跟秋渭水近距离接触过,全靠化妆来维系颜值的老板娘已经无法打动他的心。   他咬着牙砍了一万块的价钱。   而这价钱足够他买二十台手摇发电机!   这店里手摇发电机挺多的,价钱多数便宜只有几百块,因为功率都很小。   最贵的是一种脚踏式发电机,全金属材质、铝合金轴承踏板、带变压器、多种电线接口、高功效铜板电机主体、永磁直流电机并且带电池,这才要两千五百块。   这种脚踏式发电机的数据是220V、2000W,储电能为1度,简单明了的说就是连续工作一小时能出来两度电,其中它自带的电池能存储上一度电。   王忆琢磨了一下。   这东西适合给天涯岛用。   天涯岛不能一次性就铺张太多户用电规模,这太反常了,如果是人力发电机情况就好办了。   人力发电机在那个年代已经有了,之前他跟王东峰等人夜里扯淡的时候听他们说过,以前县里的电影放映机就是用手摇发电机。   每次电影放映员来他们外岛村里放电影,都得安排人帮忙去手摇发电。   店里一共有五台这种较大功率发电机,王忆便全买下了。   老板娘奇怪的问道:“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没太大用处呀,弟弟我跟你坦白说,现在买手摇机器都是野外给手机呀给手电筒呀充电,500元之内的机器便够用了。”   “这个2500的机器其实贵在它带一个储能电池,电池很重的,没法带去野外,所以它是个鸡肋。”   王忆说道:“我喜欢研究这种东西。”   老板娘说道:“如果你喜欢研究,那我们店里有一些手摇电机零件,你要不要买?”   “这些便宜,总计能有十多套的零件合计起来才要五千元,当然都是小功率的电机,四百瓦五百瓦这样子。”   王忆想了想,说道:“行,那我一起买了吧。”   UPS没有带上,两天之后才能到货,他只能带着一堆的运动发电机回去了。   王忆顺路买了冰箱冰柜微波炉和电烤箱等电器,洋洋洒洒凑了一套,其中冰柜买的多,一共买了五个,这样下来又是两万块钱砸出去。   如果加上UPS尾款,他上次到手的72万就出去一半了。   后面再给村里添置发电机,那合计起来得花费五十万。   不过他心里不慌。   回到家卸下货后他去看邮票年册和票本,经过氧化和暴晒,它们已经有了不错的年代感。 第44章 带粮归   王忆仔细端详。   这些东西的年代感都不错,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暂时放弃去冠宝斋。   原因有二。   第一不管邮票年册还是票册,年代感都是他人造的,他制作难免有瑕疵、有纰漏。   糊弄外行足够,要想糊弄内行恐怕是自欺欺人。   张晓猛可叮嘱他了:别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   反正他现在身上还有钱,他也不着急用钱,这样何必急急忙忙去卖出这些东西呢?   稳,要稳!   他决定先带这些东西回82年,造假这种事自己作为行业小白还是要再学习一下,尽量得更保险才行。   第二也就是更重要的是:   上次他急着用钱所以没进行价比三家而是简单的将猴票和鱼胶卖给了袁辉两人,对方有没有在价钱上糊弄他可不好说,他还是得防备点好。   这次他用手机将所有存货拍了照片——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发现自己年代造假的瑕疵,他特意把喷了药剂的邮票年册和票本拍的模糊了一些,而没造假的钞票、邮票则怼着脸拍,各种高清大图。   然后他上网找收藏论坛、贴吧给发了出去,所有标题一致:   《各位28的大手子请帮帮忙,老宅拆迁长辈发现了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帖子内容里他留下了一句话:   “若有感兴趣者请留私信,本人是学生,课业较紧,但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回复!   诚信交友,非诚勿扰!”   做出这决定后他又研究脚踏式发电机。   这玩意儿挺好玩的,它主体是发电机,发电机下面有个大电池,另外便是两侧的脚蹬子。   可能为了更好的发电,它的阻力挺大的,而且它没有座位,这样就很蛋疼了,人得站着踩,特别吃力,减肥效果应该很好。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   王忆出去吃饭,有一家包子铺在往外飘香味,他想了想这会等在码头上的王东喜等人,便没有去饭店而是索性买了两大袋子的包子。   老板一看他要的量又喜又慌:“老师儿,俺家包子热乎滴不多了,你能不能等等,给你热乎热乎。”   王忆说道:“我要带给朋友,不要热乎的,就要凉的。”   “那中!”   天色黑下来他准备去往82年,临走之前他看了看论坛的留言,现在只有一条:   对不起,本大手子是30公分,帮不了你,待会你等28的小手子来帮你吧。   王忆无语。   他从时空屋走出去往外看,荒郊野外的又是大晚上,别说人了,连个狗都没有。   这样他放心了,回去又把杂粮面和杂粮袋子搬上三轮自卸车,打开门开了出去,将粮食全给卸进了这间荒废的草屋里。   月亮高悬,团聚了一天的阴云终于散开了。   王忆拎着两个大袋子往码头跑。   这个点的码头已经没什么人了,王东峰一下子看见他高兴的说道:“王老师,这里!”   王忆气喘吁吁的把袋子递上去:“大家伙都没有吃饭吧?来,同学让司机给我捎过来的,可惜已经凉了,你们分一分凑活着吃一口。”   王东峰拿出一个包子高兴的大叫:“快来看、快来看,白面大包子,你们看看,人家城里这包子厉害了,真白啊,又白又软和又喷香,真好!”   其他人一窝蜂围上来。   只有王祥雄沉着的对王忆点点头:“王老师,顺利吗?”   王忆说道:“挺顺利的,就是人家司机同志不肯给咱把粮食送到码头来,他说他们大车队有纪律,不能乱开,所以我就近找了个没人的老草院子,让他把粮食卸在了里面。”   王祥雄面露喜色,其他人更高兴:   “真是大包子,真软和啊,快给我一个,不行,多给我两个!”   “哎呀是肉包子!大肉包子!这味道怎么、怎么这么香?怎么还有这么好吃的包子?”   “肉包子?还真是,那我不吃了,我我我给我家里娃娃留着,他们还没有吃过大肉包子!”   “别抢,王东峰你行了啊,你他吗干啥呢?你吃了两个了怎么还来抢?”刘红梅大骂。   王祥雄上去将袋子抓起来,呵斥道:“一个个没点规矩,怎么没有一个问问王老师吃了没有?”   往兜里装包子的队长讪笑:“王老师吃了吧?”   王忆说道:“我吃了,大家不用考虑我了,按照人头平均分一下,然后咱赶紧去装粮食。”   队长一听这话大为懊恼:“早知道不让孩子回去了!”   在场一共八个人,王忆买了全部的猪肉大葱馅凉包子,一共四十九个。   王祥雄说道:“我是党员,平时在大灶上有饭吃,我不参与分包子,你们七个人正好一人七个包子。”   刘红梅挺不乐意的:“你这时候发扬风格了?”   王东喜笑道:“婶子你看你说的,我小叔啥时候不发扬风格了,咱公社里年年的优秀党员少不了他!”   他们分了包子,王东峰死命的吃,其他人都用衣服包起来小心的抱在怀里。   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见此王东峰也不吃了,他看看剩下三个包子嘀咕道:“我爹我娘我奶,一人一个,正好。”   王忆领着他们去草屋,里面是一个个的粗麻粮袋。   这是他特意问粮店老板要的袋子,八十年代粮站也用这样的袋子装粮食。   看到里面零散堆积的粮食袋子,王祥雄上去拎起一袋子使劲拍了拍。   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王祥雄心花怒放的叫道:“都是玉米,上好的玉米啊,得是一等粮!”   刘红梅急急忙忙打开一袋子,里面也是粮食,但她没见过:“这是什么呀?”   王祥雄看了一眼说道:“是三角麦,咱这里没有,好东西,我只在大灶上见过几次。”   “它有开胃宽肠、下气消积的好处,我们灶上有三角麦还是一位领导当时发痢疾,供销公司特意送来给他吃的。”   他说着看向王忆:“王老师,这东西比细粮还贵吧?这得多少钱?”   王忆说道:“这里具体都有什么粮食我还不清楚,我跟人家要了粗粮,具体却不是我选的,是人家给装的,人给什么咱要什么。”   “不过应该确实不便宜,咱的钱不够,我给我同学家里赊账了。”   王祥雄说道:“有些粗粮比细粮还贵,比如小米,小米也是粗粮。”   他简单提醒了一下王忆又拍了拍又问道:“咱们先把它们送回去,然后送入学校库房,到时候东喜文书清点一下,再按照平价卖给咱乡亲,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先送回去,对了你们没有准备小推车?”   队长说道:“这粮食哪里用得上小推车?咱一人一趟一袋子,用不了几趟能背回去!”   “对,这一袋子粮食一百斤吧?小意思!”王东峰一下子扛起一袋子,使劲拍了拍袋子往外走。   王祥雄说道:“不止一百斤,玉米得一百二十斤,三角麦更沉,不过咱爷们背的动!”   这时候王忆只能呐喊助威。   他最近已经很注意锻炼身体了,自认也是个猛男了,可这粮食他真没法扛着走回码头。   吃不了这个苦!   其他人毫不在意。   他们是撑船来的,便一趟一趟的将粮食捣鼓上船。   途中没人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实际上他们一下午没喝水了。   王忆看不下去,说道:“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吧。”   队长毫不在意的说道:“中午小叔领着吃了大饼卷咸菜,现在还没有消化完呢,有的是劲!”   王忆暗暗咋舌。   这年代的人真是能吃苦!   将粮食全装上船,他们撑着船往回走。   摇橹行船太慢了,油船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他们划了四个小时,足足到了午夜才回到天涯岛。   岛子的码头上有人在等候,几个红烟头一闪一闪。   王东峰在船头激动的喊:“支书,看我们带什么……”   王祥雄拉了他一把:“别嚷嚷,你今晚不让咱队里人睡觉啦?粮食的事谁也不许说,先保密,等党支部开会讨论并与王老师商量以后再决定怎么往外卖。”   王东喜叮嘱他:“峰子,你嘴巴不严实,但这事是大事,现在南疆打了三年多,粮食供应上多少有些紧张,这批粮食是王老师好不容易给咱队里争取来的平价粮,不能往外乱说!”   王东峰点点头蹲下了。   而蹲在码头上的王向红站了起来。   他顺手敲了敲烟袋锅将烟灰敲出去,然后插进腰带上挂的烟袋里期盼的问道:“怎么样?”   王祥雄上去跟他咬耳朵,他黝黑的脸一下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诸多的皱纹瞬间伸展开。   如同老菊花绽放。   他拍拍王祥雄的肩膀示意开始搬粮食,又拉了王忆一把领他下码头。   王忆说道:“支书,我得向你请罪。”   一听这话,王向红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发电机出事了?”   王忆垂头丧气的说道:“下午刚出的事,机器下午送到沪都了,可是卸货的时候让人发现了,于是有人就跟东北那边调查这事,最后认定咱没有资质,不符合做实验对象的标准。”   王向红失望的问道:“你是大学生也不行?”   王忆说道:“本来是行的,但这款发电机很先进,很多单位盯着,消息一走漏,好几个单位给我同学单位打电话了,他也没办法,唉!”   王向红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又打起精神站起来,说道:“没没没事,没发电机没事,咱先不用电,你带了粮食回来,这是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王忆说道:“支书你也先别失望,我同学说机器肯定能给咱们送过来,只是这事不能通过官面,盯着机器的单位太多。”   “但他可以找机会避开这些单位的耳目给咱悄悄发过来,不用火车了,用汽车,这样沪都关卡上就不能检查了。”   “另一个他知道咱对电力的渴望,于是他给咱发了他们单位研发的另外一些发电机。”   “另外一些发电机?”王向红疑惑的重复一句。   王忆说道:“对,手摇发电机,就是电影放映队用的那种,也可以点亮电灯泡!”   王向红迟疑:“真的?这个我打听过,有工业劵也买不到,这是稀缺物资,只有金兰岛上有一台,还是县里戏剧院用坏的,他们通过关系才拿到手。”   王忆笃定道:“这个我同学说一定没问题,不过咱也得想办法交代一下来路,不能让人知道咱是靠关系从东北拿来的。” 第45章 王老师课堂开课了   天色很晚了。   王忆打着哈欠回听涛居。   今天忙活的挺厉害,有点累了。   他走上山顶,老黄摇头摆尾来接他,大迷糊跟在狗屁股后面:“王老师回来了。”   “对,你吃晚饭了吗?”王忆撸着狗头问。   大迷糊说道:“它没吃,它现在跟你媳妇儿一样,你不回来它就在门口坐着张望,不吃饭不动弹。”   王忆翻白眼。   我这话是问你的!我问它的话它能回答?   他又问道:“那你吃了没有?”   大迷糊说道:“我?我也没吃,不用吃,我以前晚上不吃,晚上早点睡,睡着不饿!”   这话让王忆多少又有点心疼他。   于是他说道:“你以前那是为了省粮食,以后跟着王老师就饿不着了,早饭晚饭都要吃。”   “所以以后我不在家你该吃就吃,对了,你说我不在家老黄不吃东西,那你喂它什么了?”   大迷糊:“我自己都没吃,怎么能喂它?”   王忆:“那你没喂它,你怎么知道它不吃东西?”   大迷糊理所当然的说:“狗饿了就出去找吃的了,它没出去,一直守在你门口。”   王忆无奈道:“你看看咱岛上连猪粪都被捡的干干净净,你让它去哪里找吃的?队里的狗饿得都会自己去赶海捡鱼捡淡菜吃了,你指望老黄还能在队里找到吃的?”   大迷糊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啊。”   王忆暗暗叹气。   就这还用费脑子去思考?老黄都明白的道理!   此时粮食袋都被搬进旁边一座库房,不过被扔的东倒西歪。   王忆便对大迷糊说道:“你把它们都给规整一下,靠着墙排列起来,我去给你做晚饭,你收拾完回来吃饭,但是不收拾完不准回来。”   大迷糊说道:“这简单啊。”   王忆带老黄回去,继续给它用过期奶粉补身子……   这次他在市场买了点熟食,一只烧鸡一只酱肘子,他去时空屋拿了出来,又带回来两包泡面。   烧鸡挂起来风干,肘子肉撕下来,大骨头扔给老黄。   老黄高兴的把屁股摇的跟要跳钢管舞一样,它叼着大骨头藏进床底下,又爬出来玩命的添奶喝。   大迷糊很快收拾完了。   王忆指了指防风炉小锅说道:“给你煮了泡面,待会配上这个酱肉一起吃,吃完早点睡。”   大迷糊蹭一下子蹿到了王忆身边,盯着盘子里的手撕猪肘子肉使劲抽鼻子:“王老师,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啊?又香又甜,看着就好吃!”   王忆疑惑酱肘子怎么会甜,然后他看到了打饱嗝的老黄。   是奶散发出的甜味。   防风炉火力很猛,小锅里的泡面三两分钟便熟了。   王忆让大迷糊焖一下,他自己端着盘子在床上点燃煤油灯拿出了下午在地摊上随便买的几本小说。   看着小说吃着酱猪肘肉,海风一吹有点冷,王忆抿了抿衣裳觉得自己该涮火锅的。   不过猪肘肉很好吃!   他剩下半盘子给大迷糊,大迷糊直接拌进自己的钵子里连泡面一起稀里呼噜的扒拉了下去。   王忆竖大拇指。   队集体养的猪估计都没有大迷糊好养活。   早上上工钟准时响起。   王忆出去锻炼身体,各种龙精虎猛、各种哼哼哈嘿。   王东喜快步走过来说道:“王老师又在练功呀?你练着,我去清点一下粮食?”   王忆已经懒得辩解了。   他说道:“好,你有空你安排,到时候你按照现在供销公司给订的价钱标注一下,等下了工让各队有需要的过来买。”   王东喜急忙摆手:“可不能这样,平价粮不好买,你让他们随便买那肯定乱套,谁不想多买?”   “所以还是老规矩,我统计好了按劳力来配额的买。”   王忆说道:“行,我到时候收钱就行了,收好钱我找个空子还得去市里一趟,去把钱给人家汇过去。”   王东喜说道:“到时候我从库里给你拿点好的鱼鲞、虾米、虾皮、鱼干,你到时候给人家办个邮寄,你这同学家里可帮咱队里太大的忙了。”   王忆点头。   他上一次带着猴票回22年的时候便带了一些虾米虾皮之类的干货,这些东西也没用上,还存在他的时空屋里呢。   小学今天格外热闹。   吃过饭后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跑来了,一个个带着板凳、拎着碎布裁剪成的书包。   昨夜好不容易出了大月亮,王忆还以为天气转好了,结果今天又是大阴天,而且阴云密布,看样子要下雨。   天涯小学上下课靠敲铜钟,这都是王东喜负责,他有这么一手绝活:   上工下工、上课下课、上学放学的钟声都不一样,他都能清晰的敲出来,另外如果队里有急事要集合甚至是去哪里集合他都能用钟声敲出来。   王东喜敲响了上课钟,是肃穆悠长的三声响。   王忆夹着书本和一盒粉笔进教室。   教室里一群学生。   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多,五个班级也就五六十号人,宽大的营房教室坐的很分散。   清明节扫墓的时候学生之所以多,是因为有记者来访王向红图壮观,就把村里孩子都给集中起来,拉壮丁充兵丁。   今天是第一课,王忆想着先跟学生们认识一下,所以就把他们全给聚集在了一间教室里。   随着他进门,他曾经见过的儿童团团长王新钊站起来扯着嗓子喊道:“起立,预备!”   昨天王东喜给他介绍来着,王新钊也是五年级的班长,算是个孩子头。   “哗啦啦……”   一阵拖凳子的声音响起,无数稚嫩的声音混在一起:“老师好!”   王忆看着一个个的圆寸头和一张张单纯的小脸,心里有种责任感也有种满足感:“同学们好。”   “坐下。”王新钊又喊了一声。   “哗啦啦……”   学生拖着椅子坐下。   王忆微笑着说道:“同学们,咱们昨天刚见过面,你们应该认识老师了,对吗?”   学生们很有纪律,纷纷点头,异口同声:“对!”   然后有人便继续说话了:“王老师给全队请吃土豆炖鸡块来,我爷说王老师是大好人,以前地主大户都不请。”   一个开口其他的跟进:   “王老师还给我妹糖,给了好几块。”   “我也想吃糖。”   “二猫有糖,他给王老师添腚沟子添的。”   这话一出口,哄笑声顿起。   人群里的王丑猫顿时涨红了脸。   王忆看向说话的学生。   这学生坐在最后面,身材比其他学生要高大一些,黑脸膛、短眉毛、大骨架。   王忆一看乐了。   这小子简直长了张标准的校园霸王的脸。   他上学时候可没少被这些人欺凌。   现在机会来了!   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学生们看到他也笑还以为他纵容自己,有几个人跟上了:   “二猫可会舔腚了,王老师来的第一天他就舔上了。”   “他还跟王老师一起在灶上吃饭!”   “二猫!二猫!”   王忆笑着笑着脸上笑容猛的戛然而止,他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乱什么乱?刚才笑话了同学的都给我站起来!”   学生们打了个哆嗦。   纷纷色变!   这就是本时代教师的威慑力。   82年的教师对学生格外狠,因为时代原因,以前学生对老师缺乏敬畏,这样随着动乱结束教师重回讲台开始确立自己的权威、开始对学生上对抗。   经过无数教师拳头巴掌和教鞭扫帚的努力,教师的权威已经在社会上建立起来了。   王忆一拍桌子,好几个学生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小霸王还坐在那里。   王忆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往他那里走过去。   小霸王也恐惧,他往后缩了缩身子,但他可能为了维护自己在小伙伴们心里的形象便没有服软,而是梗着脖子咬着牙做好了挨揍准备。   王忆慢慢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后看了看他,他顿时绷紧了脸也绷紧了心神。   但王忆什么都没做,简单的转身往回走。   小霸王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老师猛然转身回来猛然挥手拍在他面前猛然厉声道:“站起来!”   心神从松弛状态突然转为紧绷,这对一个人的震慑是最大的。   小霸王下意识就哆嗦着起来了。   他不是站起来的,直接跳起来了!   王忆阴沉沉的盯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霸王反应过来,又梗起脖子露出桀骜姿态:“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杀了我一个,还有千千万!”   王忆从站起来的学生中随便指了一个:“告诉老师,他叫什么名字?”   小霸王凶狠的看着那学生。   学生恐惧又紧张,一时为难,眼圈都红了。   王忆没有继续问。   他点点头让那学生坐下然后回到讲台对王丑猫招招手,将带来的布袋递给他:“今天是老师第一次和同学们在课堂上见面,老师给大家带了礼物。”   “但这礼物是要靠你们自己争取,我要提问大家,回答对了就可以得到这份礼物。” 第46章 奖励和礼物   话说完,他从布袋中抓了一把洒在课桌上。   是糖。   这只是普通的水果硬糖,市场里最便宜的糖块。   可是在这年头是上好的零食,而且这些糖块包装纸花花绿绿亮晶晶,这可就太让学生感到新奇了。   他们全期盼的看向桌子。   王忆说道:“咱们排队开始提问。”   他指向前面第一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1加1等于几?”   小姑娘怯生生站起来:“报告老师,我叫王新新,1加1等于2。”   王忆说道:“回答正确,奖励你一颗糖。”   小姑娘拿到糖,紧紧的攥在手里。   王忆微笑道:“吃掉吧。”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将糖块塞进嘴里,然后小脸上露出满足开心的表情。   他按照竖直着一列列的顺序挨个提问,问名字问一个简单问题,学生们都得到一颗糖。   然后很快轮到了站在后排的小霸王。   小霸王也想吃糖,但他还想保住面子,于是他不等王忆发问就先说:“报告老师,我叫王状元,你提问吧。”   王忆微微笑:“好的,那王状元,‘我错了’翻译成英语怎么说?”   小霸王惊呆了。   王忆问道:“不会吗?那换一个问题吧,中国历史上一共多少个朝代?”   小霸王无助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更无助!   王忆说道:“回答不正确,没有糖,下一个。”   从后排轮转到前排又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小学生站起来,满脸紧张。   王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字读什么?”   他转身在黑板写下‘人’。   “报告老师,我叫王新海,这个念ren。”小男孩说道。   王忆微笑道:“回答正确,奖励一颗糖,吃掉吧。”   就这样一个个学生轮转,很快又轮到了一个站着的学生,王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525除以3.14是多少?”   学生说道:“报告老师,我叫王凯,是是是、是我不知道!”   王忆说道:“不知道就没有糖,下一个。”   就这样他很快把全部学生提问了一遍,坐着的学生都回答了上来,站着的学生都没有回答上来……   咂巴糖块的声音不断响起。   王忆笑着问道:“同学们,糖是什么味道的?”   学生们兴奋的异口同声说:“甜的!”   王忆问道:“那同学们,刚才老师的提问和你们的正确回答,这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这叫知识!”   “你们拥有知识所以就能得到糖的奖励,记住了,知识是甜的!”   “而有些同学没有知识,所以他们只能看着你们吃到甜滋味,那么我想问大家,以后你们想要做有知识的人还是没有知识的人?”   学生们大声喊:“做有知识的人!”   王丑猫把袋子还给王忆,王忆看到里面还有几块糖便说道:“王丑猫同学今天被欺负但并没有懦弱的哭也没有错误的去动手打人,剩下的糖就当给他的奖励了。”   嘴里含着糖的学生顿时呆住了。   王丑猫赶紧往衣兜里装糖。   你笑猫哥舔老师,猫哥笑你没糖吃……   站着的学生又馋又委屈,纷纷看向王状元。   王状元只好问道:“王老师,那我们呢?”   王忆看向他们几个,说道:“噢,还有你们,你们不说话我都忘记你们了。”   几个学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后王忆往外挥挥手:“你们几个滚出去到门口站好了!”   学生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状元嘀咕道:“老师你这不也是欺负人吗?”   王忆说道:“王状元同学,你知识不够无法获得别人的奖励这不叫欺负人,知道什么叫欺负人吗?”   他指着站着的王凯说道:“王状元的爸爸叫什么?”   “是大胆爷。”王凯老老实实的说道。   王忆大惊。   这小崽子是大胆的大儿子?他大儿子不是上三年级吗?这他么是三年级?三年级长这样?   他按下震惊对王凯说道:“去,把大胆给我叫过来!”   然后他对王状元笑:“我让你爹收拾你,这才叫欺负人!”   王凯往外跑。   王状元终于害怕了,竟然身躯哆嗦着吓得哭了起来:“王老师王老师,我错、错了!你你别叫我爹,别叫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王忆没想到大胆的威慑力这么大!   “别哭,你擦擦眼泪,王凯回来。”他上去说道,“念在你们初次犯错,你们知道错了就好。”   “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王状元一哭,小霸王的形象顿时破灭了。   他颓丧而紧张的问道:“那你能不给我爹告状了吗?”   王忆说道:“不告状了,不过你别以为犯错了认错就可以免受惩罚,这不行!犯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惩罚结束,这件事才算结束!”   “刚才你没有糖吃,那是你们没有知识的结果,而不是对你们犯错的惩罚。”   “你们违反课堂纪律乱说话,而且还侮辱同学,这一定有惩罚,因为犯错挨罚是规矩!”   他看向满屋子学生。   看着学生们瘦削的体格、干枯的头发和干巴巴的脸,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今天中午呢,咱们学校还给同学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人一个白面大馒头和一根老师从城里带回来的香肠。”   “你们犯错的什么都没有!”   坐着的学生们一听这话高兴坏了,有的忍不住问‘真的吗’,有的交头接耳问‘什么是香肠’。   王新钊急忙说:“纪律,课堂纪律!”   顿时没人再出声。   站着的学生绝望的看着身边兴高采烈的同学,一个叫王新米的大为懊恼,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王忆上午没有直接按照课本上课。   现在是下学期了,他找王新钊询问了他们的课程进展。   学生们的基础很差。   这点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要调查学生们现在的知识水平,然后再针对性进行教学。   至于课程进度?   这个不着急。   他问过王东喜了,这年头小学甚至没有严格的统一联考,所谓联考叫做全乡联考,外岛各生产队小学选优秀学生自愿去乡里考试。   因为去乡里要坐船要带饭还要收取考试费,又麻烦又浪费钱,外岛多数家长不支持,所以每年考试去乡里的外岛学生很少。   要升中学的话靠统考,想念中学的学生要去县里,由县里出题印发卷子送去考场统一考试,然后各中学再制订录取分数线招生。   对王忆来说,这年代小学生的课程非常简单,只有五门功课,分别是《语文》、《算术》、《常识》和《思想品德》,另外他们有一门实践课,《劳动》。   王忆曾经听人说八十年代上小学还有《自然》、《体育》、《美术》、《音乐》、《书法》等等,翁洲市地区全没有,就上面4+1五门课,四门文化课和一门劳动课。   半晌的时候,有一些学生零零散散来到小学,他们不上学,来了各种招呼人,招呼着逃课去玩。   然而没有人离开。   孩童们很奇怪:   “为啥不逃学了?”“就是,以前咱队里办小学不都逃学吗?咱去捞鱼吧。”“去爬树,现在鸟开始下蛋了,找鸟蛋!”   学生们坚定的摇头:“不去,今天放学有白面馒头还有香肠。”“我们发香肠,一人一根呢,你们知道啥是香肠吗?”   多数孩童甚至不知道香肠是什么,王新钊说道:“就是很香的肠,可好吃了,这样大的一根,比肉还好吃。”   “瞎说,啥也没大肥肉好吃。”有孩童摇头不信。   王新钊急了:“真的比肉好吃,它就是肉做的,我城里的姑每次过年都给我家带两根,可好吃了。”   旁边吃过的学生跟着点头:“真好吃,我也吃过,我爹去城里卖集体肉给我换过,用虾米换的,那个滋味儿我从没有吃过!”   学生们听了他们的话空前憧憬起来,后面上课那叫一个老老实实,生怕被罚掉馒头和肠。   十一点的时候,听涛居门口的灶台冒起了烟雾。   风一吹烟雾刮过来。   大迷糊按照王忆吩咐在蒸馒头。   于是当馒头被蒸熟,随着香味被吹来,学生们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   好些人早上不吃饭就来上学。   要不然就是喝一碗鱼肉粥——鱼肉切碎加水煮,撒一点盐,外岛人家吃这个已经吃到腻。   王忆看出学生们已经没有心思学习。   他去看馒头的情况,这时候王向红虎着脸站在大队委的门口。   “支书,我这次可不是犯了大吃大喝的错误。”王忆苦笑,“这些面是我用我大学攒的津贴买的,买回来蒸馒头给学生们吃,你看他们的体格,这体格怎么劳动嘛!”   他本意是有劳动课,但王东喜在旁边帮腔:“对,脑力劳动也是劳动!”   王忆说道:“再说了,我同学得知我回到咱农村办学校、搞教育,他们都支持了我。”   “我上次跟你说了,我那个特殊同学的家里还承诺以后帮衬咱们学校学生们的吃饭开支!”   学生们营养水平太差,他真心看不下去,以后必然要想办法帮帮孩子。   具体怎么帮、怎么能顺其自然的帮,这还得他具体考虑。   所以现在他先挖坑埋线,说不准到时候哪个坑哪条线就能用上。   王东喜呆住了:“帮衬学生娃们以后在学校吃饭?”   王忆补充道:“对,等我把咱学校和学生资料给人家邮寄过去,人家会帮衬咱的,当时他们跟我说是给祖国贡献人才做贡献,为祖国的花朵提供能量!”   王向红不再管他吃什么,而是期盼的问道:“你同学这个家里靠谱?”   王忆没有把话说死,便说道:   “挺靠谱,他们应该能做到,现在城里的干部、有钱人都喜欢帮助落后地区的教育和发展。我之前看新闻,说国家也有意在国家层面对贫困地区少年儿童的学习提供援助!” 第47章 寒食节,撞蛋   王忆去听涛居门口,老黄照例快活的摇尾巴。   它快要下崽了。   肚子越来越大。   当然也可能是王忆给它进补的事,如今补的比较好,全身都在长肉,长的水滑油亮的。   他们的灶台太小了,锅子上下三层笼屉,蒸大馒头总共才能蒸出来三十个,一层顶多十个,所以大迷糊得蒸两锅。   不过这馒头是正经大馒头,比王忆的巴掌大。   馒头出锅,他让五个班长各自带队,从一年级开始,排着队去领馒头和香肠。   王状元等几个人沮丧而期盼的站在一起。   可怜兮兮。   但王忆没有大发好心让他们跟着去领饭。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大迷糊负责发馒头,王丑猫负责发香肠——其实是火腿肠,跟学生们理解的香肠不一样。   这年头火腿肠还没有出现在神州大地,乃至于没有孩子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滚烫的大馒头刚出锅,那香味可是够足的,学生们饿了一上午赶紧用力吸气。   拿到馒头的学生没吃,用衣服兜住馒头死死握住火腿肠,赶紧撒腿往家里跑。   天上有闷雷声响起。   王忆喝道:“都别跑,要下雨了,走的稳当点,小心滑倒!”   他又对王丑猫说:“天不好,中午你爹出去摇橹回不来,你不用回家了,在这里跟老师吃。”   王丑猫使劲点头。   排队的学生纷纷羡慕看向他。   人人笑话王丑猫,人人想当王丑猫……   阴云一层层翻涌过来,风挺大的,海水化作激浪你推我搡的往前疾驰。   一艘艘扁舟随波浪时而跃起时而下沉,摇橹的汉子喊着号子往回赶。   海天一色,都很昏暗。   吹起的海风很冷,天涯岛上草木摇曳,下工的社员们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同时呼喊着孩子回家吃饭。   他们的呼喊声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喊:“我要去上学!我要念书!我要有知识!”   听着这声音,有学生拿到馒头先掐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笑了:“真香,真好吃!”   “香肠更好吃。”王新钊领了火腿肠看,“不过这跟我姑给的不一样,嗯,这个更香!”   王忆已经让大迷糊剥掉了火腿肠的包装,王中王肉块肠,仅仅从气味上来说确实比晒干的肉肠要足。   一个方便面一个火腿肠,这俩闻起来味道是真好。   还有些孩子站在旁边看,他们没能上学,上午跑来学校玩,便跟着看发馒头发火腿肠。   王忆给学生们发完,两锅馒头还有几个剩余,之前蒸的馒头也有的剩。   他便给这些孩子招招手让他们过来,一人一个馒头分不开了,只好一人半个馒头、一根火腿肠。   孩子们高兴的咧嘴笑,王忆拍拍他们肩膀说道:“回去跟你们父母说一下,家里没钱交学费的也可以来念书,王老师一起给教知识。”   这个之前跟王向红说好了,大队给他发工分,愿意学文化的孩子都可以来,只是没有课本。   他们满口答应下来往家里跑。   几个皮孩子沮丧的看向王状元,嘴里嘟囔个不停:   “都怪你。”   “都是你带头的。”   “你说你领着我们惹老师干什么!”   王状元不高兴的说道:“嚷嚷什么?没事,你们都有鸡蛋是吧?下午咱来撞蛋比赛,你看我给你们赢鸡蛋吃!”   “撞蛋又不一定能赢。”一个皮孩子撇嘴。   王状元说道:“我肯定能赢,不信你们过来,我跟你们说个秘密……”   馒头都发完了,王忆准备熬粥喝。   正好今天寒冷,喝一碗粥会很舒服。   这时候王凯贼头贼脑的跑来了,他在门口压低嗓门说:“王老师王老师,我有情况向你汇报!”   “什么情况?”王忆回头问。   王凯说道:“王老师,王状元下午要干坏事,我要举报他!”   “下午他说他要弄撞蛋比赛,但他得到了一个野鸭蛋,跟鸡蛋很像,染上了红色以后分不出来,他要把同学们的鸡蛋都赢走!”   昨天是清明节,再往前一天是寒食节,翁洲市一带有寒食吃鸡蛋的说法。   一年里这是老百姓约定成俗的一个吃蛋的节日,不管再寒酸的人家,到了这一天怎么着也会准备上几个鸡蛋,好歹让家里能吃上鸡蛋。   像天涯岛的人家都是年后就很少吃鸡蛋了,冬天母鸡下蛋少,攒到清明时候一起吃。   当然鸡蛋这种珍稀的好食物优先供应孩子,这一天天涯岛的孩子兜里多多少少都会揣几个鸡蛋。   为了增加节日趣味,当地又有竖秋千和撞蛋的游戏。   天涯岛地势不平坦,不方便竖秋千,所以孩童们就玩撞蛋游戏。   有时候撞蛋可以带赌注,两个鸡蛋头头相撞,谁的被撞碎了那鸡蛋就归属于另一个人。   王凯告诉王忆,王状元下午就要玩这个,他要用一个野鸭蛋来大杀四方!   听完他的话王忆一愣。   这个王状元行啊,肯尼迪坐敞篷车——这小子是脑洞大开了!   王丑猫这边激动了起来,他指着王凯说道:“你告密?你是个叛徒、汉奸、工贼!”   你他娘比我还不如!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我还不如的!   王凯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才不是我才不是,我是来举报王状元害人,我这是举报,不是告密!”   王忆点点头:“王凯同学这件事做得对,猫仔同学说的也对,人不能当叛徒、当工贼更不能当汉奸,可是遇到坏事要勇于举报,这才是少先队员的风骨!”   王凯说道:“对对,我是、我是在跟坏人坏势力做斗争!”   王忆又点点头,说:“那行,王凯同学先回家吧,这事老师有数了!”   他没有如王凯预料那有给出奖励,他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知道告状这种事多么招惹学生痛恨。   所以不能将告状和奖励联系起来,否则学生之间可就没有友谊了。   学生时代的友谊比什么都珍贵。   王凯没想到自己没有得到奖励,只好沮丧离去。   王丑猫一点一点的咬着火腿肠问:“王老师,要我去揭发状元的野鸭蛋吗?我不怕得罪他!”   王忆想了想摆摆手:“你吃饭,这件事我自有定夺,我得给他、给所有参赌的同学一个教训!”   他把大迷糊拉出来,说道:“我去库房看看粮食,你给我看门,谁来了也不许他们靠近,直到我点完了粮食出来!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去教室了,让他们去教室找我——总之别让人进库房!”   大迷糊说道:“那成,找王老师就去教室,谁也不让靠近库房!”   王忆掏出钥匙通过库房进时空屋,迅速推开门出现在自己租的民房里。   时间紧急,他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于是他索性开出了三轮车,马力大开‘轰隆轰隆’的去了市场。   市场里粮店老板看见他开了三轮车到来顿时大喜,赶紧从躺椅上爬起来使劲招手:“土豪,我今天上午刚进了一批粮食!”   等王忆走近他压低嗓门:“全是陈粮!”   “这奸商!”王忆暗骂一句。   他说道:“我这次来不是买粮食的,我要买点鸡蛋,嗯,顺便把你的模型蛋也卖给我。”   “你买模型蛋干甚……”   “咦,这里还有八宝粥米?”王忆随便找话题打断他的话。   老板赶紧说:“对,好几种呢,你看这是普通的八宝粥,江米、红小豆、花生米、栗子肉、莲子、红枣、桂圆肉、银耳,加好冰糖了,回去加上水直接煮就好。”   “还有抗癌八宝粥、幼儿八宝粥、孕妇八宝粥……”   “行了,连同鸡蛋一起,一样给我来十斤——算了,就这些吧,这些我包圆了,一样给我来一袋子,就要你展示的这些了。”王忆打断他的话,收走了模型蛋。   老板笑道:“土豪哥你懂行,我这里展示货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货。”   这里的八宝粥种类竟然有十种,每一袋子都是二十斤,加上鸡蛋王忆又砸出去一千二百块。   他带上粮食开车回到出租屋,进门随便挖了一些八宝粥米便进时空屋又回到库房。   大迷糊老老实实等在外面。   已经飘起了雨丝,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王忆推门出来满意的点头,说道:“大迷糊你行啊,任务完成的很好,今天我给你煮很好喝的粥!”   大迷糊咧嘴笑:“保证完成任务!”   现在下雨了,外面灶台用不上,王忆便用防风炉小锅来煮粥。   这个火力足、小铝锅密封好,跟高压锅一样,更适合煮八宝粥。   煮八宝粥简单,把原料米倒入加水,不用淘洗,直接开大火即可。   火候差不多了他又焖了焖。   这时候王向红出现在门口:“王老师,你们吃什么?”   王忆说道:“熬粥,我刚才去库房弄了点粮食混在一起熬粥喝。”   王向红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溜达着离开。   没有大吃大喝就行。   看来自己的教导起作用了。   他觉得这才对,王忆这个同志是个好同志,就是年轻,难免会有一些贪图享乐的错误思想,只要及时改正错误就好。   等到王向红身影消失,王忆拧开锅盖,一锅香甜的八宝粥味道随着热汽喷涌出来。   王丑猫习惯性的惊叹:“真香真甜!”   王忆得意的说道:“我刚才为什么让大迷糊守着门?因为这个粥需要好几种米来搭配,这是个秘方!”   “秘方要保密。”王丑猫恍然的说道。   王忆满意的拍拍大迷糊的肩膀,说道:“中央有保密局,我有保密人!”   大迷糊咬牙切齿的表达自己的决心:“保证完成任务!”   寒冷的下雨天就是适合喝甜滋滋的热粥。   从嘴巴暖到胃里,从皮肤暖到心里。   人这一辈子,无非求碗热粥、求一顿饱饭!   煮粥、喝粥浪费时间,他们吃完后去教室,这时候学生已经都到了。   王状元已经忘记了眼泪的滋味。   他正举着手里的鸡蛋吆喝着组局:“我就不信我今天老是输!我已经输四个鸡蛋了,好,那我这次要拿出我的鸡蛋王,我不信谁能赢我的鸡蛋王!”   王忆听到这话露出愉快的笑容。   整活是吧?当赌狗是吧?   老子今天告诉你一个道理,赌狗赌到最后一无所有! 第48章 助教诞生   王忆背着手走进教室。   正围在一起凑热闹的学生们大惊,哗啦啦的往四周窜。   王状元看到这一幕着急了。   他叫道:“哎哎,赢了我的鸡蛋就走?我还有一个鸡蛋,我还有个鸡蛋王呢!”   “老师来了。”跟他撞鸡蛋的王新米紧张的说道。   王状元愕然回头。   看到了王忆的微笑。   上午被收拾了一通,他现在很收敛了。   不过这时候王忆带着笑,他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就试探的问道:“王老师,现在还没有上课,我们能玩游戏吧?”   王忆背着手微笑道:“可以,你们在玩撞蛋游戏呀?”   王新米讨好的说道:“对,王老师,我们都带着寒食省下的鸡蛋,今天来撞蛋。”   “状元已经输给他好几个了。”有人高兴的说道。   王状元说道:“我还有个鸡蛋王,来,大米,咱继续撞,王老师说没上课可以继续做游戏。”   王新米飞快的瞥了王忆一眼。   他见王忆没有反对,便紧张的说道:“状元,你已经输给我四个蛋了,你鸡蛋王再输给我,那你就没有鸡蛋了,到时候你别耍赖。”   王状元坦然的说道:“王老师在这里,我怎么会耍赖?”   王新米干笑道:“行,你不耍赖就行,来,咱再来一个,我这个是霸王蛋……”   他举起手中的鸡蛋。   蛋皮被染成了红色。   这是翁洲地区的传统,生孩子和寒食的鸡蛋都要染上红色。   图个喜庆吉利。   王状元冲他挤眼:“咱就这么来吗?一个对一个吗?”   王新米‘哦’了一声,又把赢了王状元的四个鸡蛋和自己的鸡蛋全拿出来:“我今天给、给你点厉害看看,我这个、我这个霸王蛋最厉害,你要是能赢,那我把这些鸡蛋都给你!”   王状元的蛋比他的鸡蛋还要小一点。   王忆说道:“王新米同学的鸡蛋是个双黄蛋,个头真大。”   王新米骄傲的笑:“对,我家今年就下了这一个双黄蛋。”   可王状元手中的蛋是野鸭蛋!   本来鸭蛋壳就远比鸡蛋壳更硬,何况是野鸭蛋?   两颗蛋撞在一起,‘咔嚓’一声脆响,王新米的双黄蛋被撞碎了!   王状元高兴的大喊:“看看谁的厉害!是我的鸡蛋王厉害!你愿赌服输,咱可说好了不耍赖的,你把你全部的蛋都给我!”   王新米痛快的将七个鸡蛋递给他。   王忆脸上笑容更盛。   原来是在演戏呢!   王状元这小子是个歪才,为了赢人家的鸡蛋竟然还找人演戏配合自己,不光演戏他还知道下饵:   他刚才一连输给王新米四个鸡蛋那就是在示弱下饵,跟赌博一个套路!   这个套路糊弄岛上的孩童可是绰绰有余。   王状元用衣襟兜住鸡蛋,笑的是合不拢嘴:“我就说我这个是鸡蛋王,来,谁还来比?赢了我就把我的鸡蛋都给他!”   “王老师在这里,我绝不耍赖!”   看着他那一兜的鸡蛋,有人立马心动。   一个叫王新友的学生掏出鸡蛋跟他比,咔嚓一声脆响,鸡蛋让人家赢走了。   王状元继续说:“不加鸡蛋王现在我有八个鸡蛋,谁赢了我的鸡蛋王,那我全给他!”   被鸡蛋馋到流口水的娃娃们就跟羽泉《飞蛾》里的歌词一样,‘我像一只飞蛾拼了命地往那火里飞’,一个个怀着侥幸之心去大杀四方。   然后一声声脆响中,他们不断给人家送鸡蛋。   王状元衣襟里的鸡蛋越来越多。   一连十多个人输了,其他人终于犹豫起来。   王状元赶紧鼓动他们:“现在有二十个鸡蛋了,你们谁赢了我的鸡蛋王,我就全给他!”   “谁来?”   “我来!”一个声音响起。   “好!”王状元下意识答应举起了鸡蛋,然后看到王忆也掏出一枚鸡蛋。   他愣了愣,说道:“王老师,你输了的话,我真拿走你的鸡蛋。”   王忆说道:“你输了的话,那你所有的鸡蛋也就归我!”   王状元满口答应。   两个蛋撞在了一起。   都不是正经蛋。   一个是染色的野鸭蛋。   一个是逼真的硬塑料假蛋。   以卵击石在现实中上演。   大杀了一圈的鸡蛋王‘咔嚓’一声碎了!   王状元眼神当场直了!   王忆摇摇头说道:“就这么一个蛋,你给我整的热血沸腾的。王丑猫,你帮我把所有蛋都收走。”   王状元呆呆的看着手里破碎的野鸭蛋,喃喃道:“不能啊,这这这、这这不对啊!”   王新米急眼了,说道:“王状元,你把我的鸡蛋给我!你说你肯定能赢……”   “别说!”王状元吓得赶紧推了他一把。   王忆举起模型蛋露出微笑:“王状元同学,老师这个蛋随身带着,你什么时候想报仇,随时欢迎你带蛋来战!”   王状元下意识的喘粗气。   他呆呆的看着王忆脸上的微笑。   头一次发现人的笑容可以比发怒比生气更可怕。   王忆带着鸡蛋回到讲台,双手摁在讲桌上说道:“同学们,今天上午咱们互相认识了,那今天下午就要正式开课了。”   “在开课之前老师要先介绍一下咱们后面的教学模式,因为咱们的师资力量不足——就是老师太少,无法管得过五个年级,所以老师要从高年级选择优秀同学来辅佐老师教导低年级同学。”   “分别是三年级优秀同学去辅佐教导育红班的小伙伴,四年级优秀同学辅佐教导一年级同学,五年级优秀同学辅佐教导二年级同学。”   “这些优秀同学呢,将有一个独特的称呼叫做‘助教’,帮助老师开展教学工作!”   “成为助教之后,老师会负责他们的早餐和午餐,每顿饭至少有馒头、面条、大米饭!每周会有糖块、肉和香肠供应!”   “老师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本来只是规规矩矩坐着的学生们听了他的话后全兴奋了,有人下意识问道:“真的?当助教就能吃米饭吃香肠了?今天这样的香肠?”   王忆说道:“对。”   学生们更兴奋,王新钊举起手。   王忆指着他点点头。   他站起来满怀期盼的问道:“王老师,怎么成为助教?”   “这个没有简单的评选标准,”王忆介绍,“不过助教首先要成为三好学生,身体好、功课好、品行好,能为祖国服务,为人民服务!”   王新钊兴高采烈坐下。   他在水花小学念书的时候,可被评选成为过天涯岛五年级孩子里的唯一一个三好学生!   下面学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嘴馋的孩子已经开始咽唾沫:“每天都有馒头米饭呀,还有肉和香肠。”   一二年级的孩子最馋,然后他们发现馋也没用。   他们成不了助教!   王状元、王新米等人面面相觑,然后再次绝望。   他们感受到了没有文化所遭遇的恶意!   王忆让一年级学生集中在前面两排,下午先给一年级学生上课,同时让高年级学生跟着学,这样后面重复的教学工作可以交给高年级助教来负责。   五年制一年级第二册 课本封面是一名女教师上课的图画,女教师身穿列宁装,面前的学生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在课桌后。   这一册课本教导的主要是看图学词学句,王忆翻开书说道:   “咱们从第一课重新学起,大家已经学过了,这样老师带着你们复习一下,加深印象,打好基础!”   “跟老师读,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杏树开花……”   稚嫩的声音响起:“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杏树开花……”   “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岗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一年级的十二个娃跟着念了起来。   王忆往门外看,此时恰有春风吹,可惜天气不暖,寒冷的海风中雨势渐大。   雨幕朦胧。   几只海燕你追我赶穿雨飞过,姿态矫健,风驰电掣。   远处海上轮船又响起汽笛声,悠扬的汽笛声呜呜的传进教室,从学生们的读书声中穿过。   略有些嘈杂的声音中,王忆心里空前的平静。   这是他喜欢的生活。   傍晚快放学的时候王东喜急匆匆跑过来,喊道:“王老师,你先来大队委一趟。”   雨有点大,王忆没有带伞,他看王东喜冒雨跑只好也冒雨跑去。   王向红、刘红梅、大胆三人在办公室里,等他到了后说道:“王老师,咱来商量一下卖粮的事。”   “今天文书把粮食都清点了,按照供销总社——哦,现在该叫供销公司了,按照他们给的物价统计单进行了标价。”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看样子这场雨晚上停不了,那么咱明天停雨之后再卖掉把钱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王忆说道:“可以。”   王向红叼起烟袋锅说道:“好,那先这么说定。再就是你的教书工作,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大胆抢着说道:“王老师,我家老大我清楚,他要是敢耍浑,你给我使劲揍!揍断腿也没事,断了腿就让他以后去上船去摇橹,摇橹不费腿!”   王忆笑道:“咱队里的孩子挺好,不太调皮,大家放心,我能带好他们。”   他把自己设置助教的计划说出来,几个人听了纷纷叫好。   王向红说道:“以前扫盲的时候,政府鼓励咱们采取能者为师的方法,亲教亲、邻教邻,夫妻互教、小孩教父母,现在咱们让大孩子教小孩子,这好的很。”   “对,”王东喜点头,“我看报纸上说有的地方实行双包,师包生、大包小,这不是跟王老师的法子一样吗?”   王向红叮嘱道:“领袖说的好,学习不难,多读多练,多和生字见面。王老师多多费心思,让大孩子带小孩子多认字。”   “反正谁要是不听话,你就打。”大胆补充,“我家里还有一条新武装带,回头我送给你——用棍子抽人还反震的手疼,用武装带抽那才利索!” 第49章 打边炉打到海洋黄金   讨论过教育方法,王向红最后问:“经过今天开展教书工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一下,队里能解决的给你解决!”   王忆说道:“困难算不上,不过确实有两件事得解决一下。”   “一件事是咱们教室门窗玻璃缺损太多,咱们能不能去供销公司买玻璃补上?最近天冷,海风吹的学生打哆嗦呢。”   “另一件事也跟天冷有关,学生们吃不饱就容易冷,我一个单身汉攒钱没用,所以我准备把我大学积攒的津贴、以后教育局的开支和咱队里发的工分都拿出来,买粮食给学生加加餐。”   “这样我的小锅不好使,咱灶上不是有三口吃大锅饭时候的大铁锅吗?搬一口大锅过来,给学校设一个厨房吧。”   听了他的话,屋子里的人对他肃然起敬。   大胆说道:“王老师就是报纸上说的那样,他是蜡烛,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刘红梅很感动,说道:“王老师这是一心为了咱王家、为了队集体呀,咱不能让他又费心又费钱,队里能不能负担学生娃们的餐食呢?”   “还有王老师不是说你同学的家里也要资助咱学校吗?这样队里再补充一下,是不是可以不让王老师自掏腰包?”   “文书,你说。”大胆踢了王东喜一脚。   王东喜苦笑道:“队集体的账本就挂在墙上,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咱队里确实帮不上忙,买柴油还赊了供销公司的账呢!”   “两千升的柴油,买了干啥!”大胆嘟囔起来。   王向红脸色顿时难看。   王忆说道:“这柴油不用着急,马上能派上大用场,具体是什么用场先不告诉大家,我和支书心里有数。”   王东喜叹气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五十多个学生娃——不对,不止五十个,今天我听上工的妇女说,她们都要把娃娃送过来念书,这可就多了,得一百个!”   王忆说道:“这是我跟学生们说的,队里不是给我算工分吗?所以愿意学知识的就来,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王向红也叹气了:“王老师,你确实费心了。”   “这样,学生的吃食问题上,我个人每月捐出一百五十个工分……”   “不用。”王忆说道,“支书,您要是发扬风格了,那其他干部其他党员不得跟上?队里现在不富庶,都要养家糊口,就别让大家为难了。”   “我不一样,我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攒钱也没什么用,不如用在咱王家子弟身上。”   “行了,这件事这么决定,你们先忙,我回去了,快要放学了。”   王东喜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快四点了,是快要下学了。”   王忆回去给今天的工作收了收尾,然后放学钟声便响了起来。   这年头学生下午只有三个小时的课时,四点钟放学,然后回家里干活或者去上工——   现在外岛乡村的学生都是半工半读,早上下午要上工,加上周六周天的两天全工,他们可以算半劳力,这样也能给家里挣点工分补贴一下。   所以愿意学习的孩子很羡慕城里的学生,人家待遇好多了,每天课时长,周六也能上课。   外面还在下着雨,学生们纷纷披上雨衣。   一直以来外岛渔家都没有雨伞,因为不实用,老百姓们下雨外出多数是要干活,打着伞怎么干活?   学生们穿的雨衣是用父母换下来的老雨衣改制的,这种老雨衣基本上是篷布改建而成,是墨绿色的。   于是王忆站在教室门口往外一看,雨幕中全是绿油油的头。   “呵呵,真丑。”王忆偷偷嘲笑这些充满时代特色的学生打扮。   这时候大迷糊冒雨而来:“王老师,下学了,我给你送雨披。”   王忆看着他伸出的手,一脸呆滞。   雨披?狗批!   他递过来的分明是个肥料袋子!   上面写着‘碳铵’俩字!   大迷糊自己也是个这种袋子,把袋子捋平再从袋尾往里一塞套到头上,一个小斗篷成型了。   王老师脸上的笑意迅速凝滞:“我就用这个来避雨?”   大迷糊说道:“嗯,文书刚才给送的,从库里支的呢。你不喜欢这个?那你用我这个。”   这次递过来的是个尿素袋子,还印着含氮量45%。   王忆默默的披上自己的袋子说道:“算了,我还是用这个吧。”   他们两人往回走。   海风凛冽,两人阔步向前如同《海贼王》里的海军穿着披风要远征。   唯一区别是海军披风上面写的是‘正义’,他们一个写了碳铵一个写了尿素。   王忆回到屋子里准备晚餐,说道:“大迷糊,今晚咱吃烧鸡,我从城里带回来一只烧鸡还没吃!”   大迷糊立马开始流口水:“烧鸡?王老师,我没吃过烧鸡,我去给你看着支书,你做烧鸡。”   王忆笑了起来:“只要涉及到吃,你小子比谁都机灵。”   “不过你不用去看着,今天下雨呢,支书不会来的。”   现实总是喜欢打人脸。   过了一会大迷糊急匆匆的回来:“王老师,支书来了!”   王忆赶紧把烧鸡藏起来。   大迷糊捞起一条咸鱼递给他:“快把手抹一抹!”   王忆拎着咸鱼出去了:“支书,下雨怎么还过来?”   王向红穿着一件海草蓑衣,他说道:“你没有雨衣雨伞,我给你送一件蓑衣,省的不好出门。”   “再一个你收拾一下子,东喜去库房给你支一座炉子,晚上冷,你烧炉子升升温。”   “还有教室里也放个炉子,咱实在没法捣鼓玻璃,没有玻璃票呀。所以烧个炉子先凑活两天吧,这场雨过去天就暖和了。”   王忆说道:“行,不过教室门窗破破烂烂终归不像话,这样,等我去城里头的时候顺路看看玻璃行情,有些黑市是不要玻璃票吧?”   王向红说道:“不要票的得多给钱,当然打听一下也行,咱看看能不能先少买几块。”   “另外那啥,你房子不行了,雨停了我给你拨几个工过来修屋顶。”   这个确实很着急。   一下午王忆屋顶有两个地方漏水,往下滴答水滴。   不过他不太在意,他觉得这样还挺有感觉的。   王向红叼起烟袋锅要走,忽然抽了抽鼻子回过头来。   王忆提心吊胆,结果他低声说道:“这个月开始,我每月拿出一半工分给学校的灶上,这事你谁也别说。”   “你说的对,其他人养家糊口都有压力,我没有压力,这工分我必须得出。”   说完他快步离开。   不给王忆拒绝的机会。   王东喜不多会和大胆一起来了,他扛着半袋子煤块,大胆扛着个铁桶自制火炉。   这炉子是中型柴油桶自制而成。   现在的柴油桶都是圆柱体形状的铁桶,分大中小三型,小型能装20升柴油,中型100升,大型的能装500升。   大队买了柴油后,柴油桶都是宝贝,小型桶能做水桶,大型桶对半剖开能做小推车的车斗,中型桶用处最多,比如做炉子。   铁桶内部用两层铁篦子分成三个空间。   底下是落灰层,用切割机切出一个长方形落灰口也是通风口。   落灰层往上是炉肚,这个空间大,用来放木柴放煤炭。   上面一层空间焊接了搁板,可以放水壶、放小锅、烤饼子烤红薯等等。   大胆放下炉子塞了些干玉米棒进去,点燃后放入煤块,随着一阵刺鼻的煤烟冒出来,火焰逐渐稳定。   王东喜叮嘱他:“王老师你可小心点,这煤烟有毒。”   王忆说道:“煤块燃烧完全生成二氧化碳,燃烧不完全生成一氧化碳,一氧化碳会导致人中毒,但我这里没事。”   他环顾房间,门窗都漏风,怎么可能煤烟中毒?   大胆两人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听不懂这话但不妨碍他们肃然起敬:农村人说话让人听不懂那叫傻子憨货,读书人说过让人听不懂那叫有文化。   炉子烧起来,他们两人要走。   王忆说道:“你俩别走,留下一起喝酒,大胆叔你能不能弄点海货?鱼虾就行,主要吃鱼。”   大胆说道:“没问题,鱼虾不缺,我去码头看着弄几条坏了相的,这本来也是分给社员的。”   王忆说道:“大迷糊去把外面灶上的小锅端进来,文书我这里没水了,你去打点水,要是有蔬菜再弄点蔬菜,晚上给你们煮火锅吃。”   “啥叫火锅?”两人问道。   王忆说道:“打边炉,吃围炉,反正是好吃的。”   “没好吃的也有好喝的。”大胆嘿嘿笑着跑出去。   两人离开。   校园里安静下来,王忆对大迷糊说道:“你继续给我看着门,我进仓库拿东西,不能让人靠近。还是那样,要是有人来找我你说我去巡视教室查看漏水情况了,让他们去教室找我。”   大迷糊:“保证完成任务!”   王忆推门而去。   他第一次去市场买了许多油盐酱醋茶和调料,火锅底料也在里面,他拿了一包草原红太阳、拎了一桶老抽又拿了一包红茶,找了找拿了点冰糖一起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大胆才回来。   他用网兜装了碎头破肚子的海鲫鱼、海鲈鱼、海鲶鱼,另外还有两条灰白中带淡黄色的大黄花鱼!   王忆打眼一看,下意识咂咂嘴。   海洋黄金!   野生大黄花鱼! 第50章 社员们觉悟高   野生大黄花鱼算是华夏现代地位变化极其剧烈的一个物种了。   八十年代之前这东西狗不理,它是翁洲渔场的四大家鱼,到了汛期狗划一条船出去都能叼几条回来。   但从九十年代开始,这鱼越来越稀少,等进入二十一世纪约等于灭绝直到国家开始往大海投放鱼苗再造鱼群。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王忆见波叔第一次的时候就知道了,灭绝性捕捞毁灭了这个本来可以独当一面的经济物种。   如今野生大黄花鱼极其罕见了,王忆之前在沪都偶有听到传闻,说哪里哪里有渔民捕捞到野生黄花,然后立马有酒店去高价买下。   不过他也曾经听钓鱼佬朋友说起过钓到这种鱼的经历,他们钓到的鱼并没有卖出过高价。   第一是野生大黄花也不是说每一条都能卖高价,它要看个头。   一条几两沉的鱼每斤几百元,一条一斤以上的每斤就要上千了,而重量到了两斤以上,那一斤要好几千块,甚至出现过一条鱼几万块的新闻。   第二是在海上捕捞到的大黄鱼未必就是野生鱼,因为现在翁洲外海有许多大黄鱼养殖基地,网箱养殖、围网养殖都有,这就导致经常有鱼跑出来,这些鱼即使能在野外生存一段时间它们也不被认为是纯野生鱼,价格不高。   看着王忆冲自己的网兜发呆。   大胆误会他的意思了:“这些鱼确实不好看,破逼烂铞的东西,可是没办法,好鱼得入库,那是公家的东西,咱不能碰。”   王忆说道:“哦,不是,我是看到了你这两条大黄鱼,都是野生的吧?”   大胆笑道:“肯定野生的啊,这玩意儿哪有养殖的?海里有的是,谁养谁亏本!”   王忆也笑了。   以后这玩意儿全是养殖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野生大黄鱼,便拎起来看了看。   身体是狭长的流线型,很漂亮,头形钝尖、长了个大口长尾巴。   这是当天刚出水的鱼,没什么腥臭味。   大胆说道:“这鱼白天的不行,晚上捕捞上来的才好看,老话说的好,捏了白塔塔,夜了金灿灿!”   王忆说道:“对,这个我知道,大黄鱼不喜强光,它们体表有一层黏液富含可变色的色素细胞,白天强光一照就会变成白色,夜晚光线越弱环境越黑,它就越是金黄好看。”   大胆再次肃然起敬。   同样一件事有文化的人说的就是不一样,让人听不懂可是却会生出‘他真厉害’的想法。   大迷糊接走鱼去刮鱼鳞切肉。   大胆将锅子坐好倒水,王忆把准备好的火锅底料一下子倒进去。   可惜时空屋没有通电冰箱冰柜都不能使用,否则他储备上点骨头炖个高汤,用高汤吊火锅才好吃呢。   但对于大胆和王东喜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火锅底料别的没有油水管够,牛油入沸水而融化,香味随着水汽便往外喷,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香辣呛人!   渔家人喜欢重油重盐。   没办法,海上劳作太累了、太消耗体力了,必须得大油水才能让人干的了活。   这就是他们不爱吃海鲜的原因,家里缺油,海鲜只能清蒸白灼,这东西吃多了遭不住。   简单来说就是高蛋白低脂肪食物提供的能量少,且饱腹感不强烈。   饱腹感是一种快感!   大胆背着手往锅子里看,惊叹道:“王老师这叫什么东西?火锅啊?你刚才倒了什么酱?真出味道!”   王忆说道:“对,火锅,那是火锅底料,人家给调好的,首都和西南的人民很喜欢吃这一口。”   大迷糊送上一盘子切好的鱼肉,他接过去倒入锅里。   “首都人吃的好、日子好。”王东喜感叹道,“其实只要分船到户,咱也能过上好日子。”   “王老师那天不是说了吗?咱要是搞个人承包分船干,那些五保户还有寿星爷他们怎么办?”大胆摇摇头,“我觉得王老师那天说的挺对的。”   王东喜对这个很有研究,立马说道:“咱们可以学习老陕的同志设置学雷同志包干小组,他们有公社实行小组包干、任务到人的服务责任制,几户家庭包一个五保户。”   “有的家庭包挑水有的家庭包打扫卫生,有的管粮食有的管请医看病!”   “他们的学雷同志包干小组甚至还包干了队里的卫生,哪一户管哪条巷子哪条路,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王忆笑了笑要开口。   王东喜知道他嘴皮子厉害,赶紧上纲上线:   “学雷同志包干小组可不是我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啊,这都是上报的,中央都评了,说是坚持发扬党的优良作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这个……”王忆正要说话。   王东喜又赶忙说:“上个月是文明礼貌月嘛,这是国家设定的,以后全国都要讲文明礼貌,那咱们队里设置上学雷同志包干小组完全是响应上级号召。”   “雷同志出差一千里,好善事做了一火车,咱们要向他学习嘛!”   王忆说道:“能让我说一句吗?”   王东喜讪笑道:“你说。”   “鱼肉该吃了,已经煮老了!”王忆说道。   大胆顿时怒视王东喜:“你说吃个饭你唧唧歪、唧唧歪,这下好,鲜肉都煮成老批了!”   王忆捞鱼肉吃。   这火锅底料味道很霸道,野生鲜鱼确实是鲜美,可是在麻辣中还是迷失了自我。   另一个鱼肉煮的时间长了一点,口感稍差。   后面王忆倒入鱼肉滚沸几下子就开吃。   海鱼不用担心寄生虫问题,造就完事!   外面寒风吹、冷雨飘,屋子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王忆举起酒杯,三人喝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老黄突然站起来往外看,王东阳嚷嚷道:“王老师你家里吃啥呢?真香!”   王东喜赶紧冲出去:“闭嘴!小声点,你这是打算搞演讲啊?”   大胆嘀咕:“狗鼻子。”   王忆添了一双筷子。   王东阳讪笑道:“我可不是来讨饭吃,我是想过来买白面,明天家里就来亲戚了,今天晚上得把面带回去——我跟支书申请过了,这里有条子。”   他一手握着一张纸条一手拎着一小袋土豆。   土豆是好东西,王忆当场洗了打片扔火锅里涮了起来。   他把筷子递给王东阳,王东阳吃的稀里呼噜:“哎娘,好吃,嘶嘶,真香哈,真香!嘶嘶,辣,辣香辣香的!”   王忆屋里有面条,鱼肉不填肚子,他又下了两斤挂面进去。   这可是两斤干挂面!   但大迷糊、大胆四个人愣是给造出来了!   连火锅汤都喝掉了!   吃饱喝足大胆解腰带,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说道:“他娘的,好吃还得是面,鱼肉不顶事,滋味也不行,就不该吃黄鱼,有条件的不吃这玩意儿。”   “对,面条跟这个真绝配,没比面条合适的了,这吸饱了汤汁的面条,美,真美!”王东阳赞叹。   王东喜叮嘱道:“出去别漏嘴,让支书知道咱吃这个,那等着他搞批斗会议吧!”   王忆说道:“你们要是爱吃的话,不下雨了一起过来上工给学校修屋顶,面条我管饱,好酒好菜少不了。”   三人满口答应。   大胆和王东喜满意的离开,王东阳掏出一卷毛票递给王忆:“王老师,面粉是平价吗?要是的话给我家来二十斤。”   王忆说道:“平价,文书给查的价,一斤两毛。”   这一卷毛票是四块。   最大额是五角,主要是一角和两角。   文书从库里已经拿来了一杆老秤,这个王忆无师自通,拎起来称出二十斤,说道:“秤杆高高的,行吧?”   王东阳高兴的说道:“行,平价粮还有啥不行的?”   他凑在煤油灯前看面粉,又赞叹一声:“真白真细,这绝对是70粉。”   70粉就是富强粉,全麦只有百分之七十能用来磨出的面粉,也有的叫特制一等粉或者精粉,价格偏高、口味更好,在这年代算是奢侈的食物了。   王东阳将面袋子系紧塞进怀里又用塑料布捂住,高兴的说道:“我那个表姐总看不起咱乡下,这次我让她知道咱乡下也吃得上70粉,看她还敢不敢瞧不起人!”   他哼着歌离开,大迷糊关门准备睡觉。   这时候王忆才把烧鸡端出来:“你没吃饱吧?吃这个。”   刚才大迷糊一直忙活着收拾鱼,今天吃的比往常少。   大迷糊嘿嘿笑,抽出鸡腿使劲咬了一口,顿时满足的坐在了铺盖卷上,这一口下去咀嚼了好久才咽下。   这场雨又下了一夜,停雨之后阴云散开,太阳重现,王向红开始点人出工来修屋顶。   以往给集体修屋子这种活没人爱干,因为工分少——修屋顶风吹日晒还要爬上爬下很累也需要技术,按理说这得给评高工分。   问题是这是给集体干活,这年头讲究集体荣誉感和奉献精神,要体面的主动要求给自己评低工分。   如果有人不想体面?那集体会帮他体面!   这种情况下强劳力也只能拿10分,远远不如去海上摇橹。   但这次不一样,大胆领着民兵队主动包圆了,全是王东阳王东峰等年轻力壮的小伙或者王东义这样膀大腰圆的汉子。   王向红提醒他们说道:“跟以前一样,还是8分和10分的工!”   大胆说道:“支书,咱娃娃们在这里上学念书呢,别说给10分的工,就是不给分咱也得干!”   “对不对,同志们?”   民兵们齐声喊:“对!”   王向红见此高兴的笑了:可以,队里的同志觉悟越来越高了,这有了学校有了教师就是不一样,整个大队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第51章 到来的邮递员   天涯小学十座房屋,如今屋顶都漏水了。   大迷糊前几天一直在捞海草、晒海草。   他捞的海草在当地叫大叶海苔,王忆研究了一下,学名应该是大叶海藻,叶片挺大,生长在浅海一带。   不过大迷糊要捞海藻并不是去浅海捞,海藻扎根很深,靠人力拔是拔不动的。   他是在河岸处捡,这些大叶海苔的叶子大且多,在大风大浪的天气下会席卷成团,然后被海浪连根拔起拍到岸上来。   大叶海苔名为海苔但不能吃,只能晒干了修海草屋。   当地房屋多是这种海草覆盖。   盖房时候会有大工将晒干的海草捋顺了,一片一片的盖在屋顶上,再分片用破渔网给罩住,再用石块等小件重物作坠子给压住,上面继续盖上海草层,海草层上继续罩破渔网。   就这样一层一层的覆盖起来,所以海草屋的屋顶都很厚实。   收拾的时候要找到漏水破损处,将附近的海草一层一层揭开,破损处的海草层要全员替换。   大迷糊捞的大叶海苔不够多,补一补听涛居没问题,想要把学校的屋顶都给补上那是妄想。   大胆踩着梯子爬上去看了看发现整个校园教室的房屋都破损老化严重,小修小补没用了,得翻新大修。   这样民兵队来上工不止要修补屋顶,还得去捞大叶海藻,他们得自己提供原材料。   大胆将情况汇报给王向红。   王向红来找王忆:“王老师,咱小看了重启学校的困难处境,校舍的屋顶都要修补!”   “不修补也能凑活用。”大胆补充道,“那就用塑料布铺盖缺口再加上大叶海苔压实,应该也能顶两年。”   王忆问道:“支书的意思呢?”   王向红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长远的事,咱们既然重启了学校、你既然回家乡搞教育,那咱就得把眼光放长远,索性一口气把学校好好修一下。”   “所以我提议这个周先不上文化课了,先上劳动课,让学生娃们去捡大叶海苔,到时候分批次把所有校舍屋顶都翻修一遍,你觉得呢?”   王忆说道:“我觉得支书的想法很好,但还可以更好一点,那就是屋顶要修、门窗也要修!”   “不光要修补还要装修,像城里一样进行装修,教室里有黑板画、有图书角,让咱们王家的孩子有尊严的去学习!”   王向红和大胆都呆住了。   两人对视,一起眨巴眼。   然后王向红说道:“王老师,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犯了左倾冒进主义错误,咱没有那个条件。”   王忆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条件咱就创造条件,有困难咱就解决困难,伟人说敢教日月换新天,那咱们不敢将学校换新面吗?”   王向红背着手转了转,问道:“王老师,图书角需要图书,做黑板报需要彩粉笔,修理门窗需要玻璃,这些东西哪里来?”   王忆说道:“我来负责,我发动我的大学同学,让他们一起支援咱们学校建设!而且我沪都那个同学的父亲也许诺过我,愿意协助咱们农村发展一座新时代学校,是时候让他履行承诺了!”   王向红盯着他问道:“能行?”   王忆说道:“绝对能行!”   王向红下定决心,说道:“好,上次我去县里给王老师报资料的时候,教育局的干部说国务院发布了一项通知,叫《关于加强和改革农村学校教育若干问题的通知》。”   “《通知》里头说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学生们住危房,要让他们在阳光下健康快乐的学习,我认为这件事跟王老师的建议是一致的,那我尽快去一趟县里,看看能不能申请一部分资金。”   王忆说道:“支书,其实修学校不是什么大工程,困难会有但不会多,所以我想不用学生们去捡海苔了吧?第一是耽误学习,第二是海边风大浪大挺危险的……”   “这有什么危险?”王向红打断他的话,“要不是天冷,这些崽子早一个个的跳水里去摸鱼逮虾了。”   “至于耽误学习更是说不上,反正一个礼拜有三个下午的劳动课,就当是把劳动课提前了。”   大胆说道:“我看行。”   王忆看看山下的海岸。   惊涛拍岸。   浪花倒卷。   已经有不上学的孩子在打闹吆喝了。   这年头渔家的孩子当猫狗养,能活下来就行。   不过王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做了要求,只有风和日丽的天气下,学生们抽出半个下午时间去海边捡海苔,大风浪天气和上午还是要学习的。   他刚用糖块建立了学生们获取知识的兴趣,要是接连几天光劳动不学习,这兴趣很快会消散。   上午学生们正常上学,王忆设置了课程表,开始教他们上算术课。   下午学生们按照大带小的组合前往环岛海岸捡大叶海苔。   天涯岛的海岸线很长,环岛一圈都是海岸,但其中沙滩很少,只有二组和三组之间有个小海湾叫月牙湾,这月牙湾有一圈白沙滩,其他地方都是礁石滩。   他们去的是礁石滩,一些长着打野片的海藻散布在上面,学生们挽起裤腿开始捡。   混在人群里的老黄看了看,也低头用嘴叼起海藻往回拖。   干的还挺快。   王忆跟着学生一起参加劳动课,学生们好奇的问:“王老师,为什么不去打猪草呀?”   这问题问的王忆满头雾水:“上劳动课就要打猪草吗?”   王新钊说道:“打猪草最多,因为学校里养猪,我们要打猪草喂猪。”   学校里养猪?   学校里不是养学生吗?!   他问学生们但学生们也解释不清,反正都说学校会养猪。   正好王东喜过来了,王忆就问道:“文书,我听学生说学校要养猪?”   “对,”王东喜干脆的回答,“不过咱队里现在没有猪羔子,等啥时候收购站进猪羔子了咱队里给你抓两头养。”   王忆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王东喜笑道:“咱外岛都是这样,外岛的队里条件太艰苦了、工分给的又少,以前养不住老师,于是经过公社领导们的申请,各外岛除了队集体可以养猪也可以由学校为集体养两头猪。”   “这两头猪就是公社给教师的补助,而这两头猪就要靠学生去养,所以学生上劳动课得打猪草。”   王忆一琢磨自己回来当老师当的挺好,工资开63元,队里还给强劳力的工分,另外还允许他养两头猪!   这妥妥的年收入破千元了。   根据他跟队里人聊天的了解,这收入已经是顶天的收入,他们提起来跟后世老百姓提起百万年薪是一样的敬畏和羡慕!   王东喜说完后要走。   王新钊奇怪的问:“六叔,你来就是为了告诉王老师啥时候能养猪吗?”   听到这话王东喜一拍脑袋:“哎呀,你们看我这个猪脑子!王老师,你去码头,县里邮电局的张有信同志叫你呢!”   王忆恍然。   张有信的工作装还在他手里。   听到王东喜的话,王状元嘿嘿笑:“哥,我们学校正好要养猪,你看你有个猪脑子……”   王东喜紧了紧裤腰抽出皮带去追他。   王忆先行回了听涛居找出工作装,想了想又拿了两支圆珠笔,这年代流行钢笔硬书,不过圆珠笔也常用。   一艘油船停在码头上,张有信站在船头跟王向红抽着烟挥斥方遒。   王忆带着老黄跑过去,王向红招招手:“王老师,张同志特意要见你呢,你和张同志还是朋友?”   “不是朋友,”张有信急忙摆手,“是好朋友!拥有非同一般的革命情谊的战友!”   王向红惊呆了:“你俩是什么战友?”   张有信笑道:“一起跟运输船小偷作战过的战友。”   王向红满头雾水,他不知道这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王忆上码头把工装递给张有信向他道谢,然后将两支圆珠笔递给他:   “有信哥,上次我要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这两支笔是我首都的同学得知我做教师而托人给我捎来的礼物,我觉得你是邮递员,经常要签字,就送你两支。”   张有信说道:“王忆同志你跟我客气了,上次是你帮助我了,给我帮大忙了,我怎么能要你的——呃,这是油笔,我也有一支。”   他经常用笔,主要用铅笔和钢笔,对于非制造业地区的翁洲市而言圆珠笔相对稀缺,甚至有些单位现在还用毛笔呢。   而对邮递员来说铅笔和钢笔都不是好的签字工具,铅笔痕迹容易被擦改、钢笔容易漏墨也容易坏笔尖。   王忆考虑到了这点,所以送他两支圆珠笔。   张有信自己也有圆珠笔,他插在上衣口袋中,造型跟钢笔很像,外表有一层红瓷很漂亮。   这样自然也很珍贵,他不太舍得用,平时都是插口袋里给自己增加气质。   于是他拒绝了王忆的赠送,王忆说:“你用我这样的吧,你瞧,收笔芯放笔芯更方便,你的每次用还得拧开笔帽再拧上笔帽。”   这两支圆珠笔是22年市场里随处可见的子弹头按动笔,整体造型是流线型,像拉长的子弹,下面有软胶垫,一支只要五毛钱。   作为礼物,王忆一定要送出去!   他演示了一下,拇指一按一扣圆珠笔的笔尖一收一冒、抽抽插插。   张有信看的新奇不已。   然后他一拍脑袋去翻报纸,很快翻出来一张《东方早报》递过去:“我知道你这是什么了,你这不是油笔是自动笔,你看你看,是这个吧?”   王忆低头看报纸读道:“《联系经济指标实行干部责任制——春光公社的干部用于工作、兢兢业业抓生产》……”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张有信说。   王忆疑惑:“《出版局要求出版更多更好的现代题材连环画》?这是支持我们学校建设工作吗?”   张有信拿过报纸看了看,赶紧翻过来:“是这个,看这个广告新闻。”   报纸最下端的广告版面上写着一行大字:   《一九八二年全国办公及消耗材料沪都展销会欢迎全国消费者同志》,下面配图有复印机、台灯、打印机和各种笔。   其中占据C位的是一支直筒圆珠笔,上方有按压帽,旁边介绍说:   来自西德的先进自动笔,按压笔帽可收回放出笔尖,用时按下、不用时收回,解除您不小心留下笔迹的烦恼。 第52章 第一套人民币   张有信看着王忆手中的圆珠笔期盼的问道:“你这个是不是就是沪都办公产品展销会上的外国自动笔?”   王忆说道:“应该是。”   张有信惊奇的问道:“今天我们同事看到这报纸介绍的时候还讨论过,这种笔太适合我们工作了,一按收回去、一按按出来,不过我同事说这种笔刚进入展销会,还没有售卖的呢。”   王忆说道:“你看这广告,国外的自动笔,现在国外有的是了,我有同学进入大使馆工作,这是外国的工作人员送他的小礼物。”   现在这种圆珠笔已经出现了正好,省去被人怀疑来路。   他随口一句瞎话让张有信和王向红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在大使馆有同学啊……   张有信问道:“你同学能进入大使馆工作,你怎么回咱们外岛?这也太,嘿嘿。”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   人家吃火锅你调火锅底料?人家坐火车你修火车轨道?   王忆平淡的说道:“我回外岛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咱们外岛也有孩子能进入大使馆工作。”   王向红顿时热泪盈眶——王忆发现了,老同志是真吃这一套。   张有信也吃,他佩服的说道:“王忆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太高了,我需要向你学习。”   王忆低调的摆摆手。   竟然没人怀疑他进不了大使馆所以在嘴硬!   这个年代的人真是简单。   而且总是把人往好处想。   看着两支圆珠笔,张有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其实这次我找你是来道谢的,哪能再从你这里拿礼物?”   王忆暗道你说出这话不就是想要这礼物吗?   他将圆珠笔挂进工作服衣兜,递过去说道:“不要客气,你也说了,这自动笔对你的工作大有裨益,那你就用吧,再说我还有呢,我同学给我送了一盒子。”   听到这话张有信便不客气了,他羡慕的说道:“有大学生同学可真好呀。”   王向红问道:“你说你来找王老师道谢?怎么了?”   张有信高兴了起来,说道:“前两天王老师送我一个打火机给我的亲戚,我的亲戚很喜欢,当时恰好有我们邮电系统的领导在,他夸了我两句,然后我就调了岗,开始跑咱外岛了。”   说着他给王忆当胸来了一拳:“以后你们乡里就是我负责了,你有同学给你邮寄东西的话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带回来,或者你们在县城需要什么也可以说一声,王老师,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王忆好奇的问道:“开始跑外岛?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给外岛各大队送邮件吧?这是好活?”   张有信说道:“当然了,直接接触群众、为群众们服务、负责前线工作,这不是好活吗?而且我工资还上调了一级,从办事员的二十四级调到了二十三级,一个月能开支50元了!”   后面这半句话的意思王忆理解了,前面半句他不理解。   难道这个张有信也是觉悟特别高,所以觉得给各村子大队送邮件是好活?   张有信看看手表说道:“我今天第一次上工,不能继续聊了,后面我请你喝酒啊。”   他让王向红坐好,换上工作服发动船离开。   柴油发动机轰鸣,他又拿起一个大袋子扔给王忆。   王忆打眼一看。   一大袋子江米条。   袋子不是塑料袋,是蜡纸袋,上面印着‘翁洲解放食品厂’、‘历史悠久、优质美食’的字样。   柴油机船远去,他拎着江米条回去。   学生们挽着裤腿将鞋子用绳子绑了挂在脖子上,老老实实的在捡大叶海苔,捡的非常认真。   这让王忆很诧异。   他以为学生来到海边会打闹,没想到一个个干活这么认真。   不过看到他手里的江米条,学生们不认真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江米条上,捡起海苔漫不经心。   王忆撕开蜡纸袋吃了一个江米条,上面有白砂糖,很甜很香。   这是很经典的零食,再过四十年也有人会时不时的吃。   张有信给他的是大袋江米条,估计得有两斤。   他对学生说道:“大家擦擦手,一人过来领一根江米条,然后好好干活,劳动课结束后,我根据你们捡到的海苔数量再给你们发江米条。”   学生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好啊!好啊!”   他们根本顾不上擦手,水里的踩着海水跑过来,礁石上的蹦了过来。   老黄抬头看了看,又继续低头捡海藻,叼起一条就拖回来。   学生们围在四周,王忆挨个分江米条,分着分着他觉得不对:“王状元,刚才不是分给你了吗?”   王状元嬉皮笑脸的说:“我肯定是捡海苔最多的,我先预支我的嘎嘣条。”   王忆微笑道:“你以后肯定还要挨你爹的揍,那你要不要也预支一下?”   王状元吓得赶紧走。   学生们拿到江米条不是嚼碎吃下去,而是含在嘴里当糖吃。   有江米条鼓励,学生们捡海藻的热情更高涨了。   王状元干活确实没得说,他捡的最快最多,并且他敢下水,把裤腿撸到大腿根去深水捞。   有他带头,大点的学生都开始下水。   王忆看着汹涌的海浪暗暗咋舌,他赶紧把这些学生叫上来。   礁石滩上的海藻不太多,反而缝隙里头的螃蟹、蛤蜊和鱼虾不少。   王状元掀起一块石头,忽然举起一只得有他巴掌那么大的螃蟹:“三眼蟹,王老师你看这个头,你要不要?”   王忆说道:“要。”   王状元贼贼一笑:“那这得充当一条海苔!”   王忆也笑:“行,而且我给你量大优惠的待遇,三只梭子蟹就能充当两条海苔!”   王状元心花怒放:“好啊!”   好几个学生喊了起来:“抓螃蟹!”   王新钊听着他们的话露出茫然之色: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他们沿着海岸围着岛屿转圈,走到西北角位置的时候隔海看到了四小组所在的小离岛。   岛上零零散散有十来座海草房。   一个老人站在离岛近天涯岛一端看着孩子。   王忆礼貌性冲他点点头,老人板着脸走了。   他觉得奇怪,这时候王新米问:“王老师,那大虾你要不要?基围虾。”   王忆说道:“也要。”   王新米跑去水里拎起一个小口竹笼,里面蹦蹦跳跳好些大小的虾子,全是基围虾。   他说道:“这是我爹早上来下的捕虾笼,里面有鸡肠子,我就知道肯定能捞到不少虾。”   劳动课成了赶海,他们从一点钟忙活到三点半,最后王忆拎着一笼子的螃蟹和虾回去了……   回去后清点人数,王忆履行承诺,把江米条都分给了学生。   王状元拿到江米条赶紧往嘴里塞了一个,又把其他的分给没能参加劳动课的弟弟皮鞋和妹妹花鞋。   王忆想起两人的小名,问道:“王状元,你小名叫啥?”   王状元说道:“草鞋!”   王忆点点头。   是大胆起名的风格。   回来后他就给学生放学了,然后社员们也下工了。   今天下工早,因为要来买平价粮。   不用粮票的平价粮对社员们来说如同珍宝,下工后顾不上换衣服,纷纷挎着篮子、拎着袋子便来了。   听涛居旁边的库房排起了队,一群人兴高采烈的讨论:   “真有平价粮啊?这不年不节的发平价粮,挺好。”   “是王老师拖关系买来的,大学生还是好,有关系。”   “大学生肯定好呀,听说王老师一个月开支一百块!”   “一百块?中央领导也就一百块吧?这么多呀,怎么能花的了?”   “有媳妇就花的了,王老师还没有对象吧?这下子好了,我妹妹也没有对象……”   王忆忙活不过来,他找了王东喜和刘红梅来称重,王新钊自告奋勇要帮忙。   于是他让王新钊、王丑猫和两个大孩子装粮食,自己算账收钱。   不用问买多少,王东喜已经根据队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分好了额度。   王忆这次带过来的粮食不少,一个强劳力能分二十斤的口粮指标,一个孩子能分五斤。   这些口粮吃不上几天,但混着海带海藻一起吃也能撑些日子。   妇女老人们买上粮食高高兴兴离开,王东喜喊道:“磨盘都紧着点用,各家各户注意点,不缺粮食的先让让缺粮食的。”   王忆带回来很多玉米,这得用磨盘磨成玉米粉来吃。   他想起自己这里也有玉米粉,是他来学校第一天王东峰送给他的,足足二十斤,如今一点没动。   正好他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队长老婆黄小花。   黄小花领着孩子在抹眼泪。   王忆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获取一些同情,给家里想办法支取口粮。   本来就有她家的份儿,不过不能白给,否则消息传出去人心会乱。   古人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王忆对她招招手说道:“嫂子,我这里还有二十斤的玉米面,给你家也留了五十斤的高粱米,你们家先记账吧,等发了工分让我大哥过来算账。”   黄小花擦着泪说道:“都怨我、都怨我,我要不是轻信人,我家就不用、就不用欠外债了!去年刚把外债打上,好容易从牙缝里抠出五十块!”   “都怨我,都怨我!”   “我命不济,成分不好,一辈子不好……”   王忆安慰她道:“嫂子别这样说,只要人在家在那就一切都在,钱没了可以再挣,千万别因为没了钱而想不开!”   “家里还有钱。”队长的小儿子王丰收说道。   黄小花急忙说道:“老五别瞎说。”   她又给王忆解释:“家里真一分钱都没了,干干净净,不过有一些老钱。”   “当年我结婚家里成分不好缺粮少钱,就用长辈留下的老钱给我压箱底,图个好看,总比空着手要强。”   一听这话,王忆精神一振:“老钱?是古代的钱币?”   黄小花说道:“不是,是咱建国后的钱,早就不让用了,我打听过了,银行都不给兑,六几年的时候就停兑了。”   王忆来了兴致:“你说的是第一套人民币?”   黄小花说道:“是吧?咱不知道第几套,反正早就不让用了。”   王忆问道:“你家里那些钱,是不是金额都很大?一张钱上几千上万的?”   黄小花说道:“嗯,是,我小时候都是用这样的钱,后来银行往回收,一万块兑一块的收。”   王忆说道:“那你给我带过来,我也给你按照一万块兑一块的收!” 第53章 跟着王老师吃肉喝酒   王忆对人民币收藏毫无了解,但他知道这玩意儿挺火热的。   第一版的人民币存世量肯定少,他甚至都没见过这一版本的人民币,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网上。   他只是在上次穿越回22年将手中钱币拍摄成图发到论坛上的时候,论坛大数据给他推送了几篇关于人民币收藏的帖子,然后他看到其中一篇提到了第一版人民币。   这一版的人民币是在新中国建立之前的48年12月发行,旨在统一当时解放区内混乱的币种。   可当时各地区情况太混乱了,这导致了第一版人民币的发行也混乱,先后有多个地区的印钞厂来发行。   而且这套人民币发行期间战事没有结束,后来又有资本家联合扰乱市场秩序,导致一段时间内金融市场通胀情况严重,银行发行币值逐渐变大,从起初的一元两元变大到一万五万。   特别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当地国党滥发货币导致币额夸张,为了给经济提供软着陆环境,便也发行了大型币值。   比方说,他在帖子里看到过五万元的钱币……   显然第一版钱币有收藏价值,那么它价钱至少得是百元、千元级别,所以王忆只要收到手就不会赔。   黄小花看向他,表情很犹豫。   王忆奇怪,便问道:“你觉得我给的低了?还是你不想卖掉?”   黄小花无奈的说道:“不是,王老师你给的不低,当时银行也是这个价,我也想卖掉,只是一万比一的兑给你并没有多少钱。”   她又急忙补充:“王老师你要是喜欢那种老钱,我可以给你,兑的话不值当,我手里老钱一共一千来块!”   她搓搓手再次补充:“嗨,这些老钱有啥喜欢的?王老师,我知道你是想帮衬帮衬我家。唉,这怎么能行呢?你救过我命,还给娃他爹七个大肉包子……”   越说越乱越慌张,她几乎要哭起来。   但王忆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手里没多少第一版的钱币。   于是他说道:“没事没事,嫂子你别急,你有多少钱你先拿过来吧,我到时候看着给你兑换一下。”   黄小花还是犹豫:“王老师这种事不能干吧,你花钱买我的老钱,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王忆恍然。   岛上人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个十年的大集体时代,私下交易是违规的。   他想了想就有主意了,说道:“那这样吧,你把你手里老钱送给我,我喜欢这老钱。你家不是缺粮食吗?这二十斤玉米面我支援给你家,待会我再去给你家留五十斤玉米,咱这叫互相赠送!”   黄小花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的使劲搂住孩子嗫嚅道:“这这怎么好?怎么好?这不好,我不能要,王老师,这不好。”   王忆安慰她道:“没什么不好的,我真的喜欢老钱,你回家去给我拿过来吧,等人都走了你再过来拿粮食。”   黄小花还是犹豫:“王老师,这怎么能行呢?让孩子他爹知道、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会高兴坏了的……”   她反复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说实话。   王忆挥手笑道:“高兴就行,你们一家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噢,你们有饭吃了,记得让孩子过来念书,孩子得有文化有知识以后才好混饭吃!”   黄小花死死的搂着两个孩子脑袋说道:“都听王老师的!”   她抹着眼泪出去。   大胆的媳妇凤丫疑惑的进来:“这是怎么了?好娃他娘怎么从你这里哭着出去了?”   王忆说道:“我赊给她一些粮食,她挺高兴的,婶子你过来干啥?”   凤丫说道:“哦,这样,明天我姨家的小表妹要来家里做客,她是城里人,念书有文化,你也有文化,所以你过去一起吃个饭。”   王忆没明白她的逻辑。   是让我去作陪?   他有心想问问,然而凤丫已经走了。   领到粮食的很快都走了。   队里只有一台石磨盘,家家户户买了玉米、买了高粱、买了麦子都要去排队等候磨粮食。   等到他们都离开,黄小花领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到来。   她手里攥着个手巾,手巾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   面额最大的是一张五百元,全是繁体字,背面有‘中國人民銀行’和‘伍佰圓’的字样,中间是一台起重机。   五百元的只有一张,其他币值要小一些,带万里长城的二百元、红色有轮船的一百元、红色带工厂的一百元,还有小额的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等等。   合计起来总共的一千二百元左右。   王忆把钱收了起来。   回头放到论坛,连同自己手里的第三套人民币一起去问问价钱。   黄小花带上粮食高高兴兴的离开。   王忆领着大迷糊去把大叶海苔摊开晒至,然后准备做晚饭。   民兵队十个人都在他这里上工,人多手快,一个下午已经把听涛居的屋顶给修好了。   按照规矩,王忆要管饭。   民兵队的壮劳力们愿意来修屋顶也是冲着这顿饭,他们知道跟着王老师能吃肉喝酒。   现在岛上全队人都知道了,王老师工资高、生活水平高,他吃的跟城里人一样,顿顿有精粮、细粮,没有大肉但有大油。   人手不少,王忆提前准备了一个5升桶装的白酒,市场上最常见的红星二锅头,这一桶一百块,用来招待民兵队这帮子粗蛮老爷们最合适。   菜不用精细,重盐重油即可。   炉子还在燃烧,他准备炖个酸菜肉丸锅。   时空屋没有电力,冰箱冰柜不能用,他没有买肉,而是买了一些罐头和真空包装的肉食品。   这些肉丸是干炸又真空包装而成,保质期有十五天。   另外他也在市场买了桶装的猪油和鸡油,这东西都便宜,五斤装的一大桶猪油是六十块,保质期很长,阴冷地方能存一年。   酸菜这东西必须得下重油,油水少了不出香味。   王忆准备了十斤酸菜,他倒入了半桶猪油。   下猪油融化了立马出浓郁的香味,他撒上葱花姜片扔了一把干辣椒,倒进酸菜反复的炒。   炒的油乎乎了加水炖,放丸子放粉条,这就是一锅硬菜了。   而且他不是简单的清水炖,他往里放入了大盒的浓汤宝。   这一招是他跟一家菜馆学的,那菜馆不是东北菜馆可炖酸菜做的却很好吃,汤尤其美味。   菜馆老板声称是用祖传老汤和大骨熬汤给吊的味,结果王忆偶然间看到他做炖酸菜是往里加入浓汤宝……   新奇的世界就这样打开了!   除了这一锅酸菜炖丸子他又做了鱼虾,全是红烧的——很简单,放红烧酱料。   他提前准备了两只真空包装的扒鸡,油炸了一大盘花生米,煮了些黄豆往里加了大料撒了盐,简单却是下酒好菜。   老黄摇摆尾巴兴高采烈的坐在他身边,规规矩矩的抬着头、吐着舌头,从不探头竖鼻子的闻,更不死皮赖脸的抢。   王东阳喜欢狗,他擦着手进来说道:“真香啊,嘿,王老师,你家的老黄真是流浪狗?你看它多本分,比我家那条本分多了。”   “对,我今天看见了,老黄老老实实可有分寸了,咱岛上的狗跟它一比都是疯狗!”名叫王东义的壮汉在门口说道。   王忆伸手撸了撸狗头笑:“我能说什么?只能说狗性随主人,所以你们发现自己养的狗是疯狗,那别老是往它们身上找原因,得扪心自问、审查自我!你们要反思!”   他又问:“对了,岛上治安这么好,夜不闭户,为什么还有养狗的?”   “因为要堵兔子呀。”王东义说道,“咱天涯岛上有兔子,年年入冬都能堵几只。”   “还有就是可以抓鸟,过几天暖和了,王老师你看着吧,有的是鸟来咱岛上歇息,到时候给你打一头大雁吃。”   大迷糊闻声而来:“有大雁吃?给我留一口?”   王东阳翻白眼:“没有,秋天才有!”   大迷糊说道:“大雁肉可香了,它腿比鸡腿还好吃!”   “没有王老师炖的这锅菜香。”大胆也进来了。   他掀开锅盖,有热气跟蘑菇云一样冲天而起,香、辣、酸,开胃!   学校里桌子都是固定的,王忆便找木板拼凑起来,他这里碗筷不够,民兵们各自回家拿回自己用的。   大胆还把他小儿子给带过来了,讪笑道:“小崽子在家不安分……”   王忆说道:“够吃!”   刚回来的王东义听到这话转身回去领自家孩子。   大家伙互相调侃,但都理解。   这顿饭比他们过年饭还要丰盛,有鸡有肉丸子,鱼虾不稀罕,可红烧的鱼虾就稀罕了。   太阳落山,海风瑟瑟海水红。   有春归的鸟儿列队成群北飞,经过外岛它们盘旋落下,山上总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   家家户户炊烟起。   海风把饭香味带遍了全岛。   最香的味道在山顶。   大迷糊煮米饭。   王忆给众人倒酒。   大胆踢了王东峰一脚。   正在从扒鸡身上寻找鸡腿的王东峰赶紧站起来:“王老师我来倒——我草,这么多酒?”   王忆说道:“我只准备了散酒,大家凑活着喝。”   “这可不是凑活,这是好日子。”王东义说道。   渔家汉子嗜酒,都有好酒量,因为冬天出海捕鱼太冷了,而且他们还要下水扎海参捞鲍鱼,没有酒来暖身子压根遭不住。   这也是岛上壮劳力们一年赚钱不少却家里存不下的缘故,不光要买口粮养活一家人还要买酒喝!   他们都用吃饭的碗来装白酒。   一倒就是一碗。   这样一圈转下来,一大桶白酒顿时空了…… 第54章 城里亲戚下乡来   阳历四月已经过了好几天。   清明时节雨纷纷,外岛刚刚经历了一场春雨。   老话说的好,天落雨,海生雾。   清明春雨之后连续几天早上都有雾气流转。   海上春雾在流转。   凤丫早上起床拉开门去看了看,一轮红彤彤的日头缓缓的在东方升起,带起一片红霞,温柔的照耀着海与岛,染红了海上缓缓飘泊的雾气。   邻居王祥友的媳妇赵绿萍在门口晒大叶海苔,看见凤丫后说道:“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坏了,这两天怕是又要下雨。”   凤丫说道:“不稀奇,春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今天天气行,我姨家今天过来,正好。”   赵绿萍问道:“那大胆不得去接接他们?大胆人呢?他以往不是起的挺早吗?昨天早上天不亮我看他就去起鱼笼了。”   凤丫翻着白眼往身后屋子里指了指:“跟个死猪一样还在睡呢。”   “昨天他领着修校舍,王老师请他们喝酒,喝的不少,醉醺醺的回来了,一觉睡到现在,今天还要去修呢。”   她看看赵绿萍晒的大叶海藻问道:“嫂子,你晒这个做什么?你也要补补屋顶?”   赵绿萍摇摇头:“不补,是我家老二的小子现在跟王老师念书,王老师说捞了这东西有奖励,能换江米条能换糖块,我给他晒上点。”   凤丫说道:“王老师真气派,他大方,昨晚我听我家三子说吃上了鸡腿,那鸡腿软乎乎的连骨头都能嚼下去呢。”   赵绿萍狐疑:“小孩那牙齿能嚼的了骨头?”   凤丫急忙说道:“叫爬鸡,都爬稀巴烂了。娃他爹给我捎回来一块鸡背,带着骨头,真就烂糊的跟啃生地瓜一样,没注意嚼着吃掉了!”   听到这话赵绿萍顿时惊讶了:“还有这样的鸡肉?噢,我知道了,跟酥鱼一样,骨头都酥了!”   “对,骨头酥了,我听娃他爹说这是一个叫安德的地方的名吃,人家那里做这个有名的,往首都卖呢,大会堂里开国宴也有这道菜。”凤丫将昨夜刚听来的话半炫耀的说出来。   赵绿萍惊叹:“这是王老师在首都买的吗?首都就是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凤丫跟着感叹。   太阳越来越高,海雾开始淡薄。   凤丫站在门口往海上看了看,确定今天是个好天气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把自家老爷们给叫起来。   大胆起来摸了块报纸撕成的卷烟纸卷出个烟炮仗塞嘴里。   凤丫见此很不高兴:“刚睁开眼就抽烟,咋了,你是烟囱成精?”   大胆嬉皮笑脸的上来伸手摸她:“我不是烟囱成精,我是长了根烟囱……”   “滚,一天天的没点正行。”凤丫不高兴,“上次美妮来不是说了吗?城里的科学家研究发现抽烟有害健康,你看你睁开眼就抽烟,不要健康了。”   大胆见缝插针在她胸口抓了一把,然后曲起膝盖伸手抠脚:   “科学家懂个屁?他们研究什么了?让他们来研究研究寿星爷,寿星爷每天起来不出被窝先来一袋烟,每天睡觉下了被窝又是一袋烟,结果活到一百多。”   “再说了,美妮那个丫头你不了解?仗着住进城里吃商品粮了看不起咱穷亲戚,她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是你人不行。”凤丫打断他的话,“赶紧起来好好收拾收拾,今天姨领着美妮过来,我把王老师也叫过来了,给他俩相个亲,说不准能凑一对。”   “凑一对?凑个屁!”大胆不屑,“王老师那是首都的大学生,79年的大学生啊,沪都的海关、国家的大使馆都有同学,他是文曲星,美妮配得上他?”   凤丫说道:“你最好求观世音娘娘保佑能配得上,他俩要是看对眼了,那王老师以后叫你叫姐夫,他有酒有肉肯定少不了你的。”   大胆愣住了。   凤丫去忙活做早饭,他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赶紧又仔细卷了一支烟往南鞠躬:“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保佑……”   临近中午,阳光灿烂。   早晨如美人呵气般的淡雾消散无影,一艘艘船航行海上。   有船回来,一个戴着蓝色解放帽、穿着双排扣女式列宁装的妇女提着包下船,有青春靓丽的姑娘跟在她身后。   王向红与她们同行。   下船后妇女道谢:“王支书,这趟可是多亏你了,跟着你占了个光,竟然坐上了公家的船。”   王向红咂巴着烟袋杆笑道:“不用谢我,得谢我们队上的王老师,我能坐这油船也是沾他光,那个跑外岛的邮递员同志跟他是好朋友,还说一起打过小偷是战友呢。”   凤丫领着王状元迎上来:“姨、美妮,就你俩来了?我姨父没来?”   妇女笑道:“你姨父厂子里忙,他出不来。”   凤丫又恭敬的问候王向红,王向红一挥手:“忙你们的,亲戚见面有你们聊的,我先走。”   妇女把提包交给王状元:“草鞋都这么大个子了?随他爹,结实!”   凤丫说道:“还不赶紧叫姨姥?”   王状元拎着提包就跑。   妇女急忙说道:“包里有称的饼干、白糖,还有一盒二食厂的麦乳精,你别撒了!”   凤丫骂了一句,领着亲戚在后面走。   她好奇打量表妹美妮,美妮漫不经心的说道:“咋了,姐,认不出我来了?”   凤丫接话道:“真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呀?”   “快别说了,”妇女叹气,“这丫头真是反了天,不跟我和你姨父说自己去剃头铺子……”   “什么剃头铺子,那叫美发馆。”美妮打断她的话,“我这头型也有讲究,这叫幸子头!”   “什么头?杏、杏子头?”凤丫仔细打量,“还别说,确实像个杏!”   妇女闻言哈哈大笑。   美妮说道:“姐你这是落伍了,是曰本的幸子、《血疑》里大岛幸子留的头型!还有我这衣裳,你看、你看!”   她手臂伸开,衣袖下端很肥大的张开了。   凤丫吃惊:“这是啥?袖子怎么跟个翅膀似的?”   美妮得意的说道:“幸子衫,跟我的幸子头是一套的,都是电视剧《血疑》里女主角的打扮,现在可流行了。”   说着她又摇摇头:“噢,天涯岛还没有通电,自然没有电视,表姐你不知道《血疑》是吧?现在在沪都和咱城里可火了。”   妇女说道:“这个电视确实好看,可惜咱家里没有电视,我只跟着你姨父去他们主任家里看了几集。”   美妮说道:“没事,妈,《大众电影》上说了,以后中央电视台也要放,可能是后年放,到了后年咱家就买上电视了。”   “姐你到时候也去看,可别带姐夫,大岛幸子可俊了,我姐夫看了说不准要跟你打离婚,哈哈!”   妇女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别瞎说。”   凤丫不在意她的话,笑道:“行,等你家买了电视,不忙的时候我去看看,都说看电视看电视,咱还没看过呢。”   她走了一会忍不住的说:“这衣裳挺好,就是耗布料!”   天涯岛落后但是风景秀丽,美妮认真的看着,落在了后面。   走在前面的凤丫对妇女说道:“姨,我跟你说,这次你们来我有安排,妮儿年纪不小了,我要安排给她相个亲。”   妇女迟疑:“在你们队里相亲啊?这不成吧。”   凤丫不乐意的说道:“姨你也是外岛的,你怎么现在看不上外岛了?再说我是妮儿的姐,我能害她?这次我要给她介绍的小伙好着呢,是大学生!”   “首都的大学生!”   “啊?”妇女大惊,“首都的大学生?你说什么浑话!”   “真的,姨,”看着妇女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凤丫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大学生也是王家的后人,现在回来支援咱外岛教育建设工作……”   妇女疑惑:“上山下乡?这不能呀,下乡青年都返城了。”   凤丫说道:“不是上山下乡,他是回来当老师,我听我男人说了,城里教育局给他开支,一个月开七十多块,队里还有工分,还能养猪,一年能有上千块钱!”   她又把王忆回岛上请全队人吃鸡、给学校修房、为队里争取到平价粮的事都说了出来,妇女听的一愣一愣。   美妮后面也听到了,不太乐意:“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才刚20,着急结婚干什么?”   “再说,我结婚也不想嫁到外岛来,连电都没有,那不无聊死了?我还是喜欢城里,我宁愿嫁个城里捡破烂的也不愿意嫁外岛的干部,何况还只是个教师!”   “净说瞎话!”妇女又给她后背一巴掌,“二十岁的姑娘了还瞎咧咧,你知道你姐为你好就行,先见见人家教师!”   “大学生呢,首都的大学生,这是国家干部啊!他要是愿意回城,一下子就能去你爹厂里当主任!”她又忍不住感叹一句。   美妮笑道:“那我也不稀罕,我要自由恋爱!对了,表姐,中午头吃啥好饭?城里现在海货不好买呢!”   “姐这里海货管够,给你煎个凤尾鱼,都带籽呢,用油一煎喷香,再给你蒸一盘你爱吃的大黄花鱼鲞,反正都是好菜!”凤丫领着她们进门。   中午下工回来的左邻右舍见了纷纷打招呼。   母女两人坐下不多会,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大胆推开门领着人进来了。   美妮下意识抬头往外看。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灿烂的阳光下,一个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俊秀青年向自己走来。   相比青年身边粗壮野蛮的大胆、相比自己见多了的文盲工人,他身姿挺拔、头发干净、皮肤白嫩,脸上有着动人的自信。   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不是什么大学生,也不是什么外岛教师,这是电视机里走出来的相良光夫! 第55章 选谁   王忆跟着大胆来做客。   这是他第一次去岛上人家做客。   去王向红家不算。   大胆跟他说的是今天家里来亲戚做好饭,让他跟着过去吃一顿。   有来有往才是朋友。   大胆已经跟着王忆吃了好几顿了,所以王忆昨天接到凤丫邀请、今天又有大胆招呼,盛情难却他无法推辞。   他去时空屋拎了一桶一公斤的罐装猪油,又装了一些肉罐头、甜豆罐头,还拿了一盒彩色铅笔一起做礼物。   其中猪油是给大胆家里日常用的,罐头今天中午加个菜,彩色铅笔给孩子玩。   我太体贴了!   当然,标签纸全泡水撕掉了。   我太仔细了!   他得意洋洋的走进院子,然后看到了屋子里一个留短发、穿蝙蝠衫的姑娘在盯着自己看。   这样他赶紧收敛起得意冲姑娘和旁边的妇女点点头:“阿姨好、女同志你好,我叫王忆,初次见面,非常高兴。”   妇女笑容很和蔼,站起来说道:“王忆同志你好,快坐下歇歇脚,这一路累了吧?”   王忆一愣。   我从山顶下来才几步路,这累什么?我怀疑你话里有话、别有所指、有所暗示!   不等他回话,妇女说道:“我看凤丫准备了海瓜子,她忙活不过来,我去帮她淘洗。”   大胆说道:“行,姨,你真勤快,那我歇歇。”   妇女怒视他。   你歇个屁,快滚!   大胆注意到她眼神反应过来,刚坐下又站起来:“哎呀,肚子疼,我去上个茅房。”   屋子里剩下王忆和姑娘。   姑娘含羞带怯的冲他笑了笑。   王忆便回以微笑。   见此姑娘又笑了笑。   脸颊酡红,像绽放的山茶花。   王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笑,因为这是套娃了。   屋子里的氛围沉闷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其实他有点社交恐惧,独自面对女人更恐惧,就连他电脑硬盘里的片子都没有一个女人的,至少还得有个男人。   还好这时候外面响起蹭蹭蹭的脚步声,王状元领着一妹一弟跟疯狗一样窜进来。   王忆回头。   王状元满脸惊恐的刹车。   皮鞋和花鞋高兴的迎上去:“王老师,王老师你在这里!”   美妮咳嗽一声说道:“小姨也在这里。”   皮鞋和花鞋更高兴了:“小姨来了,姨姥呢?”“这是姨姥给我家带的东西吗?呀,罐头!”   “不是,这是你们老师带的。”美妮尴尬的说。   她瞅了瞅桌子上的网兜,里面东西不少,那么一大桶猪油、好几个罐头,还有一个彩盒子是什么?真好看。   皮鞋和花鞋一听她的话顿时对她失去兴趣,跑到王忆跟前抬起小脸眼巴巴的看:“王老师!王老师!”   王老师从兜里摸出糖,一人一块。   他又扔给王状元一块。   王状元讪笑。   茅房口的大胆一看仨孩子去捣乱了,喝道:“你们仨干什么呢?过来。”   皮鞋说道:“不屙屎不撒尿,不去。”   大胆哄着他们道:“爹不是让你们过来撒尿屙屎,爹这里有好吃的,快过来,要不爹自己吃了。”   王状元疑惑的问道:“爹,你在茅厕里吃什么?”   大胆一看软的不好使,拎起一个棍子开始追打!   凤丫和妇女出现在厨房门口,前者问道:“姨,我给妹介绍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妇女说道:“瞅着真不赖,不愧是大学生,长的洋气呀,不比电视里的男演员差。但你确定他是大学生?”   “79年考的大学,今年刚毕业就回来支援咱们外岛农村了。”凤丫说,“听支书说,他念的叫大本。”   “大本?是本科吧?”妇女问道。   凤丫急忙点头:“对对对,本科大学。”   妇女喃喃道:“那你妹要是跟他能处上对象可就好了,到时候你姨父送送礼,他去城里进啥厂子不是轻而易举?不对,不用进厂子,得进政府去当干部!”   凤丫不屑道:“人家不稀罕,人家是回来给国家培养干部的!”   她回屋把网兜拿走,送上一盘花生说道:“王老师、美妮,你俩吃花生说说话,你俩都是念过书的文化人,肯定能说上话。”   将空间留给小青年,她带网兜回厨房。   网兜打开,她顿时惊叹:“呀,王老师太大方了,姨,你看这一桶的猪油,你们在城里供销社也不好买吧?”   妇女羡慕的说道:“是,现在油票都是买菜油,因为南疆的战事,猪油供给很少了,我听人说是猪油能给武器上油。”   凤丫拿起网兜里的彩色铅笔盒:“这是什么?姨,你见过吗?”   妇女说道:“是铅笔?花花绿绿的,没见过,真好看呀,你打开瞅瞅。”   凤丫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两套十二色铅笔。   两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铅笔。   妇女拿起来看,说道:“噢,我知道了,就是铅笔,彩色铅笔!你大姐家想给东东买来着,一包要六角钱,不便宜呢,就没给他买——嘿,这是什么?火车头?”   凤丫一愣:“铅笔怎么还带火车头?是带着玩具吗?”   两人研究一会没研究明白。   凤丫看王忆跟妹妹不说话,索性回去问:“王老师,这是个什么玩具?”   王忆接过火车头说道:“这是个铅笔刀。”   他把铅笔从火车头的烟囱塞进去,轻轻一转开始往外出木屑。   凤丫和姨对视一眼,纷纷咋舌。   然后两人又一起给美妮使眼色,美妮借着这话题问道:“那是一套彩色铅笔?它带的铅笔刀真漂亮,你在哪里买的?”   王忆说道:“哦,是我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他大学毕业出国了,去国外旅读攻读硕士。”   美妮没听懂后面的话,但前面的话让她有些自卑。   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你看电视吗?哦,你们岛上没有电视机,那你平时干啥来打发时间?”   王忆说道:“备课、看书,劳动,其实我没什么闲碎时间。”   美妮问道:“那你看古诗词吗?唐诗宋词之类的,你看吗?”   王忆一喜,暗道你这话算是撞到我裤衩里了,这个我是真能装逼。   他笑道:“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之类都看。”   “你喜欢哪一篇?”美妮打起精神准备展示自己文艺女青年的风采。   王忆说道:“最喜欢的是一篇骈文,《滕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他一口气将近千字的《滕王阁序》给背诵出来。   因为他真的热爱这篇文章。   美妮目瞪口呆。   一句没听懂!   王忆从她表情看出端倪,便回转话题:“你喜欢什么?”   美妮将准备好的‘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给咽了下去,低声道:“我喜欢现代诗,你喜欢吗?”   王忆说道:“挺喜欢的,那你喜欢哪一篇?”   这一次他让姑娘先开球。   姑娘欣然说道:“我喜欢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王忆说道:“这首诗很好,说起这首诗我想起了一个小学生写的诗,跟这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首诗叫《夏天来了》,我给你念念?”   姑娘说:“好呀。”   王忆尽量富有感情的诵读道:“太阳报信员,扯着嗓子喊:”   “夏天来了!夏天来了!”   “荷花很害羞、难为情的,从水中探出了头。”   “过了好久,夏天还是没有来。”   “这把它急的,轻轻皱起了眉头。”   “荷花不知道,自己,就是夏天!”   美妮听着他的诵读觉得这首诗很寻常,直到最后一句出现。   她惊讶的问:“这是小学生写的?”   王忆笑道:“是的,是不是很棒?其实孩子们都很棒,他们拥有那么多的天赋,可惜随着长大会被时光、被环境给抹除,所以我选择当一名人民教师,我想挖掘孩子们的天赋。”   美妮再次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觉悟?!   自己好像……有点配不上呀!   氛围再一次沉闷尴尬。   凤丫一看这样不行,恰好菜已经差不多了,索性上菜一起聊。   煎凤尾鱼、蒸螃蟹、蒸文蛤、蒸鱼鲞、炒海瓜子,还有一大碗红豆和一盘子肉罐头。   仨孩子低头跟小猪抢食一样的吃。   王忆吃热炒的海瓜子,这是一种小贝类,没他拇指肚大,可是肉很饱满且鲜美娇嫩,让他吃的赞叹不已。   大胆得意的说道:“都是崽子们去滩涂上摸,一个小时就能摸这些,王老师你爱吃回头让他们再去摸。”   王忆连连摆手。   这顿饭很美味,可氛围很古怪,他总感觉那老娘们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很有侵略性……   以前他不想奋斗的时候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富婆这样侵略,可那是以前,现在王老师愿意奋斗了!   吃完饭他赶紧跑路。   结果出门没多远大胆追上来了:   “王老师你慢点走,我有点事问问你。”   “什么事?”王忆回身。   大胆说道:“王老师我是粗人,就不绕弯子了,我想问问你,我姨家妹妹怎么样?你看上了没有?”   王忆呆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你们两口子今天把我叫来?是给我相亲?”   大胆亲热的搂着他说道:“这不是想跟你亲上加亲!”   王忆苦笑着拒绝:“大胆叔,你和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都是好人热心人……”   “那你是看上我妹子了?”大胆喜不自禁的说。   王忆忍不住给自己一巴掌,跟这么个粗人自己绕什么圈子?   他直接说道:“没有,我跟她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男的她女的,多合适。”大胆不高兴的说道。   王忆说道:“主要是我心里有人了,容不下别人了!”   大胆问道:“你心里有人了了?没听你说过,你别是找借口吧?”   王忆说道:“不是找借口,我心里那个人你也知道,就是咱上次去县里戏剧院看到的跳天鹅舞姑娘中的一个,叫秋渭水!”   大胆沉默了。   王忆明白,他肯定理解自己的选择。   为了酒肉,大胆还想努力一把:“王老师,我姨家妹妹也很好,城里人,吃商品粮,念过书,年轻,正经,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思想过硬,不是,总之你觉得她哪里不好啊?”   王忆说道:“她哪里都好,我也想选她,可你知道的,秋渭水腿太长了!”   大胆继续努力:“腿长费布料、费裤子!”   王忆不争辩,就看着他反问:“那我让你选,你选谁?摸着良心选啊,谁昧着良心天打雷劈!”   大胆看看他。   转头而去。 第56章 钱怎么少了   中午队里挺热闹。   好些人赶紧吃完饭来祖祠前的石磨盘排队推磨,大迷糊也在这里,他拎着一袋子麦子来磨面。   这是王忆的安排。   他买的面粉都是机磨粉,高温高转速下出来的成品面粉,精细但有添加剂。   所以他准备自己磨一点面粉吃,没有添加剂而且是低温磨出来的面粉,网上都说这样的面粉对营养破坏小。   简单来说,机磨面粉是PS粉,石磨面粉是素人粉。   王忆22年接触多了PS,来到82年他想整点素人的。   要提高对生活的追求!要有进取心!要愿意去尝试新东西!   祖祠前工具不少,能磨面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石磨一个是石碾子,都能磨面,但相对村里人家就太少了,特别是石碾子磨出来的面比不上石磨精细,大家愿意用石磨,这样排队时间很长。   石磨磨面很费劲,要握着磨棍围着石磨一圈一圈地转。   这会有一户叫王祥工的人家里在磨玉米面,王东阳家里在排队,按照规矩后来的要帮先来的推磨以加快速度。   王东阳撸起袖子在推磨棍,推着石磨发出吭哧吭哧的低沉噪音。   王祥工的媳妇将玉米从石磨眼里投粮,随着石磨转动,慢慢的便有玉米粉从一圈圈的沟槽里漏下来。   不多会王东阳就冒汗了,看见王忆到来他招呼道:“王老师,过来搭把手呀!”   “王老师是知识分子,脑力劳动者,能给你去推磨?”刘红梅嚼着黄豆笑,“你快干你的吧,你看看你那满头大汗的架势,是不是肾亏?”   这话不能忍。   王东阳还没有媳妇儿呢,他咬着牙开始提速。   刘红梅抓了一把黄豆递给王忆:“王老师,刚烤的,你尝尝。”   王忆尝了尝,嘎嘣脆,很香。   有小崽看见他吃黄豆就跑来了,抬起头‘呲溜’一下子吸了口鼻涕问:“王老师,好吃吗?”   王忆递给他。   他一伸手,手上都是泥!   一群小崽在旁边玩泥巴呢。   他们平日里没玩具,和泥是最常见的玩法,里面有个小孩手很巧,竟然捏了个石磨。   王忆过去看,一片空地上有两片泥巴捏的圜轮,上面用草秆平均刻了沟槽,撒了干土,就像两片石头圜轮。   圜轮中间打了眼,用小木头当磨棍,竟然很像模像样。   王东峰逗他:“猪蹄你放窗台上晒干,晒干了给你家里磨面粉。”   叫猪蹄的小孩歪头看看他,说道:“哥你是不是傻?这又不是石头的,是泥巴的,怎么磨面粉?”   周围的人哄笑。   王忆蹲下问小孩:“猪蹄,你怎么不去上学?”   猪蹄低头道:“我老子说没用,不如给他去搭把手,多少挣点工分让他轻快点。”   王忆说道:“你没力气,即使去给他搭把手又能轻快多少?可你要是念书有了文化有了知识,以后当干部、当技术员,一个月开支一百块,你爹下半辈子都轻快了,再也不用干活。”   猪蹄没说话。   有人笑着说:“他家祖坟冒青烟也冒不出个干部来,猪蹄爹脑瓜子还没个地瓜好使,他们一家子都笨的跟猪腚一样。”   猪蹄听后大怒,抓起一块泥巴扔向他,然后撒腿就跑。   这人生气瞪眼要追他:“嘿,小兔崽子!”   王忆拦住他:“你刚才那话说的太过分了,不怪人家孩子拿泥巴扔你。”   这汉子长的又瘦又矮,面对他不敢耍浑只能嘿嘿笑道:“王老师你见笑,我们没文化的人就是这样说话。”   “漏勺你这张嘴得好好管管,以后迟早嘴上吃亏。”王东阳过来批评他。   趁机歇一歇。   结果王祥工喊:“阳子你往哪里跑?过来上工了!”   王东阳泪水都要流下来:“二伯,不是磨的差不多了吗?”   王祥工说:“家里过年生了点地瓜干,晒的干干的了,磨点地瓜面。”   地瓜干太硬太大,磨眼塞不进去得先砸碎才行。   磨盘转动,地瓜面往外冒,这个磨的细,冒出来往四面飞溅,跟粉尘一样。   王东阳赶紧抓起簸箕遮挡并往后拍打。   他找了个轻快活。   王忆在岛上已经开始受到尊崇。   王祥工这边结束其他人便说:“让王老师先上,王老师下午给娃上课赶时间呢。”   正在津津有味看热闹的王忆懵了。   我只是来吃瓜,你们怎么让我上?   大迷糊这边不客气,拎着袋子上去往石磨眼里倒麦子。   麦子磨面之前得润一下,大迷糊这方面还挺懂,处理的妥妥当当。   王忆硬着头皮去推磨棍。   ‘吱嘎吱嘎……’   还好,推动了,没丢人!   而且推动起来后有了惯性,他觉得也不是很沉重,他的身体告诉他,能行!   但随后他的大脑告诉他,你不行!   这不光是沉重的问题,围着个磨盘绕圈还头晕。   还好大迷糊装满麦子后空出手来接管了磨棍:“王老师你扫,我来推!”   他迈开大步推着石磨跟风车一样的转。   身大力不亏。   王东峰上来给他帮忙,王忆把炊帚给他,自己先回了学校。   这会校舍空无一人,他便抓住时间回了22年一趟。   他去了出租房,先给发电机专卖店老板娘打了个电话说周末过去拿UPS,然后打开之前发的帖子看了起来。   留言不少,多数在围绕28插科打诨,但也有行家在指点江山。   贴吧老哥终究热情。   也有不少人给他发来了私信,王忆便往外挨个拨打咨询交易信息。   他拿本子把报价都记了下来。   主要是给81年邮票年册进行报价,这东西不贵,价格在两万左右浮动,而且要求里面邮票齐全、保存完整。   那一套刘文彩景德瓷只有两个报价,一方报价是22万、一方报价是10万。   十万那一家被他直接给啪死了。   另外还有他一些钞票报价,这个报价更低了,合计起来才给两千块。   王忆一听很不满意。   电话那头的人说道:“第三套人民币流通了38年,现在留下了很多钱,你手里的都是普通版的,压根不值钱,我给你这价钱是因为你那里的大团结有连号,连号了十几张,你要是那三十八张大团结都是连号,那价钱还能高点。”   这话把王忆给听愣了。   他说的大团结自然都是十元的钱,可他为什么说自己是三十八张大团结?自己手里足足有四十四张才对——   王祥雄总共给他455元8角6分,这点他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还记得四十四张大团结里头有四十张是王祥雄跟学徒家里借的,他这学徒家里人在信用社上班,当时给他的是刚取的新钱,都是连号!   所有钞票他都拍照上传网上了,不过为了省时省力,他没一张张拍,是一起摊开成扇形拍的,还特意把号码角给拍了出来。   于是他挂了电话回到听涛居,从盒子里拿出了这些钞票。   大团结确实只有38张!   零钱也不对,15元8角6分变成了12元8角6分!   王忆又掏出手机比对照片。   照片上的钱与他手里现在拿到的钱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上次他从82年去22年,手里的钱少了!   难道自己不小心丢了几张?   王忆茫然的收起钱陷入沉思之中。   外面响起脚步声,他出去看,见是王向红溜达着过来了:   “王老师,忙着?”   王忆收起心思笑道:“不忙,支书有什么事吗?”   王向红放下个牛皮袋子说道:“我昨天不是去乡里和县里走了一趟吗?给咱学校争取了点东西。”   “款项方面上头挤不出来,说现在忙着搞建设,哪里都用钱,这让咱自己想想办法。”   “不过后面可以安排你学习进修,去县里先进学校跟高级教师学习。”   “物资方面给咱发了十张玻璃票、给了一把玻璃刀,给了十袋子的生石灰让咱把学校外墙抹一抹。”   “另外粉笔、三角尺啥的教学工具零零散散给了一些……”   他正在屋子里说着,外面响起王东峰的欢呼声:“王老师王老师,我们又来上工了,今晚咱吃啥?再来一锅酸菜炖大肉丸子吧,这个东西真好吃啊!”   王向红起初皱眉疑惑,随即面色严峻。   偏偏还有个叫王勇的民兵也很跳脱,说道:“还有没有爬鸡了?那个鸡是怎么爬的?真好吃啊!”   王向红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   阴沉的能滴出水! 第57章 完了,芭比Q了   民兵们高高兴兴的进了门,看到王向红后都愣住了。   跟王状元、王新米那些熊孩子看见了王忆一样。   他们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好。   王向红却没有质问也没有批评他们,就是说:“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蹦蹦跳跳的?都稳重点,给学生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一行人赶紧答应:“明白!”   王向红挥挥手:“行了,你们继续去上工,我跟王老师还有点事说。”   民兵们跟解放了一样,赶紧往外跑。   王向红又对王忆说道:“刚才文书把你昨天的问题跟我说了,你的两头猪肯定要养,但得等一下。”   “春天猪崽抢手、紧俏,我这趟还去老徐和老葛那里看了,供销总社和收购站都没猪崽了。”   王忆说道:“这个我不着急。”   王向红重新叼上烟袋锅,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忙你的,你同学那里的事紧着点,手摇发电机不是?”   “是。”王忆说道。   看着老支书的背影,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竟然没深究自己大吃大喝的问题?   他又看到桌子上的牛皮纸袋子赶紧叫道:“支书,你的东西还在这里。”   王向红头也没回的说道:“你不是要猴票吗?我找乡里邮电所的老朱要了一些。”   王忆打开。   整整一版的猴票!   他一下子激动了。   这也太给力了。   这是一版的猴票?这是一百多万的现款!   王忆高兴的追上去问道:“支书,你竟然能搞到一整版的猴票呀?那还能搞到更多吗?就是这样一版一版的。”   这可是发家致富抄近路!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不好搞,老朱说80年时候都卖掉了,这是他当时自己留下准备当收藏品的,本来外人想看他都不给看,还是看在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才给了我。”   “不过你要零散的话还能找到,整版的不好找!”   这结果在情理之中。   整版的猴票在2010年后价格就飙升到了百万级别,之所以会这么贵就是因为存世量极少!   有这么一版王忆也满足了,吹着口哨回去仔细收集起来。   下午他继续带学生们去海边上劳动课。   结果发现大叶海苔不好找了,都让队里人大清早的搜刮了一遍,他们给自家娃带着送学校然后换糖吃……   这事队里人特别上心,积极性很高,远比对集体的事更上心。   毕竟大叶海苔可以给自家娃换糖吃。   王忆从这点就看出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优越性。   捡不到大叶海苔,学生们去掀石头抓螃蟹抓虾找蛤蜊。   修房子要用水桶,队里好几户人家把闲置水桶借给了学校,现在水桶里不是养虾就是养螃蟹蛤蜊,里面海货是真不少!   王忆领着老黄沿着海岸线溜达。   前两日春雨朦胧,今天晴空万里。   早晚气温还低,但只要迎来日出、等到下午,那天气就很舒服了。   清明毕竟过去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现在的天涯岛和海上风景很美,草木疯长、红花绿叶,北飞的鸟儿成群结队的回来,渐渐有了夏日的气象。   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风相对温和,海浪缓缓的翻涌,不管是深海里的鱼还是岸边的螃蟹蛤蜊,都开始出来冒头。   整个岛屿被缓和的海浪包裹着,像母亲怀里柔嫩的婴孩。   一个下午,王忆就这么在悠然自得中度过了。   不要太舒服!   环境优美、气氛和谐、节奏缓慢,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放松。   傍晚民兵队收工了,他们一边收拾一边拿眼往听涛居瞟,都在期盼的等待着晚上的美食。   不怪他们馋,肚子里实在缺油水!   一条条汉子平日里不是摇橹就是拉网,天天在大风大浪里穿梭,风里来水里去,身体真的需要油水的滋润。   王忆看着王向红离开,今晚吃冷盘,这个味道轻,免得让人发现他们又在大吃大喝!   真空包装的猪头肉、猪蹄子,一大根粗火腿,不讲究菜式多,要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   热菜他准备了梅菜扣肉,一包480克装的他准备了五包,先用锅子蒸大米,熟透后一口气倒进去。   滚烫的热气冲击扣肉,凝固的板油顿时融化了,油汤迅速融入米饭里,让偶尔冒出来的汤汽带着梅菜的香辣。   忙活一下午的汉子们纷纷的吞口水。   他们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只有大胆情况好点,他中午头家里来亲戚,吃了一顿好饭。   但他这会有点后悔。   中午吃多了。   他一看手下民兵那个饿死鬼的架势就知道,这帮人午饭肯定没吃几口,都留着肚子晚上造一顿呢!   王忆这次没有往外拿酒,大桶酒太显眼,曾经带来一桶算正常,带好几桶就不正常了。   所以今天他掀开锅盖让民兵们分着吃梅菜扣肉配米饭。   民兵们没奢求顿顿有大酒,梅菜扣肉和米饭的搭配对于饥饿的胃口而言诱惑力也很大。   满满一大碗白米饭上再盖上一层梅菜,梅菜之间是肥嘟嘟、散发着油光的大肉片子,汉子们不用去坐下,一个个抱着碗在门口蹲下便往嘴里拼命的扒拉。   王忆不那么饿,他出去想从水桶里捞点虾在补充一个红烧大虾,然后一出门看到王向红板着脸站在前面。   此时天色黯淡,夕阳入海,百鸟归巢。   这么阴森森的环境下看见一张阴沉沉的脸,王忆当场就绷不住了。   太阴间了!   完了,芭比Q了……   而门口一溜的人还在闷着头胡吃海塞,特别专心致志,竟然没一个人发现王向红到来的事!   老黄倒是发现了,可它跟王向红太熟了,就一直在摇尾巴没有去吠叫告警。   王忆瞪了它一眼。   恨铁不成钢。   老黄疑惑的歪歪头。   王东阳头一个吃完碗里的饭,他还留了肉没舍得吃,叫道:“王老师,再给我来来来……”   他震惊的看向前方的王向红,嘴里‘来’不出来了。   其他人抬头想笑话他,然后纷纷色变站起。   最后就剩下一个大迷糊还在闷着头吃,王东峰赶紧踹了他一脚,大迷糊把脸从钵子中抬起:“干啥?我又没吃你的!”   王东峰低声道:“支书来了。”   大迷糊赶紧迎上去:“支书,你的碗呢?给我我给你来一碗饭,你没带碗吗?”   正要发火的王向红愣是被他这一句话给堵住了。   他走进屋子里背着手转了转:“火腿,猪头肉,酱猪脚……行啊,皇帝吃的都没你们丰盛。”   大迷糊骄傲的说道:“那肯定了,王老师比皇帝还能!”   王忆拉了他一把。   你可行了吧,火上浇油啊。   他解释道:“支书,这不是我要大吃大喝,大家伙来给学校忙活,爬上爬下、风吹日晒,我好歹得招待他们吃一顿饱饭。”   “这是饱饭?”王向红瞪了他一眼,“这也不是第一顿了吧?我晌午头听见东峰那句话就知道你们这两天无法无天!”   民兵们一起愤怒的看向王东峰。   王东峰只能做缩头乌龟。   王向红背上手,脚步沉重的离开。   王忆叹了口气。   他说道:“老支书不愧是打过鬼子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啊,中午他就看出苗头了,然后不动声色麻痹咱们戒心,最终晚上打了回马枪来了个人赃并获!”   大胆愣愣的问道:“就抓咱一个大吃大喝,这还用上兵法了?”   王忆说道:“那你以为呢?他这是用了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以逸待劳、暗度陈仓、关门捉贼、釜底抽薪……对,三十六计!”   “还用了走为上计。”王东峰补充。   大迷糊回过身来问:“支书你怎么走了啊?我给你舀一碗饭,我钵子里有肉,分给你!”   王向红骂了一句,走的更是怒气冲冲。   大迷糊回来严肃的批评众人:“你看你们,刚才把肉都要走了,没给支书留下,支书不愿意了!”   王东峰无语:“你以为支书是生咱们不给他留肉的气吗?”   “要不然呢?”大迷糊理所当然的说,“要你去吃饭看见肉都让人抢光了,你生气不?”   王东峰想了想,然后恼羞成怒:“跟你个迷糊蛋没什么好说的!”   “王老师,咱怎么办?”   王忆说道:“还能怎么办?吃起来呀,反正已经让支书发现咱大吃大喝的事了,咱要是不继续吃喝那岂不是白犯错了?让他白生气了?”   大胆说道:“我觉得吧,支书未必生气,你看他不是没批评咱们吗?他应该也知道,咱给集体修房子多累呀,吃两口咋了,再说咱也没吃集体饭呀。”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其他人顿时缓过劲来:   “吃吃。”   “有酒就好了,猪头肉下酒,神仙都没有!”   “给老黄一块猪蹄骨头,看把它馋的!”   老黄听到有人提自己的名字,赶紧咧嘴摇摇尾巴。   过了一会王东喜来了。   王东峰急忙招呼:“喜哥,快快快,过来坐,我们刚吃上呢。”   王东喜摇摇头道:“我不吃,我过来通知一声,支书说明天下午早点下工,然后开个社员大会。”   王忆无语:“不是要批评我大吃大喝吧?”   “应该是。”民兵队这边一行人怜悯的看着他,大胆安慰他:“没什么事,毕竟开的是全体社员大会而已,咱队上经常开,传达中央政策呀、宣传劳动模范事迹呀、谁犯了错误批评一下呀,就这些事。”   王东喜说完要走,结果仔细一看很吃惊:“哟呵?酱猪蹄啊?”   “还有火腿、猪头肉呢!大块的猪头肉,肥着呢,老香了!”大迷糊高兴的说道。   其他人一脸无语:你还高兴呢,明天王老师要被批评了!   王东喜扭头走。   走了几步又回来了:“明天开会的时候我做个自我批评,反正批评了又不掉肉,今晚这炖肉不能不吃,不吃可是少长肉!” 第58章 全体社员大会   下午五点钟。   下工钟响了起来。   天涯岛的社员们停工回家。   五点半,收拾妥当的大人三三两两的来到学校操场上,按照一二三四小组排列好,乌压压的一群人。   王忆被叫进了大队委。   王东喜蹲在地上,王向红正在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他。   看见王忆进门,王东喜赶紧站起来:“王老师来了……”   “他来了关你什么事?”王向红怒视他。   王东喜低头耷拉角的又蹲下了。   王向红把一张报纸递给王忆,说道:“把我划出来的部分好好看看,待会你上台给咱社员都念念,把这个政策给社员传达一下。”   王忆接过报纸看了起来。   一份权威报纸,《江南日报》。   几分钟后王祥雄进来,说道:“民兵队的回来了,正在收拾今天渔获,让文书过去给他们统计入库?”   王向红一挥手:“先不统计,也不着急收拾,让儿童团去看着,然后咱们正式开会,全体社员开个会。这次是咱队里的生产大会,会议主题是促生产、正风气、同进步。”   民兵队穿着雨靴就被叫过来了,他们坐在人群前面,一个个噤若寒蝉。   王向红领着王忆和王东喜出去。   学校操场摆放了老办公桌和椅子,放了个铁桶喇叭,平时生产队开社员大会都在这里。   王向红昨天看起来挺生气,但今天并没有针对他,甚至没让他去跟民兵队坐在一起,而是让他和王东喜坐在自己两旁。   前排的民兵们愣住了。   他们看看王忆在会场主席台上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草,好像王老师没事,今天有事的是我们!   王向红严肃的扫视会场。   几百众瞩目。   他沉着的说道:“咱们有些日子没有一起开个社员大会了,上级单位有些政策没有及时传达,今天我给同志们传达一下。”   “另一个最近有些同志思想上长毛,有些同志开始纵容歪风邪气,这不好啊,咱们生产队还是开个社员大会说说这回事吧,得把咱生产队的风气正回来!还有春汛也来了,我给同志们鼓鼓劲,咱们努力抓生产,给国家作贡献!”   他说完将喇叭筒递给王忆,说道:“咱们先了解一下当前一些政策,王忆同志,你上来给咱们所有社员念一下手里报纸上的话,从这条开始。”   王忆一手喇叭筒一手持报纸:“咳咳,《征收筵席税好——从经济上约束铺张浪费这一不良社会风气》。”   “为改变大讲排场的不良风气,我省从2月份开始征收筵席税……”   “目前在社会上出现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婚丧喜庆大讲排场、大摆筵席,十桌二十桌是常事,三十、五十桌也不少见,它给人民群众增加了不应有的负担,也给社会造成了不小的浪费。”   “广大群众对此非常反感,希望党和政府采取有效措施来改变这种不良风气……”   “我省征收筵席税,对大办宴席采取经济措施予以限制,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心愿,这样做有助于改变社会上大吃大喝的不良风气,减轻人民群众因攀比而制造的负担,对端正国风民风是一个很好的促进……”   “希望人民群众能够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办事,杜绝铺张浪费现象,以实际行动争取社会风气进一步好转!”   “结束!”   王忆读完坦然的看向底下的人群。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我可以没有铺张浪费过,这政策跟我没关系。   王向红问他道:“王忆同志,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是不是过去几年的?”   王忆说道:“不是,是今年4月5号刚印刷的报纸、刚发布的新闻。”   王向红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正是今年清明当天的报纸和新闻,这说明什么?”   “说明当前国家还处于较为困难的时期,需要广大人民群众继续秉持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精神来为国家发展做贡献!对不对?”   “对!”底下的社员们回应的异口同声。   王向红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指着民兵队一帮子人点了点:“结果现在有些同志看到咱们国家进步了、发展了,生活水平好转了,然后自己懒散了,认为咱们可以贪图享乐了,这对吗?”   “不对!”大家继续异口同声。   王向红更是满意,精神越发矍铄:“最近队里的情况大家都明白,到了晚上民兵队你们这些人就大吃大喝,那香味满岛子飘荡呀,馋的这家娃娃哇哇叫、那家的媳妇流口水。”   “现在大家上工的时候没心思干活了,都在互相讨论怎么能吃的好、吃的香,严重影响了劳动的积极性!”   围绕这话题他慷慨激昂的谈了起来,并没有把枪口对准王忆和王东喜,只是提奋斗、谈贡献,然后聊起了海上春忙,要求社员们鼓足干劲抢春潮,多多给国家、给集体捕捞渔获。   王忆听的还挺带劲的,他以为今天开会要批评自己呢,没想到支书仅仅把他旁敲侧击了一下,更多的是在安排工作,昨晚他想多了。   王新红洋洋洒洒、东扯西扯说了好一通,天色愈来愈晚,夕阳西斜,海面起波澜。   开始降温了。   这样社员们不耐烦了,他们可饿着肚子呢。   而王向红做了春天海上作业的计划安排后又把话题转移到艰苦奋斗上,他开始升华今天的生产大会主题:   “这两个月海上春忙活重,我发现思想上落后的可不止是这些崇尚大吃大喝的同志,还有许多社员看到外面的人开上了柴油船,然后就眼馋了,觉得自己摇橹累了!”   “在这里我必须得给大家伙再讲一遍海上书记的事——这件事就发生在咱们身边,说的是供销总社党组书记徐进步同志。”说着他又开始给大家介绍劳动模范事迹。   “徐进步同志大家都熟悉,他是我的老战友,年年都会来咱天涯岛做客,他比我晚两年转业,是个专业的干部,以前在部队上是军官!”   “来到地方上后他当了官,却当官不像官,始终保持为人民服务本色,自觉与渔工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作。”   “连以前地委第一书记都夸奖他,说他‘汗水流的比渔工多、鱼腥粘的比渔工多,重活干的比渔工多’,是个三多干部!”   他越说越来劲,社员们则越来越不耐。   海风也冷了,肚子还饿了。   前面看着他批评民兵队大家伙还可以看热闹、看新鲜,这会听他批评全员大众自然就不乐意了——   批评别人我欢呼雀跃,批评本人我彼其娘之。   而且王向红还拿徐进步的往事来举例,这件事他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大家伙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然越发不耐烦。   王向红也不傻。   这会虽然天色黯淡了可没有夜幕降临,他听得见叹气声、看得见撇嘴皱眉的表情,于是他生气了。   “……徐书记上了办公楼却从没有高高在上,更不去吃喝享乐,他没有一天忘记了渔工和渔民,只要进了渔工单位、到了外岛队集体,就会跟大家伙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铺!”   他一边说一边阴沉着脸扫视全场。   最终当有人打哈欠的时候他忍不住爆发了:“咱队里开个生产大会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态度?这才几点钟?还不到六点呢就不耐烦了?想要结束了?”   “你们不爱听我的话了是不是?行!那我不说了,你们就给我干坐到七点钟!”   “文书看表,不到点谁也别想给我抬腚!”   王忆一看这样可不行。   王向红今天算是饶他一命,除了敲打他几句并没有批评他更没有冲他动手,让他占了便宜。   而他能占便宜的原因之一是王向红没有很生气,如果他生气了肯定要找口子发泄,那样自己的舒坦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犹豫了一下,他去安抚王向红:“支书您先别生气……”   “你也不耐烦了?想结束大会了?”王向红毫不客气的问他。   王忆赶紧表态:“没有,我第一次参加咱队集体的生产大会非常兴奋,怎么会不耐烦?”   “我看咱们社员同志们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大家伙认识到了自己错误,支书您的话真是让人振聋发聩、高屋建瓴,确实起到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目的!”   王向红冷笑:“你当我老糊涂了?你看看他们这幅样子,一个个恨不得赶紧长翅膀飞回家里,这是认识到自己错误了?”   王忆说道:“那绝对没有,是支书您的批评让大家心里惭愧了、坐不住了。”   王向红又是冷笑一声,他可不好糊弄。   他说道:“那我不批评大家了,大家伙坐到散会吧,我陪你们一起坐着,省得有人说我是大家长作风!”   然后他真坐到了地上去。   王东喜向王忆发出求救的一瞥:“你是文化人,这事怎么办?”   王忆苦笑一声,低声问道:“支书有啥爱好吗?或者说咱要是提点什么能让他高兴起来?”   王东喜想了想也低声说道:“他爱听评书,《岳飞传》、《杨家将》、《烈火金刚》——可这没用,晚上收音机里也没说评书的呀。”   听了他的话,王忆一拍手。   收音机里没人说,那可以由我来说!   讲故事读小说而已,搜一贼!   他就当刚才读报了,直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说道:“支书、各位社员同志,大家伙干坐着没意思,干脆我给大家伙讲一段评书吧。”   “平日里大家伙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讲个评书、说个故事,也算是响应中央号召、丰富百姓精神生活!”   全场都愣住了。   王向红浓眉一皱想发火,可话到嘴边说道:“你还会说评书?你有这本事?那你说一段听听。”   王忆说自己先去一趟厕所。   进厕所他拿出手机找到听书软件看了看以前缓存的内容,然后他耳朵戴上蓝牙耳机。   正好这两天天冷,他带上帽子捂住了耳朵,这样软件播放他听的清清楚楚。   当然一字不差的进行复述是不可能的,但软件里的人语速缓慢,他复述起来能跟得上内容。   差不多后,他回去坐下拿起喇叭筒开始抑扬顿挫的说了起来:   “各位社员同志,那今天我小王献丑了,给大家伙来一段评书,说的不好,那大家伙多多批评、多多包涵,说的好了,大家来点掌声鼓励鼓励。”   “好,各位看官且坐好,咱们这就开始了!”   “咳咳!”   “我的家族有一段禁忌历史,从小我就被严厉要求不准对外讲述。但如今我遭受诅咒命不久矣,于是我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要把这件事告知大家。”   “这件事要从我的祖父说起,他叫胡国华,祖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地主,最辉煌的时期在城里买了三条胡同相连的四十多间宅子,其间也曾出过一些当官的和经商的,捐过前清的粮台、槽运的帮办……” 第59章 一卷评书平人心   《鬼吹灯》!   王忆决定用《鬼吹灯》来救场。   第一这小说实在精彩;第二这小说的故事背景对当下年代的人来说很有代入感;第三他对这本小说足够了解,还有一个第四点:   鬼故事在农村太受欢迎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对于82年的社会环境来说《鬼吹灯》的主题有点违规——封建迷信、盗挖人墓,恐怕现在的人接受不了。还好他现在要念的是第一部 ,这一部里老胡和胖子不是当兵下乡就是跟随考古队行动,不牵扯盗墓话题问题不大。   而且这事是他瞎担心。   听到前面关于盗墓介绍的时候大家伙压根没反应——社员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们只想找点乐子。王向红觉悟倒是高,可他爱听评书!   《鬼吹灯》不愧是号称网文第一干货,水分都被榨干了,开篇就是白纸人媳妇复活!   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跟碰上黑洞一样,瞬间就被吸进去了。   正如他琢磨的那样,农村人太喜欢鬼故事了,这恐怕是汉子们第二喜欢的题材。   随着白纸人抹着腮红口红复活,本来间隔坐着的人开始往一起凑……   王祥雄推了身边人一把:“漏勺,你干啥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往我身边挤什么挤?”   “别说话、别说话,让王老师继续说书。”   “大雄你赶紧坐下。”   “王老师别管他,你继续,这纸人婆子起来了,然后呢?然后到了晚上怎么样了?”   “对,说晚上,纸人婆子真是变成大活人了?这得晚上验验货啊!”   王向红愤怒起身:“还听不听评书了?都闭嘴!谁再闭嘴就——不是,谁不闭嘴谁滚蛋回家吧!王老师,你你赶紧继续!”   要是刚才听到这话,好些人巴不得赶紧滚蛋。   可《鬼吹灯》大招施展,所有人的心神被勾住了,他们也滚蛋,却是往前滚,一个个往前凑。   王忆调整了一下耳机位置继续将故事往下开展: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到了晚上,白纸人给爷俩做了一桌饭菜,什么酱肘子、烧鸡、大米饭,舅舅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这菜太丰盛了,过年啊。但是胡国华不行,他没有心思吃喝。”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人,就觉得心里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这娘们的脸很白,一点血色没有,脸上有点红润那也是用胭脂抹上的……”   剧情进一步展开,大家伙的注意力进一步被吸引。   仅从趣味性和故事性上来说,《鬼吹灯》可比现在流行的英雄主义评书强大太多,而且它还占了个新奇性。   对于文化生活与精神享受双匮乏的渔家老百姓来说,这段故事可太好了!   王忆的普通话说的也好。   他还不时变幻语调,时而捏嗓子、时而声音粗犷、时而变换节奏,虽然比不上单田芳、袁阔成们评书大师,却足够去应付社员。   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随着他的节奏变换而变换,其中王向红听的最仔细,甚至没去注意烟袋锅里的火星什么事熄灭了。   随着故事不急不缓的展开,到了《九层妖楼》一章的时候趴在地上的老黄突然爬起来。   它起身抬头往山下看。   旁边的人被惊动,赶紧搂住临近人的胳膊:“这狗怎么了?”   “是不是看、看见东西了?”   “对对对,狗眼看阴阳啊!”   “少胡咧咧,都是封建迷信!”一边说着王东峰一边搂住大胆的肩膀。   有耳朵灵的站起来侧耳倾听,然后紧张的说道:“不对不对,有哭声!真的你们听,有哭声!”   “是不是、是听错了?是潮声吧,涨潮了——别吓我啊!那个啥九层妖楼里有鬼跑出来了?不能吧!”   “都别说话,真的是哭声。”前排的王向红吃惊的说道,“像是小孩子在哭!”   秀芳也说:“对,我听见了,是个小孩的哭,哪里小孩在哭,还是好几个小孩哭!”   海风一吹,声音越发清晰:“呜呜、呜呜……”   “娘,我饿了!娘吃饭吧,我饿了,呜呜!”   随着这句哭诉随风而来,有人猛的反应过来:“这不是菜头吗?菜头娘,你儿子的声音啊!”   这时候小人已经出现在山顶的路口上。   好几个小人一边哭着一边蹒跚走来。   是饿哭了的娃娃们来找爹娘回家吃饭!   “草,老子他吗白挨吓了,老子还以为是鬼娃子出现了!”王东峰骂了一句。   大胆一脚将他踹开:“你真是个狗胆子!不对,狗胆子比你大多了!”   王忆将耳机摘下站起来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文书,几点了?”   他琢磨着算这帮子人命好,自己为了照顾老人读的慢,否则这会讲到《关东军地下要塞》一章直接给你们讲那俩小鬼孩,配合上刚才的孩子哭能吓尿不少人!   王东喜看了看祖传的手表说道:“那个还早着,六点半,才六点半,王老师你继续说,说到七点,咱七点解散嘛!”   “这才六点半?”王东峰抬头看看天色,“不能吧,得七点半吧?”   旁边的王东阳抬手肘撞了他一下子:“就你他吗有眼睛啊?文书说是六点半那就是六点半!”   王向红也看天色,说道:“是七点半了,行了,今天会议开到这里,我做个总结陈词,然后就准备散会!”   “别啊。”下面的人纷纷开口,“支书,再让王老师讲一会!”   “就是,别散会呀,这才刚讲没一会,那九层妖楼里到底有啥?”   “那个鳄鱼一样的大蜥蜴啥样?不是,鳄鱼啥样啊?咱捕捞半辈子鱼也没捕捞到过鳄鱼呀,寿星爷您年岁长,您见过鳄鱼吗?”   寿星爷还在回味前面的故事呢。   他喃喃道:“反动派真不是玩意儿,竟然剥老百姓的皮,就该抓了剥掉他们的皮!”   王向红上去拍了拍桌子:“行了行了,今天是开批判大会不是听评书大会——不过王老师的评书说的真好,后面下了工,让王老师每天给咱说一段怎么样?”   王祥雄站起来说道:“支书的提议很好,后面下了工每天听一段,老话说百日种粮不能一日吃,要细水长流嘛。”   队里两个大人物都发表意见了,其他人虽然不甘心却没话说,只能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王向红见此急眼了:“我还没有做总结发言呢,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对对对。”众人又赶紧坐下。   心神都在评书上,忘记还有这茬事了。   王向红咳嗽一声准备将本次批判大会的主题升华一下,可他的心神也在评书上。   嘴巴几次张了张,他最后说道:“那个大烟这东西碰不得啊,同志们,通过刚才王老师的评书我们可以发现,一人抽大烟、全家都遭殃,连老鼠都被带上瘾头了!”   “算了,散会!”   他拎着烟袋锅背手混进人群,随即跟身边的人讨论起来: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有战友是海南岛的,他给我们说过鳄鱼,这东西厉害……”   “可九层妖楼不是在康巴吗?海南岛我知道,在大南边,康巴不是在大西边?”   “你真是猪脑子,九层妖楼里头那不是鳄鱼,是像鳄鱼!”   “你们说咱这里有没有大墓?”   “有啊,咱王家祖宗的墓……”   讨论声渐渐远去。   王忆回去做饭吃。   今天没有好饭吃了,还好刚磨了面粉,可以做点手擀面。   他正在琢磨着,老黄忽然扭头看向窗口。   王忆跟着扭头。   一张老脸出现在窗口外。   红光闪烁,忽明忽暗!   王向红。   王忆背上冒出冷汗:为了防止他大吃大喝这还真用上兵法了?支书这是打了个回马枪啊。   王向红走进来,问道:“王老师,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有批你吗?”   王忆说道:“支书这是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光是这样,”王向红摇摇头,“主要的原因是你是咱队里的老师,学生娃和学生爹娘都在看着你,我要是批评你,那你威严何在?你以后怎么教学呢?”   王忆恍然。   老支书还是爱护他和这个集体的。   王向红语重心长的说道:“正是因为你是教师,队里人都在看着你,所以你要时时刻刻起带头作用,要做一个好榜样,不能搞特殊化,不能让人抓着你的短!”   “你肩膀上担子很重,责任重大啊!”   “我给你透个底,”王向红脸色严肃起来,“我估摸着咱王家的后生,以后就你有挑大梁的本事,别的我不多说了,你严格要求自己吧。”   王忆乖巧:“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   王向红满意的点头:“好,你有数就行,我先回去。”   他转过身又转回来:“九层妖楼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些蓝色瓢虫咋回事?瓢虫能有啥好怕的?”   王忆愣了愣,说道:“我跟你说了答案,那就没意思了。”   王向红摆摆手说:“不用说不用说,我就是问问。”   他背着手溜达着走了。   大迷糊和面做了手擀面,下锅煮开配烧椒酱。   两个人吃的稀里呼噜。   大迷糊特别满足,一个劲嘿嘿笑:“王老师,好吃,跟着你啥都好吃!没吃过这么香喷的酱!”   王忆心里一动。   后面可以用面条和各种肉酱来招呼民兵队!   总不能修房吃个面条都算是大吃大喝吧? 第60章 电气时代的时空屋   他的安排没问题。   民兵队吃面条拌酱吃的一样气势汹汹、龙精虎猛!   特别是王忆用的是牛肉酱。   这玩意儿油多肉多,跟清水面极其搭配。   更特别的是王忆会给每个人碗里藏一个荷包蛋。   王向红突袭了几次,看到他们吃面条果然没说什么。   周五结束,周末到来。   王忆放学后便坐大胆的船去往县城,张有信帮他找了一艘货船,让他蹭了个座位回市里。   这就是有关系的好处。   本来傍晚翁洲市和海福县之间的客船都已经停了,寻常人想往来两地很麻烦,可张有信简单打了个招呼,王忆就被带到了市里。   他下船的时候,货船的船长还热情的招呼他:“王同志,你晚上有睡觉的地方吗?要不要去我们货运站的招待所凑活一夜?”   王忆掏出队里开的介绍信甩了甩:“谢谢你,船长大哥,我们支书给我开好了介绍信,我今晚不在咱翁洲待了,已经联系好车子直接去沪都。”   夜晚的郊区更没有人,王忆随便找了个房屋开锁回到时空屋。   连着几天吃面条他有些遭不住,冰箱盖子上放着几盒大列巴,他随手拿了一包撕扯着回到出租屋。   回屋后他陷入沉思。   自己既然马上回22年了,那干嘛还吃干面包?   去喝羊汤!   春寒之夜,一碗热乎乎的羊汤搭配着刚烤出炉的小麦饼是绝佳的搭配。   他将包里装着整版猴票的牛皮纸包拿出来准备放好。   可是牛皮纸包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整版猴票没了!   他顿时呆住了。   猴、猴票呢?我那么大一版的猴票呢?!   哪去了?   忘记带了?这不可能,猴票一直在牛皮纸包里,牛皮纸包带上了那猴票也带上了。   掉了或者被偷了?也不可能,他上船下船的时候都检查过了,所有东西都没丢失,猴票更没丢!   那猴票哪里去了?   焦急之中,他回出租屋又赶紧回时空屋。   回去之后牛皮纸包里又出现了那一整版的猴票!   回到82年猴票也在,只有进入22年的时候猴票才会消失。   凭空消失!   就像是物理学上的湮灭与量子态。   量子态、量子观测、量子纠缠、薛定谔的猫……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顿时出现在他脑海里:这一版的猴票在22年是存在的,不过不在他的手里,而是在别人手里!   他想起王向红的话,这版邮票本来要被人珍藏起来的,只是碍于面子送给了他。   那么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82年与22年的时空是平行时空,如果不是有自己这个乱入者,82年最终还是会原封不动的走到22年。   这样82年收藏这一版猴票的人在22年依然收藏着它,于是当自己再带来同一版猴票的时候,它无法进入本时空。   也就是说,他能从82年带到22年的东西都是在历史上被毁掉了的,之前他带的鱼胶可能被吃掉了、他带的六张猴票被毁掉了、他带的一套景德瓷也被王向红毁掉了。   还有他上次带出来的钱少了一部分,他一直没想明白这件事,现在明白了:   455元8角6分变成392元8角6分,其中差出来那部分钱在22年的时空依然存在,所以他带不过去。   但他当时没意识到这件事,所以那些钱他处理的很随意:随便洒在桌子上拍照,随便收起来带回。   这样之前差出的那部分钱币并没有被他带回到82年而是以量子态留在了22年,在22年的时候它们是无影无形无重量的,又不像这一次的猴票一样有牛皮袋包裹,应当是他收拾钱币的时候把它们给丢失了。   一切说通了!   王忆想明白了也郁闷了。   一整版的猴票啊!   上百万的现金啊!   可惜带不出去,空有宝山而无法变现……   不过他仔细想想这样也好,他以后势必要从82年捣鼓古董,如果他带出一个22年依然存在的东西,到时候被有心人发现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那他可就麻烦了!   这一整版猴票带不出来就带不出来吧,反正自己对金钱不是特别渴求,再说有82年这个时空在,他还愁赚钱吗?   这么想着他愉快起来,然后出门又继续去喝了让人愉快的羊汤。   吃饱喝足他开上自卸三轮去发电机专卖店。   结果路上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之前给刘文彩景德瓷套装报价的一个人。   接通电话,对方急促的问道:“老弟,你这两天怎么回事,电话怎么老是打不通?”   王忆说道:“抱歉啊老哥,我是个收旧货的,天天跑老山村和外岛,所以手机经常没有信号。”   对方叹气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报价低了你不肯接我——咳咳!”   一听这话王忆乐了。   对方显然不是个商场老手,一下子把自己的底牌漏出来了:他可以接受更高的报价。   不过对方显然不傻,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一番长吁短叹他无奈的说道:“算了,咱们开门见山吧,你那套瓷器如果是全套的,我可以给25万的价钱!”   “这是底价,如果你还想抬高那我就不买了,就算了,咱谈也不必再谈!”   王忆含糊的说道:“这瓷器其实不是我私人的,是我一个长辈的,他最近想要出手,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去问问他,到时候你们俩来谈价。”   对方说道:“行。”   王忆挂了电话,心情更加舒畅。   虽然那一整版的猴票带不出来,可是刘文彩景德瓷却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他猛轰油门。   有路边林子里的小情侣发出惊呼:“有跑车?”   一路畅行赶到专卖店。   店里老板娘在用手机追剧,时不时抿嘴笑一下,笑的娇躯乱晃。   “看的什么这么晃、不是这么乐呵?”王忆推开门问道。   妩媚老板娘反手扣下手机,说道:“哟,老板上门了?你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不准备买我家的UPS了呢。”   王忆说道:“那怎么可能?我交两万定金了,哪能舍得丢了这笔钱?”   UPS被摆放在一个展销位上。   它就是个黑箱子,相比三十万的价位它的个头不大,高度是一米八,长宽分别是80厘米和100厘米。   但是非常沉重!   恐怖的沉重!   足足有2吨重量,简直是将一台S系奔驰给塞进了一个黑箱子里,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句话给演绎的酣畅淋漓。   不过相比它三十万的价位,这种UPS的性能也很强悍,除了拥有4小时54KW的供电能力、极速快充能力,本身还带有一套电动轮。   UPS正面有个显示屏,它可以用电自驱,屏幕上是个滑动球,通过滑动球可以控制轮子的转向。   王忆将自卸三轮倒在门口,放上一块铁板,这样操控UPS自己便开进了车厢。   UPS已经满电了。   将它带回时空屋通过铁板卸下来,王忆将它放入了另一个空着的内角,然后将准备好的电插板拉了出来。   电冰箱电冰柜微波炉电烤炉电压力锅等等。   电力一通,好几个‘滴滴’的声音响起,同时有绿色黄色的灯亮起,紧接着电冰箱和电冰柜的压缩机开始工作:   “嗡嗡嗡嗡嗡嗡……”   王忆当场就热泪盈眶。   时空屋告别原始时代,一步进入电气时代!   他回到屋子里收拾了明天要带去冠宝斋的东西然后上床。   人民币收藏是个大热门,是他利用82年时空发财的好路子。   但这行水是真的深,同一版本不同额度的钞票、同一额度不同版本的钞票、统一版本同一额度新旧不同的钞票,之间价钱差距很大。   他这样的收藏素人压根把握不住!   于是他把刚卖粮食得到的钞票放下了,从网上买了两本人民币收藏大全集准备按图索骥。   一夜好眠。   第二天他精神抖擞直奔冠宝斋而去。   周末袁辉正好坐班,看到他露面便露出笑容:“贵客上门呀,这次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王忆很坦然的将自己的东西全摆了出来。   一套景德忆苦思甜瓷。   一本81年邮票年册、82年二季度票证册。   还有张有信当时给他的一把邮票,都是他认为具有收藏价值的稀缺邮票。   另外他把黄小花刚给他的第一套人民币也拿了出来。   袁辉立马站了起来:“小优,上茶!以后看到我这兄弟来了你就直接上茶!”   “好嘞!”旗袍姑娘应声而来。   她今天换了一身旗袍。   雪白旗袍。   王忆仔细看了看。   开叉还是到膝盖。   那不看了。   袁辉挨个观摩研究,王忆慢慢喝茶。   小优给他添了两壶茶后,袁辉抬起头来:“你这次带来的邮票有的怎么不太对?”   王忆心一跳,尽量表情平和:“怎么不太对?”   袁辉把年册单独推出来给他看:“这里面邮票不对,我看了,都是真货,可是……”   他皱起眉头露出疑惑之色:“它们好像保存不好,这些邮票碰过什么?是不是被不小心撒上过氧化剂?”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浑身燥热。   自己费尽心思的造假,结果被人家看了一眼就发现问题了?!   邮票年册和票本内外被他喷过时光旅油,而年册内部的邮票收藏位上方有开口方便票的拿出送入,这样有些时光旅油喷雾顺着开口流进去沾在了票上。   他没注意这小细节,结果袁辉一眼发现了。   张晓猛说的对,别拿自己的爱好去挑战人家的饭碗!   袁辉看向他。   他赶紧给自己找补:“袁老师是什么意思?这方面我是外行,我就是在一个学校翻新的时候,找他们后勤主任收了一些货。”   袁辉一拍桌子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   他打开年册给王忆看:“这些邮票本来保存很好,可惜沾染了氧化剂。看正面没什么,你看反面,这些票的背胶都完蛋了。”   “本来我们这行当有用氧化剂作假的事,可是你这些又不像被作假了,因为一旦洗票作假那肯定得给邮票后面刷二胶,你这些票没这问题,显然不是被刻意作假。”   “现在让你一说我大概明白了,应当是邮票年册和票本在学校保存不当碰到实验室的氧化剂了。”   王忆佩服的说道:“跟着袁老师又学了一手!”   他脸上的佩服之色是真的。   一佩服袁辉的专业。   二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   时空倒爷的钱没那么好赚,不能小瞧天下英雄!   他平复心情问道:“那我收的货是真还是假?”   袁辉说道:“真货、都是真货,你运气很好,没让人给忽悠了。现在咱们谈谈价钱的事?你说我怎么给你报价?”   王忆说道:“随你意。”   袁辉说道:“那从低到高吧。”   他指向几张第一版人民币:“第一版人民币你了解多少?需要我给你讲解一下吗?”   王忆说道:“大概了解了,你给报价吧。” 第61章 这就叫专业   人民币收藏如今是收藏行业中的一个大品类。   第一版人民币因为流通时间短、遗留数量少并有特殊的时代意义,所以它的价格往往高。   大全版第一套人民币价值五百万以上,品相极其出色的有价有市但无货!   这些钱里有贵的有便宜的,贵的比如1万元牧马币,十多年前就在拍卖会上卖出300万高价。   但这么贵的少见,更多的还是相对便宜的,当然这个便宜是相对的,整体来说第一版人民币再便宜的也得一两千块人民币。   很显然,越是常见的越便宜。   黄小花交给王忆这些人民币就属于常见的,毕竟普通老百姓能拿到和保存下来的钱币多数是发行量大、存有量大的款式。   像他的长城版贰佰元券价值是2000块,好一点的是起重机版伍佰元券,这个品相卓越所以能卖到4000元,红色轮船壹佰元券则介于二者之间是3000元——   寻常来说红色轮船版壹佰元券会比起重机版的伍佰元券更贵一些,但王忆手中这张钱有点脏,品相寻常,远比不上起重机版伍佰元券。   最贵的是红色工厂版壹佰元券,它的价格给到了15000元,如果品相好点能给20000元!   其他的一元券、五元券价值都很寻常,一千两千不一定。   最终合计起来这也卖了不少钱,总共是39000元,袁辉说因为是老朋友了,可以给他一个整头,四万块。   王忆对这个报价很满意。   他可是只付出了几十斤粗粮就换到了这四万块!   这是妥妥的奸商行为!   之前他在论坛上看到过报价,单一来说价格比袁辉报价有高有低,合计起来能高个几千块。   但考虑到论坛上有口嗨党,那袁辉给出四万块的价钱已经属于合情合理了。   王忆很高兴:“最便宜的是四万块,那其他的不得起飞啊?”   袁辉一愣,赶紧解释:“对不住,王老弟,这个第一版人民币不是你带来这些藏品中价值最小的。”   这样王忆愣住了:“不是你说的价值从小到大开始给报价吗?”   袁辉苦笑道:“确实是,但我对人民币收藏比较了解,看到这第一版人民币就忍不住的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学识,所以便问你对它们有多了解,想给你讲解一下。”   王忆翻白眼了。   这不坑爹吗?   袁辉尴尬的将一个票证本拿出来。   这是供销公司的采购员姚当兵买他牛仔服时候给他的交易物,另外还给他六十块钱。   票证本里有一套全月的票,粮票最多,还有布票酒票邮票肉票等等,最奇葩的是里面有一张生育票。   这张生育票可不是说能凭票买个孩子或者凭票生孩子,而是用来领计生用品的——不用花钱,但得有票。   他给王忆介绍,这个票证本才是最便宜的,价值是五千块:   “这个不值钱,一是各种票遗留的多、二是现在没人玩了,你这个能卖五千块还是因为整套全面加上里面有这张生育票,这张生育票值钱。”   生育票只存在了两年时间,82年年底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计生用品可以通过单位或者集体免费领取。   原因是计划生育的政策越来越被重视了,国家和地区都鼓励老百姓使用计生用品。   五千块也不少。   王忆同样满意,这等于是白捡的呢。   再就是张有信给他的81年邮票年册和那些零散邮票,这些邮票合计起来是两万块。   王忆问道:“这里有个全年的邮票年册呢,里面都是保存特别好的邮票,就它不得两万?”   “它两万?”袁辉笑了,“它两千还差不多,毕竟都碰过氧化剂了。我给你三千的报价,因为这个价格很透明,你得给我留下个几百块的利润——它在市场上卖三千五!”   他说着用镊子将三张‘8分’邮票夹出来放进真空袋里:“它们仨才值钱,它们仨可以卖九千块——幸亏它们没被沾上氧化剂,否则价值锐减啊。”   “这三张邮票就是一套,叫《在延州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67年发行的,当时发行了八百万张,现在存世量不多了,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其他的都太普通了,有的我都不想收。”   这些王忆实际上都已经提前了解过了。   81年的邮票年册确实不太值钱,里面只有一张红楼梦型张票还算有点价值,80年的因为含有猴票还值钱一些能卖个几万块。   张有信这个人,热心但是嘴巴没点数,他当时倒没有想糊弄王忆,他应该就是吹牛了。   他说这年册里头汇聚了81年全年的邮票品类,王忆后面上网一查发现这是扯犊子。   它只是汇聚了很少的一部分,选了一些当时认为是经典的邮票,在后世看来这种邮票没有什么收藏价值:   既然邮票设计经典,当年自然发行量就会大一些、到人家手里也会珍惜一些,这样最终遗留到后世的就多了。   零零散散的藏品都报了价。   最后是重头戏。   全套的忆苦思甜景德瓷!   袁辉就是给20万,王忆让他提价他摇头,说20万也不一定能收的了,因为他不是收藏家、他是供职于古玩店,这些藏品都是要出售的,不光要有价值还要有市场。   他说忆苦思甜景德瓷整套极其少见,可市场不太行,他从业二十多年也就听说过寥寥几个求购者。   王忆说道:“那你今天运气好,又碰到了一个求购者——这套瓷器有人给我报价了,25万!”   袁辉皱眉:“这么高的价钱?”   王忆说道:“现在我就可以给他打电话,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甚至可以约着他当你面交易。”   袁辉伸出手指示意他先安静,自己思索了起来。   就在王忆以为他会提高报价的时候,他说道:“你先给他打个电话,然后随便找借口挂掉,我听听他的口音。”   王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葫芦娃,便跟他一样皱起眉头。   袁辉解释道:“我要验证一个猜测,如果验证成功,那今天咱俩运气都很好!”   “咱俩可以一起赚钱!”   王忆只好拨通电话,寒暄两句后他说交警正在给自己车子贴单,就挂掉了电话。   袁辉那边笑了。   他不等王忆说话先问道:“你跟这个人之前是怎么说的?我的意思是,你跟他说这陶瓷器是你的还是怎么说的?”   “说是我一个长辈的。”王忆说道,“然后让他跟我长辈来协商价钱。”   袁辉一拍桌子说道:“你真是个天生的商业奇才!很好,现在我就是你的长辈,你给他打电话,我给你谈,然后一起赚钱!”   王忆懵逼:“怎么赚?”   袁辉说道:“你把价钱谈到了25万对吗?我给你往上提,按照行规拿提成。”   他把行业规矩给王忆说了一下。   就是说他作为中介方来问客户要价,底价25万。   超出底价10%他那他能分到提价这部分的10%,超出20%则能得到提价这部分的20%,如此往上涨一直涨到50%,如果他能提价超出底价50%以上,那他都要拿到提价这部分的50%。   具体来说就是,他如果把价格能要到37万5000块,那王忆要给他6万2500块的提成。   王忆答应了,他联系了那求购者又客气一番,然后把袁辉推了出来。   袁辉换了口音,用带着浓重翁洲地区方言的腔调跟对方聊了起来。   王忆觉得他聊的很拉胯,一直在东拉西扯,甚至跟对方找到了一个村子,两人在那村里都有亲戚……   随后袁辉开始提到价钱,他直接把价钱在25万的基础上翻了个倍,他要50万!   王忆惊呆了。   这他娘难道才是收藏品的正确要价方式?   对方自然不同意。   结果袁辉不聊价钱了,他开始东拉西扯,围绕两人亲戚所在的村子聊了起来。   对方借着这点来还价,以亲戚的最终价钱锁定在45万!   一个让王忆目瞪口呆的价格!   就这烂怂价值45万?   原本25万他已经很满意了!   原来支书家里的柜子上天天放着未来的45万?   他又想到支书家那个柜子。   嗯,那个柜子好像也不错……   袁辉跟对方达成口头协议,然后对方直接找翁洲的朋友过来跟他们交易。   等他挂掉电话,王忆愣愣的说道:“袁老师,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你这价钱怎么加的?难道这瓷器的价值真有四五十万?”   袁辉说道:“藏品这种东西都是看碟下菜,只要没有市场,你价钱再高也没用,但只要市场来了,那价钱就可以起飞!”   “我不是谈价本事多厉害,而是刚才听了你的话后我想起了上个月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消息,钱塘的地产大鳄李聪的老爹要过寿,他有亲戚想投其所好给老爷子送一个礼物。”   “老爷子已经八十多了,时常怀念他青壮年时代的一切,所以他这个亲戚在寻找那时代的东西。”   “不过老爷子没有昏庸,他不会收很贵重的礼物,于是他那亲戚给我朋友说的就是找一件价值四十万左右的好东西。”   说到这里他挤挤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我赚的这个钱,其实就是信息费!”   王忆问道:“来找我买这套瓷器的就是李聪的亲戚?”   袁辉说道:“对,忆苦思甜瓷虽然罕见但市场很小,很少有人会特意买这个东西。你之前说你挂在了网上,你有所不知,挂在网上的收藏品一般都是我们收的。”   “而如果是我同行跟你谈价,你根本要不到25万,他们有办法压价到20万以下。”   “基于这个原因我猜测是有人急需这东西,然后让你打电话去确定他的口音。我听到他的钱塘口音后确定了他的身份,把价钱要到了五十万,如果我铁了心要价,他就得给五十万!”   “因为据我所知李家老爷子马上要过寿了,他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礼物,现在你的忆苦思甜瓷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必须接受咱的要价!”   王忆鼓掌。   这个就叫专业!   袁辉得意的说道:“我朋友说这个人想借李聪的资源做生意,哈,他没这个脑子,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我跟他提到的白云村就是李聪的老家!”   “换成我是他的话,当有人提出手中货物要价与我心里价位相仿又提到了我目标人物的相关信息,那我一定会立马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人傻钱多,”他最后感叹一声,“我就喜欢这种人,得留下他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准还能跟他再次双赢呢!” 第62章 存款涨回   刨去给袁辉的佣金,王忆最后得手总数是41万5000元。   之前买粮食、买车子、买UPS花的钱一下子全回来了,而且还有几万块盈余!   不过首先得是忆苦思甜瓷能真的卖出去。   还好这个不用担心,对方显然对这套景德瓷势在必得,没过一个小时就有人联系王忆说上门来验货交货。   袁辉安慰他道:“刚才我跟你说了,他肯定会买这套瓷的,因为人家不是要花钱是要投资!”   王忆说道:“主要是45万的价钱——对了,你说李聪的老爹收礼不想收太贵的,那这人还给个45万的礼物?”   “45万就不贵呀。”袁辉理所当然的说道。   王忆当场愣住。   他知道人与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还要大,可他不知道能大到这个地步!   李聪这么有钱,那他老爷子有利可图啊!   他老爷子怀念七八十年代,如果自己把他带去82年呢?   这是找死!   根据他昨晚刚研究出来的量子力学理论,老爷子一旦去了82年直接就没了!   可自己要是买个地方从82年取景买货仿制一个七八十年代的生活环境呢?这样是不是可以吸引一些人来消费?   一个新的赚钱路子出现在他心头。   不过他只是想想,没有精力和时间做这件事的。   再说他要赚钱费那么些劲干嘛?在82年搞翡翠玉石来22年不就得了?   这种奢侈品在两个时空的价差非常夸张!   就在他思索中,袁辉接了个电话。   对面的人说道:“老袁,还记得我上个月跟你喝茶时候聊得一个朋友吗?就是要给钱塘李聪他爹买寿礼那个。”   “他买了一套景德瓷,六几年的忆苦思甜瓷,就在你们那边,他让我去给他盘货。你这方面懂行,待会你帮我去看看吧?”   “我那朋友他脑袋瓜子不是很灵活,竟然跟人家在电话里谈好了价钱,反正这事有点不对,你去帮我给他审查一下。”   王忆抬头。   袁辉呆滞的看着他。   这让王忆想起了曾经的一个段子。   说是有社会人惹了人,对方打电话要找朋友要了个狠角色的联系方式想请来帮忙,结果给狠角色打去电话后,社会人自己的电话响了,社会人接了电话后琢磨,这是我打我自己?   生活如今变成了段子。   袁辉小心翼翼的问:“老唐,你那朋友电话里跟人谈好了价钱?这种事也正常吧,哈哈,你说的这种瓷我知道,很罕见啊,碰上了以最快速度拿下是个好策略。”   对方说:“嗯,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快,他得说法跟你一样,老袁,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你得智慧啊哈哈!”   “滚蛋!”   “行了不开玩笑,总之这也太快了,而且不验货先谈价?我怀疑他碰上了奸商,让人给套路了,反正这事我待会要盘查一下,有问题我跟卖家没完!”   电话挂断,袁辉赶紧让王忆带着忆苦思甜瓷坐车去找了个茶楼。   王忆其实想找个饭店。   他在袁辉这里光喝茶了,结果去了茶楼还得再喝!   刚才他一个劲钻厕所,弄的人旗袍小优一个劲用异常眼光偷瞄他!   还好他去后不多会袁辉陪着人来了。   这人电话里说的挺狠,见面后盘查了瓷器是全套而且袁辉又挨个检查保证说没问题,他立马爽快交易,带货走人……   王忆提心吊胆好一顿。   白提白吊了!   他去最近的银行找取款机上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   78万左右,差一点就能到80万了!   很激动。   对他来说,82年真是遍地黄金!   不过他对赚钱并不是很有野望,一是82年的低消费观影响了他,他觉得自己不必去挖空心思赚钱,只要留意一些即可顺其自然的赚钱。   二是他毕竟不是82年的土著,还是要低调些比较好,82年还没有取消投机倒把罪呢!   现在对他来说,赚钱赚大钱的机会有的是,只要他活着、只要他不出事就行。   所以,稳字当头,稳定压倒一切!   本来以为这个周末都不一定能把所有藏品卖出去,结果周六当天就处理完了,这样他很有空闲。   他在街上随便溜达,一边溜达一边手机上下单买买买。   82年需要的生活物资还是挺多的,时空屋还有大片空余呢,他干嘛不往里多储备点物资?   途经一个旧货市场的时候他又买了一些储物架。   架子可以大大增加时空屋的储物空间!   他换了个市场准备再买上肉食将冰箱冰柜利用起来,结果回去开三轮的时候在一个路口被喊下了:   “小老板,我、看我这里,要不要鸡?我这里又带了一车鸡!你是大客户、老客户,可以过来随便挑!看中哪个带走哪个!”   王忆猛然扭头去找。   鸡?有人让我挑?   然后他看到路口斜对面一个人在对他热情的挥手。   这人身边一堆鸡毛,身后则是一辆货车,车厢里堆满了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塞着公鸡母鸡……   王忆吐了口唾沫。   空欢喜一场!   他开三轮过去,一个大喇叭里在喊:“跑山鸡、跑山鸡,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老板期盼的问道:“小老板,上次的鸡吃的怎么样?要不要再弄上一批?”   王忆说道:“吃的还行,不过这次我要买别的,你给我杀几个就得了。”   “你买啥?”老板去逮了十个鸡。   王忆赶紧说道:“不是几个吗?你这是多少了?”   “十个啊。”老板说道,“十个也是几个,十一个以上才叫十几个,对吧?”   王忆无语。   这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怎么这么多奸商?   不过他冰箱冰柜多,多存几只鸡也行。   老板带着小工开始杀鸡,王忆无聊看向车厢,忽然问道:“奸商啊不对老板,你给我挑的鸡不对劲,你为什么不挑上面笼子的?”   他发现了,顶层笼子里的鸡更精神抖擞,看鸡眼就能发现它们的更亮更有神。   老板解释道:“我可不是奸商,没坑你,上面的鸡不是跑地鸡,是正经的农家鸡,那得50一斤!”   王忆说道:“你这不就是农家的跑地鸡吗?”   老板说道:“不是,我这些是跑地鸡,但不是纯正的农家鸡。”   “它们都是散养,只是跑地鸡还是吃饲料和粮食为主,农家鸡不喂人工的东西,自己找虫子找草籽找粮食粒,所以长得慢,更贵。”   王忆想到了岛上家家户户养的鸡。   他试探的问道:“老板,我听说农家鸡里还有在海边养的,吃退潮时候海货长大,那种多少钱?”   老板说道:“你说的是海养鸡,你别买,都是忽悠人的,现在海边哪里还有东西?怎么养活的了鸡?我小时候才有海养鸡。”   “别说,海养鸡是真的棒,鸡蛋香味不一样,鸡肉也不一样,搁现在不得一百块一斤?”   说着他摇摇头:“一百块一斤人家也不养,不值当,那得养一年才能出栏!”   王忆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天涯岛上可是有六七百只海养鸡!   如果捣鼓回来……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没出息,一只鸡有多大的赚头?有这心思不如去外岛各村里收点古董!   万一收到一个元青花,嘿嘿嘿!   不过海养鸡的味道好!   王忆琢磨起来,可以收海养鸡自己吃呀,不过王向红不让投机倒把,要捣鼓队里的鸡得想点办法。   老板杀了鸡给他连冰块封装在一起,王忆开车离开。   买鸡这件事让他多了个心思。   他上次请全队吃了一顿鸡,这次要不要请全队吃一顿猪肉?   虽然这样有些高调,可是他真挺喜欢满村人凑在一起吃大锅饭的感觉——他孤独太久了,特别是过年时候,别人全家欢声笑语,他却独自一人守着满桌菜肴。   后来他便在过年时候去饭店打临时工。   他喜欢年夜饭的氛围。   天涯岛的上下聚集在一起吃大锅饭是更好的氛围。   大人或者闲聊或者热火朝天的去做菜,老人抽着烟回忆着往事,孩童们你追我赶、憧憬美味,猫猫狗狗的在门里门外窜来窜去。   而所有人都敬重的叫他‘王老师’,他一旦到来会被队里人围起来当作核心人物。   这是他所能想象中最好的一种生活。   如果不是担心身份暴露,他甚至不介意天天请村里人来一顿大锅饭!   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作为岛上的后人,毕业有为归来后请村里人吃两顿饭不算什么。   楚霸王都说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样他去找了一家肉食店,要了两扇肥猪肉。   因为他买的多,老板说是走量要了个市场批发价,一斤十二元,两扇肥肉具体价钱明天算,今天留下五百块定金。   王忆给他加了一百小费,要他去肉联厂提猪肉而不是等着送肉车来送,他要最肥的猪肉。   老板嘀咕:“奇怪了,现在年轻人哪有爱吃肥肉的?不都是越瘦越好?”   王忆随口说道:“医生说我低血压,需要增肥长血压,吃肥肉最好。”   胖乎乎的老板一听这话血压立马飙升。   竟然有人要增肥长血压?!   他悲愤的嘀咕道:“要是我能把身上的肥肉给你就好了,我愿意用我五十斤肥肉换一个五十公斤的媳妇儿!”   “给你换个五十公斤的牛欢喜!”里屋响起个中气十足的咆哮声,接着一个头大脖子粗的娘们拎着菜刀出来了……   王忆赶紧走。   他去取了快递。   东西挺多,上次穿越回来时候随便买的,这两天陆陆续续到达,其中牛仔服他买了两套,一男士一女士。   之所以买两套是因为他觉得这玩意儿有市场,姚当兵对这衣服如此痴迷,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肯定也会喜欢。   这样他选的牛仔服一套六十块两套就可以用他拼爹爹的会员券,满110减9块。   一下子省了九块钱!   另外刘大虎的报复和满船小偷两件事让他意识到82年太危险,于是买了一些防身用品。   什么防狼电棒、防狼甩棍、口红式女子防狼喷剂——特别是这个防狼喷剂很厉害,上能喷眼下能延时,堪称女性居家野行必备良品。   这些合计起来他用了一张满500减50元券,有会员就是霸道!   他拿快递的时候暗叹自己真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首选,不知道将来谁家小闺女好运气能嫁给自己。   王忆乱七八糟的快递全取走,刚回到出租屋接到袁辉的电话,说要请他吃晚饭,吃海鲜大餐。   对此他毫无兴趣,只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同意了。   他明白袁辉这是在维护客情关系。   让他失望的是这顿海鲜大餐实在不怎么样,倒是有螃蟹有虾有鱼,但螃蟹很瘦虾也不鲜,显然都是养殖场出来的水货。   他觉得自己时空屋里那些虾米泡水都比这里的虾要鲜一些。   但海鲜价钱却不便宜,一顿饭两个人花了680!   袁辉倒是吃的不亦乐乎,他很喜欢吃海鲜,特别是生蚝。   吃完最后一个生蚝他说道:“王老师,晚上有安排吗?没有安排我带你去做个养生,我知道一家店很不错,有两个特色,一个是脑垫波放松,一个是洁面乳保养皮肤。”   王忆觉得不靠谱,脑电波怎么放松?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东西,洁面乳他不需要,他皮肤很好,平时都是用肥皂洗脸。   于是他拒绝了袁辉的邀请,回到出租屋看了会片子就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回程82年。   明天他可是要推两扇猪肉走一段路,必须要养精蓄锐! 第63章 家在海上仙岛   早上起床,小雨绵绵。   王忆看到街头有推车卖粽子的,是穿着雨衣的老两口,老汉推车老太太吆喝。   挺不容易。   他看看天上阴云浓重,显然是有一场大雨在酝酿。   于是他过去把老两口的粽子包圆了。   剩下粽子不多,一共175个,老汉说按照170个算钱,老太太则叮嘱王忆怎么保存能好吃。   王忆吃了俩肉粽子又吃了俩豆沙粽子,甜咸都有,雨露均沾。   雨势有增大的趋势,他赶紧开上车去拉猪肉。   一共两扇肥猪肉。   等于是一整只肥猪去毛清内脏后直接从脑门沿脊椎骨到猪欢喜劈成两半。   这猪肉确实够肥,不知道是农村俗称的几指膘。   王忆拿手指在肥肉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没有比划明白。   一扇猪肉107斤,一扇猪肉102斤。   这猪长歪了。   备货齐全,他可以随时返程了。   有些东西他不准备在22年带过去了,比如玻璃、比如镜子,这些县里供销公司都有,不过得凭票购买。   队里有玻璃票,县里支持的,另外王忆能捣鼓到——女士牛仔服给女售货员潘锦华送过去,还不是轻轻松松能得到一本的票证?   到时候走一下潘锦华的后门,请她帮忙去买点玻璃应该问题不大。   支援外岛偏远农村教育建设嘛!   等他再回到出租屋,雨势彻底大了,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天的雨却是瓢泼一样的下来。   王忆网购的一本改革开放发展史到了,他简略的翻阅了一下发现用处不大。   他需要知道82年的生活细节,了解大城市、南北方、男女老少的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以此来方便往82年带货。   要知道之前他带火腿肠过去就差点漏了马脚。   82年国内还没有火腿肠呢,一直到86年在一个国际食品博览会上,才有中原的一家食品厂老总发现了生产线机器将之引进于国内。   这次他是带着手摇发电机回天涯岛,这样的话他就有电了,一些简单电器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   比如电灯,比如收音机。   这样他需要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器,这不好买,网上出售的倒是不少,可需要严查规格还要跟卖家具体协商。   很多老电器都只剩下一张皮,是用来当纪念品而不是日用品的。   王忆翻了会手机翻花了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得找个助理?   但想了想没有合适人选,只有少年时一个叫邱大年的老同学不错,却也有两年没联系。   这事被他记在了心里,但他不急着操作,毕竟他现在有大秘密,做出任何决定都得三思而后行。   翻阅手机的时候他了解到一些事。   八十年代比自己想象中要贫困但也要发达,贫困的方面他已经有所体验,发达的方面是在其他地区或者城市,以至于他在外岛接触不上。   就拿发电来说,他一直盯着柴油发电机,其实这年头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都开始发展了。   特别是太阳能发电应用已经出现了,最普遍的是一种太阳能灶:   太阳能板像是一把伞柄朝向天空的雨伞,伞面是太阳能板,有导热架相连,导热架上是铁水壶、小锅子。   这种灶一般用来烧水、煮饭,但不好炒菜。   王忆仔细的研究着,然后睡着了。   春雷声和雨声太催眠了,虽然偶尔会有车子从门口经过制造噪音,可车轮溅水的声音也很助眠。   一觉醒来是下午了。   王忆看看时间快三点钟了,便打开时空屋回到82年。   82年的今天也下雨了。   细雨朦胧。   他这次把手摇发电机给带过来了,但他不打算直接带回岛上,而是去了一趟邮电局。   发电机拆开了,里面是零件,包裹后放入木箱里可以邮寄。   他打算通过邮寄送到岛上。   不能每次都是自己出一趟门然后把东西带回去,这样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容易惹人怀疑。   他得利用起官方力量,这更能增加真实性。   这年头邮寄货物还挺严格的,还好王忆有队里开的介绍信。   他把介绍信给邮电局值班员看了看,说道:“同志,我往家乡邮寄点东西。”   值班员先查介绍信再看机器零件,没发现问题便重新拿起先前看的《艾青抒情诗选》说道:“地址你可要填写对了,还有邮寄这种机器不便宜,邮资要一元钱左右,没问题吧?”   王忆笑道:“没问题。”   值班员再不管他,一心一意的搞文学。   还是个文艺青年。   收件地址留的自然是天涯岛王家生产队,发件地址他写了个东二省先进科研所。   值班员习惯性扫了眼收件地址给他报了个价,王忆花一块两毛钱买了六张邮票贴在上面,发电机就这样入库。   他快步离开邮电局返回郊外,趁着没人找一座废弃茅屋把小推车和两扇猪肉、一些杂物推了出来。   很沉重。   不过他自从来到82年活动量很大,又戒了祖传手艺活,如今身体素质大为增强,这次推着小车到了码头好歹没让人误会是发病了。   又是一张客票一张货票,他赶上最后一班船去往海福县。   县里码头有天涯岛的船。   王忆推着小车下轮船,然后王东阳和队长冲他挥手。   这算是岛上的规矩了,只要王忆离开岛上进县里或者市里,岛上都会找人来接他。   特别是这次他走的时候还推上了小车,摆明要买大件东西。   两人有心理准备了,可看到小车上沉甸甸的货物还是非常高兴:“王老师,这次带什么回来了?”   王忆说道:“带了好东西,猪肉!”   “猪肉?!”队长习惯性大叫一声。   王东阳给他使了个眼色又靠近王忆,伸出手指微微颤抖——心情很激动:   “这次、这一车子都是猪肉啊?”   王忆说道:“差不多吧,走,咱回去,上个周末吃土豆炖鸡,这个周末我给你们猪肉炖粉条!”   队长高兴的咧嘴笑:“那可太好了,我都两年没吃上口猪肉了,更别说猪肉炖粉条,这个还是上次去上海工的时候吃过!”   王东阳把外套一脱塞进腰带里,说道:“来,队长,咱把车子抬上去!”   两人抬着小车上船。   上船后王东阳急不可耐的打开塑料布,道:“王老师这塑料布是哪里买的?真好,又滑溜又防水,要是我也能搞一块好了,做个雨衣多体面!”   塑料布打开,白花花的猪皮露出来。   队长赶紧伸手去抹了一把,脸上高兴之色越发浓郁:“真是猪肉,哦哟,这么大的猪肉!这是一个猪啊,整猪的肉啊,你哪里有这么多肉票?”   王东阳急忙点点头:“对对对,就是城里领导家里一年也发不了这么些肉票,是吧?”   王忆说道:“这肉可没用肉票,哈哈,我托我同学家人去找养猪人家直接买的,人家现杀现卖,不要肉票只要钱和粮票!”   “对对,”摇橹的队长点点头,“对咱农民来说粮票比肉票好使,走,赶紧回去,晚上炖大肉片子,想想就馋人!”   王东阳陷入沉思:“现在农民养猪可以自己卖吗?这真不算投机倒把了呀?那好了,咱能不能把家里的干海货卖给城里人呢?”   队长说道:“人家肯定是有门路,咱不能比,别想这些了,你不如想想怎么吃大肉片子。”   “咱队上年前没杀猪,过年我家都没吃上肉,这下好了,今天过年了!”   他越说越是兴致勃勃。   王东阳说道:“年前没办法,去年猪草不肥,队里的猪一个冬天不但没长膘还掉秤了,不过现在长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出来的时候还听文书说队里准备杀猪呢。”   “队里现在杀猪咱吃不着呀,肯定是进城去卖了换粮食换钱。”队长说道。   他们一边愉快的聊着天一边轮流摇橹,这样还是能赶在傍晚时分回到岛上。   今天小雨,没有夕阳。   海上另有风情。   霏霏雨幕滴滴答答、断断续续,海浪拍起水雾,水雾连雨幕化为一场海雾。   雾气不大也不浓,缥缈天海间,偶尔有一艘船乘风破浪出现,从雾里来又回雾里去,神秘莫测。   王忆放目远眺,入目所及全是飘摇的海浪,他们被雾气包裹起来了。   轮到王东阳摇橹,他说道:“王老师,海上起雾了你别怕,这趟海路咱们熟,绝对稳当。”   队长拿出烟袋锅想抽烟,可是火柴点燃几次都被海风吹灭。   这样他不耐烦了,索性站起来说道:“这雾气让人怪闷的慌,我给王老师喊个号子吧!”   他放开嗓门开始吆喝:“嗬来嚎!嗨—嚎!哎伊来哟!嗨嚎……”   一段时间之后,当他喊起号子的时候,前面也响起了喊号子的声音。   王忆一听笑了。   到家了。   是王东峰的声音。   如今的天涯岛也被海雾包裹着,海浪扑打礁石冲天而起,漫天的浪花飞溅出大片的雪白。   春雾萦绕中的碧绿天涯岛,一时之间分明是海上仙岛! 第64章 要派大用场的猪肉   船刚靠上码头,王东阳就大喊:“吃猪肉!晚上吃猪肉!晚上吃猪肉!”   前来接应的王东峰听了又惊又喜:“阳哥你说什么?是王老师带了猪肉回来吗?”   下工归来的船上站起王东义。   他脸上也挂着惊喜,然后压低嗓音说道:“小点声,别让支书听见,咱可是刚被批评完呢!”   说着他突然悲上心来:“没批评王老师,光批评咱们!”   船上还有其他渔家汉子,他们纷纷焦急的问:“有没有我们家的份儿?”   王东阳说道:“不怕支书知道!王老师带了一头猪回来,他还要请咱吃肉,就跟上次土豆炖鸡块一样,岛上人家都有份儿!”   渔家汉子立马加快了摇橹的速度。   岸边来捡大叶海苔的妇女将手中物件草草收拾一下便急迫的赶了过来:“真要吃猪肉?哪里有猪肉?”   队长上码头迅速跑。   王东峰说道:“你跑什么?差点撞着我!”   队长没停歇只留下一句话:“我赶紧去吆喝两声让我娘少糊点饼子,今晚能省下二斤口粮!”   看着愉快的社员,王忆笑着上码头。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氛围。   热闹,热切,热情,愉悦。   还是这个年代简单,一顿饱饭就能换来一份快乐。   大杯的快乐!   就跟上次请吃土豆炖鸡块一样,消息跟龙卷风般迅速席卷了全岛。   下工的人和孩童老人都跑来凑热闹。   都馋肉!   有人调侃赶来的老人:“大米他爷爷,你不是不爱吃好东西吗?怎么也早早过来了。”   老人打了个哈哈:“我不是过来等着领肉菜,我是听说王老师买了一扇一扇的整猪肉,所以过来看热闹,这都多久没见着这样的整肉了?”   “去年中秋杀猪不是还见着来吗?”又有人说话。   这次老人不搭腔了。   留着力气待会嚼肉它不是更香吗?   全岛又一次动员起来。   直到王向红到来。   王向红也是急匆匆赶来,然后大锅房里的欢歌笑语就中止了,跟录音机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他对王忆招招手说道:“王老师,你来。”   王忆无奈的跟上去,先开口解释:“支书,我记着您上次的批评呢,这次不能算是大吃大喝吧?咱王家人肚子里缺油水,这样哪有力气干活……”   “我又没批评你,你急什么?”王向红斜睨他一眼。   王忆暗道我这不是让你给搞怕了吗?   他问道:“你上次说的发电机——就是电影放映队那种摇杆发电机?”   王忆说道:“打电话问了,这次没事,我同学那边已经发货到咱翁洲了,他是找人捎过来然后让邮电局送,这次绝不会拉稀摆带,绝对能送来,支书你就瞧好吧。”   王向红脸上还是有忧虑:“怎么又让邮电局送了?早知道咱派人去市里等等就好了,不是,你不是去市里了吗?不是还去沪都了吗?”   王忆无奈的说道:“对呀,结果这次发货还挺快,我到沪都去了,结果人家说货已经送到翁洲了!”   “然后我只好找同学家里帮忙弄了两大片猪肉回来,想再给咱……”   “想什么想!你这是乱花钱啊!”王向红打断他的话,“你大学从牙缝里攒下来的钱,你不要都花给咱队里,你也得为自己以后娶媳妇生娃娃考虑!”   有跟他一起来的老人说道:“王祥文他娃,你怎么这么大手大脚?刚花钱费票的请咱队里吃了鸡,然后又要吃猪肉!”   “这得多少钱?以前地主也没有你这么吃喝的,当然拿你跟地主比这不好,可你太大方,太大方也不好,你得给自己考虑一下子了,你还没有老婆,你说你这钱攒着娶老婆多好?”   王忆淡定的说道:“叔爷,我一年开支有一千多块,娶媳妇的钱还是有的。”   这事他还真了解。   82年外岛娶媳妇便宜,都用不着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这些“三转一响”,只要有粮食能养活一家人、只要有力气为人踏实,那给姑娘准备一身新衣裳就可以划船把媳妇儿娶回家!   王忆话一出口。   老爷子惊呆了:“多、多少?一千多块?这怎么能这么多?你把咱生产队的钱库给抢了?”   王忆解释道:“事情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猪肉我没花钱,是我同学家里头送我的。”   “真的支书,你知道我跟我同学那件事嘛,上次买鸡肉是他家里帮忙带我去买的,这次他们直接给我准备了两扇猪肉来支援咱队里。”   旁边的老人顿时喜上眉梢:“这是人送礼给你的?没花钱啊?这好事,我也回家拿碗。”   王向红对他说道:“叔,你先去歇着,这事我来办。”   他又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的心思我了解,你是一门心思为了咱王家呀,说句心里话,我这个支书非常感动!”   “但上次吃过炖鸡了,这次的猪肉是人家支援咱的——那、那不能再一起给炖了!它们有大用处,能派上大用场!”   他往院子里挂的猪肉上看了看,也是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王忆说道:“不炖了怎么存放?”   王向红说道:“我想着这样,咱队里有两头猪正好肥了,我准备明天杀了,然后跟你的肉一起卖掉换成钱和票。”   “这钱有大用,你不是说发电机的事十拿九稳了吗?我想攒点钱给队里拉上电线也买上灯泡,这样咱社员晚上就不用当睁眼瞎了。”   他说着说着苦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咱王家外面的亲戚每次来做客,开口闭口就是电灯电视。咱队里不管老人小孩谁不馋?所以你明白我听你说能搞来发电机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吧?”   王忆点头。   他理解王向红的心情,而且也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要不然猪肉该吃也得吃,拉电线买灯泡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咱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   王向红为难的摇摇头:“没有其他地方能有办法,王老师,拉电线买灯泡确实花钱少,可还得买电线杆、请技术员,开支挺大的。”   他再次看向院子里的猪肉说:“大猪肉片子谁都爱吃,咱队里还有猪养着,以后能吃肉,可是这队里通电的事不能往后拖了,你说咱队里要是通了电,晚上亮堂了,那该多好!”   王忆叹气道:“行吧,支书,这事我配合你。”   王向红欣慰的笑了笑,又说道:“你明天把课程调一下,上午让学生上劳动课,下午再上文化课,你上午也得跟着去卖猪,你有文化会算账,你来算账。”   王忆说道:“行,这个我安排。”   跟他商讨结束,王向红进门对里面的人说道:“行了行了,都别在这里吵吵了,回家吃饭去,猪肉不能炖……”   “唉!”一连串的叹气声响起。   好几个孩子当场哭了起来:“哇!”   这失望真是溢于言表。   王向红不是不近人情的老古板,他明白族人们想吃口好的那种迫切心情,也知道族人们日子多艰难。   于是他解释道:“这猪肉不给大家伙吃也不是要扔了它或者给我自己吃,咱队里正好有两头肥猪该杀了。”   “明天那两头肥猪都杀了,连着王老师带回来的猪肉一起去集体市场卖了,换成钱有大用!王老师要领着咱们岛上干一件大事!”   “要买粮食吗?”有人问道。   王向红说道:“不是买粮食,你们等着看吧,等几天让大家伙高兴高兴……”   “是请放映员来给咱队里放电影?”好些人又高兴起来。   王向红笑道:“你们信我就行了,比放电影还要好!还要让社员们高兴!”   “另外王老师一片心意咱也得领,这样,明天早上杀猪去卖肉,那下水咱就不卖了,咱自己吃了!”   “今天晚上不吃大锅饭了,明天早上吃,咱炖上两锅猪杂汤喝,这个泡饼子更配,比猪肉跟饼子一起吃还要香呢!”   听到这话院里人终于不再失望。   有猪杂汤喝也行!   但王东喜等小年轻落落寡欢。   王忆问道:“怎么了?”   王东喜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猪杂汤哪有猪肉香?猪杂汤不咋好喝,发骚,我不乐意喝。”   王忆明白了。   队里处理猪杂处理不好,炖汤自然更炖不好!   他跟王向红说道:“支书,明天猪杂你们处理,处理干净了给我送过去,我来炖汤,这方面我有一手。”   “你还会炖猪杂?”王向红诧异的问。   王忆信心十足:“明天猪杂汤我要是炖的不香,你们把我给炖了!”   好些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不成那不成,王老师说笑了。”   “老九不能走!老九也不能炖!”   “回去了,家里一门心思等着吃肉还没有烧火呢,得赶紧烧火!”   很快,炊烟袅袅升起,混入了海雾中。   朦胧雾气中处处有红光。   这是渔家灯火。   王忆找到王丑猫说道:“你去找王新钊同学,让他带三四五年级学习好的同学去我那里,一个年级找两个。”   王丑猫点点头,拔腿飞奔。   王忆回去升了炉子。   今天倒是不冷了,不过特别潮湿。   他这个人是水体质、容易湿,所以受不了潮气,潮气一大他的湿气也大。   炉子能祛湿。   另外他把小锅坐上了,先开水煮鸡蛋,煮熟了把鸡蛋捞出来,倒入酱油放入料包又扔了一把茶叶,准备煮一锅茶叶蛋。   锅盖盖上。   可酱油炖茶叶的香味还是冒出来了。   学生们接二连三到来。   进来后先猛吸气再吞口水,‘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声跟怀里揣了个鸽子一样。   有人馋不住,问道:“王老师你炖啥呢,咋这么个好味?”   王忆笑而不答。   他等人来齐了说道:“你们还记得老师说的助教一事吧?”   学生们异口同声:“记得。”   “那好,”王忆点点头,“明天上午老师有事要出去,你们就是第一批助教,实习助教。”   “三年级助教去教育红班,四年级教一年级,五年级教二年级,课程就是我上周教的那些,帮同学们复习功课。”   “你们要好好表现,以后要考你们教学的水平,考及格的才能从实习助教转为正式助教,不及格的要被淘汰,明白吗?”   又是一个异口同声:“记得!”   王忆说道:“按照承诺,老师给助教管饭,今天你们一人五个粽子一个茶叶蛋……”   听到这里学生们忍不住,一下子把他围住了。   太饿了!   王忆把准备好的粽子给他们发出去,又把煮好的茶叶蛋给分了一下。   学生没一个在这里吃的,都是闻一闻香气兴高采烈的往家跑。   王忆又对王丑猫说道:“上次输给过王状元鸡蛋的同学,当时你都记下了名字了,是吧?”   王丑猫说道:“对,都记下来了。”   王忆说道:“把他们也叫过来,把鸡蛋还给他们。”   当时的鸡蛋他早吃掉了,现在还的是茶叶蛋。   之所以要这么做,他本来没想赚学生们的鸡蛋吃,不过不能当场还给他们,得让他们记住不能跟人打赌这个教训!   一周时间,教训差不多够了。   因为王忆听说有孩子爹娘知道他们把鸡蛋输掉了,回去揍了他们一顿…… 第65章 要好好学习!   王新钊抱着胸口跑回家。   他哥哥王新国骂道:“手抱哪里呢?你这是什么姿势!摇摇晃晃干什么?跟二椅子一样!”   王新钊怒视他。   十八岁的王新国挽起袖子绷起劲,手臂上顿时有肌肉线条鼓出。   王新钊咬咬牙,说道:“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吗?行,你等着,我总有长大的一天!”   “我永远比你大!大四岁!”王新国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新钊冷笑道:“你也比我老四岁!”   王新国可不是个没脑子的莽汉,他立马回击道:“只要我还没老之前先死了,你就没法找我报仇!”   王新钊顿时无话可说了。   他们的老娘金花出来骂道:“谁在说死?不准说!”   “大晚上的瞎咧咧什么?吃饱了撑的是不是?那别吃了,明天早上正好有猪杂汤,明天早上喝着汤多吃点!”   王新国面如土色:“别,娘,晚饭还是得吃,不吃不行啊,不吃饿的肚子火烧一样睡不着。”   “早点睡,只要你还没饿之前先睡着,那你肚子就不会火烧一样了。”王新钊抓住机会反击他。   王新国捏拳头:“大钊,你想死啊?”   金花忍无可忍,上去给他后背拍了一巴掌:“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我刚才说了不准说死这个字!不吉利!”   王新钊偷笑:“娘,你也说了。”   金花说道:“你也饿着肚子吧。”   王新钊得意的说道:“我饿不着!我有这个!”   他把粽子递给金花,金花大吃一惊:“这是什么?”   王新钊说道:“粽子,娘你不认得了?每年的五端午队里都分呀。”   金花端详着手里的粽子说道:“我当然认得粽子,可你哪里来的?这隔着五端午还远呢,哪里来的粽子?”   王新国迅速猜到答案:“你们王老师给的?他还给学生发粽子?”   王新钊骄傲的说道:“不是谁都发,只有助教才发——我上个礼拜不是跟你们说过助教的事吗?我就说我肯定能当助教!”   他把之前抱在胸前的粽子全拿出来:“你看,王老师给了五个,可大方了!咱家六个人,哥不用吃,我给爷奶送过去两个。”   当机立断,王新国选择向食物势力低头:“别,大钊,我刚才那不是跟你逗乐吗?分哥半个,哥以后不跟你逗乐了。”   金花领着他们进门,说道:“行了,娘给你们放锅里焖一下,焖热了再吃,这粽子热的好吃,凉的不好吃,不过热的娘也不爱吃,大国给你吃……”   “别,娘,这粽子可香了,王老师说里面有肉,是肉粽子。”王新钊说道,“你也吃,咱都吃。”   王新国吃惊:“粽子里还有肉?粽子里是枣呀!”   王新钊不回答,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吃到带肉的粽子。   他跟母亲说道:“娘,你这样,你把粽子解开放一起蒸,然后一人挖一块,全家都能吃!”   王新国道:“对,娘。”   金花没搭理两人,她拨着粽叶嘀咕道:“这粽子的线怎么是红白两色的,头一次见到。包的真有技巧,得学学,学学人家怎么包的,这粽叶包的真工整……”   粽子拨开并不是肉馅的,里面是一个角上插着一个大蜜枣。   对于外岛来说这就是稀罕东西了。   他们这里只有过年能去乡里买到红枣,没见过蜜枣。   金花抠下一个掰开给他们兄弟一人一半,王新国吃了后笑:“真甜真糯!枣还能这么甜?”   “这粽子都是甜的。”金花放到鼻子上闻了闻,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真甜真香!   五个粽子剥出来,五个人大开眼界:“都是不一样的呀,王老师不愧是首都来的,人家啥稀罕物件都能弄来。”   “他还给我这个呢。”王新钊掏出带着裂痕的茶叶蛋,脸上更是得意,“茶叶蛋!”   王新国一把抢走:“茶叶蛋?王老师哪里来的茶叶?咱队里就三组爷和支书爷爷家里有啊。”   王新钊着急,金花帮他去抢回来,拿在手里啧啧称奇:“茶叶蛋不光用茶叶还得用酱油,挺费货的,你们王老师确实是大方。”   王新国郁闷的说道:“为啥我上学那会,那狗逼老师只想到我们学生家里混饭吃而从没有给我们分过东西?真他娘的!”   金花摸摸小儿子的头说道:“你跟着王老师好好学习,王老师真是顶好的老师。娘这辈子只听说学生要给老师送粮送蛋,还是头一次见到老师给孩子吃的,你要好好学呀!”   王新钊使劲点头。   我肯定使劲学、拼了命的学,必须得做助教啊!   我必须要对得起王老师!   而王老师只想啃螃蟹。   茶叶蛋?粽子?   这玩意儿能比得上大螃蟹?!   特别是跟着袁辉吃过那些养殖蟹后,王忆对岛上的大螃蟹更是喜欢。   大迷糊和王丑猫在蹭茶叶蛋、粽子吃。   两人吃的很美。   王丑猫跟大迷糊说:“我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官,然后天天吃粽子,这粽子真甜真好吃!”   大迷糊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用学习不用当大官,我跟着王老师天天有比粽子还好吃的。”   这话把王丑猫给说愣了。   大迷糊没再理睬他,而是看着津津有味吃螃蟹的王忆。   我怀疑王老师真的爱吃海货要超过白面米饭甚至鸡肉猪肉。   可这不应该!   这太反常了!   王忆把蒸的螃蟹都啃完了,然后拍拍手去看《鬼吹灯》。   他现在还担任着队里的评书员,每天都要说上一段,特别是晚上,这已经成为全队人的夜间活动了。   只要《鬼吹灯》开讲,他就是全队最靓的仔!   今晚还行,没人来打扰他,因为明天他要一大早就给队里煮猪杂汤。   大胆和王向红他们睡得更早,他们凌晨就得起来摸着黑杀猪。   王忆没见过杀猪的场景,本来他想去看看的,但是实在起不来,杀猪的热闹还是比不上热被窝。   天不亮的时候有人来喊他了:“王老师,猪杂碎都给收拾出来了,你看看你要怎么炖?”   王忆搓搓眼从睡袋里钻出来。   一队老鼠似的鼩鼱开着火车往床下钻。   感谢这些跟他拥有相同爱好的小东西,王忆如今对老鼠不是那么恐惧了。   猪肝、沙肝、猪心、猪肺、猪肠子,两个脸盆两套猪杂碎。   另外还有两个大水桶,这里面是猪血,天气冷,冒着热气的猪血出来加上凉水很快凝结成块。   王忆打着哈欠翻看猪杂。   味道真大!   来送猪杂的王东义说道:“王老师,别找了,猪腰子被大胆要走了,这就是他杀猪的报酬。”   王忆怒道:“谁他吗找猪腰子呢?我他吗要猪腰子干什么?”   “那你找什么?”   “我找——我什么都没找,我就看看,这里面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有猪气管?这是什么?猪食管?”   “对,猪气管和食管好吃,嘎吱嘎吱的。”   天色黑,很多事好处理。   王忆光明正大拿出蚝油、花生油、料酒还有胡椒粉等等,上去将两套猪杂碎全给腌上了。   腌上猪杂碎他招呼大迷糊来切猪血。   王东义赶紧拦住他:“别,别让大迷糊来,大迷糊能生吃猪血,我去找漏勺,让他来帮忙。”   漏勺就是前两天在祖祠前石磨旁笑话一个叫猪蹄的孩童的男人,他跟王祥雄一样,都曾经拜师学厨师。   王祥雄勤奋努力、踏实能干,然后从公社食堂一路干进了县委食堂。   漏勺这人嘴贱且喜欢偷奸耍滑,加上成分不太好,出师在外面干了没两年让人给撵回来了。   王东义去把他叫过来,漏勺挽起袖子就干活,一把菜刀在他手里‘多多多’的跳动,将大块猪血迅速切成了厚薄均匀的血块子。   王忆很吃惊:“他不是很勤快吗?”   “当然勤快了,”王东义撇嘴,“他想跟你一起炖猪杂汤,这样待会可以抢先多喝两碗——不过他是妄想,我在这里盯着他,他休想占集体便宜!”   王忆笑着推他离开:“不至于不至于,我看着他,你去歇歇吧。”   王东义说道:“我不累,大胆队长让我给你打下手呢,另外王老师,你看你做饭的时候能不能顺便说说评书?”   “对,上个礼拜五他们已经去那啥精绝古城了,古城里头都有啥、发生了啥事,你给说说。”漏勺也来劲了。   王忆说道:“咱先专心干活,这样,待会吃早饭的时候我给大家说一段,行吧?来,先干活。”   他大锅煮水放姜片,下猪肠片。   为了能社员们能多吃上几样杂碎,这些猪杂切的都很细碎。   漏勺刀工很厉害,生猪肠竟然打成了片。   王忆夸奖他,他一边切着猪肝猪肺一边撇嘴:“你没见三组长处理的,他刀工才好,不过可惜人家给公家做饭,没时间回来伺候咱平头老百姓……”   “漏勺,你少他娘在这里挑拨是非,信不信我捶你?”王东义怒道。   漏勺哆嗦了一下,闷头老老实实干活。   本来猪肠不好熟,打成薄片后就好熟了。   王忆又下猪心片,它和猪肠煮熟其他的就简单了,猪肝猪肺之类好熟。   最后下猪血,猪血飘起来的时候这一锅就差不多了。   此时天色微微亮,已经有人赶早起来等着喝汤了。   海风吹拂,猪杂汤的味道在山顶上四处飘,来一个人赞叹一声:“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什么都会,这汤香啊!”   王忆暗道肯定香,我往里扔猪骨浓汤宝就扔了两大盒子! 第66章 集体市场做买卖   昨天有小雨,今天海上就起雾。   不过终究是春天来了,晚上或许冷一些,天色一亮便暖和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天一到杨柳立马反绿,嫩芽嫩叶长得很快,外海最美的风景还是得看海岛。   岛上的山石褪去了灰白被红花绿叶遮蔽,山上绿叶片片,海风一吹哗啦啦的响。   围着海岛一圈的礁石面上掺杂着海泥,一波波的浪花翻涌而来,因为昨夜一晚上已经推送来许多海草海藻海带,所以浪花再翻涌便是白色中卷起绿色。   蓝水变碧浪。   听涛居旁边的房子变成了学校伙房,伙房门窗全开,热气腾腾、烟气滚滚!   本来就在雾气萦绕中的天涯岛顿时更缥缈了……   王忆咳嗽着出来,说道:“必须得弄个大烟囱,这不像话呀,可熏死我了!”   也就是山顶上海风强劲能把屋子里的烟雾全吹出去,如果换成内陆少风带地区,这屋子里没烟囱就烧火煮大锅那这一锅饭没法吃。   门口的王东义抽着鼻子:“熏吗?我怎么光闻见一股香味?”   “对,王老师你这汤怎么煮的?怎么不骚气而是带香味?连雄叔炖的猪杂汤都没这个味道。”王东峰问道。   王忆暗道能用的大料我全用了,要是这都不能去除这猪杂骚味只能说这两头母猪太骚了。   王东峰要进去看看。   王东义将他拦住:“滚蛋,王老师说了,厨房重地,闲人不要靠近!”   他一直在看门,否则娃娃们早满屋子乱钻了。   今天早上有猪杂汤喝,所以家家户户的孩子心里有挂念睡不好,都早早起来了。   猪杂汤炖熟,王忆让排队过来领汤。   一人一碗。   两副猪杂看起来多,对于岛上一百多户人家来说可就不够看了,一人碗里分不上几块。   还好王忆往汤里放入了粉条。   本来准备做猪肉炖粉条的,现在成了猪杂粉条汤。   粉条是意外之喜,前面领到的从兜里摸出高粱饼泡进去,筷子一捞有粉条顿时高兴了:“嘿,红薯大粉条子!”   大人舍不得吃,把孩子叫到跟前一个捞一筷子,让孩子多吃两口。   猪骨浓汤宝熬出来的汤味道肯定没的说。   鲜美异常。   其实这东西主要靠食品添加剂来提鲜,家庭上还是要少吃,毕竟没什么营养。   但这年头外岛的渔家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先不考虑营养,先考虑怎么能把肚子填饱了。   两副猪杂熬了两大锅的猪杂汤,哪怕一人只是一碗,一锅也供应不上。   校舍外面蹲满了人。   都是很熟的同族,平日里一起上工,所以他们不避讳凑一起吃,相熟的凑一起,一边聊着一边吃。   本来早晨还有些寒意,但就这么被大家伙的热情和猪杂汤的热气给冲的烟消云散。   王向红过来跟王忆说:“王老师你吃快点,天蒙蒙亮了,咱得走了。”   王忆说道:“我不吃了,支书你吃一点吧?我给你们留出来了。”   王向红摆摆手:“抽了两袋烟抽饱了,留出来的给小娃子吃,咱出发!”   队里安排了一艘绿眉毛船,摇橹的是大胆父子,一起去卖肉的还有个叫王东美的汉子和王东峰。   王东美就是王新钊的父亲,也是文书王东喜的哥哥。   这是个很温和的中年人,他算是队里比较有文化的人,跟弟弟王东喜一样断断续续读到了初中,但家里当时供孩子念书吃力了,他就主动辍学将继续念书的机会让给弟弟,让王东喜念到了初二。   王东美对王忆很客气,他尊重文化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忆主动递烟,这次递过去的是黄金叶香烟,在市场上随便能买到,价格低廉。   而82年黄金叶香烟卖的也很广,这也他轻易找到了这年头的烟盒,将22年香烟塞进去就能糊弄人。   王东美接过烟看到过滤嘴就夹到了耳朵上,笑道:“人还是要念书、必须要有文化,还是有文化的人才有能耐、才能过上好日子。”   王忆又给大胆和王东峰递烟。   大胆冲王状元喊:“谁来了?看见王老师也不喊人?”   王状元对王忆多少有些意见的,他不情愿的叫了一声王老师,又低头去收拾一包包的鱼鲞、鱼干、虾米。   大胆见此勃然大怒:“你这个鳖崽子,要不是为了去你姨姥家让你穿了新衣裳,我早一脚把你踢海里了!”   王东美笑了起来:“大队长,你儿子是鳖崽子那你是啥?你这不是把自己骂进去了?”   大胆粗鲁野蛮但对自己人脾气很好。   他嘿嘿笑了笑对王忆解释:“今天凑巧去县里,带孩子顺便走走亲戚。”   船飞快的奔驰,距离主岛越来越近。   他们要去的市场是个集体市场,规模不大,各个队集体在里面有固定摊位,用来卖农鱼特产。   这是翁洲市给外岛各生产队的一个优待,本来生产队没有资格去卖东西,这属于投机倒把。   但考虑到渔家生产队缺少农田缺少粮食而多有渔货产出,于是市里在71年的时候设置了集体市场。   各个生产队可以将自己的商品积攒起来,然后给县里递条子写申请,县里批准了他们可以来做生意,将自家商品换成钱和各种票,以此来补贴生产队社员的生活需要。   王忆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市场,他问道:“这市场天天开吗?”   “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收拾了咱队里的干货去市场卖呢?城里人喜欢咱渔家自己晒的干货啊。”   “卖什么不是咱说的算,要上头批,海货一般是不批的,有供销社的采购员来集体采购。咱能卖的是鸡蛋鸭蛋、鸡鸭和猪肉猪崽,这些一看就知道是社员为了补贴生活而养的东西,不是要投机倒把。”   早晨时分,渔船靠码头。   这会的码头很热闹,大量渔船到来,一箱箱的渔获往下搬。   里面有一箱箱的野生黄花鱼!   全是大黄花!   趁着其他人在抬猪肉,王忆凑到箱子前看了看,一箱子全是比他小臂还长的大黄鱼。   这些鱼现在已经死了,但都是夜间捕捞上来的,所以色泽金黄,哪怕死掉了依然很漂亮。   王忆背着手看。   有挽着裤腿的老渔民过来问:“要买鱼吗?我们这里只批发!”   “散卖也给卖,但你得有粮票。”有青年闻讯而来。   王忆问道:“这鱼多少钱?”   “不要钱!”大胆粗声粗气的走了上来站在他身边,然后冲刚才说话的青年瞪眼,“豆子,这是给你脸了,这鱼还想换粮票?还有你们凭啥自己卖鱼?投机倒把啊?”   青年显然跟他认识,被他呵斥了也不生气而是哈哈笑:“咋了,大队长,这是你亲戚?我听外地口音还想赚他几口粮食呢!”   说着他拎起一条大黄鱼递给王忆:“既然是自己人,那不卖了直接拿回去吃,不过这鱼现在真不便宜了,不多见了,这次出去我们跑了两天两夜,喏,就弄到了五六十箱!”   王忆接过这条大黄鱼上手试了试。   至少三四斤!   放在22年这一条鱼就是一万以上的价钱!   所以他怎么把这玩意儿忘记了?   他不必想着去收藏什么珍稀邮票、人民币,能把野生大小黄鱼带回去就行,这可是长远买卖。   现在这季节还没到海禁,捕捞到野生鱼不会遭到官方惩戒。   不过这需要销售渠道和好的解释,不能说随便就带了一箱子野生大黄鱼回去。   王忆一边想一边给豆子上了根烟:“兄弟抽烟。”   豆子笑道:“讲究,带过滤嘴呢。”   他擦了擦手叼着烟点火柴,先给大胆上了火又给自己点烟。   王向红吆喝了一声:“走了!”   王忆跟豆子打了个招呼记下他们的船号,11566。   野生大小黄鱼的倒卖是个来钱的好路子,比任何收藏品都要好,这个买卖可以长远的干。   刚才王忆看过了,最大的黄鱼恐怕有十斤,这是他在22年未能听说的大鱼!   推上小车他们赶往集体市场。   从码头进城区,太阳越来越高,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着急,因为他们不打算赶早市,而是赶中午市场。   王忆往两边打量,街边楼房多数低矮逼仄,有宽阔的那是电影院,外面挂着一张黑板似的牌子,上面用白粉笔写着:   今日上映电影《孔雀公主》、《邻居》、《牧马人》,一票一角,凭票观影。   看到《牧马人》仨字,王忆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旁边蹲着吸烟的人笑了:“同志也看过这电影了?丛珊演的秀芝美不美?”   王忆听到他的话就知道,现在影院上映的《牧马人》正是自己印象中那部出色的老电影。   他也笑着跟那人调侃:“美得很,给你送个这样的老婆你要不要?”   这时候王状元听见两人的话来劲了,说道:“爹,我要看电影。”   “看屎!”大胆的回答很简单。   路上有人带着孩子急匆匆赶来,去售票口问:“同志,《少林寺》还没有上映吗?”   售票员无奈的说道:“上映两个月了,可是咱没有片子……”   “我知道、我在《电影画刊》上看了,不是说市里的电影院放完了就会把片子给咱们放吗?”   “给不了,城里人都要去看,说太好看了,电影院不下映了,延长了放映时间……”   王状元立马又说:“我要看《少林寺》,就要看《少林寺》!”   “睡觉的时候去梦里看,梦里啥都有。”大胆没好气的说道,“去里面坐一会花一角钱?想都别想,这钱买一斤口粮不好吗?”   王状元瘪着嘴生气的大步往前走。   王向红站在影院门口往里瞅了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67章 队里摊位被占用   通往集体市场的路上有饭店。   后厨的味道传出来。   很香。   饭店旁边是招待所,门口有一根电线杆,一名白发老婆婆坐着小马扎倚着电线杆,面前摆了个书摊,全是一本本的小人书。   另外她旁边还有个大铁桶,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着:开水,1分1杯。   王忆饶有兴趣的溜达着看,然后注意到有人一直在打量自己。   他警惕起来,这年头小偷劫匪可不少。   这人打量着他后走了过来,快步走到他跟前忽然把衣裳拉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衣兜:   “同志,香烟需要吗?全国各地的名牌烟都有,《大刀》、《飞马》、《红梅》、《荷花》,有带过滤嘴的也有不带的,你需要吗?”   他这一上来就脱衣服吓王忆一跳,不过听完对方的话明白了,这是卖烟的小贩。   看着小贩谨慎的样子他忍不住失笑:“我不抽烟,谢谢你,不过我这几位朋友都抽烟。”   “他们抽烟有卵用?一看就是满脚鱼鳞的海漂子,他们抽不起。”小贩撇嘴。   王忆说道:“你说的对,他们舍不得买香烟,我舍得买,你眼光不错。”   小贩咧嘴笑。   王忆说道:“不过你这么说我的朋友我很不高兴,所以我虽然可以买烟但我不买。”   他翻着白眼离开,剩下小贩原地懊恼。   再转两个路口就是集体市场,市场门口有公厕,不断有男人一边扎腰带一边一脸满足的往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地方。   市场规模其实可以,里面有几十个摊位,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   大胆把推车上的布袋子拿出来交给王状元,让王状元自己去走亲戚。   王忆问道:“他自己能行吗?”   大胆说道:“怎么不行?怕让拐子给拐走?那正好,我家少一个饭桶。”   王忆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县城路况复杂,他认路吗?”   大胆说道:“认路,这小子脑袋瓜好使,以前我姨领他在县里转了一圈,他回去就把路给记住了!”   王状元闷闷不乐的离开。   王忆看到市场门口有卖糖球的,一问价格便宜,最贵的才八分钱一串,如果要糖少的甚至是三分钱一串。   他买了一串糖球给王状元。   王状元脸一下子红了,也没跟他道谢,低着头匆匆跑了。   大胆气的破口大骂:“这个鳖崽子,长那张嘴除了能吃饭不会干别的了,不知道谢谢王老师吗?”   王忆劝说他道:“你别老是用这样的语气跟状元说话,你要多多鼓励他。”   大胆正要说话,临近一个摊位上冒出一个脑袋来:“哟呵,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老王吧?”   “是老王,不过旁边这个是谁?不认识啊。”摊位上又有人说。   前面那人说道:“是小王吧?是老王带的小王吧?”   大胆伸手指着摊位后的人怒道:“草你娘,刘一手你找死啊?上次上海工的时候揍你太轻了是吧?”   被他指着的中年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说道:“城里有公安,你再打人试试,抓你坐牢!”   “试试就试试!”大胆上去就要掀摊子。   王向红拉住了他。   王忆打量摊子,上面卖的都是渔家东西,鱼虾海货、虾米鱼干,还有一些木菜板、石臼子、长条棍之类的杂物。   王东美给他介绍道:“这就是水花岛的人,一个叫刘一手一个叫刘歪嘴,俩都是盲流子。”   刘歪嘴确实歪着嘴,他歪嘴指着王东美要开骂,刘一手对他挤挤眼:“别说话,看戏,看大戏!”   双方的冲突还没有起来就结束。   但王忆知道事情不好。   果然王东美往市场里看了看后皱眉说道:“不对呀,咱的摊位怎么没了?”   “咱的摊位不是没了,是让人给占了。”王向红也皱起眉头。   集体市场里的摊位都有白油漆做划分,他们的摊位在中间位置,现在是两个青年在里面卖萝卜,生意还不错。   他们走过去一个穿绿军装的青年热情的问:“同志们要青萝卜还是白萝卜?”   王向红说道:“我们要摊位。”   青年愕然:“要什么?”   另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衣的青年闻言抬起头,他打量着面前的人问道:“你们是哪来的?”   王向红板着脸跺了跺脚:“我们是福海公社王家生产队的,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占了我们的摊位?”   绿军装青年脸色一沉说道:“什么王家李家的,你们是来找事的吧?”   的确良伸手拦住他,看着王向红说道:“噢,原来是王家生产队的同志,是这样的,这个摊位以前确实属于你们队里,可是你们长时间不用造成了浪费,于是这摊位被回收了,现在分配给我们了。”   大胆勃然大怒上去要推搡:“你们是哪里来的?谁把摊位分给你们了?让他出来、让管事的出来!”   绿军装身材强壮,他傲然迎上来一巴掌拍在大胆手臂上:“你算什么东西,管事的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的确良阴沉着脸说道:“你们都老实点,别上来就动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家里干什么的?”   王忆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看着他白净英俊的脸和满身的书卷气,的确良有些忌惮:“你是谁?干什么的?你不是王家生产队的渔民?”   王忆傲然道:“我是国家的主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位是优秀的党员,还有这位是人民的卫士!”   的确良愣了。   绿军装怒道:“我看你是他娘有病!”   大胆挥拳要开打:“你早上吃屎可是吃饱了,嘴巴真臭!”   “都给我停下!!”   王向红猛然一声大吼。   本来乱糟糟的市场顿时安静下来,四面八方的人都扭头来看。   王向红指着两个青年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给我出来站好了!”   绿军装怒道:“老头你牛气什么?就你嗓门大啊?我告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没有你好果子吃!”   王向红气的脸色发青:“我这个人对党老实、对人民老实,就对你们这些盲流坏分子不老实!”   “全给我出来!给我站好了,看把你们能的!出来,给我说说你们都是谁、你们家里都是干什么的!”   绿军装轻蔑的说道:“看把你能的!一个海漂子……”   “草你娘!”大胆听到这话大长腿迈开错步上去就是一个黑虎掏心。   绿军装也是能征善战之辈,他一看大胆动手顿时摆开架势单腿在地大叫一声:“白鹤亮翅!”   然后他惨叫着被掏的倒飞了出去。   好些人围上来看热闹,哄笑声四起、叫好声不断。   大胆得意洋洋的说道:“亮你娘个黑屁股!在老子军体拳面前你啥玩意儿都不好使!”   的确良将绿军装扶起来,绿军装叫道:“不讲武林规矩,你偷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吼叫着分开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都散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灰色中山装中年人走出来,戴眼镜、八字胡,面色严肃,很有汉奸气质。   看见八字胡,的确良青年大喜:“舅舅……”   “你们干什么?”八字胡打断他的话,“市场禁止喧哗不知道吗?刚才谁在打架?走,去派出所!”   王向红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行了,这位领导,看来侵占我们王家摊位的是你亲戚,我说他怎么这么嚣张跋扈呢!”   “敢问你是哪位大领导?你们管事的胡主任……”   “胡主任调走了,这位是廖主任。”旁边摊位的人介绍道。   廖主任沉声道:“这位老同志你说什么话呢?你叫什么名字?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一个青年快步上前在他耳畔低声两句话。   廖主任眉头挑了挑,又说道:“你们都跟我去办公室吧,市场不是你们打架斗殴的地方。”   王向红浑然不惧,迈步跟随而去。   大胆问道:“要不要去给舒所长和徐经理挂个电话?”   王向红怒视他一眼:“公道在人心,国家有法律!你给他们挂电话干什么?想要仗势欺人?那你怎么不去给我老首长打个报告向他哭诉两声?”   “胡闹!”   前面走的廖主任眉头又跳了跳。   市场只有一间办公室,他们进去后廖主任很客气的说:“同志们,今天的事我在路上了解了,你们之间有误会。”   “那摊位确实是你们生产队所属,不过你们平时不用空着也是浪费,于是我出于给政府、给国家节省资源的角度考虑,便自作主张把它租给了两位小同志。”   王向红问道:“他们哪有经营权?县里领导批准了吗?”   王东美沉稳的说道:“不错,还有既然我们摊位被租给了他们,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消息也没有得到租赁费?”   廖主任和蔼可亲的说道:“同志你先不要着急,租赁费肯定有的。”   他看向的确良青年,青年不情愿的说道:“刚开张呢,要钱没有,要货就两筐萝卜。”   廖主任立马说道:“不错,小同志当时跟我们说了,暂时没钱,用萝卜来抵租赁费,那些萝卜就是租赁费!”   的确良青年瞠目结舌。   他反应过来急忙大叫:“不是……”   “没事胜哥,萝卜抵给他们,咱先走,待会我让他们连骨头带肉都吐出来!”绿军装青年拉了朋友一把,直接拽着他出门而去。 第68章 市场口之战   站在摊位里。   几个人发呆。   他们身后是两大筐萝卜。   一筐是青萝卜、一筐是白萝卜。   廖主任说这就是之前青年的租赁费,所以摊位被租出去这件事就当了结。   王忆知道没这么简单。   绿军装青年临走前撂下的那句狠话不是空话。   这两大筐萝卜价值不小,因为现在刚过清明,地里蔬菜还没有出来,老百姓们全凭饭桌老三样下饭。   土豆萝卜大白菜。   又叫地三仙。   装萝卜的大筐是正经大竹编筐,一筐萝卜得二三百个。   两个青年显然不是富贵人家,他们愿意凭空丢了这两筐萝卜?   他们显然是搬救兵了。   但大胆不在意,他捏了捏钵子大的拳头冷笑道:“让他们来,我正好拳头痒痒想找人搓一搓了!”   王向红也不怕。   他是在战场拼过刺刀见过红的人,现在肚子上还有老大一条伤疤。   王忆更不怕。   他觉得在场几个人里自己腿脚最灵便、跑的最快!   最后压力都在王东美和王东峰身上了……   王东美支起带来的木板将肉挂了起来,同时挂起一张牌子,上面写着‘正宗大肥猪’。   大胆拿出杀猪刀抹了抹开始吆喝:“队里养了一年半的肥猪,想吃香喷喷大肥肉的赶紧来!”   就喊了这么一声然后没动静了。   王忆说道:“怎么不吆喝了?赶紧招呼客人呀。”   旁边收拾刀具的王东峰说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就咱这大肥猪还怕没人来买?”   他的话是经验之谈。   果然,猪肉亮出来没几秒钟就有妇女挎着买菜篮子来了:“师傅,猪肉怎么卖?”   大胆说道:“凭票买肉、一块四角钱一斤,细粮票和肉票五斤兑一斤,粗粮票和肉票八斤兑一斤,布票一尺兑一斤,其他的现算!”   妇女欣然道:“公道价,行,给我割二斤算了三斤,割三斤,给我割这块五花肉。”   王忆不了解现在猪肉的市场价,不过看妇女的意思这价格不算高。   王东美给他解释了一下。   现在国家给猪肉定的标准价是一块钱一斤,这个价格是主要城市的定价,各地区根据情况可以上下浮动,比如首都肉价是一斤一元零七分。   翁洲市猪很少,仅靠农民养殖的几头压根满足不了市场所需,所以他们得从内陆农牧业大省调肉支援,这就导致了他们这里肉贵一些。   而海福县是隔着内陆最远的一个县,各种物资要从陆地运来还要耗费运力,这就导致他们的猪肉价格也比翁洲市以及其他几个县更贵——离内陆越远越贵。   王向红他们守规矩,按照海福县供销社定的价格来出售,其实平常这种肉是很难买到的,要吃猪肉得去黑市买议价肉,这就贵了,一斤价格翻一倍甚至两倍都没问题。   不过他们定一元四角钱也不仅是出于遵纪守法的考虑,还因为正式卖肉的地方都是分级的,根据肥瘦、老嫩分三级,规定中这个一元四角的价格其实是一级肉,比如五花肉、颈背肥是这价格。   天涯岛寻常接触不到肉,让他们杀个猪没问题,让他们把肉定级分开他们干不了。   所以他们统一定了一元四角的价格,如果分开卖的话容易把肉切碎、切烂,那样只能按照下脚料的价钱卖,更不合算。   了解外岛的猪肉行情,王忆就明白王向红为什么不允许他给村里分猪肉吃了。   太奢侈!   猪肉一斤能换十多斤粗粮呢。   城里人才会享受猪肉,外岛渔民要靠粗粮填饱肚子。   一元四角的价格显然很受欢迎,他们这里很快排起了队伍。   王忆帮忙算账。   难怪王向红要带上他,卖猪肉不光是要算猪肉价钱,还要算各种票证的兑换。   这点对王忆来说小意思,连心算加笔算辅助,每次都用不了几秒钟。   王向红抽着烟满意的点头:“有文化就是办事利索,以前是大钊他爹和东喜一起算都算不过来。”   人正多,王状元跑来了。   他直接钻到摊位前大咧咧的说道:“我姨姥中午给我炖肉吃,要二斤肉!”   大胆切了一块肥瘦匀称的后腿肉,王东美上称,王状元踮着脚说:“大哥,给高高的。”   这时候后面排队的人不乐意了。   他们都知道这肉不分级,所以越排队靠前的越沾光,他们能买到肥肉,后面的就只能买到瘦肉了。   于是他们看到有人插队不乐意了,纷纷抱怨起来也一起声讨王状元。   王向红见此赶紧说道:“不跟娃算账了,大胆,回头你去队里补上账。”   听到这话王状元拎起肉就跑。   这时候排队的人更生气了,已经开始指着他们鼻子骂:“你们搞什么名堂?不光让人插队还不要钱票?怎么了,给领导舔腚呀?”   大胆本来就忙后的心浮气躁,再被人指着鼻子骂脾气顿时炸了。   他把刀往案板上一拍吼道:“你们嚷嚷什么?刚才那是我崽子,他叫我叫爹我叫他儿子所以他不用排队也不用给钱票,你们也这样?也是这样那我一样对待!”   听到这话,队伍的辱骂声抱怨声小了很多。   而一个面带菜色的中年人毫不犹豫的走上来说道:“爹,爹!”   大胆呆住了。   王东美慌张的看向王向红。   排列的队伍直接安静了。   王忆接过大胆手里的刀随便切下来一块,用油纸包裹起来塞给中年人拉着他说道:“走,快走。”   中年人面色淡然但低下了头,被他拉着出去了。   里面大胆惊恐的看向排队的人。   好几个人在蠢蠢欲动!   王向红脸色一沉上去替换了他,有人问道:“老同志,你是刚才那位同志的爹吗?”   “我不是,别误会,别胡说!”王向红赶紧否认,“你们叫我爷爷也没用。”   王忆把那人带出了市场。   那人低头道:“谢谢。”   个中辛酸,唯有自知。   王忆兜里有零钱,他掏出来一块递给这人,说道:“日子现在不好过,过两年就好过了,或者往南走吧,去羊城或者鹏城,那里发展快、机遇多。”   男人点点头,接过一块钱又道了声谢。   王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并不难。   真正难的人甚至无法给自己发声,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于诸多目光之下,他们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苦难。   出来了他顺便转了转,找了个小杂屋,看看周围没人他开锁进入时空屋将之前准备的防狼喷雾和防身电棍都装备上了。   等他再回到市场摊位前,王向红几人忙疯了:“王老师你干啥呢?怎么这么慢才回来?”   王忆说道:“上了个厕所。”   猪肉卖的很顺利,猪头猪脚猪棒骨等等都卖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一些排骨。   排骨定价低,竟然只要五角钱,于是王忆自己买下了。   这年头的人不愿意要排骨,不光是有骨头而且没肥肉,带回去只能炖着吃——红烧排骨太奢侈,没多少人舍得做猪肉还要放糖,这被视为浪费。   此时还不到中午。   大胆说道:“挺好,我还以为得等到吃午饭那一拨人才能卖完。”   王东美看问题更深入:“现在城里人好像更有钱了,他们比前两年舍得吃了。”   王向红说道:“跟咱没关系,大胆你要走亲戚吗?那我们先回去了。”   大胆说道:“我去我姨家吃一顿,你们先回去吧,我到时候看看谁的船方便就坐一趟。”   他们说着收拾东西,正好推来两辆小车,两大筐萝卜很沉,一辆小车推一筐。   猪肉卖的顺利又收获了两筐的萝卜,一行人心里舒畅,有说有笑准备回家。   然后在菜市场门口被堵住了。   十几个大汉青年一字排开堵在门前,来买菜的人只能惶恐的从两边快步走过。   王忆一行走不成。   的确良青年和绿军装青年都在里面。   看着他们出现,的确良青年指着大胆冲一个光头说道:“虎哥,就是他们、就是他打的我!”   光头披着军大衣穿着皮鞋,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这打扮很非主流。   他缓缓摘下墨镜露出眼角扫向额头的伤疤,眼神冷漠、面无表情,什么话不说只是上下扫视一行人。   王向红一点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好狗不挡道,滚!”   一排人勃然大怒,有青年握紧拳头发出‘嘎嘣嘎嘣’如炒豆子的声响,看样子要动手。   王忆双手抄兜。   左手电棒右手喷雾。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这年代的人还是很纯真热情的,看到有人仗势欺负农村人,便有人忿忿不平的报警了。   不过他找错警察了。   他是市场不远处的路口找了个交警。   交警扭头一看发现集体市场门口有一场恶仗,便立马戴上大檐帽跑了。   跑的可快了。   见此这些人便得意的笑了。   冷酷大哥一挥手,十几号人跟虎狼一样半包围上来。   王向红挺身向前挡住王忆,用眼角余光瞄向旁边水花岛的摊位。   摊位上有一根根长木棍,那是铁锨、锄头等农具的木柄。   长度与上了刺刀的补枪相仿。   是拼刺刀的利器。   结果水花岛这边两个人麻利的将摊子上的东西给收拾起来。   冷酷大哥突然一声大喊:“给我上!”   一群人跟猛虎下山一样呈弧形扑上来。   绿军装急于报仇也想赶紧找回面子,他指着王向红准备打个老的。   结果王向红健步上前抓住冲的最快一个青年的脖子挥拳在他肋下捣了一下子。   出手稳准狠!   见此绿军装果断转手指指向王忆大叫道:“我打那个小白脸!”   他快步如飞腾空跳起一个飞踹。   王忆侧身滑步避开了飞踹,绿军装落地踉跄,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   绿军装很有斗殴经验,眼观四路立马收身做好抗击打准备并且想好了反击之策:挨这小白脸一拳然后近身把他打成大花脸!   小白脸不会打架竟然不是出拳而是挥手扫了上来!   绿军装冷笑:娘们兮兮……   这念头刚起他就浑身颤抖着翻白眼,张开嘴发出情不自禁的叫声:“啊啊啊啊!” 第69章 闪电奔雷拳王   市场门口一片混乱。   有人大喊:“打架了打架了!”   前后顿时拥挤来许多人,他们又怕又欣喜,怀着矛盾而紧张的心情赶来看热闹。   只见一群青壮年围住了几个渔民拳打脚踢,许多人心情焦急,他们知道流氓们占上风了。   街头混战人数优势就是战斗力优势。   大胆和王向红单打独斗都很彪悍,毕竟王向红是刺刀见红战场上练出来的身手,而大胆每年都要参加两次由县公安局和武装部组织的备战训练中受训。   可对手太多,你一拳我一脚两人就被打倒在地!   王东美更不行,他连一个照面都没有撑住!   王东峰好歹是民兵又是壮小伙,逮着一个撂翻在地。撂翻对手他不急着打人,先搂着他一个劲的翻滚。   这是明智之选。   旁边还有两个人要围殴他,可抬脚要踢却是踢在自己同伴身上,急的两人一个劲的喊:“草,你别滚,草!”   地上那人怒道:“是他在滚!你俩不用管,去弄小白脸,这里我自己滚!”   两人立马奔着王忆去了。   见此看热闹的百姓连连叹息:“唉,坏事了,这些老乡要挨流氓的揍了!”   “他们人太少,还有个小白脸,长得倒是俊,可是——我草!”   “这很俊的小伙子真厉害!”   王忆右手电棍放倒绿军装抬脚狠踢他的肋下。   这是打架的阴招,打肋下不会出大事但又能让人丧失战斗力。   绿军装哆嗦着倒地后挨了这一脚就变成了大虾,捂着肋下在地上抽搐。   两三个人见此联手奔向王忆,王忆左手挥舞大叫道:“看我暗器!”   防狼喷雾大杀四方!   随着嗤嗤的声音,这两三个人捂着脸惨叫起来:   “啊啊我眼!”“我眼睛什么看不见了,我瞎了!”“疼,妈呀疼!”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刺鼻气味。   围殴王向红等人的冷酷男等人大吃一惊急忙扭头看来。   打架的时候为了看清对手动作习惯性会睁大眼睛。   这就给了防狼喷雾开大招的机会!   王忆冲上去不要钱一样把喷剂给喷出去,手臂一扫就是一圈人捂着眼睛惨叫。   的确良青年反应快,抬起手臂捂住眼睛大叫道:“他有暗器!是石灰!快捂住眼!”   防狼喷雾喷在了他手臂上,王忆见此猛然挥舞右臂——   我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   电棍滋滋的响,的确良青年菊花一紧当场身体僵硬绷紧并踮起脚尖:“啊啊啊啊!”   旁边的人下意识放下手臂去看。   一阵雾气喷涌。   正中他眼睛!   这人捂着眼又哀嚎起来。   王忆连喷雾加电击,十几秒钟放倒了绝大多数人!   只剩下三四个人还站着。   这让王忆挺不可思议的。   这是什么流氓?这是弱鸡!   十多个流氓,十秒钟时间就被撂倒了,就是放十头猪叫他去杀,十秒钟也撂不完啊。   流氓们大为惊慌。   有人恐惧的叫道:“他这是什么功夫?”   王忆虚晃左臂他下意识护住脸,这样电棍又上去了并大喊一声:“闪电奔雷拳!”   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厉害,厉害!这小伙子真厉害,他是武林高手!”   “他这是哪个门派的武功?比《少林寺》的觉远还厉害,他会神功啊!”   “你看过《少林寺》了?哈,我也看过,他就是厉害,我听见了,他打的是闪电奔雷拳!”   “哪里能看《少林寺》?你们在哪里看的《少林寺》?它有多好看?比《英雄儿女》、《上甘岭》还好看?我不信!”   剩下的人吓得想跑。   但市场门口内外都被看热闹的堵住了,他们没法跑!   大胆爬起来凌空跳起抱住冷酷哥的后腰将他给扑倒在地,接着跪爬起来奋力挥拳:“草你娘!你亲娘!”   鼻血长流的王向红挥舞皮带追上另一个青年,狠狠一甩将他给抽的猛然挺腰惨叫:“疼啊!”   王忆上去扶起王东美:“哥你怎么样?”   王东美鼻青脸肿,他捂着腮倒吸着凉气说道:“嘶嘶,太疼了!嘶嘶,他吗的逼,这怎么咳咳咳咳……”   随着他连续吸气吸进了空气中残留的喷雾,呛得拼命咳嗽。   王东峰则跟一个人在地上缠斗,两人展开地面战,裤子都战掉了露出大裤衩!   市场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动荡。   有人喊:“公安来了!”   两个警察急匆匆推开人群挤进来大喊道:“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   “全抓起来!抓起来!呃,我草!”   刚才交通警察不是被吓跑了,他是看到十几个流氓要围堵几个渔民便去喊支援了。   他知道随着《少林寺》的热播,现在青年们有多么喜欢动手。   就凭他自己压根震慑不住这么多流氓!   两个警察已经做好渔民们被围殴送医院的准备,可等他们赶到现场一看——   渔民们威风凛凛,地上躺了一群流氓!   这怎么回事?   两人傻眼了。   看热闹的人群情激奋:   “公安同志快抓那些流氓!”   “这小伙子真厉害,幸亏有他!”   “他绝对有真功夫,他有内功,你看他拳头打在人身上打出电来了!”   “那肯定了,我听见有人叫他拳王,他打的是什么拳?是什么拳王?”   “这个在下知道——闪电霹雳拳,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警察驱散人群,后面又有辖区派出所派人赶来,将两方人全给带了回去。   事情前因后果很好查明。   特别是那冷酷哥是派出所常客——他叫宋大元,是个大流氓。   不过出于谨慎,王向红还是托人给徐进步带了话。   徐进步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赶来。   里面赫然有人扛着枪!   这是供销公司保卫科的同志,这年头他们是持枪上岗的。   派出所所长认识徐进步。   县供销公司的经理职级比他高的多,足够跟他领导平起平坐。   另外因为他们管辖全县物资供应工作所以很有权力,派出所上下对他们都客客气气。   这样事情就更简单了。   王忆等人做了调查取证签字按手印,然后可以回去,宋大元等人则全被拷了起来。   派出所所长很客气的问:“王支书,要不要安排车子送你们去卫生院看看?”   王向红不在意的说道:“嗨,同志你小看我们的意志力了,这点小伤没什么事。”   徐进步这边很在意。   他愤怒的说道:“这些狗操的流氓!他们竟然敢围殴战斗英雄?他们竟然敢对退伍老兵下手?这件事绝不算完,妈的我不治治他们我就是狗养的!”   王向红安慰他:“没事、没事,都是小事。”   大胆说道:“可不是小事,这次多亏王老师了,要不咱得吃大亏。”   他又钦佩的说:“队里都传王老师有功夫,我还以为是瞎扯淡呢,我看他身板那么细就小看他了!”   “确实多亏王老师。”王东美揉着额头上鼓起的大包说道,“咦,王老师呢?”   王老师被之前去抓人的民警给叫到了一个角落里:“王同志,你真的会功夫?你怎么能把那么多人给打倒?他们这些坏分子练过船拳可挺厉害呢!”   因为徐进步的到来,警察们并没有盘问几人斗殴细节,所以还不知道王忆怎么打倒的这些人。   甚至派出所所长都不知道是王忆以一己之力打翻了十多个流氓。   这太骇人听闻。   王忆笑着掏出防狼喷雾:“什么功夫啊?是这个,我是从首都回来的大学生,这是我大学教授给我的一个防身工具,你按一下它就往外喷药雾,能暂时让人眼睛红肿剧痛!”   民警名叫郭嘉,他好奇的接过防狼喷雾看了看:“就这个小东西?它能把一个大男人给放倒?”   王忆说道:“你可别小看——你干嘛!”   郭嘉冲着自己按了一下……   然后他捂着眼睛闷哼着往后踉跄。   还好他用力小只是下意识的试了试,这样喷出来的雾气少,仅仅是刺激到了他的眼睛。   王忆赶紧带他去水龙头前冲洗。   他抬起头挤挤眼睛,然后震惊的说道:“这是个高科技的东西吧?太厉害了,它喷的是什么?”   王忆说道:“是一种很厉害的辣椒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郭嘉想了想,忽然面色一喜:“王同志,这个你是哪里买的?它对付犯罪分子有奇效呀!”   王忆笑道:“它哪有枪的效果好?”   这年头的警察可是随身带枪的。   因为民间武器更多!   郭嘉认真的说道:“我们虽然带着枪可不能随便用,不能对付什么犯罪分子都用枪,很多时候这个比枪好用。”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王忆能感觉到他对这个防狼喷剂的喜爱,便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好用,那我送给你吧。”   郭嘉赶紧摆手:“那不行、肯定不行,我们有纪律,不能接受老百姓送礼。你跟我说说哪里能买到,我想买一个自己备用。”   王忆说道:“这个不好买,其实它是外国的产品,是我首都的教授得知我要回乡下当教师,他担心乡下治安不好,所以特意托人买来送我自卫的。”   他带到82年的东西都会查一下历史。   防狼喷雾诞生于六十年代,现在阿妹你啃警方早就大规模配备这种武器了。   郭嘉听到这话顿时沮丧了。   他将防狼喷雾还给王忆说道:“那算了……”   “算什么,”王忆把防狼喷雾塞进他衣兜,“我的教授送我好几瓶呢,这瓶没有多少了,你喜欢我送给你——这不是送礼,这是朋友之间赠送礼物!”   郭嘉不好意思的说道:“别别,你说说价钱吧,我买下它。”   王忆摆摆手:“这样,你先用吧,你要是派上用场再来买,要是派不上用场我也没道理收你钱。”   他又叮嘱郭嘉:“郭同志,我可以将这喷雾器送给你,可你别对外宣传,因为就像你说的,这东西对付坏人很有用,到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找我来买,我没法卖给他们……”   “我明白、我明白。”郭嘉高兴的笑,“我不会透露它的消息,我就是自己用。”   “另外,它是你送给我的礼物,那我也得送你一件礼物,让我想想送你什么好。”   王忆摆摆手:“你慢慢想,不用着急,反正市场在你们派出所辖区,我们以后还会打交道。” 第70章 岛上来了发电机   离开派出所。   王向红说徐进步来的正好,他把一直晾晒着的猪肚递了上去:“省得我去给你送了。”   王忆说道:“噢,原来一直留着的猪肚是给徐经理准备的。”   大胆啃着萝卜说道:“对,徐经理肠胃不好,有老胃病和老便秘的毛病,中医讲究吃啥补啥、以形补形,所以咱岛上每次杀猪,猪肚都被支书留给徐经理。”   “以形补形?”王忆怀疑的看向他,“那你啃萝卜干什么?”   大胆愣住了。   人群外面徐进步跟王向红握手:“你们真不用我安排船送回去?油船跑得快。”   王向红说道:“我们自己划着船来的呢,这个不用麻烦你,你要是想帮我点忙,那你帮我弄点电线、电灯泡。”   徐进步疑惑的看向他:“外岛都没有通电呢,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王向红笑道:“你帮我搞这些东西就是了,具体干什么我先卖个关子,以后再告诉你答案。”   徐进步说道:“行,你老王学会卖关子了,那这关子我买了。”   “灯泡好办,电线现在属于管制物资,我得给你申请一下,争取一个礼拜内办下来!”   王向红知道手摇发电机最近就能送到岛上,所以他有些着急:“能不能快点?最好今天我们就能拿到。”   徐进步说道:“都跟你说了那是管制物资,哪有那么快拿到手?除非你买旧电线,这个我们公司恰好……”   “行,旧电线更好,它还便宜呢。”王向红满口答应。   见此徐进步就找了人开票,给他们买下五千米的旧电线和十个灯泡,这事王向红去操办,他还想买点别的,于是让王忆等人先行带着萝卜去码头。   王忆等人在码头等了不多会,王向红回来了。   供销公司用偏三轮摩托车把他送回来的。   下车后他拍拍摩托车的车斗赞叹道:“这吃油的家伙就是好,跑的可真快!”   而开车送他回来的是个女同志。   潘锦华!   潘锦华下车后用热烈的眼神看着王忆:“你来县里怎么不跟我通知一声?”   王东美听到这话主动离开了。   大胆在原地抠脚,他上去拉了一把低声道:“小叔,快走,给王老师和潘采购员留下点空间。”   “留下空间干什么?”大胆疑惑。   王东美说道:“他们俩可能有感情进展!”   “有个屁,”大胆笑了,“她腿太短了,王老师能稀罕才怪了!”   潘锦华没理睬外界的声音,她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王忆,红扑扑的脸庞上满是紧张之情:“我的衣服?”   王忆这次来县城忘记带上了。   于是他说道:“已经托人带回来了,从首都发火车到沪都,又从沪都邮寄过来,你可不知道,费老多劲了!”   潘锦华高兴的上去抓住他手臂使劲摇晃:“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这个礼拜天我就可以去斩衣了!”   王忆疑惑:“斩衣?这是什么?”   潘锦华失笑:“你这个首都来的大学生竟然不知道斩衣这么时髦的事情?噢,我明白了,首都可能不这么叫,这是沪都传来的称呼。”   她给王忆介绍,现在沪都和翁洲一带的城里流行两样较量,分别叫文争武斗。   文争就是‘斩衣’,武斗则是‘比武’。   斩衣又叫斩裙,改革开放的春风对沪都影响极大,各种漂亮的衣服裙子开始在小伙子和姑娘之间流行开来。   于是到了周末的时候大学生、工人、教师、医护人员、干部等公职人员会换上漂亮衣服去公园游玩,他们之间会暗地里比试谁的衣裙更漂亮,这就叫斩衣斩裙。   算是公园选美。   姚当兵和潘锦华对牛仔服那么感兴趣就是为了能去公园在斩衣斩裙上装逼。   而‘比武’则是最近两三个月才刮起来的一阵风,是电影《少林寺》热映引发的社会效应。   另外恰逢去年也就是1981年7月一份名为《武林》的杂志创刊。   这部杂志的出现满足了男人对于武侠故事的幻想,一时之间在各大城市热卖。   许多人对着杂志练,然后几个人合在一起就说成立了某个门派,不过受制于见识有限,这些人成立的门派多是武当派、峨眉派、崆峒派这样的传统武侠故事中出现的名门正派。   但他们之间显然不是一回事。   于是为了进行区分,什么二里桥峨眉派、青春大街武当派、人民路昆仑派的名字响彻街头。   之前冷酷哥宋大元那些人就属于一个门派,叫做小港虎头船拳。   潘锦华立马跟王忆约定了去天涯岛买衣服的时间——今天下午。   她很心急,早就准备好了钱和票证。   王忆说道:“时间没问题,不过我不要你的钱了,季度票证你可以给我,那些钱能不能帮我买玻璃?”   潘锦华问道:“你需要玻璃?”   王忆点点头:“对,我们队里重启了学校,很多窗户都没了玻璃只能用纸壳和木板来封堵,可是这样光线很差,影响学生视力。”   潘锦华奇怪的问道:“这是你们队里的事情,你干嘛自己花钱呀?”   王忆笑道:“我想给学校的发展做出更多的贡献。”   潘锦华钦佩的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个高尚而无私的人——玻璃倒是有,但是价格比较贵,学校用的玻璃是8号的,一平方米要五元钱而且还得用玻璃票。”   王忆为难了,他问道:“如果我用你的季度票证来换玻璃票的话……”   “不用你换,”潘锦华豪爽的笑道,“你是为了你们集体的教育做贡献,我们供销公司应该向你学习,我把这件事向徐经理汇报一下,争取能够特事特办,用最低的价格出售给你们一批玻璃。”   王忆大为高兴:“那你可就帮我大忙了,如果这事能行,我、我托人给你买一套发卡,可漂亮了呢!”   潘锦华更高兴:“真的?你等我好消息吧!”   他们分开。   大胆摇橹返程。   潘锦华站在码头上一个劲的挥手,那叫一个恋恋不舍!   王东美笃定的对大胆说道:“采购员同志就是看上王老师了。”   大胆翻白眼:“我还看上张瑜了呢!有用吗?”   王东美愣住了。   大胆为自己的聪明智慧而感到骄傲:“你怎么不说话了?”   王东美讷讷道:“我不说话是想到一件事,小叔,你今天不是要顺便走亲戚吗?状元已经……”   “我草!”大胆一句粗口下意识蹦出来。   一场混战让他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然后他们又回行去码头。   这样一耽误,等他们回到岛上就是半下午了。   他们推着萝卜、旧电线等一堆东西费劲的上山。   王东喜看见他们回来赶紧上手帮忙拉车。   一边拉车他一边问:“你们怎么了?大美怎么鼻青脸肿的?东峰你咋了?眼睛怎么乌青?支书的嘴角怎么有个口子?”   他又对王忆说:“哦,王老师,邮电局的张同志给你送来一个木头箱子,是东北一家先进的科研所……”   王忆立马知道是什么东西到了。   手摇发电机!   但他很吃惊:“这么快就送到了?”   他昨天刚把发电机送进邮局,怎么会这么快?就是22年也没这么快!   王东喜说道:“什么很快?噢,这个货物的邮寄速度吗?”   “张同志说他同事昨天晚上去市里办事,看到了有咱们队里的货物,于是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让同事晚上捎回来的,然后今天就给你送来了。”   王忆恍然大悟。   这就是人情的速度!   有关系果然不一样!   王东喜又问:“咦,支书你怎么不动弹了?你使点劲,我拉不动……”   王向红回过神来没去搭理他,而是焦急期待的问王忆:“王老师,张同志送来的是?”   王忆点点头:“是!”   王向红一下子把车子放下了。   车子顺着下坡往下滑,正拽着绳子的王东喜惨叫:“哎哎哎——别啊我草我肏卧槽!”   王向红快步往大队委跑。   跑出几步看到王忆没动弹又回头喊:“王老师你快点!你干什么呢!”   王忆干什么?   惊呆了呗!   支书腿脚还真利索!   他跟着进大队委办公室一看。   不出意外,正是手摇发电机的箱子。   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是拆开的发电机零件。   王向红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机器,喃喃道:“就是这个?这么小的一个机器能发出电来?不能吧?我记得放映队的机器挺大的。”   王忆翻开盖子上的地址给他看:“是国家先进科研所的最新成果,咱可不能往外传呀,支书,让外人知道……”   “绝对不往外传!”王向红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找好理由了,老徐会配合咱,就说是咱队里走了他后门买到的!”   “你你你,那啥,你王老师会、会把机器安装起来吗?你会使吗?”   王忆怎么可能不会?   他轻轻松松就把机器安装起来。   王向红呆住了:“这么简单?这么先进的机器竟然组装起来这么简单?!”   王忆正要回答。   王向红已经转身离开。   他去把电线、电插排给拖了过来问道:“王老师,再怎么怎么那个?就是那个!”   “很简单。”王忆将电线接上发电机下电池的正负极接头。   然后他上去踩脚蹬,电池的黄灯就亮了起来。   正在充电中。   王向红又把他从供销公司带回来的一个大袋子打开。   里面是个锈迹斑斑的大喇叭!   大喇叭带着老旧的操作台和话筒,他把操作台的插座插进电插座,然后一拍话筒:   “嗡!”   大喇叭里猛然响起巨大的噪音。   王东喜和王东美还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茫然的看着王忆和王向红一顿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喇叭突兀响起噪音吓了两人一跳!   他们震惊的看向王向红,却看见王向红眼眶含着泪水。   几百年来,天涯岛的老百姓终于用上了电力! 第71章 全队围观电喇叭   天涯岛的海货加工房里烟雾萦绕。   两口铁锅下的灶台里火焰滚滚,有热水汽跟风卷云彩一样往上冒又顺着窗户钻出去。   这是岛上的妇女在上工加工海参。   海参是好东西,名列海味八珍之首,是宴席上的重头戏硬菜。   它们身躯修长滚圆,长有肉刺,外表为酱褐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是营养丰富且容易吸收,在市场上特别受欢迎。   福海生产多种海鲜,浅海鱼深海鱼、大虾螃蟹、海螺、蛤蜊扇贝淡菜乃至于海蜇海带等等。   这些海货出水后简单蒸煮就能吃,甚至有的可以生吃——当地有句老话叫‘生吃螃蟹活吃虾、掉进海里淹不煞’。   可是海参不行,它刚出水生吃又苦又咸且特别劲道,像是盐腌过的生牛皮,难吃且嚼不烂。   要吃海参必须得进行处理,处理之后晒干卖给供销社,然后才能成为市场上备受欢迎的海味八珍。   秀芳、凤丫等妇女在处理海参。   这些海参是中午送回来的,出水的海参不能久放,否则就会融化流失营养失去价值。   处理海参要先清理肠胃再上锅里过热水。   两个灶台都在烧着热水,有妇女烧火、有妇女清理海参肠胃也有妇女管过水。   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凤丫随口说道:“芳,你跟着支书听收音机又听到什么大事了?”   秀芳在给海参清肠。   她抓起一条圆滚滚、黑乎乎、硬邦邦的海参按在案板上,拿起一把刀子从它屁股里一捅,随着‘咕叽’一声响黑乎乎的海参肠子脱落出来。   这肠子里面都是泥沙,没有价值。   她随手扔掉并开口:“北高丽那边召开了人民会议。”   “说外国的事干啥?说说咱国内的。”烧火的黄小花擦了把汗说道。   秀芳将海参递给凤丫说道:“国内的话有个事挺新鲜,鲁省那里建起了许多叫塑料大棚的菜地,冬天也能长蔬菜、春天也能长,现在他们当地的城里已经吃上了韭菜、油菜、茄子、辣椒、鲜葱。”   黄小花不信的摇头:“现在哪能有油菜茄子辣椒?我不信,冬天那么冷,鲁省比咱这里还冷,咱这里都长不了蔬菜它那里能长?”   秀芳跟她争辩起来:“中央电台的新闻,这还能有假?”   一个叫来凤的妇女说道:“有没有跟咱相关的事?外面的事咱可管不了。”   秀芳说道:“也有,而且这新闻还跟咱现在的活计相关呢。”   “昨晚上我听一个专家在介绍海参,说这个东西可好了,性温补比得上人参,能补气养血、强壮体质、滋阴补阳,特别是适合上年纪的人吃。”   “上年纪的人坚持吃海参不光可以延年益寿,甚至能返老还童呢!”   黄小花笑了:“真的假的?返老还童?那寿星爷是吃海参吃的吗?”   秀芳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咱队里给寿星爷两天一个海参呢,反正海参现在金贵的很。”   “肯定金贵,”凤丫说,“现在上至人民大会堂请外宾吃饭、下至干部们请客吃饭都得有海参,你没有海参你就丢脸了。”   秀芳说道:“对,现在广播里还说,社会上有个东西叫海参魔力,说要想拉关系走后门那就得有海参,该办不成的事有了海参的通融也能办成——这不是好事,支书听了骂娘呢。”   其他人纷纷笑:“支书也骂娘?”   凤丫说道:“我听我男人说现在供销社的干海参要六七十元一斤,要是去黑市就更贵了,最少一百元钱!”   “真的?”黄小花惊呆了,“一斤海参一百元?我娘哩!”   有人不高兴的嘀咕道:“那为啥采购员来收咱的海参一斤只给二十元?”   秀芳说道:“支援国家建设嘛,咱农民都有派购任务,很正……”   就在此时!   一个响亮的声音突兀的传进了加工房:“喂喂!喂喂!咳咳!”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这里是大队委,咳咳,我是咳咳,嗯,我是王向红!”   “在这里向大家通知一件事,嗯,向各位社员通知一件事,今天队里搞来了两筐萝卜,下工了各家安排个女同志过来领萝卜!”   “咳咳,重复一遍,我再重复一遍……”   听着这些话,屋子里的妇女们全愣住了。   秀芳下意识问道:“这是我公爹、这是支书的声音!怎么这么大?他在哪里说话能传到咱这里!”   凤丫叫道:“是大喇叭!这是大喇叭在说话!以前部队还在的时候他们有大喇叭,每次首长讲话就是这样!我肯定没听错!”   “可是咱队里哪来的大喇叭?那是电喇叭!”黄小花也急忙说话,“以前部队有发电机,咱没有呀!”   妇女们纷纷出门去看。   王向红的声音还在天涯岛上回荡:   “在这里我向各位社员通知一件事,今天队里搞来两筐萝卜,下工了各家安排个女同志过来领萝卜!”   在门外听这声音就更清晰了。   妇女们看到其他上工的人也出来了,都在难以置信的看向山顶方向。   凤丫猛的说道:“哎呀,锅里还有海参!快去捞出来,捞出来咱去大队委看看怎么回事!”   “可是文书还没有敲歇工钟呢。”黄小花担忧的说道,“咱要是无故歇工,让支书知道了一定会批评咱,说不好还要给组长告状呢。”   凤丫说道:“他爱咋样就咋样,反正我要去大队委看看怎么回事,要不然我心里猫抓狗挠的干不了活!”   其他妇女纷纷点头,最终决定一起去大队委。   她们将海参出锅收拾好放入盐缸里卤起来,这是为了去除水分。   盖上盐缸她们急匆匆出门绕路上山。   到了上山的路上发现好几支妇女的队伍,还有老人走在前面,原来大家伙都要去大队委。   这样凤丫等人心里更踏实,她们和其他工的妇女汇合在一起上山顶,发现大队委门口被一群孩童和老人给围起来了。   王忆知道一旦岛上通电肯定会引起轰动,可没想到仅仅是大喇叭喊了一下就把人全给惊动了!   大喇叭被用绳子吊在了支撑大铜钟的木杆上。   王东美耳朵里塞着布条扶着喇叭头。   这是王向红安排的任务,他着急想试用一下电喇叭,可是喇叭要能完美传音向全岛就需要合适角度,于是他便让王东美去人工调整角度。   王忆看到这一幕想起了小时候看到一些人在屋顶竖电视天线的场景。   不过那时候电视已经很普及了,并没有什么人会去围观这种事。   而此时不一样,孩子老人还有妇女,留在岛上的人正在络绎不绝的赶来,而且到来后纷纷发问:   “支书,这喇叭怎么回事?”   “这哪里来的电喇叭?哪里来的电呀?”   “噢噢大喇叭,支书爷你让我喊一声,我看看我的声音能不能跟你一样传遍咱岛上?”   “滚,小孩一边去,别没事瞎凑热闹!”   王向红背着手威严的看向满脸惊奇的社员。   他心里很得意,但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的表情:“行了、行了,你们别说小孩,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在干什么?老人家不上工也就罢了,女社员们这是干什么?”   “还有小孩也走,你们正上劳动课呢,王老师,你不管管?”   王忆说道:“我这不是负责踩脚蹬子发电吗?”   “踩脚蹬子发电?这是什么意思?”凤丫着急的问道。   王忆笑道:“是这样的,婶子,支书走了供销公司徐经理的关系,然后给咱队里申请了一台电喇叭和一部人力发电机……”   “真的假的?”没等他说完众人立马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人力发电机?手摇的是不是?水花岛上有一台,以前老跟咱炫耀!”   “咱也有发电机了?咱也有电了?”   “我看见电灯泡了!一盒子的电灯泡,上面还写着字呢——安全用电,保障人身安全;节约用电,支援工农业生产!”   最后这句话引发了更多人的欢呼:“灯泡?咱岛上要用上电灯泡了?”   “而且是手摇发电机,这个不烧油不费钱,到时候轮流着来发电就行了!”   “那把电灯泡挂哪里?支书、王老师,啥时候给安装电灯泡?”   王向红下压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队里人太激动,偏偏海上人家因为要在风浪声中对话所以个个大嗓门,这样现场一时之间乱的不成样子。   见此他对王忆招招手:“继续发电。”   然后他进屋坐下对着办公桌上的话筒说道:“喂喂、喂喂,各位社员请安静,各位社员请安静!”   “咱岛上现在确实有发电机了,也确实要安装灯泡了。但是咱发电机功率太小,支撑不了多少灯泡,所以暂时不能给家家户户都装上灯泡……”   寿星爷走出来问道:“啥公驴太小?那咱多喂点草料让它长快点行不行?要不给它喂点豆粕,驴吃豆粕长得快!”   王东喜无奈道:“寿星爷,是功率不是公驴!不是一个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发电机发不了很多电,比如说这个电喇叭吧,要想使用电喇叭,咱这个发电机就啥也不能干,只能给它发电!”   王忆暗道这还是22年科技发达给手摇发电机也配上了小型变压器,这年代的手摇发电机根本不可能给这样的大喇叭供电。   他查过了老式广播喇叭因为是采用定压输出,而喇叭都是高阻喇叭,所以需要变压器进行匹配。   王东喜解释清楚,众人遗憾的叹气。   他本身倒是高兴,说道:“支书,有了电喇叭咱的老铜钟可以退休了,用不上它了,什么时候咱熔炼了支援国家建设。”   王向红有些不舍:“唉,这口铜钟有年头了,当年小鬼子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想从海上运去沪都被我们海上武工队给抢救下来藏在了咱岛上,要是把它熔炼了还真是怪不舍。”   王东喜说道:“这铜钟不轻,不得五百斤?熔炼了提纯一下按照纯铜卖,那可是不少钱!到时候多买点灯泡分给社员,四个组轮流着用这发电机,都能给家里照照亮,多好!”   王向红点头:“有道理!”   王忆听的目瞪口呆。   有个屁道理!   这铜钟他娘恐怕是文物吧!   你们为了能按照纯铜多卖个几百块,竟然要熔炼了它?!   万一铜钟是文物,这是要天打雷劈的事! 第72章 收到个铜钟   王忆想要这铜钟。   他说道:“要是咱队里以后不用这个钟了,那别熔炼了,卖给我吧。”   王向红摆手道:“学校要是想要的话拿去就行了。”   王忆说道:“不是,我自己要,之前我有个同学进了一家科研单位,他们单位再搞重新装修,想要弄一些古色古香的东西做装潢,我看这个铜钟就不错。”   “那也不要钱了。”王向红欣然说道,“你托你同学给咱队里帮不少忙,还给咱送来了这么先进的发电机,那咱就把这铜钟当礼物送给你同学,你就说这是咱队里的谢礼。”   “对,有来有往才叫感情。”王东喜说道。   王忆笑道:“单位要重新装修的不是我东北先进科研所的同学,而是首都的一个同学……”   “都一样,都是同学。”王向红不在乎。   王忆想了想说道:“那也行,这样吧,我把这口铜钟给我首都同学货运过去,让我首都同学跟我东北同学说一声,他们两个单位是兄弟单位,让他出面给咱队里再要一套这样的发电机。”   王向红惊喜的问道:“能行吗?”   王忆拍胸膛:“这绝对是小事,说不准还能要来更先进的发电机呢,现在他们单位在搞一种叫光伏发电的机器,用太阳光发电。”   王向红听到这话摇头:“这是浮夸风啊,太阳光怎么发电?”   “还真能,”王东喜补充道,“支书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太阳光发电的报道,还有风力发电、水力发电,哦对了还有潮汐发电,咱海边的潮水也能发电!”   王向红狐疑了:“真的假的?”   王东喜要去翻报纸:“真的,我找找,就是咱《江南日报》的科技报道,国家要在西北和咱东南推行风力发电,福海区域也被初步选入了试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王忆拦住他。   哭笑不得。   这怎么歪话题歪的这么厉害?   他给王向红解释道:“太阳能发电技术已经很先进了,等着我跟我同学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咱支援一个样板机器当教学素材,到时候你就相信了。”   “现在先要手摇发电机吧,毕竟这种机器简单,只要我首都研究所的同学帮咱讨要,我东北的同学肯定会支援过来。”   王向红高兴的说道:“那太好了,等民兵队下工回来,我让他们把铜钟给你弄过去,现在你继续蹬,快点继续发电呀!”   王忆只好又蹬了起来。   刘红梅进来问:“支书,咱什么时候能连上电灯?”   王向红脸色一转变为严肃:“这个事需要开会讨论,因为这台发电机能供应的灯泡较少,一旦要使用电喇叭,那还没办法给灯泡供电。”   “先紧着电喇叭。”刘红梅说道。   外面围观的社员不满意了。   凤丫说道:“电喇叭又不总是用,为啥不能紧着电灯泡?就拿昨天晚上杀猪,黑漆漆的全靠油灯照着,大胆下刀子的时候割到手了。”   “就是。”其他人响应。   刘红梅淡定的说道:“王老师在电喇叭前讲评书,那咱可以不用来学校受冻听了,在家里吃着饭躺热被窝里就能听!”   “对啊!”一群人恍然大悟。   凤丫立马改了口风:“要说党员同志觉悟高,咱主任脑瓜子真活泛,这电喇叭不正是个电广播吗?”   “对对对,就是电广播。”   “在家里也能听评书?那不是跟收音机一样了?”   “收音机咱不敢想,要是队里能家家户户通上电,那咱就买个话匣子!”   正在蹬车发电的王忆愣住了。   自己这是给自己找事干啊!   王向红出去轰围观的社员继续上工,但他没有批评大家伙,因为他刚才用电喇叭讲话的本意是想要炫耀一下。   向全队上下炫耀岛上有了发电机也有了电喇叭,大家伙都来才满足了他装逼的需求,要是大家伙不感兴趣他反而失落。   王东喜建议直接把萝卜发放给各家:“反正女同志们都来了。”   王向红摆摆手:“那不行,你这是鼓励她们旷工!”   他要等到出海的男人下工再广播一遍这个事。   两次装逼。   两倍快乐!   后面王忆又配合着王向红去找喇叭杆和电线杆。   岛上不缺松树,之前清理听涛居的时候就清理出来好些木材,他们从中选了一根粗壮笔挺的做电线杆矗立在铜钟位置,将电喇叭挂了上去。   电喇叭是铁的,已经生锈了。   王向红为了保护它,专门去找了一个叫王祥高的老木匠,让他用木板做个遮雨板。   王忆说还要保护电线,得找细塑料管贴在电线杆上,这样电线从塑料管里顺下去,走地线进大队委办公室,发电机存放在大队委办公室的杂物间内。   竖起电喇叭,傍晚集体下工,电喇叭又喊了起来。   然后一群海上归来的强劳力跑来看热闹。   也有下工的强劳力来找王忆,是四组超生队的队长。   队长习惯性的驼着背进门笑:“王老师,忙着做饭呢?”   王忆正在淘洗排骨。   他把两副猪排骨和大骨都买了下来。   不过大胆刀工还挺好,大骨上的肉被他剔的干干净净,只能用来炖大骨汤了。   看着队长进门他站起来用围裙擦擦手:“队长来了,有什么事吗?”   队长手里拎着个袋子。   他没回答王忆的话而是先笑道:“头一次上门,家里没啥好拿的,嘿嘿,我听说你不稀罕海货,而文书说你打听过苦楝树,就给你弄了点苦楝树上的东西。”   苦楝树是翁洲农村百姓喜欢的树,它用途很广泛,根皮可以给孩子驱蛔虫和钩虫——但有毒,用时要严遵医嘱。   另外它的根皮粉调醋可治疥癣,用苦楝子做成油膏可治头癣,而它果核仁油则可供制润滑油和肥皂。   但这些东西对王忆来说毫无用处,可人家送上门来终究是一片心意。   礼轻情意重。   他收下礼物,队长搓搓手又说道:“王老师,上次的事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要成光棍汉了,我老婆回去说了,你还给我家粮食了……”   “你别客气,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再说上次那粮食是你家用老钱换的。”王忆打断他的话。   队长笑道:“那老钱没人收了,哪能换到粮食?还是王老师你照顾我们家。”   “其实我一直想报答你,可家里实在困难,啥也没有,正好今天队里发萝卜,我炖萝卜味道还行,明天上午我是修船的工,所以想中午请你过去吃个饭——不过实在没有好东西,王老师你要是忙就算了。”   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能看出他的拘谨和长期贫困所带来的卑微。   王忆说道:“行,明天中午我正好没地方吃饭。那啥,我这边弄了点猪排骨,你带回去给老人孩子煮个汤。”   有一片肋排还没有剁,他一起给了队长。   队长说什么都不收,还是王忆硬塞给他。   他拎着肋排拘谨舔嘴唇:“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王忆说道:“你快带回去吧,赶紧走,要不然让其他人看见了怕是要去你家蹭排骨吃。”   队长感激涕零又惶恐的离开。   后面民兵队几个汉子肩挑手抬的把铜钟送来了。   这台铜钟风吹雨淋多年已经锈蚀的厉害,糊了一些泥沙,长期敲钟都没有把它们震掉,简直是长在上面。   王忆用干毛巾使劲擦又用刀子轻轻的刮,总算让这座铜钟露出一些本来面目。   这铜钟应当是黄铜材质,整体由钟身和悬纽两部分组成。   钟高得有七八十厘米、底部直径也得有七八十厘米,顶部直径小,不到半米,整体造型瘦长纤细。   钟身上以凸弦纹间隔分为三段,上段外饰一周花纹,中段隔为八块长方形内铸铭文,下段是一圈八卦纹,口沿呈古朴圆滑的弧形锯齿状。   仔细看它上面图纹和铭文不少,可惜保护实在不太好,仅仅靠粗处理看起来还是模糊,加上铭文都是繁体字,王忆看不懂。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口铜钟的珍贵,这东西不出意外就是一个古董,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出售获利——   根据他浅薄的收藏经验,一些铜制古董是不能在市场上流通的。   他正观摩铜钟,又有人赶来:“王老师你快去看看,那个发电机的灯怎么变颜色了?”   王忆跟过去看。   办公室里挤满男人,他一进门齐刷刷的目光看过来。   他看向发电机,电池指示灯由黄色变为绿色,这代表蓄电已经完成了。   见此他就笑了,把红黄绿三个指示灯代表的意思告诉屋里人。   听说电池里有电,不用去蹬也有电可以用,王东喜就赶紧把刚镶嵌在墙壁上的灯绳拉开。   灯一下子发出昏黄的光芒。   众人激动的鼓掌。   带来发电机的王忆自然成为英雄,汉子们将他围了起来。   王忆正要客气,结果大家伙一把将他摁在了椅子上又把硬邦邦的话筒塞到他嘴巴下:   “王老师,说书吧!老胡和胖子他们去了精绝古城,然后呢?然后呢?” 第73章 做客四小组   当天傍晚,炊烟袅袅中,《鬼吹灯》的故事在岛上响了起来:   “自从中午遭遇到猛烈的黑沙暴,我们追着白骆驼,闯进了这沙海中无名小城的废墟,我就觉得这座破城从里到外,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看不清那面纱下是不是隐藏着危险……”   家家户户打开屋门或者直接把饭桌抬到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听评书。   有些人家的大人早上领了猪杂汤没喝,带回来晚上加点水再使劲熬一熬,一家人还能再各分上一碗。   吃的香喷喷。   吃完饭就往大队委跑。   大队委里的电灯亮了。   队员们不至于连电灯都没见过,他们是对手摇发电机感到极其新奇,孩童小伙子抢着去踩发电机的脚蹬子。   不过这发电机的脚蹬子并不好踩,就跟一辆没有座位的自行车一样,人得站在上面靠腰腹力量保持平衡。   这样自然很累,动感单车减肥都不带这么整的。   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很快就有人发现可以找人站在跟前当支撑点,双手扶着肩膀位置正好。   王忆吃过饭出来溜达,有人在大队委喊他:“王老师,进来玩呀,大家伙都在,进来一起玩。”   他走过去推门而进。   然后看见王东峰正站在机器上不断的挺腰收腹,而他身前站着王东阳,他伸手使劲抓着王东阳的肩膀呼哧呼哧喘粗气,面容狰狞,各种使劲。   王东阳很不高兴:“你劲往下面使,手上轻点,你抓的我肩膀很疼。”   有一群人在围观,一边目光炯炯一边喊:“加油!峰子你加油!”   “速度快一点,再快点,你这么慢是不是肾虚啊?”   “阳子你要不还是转过去吧,别背对着他了,他不好使劲,你正对着他这样可以看着他的动作来调整姿势……”   眼前之所见、耳中之所听都太吓人了。   王忆下意识的想要转身跑。   特别是有人还在喊:“王老师来了,峰子你下来,让王老师上!”   王忆惶恐的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怎么弄的乱七八糟的?不是,王东阳你在干什么?你站在峰子前面干什么?”   “让他撑着呀,要不然就这个肾虚货,他上去几分钟就不行了。”王东阳撇嘴说。   王东峰气喘吁吁的说道:“你有脸说我?你能坚持多久?”   王忆摆摆手说道:“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们既然觉得踩脚蹬很累,那为什么不在机器上方修一个架子然后放一个座垫?这样坐着蹬不就不累了?”   “就像骑自行车那样?”王东喜问。   王忆说道:“对。”   众人恍然大悟:“是呀!”   王东峰擦着汗水下来,气喘吁吁:“还是、还是王老师厉害,王老师你真的、念过书就是不一样,脑子、脑子真好使!”   一个少年往外跑:“我去找我爷爷,让我爷爷做个木架子装上个板凳面,这样可以坐在上面蹬。”   “真是好主意。”一行人赞不绝口,“这样不光能发电,还能学骑自行车呢!”   “对,听说城里人现在都会骑自行车。”   “不可能,城里也没多少车,现在一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要一百五六十元呢,什么样的家庭买得起?”   孩童们看到没人蹬发电机了,他们抢着上去蹬。   小孩们能闹,他们互不相让很快嚷嚷起来。   王向红背着手进来,面色严肃:“这都是在干什么呢?吵吵闹闹像话吗?不像话!”   “都下来,让我上去试试。”   孩童们呆呆傻傻的下来,王向红上去小心翼翼的踩起脚蹬,竟然踩的还挺好。   王东喜立马赞叹。   王向红得意的说道:“以前在武工队的时候,我们就有一支手枪机动队——腰里别着短枪、脚下骑着自行车,在大岛神出鬼没,让鬼子和反动派闻风……哎哟娘咧!”   他闪着腰了。   王忆赶紧上去扶他下来,他感叹道:“岁月不饶人,终究是上年纪了。”   他这次来是赶人的,让大家伙赶紧回家休息,毕竟明天还要上工。   王忆上午领着学习,中午去了第四组。   去第四组跟要出海一样,得先坐船上一座小离岛,第四组就在这座小离岛上。   所谓离岛便是字面意义理解的那样,海上离开陆地的岛屿,相对内陆海福县所在的主岛是离岛,相对主岛那天涯岛是离岛,相对天涯岛这座小岛是小离岛。   小离岛的面积不大,跟半个标准足球场差不多,上面分散着十一二座房屋,一共生活着十户人家。   队长划船带他上岛,笑道:“人家都管我们第四组叫第三极——海福县的外岛这是第一极,外岛的天涯岛是第二极,天涯岛的第四组就是第三极。”   王忆也笑:“别这么说,你们这是海景房,四面八方都是海景,这是海上度假别墅,城里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队长叹气道:“哎呀,他们可别羡慕,实在羡慕的话我跟他们换换生活。”   他们说着往家里走。   第一户人家是个低矮的老海草房,一个老人抄着手在门口晒太阳。   队长跟他打招呼:“小爷晒着呢?这是咱队上的王老师,你还没见过吧?”   老人面容清癯带有菜色,头发茂盛但左边有一块头皮光秃秃的有个大疤,连带着左边半个耳朵都没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扫了眼王忆,满脸的冷漠,十足的面无表情。   看着老人王忆心里有点畏惧,他们之前见过几次,每次带学生来海边捡大叶海苔都能看到老人在小离岛偏向天涯岛的海边上。   这老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严厉、不好说话的老古板,他的冷漠跟昨天中午流氓头子宋大元不一样。   一个是装酷,一个是真冷酷。   老人看着王忆,徐徐站起来将抄在一起的手伸出来:“王老师您好。”   语气很客气。   “小爷您好。”王忆赶紧跟他握手。   老人的右手只有三个手指,小拇指和无名指都没了。   队长笑着介绍道:“王老师你别看小爷不笑、老是板着脸,其实他人可好了,我爹娘身体不便,我家孩子都是他帮忙照看,他可喜欢孩子了。”   “还有你别怕小爷头上的疤还有断了的手指,这都是他在高丽打仗打的……”   “您参加过高丽战争?”王忆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第一次坐波叔的船上天涯岛,波叔曾经提到过王家有个在高丽打过美帝的老兵,不过只是提了一嘴。   当时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来到82年,所以也没有仔细询问老人的旧事——   说来他一直没机会去详细了解王家从八十年代之后的历史。   但这段历史他肯定要了解的,他得知道天涯岛是怎么衰败的,以针对性的扭转王家的命运。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冲他点点头示了个意又坐下了。   队长带王忆继续走,解释道:“王老师你别对小爷有意见,他耳朵不好,有点聋了,所以对谁都这样,爱搭不理。”   “外面的人造谣说他是逃兵所以不敢跟人接触,其实不是,他就是、他就是我也搞不懂,他就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四组的人家都穷,队长家倒是有院子,院子里放的都是些破烂,散发着腥臭和肉香交杂的怪味。   他家用家徒四壁太贴切了。   王忆没去卧室看,只看堂屋仅有一座自己钉的桌子和几条高矮不一的凳子。   凳子无一例外都断了腿是后面自己修补的,有的甚至四条腿样式都不一样!   黄小花在厨房忙活,看见王忆来了赶紧迎出来:“王老师来了,我家落后,委屈老师了,你坐下喝口水。”   五个孩子都在厨房里,畏畏缩缩从窗口门后往外看。   队长讪笑道:“家里确实困难,都不好意思请王老师来做客,所以王老师能来真是给脸了。”   王忆说道:“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们不请我来做客,其实我也得自己上门一趟。”   他带了网兜,里面是他给老人孩子准备的礼品。   一大包奶粉,这是他拆装后用塑料袋包裹起来的,还有标志性的各种除去标签的肉罐头、一桶猪油、一袋子大米、剩下的粽子,五个本子、五支铅笔。   他把网兜放下,夫妻两个面色惶恐:   “王老师你怎么拿了这么些好东西?别别别,别放下,你待会拿回去。”   “你又给粮食又给排骨,王老师你对我家太好了,是大恩情,我们不能再拿你别的了,要不然我们算什么东西了?”   王忆说道:“你们叫我一声老师,那就得把我当老师。老师的话是权威的,你们不要挑衅老师的权威!”   队长讪笑道:“我两口子哪敢挑衅你?但你不能、这不行呀,没有这样的说法,你对我家恩惠太大了。”   王忆摆摆手道:“上次嫂子去给我一卷老钱,那些老钱我邮寄给我同学了,我同学很喜欢,为了表示感谢他得知我在乡下缺粮食,给我邮了二百元和好些粮票,说起来还是我沾嫂子的光了!”   听到这话黄小花大喜,说道:“是吗?那太好了,哎呀,我家这次请老师来也不光是为了吃顿饭,我上次拿了粮食回娘家还粮,又问我娘给你要了一些老钱。”   “你等着,我去拿!” 第74章 家访招生   刚才队长说不好意思请他来做客的时候,王忆回了一句话,说你不请我那我也得来。   这是他心里话。   他有两个动机,第一是队长家五个孩子竟然都不去上学;第二就是因为第一版人民币。   这玩意儿有多少他收多少!   结果他还在琢磨怎么提这个话题呢,黄小花已经给他把事情办完了,她又去娘家找来了一些第一版人民币!   黄小花说完就小步快走进卧室,很快她拿着个花手绢小包出来了,钱就被手绢包在这里面。   王忆正要说话,她痛快的打开花手绢说道:“这次回去我把我娘的抽屉都搜了一遍,一共找出来这些老钱。喏,王老师,你同学喜欢那我都给你。”   一小叠钱币摞在一起!   它们按照额度从小到大的摞着,保存的比黄小花上次给他的还要更好,几乎没有折痕之类的东西。   王忆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嫂子,这不合适……”   “咋不合适?”黄小花打断他的话,“咋了,你看不上我们家的东西?不想沾染我家?”   王忆说道:“嫂子你看你这话说的——算了,我不跟你们矫情了,这些钱我拿走,算我占你们便宜了。”   队长笑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话呀?是我家占你便宜!你昨晚给那老大的排骨,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家是贫农家庭,从我记事开始我家就没有拿到过这么大排骨!”   黄小花咋舌:“一整扇排骨呀。”   王忆说道:“一整扇排骨也不算什么,那个,招弟你过来!”   五个孩子中的大女儿怯生生的走来。   今天家里来客人,孩子都穿上了衣服,但穿的真不体面,都是补丁,两条袖子长短还不一样。   她的裤子还算板正,可是上面写着字。   王忆打眼一扫。   上面是‘曰本产尿素’的大字,一条裤腿前面写着‘含氮量保证46%以上’,后面写着‘净重40公斤’。   他指向招弟问道:“大哥嫂子,孩子这裤子怎么回事?”   队长咧嘴笑道:“尿素裤,哈哈,王老师你想不到我家娃娃能穿上尿素裤吧?”   王忆脸上露出疑问:“尿素裤?”   队长说道:“对,王老师你不知道这裤子吗?”   王忆干笑着掩饰自己的无知:“知道。”   队长没多想,他得意的说道:“我家运气好,哈哈,咱队里情况跟外面不一样,支书和寿星爷都特别厌恶曰本鬼子,所以我家混上了两条尿素裤。”   王忆没有继续这话题,虽然他对队长的得意很感到疑惑,但这不是当前要务。   他把招弟叫出来,说道:“你去老师的宿舍找大迷糊,让他把老师的厚衣裳拿过来,还有屋里的细粮都背过来,老师还有一桶菜油放在墙角也带过来。”   黄小花愣愣的问道:“王老师你这是要干啥?”   招弟咬着手指微微低头挑起眼皮看父母,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王忆挥挥手:“快去!怎么了,还没有去上学呢,就不听老师的话了?”   招弟只好低着头跑出去。   队长也问道:“王老师你这是要干啥?”   王忆答非所问,说道:“我想问问你们,你们为啥不让孩子去上学?嫂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要让孩子上学呀!”   黄小花叹了口气:“唉,我、我不是,唉,我也想让他们去念书,家里虽然日子难过,可支书老早就说过,娃娃必须得识字懂算术,要不一辈子睁眼瞎,就像我一样糊涂,上次让人给骗了个家底精光……”   “行了行了,那事你就别提了,提起来难受。”队长不耐烦,“还是我来说吧。”   “王老师,我们两口子听你的话,可我们娃娃不愿意去。唉,他们都不愿意去大岛,因为我家穷,队里娃娃都笑话他们。”   “还给姐姐起外号叫百斤批!”队长家年纪最小的男娃在厨房门口说道。   王忆一怔:“百斤批?这是什么外号?”   队长生气的说道:“还不都怪我婆娘手笨?她用尿素袋给娃做裤子,结果把尿素袋上的字弄到了裤裆里,弄什么字不好结果弄的是‘净重40公斤’!”   黄小花很委屈:“我不是不识字吗?我哪知道袋子上那都是啥字?”   队长瞪了她一眼继续说:“他娘的,这事怪漏勺,漏勺那个熊货看到后仗着识字就编排我家娃,说她、她那啥八十斤。然后队里娃娃不懂事跟着瞎喊,就给起了个百斤批的外号!”   王忆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厉声道:“岂有此理,一群混账东西!”   桌子晃了晃,差点散架。   王忆不敢再拍桌子,他阴沉着脸起身说道:“大哥嫂子你们放心,以后谁敢叫招弟这外号,我一定会狠狠的收拾他!”   他又奇怪:“我看‘净重40公斤’的字在裤腿上呀,是嫂子给她改了吗?”   黄小花说道:“嗨,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那是第一条尿素裤,现在老四穿着呢!”   王忆说道:“就是因为同学笑话他们,所以他们不愿意去上学?”   黄小花点点头。   王忆说道:“让他们去上学吧,我会让娃娃们都接受他们,让他们去交到朋友。”   队长叹气:“那肯定是好事,不过够呛,我们四组的娃娃都不爱去大岛。”   这点王忆之前已经从社员们聊天中了解到了,小离岛上的人家都是有点问题的,比如刚才见过那位老人被盛传是逃兵、比如以前王家的富农、比如一户外来人家、比如曾经得过传染病的人家。   队长家是67年的时候他爹娘得了流脑,流脑病毒传染性很厉害,当时岛上得了这毛病的都被送上了小离岛来隔离。   这场传染病对队长家的伤害是无穷的,他本来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都得了流脑去世了。   他父母那时候身体强壮,可也留下了瘫痪的后遗症。   队长运气好,他当时没有被传染上,王向红把他留在一艘船上让他待在海上而不是两个岛上,然后给他送米送水,直到县里来的大夫说他是安全的就顶着全队压力把他带到家里去养活。   所以后来家里虽然困难可队长不太愿意麻烦王向红和生产队。   王向红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老支书的秉性,队里没法帮衬他那肯定是因为确实不宽裕,否则王向红不会看着他家受苦受累。   另外如今队长家的困难就是流脑导致,他父母还活着但瘫痪了,全靠他们两口子伺候,整个家庭被拖累的不成样子!   王忆向他们承诺,一定会教育好孩子,这样夫妻两人便保证把孩子送去上学。   他们聊着天大迷糊来了,面袋子、米桶、油桶等等都带过来了。   王忆让他放下,把放在牛仔服衣兜里的现金全取出来,这一共有差不多五十块,他一起塞给了黄小花。   然后他把花手绢收起来,说道:“大哥嫂子,钱和东西不是给你们的,是你们用老钱换的,而且我还占了你们便宜……”   “王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黄小花看着手里的钱突然哭了起来,“我们两口子没文化但不傻呀,你是看我家日子不好过,你你就来帮衬我家!”   “王老师,怎么还有你这样好的人?”   王忆苦笑道:“这些老钱其实很有价值的,算了,嫂子你以后多多给我找老钱吧,我给你用米面粮油来换!”   队长握着他的手也有些哽咽:“王老师,你真是我家的大救星!我也不知道说啥,咱俩平辈,要不我给你磕一个吧?”   王忆赶紧摁住他:“你可别乱开玩笑了,我身上钱都给嫂子了,你磕头我没有压岁钱呀!”   黄小花去把孩子全叫出来,俩闺女内向不肯出厨房,让她一脚踹出来:“出去,都给王老师磕头!以后要好好跟着王老师学习!”   王忆哭笑不得,说道:“乱套了!都别折腾,听我的,赶紧吃饭,大迷糊饿了!”   队长急忙说道:“吃饭吃饭,都快吃饭——不过加上大迷糊准备的不够!”   大迷糊说道:“我早在听涛居吃过了。”   队长一听这话放心了。   他家确实困难,两个主菜全是刚得到的食材所成:一个是用昨天队里分的萝卜炖了个大虾,一个是王忆给的排骨炖了汤。   另外还有一些海鲜,蒸螃蟹、扇贝、海虹、海螺……弄了一盆子!   黄小花因为有了粮食和钱而兴奋不已。   她手脚利索的将饭菜收拾上桌,一盆子海货、一盆子萝卜炖大虾,一人一碗排骨汤。   另外她又拿了两个破口的大海碗舀了排骨汤和萝卜炖大虾给大闺女:“去给你小太爷送过去!”   王忆说道:“我去送,我跟小爷打个招呼,上岛这么久了,竟然一直忘记来拜会他老人家。”   他接过两个碗,看到这碗里只有寥寥几块排骨而自己碗里是满满的排骨,就换了一下。   队长陪他上门,老爷子又在外头晒太阳了。   有人上门送菜他也没说什么,默默的接过去点了点头,然后飘然回家。   这个家是天涯岛上最破败的,甚至没有院子,推开门就是内屋。   冷冷清清、阴阴沉沉的内屋。   本想跟他聊几句的王忆没辙,只能先行回去吃饭了。   还别说,萝卜炖大虾味道真是好。   王忆第一次吃这道菜,他不喜欢吃熟萝卜,总感觉有股怪味。   可碰上大虾的淡腥味后,两种味道进行了神奇的融合,变得鲜而甜!   大迷糊猛啃排骨。   队长慌了:“大迷糊,你不是说吃过了吗?”   “对呀,又没吃饱。”大迷糊理所当然的说道。   队长两口子对望一眼,满脸恐惧。   王忆笑着把自己的排骨扒拉给大迷糊,说道:“我不爱吃排骨,你吃吧。”   五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大迷糊。   大迷糊又默默的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我挺爱吃排骨的,你们也吃吧。” 第75章 额度五万的人民币   排骨炖的很香。   毕竟是队里养了一年多的土猪。   不过王忆没吃,他一个劲的吃萝卜炖大虾。   说实话队长家里太苦了,孩子们可能有年头没见着肉了,那吃相让王忆心酸,他没舍得对排骨下嘴。   五个孩子吃排骨把肉啃的干干净净还不停,先不吃剩下的排骨而是抱着骨头使劲的吸。   养了一年多的土猪骨头很硬,队长家里柴火不多又没有高压锅,用铁锅炖排骨只是把肉炖熟了,骨头还硬的很。   就是这样骨头上也留下牙印了!   队长两口子甚至没舍得对排骨下口,他们跟王忆一样吃萝卜炖大虾,还专门挑大虾。   舍不得吃萝卜。   王忆挑了挑大虾说道:“你们吃萝卜,给我留几个虾,这虾一炖味道真不赖。”   黄小花笑道:“老话说的好,萝卜炖大虾,恨不得吃掉牙。这两个是绝配,味道肯定好。”   说着她又把满盆子的海货往王忆跟前推。   王忆喜欢吃海鲜。   就是最近晚上两只脚的大拇指有点疼,好像尿酸有点高了。   队长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道:“王老师,你吃排骨吧,今天炖的、炖的挺多,咱够吃,你别不吃。”   王忆笑了笑说道:“咱队里两头猪的排骨都让我买了,你昨天去我那里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见,我那里还有排骨,所以你们吃吧,我回去今晚还要炖呢——大迷糊你留着点肚子,今晚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必须得劝一劝。   大迷糊那边火力全开,吃的队长一个劲瞅他。   那目光让王忆联想到自己每次坐出租车,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瞅打价表。   听到他的话,大迷糊总算克制了一下。   王忆又劝说两口子:“倒是你们吃点排骨吧,那啥,队长你待会再跟我回去一趟,再拿点排骨回来。”   他看看五个还在一个劲对付手中骨头的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孩子营养上差了点。”   外岛的孩子缺油水。   队长急忙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了。王老师,你昨晚给的排骨多,只是、只是平日里我们老是从丈人家里找支援,却没啥能回送给人家的东西,这次的排骨我们留下一半准备给他家送过去。”   听到这话,黄小花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我娘家还有哥哥弟弟,他们照顾我家,可他们也都有家了,我嫂子弟妹她们不乐意。这也正常,这年头谁家要吃饱都不容易,哪有余粮照顾别人家?”   “所以这次你给了排骨,我们寻思着这是好东西,怎么说也得给人家送过去尝尝。”   “也让他们开开眼,别老瞧不起我家。”队长补充道。   王忆说道:“肉你们吃了吧,老是存放容易坏了,既然嫂子的娘家经常帮衬你们,那人要饮水思源,是该去谢谢人家。”   “这样,明天让招弟他们去上学,放学后去我那里拿点东西送过去……”   “那不成,我们不能太不要脸了。”队长站起来摆手。   王忆下压手说道:“你们不用嚷嚷了,听我的就行。”   “嫂子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那你去你娘家再帮我找点老钱,老钱可以在我那里换粮食!”   黄小花兴高采烈起来:“那成,那我家就跟着王老师沾点光。”   她又看向五个孩子大声说:“别光顾着吃,你们要记住王老师给咱家的恩情,长大了一定要报答王老师!”   “我以后养猪给王老师天天送排骨、送大肥肉。”老五好娃急忙说道。   二姑娘来弟也开口:“我以后给王老师当媳妇儿。”   王忆哭笑不得:“别别别,你们以后好好念书就是对王老师最大的报答了!快吃快吃,吃肉别啃骨头了,骨头留下我捎回去喂狗!”   黄小花讪笑道:“王老师,这骨头炖的还轻呢,喂狗多可惜,再回锅炖上还能炖骨头汤呢。”   王忆没话说了。   这顿饭吃的还行,萝卜炖大虾味道真不赖。   他叮嘱五个孩子去上学,然后带上大迷糊走人。   回到听涛居他把这次得到的第一版人民币拿出来仔细查看。   最大额度五万块!   这张五万块颜色是绿色,上面有一台收割机在工作,王忆对这张钱可太有印象了。   这是第一版人民币里比较珍贵的币种之一,像他手中这么好的品相能卖五万以上!   除了五万的币值还有小一些的,王忆赶紧找四大天王。   所谓四大天王分别是10000元面值的“牧马图”、10000元面值的“骆驼队”、5000元面值的“蒙古包”和500元面值的“瞻德城”。   其中牧马图号称四大天王之首,它在拍卖会上曾经拍出260万的身家!   可惜四大天王过于珍稀,王忆没找到。   但这次的纸币可不少,大小总共有二十八张,只要能带到22年合计起来绝对是一笔巨款。   唯一问题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都带回去。   收拾好这些人民币,王忆背着手出去溜达。   要准备下午上劳动课了。   现在学校有点焕然一新的味道,所有校舍外面都抹上了一层石灰,看起来亮堂堂,很白净。   民兵队隔着一天就修一次屋顶,现在屋顶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修修补补一下。   这样王忆要等待的就是潘锦华送来玻璃,给门窗镶嵌上玻璃,那这学校就算是焕然一新了。   想起这件事他有些疑惑。   潘锦华不是说昨天下午就能送玻璃取牛仔服吗?为什么今天都还没有来?   王东喜在门口刷喇叭。   王忆问道:“怎么又把喇叭给卸下来了?”   王东喜笑道:“这不是你昨天建议给它弄个雨罩子吗?上午支书让祥高老叔给弄好了,这会给它安上,另外支书想起咱库里还有油漆,拿出来给它刷一层油漆,这样不怕风吹雨淋。”   王忆说道:“库里还有油漆?这个好,你能不能给学校支点?我给外墙刷点字。”   王东喜犹豫的说道:“这得支书批……”   “那就让他批!”   “行!”   王忆想起午饭时候队长说的话,便问道:“对了,文书,什么叫尿素裤?”   王东喜诧异抬头:“你不知道尿素裤?”   他又恍然:“也对,你们大学生讲面子,怎么可能穿尿素裤?我看报纸上说国家给你们批了人造棉,可以穿人造棉衣裳对不对?”   王忆含糊的说道:“我不太在意穿着,你给我讲讲。”   王东喜说道:“这个有什么好讲的,你不该比我了解的多吗?我就是看报纸上说国家发明了人造棉来代替棉花纺织布,据说这个比棉布经久耐穿,但产量小。”   “国家照顾大学生,就向你们每人发了一张‘购买人造棉证明’,凭证购买,你没买吗?”   王忆避而不谈,说道:“我不是问你人造棉,人造棉我当然清楚,我是问你尿素裤。”   “哦,难怪,”王东喜恍然,“尿素裤你不了解很正常,这是农村的东西,现在不时髦了,以前、七几年的时候,嗯,七几年的时候这东西可厉害了。”   “是72年开始有这个的,这事我去县里开会时候听人说过,小鬼子首相田中角荣跟咱签了合同,咱开始用煤炭换他们的尿素。”刘红梅见两人在聊天便也走了过来。   王东喜听到这话生气起来:“小鬼子坏透了,我听说他们岛上没有煤炭,从全世界各地买煤炭,然后都埋在他们家门口的海湾里,等着世界上的煤炭挖光了……”   “继续说尿素裤吧,咱不提小鬼子。”王忆知道小鬼子往东京湾埋煤炭的事是流言,不过他不知道这流言在82年已经出现了。   “噢,继续说尿素裤,”王东喜说道,“当时咱农村布少,娃娃长到七八岁夏天光屁股的还很常见呢,后来咱国家跟曰本建交了,从曰本进口了尿素,他们有钱,尿素袋子都是化纤布的,而且那布很结实,做裤子可好了。”   “不过得染上颜色。”刘红梅又插了一句,“要不然土白色可难看了,上面还有字,染上个蓝色黑色就好看了。”   王东喜笑道:“那可不有字吗?当时有顺口溜就说这事,干部见干部,比比尿素裤,前头曰本产,后头是尿素。”   “还有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尿素裤,有黑的,有蓝的,就是没有社员的。”   王忆说道:“什么叫‘没有社员的’?穿尿素裤的不是社员?”   “不是社员是干部,社员哪穿得上?”王东喜摇头,“没有关系穿不上,咱农村是公社管理,化肥农药的采购、使用都是公社和各生产队负责,当时尿素分下去,尿素袋就让干部们私下里分了。”   “后来有人把这事告县里头革委会了,革委会就出规定,这个不准自己分,得往外卖——不便宜,那年头就得一块钱一条袋子!”   王忆疑问道:“既然这样,那队长家里怎么会有尿素裤?”   王东喜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咱支书跟徐社长关系好,徐社长知道咱队里困难,偷偷给批了一批尿素袋给队里。”   “可支书和寿星爷特别痛恨小鬼子,咱王家以前可没少让小鬼子祸害,这样他们怎么会穿这东西?队长家实在穷,他就把尿素袋要走了。”   刘红梅说道:“一共十条尿素袋都给他了,他也因此得了个外号叫‘五个媳妇’。”   王忆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红梅说道:“金鱼岛上有户人家穷,孩子说不上媳妇儿,结果有一年县里领导老婆难产需要血,恰好这人家的老子是O型血,就去给领导老婆献血,换到了两条尿素袋。”   “你不知道,一条尿素袋做不成裤子,得两条才能做成,所以他家就给儿子做了个尿素裤。”   “结果他儿子穿尿素裤去相亲,相亲那闺女也傻,看他穿着尿素裤以为他家是干部家庭,就让他糊弄着睡了……”   王忆明白了:“两条尿素袋骗了个媳妇。”   “对!”刘红梅拍手,“十条尿素袋可不是五个媳妇儿吗?”   王忆叹了口气。   王东喜又说:“不过那都是老辈儿的事了,早没有人穿尿素裤了,现在家家户户好歹有衣裳裤子穿。噢,也不对,72年、82年,这满打满算也才十年,嗨,咱国家现在发展真快啊。”   王忆暗道国家发展确实快,但现在可看不出来,得把时间线拉长以十年为单位——如果他把二十年后国家的工业化告诉当年的人,他们肯定会认为自己说瞎话、编故事。 第76章 网捕野鸭子   在他们闲聊中,王向红溜达着也来上班了。   王东喜把学校支取油漆的事说了出来。   王向红问王忆:“王老师,学校用油漆干什么?”   王忆说道:“第一是描点班级牌,现在一间间屋子上连个年级标志都没有;第二是我准备在外墙上写点字,这么白的墙壁不写点标语可惜了。”   王向红说道:“这是好主意,以前部队在的时候都是有标语的,风吹雨打的给弄没了。不过往墙上描字需要技术,你能描好吗?”   王忆说道:“给我点报纸,用报纸剪裁出字样,这样刷报纸就行了,印出来的油漆就是字了。”   王向红点点头:“报纸咱队里有的是,那我批了,把库里的油漆都给学校提过来吧。”   他双手反掐着腰看向校舍。   雪白的墙壁和平整的屋顶让他心情愉悦:“咱的学校越来越像模像样了,真好!”   王忆说道:“对了,支书,给学校修个厨房吧,有时候我可以给学生们加加营养。”   王向红说道:“那行,让民兵队修完屋顶去把你宿舍旁边的房子修成厨房,加上烟囱。嗯,闲置的两口大锅也搬过来吧,学生多了,一口锅怕是不够用。”   他把大胆叫过来说了一下设想,大胆说道:“那行,明天我就领着人修厨房!”   王东喜把两桶油漆和一摞报纸送了过来。   油漆一红一绿,报纸有《人民日报》有《江南日报》有《南方晚报》等等,品类挺多的。   王忆将油漆收好,随便翻阅了一下报纸。   《旗帜鲜明的支持巴铁人民斗争》   《鹿城‘八大王’——是经济先行者还是投机倒把犯》   《征订中央电大1982级新生教材,补充征订1982秋大专教材》   《牢记祖国人民嘱托,胸怀振兴中华大志——我留学人员勤奋学习为国争光》   他正在翻看报纸,王东喜又跑了过来:“王老师,学习呢?”   王忆铺开报纸随口说道:“不是,正在看你送的报纸,看到有一篇介绍出国留学人员情况的,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我同学的报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   收获了王东喜敬仰的目光。   出国留学啊……   王忆问道:“文书你现在过来有什么事?”   王东喜说道:“哦,是这样的,支书让我通知你一声,过两天开个会讨论一下把灯泡分配给哪些地方,你琢磨一下这个事。”   “还有支书说大迷糊现在在你那里睡,他打呼噜吵人,问你要不要趁着这次修厨房给你听涛居修一修,里面加一面墙,给你弄个正儿八经点的卧室……”   王忆说道:“这好呀,可以可以。”   王东喜笑道:“看来王老师是饱受大迷糊的呼噜之苦了。”   王忆有耳塞,对呼噜声不太在乎,他需要的是一个隐私空间,而且要是听涛居内修新卧室那就得安装一扇门。   有了这扇门他要穿越就更方便了。   王东喜把情况给大胆说了一声,大胆说道:“咱岛上砖头不够,修个厨房可以用石头,反正垒起来就行,给房子里修墙可不行,肯定得用砖头。”   王东义说道:“对,用石头不行,我奶他们屋的墙就是石头,结果有一次起夜她走的急撞上了,当场脑袋开了个窟窿!”   王东喜为难的说道:“你们说的对,我去问问支书这个事怎么办吧。”   然后他很快回来:“支书说这个事他早有准备,昨天去城里卖肉的时候跟徐经理说了,会给咱岛上调拨一批砖头,就用这批新砖头修厨房、给王老师修卧室。”   “那行。”大胆点头。   学生们纷纷到来,王忆带他们继续去海滩上劳动课。   今天天气很好,是个艳阳天。   寒潮已经过去了,海上阳光灿烂,照耀的波澜泛着金光。   海洋开始有了春的味道。   王忆站在礁石上放眼向前看,海风烈烈,带着水汽从南方席卷而来,扑面湿润,有些淡腥。   北飞的海鸟越来越多,一群不知道是白鹭还是什么的白色大鸟挥舞翅膀围绕着礁石翻飞,它们时而落地,然后便有鱼虾活蹦乱跳的从水中被啄出来。   这些鸟很美,全身雪白唯有嘴巴和腿是黑色,特别是那腿,又黑又长就跟穿了黑丝的舞娘一样。   王状元带着一张破网来,他站在海边使劲一甩,渔网撒开落下又收回。   瞎猫碰着个死耗子,里面竟然网上了一条梭鱼!   王状元摇摇头,用草绳绑起来说要带回家喂鸡。   王忆说道:“这么奢侈?这鱼挺肥呀,怎么喂鸡?”   王状元说道:“梭鱼就冬天刚过去那会好吃,它们在海底吃烂泥,肉里有臭泥巴味,一个冬天不吃的话还行,肉里的臭味就没了。可现在它们又开始吃烂泥了,吃一个月了,已经不好吃了。”   王忆点点头:“对,初春开冰梭,鲜的没话说。”   他把这事给忘记了。   队长家五个孩子都来了。   穿戴整齐、洗刷干净。   他们五个都没念过书,只能全编入一年级。   王忆警告学生们不准彼此起外号,也不准欺负新同学,否则一旦让他知道一定会给予狠狠的教训。   本来一群勾肩搭背准备笑话招弟姐妹的学生顿时闻风丧胆。   王忆对王丑猫点点头,王丑猫挺起胸膛说道:“王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盯着这件事的!”   “很好,王丑猫同学以后就是咱们学校的纪律委员,专门帮助老师狠抓纪律。”王忆满意的说道。   不少学生冲王丑猫撇嘴,这是笑话他成为老师的跟班。   王丑猫不在乎。   一直以来他都是队里小伙伴们欺凌的对象,他从未想过得到他们的友谊或者尊重,只要不被他们欺凌就行了。   王忆拍拍手说道:“同学们听好,今天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后一节捡海苔的劳动课,大家伙要珍惜最后的机会,都要老老实实的好好表现。”   学生们唉声叹气。   失去了海苔换糖的机会了!   然后他们纷纷下手干活。   王忆背着手走下礁石。   他不干活,他溜达。   王状元时不时的撒他那张破网,围绕着岛屿转了半圈他忽然一声欢呼,学生们跟着大叫。   王忆过去看,破网收回里面有只海鸟。   学生们高兴的喊:“野鸭子!野鸭子!”   王状元得意洋洋的拎起渔网,海鸟在里面拼命挣扎但挣脱不开。   王忆说道:“怎么回事?”   王状元举起网说道:“王老师,我抓到了一只野鸭子,今晚你去我家吃炖鸭子吧,炖鸭子可香了呢。”   透过乱糟糟的渔网王忆打量这只野鸭子。   它长得不好看,头和脖子是带着绿色金属光泽的黑褐色,后背也是黑褐色,尾巴是灰褐色,嘴巴是红色,脖子下缘一直延续到腹部的下方羽毛则是白色。   本来野鸭子是很警惕的,别说王状元撒破网,就是渔民撒好网也捕捉不到它们。   但这只野鸭子很倒霉,它的双脚被一只挺大的章鱼给缠住了,这让它无法踩水助跑起飞最终落网。   王状元得意洋洋的向其他人说:“我老远就看见它在瞎扑腾,一看就知道它有事,所以我赶紧撒网……”   “状元你太厉害了,你今晚能不能分我一条鸭子腿?”王新米讨好的笑道。   王状元斜睨他:“我分你一个鸭鸡儿你要不要?一个鸭子两条腿,我弟弟妹妹一人一条,我都捞不着吃哪里还能轮到你?”   有小孩问:“这是什么鸭子?跟我家的鸭子不一样。”   王新钊说道:“这是野鸭子,肯定不一样,我叔给我说过,这叫秋沙鸭。”   这话一出口。   王忆呆住了。   秋沙鸭?   中华秋沙鸭?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王忆赶紧反问他:“你叔跟你说这是中华秋沙鸭?!”   王新钊的父亲是王东美,他叔叔就是王东喜。   王新钊说道:“我忘记了,不过就是五个字,什么秋沙鸭!”   王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学生们则压根没听过这鸭子的名字,不过他们从两人对话中听出不一般。   王状元问道:“中华秋沙鸭很厉害吗?”   王忆说道:“很厉害,国家一级的保护动物。”   王状元嘿嘿笑道:“那我要是吃了它,那是不是就可以跟人家炫耀?”   王忆说道:“是可以跟狱友炫耀。”   他给学生们介绍:“野鸟不能乱吃,就说这只鸟吧,一旦它是中华秋沙鸭,那谁抓了它谁就要牢底坐穿,所以它还有个外号叫牢底坐穿鸟!”   王状元终归是小孩,顿时害怕了。   王忆也害怕,这鸭子又被章鱼缠住又被破渔网困住,惊恐之下它拼命挣扎,看样子两个翅膀已经挣断了。   他赶紧带着鸭子回大队委找王向红和王东喜,问两人这是不是中华秋沙鸭。   王东喜看着他手里的鸭子再听他的话便笑了:“中华秋沙鸭?怎么可能,那个多稀罕?这不是,这个叫普通秋沙鸭。”   王向红仔细看了看说道:“对,以前有研究鸟的专家来过,教我们辨认秋沙鸭的品种来着,他说咱这里是南下和北归的野鸟歇息地,中华秋沙鸭有可能会出现,但这个不是,这就是普通秋沙鸭。”   王忆恍然:“噢,普通的秋沙鸭?”   王东喜解释道:“不是,它的名字就叫普通秋沙鸭,专家说这鸟很多的,抓了可以吃。”   他想问问王忆要不要把这鸭子给炖了,可看看王向红又把话咽回去了。   王向红在盯着王忆。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挥拳说道:“坚决反对大吃大喝!我与大吃大喝不共戴天!”   王向红满意的点点头。   这野鸭翅膀已经废了,王忆把它暂时留在听涛居门口,然后他给了王状元一块钱和两个肉罐头,把野鸭给换到手。   放学的时候他又把招弟姐弟叫了过去,给他们拿出一个礼盒,里面塞着两只酱肘子、两只扒鸡、两包酱牛肉等等。   包括礼盒在内这些东西都是商家自己做的,没有年代和保质期这些信息,肉食用真空包装,很适合带来82年。 第77章 供销公司的赞助来了   招弟抱着礼盒低头离开。   三个妹妹一个弟弟跟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   路上难免遇到熟人。   有他们的同学一起去打猪草,其中的王新米问:“招弟,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真好看。”   招弟不说话,只是跑了起来。   见此王新米勃然大怒:“好,你竟然敢不回我的话!走,咱去抢!”   王状元将篮子反手拎在肩膀上:“我才不去,欺负娘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新米不高兴,跟他嚷嚷起来。   有人说:“咱别吵了,再不追他们就上小离岛了!”   傍晚开始退潮,小离岛和天涯岛之间的海底就露出来了。   这段海底很结实,它其实是沙地,千百年来日日夜夜涨潮退潮冲刷出来的沉积沙地。   姐弟五个跑上沙地往家里跑。   王新米拔腿狂追。   他个子高大又是男孩子,跑的快,追的越来越近。   沙地尽头的小离岛上站出来一个老人。   老人抄着手站在小岛边缘冷漠的看着王新米和小伙伴,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阴阴沉沉。   几个小孩打了个寒颤赶紧停下。   王新米不服气,叫道:“招弟你等着,你这个地主家坏种,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老五好娃带着哭腔说:“大姐,明天怎么办?我不去大岛了。”   招弟回头冲王新米说道:“不怕,王老师会给咱们做主!”   她声音说的很大,王新米和身边的人都听清了,然后纷纷露出畏惧之色。   王新米也害怕。   但他想了想忽然笑了:“咱明天不收拾她,你们看我的,等下次全体上大课我不用动手也能欺负她!到时候带全校同学笑话她!”   姐弟五个回家。   过了一会黄小花和队长说着话也回来了。   招弟赶紧跑着迎上去把箱子举起来。   队长疑惑的问道:“老大,这是啥?”   黄小花反应过来:“是王老师给你的?王老师中午说要给我送娘家的东西?”   招弟点点头:“嗯。”   得到答案,黄小花却陡然生气,她伸手去拧女儿的胳膊:“王老师给你你就要?王老师给咱家多少东西了你还能要他给的?”   招弟顿时泪眼汪汪,她举着箱子低下头委屈的不行。   老二来弟性子泼辣,跑过来喊道:“娘你别打大姐,你和爹说要听王老师的话,王老师让大姐带回来,那大姐听不听王老师的话?”   队长摘下烟袋锅说道:“行了行了,娃他娘你发什么火?王老师给咱东西,那咱也给王老师东西,老话说的好,礼尚往来嘛!”   “王老师有同学稀罕老钱,那你再去娘家给他找找,你娘家以前那么大的摊子,你爷爷可是资本家,他们家里能没有老钱了?肯定有,再去找找!”   黄小花嗫嚅道:“老钱能值几个钱?”   “人王老师给粮食给排骨,中午看咱家困难又给米面粮油的,还给了咱五十块钱,咱就跟人家一堆不值钱的老钱?”   队长蹲在地上叹气:“那能咋办?以后看看他缺啥咱有啥,只要咱有的他又乐意要,咱就给人家!”   人穷志短,不敢说大话。   黄小花想了想说道:“我爷爷当年有块老怀表,外国的,说是金子的壳呢,前些年形势不好家里说是扔了,我估摸着不能,要不我回娘家送东西的时候找找?”   “你找找,带金子的怀表那可值钱了,我看王老师没有表,咱送他一块表!”队长高兴的站了起来。   傍晚,外出觅食的公鸡带着母鸡回来了。   黄小花去拉出来一把猪草剁巴了扔地上,说道:“还有家里的鸡,王老师好大吃大喝,咱哪天杀个鸡给他送过去。”   五只鸡扑上去围着杂草啄起草籽。   最肥的那一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队长说了声好接过闺女手里的盒子,他看着盒子上的红底大花说道:   “这就是王老师让你送去娘家的东西?这是什么?上面的图真好看,你看还有个老虎,还有字,写的是啥?”   一家七个人。   合计起来不认识一个字。   黄小花上手摸箱子:“这箱子真好,什么材料的?纸壳子?不是,摸起来真滑溜呀。”   队长打开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真空包装肉食品出现在他眼前。   黄小花跟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都是什么?烧鸡?大肥猪肘子!还有香肠……这都是什么好东西?”   队长小心翼翼的一样样掏出来,五个孩子围成一圈看的眼睛发直。   好娃指着一个包问道:“爹,那是什么?”   队长拿起来说道:“这是一整个的猪肝!”   黄小花拿起一只扒鸡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她吞着口水说道:“王老师都是从哪里拿来这些好东西?”   “肯定是首都的。”队长笃定,“首都可是共和国的心脏,那里都是干部,送礼讲究着呢!”   黄小花不舍得:“那咱真把这些送我娘家?忒多好东西,真要给?要不不给了,送排骨就很好看了,王老师还给了米面,我再挖点白面送过去……”   “给!”队长咬牙说道。   黄小花吃惊的看向他。   队长说道:“你娘家嫂子弟妹一直看不上咱,你每次回去都跟讨饭的一样,她们哪次不是夹枪带棍子的说你?咱不能一直让人瞧不起,这次你带这个东西去给她们,让她们知道咱也有好东西!”   黄小花还是不舍得:“爹娘还有娃娃都吃不上这东西。”   队长笑道:“你猪脑筋,这里面不是一样两份吗?咱留下一份,再、再塞上几个王老师给的罐头,嗯,队里分了萝卜,再塞上两个萝卜,嘿嘿,这有不就好看了?”   黄小花也高兴的笑了起来:“他爹,还得是你有脑筋!”   队长说道:“我有个屁,人王老师才有脑筋!对了,王老师不光有脑筋还有功夫,下午我听大胆队长说,他们这次去集体市场让流氓围上了,十几个人,王老师啪啪啪啪全放倒了!”   “真的?”   “真的!大胆队长说王老师会内家拳,叫闪电霹雳拳,那可太厉害了……”   “王老师,你把你的闪电霹雳拳再打一遍给我们看看。”此时一群小伙子堵在了听涛居门口。   王忆一头雾水:“闪电什么拳?”   “闪电霹雳拳!”   “什么霹雳拳?”   “闪电霹雳拳!”   “闪电霹雳什么?”   王东峰说道:“王老师你这是干啥?怎么故意逗我们呢?”   王忆说道:“谁逗你们了?谁跟你们说我会闪电霹雳拳?”   “大胆队长啊。”   “还有王东美、王东喜。”   “对,他们都说你会打拳,拳头能放电,电的人尿裤子!”   “一个人打倒了几十个流氓!”   王忆正在做晚饭。   晚饭就是大虾炖萝卜——   他最近带学生上劳动课抓了许多海货,里面螃蟹大虾尤其多,所以他今晚半个萝卜配上四五十个大虾,这不能叫萝卜炖大虾,这是大虾炖萝卜。   这菜很简单。   将萝卜切成细丝,热油滚一下葱姜丝,下大虾翻炒出虾油,再进萝卜丝跟着炒,别的佐料不用加,放一点味极鲜去调调味道炖上即可。   大迷糊在和玉米面准备铁锅摊饼子。   王忆无暇应付这帮人,直接草率的挥挥手说道:“别听大胆瞎说,我会个屁的拳,都回家、回家,该吃饭了!”   众人不肯,一个劲的嚷嚷着让王忆赶紧打一套拳。   王向红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都凑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们拔腿就跑。   王向红赶紧往屋里看。   我怀疑有人又在大吃大喝!   结果他就看到了一盆子的大虾。   见此他满意的点点头:“王老师做萝卜炖虾呢?挺好,新碾的玉米面糊饼子搭配着是绝配。”   “不大吃大喝一样能吃的有滋有味嘛!”   他背着手高高兴兴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   然后王忆看他身影消失,立马从床下摸出来一包纯肉烤肠:“别浪费了这火,来,用树枝串上烤肠上火烤!”   周二结束是周三、周四。   周四下午供销公司的柴油船轰隆轰隆的开来了,船舱用防风篷布罩的很紧,从船舱吃水位能看出来这一船货物不轻。   船靠上码头,潘锦华对正在修网的妇女摆手:“女同志,请去通知你们领导,供销公司来送货了!”   很快王向红领着王东喜、王忆还有民兵队赶来了。   此时篷布拉开,摞在一起的青砖红砖露出真实面目。   此外还有厚厚的草绳,草绳之间是一块块玻璃……   王向红沉稳的跟潘锦华握手:“潘同志,辛苦了、辛苦了,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潘锦华爽快的说道:“嗨,都是为了国家建设,您来清点一下。”   “一共1250块砖头,600红砖、650青砖,玻璃是40个方,其中有12个方是王老师买的,还有28个方是我们供销公司联系了一家砖窑厂赞助天涯小学的!”   王忆也热情跟她握手:“锦华同志,谢谢你、谢谢供销公司的所有同志,感谢你们的支持,我代表我们全队的学生向你们道谢!”   潘锦华冲他甜甜一笑:“谢就不用了,你答应我的事……”   “就等你来了,都准备好了!”王忆给出确定回答。 第78章 放开交易的供销公司   潘锦华也准备好了。   她带了片镜子过来。   王忆从床底把牛仔服掏出来。   还好,没有落上灰尘。   不得不说拼爹爹的货虽然质量不行,但该有的东西它还是齐全的。   就拿这套女士牛仔服而言,它不是用个袋子包了件衣服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粉红色的衣服包装盒。   盒子四周有金边,几十块钱的东西愣是做出了几百块的质感。   潘锦华将镜子放在桌子上靠好,她看到王忆拿出包装盒立马接了过去。   拿着盒子她说道:“哎呀,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还用粉色盒子包裹呀?领袖都说了,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他第一次对外界正式带货翻车了?   于是他赶紧附和着说道:“对,这资本主义国家的女人就爱这一套,喜欢往女人身上贴标签,好像女人就该喜欢粉红色的东西一样。”   “殊不知这是没文化的代表,在他们资本主义国家的中世纪红色因为跟血的颜色一样而被视为勇武色,是硬汉们的装饰色,粉红色是淡化的红色,用于一些非正式场合来代表男性……”   他为了配合潘锦华是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结果正眼一看,人姑娘正抱着盒子爱不释手呢!   潘锦华又摸又看,翻来覆去的摸、覆去翻来的看,脸上的喜爱之色就是白内障也能看到。   王忆一拍手。   得,这是标准的口是心非、完全的口上说不要屁股一个劲的抖……   潘锦华打开盒子,牛仔服露出在外。   她美滋滋的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就是这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上次答应你的发卡头花这些东西得等等,我同学要从首都邮寄过来是需要时间的。”   潘锦华说道:“这个我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要换衣服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耍流氓呀?”   “你可别耍流氓,现在县里抓流氓呢,”她是个乐天派姑娘,高兴之下跟王忆开起了玩笑,“我听我县文工团的朋友说,前些日子有个流氓进了县剧院的女厕所……”   王忆吃惊的瞪大眼睛。   不是吧,你说的这个流氓不是我吧?   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容易让人起误会。   潘锦华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我说了我要换衣服你不但不离开还瞪大眼睛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是个流氓吧?”   王忆急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退出去蹲在墙角琢磨。   上次在县剧院自己进的明明是男厕所,他英文六级水平、双眼近视才200度,MAN这三个字母他不可能看错。   用了一点子智慧他找到了原因。   县里这些人估计不懂英文,压根不知道厕所上面的MAN和WOMAN代表什么!   自己竟然因为拥有的知识过于丰富而背上了流氓的锅?   王忆苦笑着摇头。   这时候门打开了,潘锦华出来问道:“喂,怎么样?”   王忆抬头看。   不得不说这姑娘跟牛仔服真的很配,她不是很美丽,可是拥有这年代女性独特的自强气质。   健康、活跃、自信、独立、坚强,这正是牛仔文化中的一部分。   所以她穿上牛仔服后看起来格外英气勃勃。   王忆起身鼓掌:“英姿飒爽雄鸡装,飞上枝头盖凤凰!”   潘锦华美滋滋的抱起双臂:“你果然是个大学生,出口成章呀!这句诗我喜欢,是哪位大诗人写的?”   “袁华。”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潘锦华努力的想了想,“他写过一首很有名的诗,伟人特别喜欢,叫做——”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对不对?”   王忆知道这首诗,但具体是谁写的他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袁华。   潘锦华没有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缠。   她让王忆拿着镜子给她各种照,最后兴高采烈的说道:“谢了,大学生同志,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王忆摆手:“别客气,你帮我也够多的。”   这是实话。   潘锦华给学校送来了砖头和玻璃,这都是他目前急需的。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号召供销公司给天涯小学捐玻璃,那她早就来拿这件衣服了。   潘锦华乘船到来不只是要带衣服回去,她很有职业素养,顺便在天涯岛进行一次采购。   这事在岛上闹出很大动静。   因为潘锦华允许各家各户将自己晒的鱼鲞和海米卖给供销公司,供销公司有标准进行定级给价。   不过只给钱不给票。   队里的社员们沸腾了,他们竟然可以自己跟供销公司做买卖了?   王向红被惊动了,他披着中山装赶来问道:“潘同志,你这次收货不是跟队里收,是跟我们社员家里收?”   潘锦华说道:“都收,队里有好东西拿出来我们采购,社员们家里有好东西也可以采购。”   “那我们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老木匠王祥高问道。   潘锦华笑道:“国家已经给定性了,这叫自由贸易,不是投机倒把!”   围观的人顿时喧哗。   本来要说什么的王向红便将话吞了回去。   他摇摇头说道:“胡闹,这不是让社员们吃亏吗?”   王忆听到这话以为他是老顽固、老古板。   可是很快他意识到王向红的话是有道理的。   供销公司来天涯岛的不止是潘锦华,还有两个男采购员,有些人家把晒了的海米拿来给他们看。   他们看后给定级,然后社员们不接受:“这么好的米子你给定三级?这至少二级,放到气候不行的年份还能定一级呢。”   又有人来卖鸡,采购员拎起来仔细看后说道:“这是五年以上的老母鸡了,也是三级。”   卖鸡的凤丫不乐意:“是五年以上的老母鸡,但凭啥定三级?我家老母鸡多肥,去年这有的都给定二级!”   采购员解释道:“对不起,大妹子,我们定级都是有标准的,这是省里给的规定,我们改不了。”   王向红叼着烟袋连连摇头。   王忆蹲过去问道:“支书,怎么了?”   王向红叹了口气说道:“知道县供销总社改成供销公司我就觉得不对头,公司是啥我不懂吗?那是资本家的东西。”   “资本家是什么?领袖说的好,资本家是逐利的而不是为人民服务的,供销社是给人民服务的,供销公司是要赚钱的,他们赚谁的钱?是不是赚人民、赚咱们社员的钱?”   王忆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给社员卖的货压级、压价?”   王向红点点头:“以前队里跟他们打交道好说话,我好歹是干部,再说队里的货一起卖也好谈价,家家户户散开卖,你让他们怎么谈价钱?”   王忆说道:“而且有些人是短视的,看到现钱会着急的把自家东西卖出去,哪怕便宜一些,这样就吃亏了。”   王向红立马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大学生脑袋瓜子和社员就是不一样,人呐,必须得读书、必须得有见识!”   按规矩队里要留采购员住宿并安排一顿晚餐,但潘锦华婉拒了,他们还要去水花岛进行采购,这都是有工作指标的。   王向红想按照传统规矩办事,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们。   而采购员们有工作指标束缚,无论如何都得离开。   就这样,本来欢欢喜喜的一件事弄的双方都生气了!   王向红觉得采购员们这是瞧不上天涯岛,采购员们觉得王向红是强人所难,还是王忆上去和稀泥:   “领袖说,国家干部为人民服务,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更不能去蹭吃蹭喝,咱们的采购员同志们这是奉行领袖的教诲。”   “支书是拥有咱老百姓的热情,供销公司给我们应急、支持我们发展、解决我们生活难题,他想报答你们。”   “不过任何事情都要给工作让路,采购员同志们要继续工作,这恪尽职守的工作作风值得我们所有社员学习,来,咱们呱唧呱唧。”   大家伙鼓掌,王忆对潘锦华三人摆摆手:“那你们先忙工作,要是能早点忙完记得来我们岛上吃饭,我们好酒好菜招待!”   潘锦华感激的冲他点点头,领着同事迅速离开了。   王向红很不高兴。   王忆说道:“他们不来咱这里蹭吃蹭喝还不好?”   王向红说道:“古人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自古以来主家招待客人都是规矩。”   “而且咱们不管生活还是工作上毕竟有求于供销社,要是能跟他们拉近关系对咱集体来说终归是好事。”   听到这话王忆调侃道:“我以为支书你是个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人,没想到你也有小算盘。”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我就是这有的人,我有党性、有原则!可是他们有吗?他们要是公事公办那我热烈欢迎,我怕的就是他们不能公事公办,所以才想着跟他们拉近关系!”   “算了,”他挥挥手,“队里该准备宴席还是准备,那个大胆你领着人开始推车,赶紧给王老师修出个卧室、收拾一下厨房。” 第79章 遍地有宝藏   王向红准备了一锅海鲜。   但潘锦华等人不出意外的没有回来做客。   于是就便宜王忆了。   王向红让他将这桌菜拿去宴请民兵队,学校外墙用石灰抹起来了,屋顶修好了,再给门窗镶嵌上玻璃、修起了厨房,那整个学校焕然一新可以正式完工了。   完工怎么着也得有个完工酒。   这个不算大吃大喝。   听说王忆和队里要招待吃完工酒,民兵队这帮人那叫一个干劲十足。   下午人家送来砖头,他们七手八脚的当天给听涛居修出了卧室——还从队里仓库找来一扇旧门安装上。   王忆觉得修一道墙壁很简单,就是往上摞起砖头不得了?   然而并不是这样。   这还把寿星爷找来了,让寿星爷指挥着干活。   寿星爷年轻时候跟人学过建房,当年这片营房就是他带人修起来的。   抱着一只猫坐在门口,寿星爷感叹:“那年岁我还年轻,能干的动,结果这没二十年,已经老的只能说说话,再也没法操持着瓦刀和砖头去上工了。”   那年岁我还年轻……   王忆被这话给整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估计寿星爷修营房的时候已经九十岁了,结果九十岁的老人家竟然还能砌墙……   这是何等恐怖的生命力!   何等牛逼的长寿基因!   可惜寿星爷没有后人,基因传承断代了。   在屋子里起墙壁有一道程序,先排砖撂底,这是测量放出轴线和门窗洞口位置的尺寸线,核对门窗洞口的位置、窗间墙、垛的尺寸是否符合排砖的模数。   然后要盘角,把下层的砖头垒的稳如磐石。   接下来要挂线,最终才往上砌砖。   寿星爷还没有昏了头,他指挥的非常娴熟,民兵队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了,说来复杂其实也是简单。   民兵队将砖头混着海泥跟堆积木似的,就这么修起了一道墙壁,只留下一道门框。   本来还要留窗户的,王忆拒绝了。   这扇门他也不要窗户,理由是他喜欢属于自己的空间。   实际上当然是为了方便穿越去22年。   他想好了,自己睡内卧、大迷糊睡外间。   这样只要自己下一道不准任何人打扰自己休息的命令,那死脑筋的大迷糊肯定能守得住门。   而门是没有窗户的,这样他甚至可以每个晚上都去22年浪一圈。   库房里有老式的门板,把门架镶嵌进砖头墙壁里再把门挂上即可,王忆郑重的上了一把锁。   自己终于有了隐私空间!   晚上他招待吃饭,又是一桶白酒、又是一桌子鱼虾蟹贝,他这里排骨多,就炖了一锅排骨用来红烧。   干重活的劳力们在饮食上没有别的追求,就是重油重盐、大块肉大碗酒。   王忆在炖排骨的时候也炖上了几斤肉,肉出锅切大片搭配蒜泥,蒜泥白肉,东北菜里的硬菜。   寿星爷自然被请到上位,老爷子吃起来真不含糊,白肉专门挑肥的!   不过他不喝酒,他说酒是粮食酿造的,喝酒太浪费粮食。   王忆觉得寿星爷的长寿可能跟戒酒有关。   这样他自然也不喝酒。   民兵队可不在乎,一个个端着碗吆喝。   一块大肉片子下嘴,满口油腻。   一口高度酒下肚,血气上头。   他们吃喝的那叫一个美。   老黄也很美,民兵们可吃不了骨头,除了王东阳把自己啃的骨头留下要回去喂家里的狗,其他的都归老黄了。   一行人没有喝很晚。   队里人家睡得早,因为第二天要上工,谁家睡得晚准得挨王向红的批评。   所以这些人不敢下去的太晚,否则引得王向红上来发现他们在吃肉喝酒肯定又是一顿批评。   正好,王忆说自己喝酒喝困了要回去睡觉,让大迷糊给自己看好门,谁来都不准打扰自己睡觉。   大迷糊问道:“今晚睡这里吗?有泥腥气。”   刚修的墙壁海泥还没有干涸,带着湿气和一股海洋特有的腥味儿。   王忆以为他要问自己没喝酒怎么喝困了,没想到大迷糊没注意这点。   于是他随口说道:“没事,你给我看好门就行了。”   他带上报纸用碧绿钥匙开门而入。   进入时空屋,再出去就是自己的长租房。   他今晚是有正事的。   明天开始给学校门窗上玻璃,一旦上完玻璃那学校就算修缮完成了。   王忆想要趁这两天时间把墙壁上的字给喷上。   可他不知道怎么裁剪报纸出字印,这得找专业人士,比如图文印刷店铺。   工业园区里自然不缺印刷店,毕竟很多厂子都有文字印刷需求,比如招工简章、工厂制度。   厂子的活一般是大活,印刷店下班晚,王忆之前溜达的时候遇到过一家叫‘新化人’的店铺,他们家能忙活到十点多。   果然,此刻店里灯光闪亮。   他夹着报纸推门进去,一个戴着套袖的中年人招呼他:“帅哥需要印刷什么?”   王忆把报纸推过去,说道:“我要在墙上刷油漆字,所以你给我把这些报纸裁剪一下,我的活比较着急麻烦老板先给安排上,我付加急费。”   中年人把手头上的活交给手下人,他擦擦手过来说道:“行,我们这里加急费根据活量来要价的,你这活得二十块钱。”   王忆答应。   中年人拿到报纸看了一眼问道:“就用你带来的报、咳咳,报纸?”   他的话突然卡顿了一下。   涉及到两个时空的事王忆很敏感,立马问道:“怎么了?”   中年人翻看起报纸,随意的说道:“没什么,就是报纸太单薄了,不适合油漆印染,要不然我给你换成纸壳吧,不加钱,用报纸替换就行了。”   王忆说道:“那不必了,你就用报纸给我印染。”   中年人急忙劝阻他:“用报纸不合适,你看这报纸多薄,油漆上去难免渗透。用纸壳多好,我又不要你加钱,我是为了你好……”   听着这苦口婆心的劝说,王忆觉得不对劲。   他盯着中年人说道:“你说墨水能穿透报纸也就罢了,油漆怎么渗透?说吧,你怎么回事?”   中年人失笑道:“我能怎么回事……哎哎哎,别走。”   王忆抽了报纸就要走。   中年人赶紧摁住报纸:“算了,帅哥你不光长得帅而且脑瓜子厉害,我其实想要你这些报纸。”   “你要报纸干什么?”王忆问。   中年人说道:“我喜欢研究七八十年代的东西,看到这些1982年的报纸我……哎哎哎,别走,我说实话!”   再次抽报纸要走的王忆停下身看向他。   他无奈的问道:“你听说过生日报吗?”   王忆掏出手机打开搜狗浏览器。   老板说道:“不用搜了,很简单的东西,就是现在有些人会在朋友过生日的时候,把朋友出生当天的报纸当礼品,它有文化意义嘛,所以现在在一些圈子里还挺火的。”   王忆笑了:“你是不是还在糊弄我?这也行?”   老板说道:“我发誓我决没有糊弄你,现在人就是喜欢一些新奇玩意儿嘛。”   “你想如果你有朋友过生日,那你给他一套生日报,让他了解出生那天国际国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社会状况甚至那天的天气情况,这是不是很独特?”   王忆想想还真是。   他翻阅了一下手中报纸。   全是队里订阅的报纸,从国家级的《人民日报》、《新华日报》到江南地区到省里乃至一路到翁洲市里的《翁洲日报》还挺齐全。   每天一份,连续十几天!   老板一看自己没钱赚了,索性敞开话题聊起了自己的副业:“我搞印刷嘛,所以经常跟报社图书馆之类打交道,然后逐渐就做起了这门生意。”   “除了创刊号、试刊号、停刊号、号外、错误报之类的特殊报纸,寻常的生日报一般是80年代的100元以下,70年代的100多元,60年代的200多元,50年代的300多,年代再久远的价格自然更高……”   他是个话唠,一路侃侃而谈把生日报给王忆侃了个一清二楚。   这样他就来兴趣了,把报纸推给老板问道:“你给我出个价吧,这些能给多少钱?”   老板将报纸数了数按照日期给点出来,说道:“每一天的合计是十二份报纸,总共有十五天,我可以给你两千块。”   王忆顿时皱起眉头:“老板你开玩笑吧?刚才你可是说了,80年代的报纸一张就价值100元左右……”   “是80年代的生日报在100元以下,实际上多数是十元二十元。”老板打断他的话,“你这里报纸不是都可以做生日报的,如果随便的旧报纸都能当生日报那还有什么珍稀?现在老报纸多的很,你去孔夫子旧书网和淘宝随便能搜到一大堆。”   “生日报这个行当水很深,报纸很容易砸在手里,因为只有碰到有需求的人它们才是生日报,否则它们就是一文不值的老报纸!”   “我愿意收你这里的报纸,是因为它们中有许多是同一天的不同报纸,从中央到地方都有,这样卖出的几率更大,不信你自己上网搜嘛,网上都有介绍的。”   王忆拍拍桌子说道:“那就五千块!”   老板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把它们全卖出去能卖五千块就了不得了,而且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要呢,卖生日报全靠运气——两千一百块!”   两人展开价格拉锯战。   最后定位在2500元上。   主要是王忆懒得跟他拉锯了,他待会还有一件事要做,所以就让老板占个便宜好了。   反正这种报纸82年有的是。   82年与22年,这两个时代都是彼此的宝藏,随便找到东西就能有巨大的价值!   他把报纸留给老板,让老板用硬白纸做模板来留字印。   然后他给袁辉打电话要了个地址,迅速打车赶了过去。   上车后他拿出手机看向里面的照片。   天涯岛铜钟的照片!   他要搞清楚这铜钟的身份,自从得到铜钟开始他就在好奇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来22年。   如今机会来了,他自然要赶紧拿照片去打听一下铜钟的信息。 第80章 祈和钟   袁辉住处与工业园同属郊区,不过工业园在郊区人口最多的农村地带,而他的住处所在小区却是郊区环境最好的湖滨地带。   小区叫龙湖尊园,里面全是别墅,独栋别墅、联排别墅、双拼别墅、叠拼别墅……   相传里面随便一套房子就是五百万以上。   王忆感觉自己挺有钱了,不算上他的开支,之前他从82年带货两次就赚到了百万以上的巨资。   可是等到了人家别墅区门口看看,自己这点钱真是不算什么。   别说买这里头的房子了,就是买里面人家的车子都很难!   袁辉没有邀请王忆进家,小区外面有商业街,他找了家夜宵店请王忆吃宵夜。   又是海鲜店。   王忆怕了。   最近晚上睡觉他的脚拇指总是隐隐作痛,这不是好事啊!   袁辉喜欢吃海货,他这次带了点礼物,是渔家自己晒的金钩海米和大虾干。   其中大虾干分两种,一种是对虾干、一种是滑皮虾干,都是好东西、都是用纯野生虾晒出来的。   对虾名气很大,是一种味道鲜美的大虾,海鲜市场和网上商城都能买到,22年人民生活水平高了,许多人过年会买一盒冻对虾做年夜饭——不用想,养殖的,海上那么多网箱,里面好些是对虾。   相比之下滑皮虾没什么名气,它的体形与对虾很像,好像是仿照对虾长的,所以学名叫哈氏仿对虾。   滑皮虾的鲜美滋味比对虾犹有过之,82年这两种虾全是正经野生货,被捞上来后便被岛上人家烘干晒制成为虾干,不去皮,虾皮被烘晒的不硬只是脆,咬在嘴里‘咔嚓咔嚓’响,像吃薯片。   王忆喜欢吃虾干。   现在他傍晚给队里讲评书的时候会准备几个大虾干,讲一会停一会让社员们思考一下,这期间他就会喝两口水吃一口虾干。   真是鲜香美味!   夜宵店叫‘外岛渔家’,从外面看是个小店铺,里面别有洞天。   规模挺大,装潢很有年代感——贴着年画的木门、门口的灯笼,进门后悬挂的渔网,墙上那一条条的老钓竿。   另外屋里还有八仙桌、老茶具、时代标语、收音机、自行车,甚至屋中间放了条小绿眉毛船。   王忆看的忍不住笑。   这是仿照七八十年代的外岛渔家装潢的,不过所用饰品多数不是真正的老物件而是故意做老的东西,加上饰品太多、摆放太杂乱,导致模仿的不伦不类。   用有些人的话说就是,这装修用力过猛了。   他的笑是下意识的,毕竟他刚从82年回来,结果门口柜台里的老板看见了。   老板终日跟客人打交道,最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出王忆的笑容有笑话的意味便说道:“帅哥,是不是觉得我们店里装修太土气?”   王忆摇摇头:“老板你误会了,你们店里装修是模仿了外岛在七八十年代的生活环境对吧?”   “对,你觉得模仿的不好?”老板好奇的问。   王忆说道:“确实不好,七八十年代外岛条件多困难,谁家能放上这么齐全的家具渔具?”   “我觉得你放的太多了,还不如好好归类一下,然后隔着几天就换一批家伙什,这样不仅简洁还会让顾客更有新奇感。”   老板没有因为他的妄加指点而羞恼,做餐饮的,脾气和涵养那都是必须的。   何况王忆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琢磨了一下说道:“帅哥说的对,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是个年代审美的行家!”   王忆赶紧摆手:“老板客气了……”   “小王、小王。”袁辉从楼上栏杆后冒出来,“来1975号包间。”   他又对老板说:“老钟,这就是我今晚的贵客,你赶紧上菜吧,他对海货不感兴趣,你再给我来两盘拿手的烤肉。”   老板笑道:“这位贵客恐怕是没吃过我们家的海货,我家海货都是从码头直送过来的,绝对好吃。”   王忆道了声谢上楼。   楼上房间不少,从1971开始排,两排都是。   1975是小包间,应该是隔断间,圆桌只能坐四五个人。   王忆将背包打开拿出干货递给他:“袁老师爱吃海货,我在外岛转悠的时候有人送我一些虾干虾米,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他对袁辉自称是走山人。   走山是东北一带的职业,说的是穿山越岭找老村古镇去收购山珍野味、草药古董的买卖,属于二道贩子。   放在沿海一线这职业指的就是穿梭在大小渔村、海外孤岛、海上船舶之间的一些人,他们买海货、找海珍,也是二道贩子。   袁辉拿出来看了看又尝了尝,笑道:“好东西,这对虾干烤的好,保住了鲜味摒弃了腥味,不错不错。”   他礼貌性夸赞几句后又问王忆:“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又收到好东西了?这次是旧版人民币还是邮票?”   王忆说道:“是一口钟,你看看。”   他把手机推过去。   袁辉看了一眼身躯一震!   手里的虾干顿时撒到了地上。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有服务员端着瓷盘送上来:“客人您好,您的葱油蟹和墨鱼大烤!”   王忆忙着捡虾干,示意他随便放下。   服务员蹲下帮他捡起虾干,很麻利的收拾干净。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却见袁辉还在盯着照片看,手指操作屏幕不断放大缩小或者转换照片。   将照片全部看完后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问王忆:“还有呢?”   “有什么?”王忆被他的话给问茫然了。   袁辉着急的抓住他手腕说道:“这铜钟里面呢?里面的照片呢?”   王忆说道:“我没拍,怎么了?里面不就是滑溜溜的……”   “这铜钟里面滑溜溜?”袁辉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我没注意,人家没让我看铜钟内部,就让我在外面拍了几张照片,怎么样,这铜钟什么来头?值钱……”   “价值连城!”袁辉再次打断他的话。   能看出他表情的严肃和态度的急切。   他又打开一张照片看:“你看这个铜钟时候的感觉什么样?是不是端庄沉稳、敦实厚重?有没有感觉大气磅礴?”   王忆讪笑:“有吧?它到底什么身份?”   袁辉的评价让他内心躁动不安、瘙痒难耐,只能提肛以克制这股情绪。   此时袁辉同样躁动不安。   他吃着虾干稳定情绪,然后说道:“要是我曾经看到的资料没有错、要是你拍到的照片是实物、要是这实物不是假货,那你碰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你看看这个铜钟,先看提钮,提钮是龙吧?这是龙首,瞪眼睛吐舌头,多威风!往下是龙爪,龙爪往外分,带着龙身扭动,往后看这里坚立着东西,这是龙角啊!”   “再看钟体,上面围绕这一圈的叫连珠乳钉环饰,下面是浮雕——不太清楚了,但仔细看能看出是莲瓣,其间相隔的这些纹路叫弦纹,中心四个字是楷书,写的是‘河清海晏’四个字,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王忆知道他起了卖弄心思,就不再急迫而是配合的问:“请袁老师指教。”   袁辉说道:“你们年轻人学曰文、学英文就是不学国学,这个成语都不知道?河清海晏,黄河水清了、大海平静了,天下也太平了!”   他掏出自己手机搜索了一些信息,一边看一边问王忆:“这铜钟有多大?”   王忆回忆着说道:“具体我没量,钟身高度没有一米,估计八十公分?上下直径相差差不多一倍,上面是四十公分左右、下面也是八十公分左右?”   袁辉激动的一拍桌子:“这就对了!它应该是78厘米高,底部直径81厘米,顶部直径42厘米,总重五百五十斤!”   “这是咱翁洲历史上的宝器,祈和钟!”   “祈和钟?”王忆反问道。   袁辉说道:“对,祈和钟,祈祷天下大和、四海平和的钟!”   “五年前市博物馆重修的时候我看到过它的资料,这铜钟铸造于明崇祯十二年,那一年有强台风从翁洲上岸,带起海水倒灌,引发一场大灾难。”   “后来台风消弭,当地知府接朝廷旨意、领本地官员捐资所铸造,安放于海滨大和寺。”   “到了近代抗日战争时期,曰军寇边侵犯我江南地带,他们海军飞机屡屡轰炸沿海城市,人们将祈和钟送去沪都作防空警报使用。”   “淞沪会战后这座铜钟被曰军抢走,之后便不见踪影,有说法称这铜钟跟咱们许多国宝被送去曰本,但也有说法称护送铜钟的曰军遇到了海上武工队埋伏,铜钟沉入大海或者被武工队抢走藏了起来……”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王忆:“看来最后的这个说法才是正确的,这祈和钟还在咱们中华大地上!”   王忆干笑道:“应该还在,不过你说这是国宝?”   倒卖国宝,牢底坐穿!   这个常识他还是有的。   袁辉说道:“哦,我习惯性用国宝来称呼这些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古董了,祈和钟工艺寻常算不上国宝,不过可以说是咱翁洲的市宝。”   “所以,它到底在哪里?”   王忆不答反问:“它到底值多少钱?”   袁辉靠在了椅子上,默默的伸出右手的食指…… 第81章 海米虾干有讲究   面对袁辉凝重的面色和竖起的食指。   王忆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一、一亿?!”   这下轮到袁辉倒吸凉气了。   “多少?一亿?”他整个人都要无语了,“王兄弟,你是不是对钱没有概念?一个明末的铜钟能值一亿?你以为咱是网红带货还是微商出货呢,动不动就几个亿几个亿?”   见自己猜错了,王忆缓过神来:“不是一亿啊?那是多少?别是一百万吧?”   他不是对钱没概念,是袁辉前面把这铜钟说的神乎其技,把他的期待感拉起来了。   袁辉翻了个白眼:“是一千万!”   “不过要是能处理一下上顶级的春季拍卖会或者秋季拍卖会,那或许价值能更高一些。”他又补充一句。   王忆多少有点失望:“一千万?这不多呀。”   袁辉无奈的说道:“王兄弟,一千万还不多?我跟你说老实话,我爹省吃俭用一辈子加上我从业几十年,现在为止身家才一千万左右!”   王忆指着旁边的小区说道:“不至于吧?这里别墅随便挑一套不得大几百万一千万?”   袁辉说道:“哪有这么夸张?你以为咱这里是钱塘城啊?这里独栋差不多一千万,但我住的是联排,不到700万,而且还是贷款买的呢!”   听他这么一说,王忆觉得也对。   一千万不是小钱。   主要是他看电视看小说看短视频,里面涉及到古董文物都是几个亿几个亿的往外扔价格,是这些不靠谱的经验导致他对古董行情产生误判。   后面敲门声响起,服务员继续上菜。   什么酒糟黄鱼、雪汁细眼梅童、脆皮龙鱼,菜的样式很花哨,能看出厨师功底厉害。   袁辉以为王忆不爱吃海鲜,给他点了烤肉。   “你尝尝他的大块烤肉还有烤猪肠,味道很不错,老板的秘制手艺。”他招呼王忆。   这店里的烤肉都是大块里脊肉和五花肉,想吃肥的吃五花肉,吃不了油腻就选里脊肉。   味道麻辣可口,香味馥郁,让王忆胃口大开。   这在82年是死活吃不到的美味了。   袁辉却没什么胃口了。   他刚吃过了虾干,虾干这东西没别的滋味儿就是个鲜。   有它的鲜味珠玉在前,袁辉对菜肴味道的要求难免高一些。   偏偏他点的这几道海鲜没有一道是原汁原味的,虽然厨师手艺高超,但每道菜都是用佐料搭配出来的花样菜,这样难免影响了海鲜本身的鲜美。   更重要的是王忆给他看了祈和钟的照片,这把他注意力都给拉进了手机里,现在别说只是几盘菜,就是饭桌上来一个海鲜女体盛他也没兴趣。   他催促王忆带他去看祈和钟。   王忆摆手:“这事不能着急,我答应老人家没经过他同意不把这铜钟的消息公布于众。”   袁辉说道:“这个我倒是理解,这种古董归属权不好定,一旦让政府发现可能一万块加一面锦旗给收走。”   王忆一愣。   对啊,还有这个隐患!   他旁敲侧击的问道:“你是说政府会把它收为国有是吧?但这不是五百块加一面锦旗吗?”   袁辉摆摆手:“你那是被网上一些信息加段子给糊弄了,政府没那么吝啬,会给一个不错的价格做补贴,但既然是补贴自然跟古董本身的价值不能比。”   王忆说道:“那完蛋了,难怪老人家死活不让我暴露消息呢,原来是有这个隐忧。”   袁辉凑上来说道:“这也不是不能操作的,咱们国家是文物不能交易、古董可以。”   “对国家层面来说祈和钟并没有很独特的文化意义,加上它是明末的物件,所以管制不是很严格。”   “而且这祈和钟有一点很妙,它曾经被小鬼子给抢走了,后来下落不明,那会不会是有爱国商人当时从小鬼子军官手里偷偷买走了呢?”   王忆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放心吧,这种古董只要不是流落到海外去,只是在咱们国家内部流转,那咱总有合情合理且不违法违规的办法来出售!”   “特别是现在很多商人喜欢给地区博物馆捐献流落民间的文物古董,如果从他们手里把古董转出去,那最后会交给咱们市博馆或者省博馆,这种情况下咱们都是在为国家古董保护事业做贡献,更不违法违规!”   王忆心里一宽,说道:“这就好,咱们可不能违反国家法律法规。”   袁辉给他了然的眼神:“都是守法公民,谁会为了一点钱去冒险?不信你看我税务APP,我每年缴税都清清楚楚。”   后面他对王忆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   让王忆无论如何要带他去看看祈和钟。   王忆扛不住,只好擦擦嘴说自己吃饱了拎包跑路。   逃避可耻但有用。   袁辉郁闷了。   他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越吃越郁闷。   最后他猛的起身拉开门去喊道:“老钟,你家今晚的菜怎么回事?”   钟老板快步上楼,问道:“怎么了?你喝醉了?”   袁辉没好气的说道:“喝醉个锤子,我没喝酒呢,这几个菜怎么回事?味道不行啊,你是不是给我用了死鱼烂虾做的?”   钟老板怒道:“少胡扯啊,我这里口碑你还不了解?”   不过袁辉的态度让他琢磨不定,便又补充一句:“要不然我试试菜?说不准是我厨师今天喝多了?”   他喊服务员拿来一双卫生筷挨个试了试,然后狐疑的看向袁辉:“你今晚是不是想吃白食?这菜没问题!”   “老板,会不会是这样?”服务员插了一句嘴。   “哪样?”   “辉哥你是不是刚才吃那个对虾干来着?”服务员问道,“就是我进来帮你们捡的那种虾干。”   袁辉说道:“是啊,上菜之前我当零食吃呢,你们这里又不提供餐前零食。”   服务员说道:“就是这个问题,老板,辉哥今晚带来的虾干品质很好,正经野生对虾,我上手看来着,闻起来味道真的好!”   老板狐疑了。   袁辉也狐疑:“你小子给我们俩和稀泥吧?”   他把虾干纸袋子打开。   老板抓起一把虾干低头细看,随即吃惊:“是好虾干,你哪里买的?这不光对虾干,还有滑皮虾干,确实是野生虾晒出来的,晒的很有耐心啊,完全太阳烘烤,一看就没上太阳灯。”   他又闻了闻:“对,正是木炭烤的。少见,你哪里买到这好玩意儿?这是古法晒虾干啊。”   袁辉没回答也问了起来:“你不是糊弄我吧?虾干还有这么多讲究?”   老板说道:“当然讲究多了,你不了解,我给你简单说说。”   “虾干都是熟东西,这个你知道吧?那它怎么熟的呢?这里面就有说法了。”   “简单来说三种办法,第一是煮熟蒸熟第二是炒熟第三是腌熟。”   “蒸煮熟不多说,炒熟就是用盐和海细石去炒,跟糖炒栗子似的;腌熟是腌制处理然后放工业微波炉或者大型电烤箱里直接出货。”   袁辉说道:“不是要晒太阳吗?”   “你听我说,”钟老板介绍,“蒸煮和炒熟后要晒太阳,腌熟就不用了,它直接进微波炉电烤箱出货。”   “现在市场上的虾干主要就是腌熟的,为什么?因为快呀、效率高呀!”   “可是腌熟的有个问题,为了一步到位要给虾腌制再进工具箱,导致它的鲜味被压制了、被破坏了。”   袁辉明白了:“所以正经的虾干是蒸煮或者炒熟再晒太阳?不至于市场上就没有这么做的吧?”   “你听我说嘛,”钟老板继续说道:“这个晒太阳必须得找好天气,连续晒足它,否则只要中途碰上阴雨天没太阳加上湿气大那它品质就要下降,会导致口感不那么脆。”   “问题来了,海边的晚上湿气可够大,谁也避不开夜晚这种自然现象,对吧?这怎么办?”   “你刚才说它有木炭味,那是用炉子烘烤?”袁辉猜测道。   钟老板拍手:“对,古法晒虾干多了一道烘烤的程序。”   “但现在讲究效率,会用太阳灯来烤,白天太阳晚上太阳灯,这样烤出来的也没有问题,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所以时间长了,现在就没有用古法晒虾干的了,效率低,赚不到几个钱。那么问题来了,你这虾干哪里来的?”   袁辉说道:“都是我刚才那朋友送的……”   “就是那帅小伙?”钟老板问道。   袁辉说道:“对,就是他,他是个走山人,经常跑外岛和各地的老村子,估计是在老村子里收的这些虾干和虾米。”   “这就对了,现在也只有老村里的老人才会这么晒虾干。”钟老板点头,“另外还有虾米啊?你拿出来我看看。”   袁辉把虾米袋打开。   钟老板说道:“金钩海米,也是好东西,还是甜晒的呢,这东西你闲暇时候一瓶啤酒抓一把,一边吃喝一边追剧刷短视频,那可比吃什么薯片瓜子强多了!”   他捏了几个尝了尝:“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跟他说一下,我想看看能不能从他手里买点这些货。或者让他帮忙去老村里收购也行,我给他好价钱!”   袁辉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准备打着古法的名头弄几道菜?”   钟老板嘿嘿笑:“不是普通的菜,是可以做招牌菜!所以你帮我联系一下他,要是事成我先把这些招牌菜拿出来请你吃!”   袁辉说道:“那行,我帮你问问,说不准真可以。” 第82章 你被劝退了   王忆接到袁辉电话的时候刚在印刷店拿到模板。   看着来电显示他真想直接挂断了。   这货不依不饶了,对祈和钟是有执念了。   结果接了电话才自己想错了,竟然是外岛渔家的老板找自己买虾干、虾米。   这个王忆的时空屋里还有不少存货,他答应下来,说后面有机会会找老板谈谈。   蚊子腿也是肉。   王老师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他带上模板回到出租屋进时空屋。   出租屋该换一下了,自己每次进去都是好几天不出来一趟,时间长了怕是会惹有心人的注意。   他准备找时间再公然上22年的天涯岛一趟。   听涛居里一切平静。   第二天学校开始安装玻璃。   之前王向红去县里带回来了两把玻璃刀,大胆找了老木匠王祥高来帮忙测量门窗的尺寸来安装玻璃。   学生们注意力都被玻璃安装给吸引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门窗缺口补着纸壳的教室,看到一面面大玻璃抬出来大为新奇,纷纷趴在窗口去看。   随着一块块玻璃安装上,教室变得亮堂起来。   学生们激动的欢呼。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索性改成了大课,把所有学生集中在一个教室上课:   “来,先从五年级同学的课程开始,其他同学抄写昨天学到的新文字。”   五年级学生搬起椅子乌拉拉的往前换。   王忆说道:“今天咱们继续进行看图学文的课程,先复习一下昨天学的《鸬鹚》。”   “王新钊你来读一下第一段,然后从你往后排,一人一段。其他同学在听他们读的时候要注意天色的变化。”   王新钊站起来朗诵:“夕阳照在小湖上,没有什么风,湖面平得像一面镜子……”   “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粼粼的波纹,无数浪花在夕阳的柔光中跳跃……”   “岸上炊烟四起,袅袅地升上天空……”   “天色逐渐暗下去,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一人一段朗诵结束。   王忆随手找了个学生:“王新米你老是低着头在干什么?你来说说天色的变化。”   王新米赶紧站起来。   他紧张的往外看了看说道:“报告老师,天色、这天色没变化,一直在出太阳呢。”   王忆心底就俩字——   草草!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先站着吧,要认真听讲,谁来回答一下课文中天色的变化?”   王新钊异常踊跃的举起手。   其他学生跟进。   都很积极。   因为大家都想好好学习做助教。   王忆点王新钊来回答,回答的规规矩矩,但胜在声情并茂,王忆带头鼓掌。   他拿着书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想问一下,‘十来只灰黑色的鸬鹚站在船舷上,好像列队的士兵在等待命令’。这句话用了什么修辞手法?”   学生们抢着说道:“比喻手法。”   “把什么比作什么?”   “把鸬鹚比作士兵!”   “那这句话中的‘等待’一词又跟前文中‘湖面平的像一面镜子’有什么关系?”   “……”   课程很顺利。   学生们很积极。   王忆感到很欣慰。   孩子们就像旱年的禾苗渴望水一样的渴求知识的灌溉,这让他干劲十足,对孩子们的未来充满期望。   一阵广播声响起:“……第二汽车制造厂职工教育促进了生产,三分之一的职工参加学习,两年已经有二千多名工人达到中专水平。”   广播声突然响起又突然结束。   这是下课了——   因为天涯岛上有电了,王忆把铜钟给要走了,王向红召开了一个党员会议,在会上骚包的决定以后学生上下课、社员上下工都用电喇叭来通知。   为此他还把自己的收音机给贡献了,王东喜管时间,到了时间就打开话筒放一段收音机广播,以此充当通知铃声。   学生们和社员们觉得很新奇、很高大上,对此非常欢迎。   王忆却觉得很蛋疼。   这弄的他每次还得估摸一下时间来推断是学生上下课了还是社员们上下工了。   是时候搞一个电铃来学校了,有电铃了就方便了。   “下课吧。”他把粉笔扔进木制粉笔盒里,琢磨着这件事走出教室。   学生们欢呼着跑出去,又去看大人割玻璃、安装玻璃了。   屋子里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跑到王新米跟前:“大米,你不是说这次上大课要给百斤批好看吗?”   王新米哼笑一声说道:“早准备好了!”   他看着屋子里人多,便坏笑一声拿出一个用胶水占住白纸边做成个尖顶的纸帽子。   招弟很内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借来的书。   她家没钱交学费,所以她们姐弟都没有课本,只能等到下课后借人家课本看一下。   王新米悄悄的从后面靠近她,突然将白纸帽给戴在了女孩的头上。   招弟吓一跳,赶紧把纸帽子给拍了下来。   王新米呵斥她说道:“你姥爷家里是资产阶级走狗,以前做童男童女这些纸扎的封建东西,我听人说你姥爷家里用的东西都是纸扎的,那你不戴纸帽子戴什么?不准弄下来,给我戴上去!”   招弟又害怕又委屈,顿时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的同桌也是个胆小的女生,见王新米带调皮的男生来捉弄人便赶紧跑到了一边。   有男生起哄:“呀,她哭了、她哭了,你去告老师呀,你去老师那里哭,你在这里哭不顶用,戴上死人白纸帽子吧!”   满屋子哗然。   身为纪律委员的王丑猫站起来一看,拔腿往外跑。   他去找到王忆:“王老师,王新米带人欺负招弟!”   王忆皱眉:“怎么回事?”   王丑猫带他往后走,把王新米的所作所为全说了出来。   王忆回到教室。   招弟趴在桌子上还在哭,王新米等人看到他进来赶紧跑回座位一本正经的坐下。   王忆过去捡起白纸帽看了看。   他没有直接发火。   而是回到讲桌上坐下。   讲桌上有一个木头钉制的粉笔盒和一瓶红墨水,这都是以前老师留下的。   王忆掏出钢笔吸了一管红墨水,很快的将这顶白纸帽染成了红色,不过有一圈用白粉笔涂出了白色衣领。   他拿出一张白纸又在纸上画了起来。   先画了个笑脸并用作业纸裁剪出圣诞老人胡须的样子,再把胡须贴在笑脸上,又居中贴上一圈描黑的纸做腰带,还做了两个纸卷插在高帽中间做手臂,最后给手臂贴上手掌——   就这样,从正面看白纸帽变成了个不倒翁似的的白胡子老头。   缠着黑腰带、穿着红袍子、戴着红帽子的老头。   看到他做出来的这个老头,有学生忍不住问道:“王老师这是做了个什么?”   王状元积极的说道:“童男童女!”   王忆差点把手里这玩意儿给拍了!   他说道:“什么童男童女?这叫圣诞老人!”   “它能生鸡蛋吗?”有小孩好奇的问。   王忆无奈的解释道:“圣诞是一个节日,西方人的大节日,像咱们过年一样隆重。这个叫圣诞老人,是节日里专门给人送礼物的神仙!”   他把小人放在招弟面前说道:“你把它保存好,某一天它会给你送去一件礼物。”   招弟抹了把眼泪好奇的看向这个小人儿。   女孩子天生喜欢各种人偶。   王忆DIY的圣诞老人不够精致,可是足够新奇,招弟欢欣鼓舞的收下了。   情绪一下子从委屈和生气中解脱出来。   但王忆的情绪还没有解脱。   这是校园霸凌了!   这样去欺负一个孩子比跟她打一架的伤害性更大!   作为曾经的校园霸凌受害者,他可太了解这些了!   回到讲台上,王忆微笑着抬起头看向学生们。   本来紧张的学生们因为他安静制作圣诞老人加上此时面带微笑都松了口气。   王新米嘀咕道:“我还以为要被批评了呢。”   只有王状元感觉不妙。   他上次被收拾的时候,王忆就是带着这么个微笑!   果然。   王忆对王新米招招手:“你出来,去门口站着。”   王新米紧张的走上去,心里有些懊恼。   他猜测自己要挨揍了。   结果王忆没有动手,而是去他座位上把他东西都收拾进布袋子里,拎着板凳拿出去递给王新米:   “回家吧,你被学校劝退了。”   王新米一愣,问道:“王老师,什么是劝退?”   王忆说道:“就是王老师劝你退学,你以后别来上学了。”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   但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王新米头上,将他一下子砸的头昏脑涨!   王新米惊恐之下顿时哭了起来:“王老师王老师,我不退学,我爹娘不让我退学……”   “你爹娘不让,王老师让。”王忆直接把他推出去关上门。   王新米哭着喊道:“王老师我错了,我我我不该欺负同学!王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王忆不理他,扫视屋子里其他学生。   依然面带微笑,学生们却噤若寒蝉。   他问道:“刚从除了王新米还有谁一起欺负王招弟同学来着?”   有几个男学生顿时面色煞白。   王忆看向王状元。   王状元赶紧摆手:“我我没有,真的,王老师,我从不欺负女的,我只欺负男的!”   一群男学生默默的点头。   这是实话。   “首恶必办,胁从轻罪。”王忆问道:“那谁欺负她来着?自己出来承认错误并像王招弟同学道歉争取她的原谅不会被劝退。”   四五个男生‘乒乒乓乓’站起来:   “招弟我错了,我刚从不该跟着去笑话你。”   “我错了,招弟王老师我错了,我不对,我以后改,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心悔改,我以后也不敢欺负人了,我要是再欺负人就天打雷劈!”   王状元也点头哈腰的说:“对不起,王老师对不起。”   王忆看向他:“你没欺负招弟你道歉干什么?”   王状元弱弱的说道:“我先道个歉,王老师,我爹在屋后,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这次我没惹祸你也没有劝退我?”   大胆阴沉着脸从最后一扇窗往里看。   王状元吓尿了。   他知道以他老子的脾气,自己要是被王老师劝退那是会被缆绳吊屋梁上用皮带抽的! 第83章 咱天涯小学,真好   王新米吓得站在门口流眼泪。   那目光、那表情、那架势楚楚可怜。   王忆不为所动。   这些熊孩子最可恶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对别人进行霸凌、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影响别人的一生。   王新米现在后悔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要被劝退了,并不是他意识到自己错误了。   所以王忆必须得使劲治治他们,让他们以后再欺负人的时候要清楚后果!   王新米的父亲王东宝摇橹出海了,中午下工,他母亲项玉环匆匆忙忙的赶来:   “王老师,这是怎么了?”   王忆简单的说道:“王新米欺负女同学,而且还带着几个男生一起欺负人家,你把他带回家吧,我建议他退学。”   项玉环顿时着急了:“别、别呀,王老师,我们学费都交了……”   “我会退给你。”王忆直截了当的说道。   项玉环急得跺脚。   她转过身冲着儿子后背就是啪啪两巴掌,王新米顿时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王忆摆摆手说道:“你不用打给我看,带他先回家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收拾书本离开。   项玉环只好拧着儿子的耳朵拎回家里。   少年的嚎啕大哭声传了一路。   下午劳动课,学生们已经不用再去捡海苔了,于是王忆带着他们给外墙刷油漆字。   他手里的大字模板都是纸壳而不是王东喜给他的报纸,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还得解释,偏偏这些硬纸壳的来路不好解释。   所以他带上学生赶紧干活:“同学们都快着点,今天是星期五,明天不用上学了,今天劳动课结束就放学,另外老师给同学们发炒花生米吃。”   一听有好吃的,学生们干劲那叫一个足。   王忆只要排列好模板即可,扶着模板和刷油漆的活都有学生负责。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讲文明,讲卫生,讲科学,树新风。’   每一个教室墙壁的向阳面都出现了火红的大字。   学生们把刷字工作看做是好活,一个个争抢着干,没得干的就跟着,有的还气的呼呼喘粗气。   王忆看的发愣:“大家伙的劳动热情很高,老师我非常欣慰,这样,大家轮流着来干活,暂时没轮到的也不用生气——王状元你别给我装腔作势的,你那是吓唬谁呢?”   王状元茫然:“王老师,我没吓唬谁。”   王忆说道:“你喘大气干什么?”   王状元讪笑道:“我是觉得这油漆味甜滋滋的好闻,我使劲闻。”   王忆看向其他学生。   在抽鼻子的可不少!   他赶紧对学生们说道:“同学们别对着油漆使劲呼吸,它对身体不好,所以大家伙轮流着刷油漆,刷完了赶紧走,别跟油漆打交道!”   王忆大学专业不是化学,而中学的化学知识多数已经还给老师了,他忘记油漆的甜味儿来自什么东西了,好像是跟苯有关,影响人的免疫系统。   他后面仔细盯着学生防止油漆沾到手上,还好刷子柄够长,小心一点没什么事。   刷完外墙还有教室内部。   他给每一间教室的黑板上头刷了一行字: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刷完这些字他带学生洗手,然后排队去门口领油炸花生米。   中午他用油锅滚了好些花生米,学生们一人一把,一个个抓着花生米欢天喜地的离开。   王忆把学生送走感觉听涛居有些冷清。   很快他发现这不是感觉而是事实,一直待在门口的老黄不见了:“大迷糊,老黄呢?”   正在和面的大迷糊头也不抬:“拉屎去了,它昨天吃骨头吃多了,今天拉不出屎来了!”   王忆赶紧去找老黄。   老黄在学校厕所角落里粪斗。   它耳朵使劲往后收、眼睛睁大、前腿使劲撑住身体后腿叉开拼命呼吸拼命喘气……   努力了一番,最终颓然叹气。   见此王忆吹了声口哨,上去摸了摸老黄的脑袋给它冲了些奶补充体力。   这事得赖他,他忽略了对于狗来说骨头好进不好出的细节。   不过解决这事也简单。   泻药。   普通泻药肯定不行,得用缓泻剂,比如乳果糖缓泻剂,这是可以给孕妇和小孩用的药物。   他下午没事干,跟大迷糊说了一声自己回去睡觉后便进时空屋回了22年。   乳果糖缓泻剂在寻常药房就有卖,但不便宜,一盒子十支要七十多块。   他买了一盒又买了两支开塞露——要是缓泻剂不管用还得上这玩意儿!   开塞露才是真霸道!   药店的药剂师热情的推荐他:“帅哥你便秘买这些药物治标不治本,我推荐你买这种糖浆,纯中药制剂、能增强肠蠕动力,从根本上解决便秘问题,不过它就是比较贵……”   “你才便秘呢。”王忆不屑的离开。   他回去给老黄捏了两个缓泻剂,这东西就跟糖浆一样是甜的,老黄一舌头下去抿干净了。   缓泻剂也属于泻药。   这东西药效还是很厉害的,狗的肠道功能本来就强又有乳果糖相助,没多会它就来了个酣畅淋漓。   回来后老黄舒坦的不行,围绕着王忆团团转,脑袋瓜在他后背和腿上蹭个不停。   下工的广播声响起。   王向红从办公室走出来。   他用目光扫了扫学校后对王忆招招手,带着他在校舍之间穿梭起来。   校舍维修正式结束了。   屋顶修好,外墙雪白有整齐的长仿宋体红字,门窗木棱刷上了绿油漆,缺损处拆掉纸壳子换上了玻璃……   焕然一新!   王向红背着手眯着眼睛一路走一路看。   足足转了两圈,看了两遍。   看完之后他有些感动:“好,真好呀!王老师你看看咱天涯小学,真好!铮明瓦亮,城里的小学不也这样?顶多比咱多一圈围墙多一个大门!”   王忆笑道:“那可不一样,咱小学缺的东西还多呢。不过列宁同志说的好,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向红也笑了起来,说道:“这已经够好的了!”   下工的民兵队一行人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走过来:“支书、王老师,咱的学校怎么样?”   王向红伸出大拇指:“顶呱呱!”   一群人纷纷笑,王东峰叫道:“这还是支书第一次夸奖我哩!”   王向红说道:“那你有没有反思一下,为什么这些年我第一次夸奖你?”   这话让王忆赞叹。   一开口就是老反思怪了。   但修好的学校确实让全岛上下备受鼓舞,下工的妇女和回来的汉子们听说学校修好了纷纷来看。   不得不说,尽管学校一直在修理,可今天一天突击给门窗刷绿油漆、安装上玻璃、给白墙刷上了整齐的红字,学校给人的感觉突然之间就变了。   像模像样,再无破败之感。   回家的学生们又跑回来,纷纷给爹娘指着墙上的字炫耀:   “这是我写的!”   “我也写了,我写的是‘严肃’,王老师说做学问要严肃、课堂纪律要严肃!”   “呵,咱这学校真好,水花岛那也叫学校?跟咱这一比那叫牛棚!”   刘红梅上来使劲的拍了拍王忆肩膀:“王老师有本事,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咱王家出人才了!”   王忆被她拍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他苦笑道:“我还是得多锻炼。”   “锻炼啥?你会功夫还用锻炼?现在谁不知道你会打拳?”凤丫抱着小儿子笑道。   大胆说道:“你们娘们不懂,这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叫精益求精!”   “哟,大胆你在学校里上了几天工也喝上墨水了?”秀芳笑话他,“说起话来还挺会拽文。”   大胆说道:“我属鹦鹉的,就会学话说,这都是我们教官说的话。”   王向红说道:“大胆的话说得好,王老师这个人又有能力又谦虚,时时刻刻都在奉献,大家要向他学习,他是咱队里所有社员的榜样!”   大胆带头鼓掌。   掌声很热烈。   王忆被整的有些害羞了。   这年代的乡亲还是热情,动不动就喜欢鼓掌啊。   王向红继续说道:“王老师习武之人,要锻炼身体是必须的,不过不用浪费力气打拳,有这个力气出海上工吧。”   “你看在船上摇橹要扎马步,潜水能锻炼呼吸,还有撒网拉网能锻炼臂力——正好明天周末了,王老师跟着大胆出海吧。”   “王老师,你出海上过工吗?”   王忆还没有从刚才的全民崇拜中走出来。   他懵了,自己不是正饱受赞誉吗?   怎么突然之间被发配海上了?!   这样他下意识说道:“没、没上过……”   王向红说道:“大胆听见了吗?王老师第一次出海,平时他是咱们老师,到了海上你是他的老师,必须把老师当好啊!”   大胆拍着结实的胸膛大声喊道:“支书你放心就行,我肯定把王老师照顾好!”   王忆露出勉强的笑容:“不是,今晚……”   “今晚太晚了,不能出海,危险。”大胆大咧咧的打断他的话。   王忆只想骂娘。   我他么要说的是今晚咱讨论学校的事就行了,出海上工的事以后再说!   结果王向红接着说道:“各位社员看到了吗?王老师对待工作这种积极踊跃的态度,值不值得咱们学习?”   “值得!”   回答异口同声。   众人看向王忆的目光是真的充满敬意。   多好的人啊。 第84章 老物件,惊堂木   外岛生活环境太艰苦了。   尽管风景秀丽,可对于在岛上出生在岛上长大在岛上生活的人来说有什么看头?   看腻歪了。   所以他们是极度缺乏娱乐活动的,一旦有点热闹可以看他们就去兴致勃勃的围观。   学校翻修的很简单,可队里人却讨论的热火朝天。   王向红过来找王忆:“王老师,我把电喇叭打开了,茶水给你准备上了,你收拾收拾继续讲评书吧。”   王忆说道:“行。”   现在说评书这事也步入正轨,队里还给他准备上茶水。   提起这件事,刘红梅笑道:“支书,别光是茶水,得给王老师准备一块木头,就是收音机里讲评书时候拍桌子上啪啪响的那个东西。”   “什么木头,那叫惊堂木!”大胆笑道。   王向红摆手:“不专业,封建社会当官的用的叫惊堂木,说书人用的木头叫止语。”   然后他琢磨了一下说道:“不过你们说的还真对,我就说每次听评书我老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对老木匠王祥高喊道:“三哥,你找块好木头给王老师做个止语木吧?”   王祥高摘下旱烟袋说道:“不用做,我家里有一块正经的惊堂木,前些年破四旧那会我在县里碰上的。”   “那是块官衙老木,我不忍心看它烧了就偷偷带回家来了。现在要是王老师需要那给他好了,正好派上用场。”   王向红说道:“这真是正好的事。”   王忆听的好奇,官衙老木?这是什么东西?不会又是个什么古董吧?   王向红和王祥高没征求他意见,两人讨论之后老木匠便叼着烟袋杆回家去了。   其他人听说要听评书了,也各自带着孩子回家。   该做饭的做饭,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喂猪的喂猪,反正不耽误听评书。   王忆正要进大队委。   有汉子赔笑着招呼他:“王老师、王老师。”   这是王新米的父亲来了,王东宝。   其实王东宝早就来了,下工后听说儿子被学校开除了,气的他当场就脱鞋一顿抽。   抽完了他到学校来,结果队里人都在热情洋溢的参观翻新的学校。   这样他没法找王忆,只能躲在人群外等着跟王忆单聊的机会。   看着其他人其乐融融的讨论着学校变化、听着其他人家孩子骄傲的说着哪些标语是自己印刷的,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又羡慕又尴尬!   而本来他也应该是其中之一的,都怪那捣蛋儿子给他丢脸,他决定回家后再正式揍他一顿。   看着面带谄笑、点头哈腰的王东宝,王忆递给他一支烟。   王东宝赶紧摆手:“谢谢王老师,我个粗人不用抽过滤嘴……”   “拿着吧,为了王新米的事来找我?”王忆把烟卷塞给他。   王东宝苦笑道:“对,王老师,王新米那小子就是欠揍,他犯错了你使劲揍他就行,可别开除他,我家那小子脑袋瓜挺机灵的,他是学习的料,只是不往正道上走,你费心给领领路……唉!”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一声长叹。   王忆说道:“我愿意给他领路,他学的快学的慢不要紧,只要愿意学就行。可他现在不是学不学的事,他是欺负其他学生,而且是恃强凌弱!”   王东宝赔笑道:“这事我揍他了,不过王老师这事没那么要紧吧?他就是给队长他家闺女头上带了个纸帽子而已,王老师你不知道,队长他丈人家里确实是资本家,以前戴高帽游过街的。”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恼了。   难怪古人说子不教父之过。   王东宝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儿子的错误,他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这样他懒得多说,直接摆摆手:“你先去找找支书吧,把王新米干的事跟支书说说,让支书来找我谈这件事。”   王东宝顿时傻眼了。   找支书?那不是照着挨熊吗?   可王忆已经进大队委打开话筒了,这样他没法再求情,只能哭丧着脸离开。   先回家打儿子再说!   王东宝离开,王祥高的儿子王墨斗来了。   他把一块四四方方的紫红色木块递给王忆:“王老师,我爹让我给你送过来。”   王忆正在念着《鬼吹灯》,便冲他点点头接过木头用了起来:   “啪!”   脆响通过电喇叭响彻全岛!   王墨斗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指了指木块欲言又止,看见王忆还在说评书只好摇摇头先走了。   王忆继续说书。   等到评书说完他才有时间去细看手中这块惊堂木。   木头卖相很好,油光透亮,外面一层均匀的包浆,一看便是老物件。   它大小跟个黑板擦相仿,上下两面都有字。   其中一面中间雕了条龙蛇般东西,龙头龙身但没有龙爪,两边各有两个横平竖直的楷书字:左为‘厚德’,右为‘公正’。   另一面则是个坐着的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头有角。   它的左右也各有两个字,但王忆认不出来,这不知道什么字体,他一点看不懂。   不过单凭本能他就知道,这确实是个古董木头,看颜色恐怕还是紫檀木的!   紫檀木的价值他清楚,所以哪怕这木头不是古董也很值钱,王祥高老人这是给他一个宝贝!   他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便去找王东喜打听了一下老木匠的爱好。   王东喜说老头喜欢喝两口小酒,这样王忆便有数了。   他回到听涛居让大迷糊和老黄看门,自己进时空屋回到22年,手机上东哥地盘选了一套木工刀。   全是木柄钢凿材质,他选了个大全套是600块,里面有平凿、扁凿、扁铲、凿刀、手工雕花刀等等。   这套木工刀是仿古型,古朴平凡,但用的是铬钒钢,绝对的木匠利器!   东哥的地盘上有满500减20的会员券,王老师先领券再下单,一下子又省了20块!   绝对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老木匠好酒,外岛流行的好酒是浓香型白酒,王忆便下单了四大箱的泸州老窖六年窑头曲。   这是泸州老窖里的口粮酒,偏低端,但是口感很不错,四箱二十四瓶花了两千块还送了四瓶泸州原浆。   时空屋里有小型纯净水专用桶,7.5升容量,他准备等泸州老窖到货后倒入这桶里,就说是给老木匠带了点散装酒。   他迅速的操作完,然后带上一箱子瓶装肉酱出来。   大迷糊在擀面条。   今晚吃虾油拌面。   听涛居门口养的虾蟹实在不少了,再不吃开始憋死了,而王忆最近吃海鲜吃的也有点太多了,便决定改成炒虾油然后拌面。   大迷糊擀面他炒虾。   炒虾油简单,倒上花生油加上葱姜去炒虾头,很快油就变得发红冒气泡了,王忆喜欢吃椒麻味儿,便在里面加上了花椒和麻椒。   红彤彤的油汁不急不缓的在锅子里咕噜着,虾头慢慢的跳动,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繁星闪亮夜空。   明天是个好天气。   虾油的滋味儿出来了,王忆将炸干的虾头捞出来,这虾头也能吃,它本身是咸的所以不用撒盐,脆生生的有咸滋味,还是挺可口的。   不过不能多吃,虾头富集重金属。   面条出锅,抄起来让海风吹一阵便温乎了,王忆倒入沥干净的虾油又给大迷糊舀了一大勺肉酱。   大迷糊低头就是个造!   老黄从床底扒拉出它昨天藏起的骨头,嘎嘣嘎嘣吃的开心。   王忆服了。   你他娘是只顾吃不顾拉、只顾嘴不顾肛!   篮子里有饼子,他给老黄拿出来一大个让它慢慢啃,还是吃粗粮通通便吧。   转过一天是周末,王忆今天要出海上工。   他心里有点打怵。   倒不是怕吃苦,是他游泳水平很差,海上风浪太大了,他怕自己不小心落水给淹死。   海里可没有门锁让他去穿越!   吃过早饭,晨曦犹然。   出海的汉子们开始分船忙活起来。   王忆领上了老黄。   老黄水性很好,虽然它如今有孕在身,可王忆没办法,只能让它苦一苦:一旦落水他觉得老黄能救自己一命。   大胆等人正在收拾渔具,看到他领着狗到来问道:“王老师你怎么出海干活还带着狗?”   王忆实话实说:“我不太会游泳。”   他以为大胆会说‘别怕掉海里有我们’之类的话,结果这货说:   “不会游泳不要紧,你掉海里喝两口海水就会了。”   他们的船也是一艘绿眉毛船,属于大渔船,船上作业的渔家汉子有十来个。   这船相当原始,还用风帆做动力,大胆判断好风向拉起帆布,渔船便乘风破浪出海而去。   旁边船上是刘红梅。   刘红梅赤着脚挽着裤腿冲王忆摆手:“王老师,今天咱两艘船比一比、赛一赛,看看谁的渔获多!”   晨风吹的人头发乱摇,刘红梅头上绑了个毛巾,那股子彪悍从内而外的透露,王忆当场想认输……   这是个正儿八经的女权!   渔船出海便分流。   王忆问道:“大胆,咱今天要捕捞什么鱼?”   大胆说道:“先去老龙湾看看,那是个海参窝,咱先去扎海参,春天是扎海参的好时节呀。”   “谁说不是?”同船的王东美笑道,“海参这东西娇气,冬季冬眠夏季夏眠,只有春秋两季不冷不热了,它们才从海底礁石缝里钻出来透透气,活的可真是讲究。”   “比咱讲究。”又有人笑。   “咱跟海参比不了,咱活的跟猪狗一样累。”   王忆幽幽的说道:“猪狗活的可不累,像猪吧,有人给打猪草有人给除猪粪。像狗吧,饿了去海边找吃的,累了找树荫去睡觉,它们累吗?”   船上的人听的色变:“别说了别说了,王老师你别说了……” 第85章 王老师首次出海   吆喝声中他们奔赴老龙湾。   老龙湾隔着天涯岛不远,大约两公里多点,顺风的时候不多会便赶到了。   如王忆昨夜所看到的天色那样,今天是个好天气。   早晨的时候海风还有些飘摇,随着艳阳渐升风渐落,等他们到了老龙湾海风已经很小了。   广袤的海面色泽湛蓝,时时有春风扫过,海面便微微的荡漾。   像是一面蓝绸子被温柔大姐姐的玉手轻轻抖动着。   老龙湾是海湾,海面上有大片的礁石,黄褐色的礁石从海底耸立高起冒出水面,被天长日久的风吹浪打给打磨的千姿百态。   水下有海藻,礁石上也长着海藻,它们多是海里常见的海带,平静的飘荡在海水中。   海藻之间多有鱼儿穿梭,只有它们碰到海藻的时候才会带着海藻摇曳。   船抛锚,汉子们说笑着准备干活了。   脱掉衣服换上胶皮衣又各自戴上护目镜。   大胆一边换装一边对王忆说:“王老师,给我们分一下葫芦,一人一个。”   这些葫芦又叫瓢子、浮漂子,上面有小眼网兜专门装海参。   船上的葫芦都挺大的,说里面藏着个葫芦娃不算夸张。   王忆把葫芦分出去,留下王东美跟他一起守在船上,其他人热身后拖着葫芦就跳入水里。   他们带着葫芦各自游到一个地方,葫芦留在海面上,人则扎入水中。   海水很清澈,毫无污染。   这片海域比较浅,阳光穿透了海水,朦朦胧胧的照亮了海底。   王忆蹲在船头仔细盯着水下的人看。   一个个人跟大蛤蟆一样在水中潜行,潜在水里找到礁石用手扒拉住礁石然后就这么在上面找海参。   见此王忆倒吸一口凉气。   真猛啊,这是全凭肺活量来捞海参!   王东峰也在船上,他运气不好,下水之后碰到了几条乌贼从一片海带中游出来。   双方短兵相接,乌贼惊恐之下立马变身喷射战士。   王东峰周边的海水变得黑蒙蒙起来。   他只好先行浮出水面换气——在黑蒙蒙的水下继续待着很危险,你不知道面前会不会有惊慌的乌贼,一个不小心乌贼会缠绕在人的脸上。   众所周知乌贼章鱼这些软体动物喜欢钻洞,它们到了人脸上会用触手找洞钻,钻嘴巴、钻鼻孔,很快人就会窒息!   王东峰浮起来找到他的大葫芦趴了上去,这是用来歇息的工具。   王东美在船上不是玩的,他在指挥大局:“峰子,你换一下,往你右前方去上十来米,那边我看着行。”   王东方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他问王忆道:“王老师,你不下来耍耍水?”   王忆讪笑道:“我没有胶皮衣。”   “穿大美哥的。”   “我、我不会潜水。”   “我带你!”   “你他么哪来那么多话?赶紧干你的活!”   王东峰哈哈大笑:“王老师急了,你看他急眼了!”   他重新潜入水中,过了一会陆陆续续有人浮出水面,他们潜水出来后面色都不好看,之前的红润全没了,改成青白色甚至灰白色,看起来挺吓人的。   王忆心里不是滋味,这才清明刚过没几天,只穿一件胶皮衣潜水实在是难啊!   歇息之后他们又断断续续潜入水里,像青蛙跳水。   大胆是第一波下水的人里最后一个浮出来的。   他浮出来后王东美就大喊道:“二组长,你那里怎么样?扎的货多不多?”   “呼呼,凑活、马马虎虎,扎了五条参!”大胆抱着葫芦奋力呼吸。   他脖子上挂着个小网兜,等歇过来后他从中捞出一条条褐黄瓜般海参转入大葫芦上的小眼网兜里。   然后他又潜入水里。   王东美骂了一句:“草,这两年海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少了,都跑了?搬家了?怎么这么难找!”   他又给王忆介绍:“王老师你不知道,我最早学着扎海参的时候真好扎,有一次我潜水下去一口气扎了十六条参!”   王忆惊叹:“这收获量可以啊!”   “不算什么,”王东美摇头,“支书才是厉害,他身子骨还行的那阵总是带头来扎参,他有一次一口气扎了五十条海参,这事在公社都传开了。”   “还有东方大哥,他不愧是支书的种,有一次也扎到了44条参!”   王忆服了。   就是把海参放一起让他憋一口气下去挨个捡,他也捡不来这么多。   别看海参有刺,其实它们很滑溜。   十来个回合之后,扎参人推着葫芦往船上游。   王东美放下船舷上的筏子撑着水去迎接,把人一个个迎上船来。   强壮的渔家汉子们这一刻向王忆展示出了另一幅面貌。   疲惫,虚弱,沉默。   他们被拉上筏子后纷纷躺下摊开,享受着阳光的照耀。   从筏子上回大船,他们就跟伤了关节或者变成机器人一样,四肢不听指挥了,还得王忆和王东美帮忙把他们翻上去。   王东峰上船后赶紧拉起护目镜,张开嘴巴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口水鼻涕眼泪都喷出来了。   大家伙脸色都很难看,强壮的身子跟打摆子似的哆嗦着。   王东美已经准备好了烧酒。   烧酒用小铁壶温着,一人一杯酒,他们拿到后仰起脖子‘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喝着酒享受着阳光照耀,大家伙的脸色才逐渐好转。   大胆搓着手说道:“老祖宗说的一点没错,春扎骨头秋扎肉,别看这春天了,水里不比冬天暖和多少,他娘来,寒气跟钢针一样从全身往骨头里钻!”   王忆从包里掏出黄飞鸿花生分给大家:“一人来一把,就着再喝两口酒暖暖身子……”   “不敢喝了。”大胆赶紧摆手,“酒喝多了头昏脑涨且气短,这两个在水下都要命。”   王东美点头:“对,头昏脑涨最吓人,你在水下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底,特别是有些海底的沙子很白很亮。”   “前年村里的东迁死在下面,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脑袋都钻进沙里了,他就是昏了头以为海底的白沙是水面的光,拼了命想钻出来。”   提起这话题,船上氛围更是沉闷。   直到王东峰拿到黄飞鸿花生。   他吃在嘴里顿时乐了:“我草,这花生米怎么做的?又香又麻又辣,吃肚子里跟小火一样,真舒服啊!”   其他人扒拉手里花生米看,也纷纷好奇:“对,花生米里有辣椒和花椒?”   “味道还挺好,没吃过这样的花生米,峰子说的对,香麻辣!”   王忆笑道:“辣椒和花椒一起炒的花生米,喜欢吃以后去我那里拿这个下酒。”   “好。”一行人立马答应。   他们一粒一粒的吃着花生米,有心疼家里孩子的装了起来没舍得吃,想回去让孩子尝个新鲜。   歇息过后他们准备继续下水,王东美替换了一个叫王祥清的汉子。   王东峰对王祥清笑道:“四伯,你这几天肯定没少折腾我伯娘,你身子折腾成糠萝卜了,下不来水!”   王祥清说道:“你小子少得意,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还能来下水扎参的时候再嘟囔吧。”   王东峰拍拍胸膛说道:“你瞧好,咱肯定没问题。”   大胆说道:“喜子你别得瑟了,扎参最好的就是童子身,我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口气能扎五分钟!”   他问王忆:“王老师你不下水试试吗?你还是童男子吧?”   王忆很犹豫。   王东峰安慰他:“王老师没事,不是童男子一样能潜水扎参,你看队长还有我四伯,他们早不是童男子了……”   “我考虑的是这个吗?”王忆没好气,“我是水性确实不好,不太敢冒险!”   他又跟其他人商量:“今天我先给你们打个辅助,以后天气暖和了你们教我潜水,等我水性好了再下去怎么样?”   “行。”大胆戴上护目镜又要跳入水里。   王忆一拍脑袋:“等等,先别下去,等我两三分钟,给你们吃点厉害的。”   他知道出海肯定耗费体力,所以早上带了一包的士力架。   船上有小火炉用来温酒做饭,他找铁壶打开盖子把士力架放进去,很快巧克力融化、干果碎脱落。   他用刚才喝酒的小酒杯来盛半凝固的士力架,让众人趁着热乎吃下去。   士力架热乎后甜得发腻,但渔家汉子们嘴巴太淡了,就喜欢吃这样的浓香甜腻之物。   他们用筷子抠着两下子吃掉,吃的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糖?真甜!”“里面硬邦邦的是什么?花生仁?挺香。”“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杯。”   王忆把壶底子刮了个干净,说道:“这是巧克力,可以给人提供许多能量,你们再下水感觉应该会好一些。”   大胆说道:“巧克力?我听我姨家表弟说来着,这是外国糖是吧?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儿。”   王东峰戴上护目镜笑了:“嘿哟,那咱也吃上外国糖了?”   “你可下水吧,哪里也少不了你小子。”大胆给他一肘子,将他推入水里。   士力架的高热量不是吹的,它这方面确实厉害。   众人这次下水坚持的时间长了一些。   不知不觉快中午了,最后留在船上的还是王东美,他要给大家伙准备午饭了。   这个王忆能帮上忙。   他美滋滋的说道:“时间过的还挺快,咱今天上工时间过去一半了?那我只能帮忙做饭呀?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煮粥的王东美说道:“王老师你别急,咱今天上工时间只过去一半,待会咱就要换工了,下午有你发挥的机会,你看看你喜欢摇橹还是喜欢撒网拉网,下午随你先挑活。”   王忆一下子愣住了:“咱今天不是出海扎参吗?怎么还要摇橹撒网?”   王东美微微一笑:“所以我说咱还要换工,下午咱二组不扎海参了,换红梅主任他们的三组来,咱去捕鱼!”   王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   预感不太好啊…… 第86章 老龙湾寻鲜   下午的事下午干,现在要紧的是准备一顿午餐。   在海里扎猛子扎了一上午的渔家汉子们早已经饥肠辘辘,他们迫切的需求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午餐来填饱空荡荡的胃囊。   王忆问道:“大美哥,中午咱们做什么?”   王东美笑道:“熬一个玉米糊糊加红薯块,我现贴饼子,然后再用虾酱炒个萝卜丝搭配炖马鲛鱼。”   他想了想站起来看向老龙湾露出在水面以上的礁石:“这些东西估计都入不了王老师你的法眼,我听大胆说你喜欢吃小海鲜?上次你在他家吃海瓜子吃的赞不绝口?”   王忆说道:“嗨,别听他瞎说,我吃什么也行。”   王东美说道:“那就好,本来我想说你要是乐意吃小海鲜我就把你送上老龙湾的礁石,这里小海鲜多的很,咱俩随便找找就够你吃一顿,你要是吃什么都行的话……”   “大美哥,那你还是把我送上去吧。”王忆讪笑,“另外你熬粥就行了,饼子别贴了。”   如果有的选,我想吃一顿好饭。   王东美说道:“不贴饼子吃什——噢,你不会带着什么好饭吧?”   王忆大吃大喝的名声早传遍全队。   全队人都想跟着他混吃混喝……   王忆点点头,王东美便高兴的放下手中玉米面袋子。   他撑起筏子带着王忆上了礁石。   老龙湾冒出来的礁石连绵成片、高低起伏,里面有水洼子,这东西是渔家人的最爱,因为它往外渗淡水。   即使王忆不提出要求王东美也要上老龙湾礁石,他得来取淡水。   两人拎着水桶挎着网兜上礁石,老黄抢先一步去给他探探路。   嶙峋的礁石上珍藏最多的便是各种贝壳类。   王东美说道:“中午给你炖个汤,鲜的能让你吞掉舌头!走,跟我去找触!”   触是当地人对藤壶的称呼,这是一种很不好看的小贝类,王忆早就听说过它的鲜美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藤壶喜欢生活在海边岩礁潮间带附近,喜聚集生活,它们自己没有捕食能力,需要浪潮送来海水中的微小生物,所以它们生活的地方必须得有激烈风浪。   老龙湾孤悬海上、地势复杂,每天都有海浪如千军万马般咆哮而来,撞击上礁石高高震荡,给藤壶提供着丰沛食物。   天涯岛的汉子们都对老龙湾了如指掌,王东美带路很快找到了两片分开的礁石。   在这两片礁石之间便生长着无数的灰白色小火山,形如圆锥,它们密密麻麻的附着在礁石上,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藤壶生活区对密集恐惧症患者来说是一种煎熬,还好王忆没有这毛病,他看到众多藤壶密集生长只感觉开心。   王东美叮嘱他:“王老师你注意脚下,一定一定要小心,这里要是被风浪打下去可就遭罪了!”   他带了小斧头,贴着礁石开始取藤壶。   王忆很小心的跟随在旁边,他低头往下看,有潮水哗啦啦的涌来。   两片礁石之间缝隙狭窄,潮水涌进来后左右激荡,卷起千堆雪、带着万般煞!   潮水退去,还有海螺出现在礁石上。   也是锥形,但又扁又圆,灰褐色的外壳上还有纵向的螺纹。   王忆猜测道:“大美哥,这下面的是马蹄螺吗?”   王东美低头看了看说道:“对,马蹄螺,这东西不好找,它们平日里生活在海水里的礁石上,只有退潮才会露出来,这个地方潮水总是起起伏伏,把它们给露出来了,你等着,我去捡点。”   王忆说道:“可别,太危险了。”   站在他身边的老黄看着他们对马蹄螺指指点点,顿时灵巧的跳下礁石叼着马蹄螺跑了上来。   王忆一看乐了,赶紧撸狗头:“我真是没白养你,知道给我找吃的!”   王东美仔细打量老黄,说道:“王老师你这条狗真通人性,它肯定不是流浪狗,是有人训练过的水猎犬,所以才知道叼海螺回来。要是我猜测不错,它恐怕还会帮你叼网兜、拉渔网呢!”   王忆回忆着说道:“对,我第一次见着它的时候,它叼着一个装满海货的网兜来找我。”   王东美说道:“那就没错了,这是被人训出来的水猎犬,不知道怎么走脱了。”   老黄继续在礁石上蹦蹦跳跳,将露出来的马蹄螺挨个叼了回来。   王忆起初有些担心。   这里海浪有点凶猛。   结果老黄很有眼力劲,它反应快、动作迅捷,每次都是瞅着浪花落下去叼马蹄螺、抢在海浪冲锋之前跑上来。   王东美很快的凿击下一堆藤壶,说道:“先弄这些吧,这玩意儿做汤的,没必要弄太多。”   “走,咱去找黄螺,现在是吃黄螺的好时节。”   “三月三,黄螺爬上滩?”王忆说了一句当地的俗语,这是他领着学生捞海苔时候听学生说的。   王东美笑道:“对的,现在黄螺又肥又多见,要是找的多我回去给你做螺酱吃,那个可鲜了。”   他们在礁石上走了一阵,老黄知道他需要贝类后开始展示自己的本领,很快它叼着一团破渔网跑来。   这渔网乱七八糟了,上面附着生长了一些黑漆漆贝壳。   王忆笑道:“老黄找到了一些淡菜。”   淡菜就是贻贝,有些地方也叫海虹、青口,名字很多。   王东美说道:“这可不是淡菜,这是毛娘,比淡菜珍贵多的多。”   “我看着它们长得一样啊。”王忆捡起渔网看去,上面分明就是一个个的贻贝。   王东美说道:“长得差不多,其实它们是一个东西,不过淡菜都是养殖的,个头大,毛娘是野生的,个头小、长不大,但是鲜味却要强很多,也少见很多。”   “老黄挺厉害的,我今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毛娘呢。”   王忆给老黄一个撸狗头,决定回去给它弄点奖励,比如一个么么哒。   黄螺漂亮好看又好吃,营养丰富,但不太好找,它们平时藏在泥沙里,只有涨潮退潮的时候才冒出来动弹一下。   还好现在是黄螺一年中最活跃的季节,王东美领着王忆沿着礁石边去找,断断续续找到一些。   王忆低头仔细寻觅,看到礁石上贴着几个大小不等的贝类,说道:“大美哥,这里也有一些海贝,能吃吧?”   王东美看了看说道:“能吃,而且很好吃,那是小鲍鱼!”   王忆说道:“小鲍鱼?跟鲍鱼不像吧?”   这海贝个头确实小,跟他拇指肚差不多,它们顶着一个青灰色贝壳,跟鲍鱼那色彩绚丽的外壳完全不同。   王东美解释道:“小鲍鱼是它外号,它叫胭脂盏,好像也叫帽贝?你看它像不像是螺肉上戴了个贝壳帽?”   “这个咱不弄了,弄不成,别看它们个头不大,可吸附力特别强,所以才叫小鲍鱼,如果没有铁凿子咱根本弄不下来,别浪费那个时间了,有这时间我带你找佛手贝。”   佛手贝的名字来源是因为它们长得形似佛手。   王忆完全看不出来,这玩意儿长得很丑,叫鬼手还差不多。   两人折腾一会弄到一些海贝,然后此时已经有人抱着葫芦泅渡回船了。   王东美说道:“走,赶紧打水回去,这些差不多了,够你吃了。”   “你们不吃?”王忆问道。   王东美脸上露出厌烦之色:“真吃怕了,这些东西吃多了肚子里冒酸水,唉,那滋味儿不好受!”   海鲜不能当饭吃!   他们各打了半桶水撑筏子回去,顺路将浮起来的人都带上船。   中午头阳光烈,这样子出水之后恢复起来快很多。   王忆用水桶打水清洗海贝。   在海边吃海鲜也不容易,有王东美这样的海狼带路,两人一条狗努力了好一番也没有得到多少海贝。   如王东美说的,也就够他自己吃。   王忆清洗,王东美顺便帮他下锅给做了。   这些海贝做起来很简单,不是白灼就是做汤。   像藤壶最好是敲掉壳后用肉去爆炒、蒸蛋、汆汤,只要撒上一点盐,别的什么都不用就是一道佐餐佳肴。   当然要敲掉壳不容易,王东美给他连壳一起炖了个汤。   这时候又有两艘船靠近。   刘红梅带着她们三组找过来了。   中午他们一起吃饭,然后休息一阵进行换工,下午就是三组的人潜水扎参了,这也是早上刘红梅说要跟王忆赛一赛的原因。   三组的船比他们的绿眉毛船小一些,不是帆船是摇橹船,船头船舱都是鱼虾,上面覆盖着渔网。   两艘船靠上绿眉毛大船,大胆他们拉把手,一个个很快爬上来了。   刘红梅用毛巾擦着汗问道:“大胆,你们扎了多少货?”   大胆叹了口气:“不到一百。”   刘红梅豪气干云的说道:“那你们今天输定了,看我们社员的表现,一定扎到一百。”   大胆说道:“你别急着夸海口,你们先去扎着试试,这里海参越来越少了。”   三组的王东智说道:“草,都让水花岛、金兰岛那些人给扎走了,他们去年有了造氧气的机器,人可以在水下不上来一直扎海参,结果他们不管大小一律扎出来,把老龙湾海参扎灭绝了!”   “没被扎走的也跑了,这里那股子柴油味能熏死海参。”有人不悦的说道。   王忆说道:“难怪你们说老龙湾海参多,可是这里却没有其他生产队的船呢,原来他们……”   “他们把这里祸害完了就走了。”王东喜愤愤的接过他的话。   海风渐渐大了起来,浪花飘荡,渔船摇晃。   船上众人心情低落,脸色难看。   王忆把昨晚准备好的一瓶瓶肉酱和一大包干面条拿出来,说道:“行了,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都不要生闷气了,来,中午咱吃点好的!” 第87章 王老师摇橹又拉网   平日里的老龙湾很宁静也很嘈杂。   这里远离岛屿、人迹罕见,没有人为所制造出来的噪音。   海湾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礁石和海水,绿眉毛船像是被社会给抛弃了,抛弃在荒芜而清冷的大海中。   可是这里并不是没有声音,清冷却不清净,海鸟啼鸣、浪花翻滚,鸟鸣声清脆、波涛拍岸声沉闷,给海洋带来了生命气。   绿眉毛船上煤炭燃烧,铁皮炉子上火焰舔锅底,不断有烟雾冒起又很快被海风吹的无影无踪。   这给海洋带来了烟火气。   大家伙其乐融融的并排坐在一起晒着阳光抽着烟,等待着锅子里那满满当当的白面条。   对于劳累了一上午的饥饿人来说,没什么比油乎乎、火辣辣的辣椒肉酱拌面条更能让他们满足的了。   王东峰不抽烟,他嘴巴空了出来,便比划着给三组的社员介绍上午吃到的温热士力架:   “外国人技术还是厉害,他们的糖老甜了,甜的你嗓子齁的慌,可是吃下去以后舒服,你就感觉水不那么扎骨头了……”   “你这个皮猴子少夸张。”刘红梅笑骂道,“你这话叫崇洋媚外。”   王东峰听到这话着急了:“你没吃过你肯定不信,你问我们队长、你问大美哥他们,那东西叫巧克力,真的好使。”   “我看那东西叫仙丹。”三组的王东义说道。   大胆摆摆手:“巧克力真好使,当然峰子说的有点夸张,水下太他娘冷了,该怎么扎骨头还是怎么扎骨头,不过你吃了巧克力糖汁,你浮出水面歇一歇,很快就能缓过来。”   三组的人来了好奇心。   大胆这个人莽撞、粗鲁,但从来不撒谎。   刘红梅看向王忆,王忆笑着解释道:“是能量或者说热量,巧克力的热量比较高,吃下去后可以转换为热量让身体更快的从疲惫中歇过来。”   “这是好东西。”有人赞叹道。   “面条和肉酱也是好东西,有这个吃就行!”王东义站起来去锅里看。   锅子里满满都是白面条。   这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满足。   王忆这次出海准备的面条多,他背包里除了士力架和肉酱全是一包包面条,每一包都是一公斤,他带了八包。   他知道干重活的汉子喜欢这东西。   也是来了82年他才知道,干面条比米面之类的都要昂贵,这东西又滑溜好吃又热乎暖胃,在渔家很受欢迎也很少见。   面条煮熟焖烂了,一人一大碗加肉酱。   谁也不客气。   船上顿时都是‘嘶嘶’声和‘稀里呼噜’声。   王忆这边还有海鲜,藤壶煮成了汤,看起来跟清水一样,只有喝到嘴里才能品尝到那种清新鲜美的滋味儿。   藤壶壳很硬很厚实,要从中挑肉吃,它的肉雪白粉嫩,是打牙祭的良品。   中午歇工,大家伙吃的快可是氛围很舒缓。   韶光易逝,春风绵柔。   海浪吹的绿眉毛船在海面上有节奏的荡漾着。   王忆坐在船头扒开一颗野毛娘抠出肉来慢慢咀嚼,他欣赏着海洋春色、感受着劳动人群的淳朴,真是爱死了这个环境!   佛手也有厚厚的壳,敲开壳里面的肉是嫩红色的,极其鲜嫩。   王忆吃了两颗后满意的说道:“这个好吃,入口即化呀,比什么肉都要软嫩。”   汉子们连连摇头:“鸡才吃这玩意儿呢,费劲巴拉的才那么点肉,吃不过瘾!”   王忆无语:我堂堂人民教师竟然成了鸡?   午饭很快吃完。   8公斤的干面条压根不够,疲累了一上午的汉子们太饿了,他们又糊饼子用热水泡肉酱,继续稀里哗啦的扒拉着。   王忆现在明白他们一年挣的工分不少可是买了粮食却总不够的原因了。   这家伙太能吃了!   不过他带的面条本来就是只给二组这些人带的,没想到三组也汇合过来一起吃饭,这样自然不够。   吃完饭他们又歇息了一会,然后三组就要下水扎参了。   趁着中午头太阳光烈、水温高,他们要赶紧下水。   二组则换上了两艘小船。   船上的海货已经被转移到了绿眉毛船的船舱,这样他们摇着橹去撒网即可。   大胆带着王忆一艘船,他说道:“王老师,你冷清了一上午,这会先去摇橹暖和暖和。”   王忆弱弱的说道:“我、我童男子火力壮,不冷。”   “那就来个热上加热。”大胆把船橹交给他。   这两艘船说是小,那也是相对绿眉毛船而言。   它长度是6米、宽2米,全靠摇橹做动力,一条橹不够用,它有三条船橹,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叫边橹,船尾有一条叫大橹。   三条橹都能提供动力,其中大橹还要掌控航行方向,它是船的舵。   边橹类似桨,专门提供动力。   王忆不会摇橹自然不能去碰大橹,大胆给他一条边橹并给他讲解:“这个很简单,你死命的摇就行了!”   “就行了?”王忆问。   “就行了!”大胆冲他点头。   王忆无奈,只好上手开橹。   他的橹龄不短了,会的花样也挺多,可没有一样能用在摇橹上。   还好大胆没有糊弄他,摇边橹需要的就是两膀子力气——当然也不能瞎摇,起码得稳住身躯后有节奏的去摇。   海水阻力很大,王忆摇晃橹杆感觉在锻炼臂力。   不过他现在身体素质比刚穿越那会强多了,毕竟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所以他摇橹感觉吃力但不至于扛不住。   这让他暗暗欣喜,眉飞色舞的说起话来:“咱今天要捕什么鱼?我看着刚才船上端起来的都是马鲛鱼?”   大胆叼着烟袋锅说道:“对,他们碰上一个马鲛鱼群,咱今天下午的目标是捕墨鱼。”   墨鱼就是乌贼。   王忆问道:“现在是收墨鱼的好时节?”   大胆点头:“三月五,墨鱼熟。”   “这东西平时在远海的深水里生活,春暖花开了就从深海回浅水内湾产崽,这个月一直到6月它们都会来产卵,产下的卵粘附在海藻上,9月开始孵化,然后去游返越冬。”   王东峰欢快的笑道:“老话说的好,墨鱼北边生南边养,再到北边来剖鲞。”   外岛鱼鲞有名,其中墨鱼鲞名气格外大。   说出俗语后,王东峰兴致勃勃的给王忆介绍起天涯岛的墨鱼鲞。   可王忆没力气回话了。   摇橹真的累……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海水里摇橹,是在他娘胶水里摇!   大胆把边橹交给他后就去船头蹲着看。   这是看渔情。   他看了一阵指向右前方,掌大橹的王东美立马开始变方向。   王忆还在死命的咬着牙摇。   王东美说道:“王老师,要往你那边去了,你把速度放慢一些。”   王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你救了我一命。   王忆立马放慢摇橹速度并拼命呼吸。   老黄坐在他旁边歪头看,狗脸上有疑惑之色。   可能在它的狗生中没见过摇橹这么菜的人……   方向变更,大胆使劲砸拳。   王东美立马说道:“王老师加把劲了,咱要提提速!”   王忆悲愤的看他:我看你想要我的命!   他低下头咬着牙拼命的摇橹。   输人不输阵!   王东美还是体贴,他又说道:“二哥你去换王老师,让他换换气,他第一次摇橹不熟,只会使死力气,这样可就太累了。”   有汉子上来换了他。   王忆努力让双腿不哆嗦,然后淡淡的说道:“还行,这摇橹的活确实不轻快。”   “还是念书好。”王东峰笑道。   王忆看向他。   在他记忆中这个王东峰就是个弱鸡,可人家摇橹不在话下,这让他忍不住的怀疑——我不菜,我只是还没有掌握技巧所以才这么累!   摇橹当然是有技巧的。   王忆盯着王东峰看,发现他摇橹就跟心脏跳动,不只是肌肉收缩还有舒张的时候。   摇橹推出去的时候要使劲,收回的时候松口气。   以气息配合发力。   王忆摇来摇去都在使劲,一个是使劲推水一个是使劲的稳定身躯。   慢慢的王东峰也吃力起来。   王忆撸起袖子说道:“换我来!”   船上的人肃然起敬:“王老师真的厉害!”“支书说的对,王老师觉悟高!”   王忆这次摇橹信心十足。   他的大脑告诉他:你已经掌握了摇橹的技巧。   但上手之后他的手又告诉他:你还没有掌握……   没过一会王忆感觉呼吸开始火辣辣起来,他知道这是呼吸道过度扩张的结果,便很有B数的找人来换下了自己。   他继续学,这次他直接坐在边橹旁边看着人家摇橹。   这时候一直聚精会神看向海里的大胆突然开口:“准备下网!”   船上剩下两个汉子立马拎着一张网做好了准备。   捕墨鱼网的网形如囊袋,网口上沿装有横杆把它给水平的扩展开来。   渔网下面是沉子,沉子拖着网到海底,然后沉子上装有滚轮,这样拖网的时候一是轻松二是防止磨坏网子。   另外渔网的上一面绑着浮子,浮子在水下漂浮,整个渔网便张开了嘴巴、打开了肚子。   王忆去船头看。   这里海水还比较深,他隐约看到有东西在水下游荡但没有看到乌贼群。   拖网没多久,可能七八分钟,大胆喝道:“同志们,提网!”   王忆挥拳说道:“同志们,加油了!”   “王老师别喊,留下力气,待会你要自己上!”大胆回头说道。   王忆愣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个渔家素人自己上?上谁?我看你是想让我被上! 第88章 慢慢悠悠把家还   王忆以为的是收网时候大家伙一起上,一口气把渔网拖上来。   然而并不是。   渔网下去要收了,有一个人先上去往后拖网,网绳收缩绷得很紧。   这时候大胆将手搭在了网绳上,他就跟中医把脉一样,时而说‘放一下’、时而说‘紧一下’。   又过了几分钟大胆突然大喊一声:“开始拉网!”   汉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后拽。   老黄见此立马跑过去张开嘴咬住网子开口帮忙拽。   王东美说道:“王老师你看,我就说你家老黄是水猎犬,这是给人训出来的一条狗。”   王忆有些担心起来,那这样会不会是人家不小心丢了狗,他以后还得给人家还回去呢?   他很快又不担心了。   没事,大不了自己花钱或者用粮食直接买下老黄,他给一百斤干面条,这别说换一条狗,就是换个媳妇儿都没问题!   这时候第一个拉网的汉子开始使劲了,身上肌肉绷的很结实,挽起的衣袖前是钢筋般的线条。   大胆挥手喊道:“一拉金啦,嗨唷!”   “二拉银啦,嗨唷!”   “三拉一只聚宝盆,辛苦不负捕鱼人啦!”   拉网的汉子咬着牙喘着气从牙缝里吐字给自己打气:“汗足,汗足,汗足,汗足……”   王忆陷入怀疑中。   这时候吆喝汗足是什么意思?汗足不是汗脚吗?   汉子拉了一阵大胆接上,换成另一个人过去喊上号子:“一拉金啦,嗨唷!二拉银啦,嗨唷……”   每个人只上去维持半分钟到一分钟立马换人。   王忆排队去等待。   他问道:“为什么不是大家伙一起上手把渔网给拉上来?”   被换来拉网的王东峰说道:“一起使劲不好维持稳定,其他人要压住船,另一个没那必要,连续换上几次人,总能把墨鱼给拉上来。”   很快换到王忆了。   王忆用脚蹬着船木往后拽。   很沉!   还好没有把渔网给滑脱更没有被墨鱼群给挣入海里去。   他咬牙坚持,老黄也在尽力帮忙。   这时候不能逞强,一旦渔网脱手或者人被拽的落水就麻烦了,于是他感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顶不住的时候便果断点头。   大胆伸出粗糙大手换下他来。   他坐到旁边猛的大口喘气,新鲜的海风灌入他嘴里鼻子里,沉闷的胸膛一下子打开了,好像停止流动的血液又流了起来。   这一刻海上的空气再没有腥味儿,反而甜滋滋的。   王忆问王东峰:“我刚才拉了得多久?好像有点短,恐怕刚满半分钟吧?”   他这是自谦。   然后王东峰耿直的说:“没有,顶多半个半分钟。”   半个半分钟……   王忆顿时生无可恋。   王东美拍拍他肩膀笑道:“你第一次出海,能一直坚持下来已经了不起了,以前城里有知青来咱外岛下乡,一个个来的时候人五人六、吆二喝三,出海一趟就软的跟面条鱼一样了。”   “王老师表现确实不错了,不愧是有功夫的人。”其他人也赞叹。   这时候大胆一声大喝,渔网终于露出头来。   其他人压住船的四角,王东美继续把持大橹,王忆上去帮大胆提网,就这样终于把一网海货提了上来。   王忆寻思这一网怎么也得有个几百斤上千斤,刚才他可是连便秘的劲都使出来了。   结果这一网拖上来只有那么一坨。   而且里面不只是乌贼,还有一些海藻海草和其他东西。   皮皮虾不少。   渔网‘哗啦’一下子被拖到船上,皮皮虾从渔网里漏出来,立马在船上胡乱攀爬起来。   见此王东峰大为心烦,直接抬脚把它们往下踢:“什么破逼烂铞也上来了!”   王忆赶忙拦住他:“这时候的皮皮虾多好吃,满黄呀,为什么不要?”   王东峰诧异:“有什么好吃的?清明后爬虾确实肥,可是这东西啥时候都不好吃,肉不多黄不多,吃起来还那么费劲!”   “咱渔家人还不会吃爬虾?”王忆问道。   王东峰说道:“咱当然会吃,城里人不会吃,一不小心就被扎的手指出血,所以他们不爱要。”   “咱有的是大虾吃,干嘛要吃爬虾?”大胆也摇头,“它的肉又没多鲜,吃起来那么费劲,不爽快。”   他也抬脚把皮皮虾踢下水:“留点回去喂鸡。”   王忆服了。   他记得22年城里头在清明节后的皮皮虾能卖到四五十块一斤,这年头竟然只配喂鸡鸭。   但是想想也是,22年大家吃皮皮虾是因为闲暇多了,吃饭成为享乐,现在的人没心思也没时间去剥皮皮虾壳慢慢吃。   他要了一批。   因为他有心思也有时间,而且椒盐皮皮虾挺好吃的。   乌贼上船立马按照个头装竹笼里头。   它们在渔网里挣扎的时候已经把墨汁都吐干净了,上船后并不脏,但收拾起来挺费劲,一不小心就把人手臂缠住了。   王忆问道:“这一网的墨鱼能有多少?”   王东美叹了口气:“没多少,咱靠人力,多了也拉不上来,我听说水花岛那边油船上有机器,机器转动能拉起一千斤渔获。”   “别说一千斤,两千斤也能。”大胆擦了把汗水,“渔业大会战时候我看见过海产公司的大捕捞船,那才叫带劲呢。”   他说着比划起来:“那网大、船大、机器也大,一网上来能把六只舱口的渔船填满,舱舱都盛满渔获,当时领导来视察看到后还夸奖咱海里东西多,说这叫一网拉进六舱平!”   “生产队养不起大捕捞船,可是能养得起油船,要是咱队里也能买得起就好了。”王东峰畅想了起来。   一个汉子嘀咕道:“先别急着想油船,先能做到分船到户吧,我听我内地的亲戚说他们那里早就大包干了,地里粮食哇哇的出。”   大胆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了,王老师,你刚才表现还挺好。”   王忆讪笑:“讽刺我呢?”   大胆说道:“第一次出海能做到这样就了不起了,而且我们都看见了,你舍得使力气,不是喜欢玩心眼的人,这更了不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王忆笑道:“那是你这个老师教的好,对了,你教教我喊号子吧,刚才你那个拉金、拉银……”   “那个还有一段故事呢。”大胆说道,“大美,你给王老师讲讲,今天咱给他说一段评书。”   王东美扶着大橹笑道:“行,就是古代咱黄帝老祖与蚩尤打仗,蚩尤输了不甘心,就偷了黄帝的百宝袋想往东海大洋逃,却被黄帝老祖发觉了。”   “黄帝老祖用箭射破了百宝袋,袋中的金银珠宝纷纷掉进咱东海大洋里,然后金子变成了黄鱼,银子变成了带鱼、鲳鱼、鳓鱼,珠宝变成了珊瑚。”   “就这样,咱渔民拉网时就唱拉金、拉银的号子,咱是在拉金银致富呢。”   大胆带着人歇了歇,说道:“再下一网,这边水下是墨鱼老窝。”   船头转向,他们再次下网。   但这一次渔网收货就少了。   乌贼群受惊,已经四处逃窜了。   后面他们继续转,又碰上一个滑皮虾群,里面的虾不算多,一网只捞上来几十斤,大胆觉得挺满足了。   他们这边不是丰产渔场,海里的鱼虾蟹不多,所以社员们赚的工分也不多。   如果一次出海能捞上个几千斤鱼,哪怕鱼一毛钱一斤那也是几百块,生产队也就富裕了。   实际上他们一艘船出海一趟能捞个二三百斤的鱼虾已经了不起了。   大胆看看天色,然后汇合另一艘渔船开始返程。   两艘渔船靠近他问道:“你们今天收了多少货?”   船上的王祥清喊道:“还行,碰上一群海鲈鱼在搬家,下去一网上来得有七八十斤,另外弄到几回白姑子,估计也能有个七八十斤。”   “没碰到墨鱼?”   “没,但捞到了一些鱿鱼。”   王忆一听精神振奋:“有鱿鱼?鱿鱼好呀,留下两条带我那里去,我给你们做铁板鱿鱼吃!”   “铁拌鱿鱼是啥?”王东峰茫然,“铁还能拌鱿鱼吃吗?”   王忆笑:“是铁板不是铁拌!行了,你们到时候吃就行了,味道很不错的。”   他当时在市场买了许多成品菜调料,其中最多的是酸菜鱼、椒麻鱼的料,另外也有铁板鱿鱼酱料。   本来疲惫不堪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行,今晚又有好饭吃了。”   他们是掐着时间返程的。   看到天涯岛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傍晚,艳阳化为夕阳缓缓西斜,橙红的阳光照在海上,海水瑟瑟半片红。   海水潋滟起波澜,斜阳孤影漂水上。   渔船慢慢悠悠的回返,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余晖洒在水里水是橙色、撒在岛上山是橙色。   白云悠悠,被海风吹着从岛上飘过,队里已经下工了,妇女和孩子们说笑着、吆喝着,人声沸腾。   王忆倚在船后头枕着老黄抬头看。   一弯月牙恍恍惚惚的出现,依稀已经有繁星开始追随了。   尽管浑身疲累,可他精神上却很轻松。   上次看到这样的日落与月升,可能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记不清楚时间,只是感觉自己曾经也看到过。   这个时代渔家的节奏感太好了,尽管贫穷可大家伙积极向上,尽管努力可不管岛上还是海上都慢慢悠悠。   大家伙也没有什么太大念想,每天就是努力上工然后回来老婆孩子热乎饭。   如此已经满足。 第89章 又一件古董   渔船靠上码头,有汉子过来卸渔获。   王忆站起来。   他们便立马打招呼:“王老师,第一次出海感觉怎么样?”   王忆哈哈笑:“很好啊,就是很累,咱们渔家人风里来浪里去,要吃一口饭真的不容易。”   汉子们赞同的点头:“就是不容易!”   按理说王忆也要帮忙卸渔获,但大胆给他拎了两条大鱿鱼,让他先行回去给大家伙做个下酒的菜。   他从捕捞的鱿鱼中挑选了最大的两条。   没人有意见。   虽然这是薅集体的羊毛,可是渔获这种东西渔家一点不缺,谁家要是来了亲戚或者谁家想吃了,过来拿点没人会说三道四。   王忆拎着大鱿鱼往后走,到了山顶看到大迷糊站在路口低着头不知道在出神的看什么。   夕阳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黄看到他便摇着尾巴欢快的跑上去,大迷糊急忙摆摆手将它赶开。   王忆好奇:“大迷糊,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迷糊搓搓鼻子说道:“我在看影子,你看我不用动弹,我的影子会慢慢的变大!”   王向红背着手下山,听到这话笑道:“你没动弹可是太阳在动弹,是太阳把你影子变大了。”   王忆跟他打招呼:“支书回家吃饭了?”   王向红悠然点头:“对,你们今天出去捕到花枝了?”   花枝是鱿鱼的别称。   王忆说道:“墨鱼和花枝都捞到了,我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就要了两条回来尝尝。”   王向红说道:“挺好,咱海货也好吃着呢,那个啥,花枝不好做,你今天海上忙活一天估计累的不行吧?拿下去让你嫂子给你收拾。”   王忆摆摆手:“我没问题,支书,我会做。不过我明天没法出海了,支书,我得去市里一趟,应该另一台发电机也到了。”   王向红一听这话立马回头:“我去给你写介绍信。”   王忆说道:“不用着急,你明天再写来得及。”   王向红对电力拥有异乎寻常的执念,他坚持着现在就去写,并且调了一艘船送他去县里。   斜阳辉光下,袅袅炊烟开始升腾。   柴火味和饭菜香味随着海风在岛上弥漫。   傍晚风渐渐的大了起来,山上的树梢被吹的舒缓摇动,地上长出的野草也在摇动,此起彼伏,形如绿浪。   王忆在门口静听涛声。   铁板鱿鱼不用铁板用锅子一样做,因为王忆的防风炉小铝锅是平底的。   这菜主要就是靠一个酱料,小铝锅烧热倒油,把切开洗干净的鱿鱼放进去,然后倒入酱料烤熟它。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烟雾弥漫,带着椒麻的香辣味。   鱿鱼很容易就烤熟,王忆小心翼翼的调整火候,熟了的鱿鱼便拿出来用竹签串起来。   山上多有竹林,最不缺的就是竹签子。   第一锅鱿鱼出炉,王忆串了两大串分给大迷糊一串,两人坐在地上倚着墙往西看,一边吃鱿鱼一边看最后一抹余晖落入海中。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满天繁星。   星光灿烂而绚丽,将海面照耀的光芒闪烁,远处一艘汽轮要进入码头,拉响汽笛将悠长的声音送来岛上。   大胆他们收拾完渔获过来,王忆将一串串的大鱿鱼分给大家伙。   众人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鱿鱼料理。   铁板鱿鱼全靠酱料当家,鱿鱼的味道已经被压制住了,但不愧是东亚的街头经典名吃,它的味道没得挑,特别是对于重口的人来说简直百吃不厌。   汉子们的味蕾一下子被征服了:   “嘶嘶,真香真辣真好吃!”   “王老师你怎么调的酱啊,神了,简直是神了!”   “王老师这手艺厉害,当老师屈才了,应该当厨师去!”   王忆擦手笑道:“你们喜欢就行,明天我去城里多买点酱,回来给你们继续调酱料做鱿鱼吃。”   大胆舍不得狼吞虎咽,他小口小口的吃着鱿鱼说道:“行,王老师你费心了。”   “你们吃什么呢?这么香?隔着一座山我都闻见味儿了。”王东喜笑嘻嘻的走来。   王忆分给他一条鱿鱼爪,他吃了一口也是赞不绝口:“这味道绝了啊,鱿鱼还能做出这滋味儿?”   “你狗鼻子啊?我们吃什么也避不开你。”大胆笑骂。   王东喜摆摆手:“冤枉我了,王老师明天要去城里,支书让我过来跟王老师说一声,队里给准备了一些干货,王老师你邮寄给你东北的同学吧,咱没什么好东西,这算是一点心意。”   这件事王向红上次就提来着,本来王忆兴趣不大,不过上次袁辉请他吃饭外岛渔家饭店的老板对这些干货很有兴趣,这好像可以做一笔生意。   王忆道谢,王东喜连连摆手:“我们感谢你、感谢你同学还来不及呢,对了你去城里能不能打听一下《少林寺》怎么回事?这电影老好看了,现在进城都要看这个电影。”   王忆说道:“行,我打听一下。”   两条大鱿鱼不够分的,但也只能这样,还好王忆承诺以后会做给众人吃,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等到大家伙都离开,王忆给大迷糊使了个眼色:“和面,咱吃水饺,我们今天出海在海上碰见城里的船来着,用海货跟他们换了点肉——你别往外说,这是我们船上的秘密!”   大迷糊笑道:“王老师你放心,我老犯迷糊,我说了没人信。”   他从床底拉出面袋子,床下打窝的鼩鼱一阵惊恐。   它们在屋里住下了,老黄最近吃的饱加上王忆叮嘱已经认识这一窝鼩鼱了,没有攻击它们。   趁着大迷糊和面,王忆去冰箱把肉馅拿出来。   他存放在软冷冻层,这样用微波炉就能解冻。   剁葱姜蒜、加饺子料,油必须得用多点,用猪油最好吃,王忆过年都是自己包水饺,所以很会调饺子馅。   他把饺子馅收拾出来给大迷糊送过去,大迷糊赞叹道:“会功夫的人就是不一样,其他人出海回来都累的不能动弹,王老师真厉害。”   王忆得意的揉了揉拳头:“身体素质好,没办法,肾好腰好精力旺盛,恢复能力强!”   他这话不是吹牛,下午又是摇橹又是撒网他确实很累,可是总能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肚子特别饿,所以他才让大迷糊包水饺,这顿饭必须得用大油大肉来犒赏!   包水饺很快,出来面了大迷糊擀皮王忆包馅儿,然后锅里水开了下饺子滚三滚。   一盘盘白润水滑的大饺子装盘,大迷糊先恭敬的去外面给南海菩萨、龙王爷和祖先都供了供,然后用木头快速削了个叉子……   王忆把水饺放外面让海风吹,热气散发的很快,他送了一个进嘴里。   饺子皮滑溜、饺子馅多汁。   好活!   他一个老黄跟一个,老黄高兴的顾不上自己还怀着崽子,那是一个劲蹦跶。   纯肉水饺啊,狗生巅峰了!   王忆一口气干掉一盘子的水饺,大迷糊收拾残局,他打着饱嗝进屋去睡觉。   一觉醒来,夜半时分。   他是被疼醒的。   醒来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撕碎了!   浑身酸疼!   从未有过的酸疼!   他被疼醒之后甚至有点懵,怎么回事?梦魇了?让女鬼吸阳了?自己做梦呢?   终于他明白过来。   运动过于剧烈,这是肌肉乳酸分泌过多了!   他想动弹一下,可不管抬手臂还是抬腿都酸疼的要命。   不光疼他还害怕——自己今天有点没逼数了,运动量实在太大了,会不会得横纹肌溶解症?   惊恐之下他忍痛去撒尿,为此不惜开了手机灯光。   还好不是酱油尿,他安心许多。   但以他当前的情况明天肯定是动弹不得,他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钟,这时候肯定没人会来找自己,于是他忍痛穿越时空回到22年。   回去后他便骑着自卸三轮去找洗浴中心。   赶紧泡热水澡!   赶紧找技师好好按摩一把!   工业园内工人多,洗浴中心也多,夜间依然营业,它们甚至提供过夜服务,八十块钱可以洗个澡并在大厅水床上睡一夜。   王忆找了家灯火最亮的,门口有西装小哥在刷手机,他下车后招招手:“兄弟你赶紧给我安排一下,我这边遭不住了!”   西装小哥看看他又看看自卸三轮,说道:“大哥,我们这是正经洗浴,你要是半夜憋不住了你得去市里……”   “我找的就是正经洗浴!赶紧给我开牌泡个澡,再给我找手艺最好的师傅好好搓一搓,我今天干农活太累了,全身酸疼!”王忆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   西装小哥赶紧过来搀扶他。   他看看王忆的形象气质再看看农用自卸三轮,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哥你这是来丈母娘家里帮忙干农活了啊?你真是好男人,为了媳妇把自己累成这卵样,小弟我佩服佩服!”   王忆没心思跟他说话。   赶紧找技师!   翁洲市邻近沪都,所以夜生活很丰富,人们吃完夜宵就喜欢去洗浴中心泡一泡,尽管半夜一两点钟可依然有按摩技师在上班。   王忆找了个最专业的,一个钟25分钟188,他一点就是三个钟。   先揉一小时再说!   这趟出海真的把他给整迷糊了,他应该悠着点的,而不是感觉摇橹撒网受得了就拼命折腾。   就像那句话,泡椒好吃事后遭罪。   王忆在海上倒是把名声赚足了,可回来后一歇息,分泌过多的乳酸就跟在他身体里塞了液体炸药一样,疼的他一抽一抽。   按摩师傅手劲大,给他一搓这疼的更遭不住,他不想在洗浴中心这种地方疼的叫出声来,就咬着毛巾一个劲呻吟。   没多会隔壁忽然有人愤怒的说:“把你们经理叫过来,还说没鸡儿的特殊服务呢,我都听见旁边那屋里的声儿了!给我也整一个!”   听到这话正给王忆捏腿的师傅当场笑了:“老弟你别咬着毛巾叫了,容易让人误会,你直接叫出来吧。”   王忆都没心思回应他。   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把昨天刚弄到的惊堂木照片给袁辉发了过去,并准备上网查查相关情况。   结果他刚打开浏览器,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来电显示‘袁老师’。   王忆接电话。   袁辉声音响起:“行啊兄弟,你现在光弄好货!你现在在哪里?”   “老板要不要我们姐妹回避一下?”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话筒轻轻传出来。   王忆看向手机,然后赶紧放大音量。   结果就听到一个‘嘘’。   袁辉又问他:“兄弟你现在在哪里?”   王忆说道:“我在洗浴中心呢。”   袁辉那边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咱俩说不准在一个地方。”   王忆说道:“我在正经的洗浴中心呢,谁跟你在一个地方?”   “你可能误会了,我这也在正经的地方……”袁辉争辩。   “行了行了,我能信你的话吗?”王忆只感觉好笑,“你不用跟我掩饰,咱们都是男人,男人糊弄不了男人!”   袁辉那边笑了起来,说道:“行,那王老弟你要不要一起来玩?我请客,而且跟你说实话,我这边有旗袍肉丝御姐……”   “你那边有天仙我也不去。”王忆拒绝的斩钉截铁,语气中毫无退让余地,“这个你不必再提!”   袁辉天天跟人打交道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坚定,便钦佩的说道:“王老弟,现在像你一样有钱又有精力的年轻人能把持住欲望真是太少见了!老哥把话放这里,你这人能成事,成大事!”   王忆说了句‘打字聊’后挂断电话。   然后他就惨叫一声:“师傅你轻点,我、我腿肚子好像抽筋了!”   老子这是能把持住欲望吗?   老子这是逼不得已!   老子恨不得立马龙精虎猛然后跟着你一起放纵欲望!   可是身体它不答应!   现在没有那个条件、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他的表现似乎赢得了袁辉的尊重。   袁辉随后给他发来一大串文字:   王兄弟你这次又收到了一个好东西,我佩服你的品性,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就不糊弄你了,直接跟你坦言,这东西你网上搜不到信息,因为它很少见,只在收藏界小圈子里有所流传——你手里的可能不是普通的惊堂木而是阴阳震。   第二条信息接着发来:   所以你小心被其他玩收藏的和鉴宝师给看见,他们肯定会糊弄你,说这是普通惊堂木不值多少钱。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佩服你,我也想糊弄你,如果是阴阳震这东西值大价钱。   第三条信息随后又发过来:   不过你的照片拍的不好,阴阳震光看上下两面不能确定,还要看侧面,因为它是两种珍贵木材拼接起来的,一面是紫檀木一面是阴沉木,只是它们外形相近加上天长日久的使用起了包浆而貌似融合为一体了。   第四条信息紧随其后:   你看你手里这物件的两面,一面是楷书这叫阳面,一面是殓文那叫阴面,阳面是惊堂木、阴面是鬼惧木,相传阳面向上用是审人、阴面向上用是审阴,古代戏曲中说‘包公坐镇开封日审阳夜审阴’,其中包公拍桌子时候用的就是这个阴阳震,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包公拍!   王忆看着这四大段消息当场震惊。   一是震惊袁辉的手速。   二是打死他也没有想到,天涯岛那么普普通通一个小岛能够同时藏下了祈和钟和阴阳震这两位卧龙凤雏!   要不是现在技师把他捏的疼的嗷嗷叫,他都要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第90章 最大的大黄鱼   袁辉建议王忆买个专业摄像机,以后拍老物件时候要全方位的拍摄再录像。   王忆问他:袁老师,如果这东西是阴阳震那它价值多少?   袁辉回应:不好说,这东西不是普罗大众收藏品,寻常人不玩这个也玩不起,所以得找到合适买家,要是找到合适买家那它的价值比祈和钟还要大!   王忆这会顿时感觉身上不疼了,他只感觉浑身发热:价值这么大?   袁辉回答:因为它有‘日审阳夜审阴’的说法,从风水上说这是大镇物,风水师都叫它为阴阳镇,对于信风水的富商来说,它能镇住一地风水、逢凶化吉,这价值就大了!   他继续回答:他们认为阴阳震是很罕见的好东西,白天阳面向上能吸祥瑞之气陶情养性甚至为自己、为家庭、为事业转运,夜里阴面向上能驱邪避恶、除灾挡煞。   王忆看的惊叹。   有钱人挺会玩啊。   袁辉又发来信息:关于阴阳震的说法还有许多,总之港台呀新马泰呀这些地方的富商们尤其信风水一说,对阴阳震尤其偏好。   王忆明白了:所以只要把阴阳震卖给他们,就能卖出好价钱!   袁辉:对,不过你看到的如果确实是阴阳震,那即使不卖给富商也能有不错的价钱,它是紫檀木和阴沉木镶嵌而成,这两种木头本身也昂贵。当然还是要卖给富商,他们肯定愿意出高价。   王忆问道:你有渠道吗?   袁辉:渠道很简单,你等我跟一个朋友联系一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对阴阳震的了解也是从他口中听说的。   他又叮嘱王忆:你现在有祈和钟和阴阳震,那你小心点,别把这两样东西随便往外泄露,有些不法之徒会为了这两样东西不择手段的。   王忆:明白,谢谢袁老师。   刚打出这几个字他觉得不对劲,又删掉改成:这两样东西都还没有到我手里呢,所以就算有人盯上我也没用。   两人又闲聊几句,袁辉说他这边要忙了,便先行下线。   王忆发出鄙视而羡慕的惨叫:   身边都是技师,差距怎么这么大?他这个忒有手劲,把他服务的嗓子都哑了!   缓过劲来他给袁辉改了个备注。   袁大湿。   技师给他按完之后又搀扶他去泡了个热水澡。   这钱不白花,他还是感觉肌肉酸疼,但关节已经不那么僵直。   从洗浴中心出来他开车回到出租屋又回到82年,外间的呼噜声还在响,而且是两个呼噜声此起彼伏。   王忆悄悄推开门一看。   原来是老黄也开始打呼噜了……   他上床迷迷糊糊又睡着,第二天电喇叭里传来新闻早报:   “本台今天的早间新闻播报有,首都已超额完成国库券认购任务,已认购一亿二千多万元;国家有关部门制订实施细则,定期公布工业生产主要经济效果指标;黑格同撒切尔夫人会谈后奔赴阿根廷,英首相重申要阿部队撤出福克兰群岛……”   王忆在电台主持人激情四溢的声音中醒来,他翻了个身,然后哀嚎一声。   大迷糊在外面问:“王老师,你咋了?”   王忆扶着床头呲牙咧嘴站起来,哀叹道:“没事没事,我草,唉,今天你准备早饭吧,我不行了。”   大迷糊着急的拍起门来:“你怎么不行了?你要死了吗?”   “没有,活的好好的!”王忆没好气的喊道,“你准备早饭吧。”   他推开门走出去。   朝阳东升,晨晖温和。   海风从南边的海上酣畅的吹来,有点凉,但很是清新,王忆使劲呼吸感觉一股湿润的海汽从鼻子进肺里好像清洗了他的呼吸道。   春日海上总有一点雾气,草叶上挂着露珠,地上石头带着湿润的痕迹。   阳光渐渐灿烂,照在露珠上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海上有大船经过,随着它披荆斩棘,船后带起一条长长的白浪,如同拉出了一条海路。   天涯岛在晨曦笼罩下显示着海上山岛的妩媚,风慢慢的吹、草木缓缓的摇,湛蓝的天空中白云飘荡,倾海碧波徐徐拍打在岛屿四周礁石上卷起一道又一道浪花。   炊烟袅袅升起,从四个组冒出来被海风吹的遍布了小岛四周。   一起带来的还有饭香味。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大迷糊早上熬了八宝粥。   王忆看见王新钊组织儿童团又开始围着岛屿巡逻了,就招招手把他们叫上来,让他去喊上第一批助教带上碗来领一碗八宝粥。   学生们都很实在,带的碗一个比一个大……   王忆为了缓解乳酸带来的酸痛,便在门口胡乱的打太极拳。   王东峰探头出来看见了便问:“王老师练功呢?这又是什么功夫?”   王忆说道:“这是太极拳,不是什么功夫,是修身养性、活动筋骨的。”   王东峰笑道:“王老师真是谦虚呀,虚怀若谷。那啥,队里给你同学准备的礼物都封存好了放码头了,你过去直接带上就行。”   他去码头查看,这时候二组三组的船正要出海。   看见王忆阔步走来,船上的人挺吃惊:   “王老师第一次出海而且昨天又是摇橹又是拉网,结果今天没什么事呀,不愧是练家子!”   王东峰给三组介绍:“昨天王老师可能耐了,绝对是个强劳力,第一次出海就能那么干今天还能爬起来,这绝对厉害。”   刘红梅笑道:“可比那个爱钻老婆门子的教员强多了,他也跟着出海一趟,还吊儿郎当净偷奸耍滑了,结果第二天起不来了,给学生放了一天假才缓过来!”   王忆下压双手:“低调,咱们要低调。”   他暗道自己得亏昨晚又是泡澡又是技师推拿,要不然今天肯定也爬不起来。   现在他虽然能走动,可是姿势很僵硬,平地走还凑活,要是上山下山那真是酸爽了!   王向红安排了王东义给他摇橹送行,王东义帮他将队里准备的干货搬上船。   队里很实在,给他准备了一整个木箱的干货,估计得有五六十斤!   王忆暗道这要真邮寄去东北,光是邮费得多少钱?   不过这个木箱子给了他一个新想法,他或许可以往岛上邮寄木箱。   反正邮递员张有信跟他关系很硬,到时候只要跟他叮嘱一下,队里人根本不知道木箱实际上从哪里邮寄来的又是邮寄了什么……   到了码头上正有夜捕的渔船回来卸货。   因为鱼虾多有向光性,所以夜捕是渔家劳作中的常见安排。   不过这次回来的渔船是去捕捞大黄鱼来着,大黄鱼必须得晚上捕捞,晚上捕捞出来的色泽漂亮是金黄色,白天一旦经受光照就成了白惨惨的颜色,那价值会锐减。   王忆这次准备去见外岛渔家的老板,于是他看到大黄鱼就来了想法。   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古董文物,可价值可观,尤其是可以放心的带出时空屋不至于被量子摧毁。   他让王东义帮自己看东西,然后溜达着去询价。   结果很巧,这艘渔船上的一个船工就是上次他跟着王向红来县里卖猪肉时候碰到过的豆子。   豆子一眼认出他来:“你是天涯岛的王老师?哈哈,你喜欢吃大黄鱼?上次就看你过来研究了,你要是喜欢你随便挑。”   王忆掏出香烟给他上了一支。   豆子一看有过滤嘴直接探头过去:“我手上都是鱼腥不能碰烟,要不然真浪费这支好烟,麻烦王老师你给我塞嘴里上个火。”   王忆把香烟给他搁嘴里掏出防风打火机点燃。   豆子盯着他的打火机看,满脸的新奇和喜爱:“嘿哟,这个打火机好,还是铜皮的呀?它那火焰怎么回事?‘嗤嗤’的就起来了,这是不是就叫防风打火机?”   王忆笑道:“对,另外我今天准备去城里看同学,想给他带两条鱼……”   豆子去一个大筐子里直接拎出一条比他前臂还长的大黄鱼:“你带这条,现在这鱼少了,个头大的更少了,这是我们这次出海捞上来的最大一条,卖给你?”   这条大黄鱼至少五斤,体态修长、鱼鳞齐全,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王忆从没见过这样的大黄鱼,便惊叹道:“这么大呀。”   豆子笑道:“算啥?我小时候经常见到比这个大十倍的大黄鱼,四五十斤,现在没多少了,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条。”   王忆问道:“这条鱼多少钱?”   豆子随意的说道:“你给一块钱填个账就行。”   王忆赶紧摆手:“这不好这不好,这不是占公家便宜了?”   豆子哈哈笑:“什么占公家便宜?就你们外岛一些生产队还行老一套,现在早就大包干了!”   “这是我家的船,我爹是船老大我是船老三,自己能做主,你给一块钱拿走就行。”   王忆一看小伙子怪实在,他以后计划时长往22年捣鼓大黄鱼,有这样一个朋友挺好,于是直接把防风打火机塞进他衣兜里:   “一块钱买你这么大一条大黄鱼是占你便宜,那你稀罕这小物件,我就当礼物送给你,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让朋友吃亏。”   豆子不是实在而是豪爽,他说道:“王老师我不跟你客气啊,这打火机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你真送我我不拒绝!”   王忆拍拍他的衣兜说道:“这东西首都和沪都都有的卖,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你喜欢就收下,必须不要客气!”   豆子痛快的说道:“我沾你光,以后你就是我老师,那我家海货你随便挑,你看上啥你往后拿啥。”   “还有以后你想吃了你托人给我说一声,我给你送过去,不过得是我家船往你们那边跑的时候,要是特意绕路我爹怕是不乐意,哈哈!” 第91章 王总卖鱼   一个防风打火机换了豆子家船上最大的两条大黄鱼和一个熟人情,王忆觉得这笔买卖值当。   主要是豆子家有机动船,这对王忆来说价值挺大。   豆子借给他一个箱子装上两条鱼,又跑去码头的冰库要来一些碎冰埋起来,说道:“这次我家没弄到好鱼,不是大黄鱼就是海鲈之类的,你等着,下次要是我家碰上鳘鱼,我一定给你弄一条。”   王忆精神一振:“那行呀。”   鳘鱼是个土名字,名气不大,可如果换成老鼠斑那名气立马就来了。   老鼠斑是顶级食材,自古以来都少有捕获,哪怕在82年也是珍稀昂贵的好鱼。   当然它价值在22年还是比不上野生大黄鱼,问题是王忆不能老往后带大黄鱼,偶尔得用别的好渔获替换一下。   这时候老鼠斑的价值就来了。   王忆推上小推车,把干货和碎冰木箱一起推上了海上英雄二号,这次没碰上张有信,他无聊的倚在小推车上打瞌睡。   不经意间感觉怀里一动,他睁开眼看去。   一个瘦巴巴、黑咕隆咚的少年尴尬的看着他。   王忆说道:“没钱,就一箱子干海货,要不我给你抓两把虾米?”   少年低着头走了。   这次要穿越比以往更简单。   王忆推着车子往荒郊野外走,郊区现在有大片农田,翁洲农村土质不怎么样,所以种庄稼的少,很多种了瓜果,这样田地里便有夏秋时节用的瓜棚。   春天没人来看瓜看果园,他找了个棚子挂上锁,绿钥匙开锁推门进去便是时空屋。   他在时空屋里好好歇息了一下,等身上的酸疼减轻一些才出门。   穿越来82年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发家致富和体验亲情生活,更重要的是锻炼了他体魄和意志。   他能推车走这一路全靠意志力!   回到出租屋他第一时间去东子家里下单买按摩机,然后给外岛渔家的钟老板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他还没开口钟老板先急切的问:“王老弟,你这两天挺忙的?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王忆说道:“去海上转了一圈,跟着一艘船跑的挺远,然后弄到了两条好鱼,所以我这一回来先赶紧联系钟哥。”   钟老板笑道:“我家里有船,鱼是不缺,就缺上次咱聊的虾干虾米。”   王忆说道:“虾干虾米也有,都带着呢。”   他把之前留在时空屋的存货也带出来了,这些东西能卖掉最好,因为王忆保存随便导致它们有味道传出来。   钟老板一听大为高兴:“我听老袁说你住工业园那块?这样,我让我伙计过去接你。”   王忆说道:“不用,我有车,我开车过去就行了。”   地址都知道了,他挂了电话开上自卸三轮轰隆隆的出行了,顺便把东子家送到的酒和木工工具箱给取了。   车子颠簸,肌肉酸疼。   他安慰自己就当是按摩了。   随着他生意越做越大,要准备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且还得越来越缜密,这样他总是自己操作便比较费劲了。   王忆想找个人给自己打下手。   他可以用‘走山人’的职业掩盖一些需求,比如说安排手下人买一些八十年代老物件的时候,他可以说这是给念旧的客户采购的。   比如说网购一些东西,这个不用找理由,安排给手下人就行,没人会因为网购点便宜货就以为自家老板竟然穿越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便再次想起了少年时候玩伴、他的小学同学邱大年。   当时两人因为总是受到欺凌而关系不错,后来上初中邱大年跟着父母转走了,还好那时候QQ已经普遍了,所以他们断断续续还保持联系。   他一下子想到邱大年还有个原因,便是邱大年高中毕业跟着父亲去打工了,生活有些落魄且他这人就喜欢收集东西。   王忆在他QQ空间里看到过他们小学的课本、小时候的玩具,邱大年都保存着。   这样他找邱大年给自己打工,那许多事情更便于解释。   唯一的问题是两人虽然断断续续联系,可是却有五六年没见面了,他不清楚邱大年现在脾性怎么样。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王忆考上了大学,邱大年特意来找他给他庆祝,不但不远百里给他带了个蛋糕临走时还给他一个两百块的红包。   两人最后一次联系则是两年前邱大年有了孩子,王忆给他补了个一千的大红包,到了年底邱大年又找他借了一千块却没有还,这样两人便彼此都没有再联系。   琢磨着这件事,他不知不觉赶到了外岛渔家。   到了之后他抬头看,看见门头竟然换了,换成了‘列岛记忆’这么个新招牌。   他停下车,店里有服务员喊:“老板送货的来了,清单在哪里?”   钟老板的声音传出来:“送货的?肉菜早上送过来了,酒水这两天不缺,还有送什么的?是不是来推销的?”   王忆下车看看自己这台火红的车子。   时风车,牌子货啊。   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误会?   他去推开门,正好钟老板甩着手从后厨走出来:“哟,王老弟你来的还挺快……”   门口的女服务员讪笑道:“原来这位是王总。”   王忆跟钟老板握手,钟老板全名叫钟世平:“世界和平的世平。”   “我是列岛记忆的忆。”王忆也介绍了一下。   钟老板听到这话哈哈笑,简单的解释了更换店名的原因:“最近要招呼个大客户,比较怀旧,所以改成这名了,关于外海列岛的记忆。”   他又说道:“我刚才在后面处理生蚝,弄的身上有点味儿,你先坐,我回去换一件衣裳——那个小瑶,你看看王总喝什么,店里划账。”   王忆说道:“老哥咱之间别客气了,我是个走山人,平时从不接触西装革履的,所以你这样打扮我还挺习惯,另一个咱要看鱼看干货,你就这么穿着吧,我怕待会给你弄上味儿。”   钟世平说道:“行,王老弟痛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   他往外走,王忆也僵硬的走。   钟世平奇怪的问:“你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跟着人出海帮忙拉网来着,拉伤肌肉了。”王忆含糊的解释着。   钟世平说道:“那我来给你卸车,你歇着。”   他一把将碎冰箱搬了下来,然后盯着这箱子看了起来。   82年码头上装鱼虾的箱子不是现在的塑料箱,而是竹子或者柳条之类编制,带着个同材料的盖子,有点像是藤箱。   钟世平看到后乐了:“老弟你可以,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老物件呀。”   王忆说道:“对,在一个渔家收上来的,花了二百块,还挺结实耐用。”   钟世平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你还能不能收到这样箱子了?”   王忆反问道:“你想要吗?”   钟世平说道:“我这店不是走了复古风、玩了回忆杀吗?退回几十年我小时候码头上和鱼市里都用这样箱子来装鱼虾,所以要是你能收到帮我收一批,我一个箱子再给你加一百块的辛苦钱。”   王忆笑道:“不用加钱了,我多少钱收到多少钱给你送过来,这东西不难找。不过,我记得你这里有这样的箱子呀?”   他上次来,店里有些海鲜便是用这种箱子盛着放在点菜区。   钟世平点头:“对,我也有,都是大集上买的新的,相比之下还是你这样的旧货更有味道。”   王忆寻思这箱子好办,天涯岛平时就用这种箱子捣鼓海货。   他答应下来然后打开箱子将两条大黄鱼展示出来:“钟哥你看看,这两条鱼你能……”   “日!”钟世平看到躺在碎冰里的两条鱼脱口而出。   在行家眼里,野生与养殖的野生大黄鱼太好分辨了,说是两种鱼有些夸张,但确实能一眼分清。   不过王忆还是问道:“两条刚回来的野生大黄鱼,钟哥能看出来吧?”   钟世平伸手摸鱼鳞,说道:“这么大的家伙,哪有养殖的?”   养殖大黄鱼个头比较统一,少有大个头的,就像山里野猪有能长到四百斤、五百斤,传闻中甚至有七百斤的巨型野猪,而养殖猪几乎都是二百多斤长不到三百斤。   养殖讲究一个产出比,养猪到了250斤左右再想育肥也能做到,但肉料比会变小,让猪吃一样多的饲料它们长肉少。   同样,大黄鱼到了一公斤左右再长也没问题,可对于养殖来说不合算,毕竟养殖大黄鱼哪怕大个头价钱也不会增加很多。   另一个养鱼出鱼比养猪出栏麻烦,猪可以挨个挑,鱼不行,像大黄鱼要么是网箱养殖要么是深海围网养殖,一旦要出渔获就得一次性的捕捞,不能特意留下长得大的让它们继续长。   所以市场上养殖大黄鱼个头很均匀也很好看,而野生大黄鱼则能长到很大,就像豆子说的那样,野外存在几十斤的大黄鱼。   王忆带来的这两条大黄鱼都有五斤以上,并且品相非常漂亮。   钟世平很识货,上手一摸再一看便愕然道:“王老弟,你从哪里搞到这样的好货?”   王忆随口说道:“碰到有人钓的……”   “那不能,这鱼嘴鱼喉毫发无伤,绝不是钓上来的。”钟世平立马说道。   王忆暗地里咋舌,这各行各业都有行家,这帮人是真难糊弄。   还好行家们总喜欢卖弄。   用不着他再找理由,钟世平又问道:“你说你出海给人帮忙来着,这是不是那船上捕捞上来的?可是、可是怎么没有消息?”   旁边茶楼老板过来凑热闹,问道:“老钟你要什么消息?”   钟世平说道:“大黄鱼捕捞的消息呀,只要有大黄鱼出水了、成规模出水了,这肯定会有消息传出来!”   茶楼老板抱着双臂上前一看,又问道:“你说的是野生大黄鱼?这就是野生大黄鱼?”   钟世平说道:“对,而且这是上品的野生大黄鱼,我草,我真的好几年没见着品相这么好的了!”   “去年腊月甬城出水一批大黄鱼,我得到消息急赶慢赶赶过去,结果鱼都让挑完了,剩下的就是碎头破肚子的,结果我就没买。”   “就是你说两吨鱼卖了200万那次?”茶馆老板问道。   钟世平说道:“对对,就那次,两吨鱼六个小时全让人订走了,我什么都没捞着,可把我郁闷坏了。”   他又看向王忆:“王老弟,你这鱼哪里搞来的?这品相太好了,去年腊月甬城那两吨鱼里能超出这两条的恐怕也没十条!”   王忆无奈。   他要卖个鱼还得想办法先糊弄人家,老话说的没错,钱难赚屎难吃,这钱不好赚! 第92章 开拓生意门路   还好王忆性子谨慎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是了解过大黄鱼的信息后才出来卖的。   他说道:“今年大黄鱼禁渔期是5月1号到7月31号,这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有自捕船出海去捕捞大黄鱼给后面三个月做准备,他们捕捞到的大黄鱼都是自用的,当然不必对外宣传。”   “私家菜馆的自捕船?”茶楼老板也是个懂行的。   自捕船就是自己的捕捞船,像钟世平便有自捕船,不过是小船,只能在近海捕捞。   而且王忆怀疑他的自捕船是糊弄人的,仅仅是为了给店里的海鲜来路一个说法而已。   钟世平说道:“原来是这样,这是哪里的自捕船?我怎么没有他们的消息?”   王忆笑了起来:“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人家捕捞到大黄鱼而没有对外透露消息,自然是有缘故的。当然人家这鱼是自己菜馆用而不是对外出售,自然也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我知道他们的能耐,所以赶紧蹭了他们的船,去帮人家一点小忙,最后分到了几条鱼……”   “几条?不止两条?”钟世平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对,不过这是最好的两条,袁老师之前跟我说老哥你为人仗义,让我有好货来找你,你不会让我吃亏。所以今天我带鱼刚上岸就拿过来给你看,看看你能不能吃下。”   钟世平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两条鱼我肯定能吃下。”   茶馆老板说道:“你必须吃下,昨天侯总的生活助理还来找你了……”   钟世平一听他的话着急了赶紧给他使眼色。   结果这老板是碎嘴子,一开口停不下:“说下周在你这里给侯总的老爷子办抢寿宴,你到时候弄一条这大黄鱼当主菜多场面!”   “咳咳!”钟世平没办法只好咳嗽。   茶馆老板看向他,然后尴尬了:“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钟世平这时候能说什么?   他又咳嗽两声说道:“没有,我嗓子有点不舒服。那啥,王老弟,你这两条鱼出个价一起卖给我,老哥记下你的人情了。”   “袁老师的话是谬赞,不过我确实不会让你吃亏,我老钟从来不干让朋友吃亏的事!”   王忆说道:“那你喊个价吧,差不多我就给你了,后面再有我也给你。”   钟世平一听大为惊喜:“后面还能有?!”   王忆笑道:“我路子比较野,哈哈,这个你跟袁老师打听吧。我只能说有些事吧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好过多解释,毕竟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好。”   钟世平给他个了然的眼神:“这个老哥明白,袁老师说过了,说你是走山人里头最顶级的,总能搞到各种好货。”   茶馆老板惊奇的说:“你是走山人?嘿,那你要是找到好茶记得联系我,我这边也能吃下好东西。”   钟世平说道:“肖老板你的事咱待会说,咱先谈这两条鱼,先去过过秤?”   王忆说好。   两条鱼进后厨,钟世平小心翼翼的端出小的那条扫掉冰碴又检查鱼肚,发现没有破损后称重起来。   这条是五斤一两,另一条大的有六斤六两。   “今年一月北麂岛出了一条五斤的大黄鱼,然后被人一万八买走了,这事上过咱当地新闻,我不会作假。”   “然后去年腊月甬城那些大黄鱼里有一条七斤一两的,然后是四万块被沪都老板买走了。”   “你这里两条鱼我说实话,品相都很好,小的这条我出个整数两万块,大的那条我也出四万块,但是有个小小的条件,以后兄弟你又有好海货先联系我,行不行?”钟世平用商量的语气问。   王忆说道:“好,不出意外的话最长十天最短一周还会有好鱼出水,到时候我给你送过来。”   钟世平的话说的漂亮,其实给价不算高。   他终归是商人,还是给自己留下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茶楼老板刚才说了马上就有富豪在他家给父亲办寿宴,人家看上他这里肯定看中了他店里的回忆风装修风格,他的排面和菜式相比顶级酒店可拿不出手,这时候有一条野生大黄鱼可就能解他燃眉之急了。   七斤一两的野生大黄鱼对翁洲的富豪来说是能拿出手的硬菜,到时候钟世平将这道菜送上去,人家面子里子都好看。   现在野生大黄鱼有市无货,所以王忆就算要加价钟世平也得认。   不过他后面还要处理大黄鱼,跟钟世平结个善缘也行。   茶楼老板看着他这里两条鱼换好几万,那叫一个羡慕:“这自捕船是哪里的?你能不能领我一起上去?我可会泡茶了,我上去给老板们泡茶。”   王忆笑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我也只是凑巧跟他们一个重要客户有点交情,他们来咱这边后船上缺人,就把我叫过去帮忙了。”   “帮忙一次六万啊。”茶楼老板更羡慕了,“你说这都是鱼,怎么野生大黄鱼就这么贵?它吃了能成仙?”   钟世平撇嘴道:“我们这鱼还叫贵?那次你跟我说的什么茶来着?10年上拍卖会就是五十万?”   茶楼老板说道:“红票宋聘圆茶,它是一片五十万。”   “对,那茶喝了能成神?”钟世平反问他。   茶楼老板嘿嘿笑了起来。   大眼睛的服务员妹子好奇的问道:“老板,那这鱼到底为什么这么贵呀?”   钟世平说道:“物以稀为贵,这鱼现在罕见了,另一个也确实好吃。”   “养殖的大黄鱼多数在网箱里,整天不动弹,吃上全靠人投喂,而且吃的还是臭鱼烂虾,这样肉质能好到哪里去?”   “不止如此,养殖的大黄鱼体内蓄积了药物,你们想想吧,那么多鱼整天塞在小网箱里哪有疾病抵抗力?”王忆补充道。   “然后钟老板也说了喂给它们臭鱼烂虾,这些鱼虾它们吃不了都留在水里了,时间长了能不产生细菌引发污染?所以养殖过程中必须得往海里大量投入药物。”   “再一个臭鱼烂虾飘在水里,味道难免会染到养殖的大黄鱼身上,这导致它们鱼肉味道本身就不太好。”   钟世平竖起大拇指:“王老弟不愧是走山人里的泰山北斗,懂的就是多!”   王忆低调的笑了笑,又把箱子搬进来:   “钟老板再看看这个,都是你上次跟我说的古法晒虾干和虾米,另外有些鱼鲞,你看看你要不要?”   “那必须要啊。”钟世平给了一句斩钉截铁的回应。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规整仔细的干货。   寻常虾干一斤在市场上也要七八十块,生产队给王忆准备的礼物全是大个头虾干,这种价钱得翻倍。   而这是寻常虾干,钟世平不缺,随便能买到。   他需要的是王忆手里这种手工、费劲晒至的虾干,价格必然更贵,不过他也需要盈利,所以给了两百块一斤。   王忆觉得便宜了,不过能一次性卖出比较省事,他便接受了这价格。   虾米价格更贵。   正经金钩海米也是根据个头和色泽分级的,中等品级就能卖一百五十元一斤,高品级的出产少,王忆手里的海米全能定高品级,他这次自己要价,一斤要二百块。   钟世平还是吃下了。   这种品质的金钩海米在市场也得一百大几十,加上王忆走街串巷的人力钱,二百块能接受。   剩下还有鱼鲞,他摊开手说道:“老弟,这鱼鲞我真没法给你好价钱,这东西我不缺,我家年年自己晒!”   现在晒出来的鱼鲞品质比82年还要优秀,这点王忆清楚,唯一值钱的是大黄鱼鱼鲞。   问题是这玩意儿是鸡肋!   野生大黄鱼鱼鲞很值钱,可谁又会把它做到鱼鲞再往外卖呢?   倒不是大黄鱼鱼鲞的味道不够好或者不够珍稀,实际上这玩意儿太珍稀了,现在渔家根本不会把野生黄鱼做成鱼鲞,趁新鲜往外卖赚快钱不好吗?   王忆要是带出野生黄鱼鱼鲞那真不好交代,所以这些他都挑出来了。   不过为了能赚钱,他还是试探了一下:“老哥,这些普通鱼鲞你看不上,如果有野生大黄鱼的呢?”   钟世平惊讶的问:“谁会用野生大黄鱼做鱼鲞?”   王忆说道:“是一些私家菜馆,他们有顾客会点这个,不过每年都会晒多了,所以你这里能收吗?”   钟世平犹豫了:“我倒是感兴趣,可你知道的,野生大黄鱼珍贵一是好看二是好吃,晒成鱼鲞之后它价值不太大了。”   王忆寻思一下那自己还是留着吃吧。   海米、虾干过秤。   一样是十五斤、一样是二十五斤。   这是队里三次给他攒下的量,另外还有一些鱼鲞,这就得带回去了。   所有存货一起清给钟世平,七万一到手!   钟世平给他转账,王忆说道:“以后有事你给我留言,我要么钻深山老林要么出海,经常收不到电话。”   “你不买个卫星电话?”钟世平随口问。   王忆摇头:“不买,正好偶尔去放空一下自己。”   他收钱离开。   碎冰箱送给钟世平了。   他开着车去了一家文件市场买了些白纸和没有印染的纸壳箱、木箱,又去农贸买了一车粮食拉回去。   回到出租屋他掏出手机找邱大年的电话,打过去后已经是空号了。   于是他只好QQ留言:最近怎么不联系了?我这边要找人当助理,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邱大年现在应该在钱塘城,距离翁洲比较近。   信息一直没回,他有些郁闷。   不知道邱大年这两年是怎么回事,借钱不还、发信息不回,这不像他的为人。   王忆一直记着他考上大学后邱大年带过来的蛋糕。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慕斯蛋糕。   邱大年是从老家镇上带来的,因为镇上这种蛋糕便宜。   这次要带回天涯岛的东西不少,王忆下午便回去了。   他先推着箱子去了邮电局,拿出介绍信打开箱子给值班员看:“同志,我是外岛一名教师,我要把这些纸邮寄回去。”   值班员仔细检查了箱子又仔细看介绍信,然后他很热忱的说道:“在外岛做教师不容易,你邮寄的东西挺多的也挺沉的,邮资可不少。”   “这样吧,我给你临时办个兄弟单位关系,以后从我们邮电局往你们学校邮寄东西都便宜许多。”   王忆跟他热情的握手:“谢谢您了,您帮我们大忙。”   值班员说道:“为人民服务嘛。”   他给王忆写了个卡片装进信封里,邮局这边将学校信息登记在册。   以后学校方面可以拿这卡片来邮寄东西,不用当场结算,可以半月结或者月结。   值班员好说话,王忆一口气邮寄了四个箱子,两个纸壳箱两个木箱。   邮费确实不便宜,即使有了兄弟单位的政策折扣,可是依然要花二十八元钱。   主要是东西太沉了,像从市区给外岛邮寄一封信,那只要六分钱:四分钱是邮费、二分钱是信封。   处理完了邮寄事务,王忆又去运粮食。   这次简单了,他只运出来一袋子大米、一袋子面粉,用小推车就能推上货轮。   现在他乘坐货轮次数多了已经有经验了,卡点坐上了最后一班货轮去往县里,王东义在县里码头等着他,两人汇合返程。   外岛交通真不方便,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他们回到岛上便已经是夜里。   王向红没有回家歇息,他坐在码头上抽烟袋锅。   看见王忆安然回来他才松了口气:“王老师,这趟出去顺利吧?”   王忆说道:“很顺利,我同学邮寄的包裹早就到邮局啦,我去取了后又买了些粮食,学生早上老是不吃饭就来上课,这不行。”   “现在营养专家说了,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上课啊!”   王向红说道:“花了多少钱,走队里的账。”   王忆摆摆手:“我身上有钱,这事我自己有数,对了支书,我把上次买粮食的钱给我同学家里汇过去了,又给打了个电话,我同学父亲说他们还有平价粮呢,咱需要的话……”   “那肯定需要。”王向红激动的甩手,结果把烟袋锅甩出去了。   还好老黄反应快,烟袋锅刚落入海里它就跳下去,张开嘴给叼住了,很快的游到岸边跑回来。   王向红顿时赞不绝口:“王老师你看你,你有文化的人养条狗都不一样,我看比队里不少孩子还机灵!”   王忆哈哈笑:“大美哥说它是有人训过。”   王向红又说道:“那粮食的事?”   “粮食的事还是老规矩,沪都海关的汽车顺路把粮食捎到咱翁洲,到时候咱去运回来再收钱给人办个汇款。”王忆说道。   王向红高兴的紧紧握着拳头:“好,你同学家里可帮上大忙了,咱跟着人家可沾大光了。”   王忆说道:“对,所以我想咱应该感谢一下人家,礼尚往来嘛……”   “这个你不用多说,就该这样,不过咱除了海货没别的东西。”王向红又为难了。   王忆说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看海货就行,咱还是给人家干货,鱼鲞这种东西人家未必稀罕,咱就给虾米和虾干!”   王向红说道:“那行,库里这个东西还有一些,咱先不卖给供销公司了,咱先送礼,人家给咱的这些平价粮帮咱省下多少钱呢!”   他让王东义把粮食推进学校新厨房,自己则扛起了一起带回来的箱子。   里面是另一套脚踏式发电机。   他说道:“现在咱有两套发电机,那队里赶紧树一点电线杆吧,咱有电线有电灯,这样就能给村里供上一部分电力了。”   王忆点头:“我看行。”   王向红说道:“那明天下午你来大队委,咱们开个会商讨一下这件事!”   王忆回房间。   躺下后浑身骨头要散架。   他现在对自己的意志力是真佩服!   白天辛苦,晚上睡的香。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大,他现在已经可以听着涛声入睡了。   周一早上得早起,因为学校要升国旗。   天涯小学唯一能让王忆看得过去的就是这根旗杆,正经的生铁旗杆,笔直高耸有滑轮。   这是当时军营留下的纪念品。   学生们按照班级列队肃穆的站在旗杆下,王忆牵头一声‘起来’,参差不齐但嘹亮的国歌响彻岛上。   恰好有一群海鸥从空中掠过,它们洁白的身影与赤红的国旗交相辉映,一个姿态矫健、一个随风飘逸,给安静的蓝天留下一抹动态的美图。   升旗之后王忆说道:“同学们,明天开始你们早上带上一副碗筷来学校,以后学校给同学们供应一顿早餐……”   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响起嗡嗡声,一张张削瘦干巴的小脸上都是惊喜。   王新钊喊:“纪律!同学们注意纪律,都闭嘴!”   王忆摆摆手说道:“好了,大家记住这件事,然后全体带回准备上课。”   经过一周的磨合,现在上课已经很有秩序了。   一个上午分成五节课,五个年级都能各上一节课,然后其他课程是助教们去给育红班和一二年级代课,这样课时进行的井然有序。   按照承诺,王忆中午要给助教管饭,现在天气回暖要撤掉听涛居里的柴油桶火炉了,趁着最后还有火他把之前在市场买粮食时候老板送的红薯拿出来烤了。   考虑到学生们对红薯不感兴趣,他又让大迷糊烧火炖了一锅猪油焖糯米饭。   猪油焖糯米粉又香又糯,而且富含脂肪对现在肚子里缺油的孩子来说最合适,可以给他们补充能量。   王忆在炖的时候往里加了些岛上自产的干笋和酱油,这样咸香味俱全,不用菜就能下饭。   饭出锅他分给助教,又装上一钵子带上大桶酒和木工刀,一起给老木匠王祥高送了过去。   人家可是送了他一个古董,他怎么着也得去表示一下,另外他要打听一下这个阴阳震的来头。 第93章 阴阳震的来头   王忆到的时候,老木匠和小儿子王墨斗正在一起吃饭。   吃的是玉米面调高粱面饼子配咸带鱼。   带鱼特别是翁洲带鱼绝对是华夏海鲜一霸,新鲜时候油炸清蒸很美味,当地甚至有名为带鱼饭的美食:将带鱼和米饭一起蒸,不但腥气不大反而有鲜美滋味儿,备受欢迎。   可咸带鱼不行!   这玩意儿没有油水只有盐巴,王忆接受不了。   王忆敲门进来笑道:“老高伯,吃着呢?”   老木匠家里院子挺大,里面零零散散各种木材和桌椅半成品,有老母鸡在木屑中啄食,它们不怕生,看到王忆来了用鸡眼瞥了瞥又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老黄跟在王忆身后,它很有规矩,没有跟着进人家家门,就在门口劈叉坐下打了个呵欠。   王祥高放下筷子迎了上来,脸上笑呵呵:“王老师来了?我说喜鹊早上叫,原来贵人上门!不过我榆木脑子,没给你准备好饭,你吃了没有?没吃过来凑活点?”   他转身拿出个瓶子,瓶口包着塑料袋,里面是酒。   王忆赶忙拦住他说道:“确实吃了,您坐下、别忙也不用招呼我,咱都是一家人。”   王墨斗笑道:“对,都是一家人。”   王忆把钵子放下:“我知道你们刚吃饭,所以赶紧过来送点,还行,没错过你家饭点。”   王墨斗一看里面油光光的糯米饭,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有笋干有萝卜干,不管它们此前有多干此时都油光光,看着就好吃!   王祥高没有矫情,在乡村里人家送饭上门没有再推出去的。   他乐呵呵的说道:“哎哟,王老师,猪油蒸饭,难怪支书要批评你大吃大喝,你这用的猪油不少,这一钵子饭的油够炒三天菜了!”   王墨斗给老爹拨拉一碗又给自己拨拉一块,在钵子里留下半份给王忆。   王忆摆摆手:“我确实吃过了,你们爷俩吃,这次我过来是想打听一下你给我那块惊堂木,老高伯,那惊堂木怎么回事?”   王祥高说道:“就为了这事你还给我捎一钵子的好饭?嗨呀,你这孩子怎么这客气!你托人说一声我就去学校给你说说了,还费你跑一趟腿!”   他继续说:“那块木头是好东西,它其实是两块,一面是紫檀一面是海沉木,十几年前我去市里上海工,当时那个情况你也了解,然后有一次我碰见一个戏班子要解散,班主和几个名角都已经走了,剩下一些帮工啊学徒啊在分家伙什。”   “那场面乱七八糟,戏班子为了避免麻烦有些东西扔掉有些东西烧掉,要烧东西不得需要木头点火吗?于是这块木头也要被烧了——应该是戏班子唱戏用的惊堂木。”   “我识货,一看这是好木头,当时就以为是整个紫檀木的,赶紧找了个由头把它偷偷的保下来带回咱这里。”   “回来我仔细看,原来它是榫卯结构的两块木头,一块紫檀一块海沉木,只是它榫卯的好加上日子久了起包浆,不仔细看以为它们是整体的呢。”   王忆点点头,海沉木也是阴沉木的一种。   有些地方还叫水浸木、古沉木、乌木,号称树中之精、木中之魂,是木材经过天灾被埋入海底湖底历沧海桑田而成,古人将之视为避邪、纳福、镇宅的宝物,有“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的说法。   王祥高继续说:“我后面偷偷打听了一下,这惊堂木可不止是戏班子唱戏用的道具,他们这确实是从一个衙门收到的好东西,是民国那阵衙门被革命军打败了,衙门东西流落到民间了。”   “然后我看着挺好,挺沉的,就想着留着给孩子写大字当镇纸,结果我家这些孩子没一个出息的,一直没用上!”   王墨斗抱着自己饭碗狼吞虎咽,笋干萝卜干嚼的咯吱咯吱:“有啥用?要我说这东西就是祸害,爹,那海沉木上写的是殓文,晦气,要我说就该烧了算逑……”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宁就是败家子?   他也吃惊另一件事:“你们还认得海沉木上的字是殓文?”   王祥高笑道:“认得,我们老辈干木匠的当时要拜师,然后学《鲁班经》,哈哈,你是不是没听说过这东西?”   王忆说道:“听说过,相传是木匠祖师爷鲁班所创作的一本奇书,上面记载了厌胜术?”   这下子轮到王祥高吃惊了:“大学生就是学问高,现在都说这是封建迷信不让提了,我以为年轻人不知道我们的《鲁班经》了。”   王忆讪笑。   不是大学生学问高,是后世网络小说太多了,只要是灵异文提到木匠肯定会提一嘴《鲁班书》或者《鲁班经》。   王祥高说道:“《鲁班经》分阴阳,阳经写木工活、阴经写厌胜术,我还记得阴经开头呢。”   他接着念道:“叩请此间土地神最灵,通天大地,出入幽幂,与吾传奏,不得留停,墨马土地前去迎请……”   “爹,人王老师问殓文,你扯这些封建迷信干啥。”王墨斗放下碗抹了把嘴,手上顿时油光发亮。   王祥高好脾气,他笑道:“对,人上年纪就喜欢唠叨。那个《鲁班经》的阴经就是殓文写的,所以我认得。”   王忆问道:“那海沉木上写的是什么字呢?”   王祥高说道:“有两个字是伏诛,我学《鲁班经》时候看到过,另外两个不认识,没见过。”   王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说:“老高伯你吃饭,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个耽误不了。”   他该了解的信息已经都了解了,便起身将身边酒桶和工具箱推出去:   “老高伯,你给我的惊堂木是个挺好的东西,我没什么好回报你的,听说你爱喝酒,这次去城里我给你打了点散酒——不是什么名牌酒,好歹是纯粮食的,你喝喝是不是顺口……”   “草,这一桶全是酒?”王墨斗下意识惊呼一声。   王忆笑道:“你闻不出来?这酒味早飘出来了!”   王墨斗讪笑道:“闻见了,可是谁敢信这么一桶是酒呀?”   王祥高也难以置信。   这一桶酒是十二瓶泸州老窖,放在这年头说一句家里有矿才能拿的出来不算夸张。   像外岛人喝的都是香精勾酒精的勾兑酒,连自己酿的高粱酒、包谷酒都少有,毕竟粮食金贵。   王忆买的泸州老窖六年窑头曲确实不算好酒,但起码是纯粮食酿造且多年发酵而成,放在这年头的外岛也就富贵人家才能接触到。   王祥高无论如何不敢收下这样一份厚礼。   王忆摆摆手:“你们不收我的东西,那我也没脸收你们的东西,那我把惊堂木给送回来?”   王祥高说道:“你送回来吧,让人知道我给你块捡来的老木头换你这么一大桶的酒,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   王忆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刚。   可我不想把它还回来啊!   他无奈的说道:“老高伯,你那天就说了它是什么官衙老木头而不是普通木头,它确实挺宝贝的,算是古董呢。”   “行了你们收下酒和这套工具,特别是这套工具,我之前托邮递员同志给沪都的同学打电话邮寄过来的。”   “屁的古董,就是封建东西,而且上面有殓文,不是好东西。”王墨斗对此很忌惮,“我那天去给你送的时候想跟你说这回事,但你在讲评书,我也不好说,我还想劝你别要呢!”   这事王忆有些印象,好像王墨斗当时确实想说话但没说。   王墨斗还说道:“前两年我大舅来我家看见这木头,他也说是古董想要走,我跟他说了这上面有殓文不吉利,好一顿劝才劝得他没要这木头!”   王忆听到这话愣住了。   这……   以后家里的亲戚就别再联系了,能躲就躲躲吧。   王祥高不跟儿子争辩,他笑道:“王老师,那木头要真是古董也挺好,送给识货人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三小子,他就觉得这木头不吉利,家里有点啥不好的事就往这木头上扯,还说等我没了他就给我烧了!”   “我没娶上媳妇儿就是这木头的事!”王墨斗不高兴的说道。   王忆说道:“得了得了,这样正好,这木头归我了,让它去祸害我。你们爷俩继续吃,这酒正好送来了,你们爷俩喝两口。”   “还有这套工具,老高伯你留下,你肯定用得上。”   他摆摆手赶紧离开。   两人劝说不成,一直追到门口最后只能回来。   回来以后看着这一大桶酒心里可真是满满当当。   对于好酒的王祥高而言,这东西的价值就跟一仓的粮食一样。   他拧开盖子闻了闻,浓郁的酒味往外冒。   王墨斗跟着老爹没少喝酒,他算半个行家,闻了闻酒香后赞叹道:“爹,这酒可不孬,比你的酒强多了!”   “不孬?”王祥高冷笑,“你不识货,这是正经好酒!这是正经粮食酒啊!”   王墨斗说道:“王老师从哪里能弄这么大桶的粮食酒?还有这个桶,这什么桶?跟海水一样的蓝色,真漂亮呀。”   两人围着一桶酒啧啧称奇,然后王墨斗反应过来:“爹,看王老师这意思,你那块惊堂木可能还挺值钱?”   王祥高说道:“值钱也是在人家手里值钱,在你手里你就老想烧了,是不是没把木头给王老师那等我没了你就会烧掉?”   王墨斗嘿嘿笑:“妥妥的,主要是你稀罕,那我让它陪你一起走。”   他上手想倒酒。   王祥高拍了他一巴掌:“不过年不过节喝这样的好酒干什么?留着,以后你要是娶媳妇儿,这酒就是你结婚酒!”   王墨斗哼哼道:“我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哎爹,这里还有个盒子,王老师说给你的工具箱,这是啥?”   工具箱有卡扣,他研究了一下才打开。   然后平凿、扁凿、扁铲、凿刀、手工雕花刀……   一套崭新铮亮的工具出现在爷俩面前。   王墨斗当场搓搓眼。   确实没见过这样整齐统一的木工工具!   别说他了,王祥高干了四十多年木匠活同样没见过!   “这是宝啊,”老木匠下意识的说道,“这是能传家的一套家伙什,老宋老拿他爷爷传下来的那套家伙什给我现眼,他那套可比不上人家这套,这不是铁家伙,是钢材呀!”   他拿起雕花刀在手上试了试。   一块老茧轻巧脱落。   王墨斗拿起一柄羊角锤,他看向锤子长柄说道:“爹你看,上面还有洋文——这是洋文对吧?不是殓文吧?没见过啊。”   “是你娘的批!”老木匠骂了一句,“天天殓文殓文的,不懂别瞎咧咧。”   他拿起锤子看了看,看清上面字母后说:“你真没文化,以后有扫盲班你赶紧给我去,这叫拼音!”   “m,a,d,e,in,ch,i,n,a——妈的银吃呐?”   王墨斗愣了愣:“这是什么话?爹,不像好话啊。”   老木匠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不懂,这好像是我们《鲁班经》里的一句咒,现在破四旧不让搞这一套,我估摸着工厂的师傅就给用拼音拼在上面。”   王墨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妈的银吃呐?这能是什么意思?”   老木匠不理他。   跟个文盲儿子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注意力都在这套工具上。   一套工具琳琅满目,锉子凿子刀子齐活!   老木匠珍惜的抚摸着这套工具,叹气道:“王老师太讲究了,我个农村木匠能用上这样的家伙什,这辈子的木匠活没白干、没白干!”   他扭头看看家里:“咱家还有啥人家能看上眼的东西吗?给王老师送过去。”   “那估计是没有了,不过王老师稀罕古物,我也听大舅说现在古物不算四旧了,城里还有人专门收呢,那要不咱给王老师找个古物。”王墨斗说道。   他琢磨了一下又问:“对了爹,你不是说你师傅家里那本《鲁班经》是古物吗?明朝的祖师爷传下来的对不对?”   王祥高摇头道:“估计找不见了,前些年这些老物件都被烧掉了,即使现在留下了人家也不能给咱,那是人家的传家宝。”   “这样,回头我给你倒一斤酒,你带去找你大舅,你大舅不是稀罕捣鼓这些东西吗?去他那里看看有没有好物件。”   王墨斗说道:“那行,爹,这猪油饭挺腻的,我看你十有八九下不了嘴,那个要不我吃了……”   “你敢再给我动一筷子,我用这锉子把你鼻子挫下去!”老木匠一拍工具箱,怒气突然上涌。   这小子刚才趁自己跟王老师说话,端着个饭碗吧唧吧唧的吃个不停,可把自己给馋坏了。   噢,你小子已经吃过一份了现在还想独吞?   没门! 第94章 第一次去公社   王忆了解了阴阳震的信息后满意归来。   然后他看见助教们规规矩矩的坐在厨房。   这样他愣住了:“你们怎么不吃饭?”   王新钊擦着口水说道:“王老师你没吃,我们怎么能吃呢?”   王忆笑了起来:“用不着,大迷糊,以后饭做出来了你就带着大家吃行了,不用等我,来来来,一人一碗。”   正好这会糯米饭也不那么热了。   学生们拿到后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扒拉。   他们早馋坏了。   王丑猫一边吃一边说:“王老师真香,真香哎!这是啥米?怎么这么香?”   “是猪油香。”王新钊抬起头说道,然后低下头继续扒拉自己的饭。   扒拉了一会他抬起头下定决心说:“我要好好学习,也当大学生,这样以后就能吃上猪油饭了!”   王丑猫暗地里笑话他没有出息:   我可是立志要天天吃方便面的男人呢!   方便面,全村我是头一个吃方便面吃到饱的人,我以后使劲挣钱使劲吃方便面,羡慕死你们!   王忆只要了一小碗。   助教们看到后顿时感动了。   多好的老师,自己做了好饭舍不得吃而是优先给他们这些孩子吃,王老师的形象在他们心里一下子拔高许多。   然而王忆吃了一口觉得有些腻:猪油加多了。   算了不吃了,我去吃烤地瓜,猪油饭留着晚上给葱花馒头做馅儿用吧。   地瓜外皮包了一层泥,这个大迷糊上午就放进了炉子里,此时早就烤透了。   他敲开干泥,顿时有甜腻腻的气味随着热气乱冒。   地瓜皮撕掉,里面是红彤彤的瓜瓤。   竟然往外渗着蜜一般的汁水!   王忆想起市场粮店老板送他地瓜时候说的话,这地瓜当真是美味,汁水真多真甜真黏!   地瓜皮也甜,扔地上后老黄立马摇摆尾巴舔进了嘴里,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主人吃地瓜我吃地瓜皮。   巴适的一批!   王忆拉了条板凳靠在听涛居西侧外墙处,一边吹着凉气吃烤红薯一边看海。   艳阳略西斜,午后阳光很灿烂,恰好照满他全身。   开始有些燥热了。   这时节岛上风情最独特,冬日所遗留的一些野草还泛着枯黄色,海风一吹它们在山石缝里摇摇晃晃。   可山间已经一片姹紫嫣红了,红的紫的黄的,小野花率先绽放,含羞带怯迎春开。   王忆知道,海岛风景越往后会越美丽,花开绽放,绿叶葳蕤,满树新芽拔出色泽淡黄,像娇柔明媚的小丫头。   他抬头看,湛蓝的天空一尘不染,漫天白云被海风推着一样前行,更是干净的好像洗过的棉絮一样。   天上白云飘,山上绿树摇,海上渔船、巨轮走马观花般涉水而过。   高处不胜寒、深海多空荡,相比之下王忆还是喜欢天涯岛。   山上有学生稀里呼噜吃饭声,山下有妇女老人随意的聊天声。   屋顶上是炊烟袅袅,码头上是渔船进出,身边还有鸭子嘎嘎——断了翅膀的野鸭在打窝呢。   人间多热闹。   吃过午饭王向红过来打招呼:“王老师,下午你把炉子撤回库里吧,天回暖了,我看以后是没有冷日子了。”   王忆说道:“好,我收拾收拾送过去。”   王向红说:“你送完了让王新钊带学生们去上劳动课,把学校猪圈给收拾一下去打一些猪草,然后你跟我去公社的收购站,收购站里今天来猪崽,我领你去抓两头。”   王忆一愣:“我还得亲自去?行行,那我这就开始忙活。”   他收拾了炉子跟大迷糊抬去库房。   王向红在码头上等着他,眉头紧皱、目光悠长,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事。   王忆笑道:“支书在考虑啥呢?忧国忧民的。”   王向红也笑了起来:“没有,我在琢磨哪里安装电线杆呢,两台发电机了,功率都挺大,能支撑起不少电灯泡了!”   农村用的灯泡功率小,晚上有点光就够了,许多人家用的是15瓦的老灯泡。   而王忆带来的脚踏式发电机已经功率比较大,在22年也是市场能见到的大型手摇或脚踏式发电机里的翘楚,一台机器是2000瓦,理论上能带15瓦的灯泡带出一百多个。   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   第一当时老板娘跟王忆说过了,2000瓦是厂家号称,它是理想状态下的情况,实际上达不到。   第二这是发电机标称的额定功率,但老板娘说厂家喜欢钻空子,其实这估计就是机器的极限功率了,考虑到有阻性负载、有感性负载,老板娘建议王忆把这机器当1000瓦的用……   王忆也把情况说给王向红了,所以王向红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给哪里安装灯泡。   岛上要用电的地方太多,僧多粥少、男多女少,不好分配,得党支部开会决议。   两个人上船,王向红亲自摇橹。   这方面王忆帮不上忙,他现在还肌肉酸疼呢!   王向红了解他的情况,所以到了码头后他没有像以往走着去乡里,而是要找一辆车拉着他们去。   另外福海乡和海福县虽然都在主岛、共用一个码头,可去乡里比去县里还要远,他们还带了一些货要去卖,这种情况下雇一辆车终究轻快。   码头上渔获多,不是往县里拉就是往市里转,这种情况下畜力车可不少,牛车马车驴车人力车,齐全。   王向红正领着他找呢,一个黑脸膛老汉甩着鞭子驱赶一头大青驴跑来:“找车?上来!”   没谈价钱,王向红直接上了车。   见此王忆也坐了上去。   上车后他身体随着车子晃悠,午后的阳光很暖,又摇又晒搞的他很舒坦。   价格没谈终归是心里没底,他随意问道:“支书,坐这驴车去公社多少钱?”   王向红还没说话,赶车的掌柜先回头开了口:“后生,你这是故意给咱爷们上眼药?王支书找我的车那是给我赵老鞭脸——他救过我命,我能要钱?”   王忆没想到还有这茬事。   他露出吃惊之色,赵老鞭仔细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后生面生,我在码头上听人说你们天涯岛新来了个教员,是你吧?”   “是我。”王忆笑。   赵老鞭点头:“我看也是,你确实像知识分子,白白净净的。可是不少人说你这个教员会功夫,曾经在县里集体市场门口一人撂翻了虎头船拳几十号人,这样看你身板不像练过的呀?”   王忆呆滞了:“一个人撂翻几十号人?这是三人成虎啊!”   “不是,他们练得是虎头船拳,三个人可成不了老虎。”赵老鞭笑道。   王忆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这成语,说这都是外界瞎传。   可赵老鞭不信,非要王忆给他比划一下子开开眼界。   王忆怎么比划?比划一个开原武神范德彪的鹰爪挠?   他赶紧换话题:“老叔,你说我们支书救过你的命?怎么回事?”   赵老鞭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远了,六几年公社搞大批促大干活动,我被一帮狗操的定性为自发分子了,他们欺负我啊,加上我家那时候困难,我一时想不开就去投海。”   “结果王支书带人来给收购站送海带,碰上我跳海他一个猛子把我捞上来了。我当时苦啊,跪下就向他诉苦,他宽慰我要坚强。不光宽慰我,得知我家缺吃缺喝还给我塞了五十斤海带。”   王向红笑道:“老辈的事了,你别提了。”   他又问:“老鞭,你不是不干车掌柜了吗?怎么又干起来了?”   赵老鞭说道:“闲不住,得出来挣两口吃食,再说你也知道,我们生产队不像你们在海上一条船能走遍天下,我们在主岛上全靠两条腿。”   “生产队活多人走不开,社员们买东西不方便。整天的东家想扯两尺布,西家要捎一斤糖,队里买粮食、化肥,这不都得找人代捎?”   “我们生产队大,二百多户人家呢,这类事天天都有。所以你看我不干车掌柜了,那留在生产队也没用,以前三更五更的跑夜活,我两条腿都让海风给吹坏了,成了瘸老头,我待在队里没法搞生产,给生产队帮不上忙。”   “而生产队和码头、收购站、供销公司之间又缺一道联系,处处不方便,所以我就想,看样子搞革命还得靠老同志,咱趁着还能耍的动鞭子得发挥余热呀。”   王向红递给他一支烟炮仗:“那你不怕再被定性为自发分子了?”   “怕,怎么不怕?”赵老鞭一甩驴鞭叹了口气,“可队里需要个车掌柜,我家从我爷爷开始干,那时候还是大清狗皇帝坐京城呢,队里要有车掌柜,那社员先想到的就是我。”   “我不好推辞,王支书你没看见社员们看我的眼光,当年我家困难你也知道,你还给我支援了五十斤的海带,社员们也支援我家来着。所以如今社员们需要我来使劲了,政策上也允许了,那我不好推辞!”   王向红不再言语,只是无声的笑了起来。   赵老鞭作为司机,拥有司机的通病,那就是能唠嗑。   他主动攀谈起来:“王支书,大家伙都知道你和县供销总站徐站长的关系,你们队里的东西不都卖他那里吗?怎么还去收购站?”   王忆说道:“我们要去抓猪崽子。”   赵老鞭说道:“那不着急了,今天收购站送来的猪崽子多,一直用大喇叭嚷嚷着养猪致富,说国家放开政策了,允许个体户养猪。”   “可咱这里没有地缺少粮让猪吃什么?猪草不够吃,让它们吃鱼啊?所以他那里猪崽子不好卖,都知道养猪能卖钱,可你得能把猪养肥养大呀,对不对?”   王向红敲了敲烟袋锅:“对呀。”   赵老鞭笑道:“特别是国家政策现在松开了,改革开放嘛,农村可以大包干,都分了船拼命的往海里讨钱,谁还去养猪?”   “以前那是上头有任务,集体必须执行,现在都不把任务当回事啦,都忙活自己啦!”   王向红脸色阴沉下来,不知道在那里思索着什么。 第95章 在收购站进行采购   相比县城,乡里头给王忆的感觉要破败的多。   道路全是泥土路。   那坑坑洼洼可太多了,弄的王忆怀疑这条路成精了并且得了麻风病。   不过这年头农村人多,乡里头还挺热闹。   大路两边店铺也挺多,王忆便好奇的打量。   王向红知道他第一次来乡里,就给他介绍:“咱公社的单位分布的不好,二社七站八所分散的很开,你今天没法全看齐了,要把它们全找齐了得在公社里转一圈。”   王忆点点头。   二社七站八所他知道,二社是供销社和信用社。   七站是农技站、农机站、畜牧兽医站、计划生育服务站、文化广播站、种子站、收购站。   八所是派出所、土管所、司法所、邮电所、变电所、地税所、国税所、工商所。   他们目标是收购站,这个站因为鸡零狗碎的东西多所以设置在了福海乡的外围角落上,具体在东北角。   赵老鞭给他粗鲁而形象的介绍了位置:“有人在收购站门口撒尿,劲大点的能呲出咱公社边界!”   王忆哈哈笑。   王向红指向旁边说:“看,那是咱信用社。”   信用社的建筑相对这个时代来说挺时髦,是一栋崭新的二层楼,铮明瓦亮的。   它外面贴了白瓷砖,门口是对开的四扇红漆大门,两边则各有一扇六块玻璃的红漆大窗户。   四扇门上四块竖长玻璃,上面都贴有红色的标语,依次是:   热情服务,欢迎光临,国家储蓄,为人民服务。   门口站着两个卫兵,穿军装挎着枪。   大青驴慢慢悠悠的行走,最终转到东北角看到了收购站。   王忆本想问问收购站和供销社的区别,本来他以为供销社只是供应和销售,可是姚当兵和潘金海都是采购员,他们可以下乡采购,这样的话岂不是跟收购站的职能重叠了?   问题到了嘴边他又咽下去了。   这种问题在82年应该很突兀,老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区别,他一个大学生再去问不合适。   不过等到了收购站后他发现自己就不该问,因为答案就在里面呢!   相比贴了满层白砖的信用社,收购站就土气、杂乱许多。   它是一座老式大院,青砖外墙、灰瓦屋顶,一扇大门开的很宽敞,没有门板而是一个铁栅栏门,拉开后露出院子。   主建筑就是青砖灰瓦屋子,门上有一个硕大的红五星,左边是‘变旧为新、变废为宝’、右边是‘发展经济、支援建设’。   这会大院内外很热闹,门口停着好几辆驴车牛车的,行人进进出出,有的手里拎着鸡鸭有的车子里绑着猪……   院里也热闹,好几张八仙桌摆放着,每张桌子后都有人坐着在拨拉算盘或者奋笔疾书。   院子里分类放着各种货物——或者说是垃圾,这收购站在王忆看来跟22年的废品站有点像。   不过要整齐的多。   还没有进收购站呢,嘈杂的声音传进他们耳朵里:   “同志,为啥鸭绒十块钱一斤而鸡毛只给八分?你看我家鸡毛,多好啊!”   “大兄弟,我们队里这猪给收了吧,都喂了一年多了,这猪种不行、咱也没饲料,光靠一点猪草不好好长啊,继续喂也是白喂,队里的好些屎都给它吃了,光吃不长肉!”   “我们不是来抓猪的,领导你误会了,哈哈,我们也是来卖旧货的,我们队里的猪一直没出圈呢,还不能养小猪。”   “咕咕、咕咕,咯咯哒!”“嘎嘎、嘎嘎嘎!”“哼哼、呼噜呼噜,棍儿棍儿!”   王忆喜欢热闹,看着这收购站里赶集一样的景象实在是欢乐,乐的他嘿嘿笑。   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子,他们的驴车要排队。   结果有人回头看清王向红的样子后立马招手:“是王支书来了?”   王向红矜持的点头:“都来了?”   然后有人说:“王支书来了、天涯岛的王支书来了,同志们咱让让吧,让王支书先来!”   排队的牛车驴车纷纷让开。   王忆这才发现他眼里的老顽固支书在乡里竟然很有地位、很受尊敬。   王向红摆摆手:“按照规矩、一切按规矩来。”   一名穿着蓝色中山装、戴蓝色军帽的中年人走过来笑道:“王支书你怎么来我们站了?有啥东西给徐经理说一声,他们差不多也能收。”   王向红说道:“他那里是大公司了,咱渔家人泥腿子,搞不懂公司那一套,还是来收购站好,熟门熟路。”   蓝中山装是个人精,尽管王向红的语气淡然可他还是一下子听出画外音:“你跟徐经理闹不开心了?”   王向红说道:“没有,嗨呀,葛站长你别瞎说,我是必须来你这里,我今天过来抓猪。”   葛站长顿时高兴了:“好、那好,养猪好,多养猪,这两年市里头一直喊,大力发展养猪事业,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王向红叹气道:“我们可不是不想多养,农民谁不愿意多养猪?但我们岛上猪草少,养多了喂不起,去年猪草就不够吃,猪长的不好。”   一直以来农民的收入来源单一,以前大集体时代外岛渔村除了海上捕捞作业剩下的就是养猪,海上捕捞作业是拿工分、集体分红,一年下来一家扣除在队里开支还能分到一二百元的算是冒尖户。   很多渔民因为家里人多有老人有孩子吃多劳少,平时要去生产队提前预支工钱买口粮,这样一年到头竟然还要倒欠生产队。   养猪是国家支持的集体副业,国家需要猪肉供应城市也需要出口创外汇,所以鼓励各生产队养猪。   问题是外岛没有那个条件,他们全靠猪草来养猪,一年到头又能打多少猪草呢?   葛站长自然知道这回事,他便问道:“你们队里去年过年没过来卖猪,现在猪长的怎么样了?”   王向红摇摇头,叼起烟袋锅吐起烟圈:“不好养,前几天宰了两头,我跟县里头打了申请去集体市场卖了,给队里换点钱、换点票。”   “对了,我今天来你们这里还有一件事,你们这里有电线电闸吗?我们队里有需要。”   葛站长说道:“有是有,但你们要这个干啥?你们队里的电器是手电筒和收音机,这用不着电线电闸。”   王向红不动声色的说道:“今年过年我老战友来看我,他成军区首长了,我通过他的关系搞到了两台发电机,我们队里也能用上电灯泡了。”   葛站长没多想,王向红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刚正不阿、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高兴的说道:“好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们天涯岛成先进了,成了第一个用上电灯的外岛生产队了!”   王向红露出笑容。   很自豪。   他们排队卖带来的废品,挺杂乱的,包括之前王忆请吃土豆炖鸡块的鸡大骨头全搜集了起来,原来这也能卖钱。   赵老鞭说这个能做骨粉喂牲口,所以也有回收价值。   收购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有价值,鸡鸭毛、废电池、牙膏皮、各种骨头、甲鱼壳、桔子皮、碎玻璃、破棉絮、布角料、破鞋、头发等等,分类整齐,都有自己的地盘。   至于书报、破铜烂铁更要回收,这属于贵重物品了,直接要送进一个厢房内。   王忆看的赞叹不已。   后世各大城市搞个垃圾分类搞的乱七八糟,原来82年已经实现垃圾分类回收了,而且还特别精准。   真是组织严密,流程井然,调拨有序,分类多样。   不过销售起来挺费劲的,每个工作员都有一本工作手册,上面对各种货物做了等级划分和价格规定。   老手已经工作熟练了,他们有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东西定什么级给什么价,前来出售的顾客们没有异议。   但有新手干这活可就费劲了,抱着一本《收购站货价统计报表》翻来覆去的来研究,研究后才敢给出报价。   结果这样一来顾客还不买账,经常有人提出质疑:   “同志,这不对吧,你看他家橘子皮给定一级,我家为啥二级?”   “同志你怎么回事,这头发我在家都量过了,就是61公分不是59公分,你定价不合理……”   “哎呀同志你快点嘛,我们都来好一会了怎么还没轮到,你看队伍排成长龙了!”   满脸青涩的新工作员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脸色通红、额头见汗。   这时候王向红忍不住上去说道:“别为难人家了,吃这碗饭的都是一碗水端平,你看他一只手拉两边,不能让国家吃亏也不会让咱农民吃亏,工作要仔细,难免就慢一些。”   “慢工出细活,也挺好。”   王向红一说话,没人去冷言冷语的嘲讽他多管闲事,都是笑一笑老老实实排队了。   年轻的工作员抬头看了眼王向红,满脸感激。   不过队伍确实进行的比较慢。   葛站长说道:“王支书你自己排队吧,我领这年轻同志先去挑猪崽,今天一共送了不到二百个猪,前面被挑了不少,要是等你们排队卖完东西再去挑,我估计只剩下病秧子了。”   王向红犹豫了。   葛站长笑道:“怎么了?我还能用病秧子糊弄你们队里?”   话说到这份上王向红没话说了。   他对王忆点点头道:“你跟葛站长去吧,挑两头油光水滑的。”   猪崽被养在后面的猪圈里,颜色一样,都是漆黑的土猪,一个个竟然还挺可爱,圆头圆脑圆屁股。   这里有人在挑,挑选的很仔细,仔细到看完后摇摇头跑路了。   葛站长不动声色的挡住这人身影问道:“同志,你们队里今天来抓几个猪?”   王忆说道:“两个。”   葛站长说:“两个好干什么?不值当跑腿的,这样吧,抓十个!”   王忆吓一跳。   我到底是开学校还是开养殖场?到底是传授知识还是育肥猪?   他赶紧解释了一下是学校养猪不是集体养猪,葛站长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就抓五个。”   王忆觉得五个倒是能接受,队里不敢多养猪并非是有政策规定只能养几头,而是多大的嘴巴吃多少的饭,天涯岛上猪草少,养不了太多猪。   另一个学校养猪多了不好听——他要靠学生打猪草来喂猪,养多了岂不是把学生当童工使?   王忆觉得这问题不是问题,大不了他从22年带猪饲料回来养猪,猪又不会说话,到了晚上他就拼命撒猪饲料,肯定能让它们吃个饱。   葛站长跟技术员一起上手给他抓猪,抓了五个圆头圆脑圆屁股的小肥猪。   五个小猪被装进筐子里拖出去,一路都是杀猪声。   王向红看见这些猪后差点把烟袋锅给扔地上:“我草,我就知道老葛找你自己去抓猪肯定是不安好心,他娘的,五个猪啊,你怎么喂?”   王忆说道:“没事,支书,我大学……”   “你大学还学养猪?”王向红下意识接住他的话。   王忆说道:“不是不是,是我大学在图书馆看过一本科学养猪的书,那书上说有些海藻也能喂猪,我回去试一试。”   王向红摇头:“那可够呛,海藻喂猪容易拉稀不长肉,除非是海带和裙带菜啥的,可海带裙带菜能卖钱啊!”   王忆说道:“你看我的,我能行。”   猪崽也是论斤卖,竟然不贵,一元钱一斤,这里猪崽个头很匀称都是十来斤,五头猪总共是52元6角钱。   不讲价。   王忆现在卖粮食手里有钱了,他去交钱,王向红摁住他然后嚷嚷:“老葛、老葛,你出来,我有话问问你。”   办公室里很安静。   王向红很生气:“你别给我在里面装缩头乌龟,我知道你在办公室,你有本事糊弄我们大学生,怎么没本事出来跟我聊聊?”   一个地中海男人跑出来赔笑道:   “王支书,葛站长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去徐经理那里了,徐经理找他开会。真的,你跟徐经理是好朋友,我就是编瞎话也不敢用他来糊弄你对不对?”   他看王向红脸色不好看,又说道:“不过我们葛站长走的时候说,你们要是有什么要求随便提,我们收购站为人民服务,一定尽量满足你们需要!”   “哦对了,”他恍然的拍拍头,“我们站里收购的电线和电闸都给你们拾掇好了,不要钱了,我们站长说你们队里成了外岛生产队第一个用上电的是先进,我们收购站要支援你们开展先进工作!”   听到这话王向红不好发火了。   这时候王忆开口了:“领导您好,是这样的,我有一点要求想提一下。”   地中海客气的说道:“小同志你提,随便提。”   王忆说道:“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买点东西?”   地中海说道:“能呀,我们收购站里的东西也对外出售,不过得按照国家规定的价格。”   王忆说道:“这没问题。”   他最近连收古董,所以想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古董文物,万一有的话那不是赚大发了?   再说他在天涯岛那么封闭的地方都能收到第一版人民币、猴票乃至祈和钟和阴阳震这些宝贝,在这收购站还能没有发现?   然后他大概转了转。   发现这里东西是真多,但都是破烂……   破烂里或许有宝贝,可他没有一双慧眼!   他本想专门收一些外表古朴的老物件,比如青铜器、老砚台、老家具、老瓷器,可是找了找压根没有。   于是他悄悄问地中海:“领导,你们这里没有咱老乡送来的老物件吗?”   地中海看着他满怀期待的表情顿时笑了:“你是不是想找古董文物?你想在我们收购站找这个?现在市里有规定,我们只要收到有老相的物件就得给市博物馆送过去让专家鉴定!”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死心。   这年头村里人或许还不了解古董文物的行情,可市里头早摸的清清楚楚!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还是收了一些东西。   都是品相尽量完好的废品,什么老水壶皮、旧钟表、破皮包等等,反正价格便宜,可以回去让袁辉挨个鉴定,或许运气好还能捡漏呢?   反正袁大湿这样的人才不用也浪费。   收购站里还有个专门收废弃报纸书本的小库房,里面有一摞摞的报纸,全用绳子捆绑了起来。   地中海介绍说这是乡里信用社多年来订购的报纸,今年开春信用社重新做了装潢,于是把报纸统一起来给他们送过来卖了废纸。   王忆翻阅了一下,这里报纸跨度很大,从七零年一直到今年二月份,报纸的种类也很全,这一下子让他想到了生日报的买卖。   这买卖赚不了大钱,但还是那句话,贼不走空,他不能白来这收购站一趟!   蚊子腿也是肉。   王老师没别的优点,就是个会过日子!   于是他拍拍报纸说道:“能不能把这些旧报纸卖给我?”   他正要找购买理由,王向红问道:“你打算用报纸贴学校内墙吗?”   王忆一愣,这是个好理由。   王向红又说:“这样报纸队里有的是,够你用的了。”   王忆只好自己找理由,说道:“不是,我是寻思咱学校的学生们没有玩具,买点报纸教他们叠纸玩具。”   王向红恍然:“噢,这需要的可就多了。”   这里保存完好的报纸一共十几大摞,收购站按斤卖给他了,一共花了不到二十块。   其他杂物更不值钱,合计起来没花十块钱。   但这样王向红也觉得他乱来了。   三十块钱够强劳力赚一个月的工分了,结果王忆就买一堆破烂?   他决定回去要敲打一下这个王老师。   王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过日子!   这可不行,不会过日子的男人在乡下娶不上媳妇呀!   娶不上媳妇就没孩子呀!   没孩子死后没人上坟呀! 第96章 学校里养了猪   驴车慢慢悠悠上码头。   小船摇摇晃晃回天涯岛。   吃午饭那会王忆在山头往下看,感觉现在冬天的荒凉还没完全褪去,当然春天气息已经很浓郁了,满山的姹紫嫣红、草木抽芽长新叶。   可是从海上遥望天涯岛,整个海岛已经绿了、郁郁葱葱了。   海水变得湛蓝,一片宝蓝色中是褐黄的礁石,再往上就是生机勃勃的山峦海角。   春天风色美天气暖,前些天倒春寒还有些让人遭不住,这几天是一天一个样,春波泛滥、暖风张扬,外岛变得妩媚起来了。   王忆站在船头享受着海风吹面不寒,他放眼远眺,远处的海面是平坦的,一艘艘老式渔船像叶片似的,唯有悬挂的白帆很醒目。   礁石立海,风吹浪卷,徐徐摇曳的树梢、划破蓝天的飞鸟、乘风破浪的木船,它们色彩简单又浓烈,拼接在一起如国画的水墨溢彩、笔砚流光!   王忆是真的爱死了这个风景。   王向红和王东义却是毫不在意,他们俩在担心学校怎么能养活的了五头猪。   王忆很遗憾,你们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船靠码头,他们听到的就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海浪声,还有人喊狗叫。   老黄收着飞机耳各种摇屁股晃尾巴,弄的王忆很担心:他怕老黄摇晃的太厉害把崽子们晃出来!   有人喊:“王老师回来了!”   远处山头通往山下的路口露出几张脸,然后一些孩子狂奔而来:“王老师,猪抓回来了吗?”   王忆摸摸他们的头说道:“抓回来了,来,同学们帮老师把东西都抬回去,咱以后就要养猪啦。”   学生们很高兴:“学校养猪了!”   王向红叹了口气问道:“王老师,学生们劳力多,可是咱岛上猪草少,你初来乍到不了解咱情况,养五头猪啊……”   “你放心,支书,我有数。”王忆说道。   王东义宽慰王向红:“王老师是大学生,而且特别沉稳,他是诸葛亮,不用出岐山就能定鼎中原!”   王忆觉得这事挺有意思。   他在22年像个孩子,结果在82年却被认为是个稳当人。   学生们纷纷下来帮忙拎东西、抬小猪,他们很好奇王忆怎么带了一堆破烂回来,但王老师肯定有他的安排,自己这样的小孩不懂就对了!   学校本来就有猪圈。   方位还挺好,是在校舍的偏东南方向,而与它相邻的是学校操场,在校舍正南方向上。   这也是当年部队遗留的财产,部队在岛上要自己养猪的,养的还挺多——当然人家喂猪饲料。   所以学校这猪圈挺大的,只是多年没用废弃了,王新钊在领着高年级学生在收拾。   王状元光着膀子在里面冲锋陷阵,满身泥土、满头大汗,那是干活真实在,王忆自认比不上人家。   现在的孩子也厉害,明明只是小学生,却能干大人的活,收拾猪圈这事就是他们自己负责。   虽然只是收拾碎石乱砖、清理下水道、加固小木门,但王忆还是觉得他们很厉害。   此时猪圈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养五头猪绰绰有余,一些小点的孩子去打了些猪草送进圈里,这样猪圈青青绿绿还挺养眼。   王忆把小猪放进去,它们立马惊恐的钻进猪草里躲了起来。   不过它们很快意识到猪草能吃,于是一边躲着一边吃。   学生们围着猪圈看,指指点点很开心。   王丑猫擦擦脸说道:“王老师,我不怕脏,以后我来领着攒猪肥,攒了猪肥给你换粮食!”   王忆下意识问道:“猪肥?你说猪粪?咱队里猪粪还能换粮食?”   王丑猫自然的说道:“对呀,肥料谷嘛,哪个队里都有,学校往生产队提供100斤猪肥能得到2斤稻谷的奖励。”   “要是晒的干,那就给3斤肥料谷。”王新钊也说。   王忆听的大开眼界。   原来这个时代是这样子的。   他拍拍手说道:“同学们,你们今天给学校搭建猪圈辛苦了——特别是王状元同学,王状元同学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呀,来,大家一起鼓掌表扬一下子。”   掌声很热烈。   王状元的弟弟妹妹高兴的直蹦哒。   而王状元激动的脸色潮红但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抱着膀子往左右看。   有点小叼。   等到掌声落下,王忆说道:“那么从明天开始,咱们劳动课就要加一堂打猪草的课了,同学们会辛苦一些。”   “但是你们的辛苦不会白费,同学们请记住,有效的付出努力一定能有收获,劳动如此学习也是如此。”   “那你们辛苦打猪草的收获是什么呢?年底等到猪肥了、养大了,五头猪老师一头也不卖,咱过年杀了一起吃猪肉!”   一听这话,学生们顿时炸了:   “真的?”“过年学校也杀猪吗?”“王老师你说话算话。”“五个猪都杀了吗?”   他们看向小猪,目光充满爱怜。   猪崽们美滋滋的吃着嫩嫩的猪草,殊不知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王忆下压手示意学生们安静。   他现在很有号召力,一压手学生们赶紧闭嘴老实下来。   然后他说道:“王老师言而有信,当然说话算话!这五头猪过年养大了,咱们都杀了吃炖肥肉,一顿吃不了就吃两顿,让同学们过个好年!”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学生们再次高兴的拍手大叫,王状元还扔衣服然后王丑猫喊:“别扔我衣裳!”   不过他的声音被学生们的欢呼声给压住了:   “过年吃猪肉!”   “还有猪杂汤!猪杂汤也好喝,王老师炖的猪杂汤可好喝了!”   “到时候我要吃三碗,再吃三碗!”   王新钊挥挥手喊道:“还没有下课呢,走,咱今天就去打猪草!”   之前学生们打来的猪草还有一些在晾晒,他们赶紧拿来都喂给小猪,满脸高兴:“你们快点吃、快点长,长的越大越好,越肥越好!”   猪崽们比学生们还要高兴,它们也不怕生了,满圈里奔跑找最嫩的草芽吃。   天降美食。   很幸福。   王忆见此心里一动,问道:“同学们,你们看这些猪现在开心不开心?”   “开心,它们跑的多欢。”“就是,还哼唧哼唧叫呢。”“很开心,尾巴摇来摇去的。”   王忆问道:“那它们的生活好不好?同学们看,它们有大猪圈、你们给它们喂猪草,它们可以不劳而获,只要等着有人投喂就能吃到好吃的,这样好不好?”   “好!”学生们下意识说。   “不好。”王新钊连忙摇头,“它们以后要被杀了吃肉的!”   王忆指向这学生说道:“王新钊回答的很好、很正确!可是猪崽们却不知道,它们现在就跟许多同学以为的一样,以为自己生活很好,因为它们过的是不劳而获的生活!”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你们给它们准备大猪圈、给它们喂草,这都是为了最后杀了它们吃肉!”   “所以同学们要牢记!不劳而获的背后一定有代价,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猪草,以后有人无缘无故给你们好东西的时候你们就要警惕,明白吗?”   学生们的回答异口同声:“明白!”   王忆挥挥手。   学生们开开心心跑去上劳动课了。   过了一会王向红背着手来了:“王老师、王老师,你进教室去,我问你点事。”   “啥事?”王忆跟他走进去。   他问道:“我怎么听娃娃们说,你养的五个猪过年不卖而是要杀了给他们吃肉?”   王忆说道:“他们养大的猪,最后就该让他们吃肉。”   王向红说道:“瞎扯!这是政策上给教员们的生活补贴!你这样不行,王老师你不会过日子……”   他想批评几句,可仔细一想王忆都是为了自家的学生们着想,这样他到嘴的话又憋回去了。   最后只能再说一句:“王老师,你得过日子呀!你得攒钱!”   王忆说道:“支书我都有数呢,当初我决定回咱队里支援建设的时候,我同学和导师都劝我不要回来,赚的少、生活苦。”   “我跟他们说,这就是我的选择!升官发财我走他路,贪图富贵不回家乡,既然我回来了、既然选择走教育路线,那我还在乎这些钱吗?”   王向红这人古板严厉、不受马屁,偏偏就受不了这一套。   王忆的话说完,老汉的眼睛都红了。   他使劲拍王忆的肩膀:“真是好孩子、好同志!以后咱王家有你在,差不了、差不了!”   王忆暗道这就结束了?我还有保尔-柯察金那一套没有说出来呢!   《钢铁是怎么练成中》保尔去烈士墓时的那段心理描写才是大招!   不过他那话说的也很认真,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他只想享受荣华富贵那真没必要待在82年,那样22年才是他的主场,他从82年尽情捣鼓古董文物就行,然后在22年游艇别墅、美食嫩模。   可他这人孤单的日子多了,还真不是特别向往享乐,对他来说82年这满村都是一家人的生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吃喝玩乐更好!   当然这不是说他就不爱钱,只是钱并非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说实话年轻人谁没有过挥金如土的幻想?   这件事说来也挺搞。   王忆曾经幻想过自己未来要养家养娃养奔驰养宝马养空姐养嫩模,结果如今他先养上猪了! 第97章 劳动课上打猪草   第二天是周二。   早上又起了海雾,不浓烈。   内陆的人不知道,海上外岛的雾是活的、会动的,随着海风一路飘荡。   王忆很喜欢海雾,雾气笼罩岛屿,天涯岛顿时就是绿野仙踪。   昨天下午他从海上归来时候看天涯岛是国画的水墨丹青,今天雾气一起则是国画中的青云出岫!   今天天气挺好的,太阳升起,海雾被遣散,湛蓝的天、雪白的云、远处的船尽收眼底。   这时候学校大灶的烟囱开始往外冒烟气。   白烟咕咚咕咚的升腾向天空,热汽被海风吹凉以后带向四方,香甜的滋味儿顿时就传遍了全岛。   不少准备上工的人开始嘀咕:“王老师那里做了什么这么甜?这得加多少糖精呀?”   王向红披着衣裳准备去海边看看海情。   这时候队里学过厨师的漏勺从他门口走过,看见他后嬉皮笑脸的说:“支书早上好,吃早饭了吗?我看王老师那里好像又要大吃大喝了。”   漏勺这人嘴巴碎、喜欢胡言乱语甚至编造谎言,所以王向红很不待见他:“王老师是给学生准备一顿早饭,他这个人作风优良,即使吃喝的好点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不用给我瞎叨叨。”   “倒是你大早上的不在家里吃饭准备上工你出来逛什么?我跟你说,你别老是扎娘们堆里去当弱劳力,以后给我去海上:跑什么跑?一说你就跑!”   王向红虎着脸离开。   漏勺这边挺委屈。   他今天早上不是出来瞎逛,而是看到学校大灶往外冒香甜滋味儿特意跑来等王向红出门。   别人不知道这香甜滋味是什么他知道,他曾经做过厨师、闻多了这股味道——这是在熬甜粥,还是大规模的熬甜粥!   他知道这回事后便来等王向红了,不是为了举报王忆,而是想看看王向红的态度。   如果王向红不在意王忆那边的动作,那他就有个想法了:我要跟着王老师干……   山上王忆确实在熬甜粥,确切来说是八宝粥。   一袋二十斤的粮食分成两锅,多加点水煮出来就是两大锅八宝粥,够学生们一人一大碗。   有这一大碗八宝粥垫底,学生们上午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事昨天升国旗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学生们今天早早来上学,先去看看猪崽们的情况,然后排着队来领粥。   一人一碗香甜可口的八宝粥。   天涯岛历史上就没有出过这样的粥,学生们只知道玉米面粥、地瓜粥、南瓜粥,顶多喝个小米粥、大米粥,哪里见过好些种米豆混合干果冰糖煮出来的八宝粥?   他们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回座位,小口小口的抿着喝,谁也顾不上说话,都在忙活着享受甜粥美味。   满屋子都是呲溜呲溜的声音。   最后都不用刷碗,学生们把碗舔的干干净净,老黄看了要流泪:想混口剩饭就这么难?   有这一大碗粥垫进肚子,学生们一上午都精力旺盛。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王东喜背着个布袋子过来:“王老师,你把小米收一收。”   王忆很诧异:“哪里来的小米?”   他也是在这年代生活了一些日子才知道,这年代的小米意味着很多东西。   军人复员、工人福利乃至干部待遇都跟小米挂钩,比如以前政府给寿星爷送来的烈士抚恤金就是小米,还有王向红部队复员的退役金也是小米。   王东喜笑道:“支书支给学校的,他说娃娃上学不是你王老师一个人的事,咱队里必须得尽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王忆连连道谢。   中午学生们回家吃饭,学校不好再管一顿饭了,否则这支出会惹人怀疑:   现在早饭王忆可以用星期天从城里买回来的粮食应付,毕竟他带了两百多斤粮食回来,可这些粮食顶多够应付个早饭,连午饭都应付上就太夸张了。   还好他已经把话留下了,说海关同学家里找关系又给他们弄来一批平价粮,这次他准备弄点杂粮和白米白面出来,它们在时空屋里占地方呢。   说起这个他挺委屈的。   22年的杂粮粗粮比普通白米还要贵,他迫于形势只能花更多的钱给社员们更差的体验!   吃过午饭,阳光灿烂,学生们拎着袋子和镰刀来学校准备上劳动课了。   王忆给学生们分队。   学生们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看的他挺不好意思:哥们只是你们师长不是首长……   不过被看多了他也就习惯了,这样看着一个个左手袋子右手镰刀的学生他感觉是看到了一群左手盾牌右手快刀的禁卫军。   如此联想让他心生豪迈:   这就是朕的精锐!   今日朕将御驾亲征!   结果乱贼突然出现:“王凯你给我滚出来,你从家里偷什么了?啊?你给我出来!”   精锐们顿时慌乱了。   王忆赶紧去稳住军心:“嫂子,怎么了?”   一个年轻妇女气势汹汹赶来,看见他之后脸上的怒气变为笑容:“王老师,我家孩子他奶刚去找我告状,说孩子从家里偷了一瓢麸子——王凯,你跑你妈批,赶紧过来!”   这年头孩子野得很,一旦闯祸不会乖乖等着认罚而是抓住机会先跑路。   所以这年头的父母也很野,揍起孩子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不过王忆没想到王凯他妈这么野,那一句‘你跑你妈批’把他给镇住了,当妈妈的怎么能这么说啊!   他招手把王凯带过来,然后抽空喊道:“我宣布一下啊,王状元同学以后是咱们学校的劳动委员和劳动课代表,那个王状元你领同学们去上工啊不上课,记住!安全第一!”   这个任命来的太突然。   王状元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高兴的要炸了,因为他个子大、性子猛,从进育红班开始就被当作坏典型,所以他上王忆第一堂课的时候才会率先找事:   反正迟早要被老师给树成坏典型,我不如主动出击还能在同学之间搏一个不畏强权、不怕老师的名声。   结果没想到王忆惩罚他后并没有把他当坏典型,昨天表扬了他今天还让他做了学生干部。   冲动的少年当场激动的脸膛通红。   要不是现在外面人多他都想跪下给王老师磕一个!   王忆没多想,他让王新钊辅佐王状元把队伍带走,然后问王凯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很简单,王凯偷家里的麸子来喂猪了。   王凯这会很生气:“我拿自家东西那叫偷吗?拿自家东西能叫偷?”   王凯他妈杨金妹脱下鞋子准备打人:你跟谁舞舞喳喳?你跟谁俩呢?   王忆拦下她柔声劝慰道:“嫂子你先别发火,不要动不动就打人,这件事我给你们分析一下。”   “首先嫂子你不能说孩子偷东西了,因为学校的猪以后养大了要给同学们吃,这是我们学校的集体财富,你看王凯拿自己家的麸子喂自己的猪,这怎么也算不上偷。”   “其次王凯你犯错了,你错在拿家里的东西却不征求父母同意!你这次可以拿家里的麸子,那下次是不是可以拿家里的钱?”   “那不能,我家没钱。”王凯说。   杨金妹瞪眼。   王凯讨饶:“王老师说的对,娘,这猪也跟我有关,我想让它快点长,到时候我多吃两碗肉这不就出来了?”   杨金妹问王忆:“王老师,娃们说的是真的?这猪以后你不卖要给学生们吃呀?”   王忆笑道:“对,过年杀两头给全队热闹一下,另外三头我留着慢慢炖给学生们吃。”   “但王凯你以后不准从家里拿东西来喂猪,”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咱劳动课打猪草就够了!”   杨金妹嘀咕道:“这样的话,他从家里拿麸子我们也没啥话说……”   “那不能、那绝对不行。”王忆打断她的话,“今天的事是王凯犯错在先,只是嫂子你守着所有同学说他偷家里东西也不对。”   娘俩连连认错。   王忆暗地里笑,难怪公职单位喜欢和稀泥,这和稀泥一时爽,一直和稀泥一直爽!   杨金妹继续去上工,王忆汇合学生上劳动课。   他去队里的养猪场看了看,这养猪场在二组旁边,就是用一些石头砖头围起来又随便用水泥抹了个食槽而已。   猪圈简陋但干净,每天队里都安排人收拾猪肥,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粮食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岛上没有化肥票尿素票,所以只能用猪粪和人粪当肥料给农田施肥。   不过队里农田少,只是前些年农业学大寨时候开山烧林弄了几块田,种不了多少庄稼也用不上太多肥料。   十来头猪挤在猪圈里晒太阳,都不肥,有两头还瘦骨嶙峋的——这年头不光人生艰难,猪生也艰难。   王忆随口问:“队里这猪圈挺小呀,为什么不用学校那个大猪圈?”   王状元说道:“这里隔着我们组里近,喂猪抽肥都方便,再说要是有点啥事也方便,学校在山上,要是刮风下雨得收拾猪圈还得往山上跑,不方便。”   学生们分组割猪草——是割不是挖,一旦挖了草就不长了,割了以后还能长。   从这点来说,岛上人比股市那些操盘手可仁慈多了,股市不光割,还经常连根拔起!   猪草分两大类,一类是拳头菜、婆婆丁、扫帚菜、荠菜、苦菜等。   这一类猪能吃人也能吃,嫩的人吃、老的猪吃,人吃剩下的猪吃。   另外还有一类是麦蒿、灰菜、狗尾巴草、灯笼草等,这就只能猪吃了,人不能吃。   王忆不认识这些野草野菜,还好他也不用认识,他监工就行了,学生们自然会冲锋在前。   特别是王状元,在山上爬上爬下、找来找去,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勤快。   劳动课自由,王忆允许大家伙一边劳动一边聊天。   学生们愿意跟他聊天,特别喜欢聊城里的生活,城市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聊着聊着就有人问:“我听文书说猪草没营养,猪吃了长不快,现在城里有养猪场了,他们都喂猪吃饲料哩,王老师是这样吗?”   王忆还没说话,王丑猫不服气的说道:“瞎咧咧,老寿星说过,猫吃腥、猪吃青,人没油水长不精,猪就得吃猪草,吃猪草才肯长。”   王新新说道:“你才瞎咧咧,我爸去城里卖鱼的时候都看见了,现在城里都让用饲料喂猪,说这样更营养,猪长得快、膘长的多。”   王丑猫顿时笑了:“你说你这不是胡说吗?城里也养猪呀?”   王新新一时语塞,又说道:“城里、城里好,城里有电车,有少年宫,有录像厅,我爸说城里可好了,以后我家也去城里住。”   王忆笑而不语。   他琢磨着猪饲料现在已经推广开来了吗?如果推广到农村了,他直接带猪饲料过来养猪。   天涯岛上几乎连绵的都是山,爬山打猪草很辛苦,学生们中午吃的不好,很快气喘吁吁。   王忆给王状元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命令休息十分钟。   王状元坚定的说道:“王老师,我不累!我还能干!”   他今天成为了学生干部,必须得发扬风格,必须得带头冲锋!   王忆无奈的说道:“你不累同学们累了,你作为同学们的课代表,要会考虑大家伙的意见。”   王状元说道:“行,那休息十分钟,我继续干!”   看着他那矫健的身影,王忆很欣慰。   这孩子不坏,就是脾气急、情绪爆,他不大会控制情绪而已。   其他人在休息,王凯坐在田垄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唉声叹气:“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长大了我去摇橹放网,这寻猪草不是爷们该干的营生。”   王新钊坐过来说道:“你当摇橹放网就轻快了?我大爹就是被这活给逼的跑南方去了,我跟你说那比寻猪草要累。”   “累我也乐意,那能赚钱。”王凯说道。   王新新咂咂嘴说道:“还是在城里好,我爸说城里小孩放学了不干活,他们去少年宫,你们知道少年宫是啥不?你们绝对都不知道。”   他话里的优越感让其他人很不爽,一个叫王新宝的学生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知道了有卵子用?你又去不了。”   王新新被这话给打颓了:“唉,当然去不了,去了也不行,我爸说人家那是学围棋、学毛笔字的地方,一般人不让进。不过我去过公园,那里有跷跷板、有秋千,还有卖冰棍汽水的,可好了。”   听着他的介绍,少年们不说话了,一个个满脸神往的畅想起来。   王忆找了一棵柳树坐下。   他坐在树下石头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曾经他也像这些孩子向往城市一样向往充满亲情的生活。   如今,他的向往实现了,哈哈!   看着他一直不说话,有学生主动来问他:“王老师,你已经在首都上大学生了……”   一听这话王忆赶紧纠正:“是上大学或者是大学生,不是上大学生。”   那学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继续说道:“哦,反正你是城里人了,那你为啥还回来呀?”   这话要是王向红问,那王忆又要支援家乡建设了。   孩子们问他就改了个说法,说道:   “其实城里也没那么好,比如说少年宫,那是做作业的地方,城里娃娃每天上完学就去做作业,要么去学围棋学书法学弹琴,这也是很累的,而且还不能随便说话,哪比的上咱们寻猪草?起码寻猪草自在。”   “可寻猪草是乡下把式,学围棋多牛逼,学好了还能打小鬼子,文书上说有个叫聂旋风的,他下象棋特别能揍小鬼子。”王东宝说道。   王忆笑道:“寻猪草也牛逼,这活跟围棋一样,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粹,最早的时候老祖宗还写过一首诗来传颂寻猪草这活呢。”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慢慢念道:“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预期中的赞叹声没有出现,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什么东西?”   王忆说道:“这是《诗经》!”   “屎经?那有没有尿经?”少年们立马歪楼。   王忆还没有反应过来,王新新说道:“有,我弟弟就是个尿精,真的,我没瞎说,这是我妈说的,因为我弟弟一天到晚老尿尿,弄的我奶奶都来不及换尿布。”   王忆无话可说。   从诸子口口诵读的《诗经》到农村老娘们骂的尿精,这话题跨度太大了。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这时候他不方便插嘴。   随着春天到来日子变暖加上前段时间一场春雨泼洒下来,山上的杂草很多,特别是几块农田附近尤其多。   这些农田都是前些年学大寨开垦出来的荒田,草籽攒了几百上千年,每到雨后就会蓬勃长出,即使管农田的社员再勤快也收拾不干净。   但家家户户缺猪草,人能吃的猪能吃的优先被收拾过,剩下的多是米蒿、黄蒿、苍耳草之类的没用草,猪都不吃。   可见,只要你足够一无是处,那就没人能利用你。   另外还有一些野草有毒,比如王忆见到了一些豚草。   这种草在沿海一带挺少见的,它是来自北美的入侵物种,能引起过敏性哮喘和过敏性皮炎。   他之所以认识这种草是因为他是过敏体质,有过敏性哮喘的毛病,其中豚草是重要过敏原。   现在生产队的人还不知道它的厉害,王忆特意强调了一下,教对豚草不过敏的学生去拔掉它们。   斩草除根!   学生们听了他对豚草的介绍后看他的目光更热烈了:“王老师连外国草都认识,真厉害!”   王忆苦笑。   漫山遍野的草自己就认识这一种,结果就厉害了。   可见粉丝盲目追星不可取!   十分钟结束,充满干劲的王状元催促学生们继续干活,然后他又积极的干了起了。   王忆看着他的积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82年和22年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在22年王状元这样的人要被叫做奋斗逼,而在82年学生们主动向他学习。   各小组展开了割猪草比赛,在22年这叫卷起来了,而在82年这叫友谊赛。   王忆正在愉快,然后大喇叭响了起来:“喂喂,喂喂,全体社员请注意啊不,王老师请注意,王老师请注意。”   “你赶紧去码头一趟,那啥,邮电所的张有信同志找你,你的同学给你邮寄了好几个大箱子过来!”   “我再重复一遍啊,咳咳,王老师请注意……” 第98章 意外的客人   王忆一挥手,喝道:“五年级的男生,剑在手,跟我走!”   学生们赶紧找木棍跟上去。   王状元听了也很积极,叫道:“王老师,为啥只叫五年级的学生?我们三年级也去!”   他抓起一块石头追上去又问:“咱们是要去打那个邮电局的人吗?”   王忆满头黑线。   自己的黑话这年代不可能听的懂啊!   他解释道:“打什么打,人家是来给我送东西的,我是找五年级男生去搬东西。”   王状元听到后很遗憾:“我还以为要去打仗呢,我就喜欢打仗。”   他又说:“那我也去帮忙搬东西,我有力气,五年级的没有一个有我有力气的!”   五年级的男生们敢怒不敢言。   王状元继承了大胆的好体格子,这两年民兵队要去乡里、县里参加训练也会把他带上一起练,所以他在队里的孩子中是真的能打。   毕竟别人家孩子都是当狗养,而他被他爹当军犬养!   不过王忆知道怎么对付他:“你现在是劳动委员、劳动课代表,身兼要职,咱这里是阵地的话你就是阵地上的指战员,哪有指战员脱离阵地的道理?”   王状元一下子被整的热血沸腾了。   王忆领着人下山,然后听见他嗷嗷的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地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地大地……”   五年级的学生一头汗水:“状元太能折腾了。”   王忆问:“他体格怎么那么大?”   王新钊说:“因为他比我还大一岁啊。”   王忆大感奇怪:“他上学那么晚?”   “不是,他是留级多,我俩一起上的一年级。”王新钊解释说。   邮电所的柴油船停在码头上,张有信照例跟王向红一起站在码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加尔铁里总统说了,民族尊严和荣誉不能谈判,阿根廷全国集会决心要保卫马岛主权了,英格兰等着挨打吧,他们帝国主义肯定要挨揍!”   “英格兰还没有搞明白,帝国主义百年来在东方海岸线上架起一尊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时代过去了。张同志,我赞成你的看法,英格兰隔着马岛太远了,他们补给跟不上、后续武装力量跟不上,这样怎么打胜仗?”王向红点头。   王忆走过去说道:“你们二位看法都错了,马岛之争阿必败、英必胜!”   “这不可能。”张有信一口否认,“王支书当过兵知道怎么打仗,他说的对,阿隔着马岛多近,随时能增兵,英格兰呢?太远了,支援跟不上!”   王忆说道:“你们没有考虑过吗?英格兰要打一个阿根廷还用多少支援?再说你们以为它需要支援就得依靠自己本土力量?要知道它可是北约核心国!”   “另一个你们得搞清楚,现在打仗就是打钱、打经济,阿军政府本来就是因为国内经济出了严重问题才去马岛——算了,真没什么好争辩的,你们等着看结果吧。”   这种事他确实没必要跟人家去争,因为他是未来过来的,都知道历史走向了,跟人家争辩就是欺负人家。   张有信却还想围绕这话题跟他好好研究研究。   王忆则闷着头一个劲的研究怎么搬箱子。   张有信很失望:“王老师,你有怯战、避战的投降主义倾向啊,你一个大学生还害怕跟我辩论国际大事吗?”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咱等结果吧,这事用不了几个月,要是我输了我再给你一个防风火机。”   张有信说道:“行,事实胜于雄辩,咱就等着现实来说话。我要是输了、我我没有什么好东西,我认你当大哥!”   “我输了以后我就信服你了,你说太阳西边升的那谁说太阳东边升的我就骂谁!”   一个学生嘿嘿笑道:“领导你船上有好东西,有江米条。”   张有信这人好酒好吃,出来上班肯定不能喝酒,他便带点零嘴,而江米条好吃又耐吃,所以他船上总有江米条。   听到学生这么说他不吝啬,直接拎起两大袋江米条给王忆。   王忆赶紧向他道谢,他说道:“这不用谢,对了我听王支书说你周末要去城里弄粮食?”   “对,怎么了?”王忆谨慎的问。   张有信说道:“以后拉粮食你不用让岛上摇橹,那多累?给我个电话,我开船去码头接粮食!”   王忆高兴的说道:“哎呀,这可方便了。”   张有信说道:“这个周末正好我又要去看我亲戚,咱俩同行吧,你也不用买船票了,咱自己有船!”   他说着拍了拍邮电局的邮船,脸上表情很傲气。   王向红也高兴:“谢谢张同志了,这样,船用的柴油我们队里给报销,再给你们领导写一封表扬信,你这真是急人民之所急、解百姓之所难!”   张有信谦虚的表示:“我这是向雷同志学习,这是应该的,我们要为人民服务嘛!”   他等箱子卸掉,摆摆手开船离开。   王忆让学生们合力搬起箱子。   王向红看了一眼地址说道:“呀,这次是羊城同学给你邮寄了东西?你们同学真是天南地北哪里都有!”   “都是国家分配过去的,我们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王忆笑着解释。   王向红看到的地址是箱子上他刻意用大字写的,真实地址在邮递单上。   邮电局自然不会管箱子上的大字地址,他们还以为这是以前邮递东西时候留下的呢。   箱子搬回听涛居。   至于里面有什么他不说。   以后他这里出现什么那箱子里就有什么!   今天劳动课结束比较早,王向红说下工前要在大队委开个会,讨论一下电力应用安排。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县里供销公司的经理徐进步领着姚当兵和潘锦华这哼哈二将来了!   王忆当时正在整理衣服,老黄突然呲牙闷吼一嗓子,他往外打眼一看是姚当兵在嘿嘿笑。   这把他给惊到了:“姚同志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姚当兵穿上了他给的牛仔服,不过上衣口袋别了两支钢笔,这让他的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觉得自己穿着文明又洋气,高兴的说道:“是潘锦华那傻丫头的风把我吹来了,哈哈,我今天能来还得感谢她!”   王忆很疑惑:“啊?这话怎么说?”   姚当兵笑道:“哈哈,上次她跟我两个同事来是不是把你们支书给得罪了?我们经理领着她来赔礼道歉呢,我跟着搭了顺风船。”   王忆说道:“有吗?没有吧?”   姚当兵说道:“肯定有,是你们乡里采购站的葛站长昨天去说的,然后我们经理便想到了潘锦华上次来送砖头和玻璃的事,一下子猜到肯定是那天潘锦华得罪你们支书了。”   王忆要解释。   姚当兵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小事,咱不管这个,潘锦华上次来在你这里买了牛仔服装?她说你这里还有呢,那还有女士的吗?”   王忆说道:“你运气太好了,达瓦里西,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他拍拍摞在门口的箱子:“我羊城的同学给邮寄来了几件新衣服,今天刚刚送到,不信你去打听,邮递员的船就在你们来之前三四个小时刚卸货。”   之前买玻璃的时候他答应送潘锦华头发和发卡,于是又在东子家商铺下了单,同时下单的还有牛仔服,男女的各买了五套。   这可以在82年赚现钱。   “张有信给你送的?”姚当兵乐了,“我们在海上碰到过!”   王忆点头:“对。”   他又问道:“你问女士的干嘛?”   姚当兵的脸红了一下,说道:“买去给一个女同志穿呗,那啥,你别问太多,你有就卖给我一件吧,太好了,今天能拿到现货,那我没白来!”   王忆无语。   不就是追姑娘吗?还别问太多,老子问什么了?就你这急性子,老子真想问话能把你的长短粗细问出来!   他说道:“你要买?我以为是你想看看样式呢,你要买这就不好办了,我是为了赠送给我们生产队的劳动先进工作者才托我同学买的……”   “王老师,你务必卖给我一件。”姚当兵顿时着急了,“我有急用,说实话吧,我最近在追卫生院的一位女同志,可、可哎呀你帮帮忙,你帮帮忙,以后你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我肯定帮你上刀山下油锅!”   王忆开始表演。   他一番犹豫引得姚当兵一顿哀求,最终勉为其难的答应卖出一件,但保证不一定有合适的码。   姚当兵说:“凑活着就行,我回去找裁缝改一改,具体大小跟潘锦华差不多,她俩身材差不多,就是小潘的胸小一点。”   王忆进屋找出一件,问他:“你还有票证吗?”   姚当兵一把抢走牛仔服仔细看去,然后满脸喜悦之情:“有,我特意跟同事买了一本。”   王忆心里一动,问道:“以后你别买了,我有个大学同学喜欢收集人民币,你能不能帮我收集全套第三版的人民币?”   “大全套一共27张,你帮我收集一套,我帮你从羊城买一个外国流行的蛤蟆镜、买一套女孩喜欢的发卡!”   这年代第三版人民币广为流通,且该出的版本都出来了,姚当兵在供销公司上班肯定接触的多,收集这样一套人民币不难。   姚当兵奇怪:“你收集这个干嘛?”   王忆没废话,直接把给潘锦华准备的发卡拿了出来。   全套的保守派仙女发夹!   这东西是寻常塑料材料搭配亚克力有机玻璃、珍珠和人工水晶,便宜可是极其漂亮,但漂亮的又不过分张扬,很适合这年代的女性。   一套发夹六个,分别是扁舟边夹、叶片边夹、蝴蝶边夹、蝴蝶结边夹、月亮边夹和星星边夹。   它们没有别的优点,就是亮晶晶、光闪闪,那做工和造型在这时代的翁洲绝对找不到!   姚当兵下意识瞪大眼睛贪婪的看去,他激动的伸出手说道:“好好好,一言为定!我他妈别说给你找一套,十套!我给你凑十套!”   他一个男人都被这边夹给吸引了,更别说心爱的姑娘。   此时在他眼里这不是一套发卡,这是定情信物!   此时发卡不是在王忆手上,是在他心爱姑娘的头上、是在他心上!   王忆收回手:“这是给潘同志的……”   “潘锦华那娘们还用戴这个?这这这叫明珠暗投!”姚当兵夸张的叫道。   王忆淡定的说道:“这是我对潘同志的承诺,我这个人最讲承诺。”   “另外这不是最美的,你要是帮我能凑齐第三版钱币的全套,我让我同学去外国给你捎一套更美的,还带着一个包装盒,你绝对没见过的包装盒!”   其实这一套发卡也带着个很漂亮的包装盒,绒布镶嵌立体纸图案,杀伤力对姑娘而言堪比李梅烧烤对曰本。   他觉得这样太浮夸,送潘锦华没必要用这样包装,所以把包装盒扔掉了。   他的话把姚当兵给整激动了:“行行行!我就喜欢讲承诺的人,咱一言为定,我回去就给你找!你你你也给我赶紧的啊,我这个很快的,我们公司里钱有的是!”   王忆说道:“我要大全套,你银行要是有朋友,那你最好打听一下……”   “就是大全套,少一张我叫你爹!”他这人性急,激动起来口不择言。   王忆一愣。   今天下午他刚多了个小弟,这会又多了个儿子?   我在82年组建家庭呢?   要组建家庭我也是跟白天鹅组!   他突然想到了秋渭水,两人再无联系,也不知道那女孩怎么样了。   姚当兵将衣服塞进手提包跟他一起下山去了王向红家里。   王向红坐在八仙桌后抽烟,徐进步没在,只有潘锦华低头坐在旁边。   姚当兵客气的问候王向红,然后低声问潘锦华:“领导呢?”   潘锦华往厕所方向点点头。   姚当兵顿时叹了口气:“又犯老毛病了,坏了,今晚他不能喝酒了,又得我来挡酒!”   王向红抽着烟琢磨了一会,说道:“你们年轻人先聊着,我出去找点东西。”   他一走,潘锦华郁闷的趴在了桌子上。   姚当兵幸灾乐祸:“挨批了?”   潘锦华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有,人支书还各种给我开解呢,是领导让我一进来就做检查,还要我检查深刻!”   说着她抱怨起来:“我犯什么错误了?不就是没回来吃饭吗?我那不是忙工作吗?真是的!”   王忆把盒子拿出来推给她:“你要是对我们岛屿满怀怨气,我可不送你这礼物了。”   潘锦华下意识打开。   然后软的跟泥巴一样的身子‘啪’一下子弹直了。   姚当兵羡慕的说道:“王老师特意找同学从国外给你捎回来的……”   “不是,这可夸张了。”王忆摆摆手,“是从羊城捎来的,不过这确实是外国的进口产品,现在羊城跟国外做生意的多,你们要是在羊城有亲戚也可以让他们帮忙捎带。”   潘锦华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她合不拢嘴,挨个边卡抚摸挨个看,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紧紧抓着小盒问道:“王老师,这多少钱?”   王忆说道:“不要钱,这是感谢你帮助我们队里在供销公司拉到了捐助的礼物,感谢你为我们学校带来玻璃。”   潘锦华喜不自禁:“真的?”   “王老师一诺千金,还能说假话?”姚当兵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上次我来给送玻璃和砖头,当时我可捐了五元钱呢!”   王忆给他使眼色,他顿时得意起来:   对,我不用羡慕她,我还有更好的!   后面王东喜、刘红梅都来了,徐进步还是没有从厕所里出来。   最终王向红也回来了,他拉着一条电线、手里拎着个电灯泡!   大胆跟在后头,进门之前他回身吆喝:“都看好了,别让皮孩子扯走电线也别让狗啃了电线!”   王忆出去看,看到民兵队十来个人在街上一溜排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们在看着电线。   王向红把电灯泡给拉过来了。   电线穿梁而过,灯泡吊在了上面,这样电闸连通顿时有昏黄的光芒亮起。   屋子一下子变得亮堂许多。   王向红仰头看电灯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他家住的房子是他爷爷盖的,多少年了,这老房子里竟然用上了电灯,这是他以往万万不敢想的!   太阳落下了,徐进步才扶着墙现身。   王向红急忙去扶他:“又蹲麻了?”   徐进步疲惫的苦笑一声:“好像两只脚里不是骨头和血肉,而是塞满了沙!”   王向红说道:“那你蹲的要麻了就起来走走嘛!”   徐进步笑容更苦:“怎么走?好不容易有点感觉,唉,不敢走,一走白蹲了!”   他进门抬头看,很诧异:“呵,天涯岛还真是用上电了!”   王向红笑容有些得意了。   这时候姚当兵从另一边扶住了徐进步的胳膊:“领导,那你这次蹲的好吗?”   徐进步摇摇头:“回去得喝点番泻叶水啊。”   王向红顿时急了:“番泻叶那是猛药,你要找死?年轻时候你就用,我跟你说不能用、不能用……”   “肚子不通畅的苦,你没体会过。”徐进步无奈的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愣了愣,长叹一口气:“唉,这样吧,我跟秀芳说了,今晚大雄不在家,让秀芳主厨,今晚也不来虚的了,我给你全来油炸油煎的货,你吃饭前再喝一杯子香油,多吃点油的就通畅了。”   徐进步还是摇头:“没用,我都试过了,除了泻药别的效果不大。”   听着他们的话,王忆试探的问:“徐经理有便秘的老毛病?”   徐进步苦笑道:“嗯,不好意思了,快吃饭了闹这茬子事,让你们恶心了。”   王忆想到了前几天老黄吃骨头便秘时候自己带来的乳果糖,十支还有八支呢!   乳果糖也是泻药,但属于缓泻剂,是由半乳糖与果糖组成的二糖,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所以中国传统医学对它是没有记录的。   这药物能通过结肠内的渗透和物理作用而缓慢导泻,对肠道菌群、pH值、电解质影响很小,对慢性便秘的治疗有奇效。   而且它还特别安全,别说老人了,孕妇和婴幼儿都能用。   这样王忆陷入了沉思。 第99章 五粮液,来自1971   徐进步人很不错,给岛上发展提供了很多帮助,还资助了天涯小学的修葺翻新。   考虑到这里王忆不再犹豫、下定决心:   “徐经理,支书知道我家情况,我父亲以前去了东北林场劳作,当时林场里还有一位老中医,他跟我父亲同命相怜,关系处的不错,成了我的先生,教我启蒙认字也教了我一些方子。”   “这些方子里头恰好有个治便秘老毛病的,它好像有点用,你看你要不要试一试?”   乳果糖是糖浆的存在形式,这东西可以倒进小瓶里保存,就说蜂蜜调制,其来路绝不会引起人的怀疑,这样王忆觉得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徐进步这会是真难受,病急乱投医,于是他赶紧说:“那你能跟我说说这个方子吗?”   王忆为难的说道:“徐经理,您也知道以前老辈的手艺人都把自己的手艺视若珍宝,我那老中医师傅是老派作风、为人保守,所以他教我方子的时候让我发过誓,只能传给自己孩子,而且传男不传女!”   他又进一步的解释:“本来我的老中医师傅要把他的医术和方子传给他孩子的,结果有一年我们林场闹狼灾——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伤心事,反正我可以去给您调一下药,但确实不好把方子直接给您。”   这事半真半假。   王忆听老爹说过,当年他们所在林场确实闹过狼灾,大雪封山时常有狼群出没叼家禽家畜乃至小孩,三年两头就有孩子或者进山采蘑采参的人葬身兽嘴。   所以如果有人去打听他爹的社会环境,那这番话没可以挑刺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起码现在没人去查他。   并且徐进步为人正派且宽容。   他点点头说:“我理解,这些我都明白,王老师你别这么说,是我刚才的要求过分了。”   “不过我也是,唉,真遭罪啊!”   屁股上的那点事说起来不上台面,可谁遭罪谁知道。   王向红惊喜的问道:“王老师你还会看病?跟着老郎中、老大夫学过手艺?”   王忆赶紧摆手:“就是记住了几个方子,我哪里会看病呀?要是我有那基础大学早念医学了!”   有些逼不能乱装,看病这是专业的事,他不敢随意承诺。   王东喜跟徐进步的感情很深,他能成为文书全靠徐进步培养。   于是他顾不上寻根问底先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这方子都需要什么药?咱库里有一些草药,我看看能不能给你配齐。”   王忆摆摆手:“不用了,我之前都配好了,在首都时候配好的,因为当时回咱岛上之前我考虑到自己没住过海边,可能会水土不服导致腹泻或者便秘,于是都准备了相应的药物。”   大胆笑道:“对,王老师你们大学生还是考虑周到,我就没你那么多心眼儿,前几年我去泉城参加民兵大拉练,结果就没料到吃不惯他们的饭导致拉肚子了……”   “这叫心眼儿多?”王向红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你没有文化,这叫有备无患!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王忆说道:“你们等一等吧,我上去拿下来。”   单支的乳果糖包装上没有时间,他直接塞在了听涛居的抽屉里。   房间里有废玻璃瓶,他清洗了一个把八支乳果糖全给挤了进去。   这东西如同糖浆,很黏稠也很甜。   王忆拿着小瓶回到王向红家里,递给徐进步说道:“徐经理,你试试这个,用这个小勺舀着吃,一次吃两勺。”   徐进步很客气的双手去接了药瓶。   他问道:“服用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吗?饭前饭后?”   王忆想了想问道:“您的肝怎么样?”   肝病不能服用乳果糖!   徐进步笑道:“肝没问题,组织里两年体检一次,肝挺好的。”   王忆说道:“那你现在就能吃,它一般是两个小时发挥药效,不过也可能会……算了,这个根据个人不一定。”   他看过说明书,这药物就是两三小时起效,也可能延迟到七八小时才有效力。   可是上次老黄吃了没用半小时就跑去一泻千里了,所以这事他就不承诺了。   徐进步舀了两勺,然后赞不绝口:“是蜂蜜调的吧?好吃,嗯,味道真好,可以哄小儿止哭了。”   王忆笑道:“您是见多识广,确实是的。”   王向红问道:“那咱准备上菜吧?”   隔壁厨房早就开始蒸炸烹煮,香味一个劲往外钻,满院子都是香气,引得在门口等王忆的老黄一个劲探头看。   它在好奇是什么这么香,太馋狗了。   徐进步手摊开,说:“你是主家,你来说话。”   他又对姚当兵点点头:“把我准备的赔礼酒拿出来,珍藏好几年的一瓶酒,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王向红不高兴的说道:“赔屁的礼!你这个人真的、真是越上年纪越讲究,瞎讲究!我跟你说好几遍,我没生气、我没生气!”   “潘同志为了工作不在我们岛上留着吃一顿饭,我能为了这个生气?我再不讲道理也不能为这个生气!”   徐进步不跟他争辩,笑道:“行行行,小潘没有惹你生气,是我这个老战友惹你生气了,所以我过来赔个酒,行不行?”   王向红无奈了:“都说我犟的跟驴一样,我看你才是驴。”   徐进步哈哈大笑。   姚当兵带了个盒子,盒子打开掏出一瓶酒。   一瓶瓶身仿若萝卜或者迫击炮炮弹的白酒。   红色瓶盖、红色标签纸,纸上三个黑色大字:五粮液!   大字上面有‘红旗牌’三个黑色小字,而两边也各有‘中国’、‘名酒’的小字,另外下面有一簇金黄色麦穗。   看到这瓶酒王忆忍不住伸手:“姚同志,我能看看这瓶酒吗?”   姚当兵递给他:“看就是了,不过小心点别摔了,71年的五粮液,我们领导当年去蜀地学习人家送的,他收藏十年了!”   这确实是七十年代的酒,酒瓶上缘贴着一张白底标签,上有‘为人民服务’的黑字和一个红色印章。   王忆翻转瓶子,后面印着‘1971年9月’的字迹。   这是一瓶好酒!   71年的五粮液啊!   王忆还没有研究酒水收藏行业,可他知道这年头的茅台五粮液等名品老酒都是价值巨大!   王向红又接过去眯着眼睛看,说道:“五粮液,嗯,这是好酒,这酒别喝了,这不是咱庄户人家喝的……”   “咱现在都是国家的主人,哪有什么城里人家庄户人家?行了,该喝就得喝,这酒不好保存,再不喝我看我这瓶就要跟另一瓶一样跑酒了。”徐进步笑着将瓶子拿走,利索的撕开了瓶盖。   王忆一个劲的倒吸凉气。   这酒别喝,给我、给我呀!我给你们喝二锅头!   王向红也觉得可惜:“十一年的五粮液,这就是接待外宾也拿的出手,你用在这里,啧啧、啧啧!”   姚当兵主动负责斟酒。   人挺多,又是好酒,这样一圈下来一瓶酒便差不多了。   大胆问刘红梅:“红梅主任你说你娘们家家的怎么还喝酒?”   “什么娘们?大胆你嘴巴放尊重点,女同志、妇女这样的称呼说不出嘴吗?”刘红梅呵斥他,“再说我们娘们怎么了?娘们不能喝酒啦?”   大胆撇嘴:“以前没见你喝过!”   刘红梅落落大方的说道:“以前那是散酒,咱不喝,这次是五粮液呀,这酒我只在广播里听人说过还没有见过呢,有机会喝谁不喝?好歹尝尝是啥滋味!”   徐进步哈哈笑:“对对,就该尝尝,好酒可不得尝尝怎么着?起码要知道是苦是咸是辣!”   “聊什么这么热闹?酒准备好了?行,菜也准备好了!”秀芳端着盘子上菜。   炸虾仁、炸虾酱大排、煎带鱼、煎小黄鱼,确实都是大油之物。   徐进步招呼她:“你和东方都别忙活了,过来坐下,给你俩也各留了一杯酒,五粮液呢,无论如何要尝尝。”   秀芳摆摆手:“我不会喝酒,尝什么尝?这不是浪费吗?让我公爹喝吧,他会喝酒。”   王向红说道:“徐经理给你们特意留的好酒,该喝就得喝,待会你俩忙完了赶紧过来,我们先进行,不能等你俩了,炸货不能凉,凉了不好吃。”   茶杯举起撞在一起,清澈的酒滴往外跳。   徐进步看看杯中酒,感叹道:“得汤郁郁,白云生谷,清而不薄,五粮液真是好酒。”   王向红抿了一口习惯性皱眉咂咂嘴,然后跟着感叹:“香,不是一般的香,咱还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谁给你送礼送的?”   徐进步笑:“不是送礼送的,是我72年被委派去蜀地戎州交流学习,当时参观了五粮液酒厂,人家厂长送我们一人两瓶酒当作学习纪念品。”   王忆看他们说的那么玄乎便抿了一口。   真他娘辣!   还没有果粒橙好喝!   不过他怎么着也得喝掉,刚才刘红梅说了句实话,这可是五粮液而且是71年的五粮液,怎么着也得尝尝什么味道!   有好酒当引子,一顿饭自然冷清不了。   徐进步没胃口只陪着喝酒,跟王向红一起一杯老酒下肚便忍不住回忆往昔,两人很快聊嗨了。   王忆一杯酒下肚也有点迷糊了。   他摸过瓶子看了看。   不是他以为的是52度,是60度!   五粮液喝完还有别的酒,王忆不能掺酒,一掺酒肚子里翻涌便忍不住的扶着墙去厕所里要吐。   他刚摆好姿势听见‘啪啪啪’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便喊道:“里面有人,等我先吐完……”   “我憋不住了,王老师你赶紧出来赶紧出来!”徐进步的声音响起。   他也扶着墙,一个劲的夹着腿扭腰,看起来确实到地头了。 第100章 给队里引进红薯新品种   王忆喝的难受了但没有喝糊涂了,他知道这是乳果糖起效了。   乳果糖是缓泻剂,依然属于泻药,这东西一旦发威还是挺厉害的。   过了一阵徐进步回来,电灯下是他微笑的表情。   心满意足。   志得意满。   看到他这幅表情那不用去问什么,众人顿时明白了结果。   大胆冲王忆鼓掌:“王老师还是个大夫呀,来来来,同志们,给王大夫呱唧呱唧!”   潘锦华欣喜的说道:“王老师你可真厉害,有本事、你是真有本事,我领导的老毛病可不好办,你这是怎么弄的?”   姚当兵快言快语,他站起来叫道:“王老师你要是真给我们领导治好了这老毛病,那我们全体供销公司都得感谢你!到时候你别说要一套人民币了,你就是要一百套、一千套我们也给你!”   王忆讪笑着下压手腕示意大家低调。   同时他心里警惕。   这个姚当兵以后不能打交道太多,他说话不过脑子,很容易引发风波。   还好这会没人在意他的话,都在惊叹王忆那药的神效。   徐进步最惊讶,他说道:“王老师你这药了不得,多少年了我是药草药汤药丸子还有西药片都吃过,不好使,好使的就是番泻叶那些泻药……”   “我这也是泻药,”王忆苦笑道,“所以徐经理这药我会再给你配一些,凑齐一个疗程,但你要小心,如果吃了一个疗程对你的毛病没有太好的缓解作用那你就别用了,或者只有在毛病厉害的时候缓解一下。”   “至于番泻叶之类的泻药你千万别用了,我这个药都不敢让你长久的用,何况是泻药?”   结果徐进步摇头:“你这不是泻药,我国内的国外的泻药都用过,泻药跟你这个不是一回事。”   “那家伙泻药猛啊,一旦开始控制不住,每次用完了腿都是软的,你这个很好,能给我解决毛病但并没有让我遭不住。”   王忆解释道:“因为我这个泻药的威力相对弱一些,它的药性比较温和……”   “这是好药,我得感谢你。”徐进步冲他伸出了手。   王忆无奈的跟他握手。   领导你没洗手!   奈何这年头的老百姓不在乎这点,徐进步还使劲握住他的手:“王老师,你帮我大忙了,我必须郑重的向你道谢。”   “谢谢你!”   王忆说道:“医者仁心、医者仁心,都是应该的!”   “那你有没有治哮喘的药方子?”姚当兵突然问道。   王忆嘴角抽搐。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容易被人误会是神医,这年头的人还是太单纯也太容易信任别人。   姚当兵又说道:“王老师我不是为了自己求医问药,是咱们县委大领导叶长安你知道吧,他也有老毛病,哮喘的老毛病!”   “所以我想你要是能给他治好这毛病,那以后不就厉害了吗?”   王忆可不想给自己立神医的人设。   这次帮徐进步一是他手头恰好有几包乳果糖二是承人家的情,至于县里市里领导的情况他就不想插手了。   别说他不能治,能治他也不会治。   万一真让人县里领导感激了、记住他了,以后见到与首都工业学院相关的人把他给提出来,到时候人家回学校一查没他这个人,这不是灌肠以后又进茅房——没事(shi)了找事(shi)吗?   所以王忆遗憾的摇头:“哮喘这毛病不好治,周总理就饱受这一疾病困扰,那么多国医圣手都没办法,你想想我能治得了?”   “也对。”几个人纷纷点头。   肚子里舒坦了,整个人也就神清气爽了。   徐进步解决了存货感觉饿了,说道:“秀芳,家里有干粮?给我来一块,今天好菜多,我得多吃两口。”   他又看向桌子上的炸货:“今天的菜做的好,用了好油啊,看看这颜色,漂亮!”   秀芳谦虚的说道:“徐叔你瞧你说的,我什么本事你不知道?狗肉上不了大席,顶多能做个家常饭。你看着这菜好看,那是灯光的事,电灯下啥也比煤油灯下好看呀!”   王向红仰头看向吊着的灯泡。   那昏黄的不是光。   是好日子的盼头!   灯泡散发出的不是热量。   是未来传递回来的温暖!   电力是现代化的基础。   岛上现在尽管仅仅有两台脚踏发电机、仅仅能供应个电喇叭和电灯泡,可是老百姓有盼头了,他们发现自己摸到了报纸上写的、收音机里广播的那种现代化生活。   简单来说,电灯的出现就让岛上社员们的生活幸福感提升了。   徐进步也抬头看灯。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现在队里有电了,而且这电压还不错,挺稳定的,那你们学校可以用电铃了吧?我回去就给你们向市里申请一台电铃!”   王忆大喜。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秀芳拿来玉米饼,徐进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便秘这老毛病很影响他的胃口,他最近几天对吃喝一直提不起劲,所以如今解决了老毛病自然就感觉饿了。   因为有电灯而且还是不耗电费的电灯照明,王向红拉着徐进步一直在聊。   王忆遭不住了,他拎起五粮液空酒瓶跑路。   这回去要给袁大湿鉴定一下,71年的五粮液应该挺值钱,起码得几万吧?   供销公司三人自然得在这里过夜,他们第二天高高兴兴的离开。   临走之前徐进步还特意找了王忆,问他需要什么草药来配乳果糖。   王忆可以趁这机会讨要一些蜂蜜和草药,徐进步肯定痛痛快快的给,而这些东西特别是蜂蜜在目前来说很珍贵。   但他不要!   因为从徐进步的反应来看,这是一份大人情,王忆不想随便减小这份人情的力度。   而接受徐进步提供的原料就是削减人情的一个元素。   他跟徐进步说道:“我之前从首都过来带了一些东西还没用,徐经理您放心吧,这事我来搞定,大概、大概三四天吧,我把药炮制出来邮电局的张有信同志给你送过去……”   “我自己来拿!”徐进步表态,“你为我治病,我当面对你表示感谢是起码的礼道!”   王忆说道:“但我不一定能给你治好。”   “治病哪有打包票的?华佗再世也不敢说自己肯定治好什么毛病,你给我开这个药已经可以帮我解决很多问题了。”徐进步感激的说道。   送走三人。   王忆准备晚上回22年一趟,他昨天从收购站搞到了一些破烂,或许可以带回去给袁大湿看看有没有捡到漏。   上午文化课,下午打猪草。   这些猪草不只是喂学校小猪仔,还要交给队里养集体猪,集体猪也要靠学生们打猪草。   当然这就算工分了。   劳动课结束就是傍晚了,天气阴沉,又有雨水在酝酿。   海上一阴天就有些湿冷,王忆决定吃点热乎的。   昨天中午做的猪油饭太油腻他没吃多少,留下一些快要坏掉了,这样他就去时空屋拿了点调料回来做葱花包子。   当地的葱花馒头有点像是包子,就是用酒酿给面团发酵,然后蒸熟再塞进各种馅儿,肉馅最常见,不过也可以用糯米馅儿。   王忆少年时候爱吃这个,它是面食和米饭的结合体,好吃又充饥。   就是做起来挺麻烦。   当然有了大迷糊用不着他来麻烦,他调好了馅儿让大迷糊蒸馒头。   因为酒酿发酵的缘故这馒头很蓬松,刚熟透不用很熟,王忆便开过趁热用筷子戳开馒头往里塞馅儿。   这馒头不像饭店那样蓬松,不过也不错,白白胖胖软绵绵带着一点点酒味儿。   王忆自己往里塞馅儿,这个有技巧,一不小心就会撑破馒头。   他等馒头不烫手后握在手里,温热绵软,手感很赞。   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多捏两下。   筷子将白馒头戳开洞,然后塞进馅儿去,将馒头塞的鼓鼓囊囊,只留顶上一个洞。   想了想,他去拿了一包纯肉烤肠出来顺着洞插进馒头里,这样有点像热狗,更好吃。   说起好吃的葱花馒头馅那还得是猪肉笋干葱花,正好猪油饭里有笋干有萝卜干,王忆调上葱花往里塞了点猪油和盐巴,就这样放入锅子里再简单的蒸一下,让猪油化为汤汁融入面里。   再次蒸熟馒头,这下子冒出来的香味就浓烈了。   王忆还拿出了辣椒酱,对大迷糊说道:“想要吃的爽就往里塞点这个,绝对开胃。”   大迷糊说道:“王老师,我的胃从来不用开,我睁开眼就开胃了。”   王忆无话可说了。   趴在门口的老黄突然叫了两声,王忆探头看,看到是王向红来了!   大吃大喝警告!   他立马说道:“快快快,把我昨天烤的地瓜拿出来——不用藏馒头了,味道在这里摆着,你往哪里藏?放外面,不过盖上布挡住上头的红肠露出四周这一圈,就说蒸馒头了。”   结果王向红是有事来找他:“王老师,吃了晚饭来大队委一趟,咱是时候开个会讨论一下电力安排了。”   王忆道:“好。”   王向红瞥了眼盖垫:“蒸馒头了?”   王忆举起烤红薯说道:“吃这玩意儿多了反酸烧心,所以弄点馒头调和一下。”   很多人吃红薯吃多了都会反酸。   王向红想去拉开盖布看看馒头。   王忆后背立马湿润了。   他赶紧递上红薯:“支书你尝尝我这红薯,味道真不赖,咱队里春天压红薯吧?用我这里的红薯当母子怎么样?”   “地瓜有什么赖不赖的?”王向红说着剥皮,然后又说,“咦,好甜的味道。”   他吃了一口红薯。   软软糯糯,流下的水如甘甜的蜜汁!   王向红不吃了,当场把这红薯给撕开了。   他吃惊的说道:“你这是红薯?我看这是熟透了的柿子啊!”   王忆说道:“这是农科所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叫西瓜红还是柿子红,相对来说确实好吃,产量也不错,我上学那会为了攒钱就老吃红薯,其实挺好吃的。”   “什么挺好吃,这比馒头大米饭还好吃!”王向红斩钉截铁的说,“你这里还有红薯?那贡献一下当母子,秋天收了新粮给你双倍返还!”   王忆说道:“有,不多了,不过我知道沪都哪里有试验田——哦,这红薯品种还在试验田阶段没有大规模推广,现在咱南方就沪都有,这周末我过去一趟,正好再联系我同学家里弄一批平价粮。”   王向红一听‘试验田阶段’就紧张了:“能行吗?你能弄出来吗?”   上次刚研究出来的柴油发电机都发到沪都了又被人半路劫回去,他现在对这种事不敢抱太大希望。   王忆说道:“没问题的,我大学时候的红薯不花钱,因为农科院一位研究员是我舍友的亲戚,就是通过他的关系拿到的红薯,也通过他认识了一些人。”   “那些人里有一个就是沪都农研所派去农科院进修的研究员,他去年回来了,我就去找他,让他给弄上个几百斤红薯支援一下,没问题的。”   “这事情不要为难,特别是别为难人家研究员同志,毕竟这是国家的东西。”王向红说道。   王忆说道:“这不是为难他们,农科院培育这些新品种农作物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解决咱农民的口粮?”   “现在农民提前去找他们要一些红薯进行育种不算什么,只要咱别对外宣传就行了,别闹的满城风雨就行了。”   “这个我晓得。”王向红点头,“关于柿子红的事情要保密,你知道我知道,其他的谁也不让知道,就是一条狗……”   他扭头。   老黄倚在门口挠耳朵。   于是他改口:“狗知道也没事,不能再让外人知道。”   王忆看向大迷糊。   王向红笃定的说道:“大迷糊是自己人。”   王忆想了想又说道:“支书,咱这毕竟是找人帮忙办事,让我从库里再提点干货给人家当礼物吧?”   “应当的应当的,待会开会前我先给你批条子,你开完会跟着文书去领好了。”王向红点头。   经过新品红薯一打岔,他忘记了追究馒头的事,高高兴兴离开了。   王忆叹了口气。   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   自己以后还是尽量少撒谎吧。   大迷糊揭开盖布看向里面肥满的葱花馒头和插着的粉红色烤肠,问道:“王老师,这香肠哪里来的?”   “今天我同学刚邮寄来的。”王忆随口说。   然后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现在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了?谎言随口就来啊!   葱花馒头趁热好吃。   王忆扔给老黄一个。   今天老黄看门有功,幸亏他及时发现了王向红。   葱花馒头蒸了两次蓬松酥软,面皮带着酒糟味和麦香味,咬一口有温热喷香的油汁在口里绽放。   糯米的香、笋干的鲜、萝卜的脆、葱花的清新,各种滋味儿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美妙的味道。   大迷糊蹲在门口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上下两笼屉的葱花馒头,两个人干出来一笼屉。   王忆吃的不少,主要是大迷糊带节奏,他只能跟着吃……   另一个82年的生活是真累人,一下午的劳动课都是在爬山,他的肚子需要油水的滋润!   剩下一笼屉葱花馒头他不吃了,明天中午给助教们当午餐,这些孩子怕是还没吃过葱花馒头夹香肠。 第101章 我建议队里养鸡   大队委最早用上了电灯。   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一台发电机就存放在了大队委办公室里。   王忆到了后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就等他了。   这些人都是队里的党员和四个组的劳动骨干——以及寿星爷。   寿星爷也来了!   老头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呢!   看到王忆注意寿星爷,大胆冲他挤挤眼:“寿星爷不是党员,不过咱队里开会必须得找他参加才行。”   “不过他来了不怎么发言,只是来参加。”   “重在参与。”王忆恍然。   大胆嘿嘿笑:“对对对,就是这话,重在参与。”   “另一个支书也赞成寿星爷参与队里的会,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眼全县就咱队里有一个百岁老人,而且还头脑不糊涂,他可是宝贝!”   王忆赞同这句话。   老爷子没有老糊涂,大胆也说他不会胡乱表态,那来参加队里的会议是好的。   他经历的年岁长、事情多,可以从另外的角度给出看法,这点很重要。   王向红点点手示意王忆坐下,然后说道:“人到齐了,咱们正式开会,咳咳,大家伙都把闲心思放一放,都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咱们无限的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中。”   一句话,王忆肃然起敬。   这会的格调够高啊。   开会还得看老同志!   王向红说道:“首先我说一下,王老师是第一次参加咱们队里的代表大会,嗯,所以开会之前我先给他介绍介绍咱们队集体这些年取得的工作,好吧?”   大胆带头鼓掌:“好。”   掌声整齐而热烈。   王向红严肃的说道:“解放后,在毛委员和党的英明领导下、在解放军同志的解救帮助下,咱们天涯岛的人民群众从过去的渔霸海匪的压迫下站起来了……”   “多年来全队人坚持党的领导方针、狠抓阶级斗争这个纲,以人定胜天的英雄气概搏风斗浪、翻山填海,每年从大海里捞取大量渔获支持国家搞建设……”   “根据农业学大寨的基本经验,咱们开山砍树、围滩垦田,历史性的实现了岛上农田零的突破,先后建起了为数众多、总面积达五十余亩的农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把咱们天涯岛这个荒凉的海山岛建成了五谷丰登的耕田岛……”   “在取得这些成就的背后,是咱们王家生产队提出的‘保持艰苦奋斗精神,向大海要粮、向山林要田’的战斗口号……”   听着王向红激情洋溢的讲话,王忆呆住了。   今天到底是来开会的还是来上政治课的?   算了,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王忆打开笔记本开始奋笔疾书。   王向红在讲话之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欣慰的表情。   王老师是个好同志,思想觉悟高,进步空间大!   就在王忆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中,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咕嘎、咕嘎嘎……”   谁在打呼噜?!   王向红也听见了,他扭头看去。   不用确认眼神儿,是惹不起的人儿。   寿星爷遭不住他这一套睡着了,没办法,老人睡觉早、容易打瞌睡。   大胆等人偷偷的笑了起来。   王向红很无奈。   换成任何一个人敢在他的会议上打呼噜都得接受他的烟袋杆抽脑袋,唯独寿星爷不行。   他尴尬的去叫醒寿星爷:“天色不早了,你老要不先回去睡觉?”   寿星爷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说道:“怎么了?为啥不许我参加这个会?怕我篡了你的权、夺了你的位?”   “不是,是看你老困了。”王向红说道。   寿星爷说道:“你知道我困了就开会开快点嘛,我看咱爷们累一天更困了。”   王忆真想站起来给老人鼓掌。   高,还是您高!   他开始喜欢这老爷子了,这是百岁老人?就这头脑的灵活性你说他是百岁老人谁能信呀!   老爷子太神了,他在笔记本上写下重重一笔:以后要多跟寿星爷打交道,研究他的食谱和作息规律,向他学习!   争取再活一百年!   ‘一百年’被他打了圈挂了感叹号。   王向红没话说。   他只好草草给自己慷慨激昂的讲话添了结束语,然后说:“接下来咱们进入本次会议第一个议题也是最重要的议题,那就是队里第一批设置了五十个电灯泡,应该怎么分配?”   大胆站起来说道:“大队委一个电灯泡,王老师房子里一个电灯泡,学校大灶一个电灯泡,然后学校每个教室要有一个电灯泡!”   “等等,前面三个电灯泡的安排我没意见,大队委夜里经常办公,王老师夜里学习,学校大灶大清早天不亮就开火,这都需要照亮。可是学校的教室里放上电灯泡干啥?”刘红梅问道。   大胆说道:“为了体面,城里的学校就有电灯泡,咱天涯小学如今窗户有玻璃、白墙上刷标语,不比城里学校差,那……”   “那个屁,”刘红梅轻蔑的打断他的话,“你就是个作精,你没事跟城里学校比什么?你这是攀比之风!”   “对,咱跟城里学校没比的必要,咱学校里还有猪圈还有五头猪呢。”王东喜笑道。   王东美沉吟道:“我倒是赞成大胆队长的话,学校冬天上课的时候往往还黑着,这对孩子们的眼睛很不好,要是有了电灯就好了。”   “这事可以等到冬天再解决,现在才刚春天呢。”一组的副组长王祥斌摇摇头。   王忆说道:“码头上要有电灯。”   “这个是必须的。”王向红在本子上画了个圈儿,“必须要安装一个电灯。”   王忆摇摇头:“一个不够,要有一个大功率的灯泡然后挂四到六个普通电灯泡。”   “我赞成。”王祥斌点头,“码头要多挂几个灯泡,不图别的,有时候天气不好有船回来的晚,咱岛上没有灯塔,码头上挂了灯泡好歹能起个指路明灯的作用。”   “还有祠堂,祠堂也得挂灯泡,夏天社员们纳凉都是在祠堂前头,那得亮堂起来。”寿星爷也发表意见。   “四组那边得挂灯泡,小离岛和咱主岛相对的俩地方都得挂一个灯泡,有时候晚上四组谁家有急事还得蹚水过来,危险啊!”   “这样给寿星爷家里头装一个,寿星爷终归上年纪了,晚上摸黑危险。”   “我不要,我个老不死的占用集体财产干什么?先紧着集体来,我摸黑一百多年了还在乎这个?再说我也活够了,该死了……”   “寿星爷您别这么说,我也赞成给寿星爷家里安装一个电灯泡……”   会议氛围很好,很热烈,大家伙都在积极踊跃的提出看法。   但没有一个人说给我家里安装上灯泡。   王忆看的心里赞叹不已。   这不是个很好的时代,却总会发生很美好的事情。   五十个灯泡被陆陆续续分掉了,除了听涛居、寿星爷家里、王向红家里之外只有另外几户有需要的家庭被分配了一个灯泡,其他的都是用于公共集体。   文书把一切登记仔细。   王忆最后说道:“各位同志,请大家相信我,咱们用不了多久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电灯泡。”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同学的承诺,他还有其他的人力发电机在路上,我预计咱们四个组,每个组都能用上一台机器!”   “噼里啪啦!”   自发的鼓掌声响起,大家伙都露出高兴的笑容看向他。   这议题结束又是下一个议题,关于接下来十多天和禁渔期间的工作安排。   王忆听着王向红的介绍才知道,原来国家在1979年2月就颁布了《水产资源繁殖保护条例》,这条例中有禁渔期的规定,农牧渔业部渔政渔港监督管理局、各海区分局和各省(市、自治区)还进一步作了具体规定。   普遍的是每年5月1日至翌年1月31日为青鱼鲱鱼禁渔期,6月20日至8月20日为毛蚶禁渔期,7月10日至9月10日为海洋沿岸建网、坛网、闯网、袖网定置渔具禁渔期。   另一个翁洲靠海吃饭,更需要保护渔业资源,所以他们就在去年刚出台了一个名为‘20米水深以内海域禁渔期’的规定,于今年也就是82年正式启用,具体时间是每年的5月1日至6月30日。   现在距离五月份不远了,为期两个月的海域禁渔期要开始了。   王向红思想觉悟高、政治素养过硬,国家既然出台了禁渔期政策他自然要带头执行。   但这很难。   大队委里一行人满脸为难。   他们靠海吃饭,要是未来两个月不准出船去捕捞了,这还去哪里找饭吃?   大胆嘀咕道:“我倒是有办法解决队里人吃饭问题,就怕你们不乐意。”   “你说说,你这个礁石脑子有什么好主意?”王向红感兴趣的问道。   大胆说道:“我提议各家各户把三年灾害时期留下的讨饭棍找出来,嗯,擦干净、收拾妥当,我知道怎么要饭,到时候我领着大家伙……哎哎哎,支书别打!”   王向红挥着烟袋杆冲他脑袋就劈:   给我头破血流吧!   其他人哄笑,然后纷纷支援大胆。   大胆刚才那不是说胡话或者故意逗乐子,他是在发泄不满:渔家人不能捕鱼还能干什么?没有渔获怎么吃饭?要饭吗?   “大胆队长的提议不靠谱,”看着众人愁闷又不满,王忆忍不住开口了,“不过他的话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王向红没好气的看着他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要跟着胡闹?”   王忆摆摆手道:“支书你听我说,我不胡闹,我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想法还真是突然来的。   “那就是养鸡!”他重重的说道。   他刚才忽然想起了第二次找那卖鸡佬买鸡时候听到的话。   卖鸡佬的鸡依然是饲料养殖,而真正的农家笨鸡价格贵,海养鸡更贵,贵的让卖鸡佬直接断言这种鸡已经没了。   于是王忆就想:“我们可以去收购站买一批鸡苗,允许队里每家每户认养一批鸡,然后用海边的小海鲜、海菜、赶海收获去养殖。”   “这些食物还不够,这时候就用到大胆队长了,他不是想领着大家伙要饭吗?好,让他领着大家伙去码头捡死鱼烂虾吧。”   “我之前几次去县里看见了,码头内外死鱼烂虾不少,没人要,这样咱们要,捡回来喂鸡,养鸡卖鸡蛋或者养大鸡直接卖鸡,开展一个副业,够大家伙度过禁渔期的困难!”   王向红站起来说道:“这个主意不行,王老师你坐下,你还是社会经验太少了。”   “首先,鸡要下蛋或者出笼需要时间,俩月时间不足够。”   “其次,这卖鸡蛋卖鸡能赚多少钱?能换多少粮?”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鸡蛋和鸡咱都不能自己私下卖,这是投机倒把,是违法犯罪!”   王忆说道:“支书你听我说,首先鸡要出笼确实需要时间,可是我看家家户户都养了鸡,把这些鸡先出笼卖掉嘛,足够解燃眉之急!”   “其次,咱们渔家的鸡是很值钱的,在城里备受欢迎,能换不少粮食。”   “最后这不是投机倒把,现在改革开放了、是新时代了……”   “不行,你考虑事情还是不周到不全面,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向红坚决的打断他的话,“你再考虑考虑吧,这个议题先搁置,咱后面再提,继续下一个议题!”   王忆看出他对各家养鸡这件事的抵制。   在他眼里这跟大包干区别不大,家家户户自己养鸡了,那谁还上心集体的事呢?   寿星爷说道:“支书,要不你跟上级领导问问下个月有没有海工,要是有的话咱组织老少爷们去上海工,也够养家糊口了。”   王向红说道:“好,我这两天就打听这件事。”   会议又进行了半小时,然后在欢欣又沉闷中结束。   大家伙欢欣的是明天开始全队正式竖起电线杆,王向红要去公社找技术员来帮忙拉电线了。   沉闷的自然是禁渔期养家糊口的难题,不少人家没有余粮。   王忆跟王东喜去库里拿了一些海米虾干后回听涛居准备去22年。   他跟大迷糊说:“我累了要睡一觉,谁要是找我就说我去海边琢磨禁渔期的发展问题了,反正不管他们说什么,不准来打扰我!”   大迷糊拉了铺盖在门口躺下:“行,王老师你去睡,今晚谁也进不来!”   王忆回到房间没有直接穿越,而是先等了一会。   他怕王向红或者谁来找自己。   结果并没有人来找他,天色不早了,大家伙都回去睡觉了。   这样他收拾了东西开内门穿越进时空屋。   来到出租屋他打开手机登录QQ。   有信息来了。   是邱大年给他回信了!   王忆很高兴的点开邱大年的对话框,先出来的是一个转账记录,转的是1000块。   然后下面是邱大年的回复的信息:   “在?   最近咋样?   我这边需要秘书哈哈你来给哥当秘书吧,记住哥口味变了现在不喜欢黑丝喜欢灰丝。   有空来钱塘玩,请你吃叫花子”   一共四条信息,然后王忆看后愣住了。   请你吃叫花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言?吃人啊!   他看了眼转账和回复信息时间,很巧,都是今天下午回复的,他正好过来接到了信息。   于是他立马给邱大年挂了个视频申请,然而两次都没有人接。   他只有这一个联系方式,邱大年打工地更换频繁,手机号也换的频繁,他存的几个号都已经是空号了。   王忆只好把自己手机号放上去,给他留言:   哥不是找你要钱,真是找你给哥当助理,把你手机号给我。另外你请我吃叫花子是什么意思?   他关掉QQ开微信跟袁辉联系:袁老师我这边又搞到了一批东西,给你发照片看看。   这条信息发完他还在选照片,袁辉的语音申请发过来了。   声音很热情很激昂:“王老弟,你现在在哪里?别发照片了,你有没有实物?有实物还是得看实物。”   王忆说道:“这次还真有,那我去找你?”   “外岛渔家,还是来这里。”袁辉急忙说,“我在这边等你,你不爱吃海鲜这次我给你带了点心,好吃!”   王忆问道:“现在改名叫列岛记忆了吧?”   袁辉说道:“对,老钟想做一个土豪他爹的生意,于是起了个烂名字说要勾起老人对过去的回忆。行了不废话,你赶紧过来。”   电话挂断,王忆本想发动他的车子奔驰过去。   但自卸三轮速度不行、效率太低,于是他把自己衣服头发弄上点土和叶子搞的风尘仆仆一些,打了个车过去了。   路上他又下了几个订单,订了首饰发卡蛤蟆镜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车子停下,袁辉在门口等他。   王忆下车,钟世平先从门口一步窜出来:“来了老弟?哎哟,你这是去哪里了?搞的很疲惫啊。”   袁辉看着王忆背着登山包、拎着大皮箱,激动的脸色潮红。   这次又来什么好宝贝了?   王忆打开皮箱里面是一些虾干、海米,他交给钟世平说道:“还是老价钱?”   钟世平说道:“老价钱!”   袁辉满怀期待的领他进包间,满怀期待的问:“你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忆将登山包打开,把收购站里找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展现在灯光下。   老水壶皮、旧钟表、破皮包……   袁辉看完倒吸一口凉气:“是这些?”   王忆潇洒一挥手:“是这些!请品鉴!” 第102章 几千还是几万   袁辉愣在了座位上。   王忆起初觉得自己又捡漏到了什么好货把他给镇住了,可是逐渐的他感觉袁辉状态不对劲……   他问道:“袁老师,你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他的话袁辉回过神来:“没、没有,不是,你这次就带来了这些东西?还有没有藏着掖着的好东西?”   王忆端详着他的脸色问:“这些东西不是好东西?都是老物件啊,我辛辛苦苦收来的呢。”   袁辉想说话又闭上嘴,最后来了句:“老弟,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我都以为你故意来逗我乐子呢!”   “这确实是老物件,可是,唉,我说的直接点你别不高兴,这都是破烂呀!”   他拿起那皮包看了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常见的老皮包,通体黑色带黄铜拉链,正面有黄色俩大字‘沪都’,下面是一座黄色建筑。   他看了一下又摇头:“拉链还坏了!这算什么老物件?唉,王老弟,你这次收的货跟之前差距比较大啊。”   王忆委屈的说道:“我有什么办法?这都是看运气的,碰到什么收什么,我也不可能每次都碰到老邮票和老人民币吧?”   “那祈和钟和阴阳震?”袁辉期盼的看向他。   王忆说道:“它们是两家的东西,其实这次的老物件就是在阴阳震那家收到的,我收这些东西也有阴阳震的关系,我得跟老人家打好关系,徐徐图之。”   袁辉一听这话明白了:“老人知道阴阳震的真实身份?”   王忆说道:“不知道,但知道是个老物件。”   “他说这阴阳震是官衙老木,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以前他祖上在衙门当差,晚清那会闹义和拳,他和衙门里其他人分了东西偷偷跑回了家乡。”   袁辉点点头:“这样还行,你一百万之内收到不会亏。”   王忆问道:“它能卖多少钱?”   袁辉说道:“不好说,得找到客户看客户的意思,好的话是几百万,差点的话也是百万以上。”   “没有祈和钟有价值?”王忆问。   袁辉笑道:“差着了,祈和钟可是一座铜钟啊!大物件!这铜钟咱要是找到合适买家,那价钱没边!”   “先不说这些,你这次就这些东西?没有好东西啦?”   王忆拍了拍包:“有!”   袁辉顿时期盼的看向他:“我就知道我老弟你本领高强,不至于只是搞一些破烂。”   王忆把1971五粮液的酒瓶子拿出来了放在桌子上:“一切瞒不过你,袁老师——呃,我这酒瓶子也不值钱?”   酒瓶出来,袁辉期盼的表情顿时垮了。   他拿起酒瓶在灯光下转了一圈说道:“唉,红旗牌五粮液,这东西有点意思,可惜只是个酒瓶子,要是没开封、保存得当里面有老酒就好了。”   王忆问道:“瓶子不值钱吗?”   袁辉苦笑道:“你找人收也就值个两三千块吧,碰到个没良心的估计给你几百块。”   “要是有酒呢?”   “有酒那值钱了,16年戎州白酒文化节暨五粮液第二十届1218厂商共建共赢大会上拍了这么一瓶酒,1971年的红旗五粮液,就是这款酒,当时应该是拍了个98万的价钱!”   “98万?!”王忆呆若木鸡。   自己昨晚参与了一场百万饭局?!   懊恼之情如潮水般袭上心头:自己当时就意识到71年的五粮液老酒值钱,为什么就不找理由收下呢?为什么就随大流喝了呢?   不过这钱还能赚回来,他赶紧说道:“我收这个酒瓶的那户人家还有一瓶没开封的五粮液,跟这个是一批的!”   这话说出来,他又犹豫起来。   酒不比别的东西,毕竟隔着四十年呢,四十年时间在酒水的外观和口感上肯定有所体现。   袁辉却抓住了他这句话急忙点头:“可以可以,要是保存得当那这酒值钱了,卖个几十万没问题!”   “不是98万吗?”王忆问。   袁辉笑道:“98万那是在五粮液自己举办的厂商共建共赢大会上,里面的道道我不说了,你应该明白吧?”   “要知道2012年在钱塘城举办的西泠印社2011秋季拍卖会陈年名白酒专场上,一瓶1960年的五粮液才拍出了98万的价格,而之所以能有这价格还是因为这瓶酒是迄今为止现存完整酒中年代最早的!”   听到这里王忆明白了。   71年五粮液能卖98万是自己人炒作呢。   他仔细琢磨还是暂时不拿白酒来冒险了,便含糊的说道:“不过那瓶酒保存了几十年好像多少有点跑酒……”   “那就完蛋了。”袁辉立马失望的摇头。   王忆问道:“酒瓶子不值钱吗?我怎么听说茅台、五粮液的酒瓶子也是有人回收的?”   袁辉解释道:“名酒的酒瓶确实有人回收,它能卖钱但是不是很值钱,当代的酒瓶回收是为了造假。”   “这事说起来挺没品的,所以我们这行业有潜规则,不收当代酒瓶也不鼓励朋友收。”   “像你这样的酒瓶就不一样了,可以收,没人会拿71年的酒来造假,哈哈,因为它没有相对应年份的酒浆来填充,它的身份就是收藏品,收藏品当然可以收了。”   “另一个是一些特殊的酒瓶,比如05年茅台神州航空纪念酒瓶、06年海军核潜艇酒瓶、08年的奥运水立方酒瓶等等,这些也有收藏价值。”   王忆疑惑了:“既然它有收藏价值,那它才几百块?”   袁辉摊开手:“你要是能找到愿意收藏这酒瓶的玩家,那价钱可以谈,可你要卖的是我们这样的店面,我们需要盈利空间,所以肯定是往死里压你的价钱。”   他拍拍手中的酒瓶:“在商言商,你这瓶子我可以收,但价格就是那么个价格。不过考虑到咱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那我给你个高点的价钱,三千块,怎么样?”   王忆盯着他看:“你又想坑我是不是?”   袁辉顿时叫屈:“我什么时候坑过你?酒瓶真没那么值钱,你去收藏网看看,上面是有的。”   王忆真掏出手机上网开始查。   见此袁辉便笑道:“哈哈,你们年轻人可真较真啊,要不……”   “你真行!”王忆上网一查怒了,“7788收藏网,红旗牌五粮液空瓶23000!而且品相还差,你看你看,它这什么瓶子?你再看我这个酒瓶,这保存的多好!”   袁辉没想到王忆这么实在,他刚才的话只是糊弄人的话术而已!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他也不是纯糊弄王忆:“你不能逮着一个看,那是挂牌价,你看有人会真的买这个瓶子吗?对吧?”   “你再继续搜,肯定有几千块的,这瓶子……”   “你还别说,这里还有个太阳升五粮液酒瓶,一万块!”王忆换关键词继续搜,“还有还有,六十年代末交杯五粮液酒标,这更狠,一万二,只是一套酒标而已,贴在酒瓶子上的酒标而已!”   袁辉尴尬了。   自己多嘴干什么?   王忆把手机一拍盯着他看:“袁老师,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袁辉解释道:“你听我说,首先这酒瓶真不值那么多钱,网上挂的价钱是乱来,正常无法卖出的。”   “其次在商言商嘛,我那不是坑你,这酒瓶实际上真没那么值钱,到我手里指不定多少年才能卖出去,你得考虑货币贬值问题!”   “要不这样,我给你五千块……”   “两万三!”王忆一拍桌子。   袁辉苦笑了起来:“那我真收不了,那是乱挂价钱!”   王忆把酒瓶收了起来,说道:“没事,你收不了我另外找人收,去京城沪都都看看,我还真不信找不到有人愿意给我个合理价钱!”   袁辉无奈的拍了拍额头。   他说道:“这样这样,你给我一个承诺,以后阴阳震和祈和钟委托我来帮你出售,这样我一万收你这酒瓶,行不行?”   王忆遗憾的说道:“你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   他这话一开口。   袁辉终于有点慌了。   他咬咬牙说道:“王老弟,给我个机会!”   “你得理解我,咱们这是在做生意,收藏品买卖就是这样,全靠手腕,它没有标准价!朋友之间买卖也是这样,不坑人的前提下尽量给自己留下利润空间!”   王忆冷笑道:“你给自己留下了百分之八十的空间啊,你干啥?打算建个空间站?”   袁辉说道:“你就别讽刺我了,我跟你说实话——这样,我看出来了,你只是走山人,你真不了解收藏品行当的规矩。”   “要不这样吧,以后咱之间别做买卖了,我给你当个代理人吧,我帮你去处理收藏品!”   王忆坐下用手指敲桌子。   不表态。   袁辉指着酒瓶说道:“我刚才不是糊弄你,71年五粮液酒瓶很难卖出上万的价格,你这个可以,你这个叫价一万才是真的可以卖出去。”   “看这里。”他指向酒瓶上头的标牌。   上有五个字一个红戳,‘为人民服务’。   王忆问道:“怎么了?”   袁辉指着红戳说道:“那是邓子均老爷子的私章,而这老爷子是五粮液的开派祖师!”   王忆吃惊了。   他说道:“原来如此,我收这酒瓶的时候老人家有句话,说这是他家长辈72年去戎州参观学习收到的五粮液厂长赠礼。”   袁辉点点头:“你看你还是缺经验,五粮液厂长赠礼能送普通酒吗?这瓶酒在当时也不普通,或者说它其实很普通,它这瓶酒是71年出产酒中某一批的一瓶,普普通通。”   “可是贴牌的时候它变得不普通了,它被贴上了扣有邓子均老先生私章的酒标!” 第103章 三百年窖藏坛   王忆现在是吃一堑长一智。   袁辉提到自己不了解的人,他就上网查。   一查他觉得不对:“不能吧,邓老爷子59年去世了,这酒是71年出产的呀。”   私章这种东西都会随着主人去世而停用。   在文盲半文盲众多的年代,这东西可代表了一个人的亲笔签名。   袁辉笑道:“所以这里面是有讲究的,这批‘为人民服务’标牌诞生于56年。”   “这一年在轻工业部主持的全国名曲酒评比中五粮液获得第一名,也是在这一年,邓子均在戎州政协第一届第二次全会上增补为政协委员。”   “他感念于党和国家的信任,配合厂家留下了这么一批标牌,以表达他在新时代酿酒是为人民服务的信念!”   王忆恍然大悟。   简简单单一个酒瓶竟然有这么多说法?   他问道:“这样来说,这酒瓶很有价值才对,不得值个十几、几十万?”   袁辉无奈道:“想什么呢?邓老先生当年可不只是在酒标上盖章,还有手写自己的名字,那就是他的签名版五粮液,那样的酒瓶才值钱,但也顶多三四万块——毕竟他并不是什么全国名人。”   “而你这款盖章版真的顶多价值一万块,能卖一万块已经算是好价了!”   “当然五粮液酒瓶有贵的,我曾经见过一个陶瓷酒坛,那是邓老先生在中山街的铁石斋酿出的第一代五粮液封装坛,可那也不过是十万!”   他又解释:“王老弟,十万真是很多了,你想想22年了又有多少人干一年能挣个十万?”   王忆心里还是失望。   见此袁辉说道:“你要想找昂贵的酒坛子也不是没有,你甚至不信,我知道的最贵酒坛子反而是个陶瓷的黄酒酒坛子。”   “那是山阴市一家黄酒企业收的老坛子,说是有三百年历史了,是个精心烧制的彩陶,一直用来装黄酒,前前后后装了三百年所以酒坛子拥有了陈酿酒香,算是文物了。”   王忆哂笑:“糊弄人吧?黄酒保存期才几年呀,这坛子竟然装了三百年?”   袁辉想树立自己的权威,见他嘲笑自己的话顿时认真了:“我说的是前前后后装了三百年,所以那坛子是不断装黄酒而已。”   “你知道不管黄酒还是白酒都需要酒窖池来发酵,正所谓千年老窖万年糟,老窖酿出来的酒品质要更好一些。”   “像泸州老窖有30年、60年乃至90年窖龄酒,这不可能是说窖藏了30年、60年、90年,说的就是酿酒老窖是这么些年头。还有它家的高档酒国窖1573,这个1573酒是指酒窖池建于1573年!”   “黄酒也有酒窖池,而我说的这个坛子有三百年历史,它本身就被当作成了个酒窖池,所以说酒在这里面就有了独特的风味儿,因为用它装过的酒可以说是窖龄300年啊!”   王忆笑了:“真会整活,这些酒厂为了赚钱是不择手段了啊。”   袁辉说道:“咱中国酒由粮食变为美酒,这一过程主要在窖池中完成,窖池是发酵的容器,里面常年有老酒糟中,这就导致窖池本身拥有了一些有益微生物和香味物质,它们对酒水质量能起大作用!”   “反正这事酒友们认,所以古越龙山这三百年陶酒坛才会那么值钱——一百万呢!”   “等等,古越龙山?”王忆忽然拦住他,“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袁辉说道:“你肯定耳熟,古越龙山是山阴黄酒的招牌,你应当知道咱们敬爱的周总理祖籍是山阴,他设宴招待外宾时第一杯酒往往是山阴黄酒。自1959年钓鱼台开馆始,他一直使用古越龙山黄酒作为黄酒之专用品。”   “另一个现在古越龙山更是山阴的顶级黄酒品牌,它做到了咱们国家的企业五百强之一。”   “也是这么有钱的企业才能砸出一百万买酒坛子,你别不信,我给你找这坛子照片看看。”   王忆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便随口问:“网上有新闻?”   袁辉说道:“不是,是这酒坛是我山阴一个同行好友收到的,他当时留了照片做纪念,朋友圈里有这照片。”   他扒拉了一会,很快调出一张照片给王忆看。   王忆仔细一看。   一个彩陶坛子,挺大的坛子口、滚圆的肚子,外表陶层有简单的镂空,整体底色是红褐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子:“我草!”   桃园三结义!   他见过这酒坛子!   徐进步第一次来岛上做客,王东喜就是从库里搬出来这样一坛子黄酒来招待他!   不过图上这坛子不是桃园三结义是围着坛子有一圈的浪花,浪花上是一艘艘船,船上插着稻草人,然后空中是一支支飞箭……   看到他直勾勾的看着照片,袁辉说道:“这是物证,你要是不信我还有人证呢!”   “不是,我不是不信。”王忆喃喃道,“是你不信!你肯定不信我见过这样的坛子!”   袁辉吃惊的瞪大眼睛:“你开玩笑吧?”   王忆说道:“真的,我不久前刚见过这样一个坛子!”   袁辉下意识起身抓住他肩膀。   王忆说道:“可是也不对,我上面不是这样的图案,这是草船借箭吧?我见过的是桃园三结义。”   袁辉说道:“这就对了,这坛子是彩陶,它有一套,烧制了不同图案,全是《三国演义》中的典故,有草船借箭、有辕门射戟、有三顾茅庐、七擒孟获,也有温酒斩华雄、煮酒论英雄,当然更有桃园三结义!”   他又激动的问:“这酒坛子是你在哪里看到的?”   王忆说道:“跟这五粮液酒瓶子是一家,他家以前有长辈做过供销社领导……”   他记得当时宴请徐进步的时候是王东喜搬出来的这坛酒,还说这酒是徐进步送王向红的,只是队里一直没舍得喝。   “嘿!那就对了!”袁辉狠狠一拍他肩膀,“老弟,当时这一批黄酒坛子被装上黄酒后便送入了供销社,据说因为酒坛子漂亮加上酒好,它们并没有进市场,而是被供销社的领导们自己买下收藏了!”   聊着这个话题,王忆的记忆逐渐清晰了:“你等一下,我记得、那个,嗯,陈宝庭?是这个名字!”   “我看到的那酒坛子的塞子还包了一块麻布,上面写着什么‘百年老坛子、陈宝庭酿造’,好像是这话……”   袁辉让他稍等,直接给同行挂了电话。   简单寒暄之后他将王忆的话说出来,那边立马说道:“百年老坛、陈酿良品,陈宝庭亲酿!是不是这些字?”   王忆点头。   就是这些字!   “还有个红色大印。”他补充道。   那一位鉴宝师说道:“我去,不是吧,你们找到的坛子保存也太好了吧?连封坛布都保留着?”   王忆急忙对袁辉说:“那老人家喜欢收藏东西,他确实把手里东西都收拾的很好。”   袁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就挂断了电话。   他对王忆说道:“这坛子还有是吧?那没错了,你手里的坛子比我朋友这个还要好,这一套坛子最早是五十个,取了‘《三国演义》半百典故’的说法。”   “其中按价值排名的话有十个,温酒斩华雄、煮酒论英雄、周瑜醉酒骗蒋干等等,自然还有桃园三结义!”   “这些典故都跟饮酒相关。”王忆说道。   袁辉郑重点头:“是的!”   王忆拿起手中杯子喝了一口。   又喝了一口。   一杯水很快喝完。   他忍不住问道:“就是个酒坛子啊,竟然价值上百万?你之前还劝我说现实不是电视电影,收藏品价值没有高的吓人,可现在只是个酒坛子……”   后面的话不说了,他一个劲摇头。   袁辉说道:“这不是酒坛子,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座黄酒窖池和一个有三百年历史的古董陶瓷。”   王忆问道:“可是这种古董陶瓷怎么会装上酒流入市场?”   袁辉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了解也不太多,我还是再打个电话吧。”   他再次拨通刚才那朋友的电话,那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酒坛流入市场源自一个误会。   这酒坛本身在一位黄酒酿造大师家里,他们家有个小作坊一直酿酒,这套陶酒坛是他家祖传之物,经过多年使用难免有破损,等到新中国建立就只剩下二十个了。   56年公私合营,他家的小作坊并入了当地国营酒厂,但酒厂领导比较开明,允许他们这些小作坊依然自己酿酒不过要统一走酒厂的账户交给供销社。   然后时间到了六几年的动荡年代,那时候打砸四旧,这套坛子被人检举出去并要求砸掉。   酿酒老师傅自然不愿意,他说外界传闻是假的,这些坛子是普通的酒坛子,他买来正准备装酒交给供销社。   为了打消外人质疑他还把酒坛送入酒厂并从厂里找关系去跟供销社特意签了一份针对古董酒坛的合同,说明年的黄酒出来就装坛出售。   这样暂时解决了传家宝的危机,老爷子很有心眼,往后他就一年一年的推,总是说自己要用这酒坛装酒卖给供销社但总是不往里装酒。   78年老爷子去世,当时已经没人盯着酒坛子乱来了,这事淡化了。   而80年国营酒厂来了新领导,这位领导是外地来的,不了解酒厂的往事。他到来后清理前任留下的订单和工作计划,看到有一份关于这些酒坛的灌装出售合同,于是就给完成了……   王忆听后摇头,他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那酒坛上有‘百年老坛’的字样,酒厂是知道这些酒坛是好东西的。”   山阴市的鉴宝师解释道:“厂长确实不知道,可是下面执行人知道,当时那些人并不管这是不是好东西,他们要做的就是完成领导的任务并尽量的能完成酒厂的销售任务。”   “所以这一套酒就打着‘百年老坛’和‘名师酿造’的名头作为高端酒被送了出去,后来一直到21世纪关于酒坛的传闻被媒体获知,他们和我们本地酒厂一起进行宣传,这样酒坛的事才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可是时隔多年,二十个酒坛子怎么找?我运气好在国外找到了一个,就是草船借箭坛,其他坛子多数没有消息了,有几个找到消息的就是已经碎掉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说道:“我刚才忘记问了,你们找到的是桃园三结义坛还是三英战吕布坛?”   王忆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鉴宝师说道:“我当时查到的资料中,流入你们翁洲市的只有两坛,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两坛,不过只查到是被你们当地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内部买走了,具体都是谁买走了没查出来。”   听到这里王忆明白了。   桃园三结义坛应该是被徐进步买走送给了天涯岛,否则以天涯岛的财力哪能舍得买这样的高端黄酒?   袁辉拿眼神问他,他点点头。   这消息不必保密。   桃园三结义坛显然还在呢,虽然酒已经空了,可是队里不可能将那么好的坛子毁掉。   至于酒空了没事,黄酒跟高度白酒不一样,它有保质期的,即使坛子里封装了当年的酒也没用,反而会毁了坛子的价值——   四十多年下来,黄酒在坛子里早成坏水了,而这坛子的价值就是三百年陶中附着的有益微生物和酒味分子,要是坛子里装上四十年的坏水,他肯定没有价值了。   袁辉正跟那边说着,有人敲门。   钟世平的声音响起:“两位贵客,方便上菜吧?”   袁辉挂掉电话去开门,钟世平端着个一盘子肉进来,后面服务员端着个小烤炉。   “来,王老弟不爱吃海鲜,那就吃烤肉,收拾一下桌子……咦,这么多老物件呀?”他感兴趣的看向桌子上摆放的东西。   袁辉说道:“嗯,都是正经的老物件,没一个是现代伪造的,正好跟你店铺风格统一,要不然你收了?”   钟世平放下肉和烤炉让服务员出去,他关门回来说道:“你们谈的都是古董生意,这是大买卖,我的财力估计没法全吃下你们的东西。”   “不过这个酒瓶子不错,我收下这个怎么样?”   他拿起了五粮液圆瓶看向包装,越看越喜欢。   这瓶酒被收藏十多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收藏时间又不是很长,所以只是有些痕迹而没有很重痕迹。   这就导致它看起来保存的很好,在古酒瓶里属于靓仔。   王忆自认这方面它跟自己很像。   袁辉笑了起来:“行啊钟老板,你眼光可以,一下子挑中了这里面最贵的一个!”   “你要是能吃下这酒瓶,那其他的你更吃得下!”   钟世平说道:“71年9月的红旗牌五粮液,如果是原瓶酒我肯定吃不下,但只是空瓶我没问题,它也就几百块吧?”   联想之前袁辉对酒瓶价格的介绍,王忆一听钟世平的话酒明白了:   这是个没良心的奸商!   “一万块!”袁辉这边竖起食指。   他又给王忆解释:“王老弟,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可以把这酒瓶子带走去任何一个地方给鉴定师看看,这酒瓶确实不是你想象中的几万!”   “还几万?”钟世平吃惊,“我玩酒呀,五粮液老酒瓶我知道,这一万也不值!”   袁辉冷笑一声,将瓶子侧倒给他看‘为人民服务’标牌。   钟世平急忙掏出手机打了个灯光上去看,然后抬头问:“邓子均老爷子的章?”   袁辉点点头。   钟世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王忆想上网查点消息,结果网上关于71年五粮液的介绍不多,关于酒瓶收藏的干货介绍更是直接为零!   但他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抖阴的图标。   然后乐了。   有办法了!   抖阴里有鉴宝师设的直播间,他点进去搜关键词,立马出来了线上鉴宝的视频,这会是晚上,正好是直播的黄金时间,好几个鉴宝师都在线。   “刑啊朋友,有了这青铜刀子你的小日子可就来判头了。”   “宝友,你别把它当宝贝捧在手里了,这是盗墓贼当年留在墓里头的抓地靴烂掉只剩下的鞋底,是靴子底啊!你看见上面有钉子了?对,当时抓地靴就是最早的钉子鞋!”   “这可不兴戴,你这是玉九窍塞、玉殓具,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你脖子上这是玉肛塞,而且还不是大汉朝的古物,恐怕是个抠脚大汉前几年做出来的现货!”   王忆看的哈哈笑。   真有意思啊。   钟世平推开门回来:“王老弟,你怎么看起直播来了?”   王忆尴尬的笑了。   这些鉴宝师一个比一个会说、一个比一个会整活,把他的本意给整忘了!   他拿起酒瓶子去找了个靠谱的鉴宝师。   钟世平明白他意思了,说道:“你要找他们鉴定这酒瓶真假和价钱?那你别干等,你得打赏,直接给个直升机或者独角兽,他就跟你搭话了。”   王忆问道:“是吗?”   钟世平‘啧’了一声:“我还能骗你?我经常这么给女主播打……”   他不说话了,伸伸手示意王忆随意。   一个直升机小五百块,王忆打赏后果然被人翻了牌子。   这鉴宝师还挺专业,将这酒瓶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拍王忆马屁:“家里能有这酒瓶,那祖上肯定阔啊,现在你家里要是开奔驰我得说你家道中落了!”   王忆问道:“那它值多少钱?”   鉴宝师说道:“邓老的盖章酒,那几千块还是有的,你这瓶子品相很好,碰上个冤大头的话能要一万块……” 第104章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年代   关掉手机,王忆把酒瓶卖给了钟世平。   钟世平想要,他刚才出去打电话,其实就是跟懂行的朋友询问瓶子的价值。   最终他给了个9000元的价格,不肯给一万,因为他不想当冤大头……   王忆挺好奇:“钟老板,这瓶子价钱不低呀,你为什么愿意买这个瓶子?”   “他想把瓶子包装起来放到店里,以后就可以跟人吹嘘自己是喝过71年五粮液的人了。”袁辉看向钟世平,一副‘我看穿你的嘴脸了’的模样。   结果钟世平摆手哈哈笑:“肤浅了,你想的肤浅了!我要往里……”   “靠,你不是要往里灌上酒去忽悠人吧?”袁辉大惊,“你可别干这么没品的事,一旦东窗事发这是诈骗案,而且涉案金额巨大!”   “浅了,依然浅了。”钟世平还是笑,“我确实会装上酒,但不是要卖,而是到时候我找懂行的给我封装一下保存在店里,再加上我那条大黄鱼,这就是我的镇店之宝了!”   他满意的看着酒瓶子,一下子感觉自己店铺的档次提高了。   王忆说道:“但这是71年的酒,距今半个世纪了,里面酒水有独特质感,你怎么作假?懂行的一眼看出来了!”   不等钟世平回答,袁辉先说到:“这个简单,现在五十年的五粮液不好找,可只是在外观上仿五十年陈酿的酒水能找到。”   钟世平点点头:“对,今年正月里泸州一家老酒厂拆外墙发现了一批有四十年历史的封装酒,我正好有关系,到时候买一点灌进去再完好封装,那不就是一瓶71年邓老盖章版的红旗五粮液?”   我屮艸芔茻!   一道闪电出现在王忆脑海中。   一个造假的法子……   算了,这还是造假,他这人稳字当头又不是嗜财如命,没必要去灰色地带作死。   此时袁辉也提醒他:“你别作死呀,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钟世平说道:“我咬死不会售卖,只是当镇店之宝,顶多给人把玩着看看,绝不可能开封品尝,这样怎么作死?”   袁辉说道:“你自己有数就好。”   王忆问道:“剩下的破烂……”   “可不是破烂,这都是老物件。”袁辉立马截住了他的话。   王忆讪笑,口误了,一时不小心说出了真实想法。   袁辉问钟世平:“这些老物件你一起收下?合计起来要你一千块,一千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但买的了教训。”钟世平翻白眼,“这些东西你给我一千块?”   袁辉说道:“这怎么不值一千块了?要不是我跟你熟那光这个冰糕壶我就建议王老弟卖你一千块!”   他指向的是一个外表是老竹篾、带大盖子的东西,王忆看着像暖壶皮,里面还有亮晶晶的碎玻璃,那很像是碎掉的暖瓶内胆。   钟世平也是这么以为的:“别忽悠我,这什么冰糕壶?这就是个老式暖壶皮。”   袁辉笑了:“你去老国联冰糕厂找老人问问,这不是暖壶,这是个冰糕壶,最早装冰糕的,应该是五六十年代的东西,正儿八经老物件,如今很罕见了。”   他打开盖子:“你看这盖子,暖壶会用这么大盖子吗?这盖子做这么大是为了往外拿冰棍的。”   “如果内胆还在你就知道了,它内胆材料跟暖瓶内胆差不多,但是分层分格的。”   听到他斩钉截铁的介绍,钟世平来兴趣了:“这东西有点意思,可也买不到老式内胆了吧?”   袁辉说道:“但你买得到暖瓶内胆。”   “这冰糕壶是有两种内胆的,一种是分层分格内胆,一种跟咱现在暖壶内胆相仿,是夏天用来装冰镇汽水的,否则那年头没有冰箱冰柜,你以为供销社怎么卖冰镇汽水?”   “你好好把它洗刷一下,到时候换了内胆用来装冰镇鲜啤或者酸梅汤之类,马上天就热了,你用这个给客人加鲜啤或者酸梅汤多符合你店里气质?”   钟世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王忆看的叹为观止。   袁辉这人真的有水平!   82年收购站的员工都不知道这东西的真实身份。   这时候他注意到袁辉给自己偷偷递了个眼色。   王忆心里一动,说道:“袁老师你确实见多识广,但一千的报价我不愿意,都是自己人我掏心窝子说实话吧,这些东西是我花了八百多块收上来的!一千?不够跑腿费!”   袁辉说道:“嗨,王老弟,你也说了咱都是自己人……”   “少来这一套哈。”钟世平也是老江湖,“你俩别一唱一和,就算这冰糕壶不错那也用不了一千。”   袁辉冷笑一声,指向废钟:“这个钟是三五牌的老座钟,你看表盘完好,看这里,表盘上有牌子,三个5看到了吧?下面还有1957的字样,这是产品下线时间,绝对有历史感!”   “你看看钟表这一圈的麦穗,多有时代的味道?”   “可里面东西都坏了。”钟世平卸开一看,“就剩下个表盘了!”   袁辉笑了:“废话,它要是完好无损我能一千块打包给你?光它就不止一千块!”   “主要是对你来说这钟表只是增加时代味道的元素,它内部件能换,这种老式座钟市场有的是,你去仙门市场买一台来个狸猫换太子,给它换上一套内部件,那它不就照常走了?”   “反正顾客只能看到这座钟外表,他们总不能卸开你里面看看吧?”   钟世平连连点头。   然后突然开骂:“你这孙子!你算计起我来怎么这么头头是道?我今晚还要请你吃我刚研发出来的招牌菜呢!”   袁辉不愿意了:“我怎么算计你了?这些东西一千块,你和王老弟双赢,谁也没吃亏!”   “因为这些东西只要修好了绝不止一千块,这样你一千块拿下后面自己修一下,或者王老弟不卖给你他自己找人修好了卖个几千块……”   “算了算了。”钟世平打断他的话,“王老弟,咱自己商量,这一千块价钱不行,当我是冤大头呢?”   袁辉哈哈笑:“918吧,那个酒瓶子你俩价钱各让一步改成9418,这样将就好——就要发、就是要发!”   王忆暗暗点头。   这货真会整活,不愧是专业的。   袁辉的话还是打动了钟世平,钟世平把所有东西全盘下了。   王忆还送来了一些虾干和海米,最终合计了一下总共是两万一多一些,他要了两万一。   钟世平带着东西离开,袁辉眼巴巴的看向王忆:“王老弟,那桃园三结义坛……”   王忆说道:“行,我委托你来出售,但你以后对我实诚点。”   袁辉无奈的说道:“王老弟,我之前真没想忽悠你,你是机缘巧合把酒瓶卖了个好价,如果没有老钟的话,那你这酒瓶不好出手的。”   “所以我要收到手里还能赚钱就必须得以不高于五千的价钱来收,还是那句话,我要考虑酒瓶砸在我手里一段时间这个风险!”   “至于我第一步给你出三千?那是等你还价——我了解你脾气,我喊三千你至少喊五千,当时我的接受价位是四千,我准备以三千的初始价跟你拉锯!”   王忆把小炉子放上,说道:“行了,以后咱们彼此之间实实在在就好,来,吃点宵夜。”   袁辉试探的问:“那酒坛什么时候……”   王忆说道:“我明早就出发去找老人,过去得一天多时间,考虑到跟他还要纠缠,那我尽量周末能赶回来吧。”   袁辉点头:“好。”   吃了些烤肉填饱肚子,他抹抹嘴走人了。   袁辉看着他身影消失愣住了:“今晚我帮你卖东西,不该是你请客吗?”   夜色深沉。   王忆推开后窗往外看,夜空中飘起了小雨。   春雨一下,海上起了浓雾。   不见海上风光,只闻惊涛轰隆。   他拉开门把老黄叫进来,把打包的一些烤肉喂给它。   看天气阴沉程度会下大雨,他得去猪舍转转。   一下雨难免会冷,他担心猪崽们受寒。   这时候他又想起猪饲料的事,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太忙了,脑子不记事了。   于是他再次穿越一趟,这会有兽医站没关门,他去买了小猪料。   这饲料是正大出品,说是什么小猪教槽料,高蛋白、适口性好,猛吃猛涨不拉稀,一袋子四十斤要200块。   王忆直接买了五袋子。   他带了一袋子回来塞床底,挖了两大瓢装个塑料袋里带去猪圈。   小猪们也不傻。   天冷了它们五个钻一起取暖,趴在角落里的猪草上睡得哼唧哼唧。   王忆看的羡慕。   比人的日子要舒坦。   他将小猪料撒进去,牌子货就是不一样,五个小猪被惊动,过来闻了闻顿时欢快的争抢了起来。   雨丝化为雨滴,王忆往后走。   走出几步他听见有脚步声从山路上传来,打眼仔细看,看到有人影跑进操场跑向旗杆。   天色太暗了,他看不清来的是谁、又是要干什么。   但看身影是个学生,应该不是半夜来偷旗杆的——这猜测不是瞎寻思,而是源于他初中一段经历。   他上初中时候学校操场的旗杆也是铁的,然后寒假某天的夜晚有两个初三学生爬墙进学校用液压钳来剪断旗杆想卖铁换钱买点卡……   惨的是,俩学生把旗杆剪断然后发现旗杆不是钢铁的,是一种硬塑料的,只是上了一层漆像是钢铁的……   王忆问了一声:“是谁呀?”   王新钊的声音的传来:“王老师,是我,你还没睡呀?”   王忆问道:“没有,你这时候来学校干什么?”   王新钊说:“要下雨了,我妈叫我起来收干柴,我看雨会下挺大,就赶紧来学校降国旗。国旗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不能被雨淋湿了!”   一听这话,王忆差点流泪!   这年代的孩子是真的单纯朴实,也是真的热爱祖国!   说来外岛孩子上学晚,王新钊年纪跟他上初中时候差不多,那时候他的初中同学想着偷旗杆卖钱冲点卡,而这时候的王新钊想的却是保护国旗不被雨水淋湿。   而且王忆还知道,王新钊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而不是想要用这手段去作秀。   他为此大受感动。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年代!   他帮王新钊去解开绳子降下国旗,雨下大了,两人衣裳都湿了。   王新钊抱着国旗放进教室叠好。   王忆冲他招手:“走,去老师宿舍避避雨,那啥,老师给你热点东西吃。”   热了热晚饭蒸的葱花馒头夹烤肠,他又用气炉煮了八宝粥。   熟睡中的大迷糊闭着眼睛坐了起来……   饭上桌。   少年小口小口的吸溜、小口小口的咀嚼,然后冲王忆满足的笑:“真好吃!”   王忆也笑,他拿出几个咸鸭蛋给王新钊装兜里:“回去就饭吃,这是咸鸭蛋。”   王新钊问道:“状元抓的那个野鸭子下蛋了?”   王忆想起外面的野鸭子赶紧出去看看。   野鸭子在旁边草丛里自己打了窝,正在窝里睡觉。   窝里空空如也。   他踢了鸭子一脚,妈的就会吃白食啊。   然后他回来说道:“对,那野鸭子下蛋了,老师用盐腌了,你回去别声张,自己家里吃了就行。”   王新钊使劲点头。   雨越下越大,海风也猛烈起来。   王忆披着袋子送他下山回家。   阴云之中有春雷闷响,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狂风吹过水珠变成子弹,砸在人脸上身上有些疼。   雨水顺着房顶的海草往下流淌,泼洒在树叶上浇灌下来,最终汇合在岛屿的石头路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汩汩流淌,共同流入汪洋大海。   夜色太浓,乌云太重、风太大。   王忆什么也看不清,就能听见风吹树枝‘呼啦啦’、海浪拍岸‘轰隆隆’,大海展示了狰狞的一面。   他很担心天涯岛被海洋给摧毁!   但岛上人压根不在意,他们吆喝着收拾晒在院子里的渔网,然后回去继续酣睡。   听着雨声睡得更香!   有些懒汉更是暗暗高兴,这雨明天可停不了,那明天不用上工了,可以歇歇了。   王忆回到房间擦擦身子入睡。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半夜总是感觉冷,最后他把老黄叫进去了,搂着老黄睡的。   早上醒来他感觉昏昏沉沉。   空气潮湿他身上也湿润。   摸摸床单简直能拧出水来!   完犊子,他盗汗了!   这样王忆便知道自己感冒了,他感冒跟一般人不一样,不是咳嗽流涕为主要表现症状,而是盗汗!   还好他准备有感冒药,于是风寒感冒颗粒加通宣理肺丸一起上!   大迷糊过来问他:“王老师,小米粥煮好了,我给你弄一碗?”   王忆摆摆手:“我感冒了,你去帮我找点大姜炖个红糖姜汁去去寒吧。”   大迷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不多会王向红急匆匆赶来了:“王老师,你感冒了?今天风雨大,咱没法去卫生院……”   “不用不用,咳咳。”王忆清了清嗓子,“支书,我自己带着药,不用去卫生院。”   王向红带着大姜和红糖来的,大迷糊跟在后面拿走红糖大姜去忙活了。   他还带了一件棉衣:“王老师你披上这个,春寒料峭呀,春天感冒不好办。那个今天先不上课了,你休息一下身体。”   王忆摆摆手:“没事的,感冒而已小问题,而且我也有药,吃了就没事了。”   王向红问道:“你有数吗?”   王忆说道:“我跟老中医学过嘛,大毛病我治不了,感冒之类的我肯定有数。”   反正感觉不对他就往22年跑。   正好王向红来了,王忆便说道:“对了支书,我记得咱上上次招待徐经理的时候有一坛黄酒是吧?”   “古越龙山的黄酒。”王向红下意识说道,然后恍然大悟,“黄酒熬姜汁发发汗?行,库里还有黄酒。”   王忆说道:“不用不用,你能不能把那酒坛给我?”   “你要酒坛子干啥?腌咸菜?”王向红奇怪。   他刚才的话提醒了王忆,王忆便说道:“不是,就是要熬姜汁发汗,不过不能用黄酒,黄酒还是酒性太猛烈了,我用老酒坛子晃晃水然后来熬姜汁就够了。”   王向红疑惑:“是吗?这有用?”   王忆说道:“也是老中医传下来的方子,支书你放心,我都有数呢。”   王向红没多想,说道:“好,我这就让文书给你送过来,不过你今天还是歇着吧,别去冒着风雨上课了,不差这一天!”   他对王忆是真的关心。   但学生们已经来学校了。   学校管一顿早饭,他们宁可顶风冒雨也不要错过这顿饭!   于是王忆让大迷糊把王新钊叫过来:“你领着同学们今天先复习吧,让助教们来代课,然后你们中午一起过来吃饭。”   王新钊很难过:“王老师,是不是因为你昨晚送我被雨淋了所以感冒了?”   王忆安慰他:“不是,老师不是感冒,老师是练功过度了——你听你爸说过老师会功夫的事吧?”   王新钊已经是大少年了,王忆这话自然哄不了他。   他眼圈红红的离开,满心自责。   过了一会学生们纷纷来了。   看着他那虚弱的惨样,孩子们进门就难受的哭。   哭声哇哇的。   王忆哄都哄不好。   王新钊哽咽道:“王老师你歇着吧,我和助教们一定好好带同学复习,你别挂念。”   向来粗野调皮的王状元也慌了手脚:“王老师你放心吧,猪圈有我,我我我、下大雨天冷了,我去找我爹要点干草堆猪圈,猪崽冻不着。”   学生们纷纷哭着说:“王老师你就放下心吧……”   王忆被他们整的苦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我又不是要死了,你们干嘛让我放心啊!   后面王东喜拎着酒坛子来了。   他看见一群学生堵在听涛居门口哇哇大哭,心顿时提了起来:   “王老师怎么了?不是感冒吗?怎么、怎么都哭成这样?”   王忆也感觉无奈。   我真的只是感冒而已,你们怎么跟来送终似的?   童子童女一起哭,天上还在下雨……   岛上烟雨朦胧、氛围凄凄惨惨,海上怒涛拍案、天上阴云摧城……   王忆自己都不敢想下去了!   还好桃园三结义酒坛子到手了!   王东喜进屋看了看王忆情况后把学生轰走:“瞎哭,你们瞎哭什么?王老师没事,他就是身子虚感冒了!”   一直躺在床上的王忆赶紧爬起来叫道:“不,我不虚!” 第105章 三月四月,把榆枝撅   海上多雨,春季更多雨。   雨水不停歇的落下,已经不是那么大了,细密的雨丝被风吹的斜斜落下,从云层里一直倾斜到海面,清新清澈。   海面波澜起伏,海鸟们从雨幕中穿过、在浪花中穿行,数量前所未有的多——鸟生艰难,早上那会雨大它们不好出来捕鱼进食,这会雨小了赶紧开工,毕竟窝里没余粮。   王忆拉了张躺椅在门口往外看。   下雨没有雾,能看到远处的海、起伏的浪和乘风破浪的船。   现在能在海上航行的都是大船,不过在王忆眼里它们只有一丁点大,只有当低沉悠扬的汽笛声传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们的威武。   近处屋檐流水,落在地上砸在石窝上带起水泡。   满山的树让雨水一洗更加碧绿,柔软的柳枝、带着点鹅黄的杨树叶、灰白色山石,都被雨幕笼罩其中,也被雨水清洗着。   外岛的雨不会持续很久,可能是海上的风大,有时候一阵风到来就把阴云给推走了。   昨夜还是大雨瓢泼、上午就是细雨如丝,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只剩下水汽朦胧。   王东方来找他,打招呼喊:“哎,王老师,你怎么坐在门口?这寒气多重呀,回屋、回屋。”   王忆无奈的笑道:“你们把我当保护动物了?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怎么还受不了点寒气了?”   王东方拎着个饭盒,说道:“保护动物?哈哈,你们大学生就是会说新鲜词。”   “不过你说的对,你现在就是咱队里的保护动物,你可不知道你多重要,不能出闪失,快去、你快点上被窝里,午饭你嫂子给你做好了。”   “另外这会风雨浪头都小了,你下午再看看,下午不行我领你去金兰岛,金兰岛上有个卫生院挺好的。”   王忆说道:“我真没事,小小的感冒我自己能治好,绝对能!”   王东方说道:“不能麻痹大意啊,要在战略上蔑视感冒、在战术上重视感冒!”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不对,是在战术上藐视感冒,在战略上重视感冒?也不对,就是——算了,搞不清楚,吃饭!”   “来,今天中午我爹让你嫂子给你煮了砂锅。砂锅祛寒热乎,你又恰好爱吃海货,那就凑活着吃一嘴。”   他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个黑漆漆的砂锅,正有白蒙蒙的热乎往外飘荡。   王东方小心翼翼端出砂锅,说道:“你炉子交回库里了?也真是他娘邪门,你刚撤了炉子天又回冷,要不然用炉子煮着砂锅慢慢吃,那就滋润了。”   “这样你吃快点,砂锅凉了可不行。”   王忆没顾得上去研究吃喝,他先窜过来研究砂锅。   天涯岛看起来穷困落后,其实是个宝藏岛!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容易收藏着老物件,而这些老物件在未来是很值钱的。   这砂锅通体漆黑,看起来是粗糙的陶器,不过盖子上面有花纹,从这点来看又有了点艺术气息。   它整体气质古朴,王忆问道:“东方哥,这是老物件吧?”   王东方说道:“嗯,老物件,好几年了呢。”   好几年?   这就没啥意思了。   不过他还抱着侥幸之心:“是落到你们家里好几年吗?那你们是在哪里买的?这砂锅看起来挺好呀,像是有年头了。”   “是在供销社买的,我结婚那年去买的,它不是看起来好,它实际上就是好,婺州那边窑洞烧出来的。”王东方随意说道,“来,你赶紧拿筷子……”   “不急不急。”王忆想先确定一下这砂锅是不是有利可图,“东方哥,你去供销社买的时候,这砂锅有几个?都是一样的吗?”   王东方说道:“我去库房挑的,几百个吧,那肯定不一样,我挑的这个最好,你看这肚子多圆润?有没有感觉它很喜庆?就像是怀着小砂锅?”   听到这里王忆死心了。   就是同一批次出来的普通砂锅而已,七几年的东西,估计带回22年也能卖个几百块,现在有些人家讲究用老砂锅煮东西,说是这样煮出来的香。   他们说的相关原理跟三国演义黄酒坛差不多,老砂锅是陶器,煮了几十年的菜,菜香味调料香味渗进坛子里。   可是王忆不敢苟同。   砂锅可是直接下筷子的,那几十年下来口水不也得多多少少渗进坛体内了?   王东方继续催他:“你赶紧吃,吃完了不用收拾,让大迷糊弄下去,然后你嫂子就收拾了。”   “我先走了,你可千万别麻痹大意,伤风感冒不能拖,小毛病会拖成大毛病!”   王忆说道:“行,我觉得我吃完这砂锅就好了。”   他回屋里拎了两块腊肉下来递过去:   “东方哥,你拿这个回去,用干辣椒一爆炒好吃呢。”   “腊肉呀?”王东方新奇的看向他,“你从哪里弄到的这样好东西?”   不等王忆回答他又恍然的说:“噢,是前两天你同学给邮寄过来的吗?真好,羊城的腊肉呀,我爹以前在那里有战友也给送过,蒸烂糊了爆炒确实好吃。”   王忆塞给他:“你们吃过就行,那我先吃饭了,海鲜砂锅炖时间长了肉就老了。”   王东方想放下,可肚子里确实缺油水想吃肉,犹豫一下嘿嘿笑:“那我跟你不客气了啊,跟你太客气反而显得咱感情浅了。”   王忆推他一把:“哥你跟我客气个卵子嘛,都是一家人,你客气了我不高兴!”   王东方拎着腊肉愉快的离开。   路上举起来闻了闻。   嗯,熏的真香,肉是真肥,一摸一手油!   王忆这里没了煤炭炉子但有防风炉,而且防风炉口径小,正好放下砂锅。   他开炉调整了火候,小火慢慢煨着锅底,热气冒的更加浓郁,汤汁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开始翻腾。   这是一锅海鲜砂锅,有粉丝、有白菜、有祛寒的姜片和一些枸杞,剩下的是海鲜食材。   藤壶佛手贝给汤提鲜,文蛤打底,梭子蟹、对虾、蛏子、淡菜、滑皮虾、竹节虾为主,往下一捞又有海参又有鲍鱼,更有好些软软的牡蛎肉。   鲜味扑鼻。   这得赶紧吃,海鲜特别是牡蛎肉一旦炖时间长了不光没有鲜味还会口感极差。   王忆一边吹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牡蛎肉进嘴里。   这个最嫩要最快的吃。   嘶嘶,又烫又鲜,吃下去后热乎乎、暖洋洋!   这让他很满足,坐在窗边慢慢吃着往外看,心满意足。   雨量变小,海风轻缓,吃饭时间碧绿的岛上没有多少人出门,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这座岛屿和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   白烟混入风雨里,慢慢悠悠的飘荡着。   这一刻时光走的好像慢了起来。   王忆深深地呼吸一下,清冽的空气、鲜美的香气,天并不蓝云更不白,可他就是感觉神清气爽。   好像感冒被一锅‘咕嘟咕嘟’的砂锅给治愈了。   下着雨爬山危险,而且学生淋雨也容易生病,王忆便去教室说了一声:“大家自行安排吧,愿意学习的就看看书,想休息的就玩一会。”   “但是都记好了,玩闹可以绝不准去打扰到学习的同学!”   “明白了吗?”   挤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异口同声的回答:“明白了!”   王忆点点头。   学生们分开回各自教室,然后齐刷刷的翻出课本开始学习,没有课本的则去有课本的同学身边凑着学习。   这把王忆看的一愣一愣。   如此好学吗?   他对学生说道:“你们不用为了应付我故意表现的好学,想要玩的自己玩好了,王老师不会禁止你们玩闹。”   一个学生说道:“我不去玩闹,我要学习,我要当助教,吃香肠包子、吃肉粽子!”   其他学生异常认真的点头。   为了管饭,向知识的阵地冲锋呀!   王忆顿时笑了。   看来设置助教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并非所有学生都有这个决心和指向,王状元就穿着雨衣在吆喝人出去:“凯子、耗子你们几个跟我走,我领你们去摘榆钱。”   “我不去。”王凯认真的打开书本,“我想好好学习争取当助教,王老师真的给助教管饭,而且好吃。”   王状元笑道:“你个傻的,外面操场有水洼你去照照,认清一下自己,你是念书的料吗?”   “跟我走吧,我领你们去摘榆钱,王老师没吃过咱岛上的榆钱饭。昨晚雨下的那么大,榆树肯定长叶很快,现在榆钱出来了,咱撸岛上第一波榆钱给王老师,他也会管咱饭的!”   王新浩站起来说道:“状元说的有道理,咱真不是学习的料子,助教隔着咱是不是远了点?”   王凯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回事。   俗话说,三月四月把榆枝撅,这说的就是撅下榆树枝子撸榆钱的事。   榆钱是榆树的翅果,形状像是小铜钱,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它们其实是一种果实而不是叶片,只是确实像叶子,岛上人家便以为它们是榆树嫩叶。   春天一到榆钱就长出来了,好些地方是三月吃榆钱,外岛这边因为海洋气候问题导致榆树发芽晚,得等到四月吃榆钱。   少年们穿上自制雨衣出门,这时候已经是毛毛细雨没什么事了,他们又把雨衣脱掉索性系起来当袋子装榆钱。   王忆在外面等着他们,王状元跑的快差点撞他身上。   这把他们吓一跳:“啊,王老师?你怎么不回去歇着?”   王忆叹气道:“有你们几个卧龙凤雏在学校里,老师怎么能安心的歇着?”   四个少年满脸疑惑:“卧龙凤雏是谁?”   从门口经过去上茅房的王东喜随口说:“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这都是《三国演义》里有大智慧的人,可聪明着呢。”   少年们听到这话纷纷露出羞涩笑容。   王状元嘿嘿笑着摸后脑勺:“王老师,你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不光允许我们玩闹还说我们聪明,其实我们也没多聪明,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王忆也哈哈哈,他是王八办走读——鳖不住校了。   你小子还挺谦虚,你们那是没多聪明?你们一个个都是大聪明! 第106章 给寿星爷治感冒   王忆知道少年们的打算,便说道:“你们要去撸榆钱?那带上老师一起吧。”   撸榆钱要爬树,雨后的树多滑溜,他怕学生们从树上摔下来,毕竟这些树木都在山上,摔下来事情很严重。   现在家长不在乎这些事,可王忆是老师必须得在乎。   王状元却在乎他的健康:“王老师不用,你要是喜欢撸榆钱那等你好了、病好了我再带你去,榆钱能撸半个月呢。”   “撸完榆钱咱就撸槐花,槐花比榆钱好吃!”王凯积极的说道。   王忆翻白眼。   我是喜欢撸榆钱?我是担心你们的小命!   这话不用解释,他简单的说道:“今天阴天黑的早,你们要去撸榆钱那就快点。”   岛上树木挺多的,榆树、槐树规模还挺可观的。   路上他们碰上了王墨斗和一个叫王新国的青年,双方便热情的打了招呼。   “王老师,这几个皮猴子又犯错了?领着他们去找爹娘?”   “不是,哈哈,我们一起去撸榆钱,你这里什么情况?”   “噢,我去砍树,支书说你没有躺椅,让我爹给你打一把躺椅,于是队里给批了一棵榆树的条子,我砍一棵榆树去。”   王忆一听相当感动。   王向红这人老古板,可对他是真的好,发现他感冒了就把自己躺椅给他捎过来暂用,这是又去找王祥高老木匠准备给他打一把新躺椅。   他们正好一路同行。   路上王墨斗给他介绍说这都是队里自己种的:“寿星爷让种的,就是解放后国家支援树苗,然后寿星爷就说咱们要种榆树和槐树,队里一起种了好些树。”   “为啥呢?寿星爷说小鬼子侵略咱的时候老百姓的粮食都被抢走了,有榆钱的话榆钱就是粮食。”   “只不过那时候榆树少,解放后有了条件就种了很多,结果碰上了三年困难时期,那年真他娘邪门了,内陆粮食绝收、海里鱼虾也少!”   “还好那时候咱岛上榆树槐树啥的都是十多年的大树了,那年岛上雨水很大,结果出了好些榆钱槐花。”   “咱当时不光自己吃,支书发扬风格,还让咱社员们嘴里省下一些来支援给吃不上饭的人家,就那一次,咱天涯岛出名了,上了好些报纸,听说连地高官都表扬咱们!”   聊起这些往事,王墨斗满脸的神采飞扬。   这是生产队的荣耀。   王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以前队里的光景挺好?”   “嗯,光景好,而且不是小好,是大好!”王墨斗高兴的说,“咱支书有本事又为咱社员着想,最早时候支书还不叫支书,他刚回来叫初级社长,公社化后叫管理区主任,改成生产队又叫队长。”   “不过咱总叫他支书,他就是咱岛上爷们的书记,以前日子不好过,好些生产队连饭都吃不上,咱队里不管怎么说从来没饿着一个人!”   “对,咱队里虽然没有富得流油可也饿不死人,支书领着咱们奔小康,父子爷们齐心协力,咱队里比其他生产队要团结的多,而且咱民风也好,无偷无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王新国说道。   王忆问道:“可是奔小康没那么容易,我看着这两年咱队里光景不太好。”   提起这个,两人有些沉默了。   王墨斗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两年其他生产队闹哄哄的,其实不好,咱生产队反正,唉,光景确实不大好。”   “没钱啊,咱没饿着可也没多余的闲钱,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外面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来了。”   这是他的伤疤。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可还是没有媳妇儿,已经成老光棍了。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其他生产队吃不饱喝不足,年轻女同志都找人介绍到咱岛上,那时候咱岛上的爷们可以挑挑拣拣找个最好的,现在不行了。”   王墨斗喃喃的说着,越说越是情绪低沉。   一时无人再说话。   时节到了,只要雨量合适,那植物生长是很快的。   一夜大雨后好些榆钱长了出来,它们色黄绿成串,其形圆薄如钱币,密密麻麻的生长在褐色的枝条上,嫩绿的滴着水,看上去就惹人喜爱。   队里的少年都是属猴子的,王忆一个没注意,他们已经嗖嗖嗖的爬上去了。   见此他急忙说:“哎哎哎,都小心点啊,刚下完雨很滑溜——哎哎哎,状元你爬柳树干什么?”   王状元爬上了一棵柳树,上去后抓着树枝研究了一会,忽然拽下一根用兜里小刀切了一段下来。   他捏着小柳枝用力扭了扭,一下子把中间的木头抽了出来只剩下一段树皮,然后就含在嘴里吹了起来。   声音尖锐。   是哨声!   王忆很新奇。   柳树枝还能做哨子啊?他小时候怎么没见到小伙伴们玩这个?   噢,自己没有小伙伴,那没问题了。   其他人开始撸榆钱了。   这些少年作风粗鲁,直接将树枝拽断扔下去。   树枝上是密集的榆钱,形状圆圆的、个头小小的、颜色绿绿的、边缘薄薄的,乍看确实像新生的树叶。   榆钱都是一簇一簇,中间会鼓出小圆疙瘩,王忆蹲下捡起一串闻了闻。   是大自然的味道。   但王凯抽了抽鼻子说:“谁放屁了?怎么有臭味呀?”   王忆解释道:“这臭味跟屁没关系,是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打雷了,雷电会用强大的能量将大气中的氧气变成臭氧,臭氧带着臭臭的味道。”   王墨斗听后很佩服:“王老师真的有文化,还有臭氧这个东西呀。”   王忆说道:“对,臭氧相对氧气而言属于负离子,它会让人感觉头脑清新,呼吸舒畅、爽快。”   “简单来说就是多呼吸这个好,头脑清新。”王墨斗说。   王忆点头:“对。”   王凯赶紧使劲吸。   王忆看到了树下的王新国,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你咋了?怎么脸通红?”   王新国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低声说:“王老师,你说这股臭味会不会不是那什么臭氧就是屁味?因为、因为我肚子不舒服,刚才放了一串连环屁!”   王忆面色发白。   不用说了,随着青年靠近他已经闻见味儿了。   他冷静的憋住呼吸说:“不是,你的屁能影响多大空间?咱几个都闻见这味儿了,就是臭氧的味儿。”   然后他走开了。   王墨斗选定了一棵榆树,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从后腰抽出斧头对王新国点点头:“来,就它了。”   王状元跑过来看砍树。   王墨斗挥挥手:“滚蛋,这活很危险,你给我隔着远点!”   王状元说道:“哥你少来,你就是怕我待会撸你的榆钱。”   王墨斗脸红了。   真实意图被看透了!   这年头吃喝确实还是个问题,吃饱都不容易更何况吃好?   没有白面白米,没有鸡鸭鱼肉,这时候改善伙食就得靠老天爷赏饭。   春天榆钱槐花、夏天知了野果,秋天的栗子冬天的柿子,这都是外岛老百姓期盼的美食。   王墨斗砍树后树上的榆钱都归他,掺和点玉米面和咸盐糊饼子,这够他们爷俩吃好几顿呢。   他把王状元赶走,王状元说自己不稀罕,然后他看到有猪草,便拿出小刀砍了几棵回去喂小猪。   王新国跟他说:“带着雨水的猪草你晒一晒,别直接喂猪,猪吃了拉稀能拉死。”   少年们换地方去摘榆钱,王忆只好跟着离开,他本想帮王墨斗一起砍树,毕竟这是给他做躺椅呢。   忙活半个下午,少年们摘了好些榆钱。   王忆领着他们回去。   雨已经彻底停了。   阴云被吹走了,但看不见夕阳和蓝天,因为海上浓雾氤氲。   回到听涛居,少年们积极的将榆钱放入大盆里洗了起来。   王忆知道他们的意图,故意抱着双臂倚在门口说:“下午一直爬山爬树的,你们是不是饿了?”   四个少年满脸惊喜的看向他。   满心期盼的等着他下面的话。   下面的话来了:“待会回家先喝点热水再吃饭,别因为饿了就狼吞虎咽,那样伤胃。”   少年们顿时呆住了。   我们、我们都饿的胃抽搐了,你跟我们说喝点热水别伤胃?都这时候了我们还考虑伤不伤胃?   王忆暗地里偷偷的笑。   不过开玩笑也得有限度,他又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别回家吃了,在我这里吃……”   “好好好。”少年们赶紧答应。   生怕答应的晚了王忆会改变主意!   大迷糊看见有榆钱,里面有的榆钱是连同枝子一起摘下来的:岛上都这么办,反正夏天树枝会长出来,而扯下来的树枝可以晒干当柴火。   他升起火拿了一支榆钱多的树枝放上去简单的烤了烤。   柴火在榆钱上扫过,有独特的香糯清甜滋味儿冒出来,这样大迷糊立马抽出来塞嘴里吃了起来。   王忆大开眼界:“榆钱还能这么吃?”   大迷糊给他烤了一根:“比生吃好吃,王老师,你吃。”   王凯说道:“糊榆钱饼子才好吃呢。”   王忆提议道:“那今晚咱们糊榆钱饼子吃吧,让你们吃个够?”   少年再次呆住。   王状元怒视王凯。   王忆想了想又摇头:“家里玉米面不多了,没法糊饼子,要不然给你们做个红烧排骨、炖个腊肉吃?”   “好好好。”少年们一下子围上去了纷纷点头。   王凯问:“什么是腊肉呀?”   王状元用肘子点了他一下:“别问,是肉就行了!是肉就香!”   提起肉他想到了猪圈里的小猪。   那可是他们的猪!   于是王状元赶紧去收拾猪草,特意从昨天打的猪草里找嫩的跑去猪圈喂猪。   之前王忆买下的排骨都挂在屋后风干起来,这其实不适合做红烧了,因为会有些柴。   而王忆用来做红烧的排骨也不是从这些排骨中取下的,这些排骨一般不动,它们是他平时吃排骨的一个来路解释。   他的冰柜冰箱里有的是排骨和肉,王忆每天都从冷冻往冷鲜里转移,这样味道不是很好了,不过好歹不用现拿现化冻的浪费时间。   这会他去取出一片排骨又弄了块五花肉出来,决定红烧排骨的时候也把五花肉给红烧上。   对于饥肠辘辘的少年们来说,排骨哪有五花肉香?   有调料酱在,不管红烧排骨还是红烧五花肉都是小事,简单炒制加水炖就行了。   腊肉则被他做了笋干炖腊肉,之前队里有人给他送来了冬笋晾晒成的笋干,切开跟腊肉放一起加上佐料炖即可。   两个锅盖掀开,两个锅里都是热气腾腾。   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海风吹雾气上岛屿,整个天涯岛变得湿漉漉起来。   这时候吃一锅热乎乎的炖肉泡米饭那真是浑身舒坦。   王忆舀了一碗红烧五花肉,这已经焖烂糊了,他让大迷糊和少年们吃饭,自己端着碗给寿星爷送去。   寿星爷自己住,他住的是座老宅,布局跟村里其他人差不多,门口有一点自留地,里面不知道种了什么,如今冒芽儿了。   院子地基是石头,不过天长日久的风吹雨淋也出现了泥土,几只抱窝鸡在用爪子划拉什么。   屋里屋外挺干净,这是队里人自发来给他收拾。   大家伙都尊敬老爷子,谁从他门口经过都往里看一眼,看见扫帚倒了就进去扶起扫帚,看见有树叶落了就进去扫扫地。   王忆端着碗进去:“寿星爷,我给你送一碗红烧肉。”   上次听涛居起隔断墙的时候寿星爷是指挥,王忆请他吃饭来着,然后发现老头特别爱吃肥肉,所以这次做了红烧肉赶紧来送一碗。   寿星爷的咳嗽声响起:“咳咳,耳朵不好使了,听不清是谁了?谁啊?”   “我,祥文家小子。”王忆说道。   寿星爷推开窗户看了看,又回去了:“是王教员啊,你怎么过来了?咳咳,我昨晚被风吹着了,感冒了,咳咳,浑身懒得很,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拉个杌子坐吧。”   王忆说道:“我不坐了,我过来没事,就是给你送点吃的,大米饭和红烧肉。”   寿星爷懒洋洋的笑道:“你这孩子有心了,行,放桌子上,我等等就吃,大米饭和红烧肉,哈哈,今晚吃了感冒都能好了。”   王忆说道:“寿星爷你吃这个可治不了感冒,这样你等等,我给你送点药,这药能治感冒。”   “嗨呀,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还得给社员们说评书呢,你去忙你的吧,我这里没事,死不了。”寿星爷又咳嗽了起来,他拉了拉被子,看起来有点冷。   见此王忆赶紧回去拿药。   他带的感冒药都是基础性的,而寿星爷的症状跟他相仿,咳嗽有痰、浑身酸痛不爱动弹,显然都是昨夜突降大雨导致的风寒感冒。   这样他选的风寒感冒颗粒加通宣理肺丸正好可以缓解相关症状。   他把风寒感冒颗粒撕开包装袋一起倒入了个瓶子里,然后告诉寿星爷:“您老注意一下,这个要用热水泡着喝掉,这瓶子大概能喝十次,一次、一次一勺吧,一天喝三次。”   寿星爷呵呵笑:“王老师还懂医术了?”   王忆说道:“不懂,但是感冒这种毛病好办,我在城里买了药可以直接用。”   寿星爷冲他颔首,看起来又有点昏昏欲睡。   王忆去跟隔壁邻居说了一声,让他们注意一下寿星爷的情况。   毕竟是百岁老人了。   睡觉之前他又去给小猪们弄了点饲料。   老话说的好,马无夜草不肥,猪也是这样。   大迷糊给他熬了一大碗红糖姜汁,这东西确实能发汗,王忆喝完后钻进被窝里,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舒坦,还是盗汗。   于是他有些怀疑,自己不会真的虚吧?   不过第二天醒来他感觉自己状态好多了,估计是这些日子在82年勤加锻炼身体素质有所增强,另一个天涯岛空气新鲜也有助于恢复健康。   前天晚上和昨天一直下雨,今天终于雨过天晴,橙红的朝阳从海面上升起,照的烟霞暖暖的。   一场晨雾照例出现。   春雨妩媚,春雾妖娆。   岛上海上天上都是白蒙蒙、都是雾,不停歇的海风吹拂着,有些雾气袅袅婷婷的飘荡,看起来格外浓郁。   一些运输船日夜不停的航行,它们从雾气中驶出、或者雾气从它们身上刮过,只留下影影绰绰在外头。   随着太阳徐徐升起,浓郁的雾气开始消散,像是拉开的帷幕,露出掩饰在下的蓝天碧海。   浓雾变薄纱,海上出现了一座座岛屿。   春雨之后岛屿更加翠绿,礁石更加干净,海浪更加澎湃,王忆伸着懒腰往外看,看的心情舒畅。   他的关节还有些酸疼,于是他仿着拳王阿里来了一套拳击。   像蝴蝶一样振翅,如蜜蜂一般叮刺!   来上班的王东喜看见了便鼓掌:“王老师好功夫。”   王忆苦笑道:“这算什么功夫?就是热热身而已。”   “热身都这么厉害,那功夫不是更厉害了?”王东喜惊叹道,“你刚才那是不是闪电霹雳拳?”   王忆无奈道:“你别信大胆瞎扯,什么闪电霹雳拳,是闪电奔雷拳……”   王东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噢,闪电奔雷拳!”   “不是,其实都是我编造的!”他想解释两句,王东喜已经进大队委办公室了。   然后代表上工的电喇叭响了起来:   “……现在有些食品商店尤其是县城以下的小副食品店,常常用收购来的废旧报纸、杂志、书籍和废旧作业本当包装,这些纸有的污迹斑斑、有的沾满灰尘,用作熟食、糖果的包装实在不卫生。”   “叶长安书记指出每一个商店都有合理的包装纸费用,这笔钱是不能省的,不能丢了对人民负责的精神……” 第107章 沪都来的快递箱   上午照常是文化课。   王忆觉得感冒症状有所缓解,就坚持着去上课。   学生们很感动。   他们也有感冒的,一个个拖着大鼻涕。   于是课堂上接二连三的响起‘吸溜’、‘啊tui’的声音,偶尔还有人咂巴嘴!   这把王忆整的很无奈。   咋了,还尝尝咸淡?!   午饭是榆钱饼子,那么多新鲜榆钱不吃可不行。   上午王东喜给他送来一棵白菜,于是王忆让大迷糊来糊饼子,他切了白菜然后拿了一扎粉条,准备来个白菜炖粉条。   粉条在岛上不少见,每年过年队里都会主持着做红薯粉条,红薯是岛上收获最多的农作物。   白菜炖粉条没什么好吃的,可王忆用猪油来起锅,他一舀就是两大勺子的猪油,粗略估计得一斤多,白菜粉条下锅立马出香味,加上八角调味那更是香气扑鼻。   榆钱糊饼子做法有简单有复杂,简单就是榆钱掺和点玉米粉或者地瓜面高粱面之类的贴在铁锅上烤熟,复杂点的就要往里加佐料。   大迷糊只会简单做法,用榆钱和杂粮面搅和均匀准备往锅子上贴。   “浪费了。”一个声音响起。   王忆扭头看到个瘦巴巴的中年人在嬉笑。   他对这人有印象,大胆夫妻给他相亲那天他在祖祠前的磨场看见过这人,这人挺嘴碎的,名字叫漏勺。   漏勺笑嘻嘻的站在门口看,说:“榆钱糊饼子这么做不好吃,可惜王老师一锅白菜炖粉条了。你要是把榆钱糊糊里加上点花椒面和盐,那糊出来的饼子才好吃。”   他从兜里掏出个纸包小心的打开,里面是花椒面。   大迷糊一把拿走了,说道:“谢谢啊。”   漏勺急眼了:“不是,我没答应给你呀。”   “我知道。”大迷糊把花椒面倒入了糊糊中。   漏勺叫道:“你知道你还用?”   大迷糊说道:“你给王老师了,我这是给王老师贴饼子。”   漏勺愣是没话说。   他气哼哼的看着大迷糊,最后挽起袖子说道:“我跟你个迷糊蛋没什么好说的,你让开,我亲自给王老师贴饼子。”   大迷糊立马让开。   他还对王忆说:“漏勺做饭好吃。”   漏勺得意:“算你会说人话。”   他又讨好的对王忆笑:“王老师灶上有油吗?锅边抹点油再糊饼子,这样能糊出锅巴来,香呢。”   王忆把油壶递给他,漏勺顿时忙活起来。   他厨艺确实高超,杂粮面糊糊活好在手里转一圈就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圆饼。   一个个圆饼糊在大铁锅周围一圈,错落有致、很有美感。   大迷糊烧火。   随着干柴塞进灶膛,里面的火焰熊熊燃烧。   白菜炖粉条开锅了,汤汁翻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飘起的白汽里是猪油的香味,助教们带着碗筷分列门口两侧期待的往里看。   漏勺盖上锅盖挥挥手:“去去,赶紧回家吃饭去。”   王新钊冷冷的说道:“是你该回家吃饭,王老师这就是给我们做的饭,我们是助教,跟着他吃!”   漏勺不知道这回事,他吃惊的看向王忆:“真的?”   王忆笑了笑不说话。   漏勺这人在队里是狗不理,他管助教吃午饭的事早就在队里传开了,学生们都把这事告诉家长了,家长们也都期望着自家孩子能成为助教。   在这种情况下漏勺都不知道这消息,足以证明队里社员对他的排斥多厉害。   火候差不多了,锅盖掀开,菜香味和榆钱香味一起翻滚出来,说实话王忆还是第一次吃榆钱,味道很独特。   铁锅四周的榆钱饼子贴的很好,一个没掉,全稳稳当当的贴在了锅上。   这让王忆高看漏勺一眼。   铁锅贴饼子一般不刷油,刷油后饼子贴不住。   可漏勺愣是做到了。   榆钱杂粮饼子颜色不好看,是黄褐色中混合着青绿色,不过味道还不错,学生们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饼子。   王忆给大家伙发饼子,一人两个饼子一碗白菜炖粉条。   学生们拿到后说一声‘谢谢王老师’,然后高高兴兴的跑回家与家人一起分享。   王丑猫留在灶上吃。   他母亲没了父亲是强劳力要出海中午不回来,所以没人管他。   锅上的饼子不仅贴住了还烤出了锅巴,锅巴硬硬的脆脆的,王忆挑了个大的给王丑猫。   王丑猫蹲在门口先咬了口锅巴片,‘咔吧’一声响,满脸的满足:“真香。”   大迷糊也坐在旁边吃了起来,嘴里念叨:“榆钱贴饼子,吃了长脑子,再吃大白菜,脑里生文采。”   王忆闻言哈哈笑:“行啊大迷糊,你还会顺口溜。”   大迷糊说道:“我小时候,嗯,我那时候还没有迷糊,我爹春天就给我做榆钱饼子,然后就这么说,他说我以后就能有个大脑袋、做个有文采的人,嘿嘿,然后我就记住了。”   “他说的话我都记得,我还记得他的样子,其实我也不大迷糊,就是脑子被烧坏了。”   王忆舀了些粉条给他,说道:“那你再记住一句话,吃上白菜炖粉条,一生开心乐逍遥。”   大迷糊立马跟着念了起来:“吃着白菜炖粉条,一生开心乐逍遥。”   王忆也在门口坐下,同样一手饼子一手端着一碗菜。   榆钱饼子味道还行,主要是他用的是杂粮面而不是简单的玉米面或者高粱面,这样的口感和味道都要更好。   再一个他第一次吃榆钱,很独特的味道很新奇的体验,这让他吃的很起劲。   漏勺想坐到他旁边,结果老黄劈了个叉坐下了。   这把漏勺气的够呛:我的地位连狗都不如?   他凑活着坐下,脸上赔着笑:“王老师,你看我这个厨艺怎么样?我糊饼子不太在行,我在行的是做大锅菜。”   王忆不动声色:“你厨艺挺好,怎么了?”   漏勺赶紧说道:“那王老师你能不能跟支书说一声,把我调过来给你煮菜?我跟你说,你爱吃海鲜,我也很会做海鲜,我给你做!”   王忆说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漏勺赔笑道:“有必要当然有必要,王校长,你看咱这么大的学校,你一个老师带这么多学生多辛苦?那个教书任务就很艰苦,结果还要做饭,这不是更辛苦啦?”   “再一个咱这么大的学校,加上大迷糊也只有一个半教职工……”   “你什么意思?”大迷糊不高兴的放下碗,“你凭什么说王老师只是半个教职工?”   漏勺:“我草,大迷糊,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他又对王忆说:“王校长你明白我意思,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把我也收进学校里,给我算弱劳力也行,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做菜,我来管咱大灶,你看这多好?”   王忆将最后一块榆钱饼子塞进嘴里,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这个我说的不算,你去跟支书说一声吧。”   他其实挺认可漏勺的厨艺,可问题是他机密太多,漏勺这人太机灵,让他来管大灶不大安全。   漏勺绝对不会想到,阻碍他获得这份心仪工作的原因竟然是自己太机灵!   他看着王忆离开急眼了。   他想去追王忆,结果老黄嗖一下子钻到他跟前歪头呲牙咧嘴的斜睨他:“呜、呜呜!”   气的漏勺只能骂:“狗仗人势!”   天气好,王忆拉了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然后王向红字背着手过来了:“王老师,我想跟你谈一个学校人员方面的问题,方便吧?”   王忆说道:“方便,是什么问题?”   王向红轻轻咳嗽一下,说道:“是这样的,我今天来是帮人向你求个情……”   一听这话王忆大为诧异。   漏勺真敢去找支书?   而且还真说动了支书来给他求情?   王向红说到这里没继续说而是看他的意思,于是他便问道:“支书你觉得让漏勺来管大灶合适吗?”   “漏勺管大灶?”王向红一愣,“这是什么事?”   王忆也一愣:“你不是帮人来求情的吗?不是帮漏勺?那是帮谁?”   王向红说道:“帮王东宝家那捣蛋孩子王新米,他不是让你开除了吗?”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学校是你来管,我虽然是支书也不该插手,但是吧,我党和组织上一直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政策,这个政策能够达到弄清思想、团结同志两个目的。”   “王新米调皮捣蛋应该受到你的批评和惩罚,可是你直接把他开除了……这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听完他的话王忆明白了他的来意,原来是为王新米的事来的。   王新米欺负招弟那件事属于校园霸凌,性质恶劣,不过确实达不到开除标准,当然王忆没开除他,只是把他劝退了。   但王新米和他爹王东宝都不懂劝退什么意思,以为这就是开除,就这么跟王向红说了。   再一个那种事也达不到劝退标准,王忆之所以施以辣手是为了立威。   自从他做出劝退王新米的举动后,高年级的学生都老实了,再没人敢去欺负人。   还有就是王忆那么做也是给招弟出头,他得完成自己对队长夫妻的承诺:有人嘲笑他们家孩子,那自己绝不会坐视不管!   现在战略战术目的都达成了,王向红又来求情,王忆便借着这个台阶下来了:   “支书你误会了,我不是开除他,我是劝退他。”   王向红明白劝退的意思。   他犹豫的问道:“是不是还是有些严厉呢?他欺负女同学应该受到体罚,可是到不了退学的程度吧?”   王忆说道:“支书,有些孩子做起恶来比大人还要过分,因为他们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   “王新米对招弟做的事是很过分的,如果不是我劝退他,那他的所作所为就会劝退招弟,让招弟不敢也不想继续上学。”   “不过考虑到王新米的出发点和动机并不恶劣,他只是想戏弄女同学和标榜自己的能耐,加上又有你的求情,那我可以变更对他的惩罚,由劝退改为在家反思一周。”   王向红脸上顿时露出笑容:“那我明白你的用意了,这样,一周也太短了,让他反思十天吧。然后再给他一个劳动教育的处罚,罚他给队长家里上十个工!”   王忆没想到老支书下手还挺狠,连劳动教育的手段都用上了。   但这惩罚比单纯的在家反思要合适,他自然答应了下来。   王向红顿时高高兴兴的离开。   下午劳动课,王忆领着学生们去撸榆钱给补贴家庭生活。   学生们这可就高兴了。   榆钱好吃,每当榆钱季到来他们都得去撸榆钱。   不过那都是利用课余时间劳动,如今可以在劳动课上撸榆钱,就意味着课余时间能多玩一会了。   于是王状元整队,给学生们分组送上山。   学生们分成十个组,大带小、男带女,大孩子爬树折树枝小孩子撸榆钱,女孩子负责监察爬树学生的安全,各司其职。   午后阳光洒下。   春雨洗涤了天空、洗涤了云彩也洗涤了空气,阳光变得格外灿烂,暖乎乎的照在学生身上,给兴高采烈的学生们增添了几分活力。   在学生们欢声笑语中,榆树枝不断落下,有馋孩子迫不及待的撸一把生榆钱在嘴里,咀嚼的满嘴生津。   也有学生撸了树叶互相打闹,撒的绿叶到处是,海风一吹席卷起来满天飞。   看着这一幕王忆心头忽然浮现起一句诗。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很应景。   他笑吟吟的看着学生们折腾,偶尔有学生动作危险他就喊一声‘不准这样’。   学生们很听他的话,立马会老实下来。   王忆没有过分的去约束这些孩子。   他们不会总是孩子,也不会总是这么无忧无虑。   所以若是有无忧无虑去获取快乐的时光,那他允许孩子们去放肆的享受一下。   这些经历会变成记忆。   这种记忆是有温度的,是可以温暖人心甚至治愈一些伤痛的。   王忆相信这里某个人在日后某一天在遭遇生活毒打时会想起今天的一切,那他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慰藉和力量。   这是他的愿景。   他领着学生漫山遍野的游荡,雨后山林潮湿有菌子长出来,这一般是夏秋温热时节才有的事,但春季的山上偶尔也有发现。   学生们找到了几朵白蘑,数量不多,却够王忆炒一顿的。   另外山上多有竹林,春季雨后会有春笋拔出,队里组织了妇女上工挖春笋。   两方人马相遇,妇女们便找几个嫩笋塞给王忆。   王忆笑:“这是好东西,回头我腌点酸甜笋给学生们当早晨喝粥的小咸菜。”   一听这话上工的孩他娘们更来劲了,纷纷往自己孩子兜里塞春笋然后叮嘱他们:“给王老师送过去,小心被让支书和文书看见了。”   说曹操曹操到。   文书王东喜倒是没来,但在大喇叭上广播起来:“喂喂、喂喂,王老师,哎,王老师听见了吗?请你马上去码头,邮电局的张同志给你送来了一个箱子,有人给学校邮寄了东西……”   “我再重复一遍,再重复一遍……”   “不用重复了。”有嗓门大的妇女大声喊:“人王老师又不聋,你说一遍就成了,省着点电吧,省着电给王老师下工说书用!”   王忆很疑惑。   又有人给自己邮寄了东西?谁邮寄的?自己可没有办邮寄业务!   于是他让王状元带队、让王新钊负责学生安全,他拔脚去了码头。   码头上张有信跟王向红又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事情不大对劲啊,天竺斯坦跟高卢那边达成协议了,他们花三十亿美元向高卢买40架幻影2000喷气式战斗机并有权自己生产110架,这都是先进飞机。”   “嗯,他们还跟苏俄买米格27飞机,北约和华约两头吃,他们不怀好意!”   聊着这话题两人情绪低沉下来。   王忆迈着轻松的脚步走过去笑道:“怎么了?不就是天竺斯坦买了点飞机嘛,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反正日后他们都会摔下来。”   “再说了,一个国家国防和军工要想强大,一定不要有买办思想!外国的封锁是好事,他们有个哲学家说了一句话叫‘凡不能毁灭我的,必使我更强大’,此话尤其适用于国防工业!”   “凡是对我的封锁,必使我更有动力去突破封锁!外国人不卖给我们先进战机我们就自己造,造出比他们更先进的战机!”   张有信迟疑的问道:“就咱的技术,能造出来吗?”   王忆坚定的说道:“一定能,你少喝点酒,那你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这一天!”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容易鼓起干劲。   张有信顿时神采飞扬起来:“那行,我等着这一天呢!来,这是你的箱子,从沪都来的,应当是你沪都同学家里给邮寄的?”   王忆吃惊。   自己沪都有个屁的同学!   他看向箱子。   一个寻常纸壳箱,上面印着粗大的黑字:沪都各种名牌香精与香料为您提供方便,品种繁多,配套齐全,价格低廉,代办托运。   这是什么?   他抱起箱子看快递单。   地址和信息都没错,竟然真是邮寄给他的,收件人写的正是王忆老师!   他再看发件人。   顿时。   一道惊雷出现在他心头! 第108章 旧人来信   来信单位叫沪都外贸商品交易市场化工商品科,王忆对此毫无印象。   来信人的名字是陈谷。   这个他的印象就深刻了。   陈谷,谷子叔!   这是他的一个熟人啊!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名字,王忆脑海震荡的厉害,整个人感觉都有些颤栗了。   怎么会在82年看到这个名字?   王向红看他哆嗦赶紧喊了一声:“来两个人,王老师风寒还没好打摆子了,快快快,送他回去……”   “还找什么人?王支书咱俩上手吧。”张有信脱掉工作服撸起袖子把王忆架了起来,“你看他虚弱的。”   王忆说道:“没、没事,我不要紧。”   “先送王老师回他宿舍去。”王向红帮他做了决定。   两人一个搀扶一个抱起箱子,把他送进了听涛居。   被动虚弱……   进屋后王向红对张有信说:“张同志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张有信正要走,可往王忆卧室扫了一眼后他停下了,说道:“还是那个支书你去忙吧,我不忙,我今天信件送差不多了,再说我跟王老师有共同战斗情谊,总之我先照顾一下他。”   王向红说了一声‘我去熬红糖姜汁’,然后大踏步离开。   王忆抚摸着箱子上的邮递单对张有信说:“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上班吧。”   张有信挠了挠鼻头:“真没事?”   王忆无奈:“前天晚上被雨淋了有点小感冒而已,吃着药了,没什么事!”   张有信咳嗽一声支支吾吾:“啊?没事啊,好,那就好。哎呀,你是大学生,你肯定有数,嗯,大学生好啊……”   “是你有事吧?”看着他这样子王忆一下子反应过来。   张有信扭头看他卧室。   他卧室门开着,因为白天要通风和进阳光晒一下。   王忆跟随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墙上挂的衣服。   两套牛仔服,其中一套是他穿过的还有一套用塑料袋罩着依然崭新。   他顿时明白张有信的意思:“有信哥,牛仔服?”   张有信说道:“其实我第一次碰上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的衣服了,不过那时候咱不太熟悉……怎么了?你什么眼神?”   “没、没什么。”王忆摆摆手,“你继续说。”   主要是刚才张有信的前半句话吓他一跳,还好后面跟上了‘衣服’俩字。   张有信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想问问你,你这里竟然有两套这种牛仔衣裤,你穿不了,这多浪费呀,能不能卖给我一套?”   王忆痛快的说道:“行,不过这衣服挺贵的,有信哥你知道,我手头不宽裕的……”   “明白,都明白。”张有信示意他不必解释,“我听说你为学校付出的心血与金钱了,所以你说这衣服的价钱就行,运费跑腿费什么的都可以加上,我要是手头钱够那就买一身,不够我再攒一攒。”   王忆说道:“嗨,有信哥你这就见外了,运费跑腿费不说了,只说这衣服它要六十块和外宾特殊布票……”   “六十块!”张有信下意识咋舌,“真的挺贵。”   王忆赶忙说道:“不过礼拜天我要借用你的船来拉粮食嘛,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   “不用。”张有信说道,“你愿意卖给我这身衣裳已经够意思了,我不能让革命同志吃亏,六十块和特殊布票是吧?我回去搞一搞。”   他往外走,出门又犹豫的停下了:“外宾特殊布票不好搞,你看我能不能用的确良布票来替代?我可以多给你一些的确良布票,这个我攒了不少。”   王忆说道:“行,不用多给,你用的确良布票替换就行。”   “另外你把衣服先拿回去,这衣服可能跟你不太合身,你得找裁缝帮你修一修。”   他进屋去摘下牛仔服,追上去递给张有信。   张有信握住衣服问他:“我现在身上钱不够,你要赊给我?你信得过我?”   王忆说道:“瞧有信哥你说的,我信不过别人能信不过你?何况咱们之间说什么赊不赊的,你拿回去、你先拿回去穿着,等你钱凑手了再给我。”   张有信忍不住的给他当胸来了一拳:“你可真是我的好同志!”   “王老师你太爽快了,以后咱们就是拥有铁与血凝炼出来的友谊的同志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要用船说一声,找人捎一句话或者给我们单位打个电话、发个电报,那我立马找你!”   他掏出笔写了下邮电所电话和电报号码,然后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王忆缓缓坐下。   目光重回箱子的邮单上。   陈谷。   这是一个自称他干爹的人。   也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   就像之前他允许学生们在撸榆钱的时候去恣意享受无忧无虑的时光以留下美好回忆,关于陈谷的回忆对他来说也很美好,也是有温度的。   这个人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曾经真的喜爱他、呵护他的人。   可惜两个人都是壮年而逝,其中陈谷去世的更早。   根据王忆的记忆,陈谷去世的时候他还在小学;   有一天他正在上课,同为教师的父亲突然来找他带他坐上了学校后勤的车子,急匆匆奔赴去了广慈医院。   在那里他见到了陈谷最后一面,而最后的陈谷情况很不好了,他患了肝癌,脸蜡黄而浮肿、肚子因严重腹水而高高鼓起,以至于每次呼吸都很困难。   当时陈谷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努力抬起胳膊把自己的诺基亚N95给了他。王忆知道那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之前陈谷每年都会给他生日礼物。   陈谷的去世对他父亲打击很大,他父亲这人跟他很像,对亲情、感情看的很重,而且也有一些心理问题——王忆一直认为自己以前的焦虑症和抑郁倾向就跟父亲的遗传有关。   对于王忆来说,82年这时空与他有关系的人不多,他的父亲、几位爱护他的老师、几位同班同学的善良父母,另外就是陈谷了。   说起来82年的陈谷还活的好好的,应该还是个大小伙子,但王忆没想过联系他。   这不能怪他冷漠或者自私,一来他来到82年时间还不长,二来他除了陈谷这个名字压根不知道这位喜欢吓唬他的‘谷子叔’的其他信息。   陈谷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时候他还太小,只知道谷子叔是个做生意的,而他之所以知道这点还是因为他父亲后来的提及。   他父亲说陈谷的肝本来就不好,结果从单位辞职下海经商后为了能拿下客户便不得不频频喝大酒,这进一步导致了他肝问题的恶化。   至于谷子叔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他曾经在什么单位工作过?他怎么跟父亲成为朋友的?   这些王忆压根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沪都人、曾经在沪都一家国有单位工作过。   陈谷这人自称浪子,他一生未娶从不跟女人走心只走肾,所以他才一个劲让王忆认他当干爹。   只是这人性子太跳脱,或者用日漫的话说就是太中二,他喜欢开玩笑式的吓唬王忆,搞的小王忆对他挺害怕的,死活不肯叫他干爹,顶多有礼物的时候叫谷子叔。   现在他之所以能够在看到邮单上的‘陈谷’两字就确定其身份,一是因为这个‘陈谷’是从沪都发来的快件,再者他还珍藏着陈谷每年给他邮寄的贺卡,那上面的字迹跟邮单是一样的。   晒着阳光、看着熟悉的字迹,王忆陷入回忆之中。   陈谷给他留下的具体形象不太深刻了。   主要是他跟陈谷打交道的时候有点年少,他那时候对身边的人和事不怎么上心,加上十多年过去了,记忆难免模糊。   不过他还记得陈谷当年对他的恶作剧:   比如他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扔进去一条玩具蛇、比如他睡觉的时候带个面具蹲在床头——还好是奥特曼面具,可当时王忆一睁开眼睛看见个奥特曼在床头还是吓得惨叫。   再比如他多次带王忆去见漂亮女人,然后跟人说这是他儿子——每次见的漂亮女人都不一样。   另外因为王忆不肯叫他爸爸、不肯配合他骗人,他还跟漂亮女人们说自己这儿子有自闭症……   在所有的事情中,王忆记忆最深刻的是他上一年级时候过生日陈谷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王忆说我想要妈妈、让妈妈陪我睡觉,然后陈谷带他去找了一个温柔的女人,他说妈妈桑也算是妈妈……   而王忆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温柔的女人真搂着他睡觉来着,虽然王忆知道那不是自己母亲可是那天晚上他睡得很好,那妈妈桑是个好人,给他讲故事、唱安眠曲。   乱七八糟的回忆着,王忆又看向箱子。   箱子里是什么?   陈谷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邮寄来一个快递?而且指明让‘王忆老师’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难道他也是穿越了?   带着满头雾水他拆开了箱子。   沉重的箱子里全是连环画、小人书,难怪这么沉重。   另外还有一封信。   他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信纸还有一叠钱,全是大团结,足足有十张,竟然是一百元钱!   王忆很吃惊,他看向信纸,上面是陈谷的字迹:   “翁洲市天涯岛王家生产队的王忆老师:展信佳。我叫陈谷,是沪都外贸商品交易市场化工商品科的一名普通科员,前些天我从《扬帆晚报》看到了关于您与天涯小学的事迹报道,心里大受感动、思想波澜起伏……”   “为响应政府关于积极为少年儿童办好事的提倡,本人特将单位同事收藏的部分小人书赠送于贵校以协助成立图书角,另有本人积攒的薪水壹佰元整随信奉上……” 第109章 一沓子的人民币   看完这封信王忆明白了。   陈谷没穿越,他之所以会邮寄来东西是因为看了报纸上关于天涯小学复课复学的报道起了古道热肠的心思。   这时候王向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来了:“王老师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来,趁热喝了这个。”   王忆接过红糖姜水放下,把信交给王向红看:“支书你看这个。”   王向红问道:“是你沪都同学说什么事了吗?”   这话让王忆心里一动起了个念头:或许自己可以偶尔制作几封假信件说是同学邮寄来的,然后找机会让队里认字的人看到,这样更可以增加自己在外地有同学的可信度。   但这不是当前要务。   他随即把念头给压住了,说道:“不是,这是沪都一位陌生同志的来信。”   王向红疑惑的接过信去看了看,又还给他:“王老师,我小时候只念了一年私塾,识字有限,看书看报纸还马马虎虎,因为上面字迹工整,这封信上的字,哈哈。”   他干笑两声不好意思给出评价。   这也叫字啊?难道这就是广播里提到过的草书?主席同志就喜欢写草书。   王忆了解王向红的文化水平。   其实王向红水平可以,别看他只念了一年私塾,可他记忆力出色,参加武工队的时候跟着一位有文化的首长背下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典籍。   后来他加入主力部队,部队进行扫盲,他积极学习又很好的提升了读写能力,平时看报纸不在话下。   只是他接触的都是书报这种正经字体的东西,陈谷这一手爬叉字让他挺为难。   王忆便一字不漏的给他读了一遍,声情并茂。   王向红听过陈谷的信后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他去抚摸着箱子里的小人书说道:“这位陈谷同志太好了,以前你说现在城里的工人、干部们喜欢帮助乡下穷人家孩子念书我还犯嘀咕,现在才知道,我的眼光有局限性呀!”   越说越激动,他背着手走了起来:“陈谷同志太善良、太大方了,不行,我要写一封感谢信!王老师,你这个周末不是要去沪都吗?那你把感谢信给他们单位送过去吧,咱们一定要感谢他!”   王忆其实还没去过沪都……   他头皮有些发麻,不过这次去沪都也是个良机。   多次说自己跟沪都那边有关系,结果自己从没有真正去过沪都,时间长了怕是会露出马脚,那这周末真去一趟沪都也行。   于是他点头说:“好,支书你给我开好介绍信和感谢信,我必须得去一趟!”   王向红立马离开。   王忆拿起钱说道:“支书,这一百元……”   “你做主,这是给咱天涯小学的钱,谁都不能动,只有你能做主。”王向红坚定的说道。   王忆把钱收了起来。   他看了看,连同之前卖粮食的收入如今光整钱就有六百多,这在82年的外岛算是个小富翁了。   他喝了红糖姜水把连环画小人书都收拾了出来,主要是两个类别,红色文化题材和传统文化题材。   红色文化题材是《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鸡毛信》、《红灯记》等,传统文化题材是《武松打虎》、《大闹天宫》、《方腊与宋江》、《聊斋故事》等等。   王忆看到《聊斋故事》大为好奇。   现在他讲《鬼吹灯》评书一直有个担心,就是《鬼吹灯》里的故事虽然多数能用科学解释的通,但风格上显然是封建迷信,很容易被扣帽子。   所以他讲的时候偶尔会插一些自己的解释,将诡异们用科学去解释一通。   至于能不能解释的通不要紧,反正他是岛上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其他人听不懂不是他解释的不对,而是他们文化水平太低。   可是现在看到《聊斋故事》这一小人书他郁闷了,这种书都可以出版,那自己在农村讲个鬼故事算锤子?   他拿出这本小人书,封面还是彩绘的,印的是才子佳人忸忸怩怩坐在竹林假山下正在拉拉扯扯。   翻开第一页写着:《内容介绍》,本册连环画根据中国古典文学著作《聊斋志异》卷二《聂小倩》改编并绘画成册。   往下就是故事简介。   王忆大概翻看了一下,里面的画面挺粗糙的,跟线条画一样,旁边或者竖着或者横着写了《聂小倩》的白话文。   这是正经有鬼的东西,跟它相比《鬼吹灯》除了跟盗墓这种违法行为有关之外,其他的尺度都不大。   傍晚学生们下了劳动课回来。   王状元像模像样的指挥着队伍,一个队伍先去喂猪,现在五头小猪是他们心头肉。   一个队伍把今天撸来的榆钱分王忆一部分,还有一个队伍帮忙清洗春笋、一个队伍去打扫卫生。   他安排的井然有序,学生都很配合。   当然不配合也不行,王状元一直在期盼着有人出来挑衅一下他作为劳动委员兼劳动课代表的权威,好让他酣畅淋漓的干一架。   他的目光很有侵略性的在男学生们身上扫来扫去,扫的大家伙乖巧无比,四年级五年级的学生也不敢惹他。   来送榆钱的学生看见了连环画,他们立马喊叫起来:   “小人书,这里有好多小人书!”   “这本书我知道,是《列宁在1918》,上面的字我都认得!”   “王老师真神了,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小人书?”   王新钊分析说道:“还能哪里变出来的?肯定是他的同学给他邮寄来的,劳动课上你没听见文书在大喇叭里吆喝说又有人给他邮寄了一个箱子吗?”   “我也要上大学。”有学生立下志向,“我也要有大学同学,让他们不断给我邮寄好吃的还有小人书!”   其他人纷纷响应。   现在大家心都野了,成为助教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对未来的憧憬了。   学生们围在听涛居门口好奇的看小人书,王忆回来说道:“大家想要看书吗?”   “想!”回答的异口同声。   王忆说道:“这样吧,这里的小人书一共有五十本,不够咱们全体同学一人一本观看,大家伙得轮流借阅才行。”   “今天太晚了,不好进行借阅登记了,这样大家伙先放学,明天我选一位图书管理员,到时候让他来负责图书登记工作,那同学们就可以借阅图书了,好不好?”   “好!”依然是异口同声。   王新钊期盼的问:“王老师,谁来当图书管理员?”   王忆说道:“得找学习认真、工作仔细的同学。”   王状元听到这话顿时收回了胸膛:不错,在下又没机会了。   下工铃响了起来:   “……我国女排访美比赛第三战今日于拉斯维加斯打响,在前两战均以0:3落败的不利情形下,我国钢铁将军陈亚琼、独臂将军陈招娣、铁榔头郎平、怪球手张为、弹簧腿朱玲、无声手枪张洁云、笑面黑娃梁艳等运动员斗志昂扬、众志成城以3:1战胜了拥有海曼、克罗克特、贝克等世界名将的阿美你啃队……”   学生们打闹着离开,人人带上了一袋子的榆钱,袋子塞的鼓鼓囊囊,够全家吃上一顿了。   困难的生活教给了外岛人家许多处置食材的方法,一样食材百般做法,榆钱便是如此。   榆钱饼子只是最常见的做法,另外还有蒸榆钱饭,这个要用到面粉,王忆手头不缺这玩意儿,就让大迷糊晚上蒸榆钱饭。   这两天不吃贵的、不吃好的,就吃带着春天味的。   蒸榆钱饭很简单,洗干净的榆钱混上面粉撒上点盐上笼屉蒸,热气缥缈中,榆钱独特的香味便弥漫开来了。   野鸭溜达着回来了。   它有个翅膀废了,当时渔网对它伤害挺大,它现在没法飞走接受了现实,每天会去海边找吃的,然后再溜达着回来去草窝睡觉。   就是没下过蛋。   这让王忆很失望。   既然野鸭不是珍稀保护动物,他准备再观察几天,要是它还不下蛋就炖了它。   不会下蛋的鸭子养着干啥?   野鸭也吃榆钱,地上又洒落的榆钱,它挨个啄了起来。   啄的时候它怯怯畏畏的看左右,有点风吹草动赶紧往草窝里钻。   活的相当卑微。   老黄本来想欺负它,可看看它那卑微样子怕是回忆起了以前自己的流浪生涯,感同身受了,便围着它溜达一圈没动它,反而给它叼了一些草过来。   野鸭赶忙啄了草去打窝。   老黄帮它打窝,一狗一鸭相处的很和谐,王忆看的连连点头。   蒸榆钱饭出锅的时候,四组的队长领着儿子好娃来了。   他满脸堆笑的把钵子递给王忆说:“王老师,娃娃说你今天领着撸榆钱了,我家煮了个榆钱海货粥,你尝尝看,味道挺好的。”   王忆说道:“呀,榆钱也能煮粥呀?还是大米粥?谢谢老哥了。”   队长听他发问便说道:“做法挺简单,你熬过野菜粥不?一样,弄点葱花爆锅炒开后加开水烧开,下点米,大米小米都行,等米将熟了放上榆钱和海货,继续煮上几分钟就行了。”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王老师你别嫌弃,我家海米虾干啥的都送亲戚换粮食了,所以这次用了爬虾肉。”   王忆说道:“你可别这么说,爬虾好东西,这季节就得吃爬虾,城里人现在想吃还难呢。”   他又问:“这些米是从亲戚手里换来的?”   队长家里不可能还有大米。   结果队长说:“是上次你让大迷糊送去我家的呀,给了一袋子呢。”   王忆拍拍额头:“最近感冒,记忆力不好。”   他邀请父子两人坐下一起吃饭,队长连连摆手:“不麻烦王老师了,这次来就是送一碗热粥给你尝尝……”   而好娃已经坐下了。   王忆哈哈笑,摁着队长肩膀把他摁下:“又不是吃大肉喝大酒,只是在这里吃点蒸榆钱饭而已,一起吃一起吃。”   队长讪笑道:“那又要麻烦王老师了,主要是我们还得麻烦你个事,是这样的,我听说你这个礼拜还要去沪都?那能不能麻烦你给家里亲戚送一封信?”   王忆说道:“行,你把地址给我。”   信件队长已经准备好了,递给王忆一个纸包,里面是信上面写着地址。   他还掏出另一个纸包:“王老师,你不是有同学稀罕老钱吗?上次你送了一盒子好东西给我家让孩他妈走娘家,她去了,然后又给你要了一些老钱,说是把我丈人家里藏的老钱都要出来了。”   这个纸包鼓鼓囊囊。   王忆打开,全是第一版的人民币!   见钱眼开了!   他没想到队长有个宝藏丈母娘,这第一版人民币可值钱呢,他之前两次得到的少,这次直接是一沓子!   王忆守着人不好数一数,可是伸手一摸很厚重,至少一百张打底,而且他看见下面有好几张大额票!   这下子是真发了!   第一版人民币的大额票都很值钱,珍品都是大额票!   他必须得感谢人家,正好他手里钱多,直接去卧室抽屉拿出一沓子钱,没数直接塞进队长兜里。   队长都慌了:“王老师、王老师,这可不敢,这老钱银行不兑了,它不值钱了呀,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我不敢呀!”   王忆说道:“银行不兑了,但有人收藏,其实它们值钱,不过在我手里更值钱,我可以通过它们从同学手里换到好东西,比如两台发电机。”   “所以这钱你收下就好了,这不是我给你的,是队里给你的!”   队长把钱摸出来。   油灯照耀下,崭新的大团结!   他没见过这么多钱,下意识先擦了擦眼睛。   王忆没让他数,又给他塞回去了:“给你你拿着,听我的安排就行,我不会逞强去帮助你们,我做事都有用意,你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接受!”   队长这次来送老钱其实是带着点私心的。   这钱他老婆早拿回来了,为什么今天送过来?第一是今天恰好要委托王忆给沪都亲戚送信,这能省下几分钱。   第二就是他听说王忆同学从南方邮寄来了腊肉,寻思着自己送老钱那王忆怎么着也会给一块腊肉。   没想到王忆这次直接塞钱!   一塞一大把,全是大团结!   他激动之余整个人有点晕乎乎的。   迷糊了!   真的不敢相信,这种老钱最早那一批在他家箱子底下压了十多年了,在他丈母娘家里藏的时间更长。   他们不敢往外拿,因为队长丈人和他父亲成分不好,刚解放那几年闯荡祖国边疆干过买卖是资本家。   这钱是他丈人的父亲当年留下来的,一直以来不敢往外拿,因为老人曾经被批的很厉害。   这些钱一直被藏着,甚至怕被人发现,怕被人扣上‘私藏早年钱币意图扰乱计划经营市场’的帽子再给批一顿。   结果他没想到曾经不被他放眼里的东西如今改变了他家的命运!   队长不知道王忆具体给他多少钱,但三百块是打底的,这从厚度上能摸出来。   而他家太穷,别说家里有这么些钱,就是见都没见过。   有了这钱他家一下子从队里的落后分子变成冒尖户了,他死死的捏着衣兜里的钱,心噗通噗通的使劲跳,跳的他头晕腿软。   他想对王忆说点什么。   可是口干舌燥心慌张,张张嘴又说不出来。   而他儿子这会bia唧嘴正吃着榆钱饭吃的开心,这样他一把拽倒儿子说:“好好好娃,快快快,快快给王老师磕两个头。”   王忆无语了。   他说道:“怎么又来这一套?行了,你要真感谢我你就让招弟姐弟们好好学习!”   队长抹了把眼泪哽咽了起来:“好好学习,家里有钱了,一定要供个大学生出来!大学生有出息,大学生厉害!好娃你要考大学呀,像王老师一样就厉害了,有出息了!”   “爹有钱了,供你念大学当干部!”   王忆说道:“先吃饭,一起吃饭了,学习的事后面再说。”   岛上的蒸榆钱饭都是直接吃,但这样味道上刚吃还行,有股子新鲜感,多吃几口便感觉普普通通了。   于是他去攒了几头大蒜,把蒜捣成蒜泥加入香醋、生抽、芝麻油、鸡精调好做了个蘸汁。   王忆用榆钱饭蘸这汁水,顿时感觉味道变得美丽起来。   好娃跟着他蘸,然后满足的咂巴嘴:“爹,好吃,这个好吃了。”   小孩贪心之下使劲蘸酱汁,问题是里面是大蒜,蘸多了辣的好娃哇哇大哭。   队长嫌丢人,当场给他一脚:“活该,让你贪心不足!”   王忆倒给一碗榆钱粥。   这粥味道没的说,特别是里面的皮皮虾肉。   在22年,清明之后皮皮虾价格很贵,因为这时候皮皮虾肉质肥美且带籽儿。   皮皮虾的虾籽色泽紫红,质地坚硬有嚼头,味道鲜美,当真是越嚼越香。   而榆钱炖成粥后拥有蔬菜独特的滑润,王忆觉得要比蒸饭吃更好。   他对这粥赞不绝口,队长说道:“其实榆钱粥也没啥好喝的,大米粥本身就好喝嘛,要说好好利用榆钱还得是做榆钱酱,这个用来下酒很好。”   王忆说道:“说到酒,这次我去沪都看看能不能多买几瓶酒,买到的话我送你一瓶。”   “那可不敢。”队长惶恐,“王老师你对我家太好了,真的,要不是我知道看不上我家那丫头,再说咱又是亲戚,那我真把我家丫头……”   “行了老哥你可别说了,你也知道咱是亲戚你还这么说?”王忆哈哈笑,“让支书或者寿星爷听见了肯定揍咱俩!”   “一瓶酒而已,你不用在意,这样,以后你家要是再找到老钱之类的老物件给我送过来,咱来个互相赠送,行不行?”   他也是无奈了,队长两口子不知道是没文化还是没眼界,说起感谢翻来覆去老是那么两句话,不是给你磕头就是嫁你闺女。   不过这真诚之情倒是溢于言表。   听了他的话,队长痛快的说:“这个你不用说,上次我们家就想报答你,你同学稀罕老物件,我丈母娘家有个好东西是怀表,民国大帅时候的东西,黄金打造的,那绝对是好东西。”   “但是我弄不到,他们两口子咬死说已经扔海里了,但我寻思不可能,因为他们两口子连老钱都不舍得扔能舍得扔海里?王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忆赶紧放下碗:“是这个道理,你丈母娘还有金表呀?”   但他随即一想又摇头:“你不用去找他们要了,金表的价值大家都知道,人家怎么会给咱对不对?再说我同学不稀罕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金表的价值连队长一家都知道更何况收藏着的他丈母娘家里?   这种东西一般不会被人为毁掉,而黄金拥有强悍的稳定性也不可能会自动损毁。   那根据两个时空的量子纠缠关系,王忆带不到22年,这样他要了也没用,不如别去贪心。 第110章 王老师懂医学   一沓子第一版人民币被王忆收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查验,而是准备带到22年再查验,因为不能带到22年的收藏品是没有意义的。   晚上又吃了一次药,他感觉自己情况好多了,除了还是盗汗外其他症状大大缓解。   不得不说,加强锻炼、增强身体素质还是很重要的!   另外还得戒掉祖传手艺活,这玩意儿少碰为妙。   总之他现在感觉自己体魄实在太强壮了。   将来不知道哪个姑娘走运会嫁给他,去享受他那结实臂膀所带来的安全感。   不过暂时来说来找他的姑娘没有,中老年妇女来找他的不少。   因为陈谷的原因,王忆必须得去沪都了。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着传出去了,周五那天学校里的妇女开始络绎不绝:   “王老师你要去沪都呀?顺便帮我给亲戚送个信吧。”   “王老师,我家在沪都也有亲戚,好些年没走动了,你这次帮我送点东西过去好不好?”   “王老师……”   “婶子你家也在沪都有亲戚?大家这么多亲戚在沪都?”王忆呆若木鸡。   王东峰的母亲满山花的说:“哦,不是,我家在那大地方咋能有亲戚?我家都是穷亲戚,所以我要从沪都买点东西只能委托你。”   王忆问道:“买什么?”   满山花说道:“都说沪都的大白兔奶糖好吃,前两天峰子相了个亲,那姑娘挺好的,然后我寻思家里得准备点提亲礼了,要是能行的话也想委托你从沪都买点聘礼。”   这消息挺突兀的,王忆问:“峰子相亲了?是哪里的姑娘?这是好事、这是好事,行,大白兔奶糖我给你捎个十斤八斤……”   “你净说笑话。”满山花和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谁有条件买上十斤八斤的奶糖?称二斤吧,咱外岛的条件差,提亲礼上的奶糖有二斤就说得过去。”   凤丫说道:“嫂子,二斤怕是不够,现在改革开放了,不少生产队条件好了,姑娘们眼光也高了。”   满山花坚持的说道:“二斤奶糖不少,我没看着谁家条件好了,再说支书说了,条件好了也得保持艰苦奋斗作风,不能大吃大喝、贪图享乐。”   “那聘礼你买啥?现在城里都讲究36条腿和三转一响,这可不少钱呀。”又有人好奇的说道。   满山花一头雾水,王忆也没搞懂:“36条腿?啥意思?弄几条猪腿、几条羊腿?”   “王老师你就是会说笑话,哈哈。”凤丫也笑了,“是板凳床茶几啥的,你看一张板凳四条腿,四张板凳一张桌子就是20条腿了。”   “还有三脚衣架啥的。”刘红梅补充。   王忆点点头:“这样啊,三转一响我知道,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还有一个收音机。”   满山花听的脸色发白:“这东西咱队里都没有一件呢,条件得多好能买得起这个?要的太狠了吧?皇帝嫁公主也不能这样要吧?咱外岛没有这说法对不对?”   她有些求助的看向身边妇女。   因为如果按照这种条件娶媳妇儿的话,她家是给儿子娶不上媳妇儿的。   其他人也不太了解,只能顺着她的意来说:   “就是,咱外岛的要自行车干啥?这都是城里干部的条件。”   “手表一般人也带不上,不是国家干部带手表干啥?再说那东西不防水,戴着手表上海里一个不小心就进水坏机器了。”   “咱外岛婚嫁都是四个一工程,三转一响不行,咱没那条件也没那命!”   听见周围的人都这么说,满山花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王忆又好奇问:“四个一工程是什么?”   “好几个说法呢,最多的是一张床、一个暖瓶、一个痰盂、一个脸盆,这就能过日子了。”来凤解释。   凤丫说:“现在不行了,这都是老黄历了,咱结婚时候才这样,现在是一张床、一口锅、一个暖瓶、一件的确良衣裳。”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   “这个不一定了,也有的是一间房,一口锅,一张床,一公斤毛线。”   “还有的要一个爹或者一个娘的呢。”   “为啥?家里有老的还不好?”   “好啥?人家不想嫁过来给你家养老的,人家希望你爹娘越少越好。”   妇女们热情的聊了起来,王忆听的头昏脑涨,说道:“这样吧,你们去找文书,跟文书说清楚都要干什么,让他统计下来,然后我们俩对接一下。”   妇女这边闹腾,学生那边也不安静。   一群孩童男男女女的不知道在跑什么,跑几步哈哈笑,有人靠近又赶紧跑。   王忆问道:“这是干嘛呢?”   王状元跑过来站在他身边说:“老师,我们在踩影子。”   王忆点点头,这个他明白,小时候他也没少玩,很幼稚的游戏。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勃然大怒:“王状元你滚蛋,别踩我影子!”   王新钊跑过来,王忆赶紧往旁边躲了躲。   结果王新钊问他:“王老师,图书管理员的身份定下来了没有?”   王忆说道:“定下来了,就由招弟姐妹一起当图书管理员,一起来管这些小人书!”   毕竟人家老爹刚请他吃了海鲜榆钱粥也给了他一笔巨款,按照规矩他这个老师收了礼肯定得要投桃报李。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说法。   他是发现招弟姐妹一直不被主岛的孩子所接纳,而她们姐妹也很自卑,这对她们的成长来说是很不好的。   所以他需要帮助姐妹四个建立起自信心。   权力是自信之门的钥匙。   王新钊听后很失望,毫无疑问他想当图书管理员。   其他学生也很失望。   王忆在大课上宣布了这任命,有人下意识的提出了质疑:“老师,她们姐妹不识字,都不会写我们的名字,也不认识那些书的名字,这怎么管理图书?”   这个质疑是非常合理的。   所以王忆并没有因为被质疑而生气。   他耐心的说道:“人都是会进步的,王招弟等四位同学现在识字不多,可是以后也不多吗?”   “大家要相信自己的同学、信任自己的伙伴,她们会成为合格的图书管理员——就像王状元同学,我任命他为劳动委员、劳动课代表的时候,许多同学也不看好,你们看,他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   一听这话王状元赶紧抬起脑袋、伸长脖子:我要看看谁敢质疑我!   王忆对他真挺满意的。   这小子是个养猪小能手,每天劳动课不管干什么他都不会忘记打猪草,弄的现在五个小猪见了他跟见到了亲爹一样。   王新钊的同桌叫王新红,一个念书很用功的五年级女孩子,不过她不是很聪明,只会死念书,所以认字多、写字多可数学功课不好。   她特别喜欢看书,也很想当图书管理员,这样她还想向王忆争取一下,却被王新钊给拦住了。   王新钊低声说:“别说话啦,现在你说招弟姐妹不行就等于说王状元不行、不配当劳动委员。”   王新红委屈的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呀,再说招娣姐妹的事跟状元的事没联系,王老师就是拿状元举例而已。”   王新钊说道:“对,王老师拿状元举例了,所以你觉得以状元那脑袋瓜能分清他被任命学习委员这件事和招弟姐妹成为图书管理员这件事之间的区别吗?”   王新红回头。   王状元正在瞪着眼虎视眈眈。   她果断摇头。   众所周知,王状元的脑袋瓜像口破缸,破缸存不住水,王状元的脑袋也存不住智慧。   这时候王新红听见王忆提到了她的名字:“老师已经考虑到王招弟和她的妹妹们现在识字还少,所以给她们配备了一位专属助教那就是王新红同学。”   王新红一怔。   王新钊也有些呆,他急忙举起手,王忆指着他点点头。   他起来问:“王老师,王新红也成为助教了吗?”   王忆说道:“对,她也成为一名助教了,专门负责对王招弟姐弟的助学教导。”   他又对王新红说:“王新红同学,你认字多、写字好,所以老师安排你来教导她们来认字和写字,然后共同管理好连环画、小人书,你有没有信心?”   王新红一直想做助教。   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知道以自己的成绩、以自己的水平是不可能成为助教的。   所以她想做图书管理员,吃不上好饭能多看几本书也是好的。   没想到生活处处有惊喜!   还以为自己连书没得看,却没想到最终不但有书看还成为了助教有饭吃!   她此刻激动的很想以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讲述自己的遭遇,可她想了想啥也想不到……   上午照常上文化课,下午的劳动课分成两队,一队打猪草、撸榆钱继续上劳动课,一队则上娱乐课,可以留下领一本小人书看。   等转过一天来则两队的角色互换,这样始终能保持一人有一本小人书看或者总有人去打猪草。   王忆辅导着王新红和招弟姐妹来给同学发书和进行统计,他主要教导王新红然后再由王新红去教导招弟姐妹。   这样效率低下。   可他没办法,天涯小学就是这么个条件,他要教一部分有希望念中学的学生去进步、去学会考试,也得教那些来学识字算数的学生一些基本知识。   所以他得充分利用学生的主观能动性、挖掘他们的价值。   像王新红这样的姑娘很难考上初中去念书,她无论如何都搞不清楚加减乘除,这种情况下还不如让她去教招弟姐妹认字。   招弟姐妹中的老大和老二年纪太大了,底子太差,她们也几乎不可能考上中学,所以她们能识字、会简单的算数,王忆觉得她们的学习之路就算成功了。   他没做自己是名师然后随随便便就能把全队学生教导的大放异彩这种梦,强大如孔夫子他老人家,三千弟子也不过才有七十二个成为贤人。   五十本连环画发下去,王东喜带着人来找他了。   是徐进步。   他来迫不及待的来拿药。   双方打了照面,徐进步上来热情洋溢的握他的手:“王老师,我没想到你这个大学生能耐会这么大!神医,你是神医呀,这个药物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最近我的日子,哎呀,太好了!”   语气那叫一个感慨。   眼角竟然还隐隐有泪花!   要知道他可是当过海武打过反动派做了大领导的人,以往轻易没什么事能打动他的心境。   可治病这回事不一样。   他遭罪太多年了,如果不是他有着钢铁一样坚硬的服务决心,那他早挂职而去、浑浑噩噩了。   缓泻剂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而希望这东西是最珍贵的,所以他看到王忆后心境波动的非比寻常。   王忆又拿出一瓶缓泻剂,这次是一个疗程。   他叮嘱徐进步控制药量,又把几张手抄纸递上去:“神医李时珍有言,药补不如食补,老话也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所以徐经理你要改善你便秘的老毛病那一定注意饮食。”   “我这里有一些从外国医学界翻译过来的便秘患者饮食注意事项,你该吃什么、该怎么吃,暂时先按照这上面的来吧。”   徐进步接过手抄纸看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当真是感动了:“王老师,你为了我的事情操碎了心呀!”   王东喜则注意到了别的重点:“王老师,你还懂外国医学的文字、能翻译呀?”   王忆说道:“大学学过英文,简单的能翻译。”   徐进步说道:“那个王老师,东喜跟我说你要去沪都?这样你正好跟我走,我们待会有一艘船去沪都进货,让它把你捎过去,正好今晚你先在我们供销公司招待所住一夜,怎么样?”   王忆说道:“这敢情好呀。”   他把连环画的事叮嘱给王东喜,自己回去草草收拾了点东西带上陈谷邮寄来的信赶紧上了徐进步的船。   徐进步这次来给他带了礼物,不是客套礼,是电铃这种学校能用上的东西,他也交代给王东喜了。   王东喜站在码头送两人离开,一直挥手到看不清人影。   有渔家汉子下工回来问他在干嘛,他把徐进步来岛上的事介绍了一番。   最后他跟渔家汉子们说:“这王老师不得了,他还懂外国人的医学呢。”   “王老师医术确实高超。”一个汉子点点头,“他给寿星爷开药来着,寿星爷上年纪了风寒好的慢,往往在床上躺好几天,结果这次吃了王老师开的药今天下床了,说身上开始有劲了。”   旁边的人纷纷惊叹。   “王老师还是个大夫呢。”“咱岛上这不也有大夫了?”“这下子好了,以后不用有个不舒服还得忍着了,找王老师就行了!” 第111章 首达沪都   “阿嚏阿嚏!”   站在船头的王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进步关心的说道:“这船开的快风有点大,你小心点,别在外面站着了,先回船驾驶舱来。”   王忆摆摆手说道:“没事,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呢。”   话这么说他后面还是进去了。   主要是感冒还没有好彻底,他怕病情反复。   徐进步没什么领导范儿,这次出来他自己开船,随船的船员打杂,他把一艘小油轮开的顺风顺水。   王忆跟他聊天:“徐经理……”   “不用那么生分,私下里你跟东喜他们一样喊我叔就行。”徐进步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行,叔,我听文书说之前我们队里那坛子古越龙山黄酒是你送的?这酒的坛子真漂亮,你从哪里买的?”   徐进步随口说道:“就在咱供销社里买的,当时山阴的国营二厂送来一批高档黄酒,里面有两个酒坛挺漂亮,于是我和老赵——哦,就是我们单位的一位主任各买了一坛。”   王忆试探的问道:“赵主任那坛酒还有吗?”   徐进步说道:“没了,赵主任的酒都没了,他这人好酒,喝多了耍酒疯,平时他酒量好一般没事,结果今年元宵节出事了。”   “元宵节省里来了领导检查咱县里工作,县委叶领导把我们主要干部都叫过去汇报工作。工作结束组织了饭局,省里领导的司机海量,赵主任不服气了,想给咱海福县挣面子,就跟他拼上了。”   “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赵主任这次碰上硬茬子把自己喝迷糊了,谁也没想到他守着领导耍了酒疯,竟然站到桌子上往人领导身上撒尿……”   王忆目瞪口呆。   这种事他光是听都尴尬的能用脚抠破鞋底,更别说当事人了,这是饭局?这是社保局它爹社死局啊!   徐进步无奈的说道:“赵主任酒醒后悔的要上吊,还好叶领导当年搞地下工作时候对那位省里领导有救命之恩,省里领导没找他麻烦,就是劝他以后别喝酒了。”   “赵主任羞愧之下回去就把自己的酒全给砸了!”   “那酒坛子也给砸了?”王忆带着点侥幸问道。   “砸了,连瓶子罐子带坛子都砸了,别说黄酒了,他手里也有71年的五粮液,一起给砸了!”徐进步说道。   王忆叹气。   徐进步侧首看他:“怎么了?”   王忆赶忙摆手:“没什么,我挺喜欢收藏酒坛子酒瓶子的,那古越龙山的酒坛子很漂亮,所以我寻思着要是有合适的就收藏一下。”   徐进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操作船舵继续乘风破浪。   他们到了县里码头,供销公司的运输船已经准备启程了。   王忆直接换船。   徐进步向跟船的一个科员叮嘱两句。   那科员叫秦大川,后面对王忆很是热情洋溢:“您是我们领导的亲侄子呀,您好您好,我姓秦,今晚咱就在一起了,待会上岸我给您安排住宿。”   王忆客气的掏出香烟给他上了一支,秦大川没注意香烟的牌子直接叼进了嘴里。   华子很没有排面的被吸掉了。   然后得到了一个评价:“你这烟没劲!”   翁洲隔着沪都很近,走海路是直线,两地的距离就是直线距离。   可是运输船跑的慢,他们傍晚出发等到抵达沪都水域已经是午夜了。   夜晚的海上黑漆漆的。   但夜晚的沪都并不黑。   王忆站在船头往外看,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斑驳的光点。   光点散开成大片,好像繁星落到了大地上。   那是沪都工厂的夜灯和主要公路的路灯在亮着。   也有一个光点从后面靠近他身边,是秦大川叼着烟过来了:“你猜那些路灯是什么?”   王忆愕然的看向他:“你是要问我那些灯是干什么用的吧?”   秦大川愣了愣,然后悻悻地说:“我本来想让你猜猜那些亮着的是什么。”   王忆失笑。   这货真把自己当成外岛进城的乡巴佬了。   沪都不愧是沪都,曾经的十里洋场如今风采更胜,当然这跟以后的亚洲第三城之奢侈发达距离甚远,但已经可以给王忆带来现代化大都市的感觉了。   他们要去十六铺客运站,秦大川说这个客运站今年刚刚启用:“从新客运站发出的第一艘客轮叫东方红17号,我当时就坐上了那艘船。”   语气很骄傲。   王忆配合的说道:“你真厉害。”   秦大川又讪笑:“我跟你吹牛呢,没想到你相信了,哈哈,那天我只是去看了,哪里能坐上东方红17号?当时都是领导和报社的记者、邀请来的各界名人、外宾呢。”   “那天可热闹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人山人海?”王忆问。   秦大川急忙点头:“对,当时人太多了,我看第二天的《新民晚报》,说那一天运送的游客有九千多人哩。”   从海福县码头到十六铺客运站要途经沪都造船厂,他又给王忆介绍,说咱们国家第一艘出口的多用途金属集装箱货轮就是在这里下水:   “2月份刚刚下水,我看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说这属于国际上最先进的集装箱船,现在咱们国家也能制造先进的集装箱船了!”   王忆听出他语气中的炫耀之情,他没有去打击人的炫耀热情,就配合的说‘天呐’、‘你知道的真多’、‘giegie好厉害’。   天色已晚,客运站里灯火辉煌。   这虽然是客运站,但现在沪都发展快、客运货运需求大压力大,所以客运站不仅仅管运输客户也在晚上管货运。   它的货运是针对周边的货物补给,都是一些小船在这边。   王忆自然不了解这些内幕,这也是秦大川告知于他的。   可是当他们的供销公司货运船开到客运站码头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止是小船还有不少中型船。   王忆怀疑的看向秦大川。   秦大川疑惑的挠挠头:“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他在码头上有熟人,于是问一个老汉:“邓阿伯,今晚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呀?船好多,我们的船停不下了呀。”   老汉是管停泊位调动的工人之一,此时正乘坐一艘小船在各大货船之间穿梭调度。   听了秦大川的话他抬头喊:“今晚特殊情况,我们沪都远洋运输公司新开辟了一条中美集装箱运输班轮航线,明天‘张家嘴号’要从货港出发去往阿美你啃的旧银海。”   “它是首行轮,意义非同寻常,为了避免明天船多人杂出事,就让一些不必要的船暂时停在我们这里。”   “你们的船不要紧,有位置的,我们领导早就接到你们徐经理电话了,给你们安排好了停泊位,跟我来吧。”   小船的发动机嗡嗡响,灵活流利的行驶起来。   货船跟上,秦大川在船头喊:“邓阿伯,咱们要跟阿美你啃通直航运输线了吗?那以后集装箱货运船是不是就不用去曰本和港城了?”   “对,不走那里了,国内出发、直达阿美你啃,阿美你啃出发、直达咱国内,这样缩短了运输周期,提高了运输质量,降低了运输费用,代表了咱们航运业的一个新里程碑。”老汉很有一番自豪感。   “咱们在创造历史!”   船舶停下,秦大川和供销公司运输船的船员一起下船。   沪都有专门的供销社招待所,王忆今晚可以借住于此。   供销公司和它前身的供销社从来不是清水衙门,在乡镇地区甚至跟信用社并称为爹娘社或者家长社——   信用社是爹社,因为它管钱、管开支;供销社是娘社,因为它管所有人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这种情况下供销公司的招待所自然条件不错,几个人每人都住各单间,屋子里还铺了地毯,墙根放了沙发茶几、热水壶。   沙发和茶几都是传统的中式风格,靠背和扶手上铺了白色毛织巾,茶几上还铺着一块大玻璃。   玻璃上放着烟灰缸、茶杯和一张手绢,秦大川领王忆进门,说道:“手绢可以拿走当作纪念品。”   王忆拿起手绢看了看,这是黄色手绢,一边写着‘沪都供销公司招待所’一边写着‘欢迎光临’,二者之间是一副沪都外滩的风景图。   很有时代感。   秦大川推开洗手间的门说道:“我们这里很高档,你看还有独立的卫生间,里面有澡盆,你可以洗个澡,然后咱们去吃晚饭,我们领导让我照顾好你,那我今天带你下馆子解解馋也开开眼界。”   “你想吃什么?”   王忆说道:“烤乳猪、蟹黄包——嗯,不行,这些在翁洲也能吃到,那我想吃牛排!我听说沪都有外宾饭店,里面有牛排、有鱼子酱、有炸鸡、有红酒,我想试试!”   秦大川呆住了。   我看你想试试抢劫我吧?   他赶紧收敛了大哥做派,低眉顺眼的说:“你说的这种外宾饭店是西郊龙柏大饭店,这个我知道,它还没有开业呢……”   “西郊龙柏饭店开业了,去年就开业了。”一个拎着水壶的服务员听到他们的话后热情的说,“同志们,你们要去西郊龙柏饭店吗?那隔着这里不近,需不需要我给你们联系一台小汽车?”   秦大川面如土色,迅速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不、不必了,那个王老弟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任务,今晚你自己吃饭吧,招待所有食堂,里面的鸡蛋炒饭很好吃,你可以尝尝,那个咱们后面联系。”   王忆嘿嘿笑。   他故意把秦大川赶走,因为他今晚还有事呢。   又送走热情的服务员,王忆往招待所门口的柜台后看了看,看到里面没人,就进屋写了一张纸贴在门上:   有事外出,不必敲门。 第112章 气功之战   王忆反锁大门带上背包掏出绿钥匙准备开卫生间门锁。   然而卫生间的门没有锁。   然而这难不倒他。   他从包里拿出一把锁挂在门把手上,绿钥匙插进去拧把手,下一步就是进入时空屋。   绿钥匙、一把锁、一扇门,只要满足这三个因素他就能进入时空屋。   如果不是门这个东西太大不好带,他都准备自己外出的时候带一扇门,这样找到隐私地方他就可以进时空屋。   回到出租屋他打开背包,传说中有三百年历史的黄酒陶罐出现在他面前。   他放好陶罐去找了那家名为‘新化人’的图文公司问:“你们这里能做锦旗吗?”   曾经跟他做过生日报买卖的老板说道:“哟,老客户呀,能能能,我们图文设计公司不能做锦旗那还开它干什么?”   王忆问道:“都能做什么样的锦旗?能不能尽快做一个类似手工编织出来的那种锦旗?不要印刷的,得有质感和编织感。”   老板打开电脑给他看图片:“是这种?所有的字都是丝线编织的,很有质感不过很贵。”   王忆说道:“就是这种,你给我搞一个,上面的字按照这个来。”   他把准备的纸放下,上面已经列好了格式、写好了内容。   老板看后乐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什么,你照着这个做就行了,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多少钱?”王忆打断他的话。   老板说道:“最快是明天下午吧……”   “我加钱,要更快!”王忆问。   “那我们加个班,怎么着你也得明早来拿,总不能半夜来拿吧?”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屈服于金钱的力量。   我不想加班,可他给的太多了。   王忆点头答应。   普通锦旗是五十到一百,高档点的两三百,王忆要的这种就是最高档的,连同加急费一共要600。   老板说给他一个老客户价格。   王忆掏出手机付定金,这两天他把手机扔在出租屋没有带去82年,所以收到了几条来电显示和十几条短信。   来电显示有钟世平和一个陌生号,钟世平打了一遍,那陌生号打了6遍——从定位来看它来自湖建闽东,王忆对这地方毫无印象便没去管。   短信中数量最多的是度小坑金融发来的:经审核,您预审批额度已于近日98000元调整为168000元,只限今日,点工单XX激活,退回T。   这信息一天两条,上午下午都有,除了舔狗和骗子,王忆想不到还有谁这样给人发信息。   其他也是广告信息为主,有用的是快递信息和袁辉、钟世平各给他发的一条信息。   袁辉信息是:老弟一路可顺利?兄甚挂念。   钟世平信息是:回来联系老哥,给你介绍一单生意。   王忆疑惑,钟世平能给自己介绍什么生意?   带着这个疑惑他回到出租屋,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钟世平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哈哈,行行行,谢谢、谢谢,黄总你们慢走——行行行,您放心好了,我一旦再搞到野生黄鱼一定给你电话、一定一定!慢走,一路顺风!”   王忆皱起眉头。   那边在应付客户呢?   客户显然正在离开,钟世平随后说道:“王老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这是从外地回来了?”   王忆想了想说道:“还没有回翁洲,刚刚从南海那边上来,这是看到你的短信了问问你有什么生意。”   钟世平说道:“原来如此,那个是这么回事,你不是给我捣鼓了不少老物件吗?我这边有个朋友正准备去短视频平台搏一把,她想走怀旧和农村生活的路线、围绕七八十年代来打造主题……”   “他需要一些老物件?”王忆问。   钟世平说道:“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王忆对此挺失望的。   这种生意能赚几个钱?   但他是走山人,理论上这种买卖应当接手。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行,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吧,我收到老物件给他拍照片看看,他要是感兴趣、觉得价格也合适就合作一下。”   钟世平笑道:“推微信不用急,你什么时候回翁洲?回来到老哥这里来吃饭,到时候我把这朋友叫来大家认识认识,这样以后你们合作起来也方便。”   这件事说定,王忆躺在床上歇了起来。   他又想起跟邱大年的联系,便打开QQ看了看。   邱大年果然回信了,他这次发来的全是语音,王忆放开听了听:   “什么吃叫花子?”   “噢,这个破手机,我当时说的是‘请你吃叫花童子鸡’,是叫花童子鸡不是叫花子,不过我用的语音转文字,结果转错了!”   “你真要找助理?哈哈哈那你怎么找我啊?”   “我给你打电话了,打了好几遍没人接啊,怎么回事?”   王忆想起未接来电中那个湖建闽东的号码,赶紧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邱大年的声音传过来:“我草兄弟,你是不是被传销控制了?你被控制了你赶紧咳嗽一声,立马发定位我给你报警!”   声音很熟悉。   还是那个铁憨憨。   正在酝酿感情犹豫第一句该怎么引发双方共情的王忆直接被他这句话给带到了沟里:“你那可爱的小脑袋瓜里都藏了些什么东西?怎么把我跟传销联想在一起?”   邱大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说你那啥找助理?是不是找我当助理?”   “对啊。”   “去你那里工作?”   “对啊。”   “工资恐怕不低吧?”   “这个你放心,我还能亏待你?至少给你现在工资翻倍!”   “要不你给我发个定位吧。”邱大年犹豫的说道,“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你真的陷入传销了!而且我敢说你现在被控制住了,所以我前几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到,是不是手机也被人控制了?”   王忆无语。   然后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情况。   好像还真跟陷入传销要拉身边朋友下水一样……   他不为自己辩解,直接问:“兽兽,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你能不能给我个具体地址?”   兽兽是邱大年的绰号,源自年兽。   这种绰号其实挺尴尬的,跟信雅达不沾边,但他们上小学那会流行起外号,各种生硬外号都能出的来。   当然王忆外号不生硬。   不对,他想了想自己是没有外号的!   邱大年问道:“你不会是要来找我吧——哎,等等,你记一下我地址,我在湖建闽东福宁县的玉龙腾酒店,你到了酒店找后勤随便报我名字,他们都认识我。”   王忆疑惑的看向手机。   这么吊的吗?   这还是他记忆中没大有出息的邱大年吗?   可惜开的是电话不是视频,否则他想看看如今邱大年的气度风范。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哎不对呀,兽兽,你不是在钱塘城吗?上次你还QQ跟我说去钱塘城请我吃叫花子。”   “是叫花童子鸡。”邱大年哈哈笑,“我家在钱塘城,现在是在福宁县这边工作——朋友在酒店干个经理,让我过来帮忙。”   王忆心里顿时打鼓。   我草这兄弟现在好像混的挺好,自己刚才是不是飘了,竟然敢说给人家开双倍工资来挖人?   两人没闲聊太多。   寒暄了一番后互相挂掉电话,王忆琢磨了一下,然后回到82年踏踏实实的上床睡觉。   这周末的工作计划做出来了!   他明天先去找陈谷,然后回到22年去找邱大年——要想让人辞职来给自己当助理,他无论如何也得上门去找人,不可能一个电话就把人给喊过来。   这就是他刚才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在搞传销的原因,他感觉邱大年真怀疑自己的工作了,所以还是当面见一下人更合适。   再一个是为了桃园三结义酒坛。   他几次都是周末带上古董文物回翁洲见袁辉,袁辉不可能联想到他能穿越时空,可是总会生出一些疑惑。   所以王忆这次要让袁辉去外地找自己。   而闽东福宁县是个合适的地方。   福宁县这地方他不了解,可闽东他知道,他曾经看过一部介绍闽东的宣传片,知道闽东靠海有山,海上和山里至今都有人家。   那里也有类似福海外岛的地方,宣传片上介绍过一些村落就散布在岛上,如今村里年轻人已经离去,只剩下老人在近乎自给自足的生活着,如果说在那里收到了古董文物绝不会有人质疑。   周末工作计划完成,王忆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然后去找沪都外贸商品交易市场。   陈谷就职的地方名为交易市场并非是后来寻常意义上的市场,而是一家外贸单位,也是一家正经的国企。   王忆找招待所前台问清楚了路线,然后回22年找图文设计公司拿走锦旗挎上个包出门。   他习惯早起了,这会的沪都街道上行人不多,倒是汽车和自行车不少,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不断响起。   街道两旁有梧桐树,树木长出叶子,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如同蝉翼。   此时太阳初升,晨曦温和。   弄堂小巷里有老人出来晒太阳,更多的是在空阔地带打太极拳、练太极剑,也有穿着戏服般紧身衣的大妈在舞动大红的扇子。   这时候王忆才知道,原来广场舞在82年就出现了。   街道上弥漫着早餐的香气,国营饭店大门敞开,街头上有一个个小摊撑开,有火炉熬着粥、有保温桶装了豆浆豆腐花,也有生煎、小笼包、小馄饨和蒸饺之类。   早起的人家排队买早餐,自行车不疾不徐的行驶在路上,电车、小轿车没一会就过去一辆,街头巷尾的花坛上趴着猫。   这时候的沪都节奏还很慢。   王忆看的很新奇。   现在的沪都对他来说非常陌生,他最熟悉的东方之珠甚至都没有被构想出来,除了黄浦江没日没夜的流、外滩天长地久的在,其他的都还没有印象。   他根据招待所服务员的介绍去等公交车。   这里是早上人最多的地方了,男男女女都在等待公交车进站。   站台不远处有个报亭,有人喊了一声:“这个月的《气功》还有吗?”   “没了。”报亭里的妇女说道。   “那《武林》和《武术》呢?”   “也没了。”   “妈勒个搓比,你这是报亭还是粪桶啊?大清早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说什么都没有了?不是有你妈在里面吗?”   一个正在看报眼镜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买报的青年勃然大怒的看向他:“马勒个挫逼……”   “嘴巴放干净点,你刚才说粪桶大清早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被你给吃掉了?要不然嘴巴怎么这么脏?”眼镜男立马打断他的话。   青年撸袖子要揍他。   “先等一下,我问你个事,”眼镜男站起身问:“既然你买《气功》那应该听说过天波派吧?”   青年说道:“听说过,怎么了?”   眼镜男淡淡的说道:“我是天波派的。”   青年顿时收敛起脸上的蛮横,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师兄呀,那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郑重的向你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星云真气派弟子,我师傅是旅日……”   “862路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人群哗啦啦的涌动起来。   两位气功门派的高徒顿时急眼了,车子停下门一开就往上挤。   王忆本想发扬风格让老弱病残先上,可是其他人没有风格,他们只顾自己往上挤。   这样他就不客气了!   他往上使劲挤,然后被挤下来了。   王忆气的跺脚。   老子在外岛渔家是弱鸡就罢了,渔家的汉子天天摇橹撒网跟练武功一样,一个个马步扎的稳、浑身是力量,可这些城里人凭什么比他还有力气?   要知道他现在天天锻炼呢,如果他天天锻炼了在外岛是弱鸡来了城里还是弱鸡,那他不是白锻炼了?   于是他一跺脚又挤了上去。   这时候在报亭买杂志的气功青年也挤到了,他跟王忆挤在一起,挥起肘子就顶他的脖子!   王忆勃然大怒。   他可不是个善茬子,别看他长得帅、气质文雅就以为他是小白脸,其实他在22年也是一条五成街头恶霸!   他在战斗方面没有很多东西,但也多少有点东西。   欺负不了人却不会让人给欺负了。   青年挥肘他顺势一拳砸在青年咯吱窝下,两人都不好受,然后一起被人给挤下来了。   公交售票员挥舞手中小红旗喊道:“行了行了人满了,其他人等下一趟吧,关门了关门了。”   车门关闭,排气筒喷出一道白烟上路了。   青年愤怒的看向王忆吼道:“你敢拦我的去路?你好大的胆子啊,行,我刚才说了我是星云真气派……”   “真气派?有多气派?比高丽战场上的联合国军还气派吗?联合国军都被咱们人民子弟兵打的狼狈不堪,你还在这里气派什么?”王忆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其他等车人顿时笑了起来。   青年脸色阴沉,他向四周挥挥手说道:“同志们,麻烦大家让让,这里有人不服气我们星云真气派的功夫,看来我是遇上哪个门派的高手了,这样我不得不跟他比比功夫。”   “请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我刚练气功还掌控不住气感,小心被我气波震伤五脏六腑!”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能震慑住周围的人,结果没想到听完他的话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而且还有人嚷嚷:   “比功夫?比武啊,快来看!”   “什么比武?《少林寺》吗?觉远他爹神腿和王仁则那样的比武?”   “你看过《少林寺》了?哈,我也看过,不过神腿跟王仁则那不是比武那是搏杀,少林寺里面那些和尚之间才是比武!”   见此青年本来不高兴,但又因为成为关注焦点而得意起来。   他冲王忆规规矩矩的抱拳说道:“我是星云真气派的吴大波,师承旅日归来的气功大师王劲。”   “你记住我的名字,等去了医院大夫问你怎么伤的,你记得跟他说是吴大波的星云真气波震伤的你!”   王忆一只手塞进兜里摸住了防狼电棍准备开打。   结果吴大波没上来,而是深吸一口气扎马步摆了个奥特曼的姿势,然后屏息静气拼命的聚力于手臂!   王忆呆住了。   这算什么事?   这是奥特曼请来的逗比吗?   等等,奥特曼、星云真气波、旅日归来的气功大师王劲……   他妈的,M82星云的光之巨人这年头好像已经在曰本出现了!   他脸上露出吃惊表情,周围的人慌张起来纷纷往后退。   他们竟真的相信吴大波要放出真气波了!   特别是有人喊:“对面的小同志面色不对了!”   王忆暗骂我他娘碰上了光之巨人的弟子没当场笑趴下已经算我镇静了,这种情况下我面色能对喽?   吴大波也以为自己气功起效了,顿时更加用力了。   就跟便秘了一样他疯狂使劲,脸色涨得通红、手臂哆嗦起来!   王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了。   这是个傻逼。   鲁迅说过,欺负傻逼天打雷劈。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别做无用功了,你被骗了,我建议你找人了解一下曰本一部叫《奥特曼》的电视剧吧。”   围观的人看他安然无恙议论纷纷,还有人松了口气。   吴大波脸上挂不住了,他突然拔脚启动冲王忆窜上去便是一记直拳:“星云真气拳!”   王忆一直防备着他呢,他的袭击成不了突袭而且他刚才扎马步拼命使劲有些力竭导致脚步缓慢。   这样王忆轻易错身避开这一拳顺手往后收手藏于袖子里用电棒捅在了吴大波的肚子上!   稳准狠!   强大的电流瞬间喷涌,吴大波眼睛睁大顿时哆嗦起来:“呃呃呃呃呃呃!”   王忆不想欺负傻逼,电棒放电五秒钟他顿时收回电棒往后退。   吴大波浑身酸软无力顿时瘫倒在地。   这一幕把围观的人给震慑住了。   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出声!   突然之间有人喊:“他也会气功!他才是大师!他刚才是发功了!”   “他的气功是放电,”一个老师傅笃定的说道,“我干了三十多年的电工,解放后就开始干,见过太多触电的人了,吴大波被电了!”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就是被电了!”   吴大波勉强坐起来,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拳头被手给电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搁了一下,只是隔着衣服他也不能确定。   但听着周围的人话他忽然有了新想法——我就是被人发功给电了,要不然我还能学的是假气功?我不要面子啊?我们星云真气派不要面子啊?   于是他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你是哪哪位大师?晚辈有眼又有有眼不识泰山!你是什么气功?为什么能放电?”   王忆懒得跟他废话,皱眉闭嘴专心等公交。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敬畏的声音:“渊渟岳峙!这才是大师风范啊!”   “可是哪有大师这么年轻?”   “返老还童!”   又是一辆862公交车驶来。   手持小红旗的售票员做好了乘客拥挤的准备,结果车门打开她惊愕的发现等车的乘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蜂拥而上。   他们安静的站台上,满脸敬畏的看着一个帅气青年踏步上车。   售票员赶紧问:“同志啊不,您是哪位领导?”   这时候其他人才蜂拥上来:“他不是领导,他是气功大师!”   “我看见他发功了,我们都看见了!他一发功就把另一个练气功的电倒了!”   “他的气功能放电,太厉害了!快向政府汇报他,让他去给国家发电!”   听到这话王忆面色大变。   我真没想着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更让他惊恐的是随着上车人的吆喝,前排一个座位上顿时站起来个女青年,那女青年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掏起了东西——   一台相机!   王忆赶紧转身捂住脸。   ‘咔嚓’! 第113章 你们学校还缺啥   上交国家发电……   车上有照相机……   所有人都开始围观……   王忆果断下车!   不管在82年还是22年他的行事风格都一样。   要稳,要苟!   陈胜吴广起义时候都说了,苟发育,能称王!   打心眼里说他今天真没想着出风头,人家欺负到他头上了他能怎么办?只能用雷电法王的名言:我看他欠电了!   王忆庆幸自己及时发现对方是傻吊所以只是电他没有电棍喷雾一起上,否则让人看见自己手里能喷出水雾那会怎么说?   ‘这个大师发功的时候会喷水’!   他赶紧推后门,车子后门刚关上还没有关紧,他强行拉开挤出去了。   然后他听见车里有人喊:“大师怎么下车了?”   “大师从哪里下车的?后门不是关着吗?”   “大师把后门走的,他一挥手这后门就自动打开了!”   “不是不是,这是电车,这后门是电力控制的,有电线连着看见没有?是大师发功放电了,然后后门通电一下子就开了!”   车上哗然声更响。   王忆急匆匆离开,他打听着去了下一站。   路上顺便吃了早餐。   现在的沪都经济和政策虽然走在全国前列,可票证并没有取消,买早餐也需要票。   不过这些王向红给他都准备上了,准备了沪都的票。   吃早餐要用粮票,沪都不愧是精致之都,竟然有半市两的粮票,可以买一根油条。   王忆买了一碗豆浆和一份粢饭团。   说起来江浙沪一带饭菜是喜甜口,但豆浆却是咸味儿的。他是在自营店里买的早餐,服务态度好,价格跟国营饭店一样只是需要的票要少。   王忆坐下有妇女急匆匆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个碗,碗里有事先准备好的葱花、小榨菜、虾皮、酱油,再倒入豆浆——口感没别的,就是一个丝滑!   粢饭团是沪都很常见的早点,属于高端早餐,香软的糯米里包裹着油条、肉松、萝卜干等等,因为它是松软的,所以要一边吃一边捏,否则会往外掉馅料。   都说沪都的餐饮精致,精致的近乎塞牙缝。   可82年不是这样,豆浆用碗而不是用杯,粢饭团挺长能切两半而不是小饭团。   王忆三口吃掉一半粢饭团两口喝光豆浆,吃完了赶紧出去走走:粢饭团这玩意儿是糖尿病患者的死敌,升糖之王。   他在下一站的站台上了车,此时天色不早了,马路上人车多了起来。   最多的是自行车,一波波的自行车大军在马路两边流淌,期间有小轿车和草绿色吉普车开过。   自行车上的男男女女最多穿蓝色土布工作服,还有的是草绿色中山装配绿军帽,他们不是工人就是公职人员,骑在自行车上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车上恰好有一批人下车,王忆眼疾脚快占了个空座饶有兴致的往外看,他发现街边行走的人里穿着要更前卫,特别是姑娘们,他曾经在大胆姨家妹妹身上看到过的蝙蝠衫不少见,还有棒针衫、滑雪衫。   小伙们穿着相对简单,主要是白色衬衣配一条西裤,这样的小伙胸前口袋还插着钢笔,好像是国家干部。   售票员健步走过来端起一个木质票夹问道:“同志,去哪里?”   王忆说道:“您好同志,我去外贸交易市场。”   售票员说道:“那您需要一张八分钱的票。”   公交车忽然急刹车,前面横穿出来一个自行车潮。   售票员顾不上找王忆收钱,她从挎包里抽出写着‘慢’字的小红旗,拉开车窗往外挥舞:“汽车来了,汽车来了,同志们让一让!”   自行车大军稳住之后便向路边分流,公交车重新启动。   售票员回过身从票夹上那一排花花绿绿的车票里撕下一张绿色票递给王忆。   票很小,类似旱烟的卷纸,顶上印着82年4月和电862字样,下面是红章扣下的8分和一列列、一排排数字。   王忆给她一角钱,她早有准备的将一个贰分钢镚递回去然后又找下一个人。   两站开出人越来越多,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上车来。   售票员正要说话,有青年站起来热忱的说:“阿姐,来这里坐下。”   妇女急忙道谢,她又对怀里小男孩说:“小宝快说谢谢叔叔。”   小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说:“谢谢叔叔。”   青年哈哈笑:“不用谢,小朋友,你的衣服真漂亮。”   男孩穿的是一件花格子小毛衫,大红底色白色格子,一看就知道他上面至少还有一个姐姐。   外贸交易市场自己就是一个站,这是一个大单位,用的是几座解放前的办公大楼。   王忆去传达室拿出介绍信给值班的老人看:“大叔您好,我想找您打听个人,化工商品科的陈谷同志,您是否认识他?”   老人戴上老花镜看他的介绍信,先问道:“翁洲外岛来的?”   王忆点点头。   老人笑了起来:“老家的同志呀,哈哈,你找陈谷?我能不认识这皮小子吗?他的调皮捣蛋在我们单位出了名的!”   “你往里走,看见那栋五层的楼了吗?二楼就是化工商品科,他今天正好值班,现在去能找到他。”   这时候有车子到来,老人急忙出去查看情况。   汽车停下来,里面有姑娘走出来。   王忆回头看。   姑娘打扮很时髦,脸上大蛤蟆镜,上衣是白色露脐短衫,往下是黑色紧身踩脚裤,那纤细的小腰露在了外面,上下都被勒的鼓鼓囊囊。   她一下车街道上和厂区里的人全都行起了注目礼。   王忆惊叹。   沪都就是沪都、这外贸交易市场不愧是干外贸的,太潮流了,不潮不要钱啊。   姑娘挎着小包冲传达室大爷打了个响指,大爷没给她好脸色:“你来干什么?你父亲今天不上班。”   “我朋友今天上班呀。”姑娘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甜滋滋的一笑,扭着小腰就咯噔咯噔进厂了。   她的目的地也是五层楼,王忆跟在了她身后。   昂头挺胸、目不斜视。   专门盯着姑娘看。   还挺养眼的嘿嘿嘿。   楼上几个窗户里都有脑袋冒出来,很快有人跑出来:“佳佳,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是、是来找我的吗?”   王忆打眼一看。   中分头、剑眉朗目、身材纤瘦,正是陈谷!   他父亲有陈谷年轻照片,两人肩并肩的合照,现在的陈谷跟照片上差不多,而王忆记忆中的陈谷不是这样。   他记忆里这个谷子叔一直脸色蜡黄、大肚便便,当时的人没有医学常识,其实这就是肝脏出问题的外在表现。   时髦姑娘冲陈谷甜甜一笑:“谷子哥上午好,我今天来有别的事,等我办完事再找你哈。”   陈谷急忙点头。   时髦姑娘欢快的走进办公楼,陈谷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他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身边有人,他一扭头,一个身穿笔挺中山装的帅气青年严肃的站在他后头。   眉头微皱、嘴角下抿,脸色有些阴沉。   陈谷觉得莫名其妙,问道:“同志,你是干嘛的?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王忆阴沉着脸说道:“化工商品科的陈谷同志?”   陈谷心一跳,急忙客气的伸出手:“是,是我,您是?”   “现在上班时间,你今天应当是你们科室的值班人员,对吗?”王忆跟他碰了碰手掌收回来。   陈谷弱弱的说道:“是。”   王忆继续问:“现在是上班时间,是吗?”   陈谷点点头。   他有不好的预感。   王忆又问道:“你上班时间肆意外出,这是怎么回事?”   陈谷解释道:“我不是肆意外出,不是,同志,您到底是什么人?”   王忆说道:“今天你们科室值班的领导是谁?带我去见他吧,见他以后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陈谷慌张起来,说道:“同志,你听我说,你可能误会了,咳咳,我不是肆意外出,我怎么回事呢?我、我是想去传达室,对,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件!”   王忆摆摆手:“带我去见你的领导吧,正好我得把我的身份亮给你,让你认识一下我是谁!”   陈谷还想解释,王忆却只是摆手然后做‘请’的姿势,他没办法,只能苦着脸悲怆的进门。   门后角落里蹲着个人。   这人背对他们,地上扔着个刚踩灭的烟头。   陈谷见此如逢大赦:“老葛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上班期间你怎么……”   “哎哟哎哟。”蹲地上的男子发出呻吟声,“我今天、今天老胃病犯了,疼、疼的受不了了,哎哟,我得、我得去医院看看。”   “不行,算了,现在上班时间不能处理个人私事,我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男子跟自言自语似的呻吟着,然后扶着墙弯着腰回去了。   陈谷指着他想骂人。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你这孙子就在门后抽烟,肯定是听见自己身边这人的话了才装腔作势的演戏!   明白这点他一阵后悔,自己怎么就不会演戏呢?这人可能是纪委会的,惨了要惨了!   每一层楼都是一个科室,外贸交易市场的人员很多、办公室也多,另一个他们还需要仓库和展览室,所以需要的房间更多。   化工商品科在二楼,二楼一拐角是主任办公室,陈谷垂头丧气的敲门:“领导,您在里面吗?”   “我不在里面我还能去哪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又有什么事?给我滚进来!”   陈谷推开门,里面有三张办公桌现在只有一人在上班,是个肥胖的中年人,头是光明顶、身穿白衬衣,面前放着一份翻开的报纸和一个瓷茶杯,领导范儿十足。   他看见王忆进来下意识皱眉看向陈谷:“这位是?”   陈谷摊开手。   我也不知道是谁,你别指望我给你介绍。   王忆快步走上去,热情的伸出双手:“您好、您好,您是沪都外贸商品交易市场的化工商品科的领导吗?”   “很高兴能见到您,我叫王忆,是翁洲市海福县王家生产队上天涯小学的校长,很荣幸能认识您。”   “您好,我也很高兴认识您。”领导疑惑的跟他握手,“但是您来我们这里是?”   王忆掏出一封介绍信、一封表扬信还有一卷锦旗:   “我是代表我们生产队、我们学校来感谢您单位和您的,感谢你们培养出了陈谷这样的好同志!”   领导疑惑的接过介绍信和表扬信说道:“你这不是说反话吧——嘿哟,这是什么?这是锦旗?”   锦旗打开,大红的丝绒面料,一圈的黄色排须,两边各有一个金色旗穗,上面则横着一根上漆的木棍,那质感、那档次在82年绝对的霸道。   王忆打听过了,这年代的锦旗很普通,是在底布上贴金箔纸材料的字,顶多外面围一圈简单的排须。   还有更简陋的直接是自己拿毛笔在上面写字。   而他给的这锦旗不一样,金色排须茂密且长,两端旗穗硕大整齐,上面的字不是金箔纸,是用金色丝线编织所成:   赠沪都外贸化工商品科陈谷同志   大爱助学,细润无声;情系教育,惟宏隆德。   翁洲市王家生产队天涯小学,1982.4   化工商品科的领导只看了一眼就被镇住了。   这是锦旗?   还是一个生产队小学赠送的锦旗?我怎么感觉它像是中央发布的嘉奖旗?!   王忆跟领导热切握手:“对,这是我们生产队准备的锦旗。”   领导吃惊的说道:“你们的锦旗非同凡响呀,这是哪里做的?喝,这上面的字跟丝线编织的一样。”   “就是丝线编织的。”王忆说道,“是我们支书让我们队里手艺最好的婶子给加急编织的。”   领导新奇又高兴的抚摸着这面锦旗:“你们这也太、太讲究了,同志,你们送一封感谢信就行了,怎么还要送锦旗呢?还是这么好的锦旗——等等,陈谷,你做什么事了人家这么感谢你?”   他满脸疑惑的看向陈谷,发现陈谷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大眼瞪小眼,胖脸对瘦脸。   陈谷这会懵了。   不是纪委会的人来抓纪律吗?怎么成了来送感谢信送锦旗?送感谢信和锦旗也就罢了,怎么还送给我?   我这熊样的这辈子还能收到锦旗?!   看着他的样子领导急了,上去抓住他手臂摇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没给人家小学做好事?他们找错人了?”   陈谷说道:“天涯小学?这我做了呀,我把余主任让我处理的小人书都捐给翁洲市天涯岛上的小学了,哦就是这啥天涯小学,然后我还把我攒的一百块钱一起捐过去了。”   领导呆了一下:“老余让你处理的小人书你给他捐了?”   “他让我扔掉,我觉得扔掉怪可惜,正好那天我看到一份报纸上报道了天涯小学的情况,于是就把它们捐过去了,怎么了?”陈谷问,“不该捐吗?”   领导连连说道:“该该该,太应该了!”   他又小声嘀咕一句:“那是老余儿子的宝贝,他是嫌儿子光看小人书不学习那天交给你吓唬一下他儿子而已!”   不过他看看锦旗,顿时高兴起来。   这事不亏,甚至还血赚了!   他拍拍陈谷的胳膊赞赏的说:“陈谷同志,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助学落后地区教育的觉悟,很好很好,党和组织没有白白的培养你!”   “但是这件事我这个领导还要批评你,批评你什么呢?这种好事你不能自己做,学雷同志做好事是应该的,是要带着同事们一起做的!”   说着说着他生气了。   妈的你小子往天涯小学捐款怎么不拉我一起?你拉我一起这锦旗上不就有咱俩的名字了吗?   于是他还真批评起了陈谷:“你说你小子啊不对,你这个同志,咳咳。”   “陈谷同志,我平时待你不薄啊,你哪次闯了祸不是我帮你处理?你去给落后地区助学教育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哦,惹祸找我、干好事就不找我啦?”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助学落后地区教育的心思?你认为我在学雷同志这件事上是个大落后?”   “不是,杨主任,我我这事其实是去探探路,看看人家学校情况,你看人家校长不是来了吗?你要助学教育那现在也来得及啊。”陈谷无奈的说道。   杨主任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赶紧把锦旗挂到墙上,拉着王忆的手坐下:“陈谷你去给咱们校长同志泡杯茶,我跟校长同志拉拉呱。”   “哦,就是谈谈家常。”杨主任给王忆解释,“我老家是孔孟之乡,一不小心说出了家乡话。”   王忆说道:“原来杨主任您是孔孟之后,哎呀说实话,我刚才看到您的时候我就有一点相关猜测了,因为您的气质这一块比较独特,有我们搞教育这些人的气质,原来您是孔孟之后,难怪呢!”   孔孟二圣在十几年前被打倒了,但现在随着教育体系重新完善,他们又是圣人了。   “是吗?”杨主任抿了抿头上不多的发丝,“实不相瞒啊校长同志,我当年也有投身教育的想法,可是咱们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组织上需要我搞外贸,那我必须得服从组织任命。”   王忆钦佩的说道:“为了国家需要而放弃自己爱好,杨主任,我这样的晚辈要向您学习。”   杨主任摆摆手:“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对了,你们学校现在还缺啥吗?”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道:“杨主任,我这次来是送感谢信和锦旗的,不是来找贵单位化缘的。”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化缘?助学帮教的事是每个力所能及的人都应该去做的,主席同志说的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环境需要大家去爱护、教育需要大家去帮助!”杨主任严肃的说道。   王忆露出惭愧之色:“杨主任您教育的对,我一个做教员的人竟然把教育看成了金钱俗事。”   杨主任微微一笑:“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然你是思想上开了个小差,还不是犯错误,来,咱们继续说。”   “你们学校现在还缺点啥?作为陈谷同志的领导也作为化工商品科的副主任之一,更重要的是作为孔孟之后,我认为我有必要为咱们外岛教育事业做出一定的贡献。”   “这是我们孔孟之后义不容辞的事!” 第114章 邮电局偶有收获   站在化工商品科主任办公室窗户往外看,王忆表情呆滞。   这下子在沪都真的有愿意援助外岛落后地区学校办学搞教育的人了。   而且真的是个领导。   杨主任留下了天涯岛的详细地址,然后拍着34C的胸脯子表示一定要履行孔孟遗志,他会资助天涯小学的复学建设,会从营养品、教学工具、学习用品等方面对学校进行支持。   大力而全面的支持!   他带着陈谷去仓库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让王忆在这里等候。   王忆看着窗外,又看到了小细腰的时髦姑娘。   姑娘跟一个穿牛仔服的男青年在楼下角落里双手相执说说笑笑,然后跟男青年摆摆手转身走向单位大门口。   王忆的目光追随着她那纤细柔软如弱柳般摇摆的腰肢,一直到她走出门口才收回来。   这时髦姑娘的出现让他升起警惕心,他得回去告诫女学生们以后在社会上穿着不要太暴露,否则容易遭到色狼的觊觎。   比如今天就有一个穿紧身蹬脚裤的姑娘让他觊觎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王忆回头看正是杨兵主任和陈谷。   两人怀里各抱着纸壳箱。   一个上面写着‘工农牌铸铝磨光壶,光亮美观、质地优良、加工精细、经久耐用’,另一个上面写着‘双燕牌缝衣针,80年被评为省优质产品’。   杨兵先放下了箱子说道:“来,王校长你过来看一下,这些东西你们学校能不能用的上?”   王忆上前看,里面有一罐罐的胶水、整盒的白条橡皮、一包包火柴盒大小的蜡笔还有折叠式铁片小刀等等。   看到这些东西他大为喜悦:“这都是好东西,城里的孩子能用上就不错了,我们那里怎么能用得上?”   杨兵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你们能用得上就行,那你把它们都带回去吧,这都是我咳咳我代表我们科室捐给你们学校的。”   “另外我个人也要向你们捐赠一些东西,至于捐赠什么我要暂时保密,但我留下你们地址了,后面会把这些东西邮寄给你们,请你们注意邮电局的消息。”   王忆热情的去握住他的手:“杨主任,我代表我们学校的学生和家长们感谢您和您的单位!”   他又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但我一个人很难带回去,而且路上小偷抢劫的太多,带这么多好文具也危险。”   “所以杨主任我有个想法,咱能不能把它们邮寄到我们队里呢?这样邮电局的同志去我们队里送信件的时候会通知我们的支书。”   “您看您捐赠的东西太多,我想这通知一下我们支书比较合适,因为我们支书得为您送一份感谢信和锦旗!”   一听这话杨兵的胖脸跟绽放成了肥菊花,他说道:“木问题,王校长你考虑问题全面,咱们就按照你的安排来进行。”   “其实我们仓库里闲置的办公用品不少,嗯,平日里用不上都浪费了,浪费可耻呀,只是我觉得你一个人拿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就只找了些轻快的。”   “既然要办理邮寄,那简单了,陈谷,你把咱之前收拾出来的那两箱子文具一起给收拾出来,礼拜一邮电局同志来收件的时候交给他!”   陈谷急忙点头:“主任放心,我一定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   “什么叫给我处理的妥妥当当?你这个同志思想觉悟上始终差点事,”杨兵瞪他一眼,“这是帮咱们化工商品科处理!”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杨主任,这里有一位什么服务公司的同志找您。”   一名穿白衬衣、打领带的中年男子微笑着等待在门外,交易市场的职工将他带来后好奇的看向屋里,一眼看到了墙上的锦旗。   杨兵拉开门让两人进来,然后介绍了一下王忆又作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墙上的锦旗:   “我们科室的陈谷同志古道热肠、热心落后地区的教育事业,给翁洲外岛一座小学捐赠了物资和钱,人家特意带着感谢信和锦旗来感谢他。”   陈谷这时候适时的说道:“这件事其实是在杨主任的影响下进行的。”   杨兵嘿嘿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内心感觉愉悦。   妈的这个周末值班值的太对了!   杨兵继续用锦旗显摆,感觉差不多了才看向白衬衣:“你是什么公司的?”   男子急忙说道:“主任您好,我叫罗胜,是咱们沪都机电产品对外咨询服务公司的外贸部经理,我们公司是咱国家第一家民间外贸咨询企业,专门为各家单位提供信息咨询服务。”   杨兵疑惑的问道:“你们搞的是机电产品,这跟我们外贸化工有什么关系?”   罗胜笑道:“是这样的杨主任,因为我们在经济上自负盈亏,所以在业务上可以灵活、主动、多样、创新。”   “我们名为机电产品对外咨询服务公司,这是因为我们前身是咱沪都的机电产品对外贸易公司,实际上我们的业务范围不仅仅局限在机电产品上,也不仅仅局限在信息咨询上。”   王忆感觉这个单位有点意思。   业务灵活、主动、多样、创新……   他难免多看了罗胜两眼,罗胜很机灵,递给他一张卡片:“这位先生,很高兴认识您,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惠存。”   王忆接过名片向他道谢。   他不是这里的主角,于是拿到名片客气的向杨兵鞠躬离开。   杨兵很满意他的谦逊和礼节,不管罗胜亲自把他送到门口:“王校长你放心,我们科室对你们学校的助学帮教工作随后就会展开,一定支持咱们翁洲外岛办好教育!”   “陈谷,你送送王校长。”   陈谷浑浑噩噩的带王忆往外走,走着走着他停下身问:“王校长,之前咱刚见面那会你是吓唬我呢?”   王忆说道:“跟你开个玩笑嘛。”   陈谷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自己确实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那也得是跟熟人开玩笑,咱俩当时是陌生人吧?   结果王忆接着说话了:“我确实是吓唬你了,不过我是为一个娃娃报仇,你曾经吓过那娃娃,所以我这次就吓唬你。”   一听这话陈谷老实了。   他就喜欢吓唬小孩子……   但他疑惑王忆是帮哪个孩子报仇,王忆笑道:“是你的一个熟人的孩子,我正是托那个熟人打听到了你的情况。”   “熟人家的孩子?”陈谷琢磨了一下,“你这个熟人是张为民吗?还是胡东风?赵昌顺?刘顺?”   王忆惊呆了:“你都欺负过谁家的孩子呀?”   陈谷讪笑道:“我朋友家里只要有孩子,我都会吓唬他们——你不知道,小孩都很熊,必须得吓唬他们才能老实,用俺们老家话说这就叫小树不修不直溜、小孩不修哏啾啾!”   听到这里王忆猛的反应过来:“哦,陈谷同志,你是东北人呀?”   小树不修不直溜、小孩不修哏啾啾,这是一句东北俗语,而且陈谷是用味道纯正的奉天版语调说出来的。   “老家东北地,我老子跟随部队解放沪都的时候留在这里了,然后有了我,我算半个东北人吧。”他说道。   王忆大概知道他怎么跟自己父亲交好的了。   陈谷这人确实古道热肠、为人仗义,按照正常历史走向,应当还是他通过报纸的报道跟天涯小学产生了联系。   后来自己的父亲回到天涯岛,他是从东北搬回来的,算是陈谷家乡来人,两人应当是这样成为了朋友。   两人走到门口,一辆绿色的长鼻子东风货车从路上开过,车门上喷着两个白漆字:首电。   陈谷看到这车顿时不管王忆了,赶紧往旁边单位跑。   很快他又回来了,高兴的对传达室里头几个人说道:“首都电视机厂真要在咱们单位旁边设立特约技术服务部和销售部了?那太好了,以后咱买电视机可方便了。”   传达室里几个人在打桥牌,之前接待过王忆的老人慢悠悠的说道:“你想买电视机那你有电视机票吗?”   陈谷说道:“肖阿伯你不要翻老黄历啦,去年7月就取消电视机凭票供应的政策了,国家要敞开供应电视机,所以现在好多电视机厂在咱沪都设立特约技术服务部。”   “对,确实有这个事。现在不要电视机票没错,可是还不如要电视机票,这不要电视机票了谁都可以买,有钱就能买,电视机厂根本来不及生产,现在的电视机都要加价卖。”有人说道。   旁边的人也说:“确实得加钱买,陈谷你要买首都电视机厂生产的牡丹牌吧?这电视机最贵,现在加价后要800元!你一个月多少钱?饿死你也攒不起这钱!”   这是实话,对于陈谷这样的普通科员来说,800元是一笔巨款了。   他叹了口气,旁边的人就劝说他:“你为什么非要买牡丹牌?飞跃牌和凯歌牌也很好呀,这是咱沪都自己的品牌,就该支持咱的本土品牌。”   “飞跃牌是无线电十八厂的,凯歌牌是无线电四厂,它们生产电视机不专业,要买就买牡丹牌!”陈谷说道。   先前说贵的那人扔掉手里的牌瞥了他一眼,道:“你没什么钱还挺挑,有的看就行了,这可是电视机,你以为是大白菜呢?”   陈谷跟这人争辩起来。   王忆无声的笑了笑。   他都忘记谷子叔的爱好了,谷子叔好像格外钟爱电子产品,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手机好像就是在他手上看到的。   这次来见陈谷是投石问路,感谢信和锦旗送到他就要回去了。   陈谷和交易市场这条线算是搭上了,以后从沪都邮寄东西的理由好找了。   交易市场旁边有邮电局。   王忆带上生产队社员们委托他捎带的东西快步走进。   他不可能真挨家挨户帮人送东西,这事得委托邮电局的同志们帮忙了。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交易市场旁边这邮电局周末不休息,他们客户多、工作繁杂,全年无休只有调休。   王忆进去的时候好几个工作员便在紧张的忙碌,他们在忙着将一个个证书检查然后放入大信封里。   他带着大包小包进来,一个工作员疲惫的问道:“同志,你要邮寄什么东西?”   王忆说道:“主要是邮寄书信,然后也要邮寄几份礼品。”   一听这话,工作员的表情当场垮了:“要给好几个人邮寄东西啊?”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嫌弃工作繁重。   于是他淡定的说道:“我会写字,而且都是沪都内邮寄,所以书信所需邮票一样,至于礼品需要的邮资得称重,不过这没几份,用不着你怎么麻烦,我自己就能解决。”   他这话一说工作员露出了笑容:“呵,同志,轻车熟路呀?你经常邮寄东西吧?还是家里也有邮电局的工作者?”   王忆说道:“我一个弟弟在翁洲邮电局工作。”   张有信年纪比他大。   可是这货说了只要在马岛之战中阿根廷落败就愿意认王忆当大哥,王忆已经提前收下这个小兄der了。   他正在填写信封,陈谷追了进来:“王校长你怎么说走就走?等等我嘛,我们领导说了让我送你。”   王忆解释道:“我看你跟同事聊的正火热,不想打扰你们,正好旁边有邮电局而我要邮寄东西,所以就先过来了。”   陈谷说道:“你都邮寄什么?好家伙,这么多份呀?老乐老乐,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诚信经营、热情服务吗?你们的热情哪里去了?”   一个中年工作员抬起头笑了:“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谷子你是真能咋呼,人家那位同志都说了自己负责填写地址,你在这里操什么心?”   陈谷说道:“我操心什么?我操心你们没有为人民服务,我操心你们背叛了咱们工农联盟!对了,你们在忙什么呀?这是什么证书?”   老乐说道:“这个月初卫生部来咱沪都验收抽查,然后认为沪都的10个县都达到基本消灭丝虫病的标准,于是向沪都的医务工作者颁发消灭丝虫病功臣的证书,这都得我们来核实人员信息,很忙的!”   陈谷嘀咕着‘服务不热情、态度不端正’上来帮王忆填写信息,看表情很不爽。   王忆倒是觉得没什么,往信封上写点字而已,多简单。   所有信息填写完全,他挨个核对没问题后交给老乐。   老乐开始对虾干海米鱼鲞这些干货进行称重,王忆不经意间一扫,看到一摞的红色大册子放在柜台内的桌子上。   他眼睛一亮问道:“邮票年册?你们这里还出售邮票年册吗?”   老乐随口道:“不是出售,是接受订购,群众在我们所里订年册,通过我们这里进行邮寄。”   王忆问道:“那我能订吗?”   老乐说:“当然可以,你要订81年的邮票年册对吧?”   “除了81年还能订其他年份的吗?”王忆陡然惊喜,“有80年的邮票年册吗?”   老乐放下手里的称笑道:“没有,只能订81年的年册,我刚才之所以问你是向你确定信息,确定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这里订购的都是81年邮票年册。”   王忆失望:“这样呀。”   旁边趴在柜台上的陈谷好奇的问:“你想要80年邮票年册?”   王忆点点头:“对。”   陈谷立马说:“老乐、老乐,你这里有80年邮票年册吧?我今年正月的时候还看到不少呢。”   “都回库了,你正月的时候就是看到我们在统计回库,”老乐摇头,“不过我一个同事这里有一本……”   “那你拿出来呀。”陈谷很不客气的说道。   老乐问王忆:“这年册保存的不太好,你愿意要吗?”   王忆再次惊喜:“可以卖给我吗?那太好了,保存不好也没事,我愿意。”   邮票年册多数不值钱,80年是例外,它能价值个几万块。   几万块不多,但人要会过日子,不能眼高手低光想着赚大钱。   王老师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他连收购站千百块的钱都赚!   老乐回了一趟办公室,出来后将一本年册交给王忆。   大红的册子、金色的国徽还有金色的1980字样,正是一本80年邮票年册。   不过这年册保存确实不太好,仅仅一年多时间已经脏兮兮了。   王忆一看这样正好,免去自己用时光旅油造假的麻烦了。   他打开年册看里面邮票。   邮票都保存的很完好,只是封皮脏了而已。   这样王忆高高兴兴收下了这本年册,他问多少钱,结果陈谷自来熟的搂着他肩膀说道:“王校长你太客气了,这破东西还要钱?”   老乐脾气很温和,笑了笑说道:“你是谷子的朋友,那看在他的面子上送你好了。”   王忆说道:“这怎么能行……”   “放心,回头我会请他喝酒的。”陈谷拍拍他的肩膀。   王忆下意识想叮嘱他不要乱喝酒。   可是交浅言深是大忌,他现在劝人不要喝酒不合适。   毕竟这是个酒水打天下的年代,甚至这年头好些驾驶员不喝酒不摸方向盘,说自己越喝开车越稳!   不过这次他将感谢信和锦旗都送进了陈谷的单位,而且是守着陈谷领导送的,双方关系算是拉上了,以后有的是打交道机会。   他邮寄完东西和陈谷友好握手分别,然后带上80年的邮票年册出门而去。   82年的沪都有着繁多的狭小弄堂和老屋,他在弄堂里头穿梭,最终找到一间挂着生锈门锁的小屋开门而入。   从时空屋出来就是22年,此时还是上午时分,他带上桃园三结义酒坛出门打了个车,直奔闽东方向而去。   车子走跨海大桥驶出翁洲进甬城,王忆掏出手机给袁辉发去信息:   想要我的桃园三结义黄酒坛吗?想要的话今天可以展示给你,来闽东找我吧!我和黄酒坛都待在这里! 第115章 在22年扩大业务规模   湖建闽东福宁县的位置在海边,境内有山区,王忆在网上搜了一下,当地山里多有农村,不过随着年轻人的走出这些农村逐渐凋敝了。   也就是说在一大片山地中有蔽塞的农村。   这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从翁洲到福宁县跑高速公路只要五个小时,王忆打了个瞌睡,然后车子就进入福宁县城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2个未接来电、2个未接微信语音对话申请,不出意外都是袁辉给他发来的。   但他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声音,袁辉给他又发了信息:给我个具体定位,我已经出发了。   王忆给他回复了一条信息:我最近很累刚才补觉来着,你到了福宁县后联系我,我给你定位。   袁辉立马给他发了个定位并发回信息:我很快就到。   他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就在他们后头八十公里。   王忆吓一跳,这货挺心急,跑的真快!   福宁县不大,网约车转了转就带他找到了玉龙腾酒店,司机给他结束了订单,王忆小心的背起背包下车。   酒店很新,一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门口有保安、有泊车小哥,有两个年轻保安正在一起说说笑笑。   王忆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一人散了一支华子:“你们好,我想打听个人。”   “先生你好,你说就行。”一个保安看了看手里烟卷上的牌子,立马把同伴的给抢走了,“墩子,你不抽烟给我吧。”   被抢的保安长的矮却敦实,皮肤黝黑粗糙,整个人跟生铁块似的,不知道墩子是他名字还是绰号,反正很贴切。   他被抢了香烟也不恼,而是说:“哥你少抽点吧,烟这东西不是好东西,我二姑父就爱抽烟,一天两三盒,结果去年查出肺癌来了,还有我……”   “行行行,墩子你不会说话你别说了,求你了。”抢烟的保安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他又问王忆:“不好意思让先生看笑话了,我们俩就是瞎闹腾,请问你要打听什么事?”   王忆问道:“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个人,你们知道邱大年这个人吗?我……”   “年总啊?怎么不知道?”墩子笑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找他干哈?”   王忆说道:“我是他好朋友,今天过来找他说点事。”   墩子恍然的说道:“哦,你是年总朋友啊,那成,那个……”   他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年总刚才还搁这儿来着,人呢?干哈去了?”   抢烟的保安说:“是去找保洁了吧?”   墩子恍然的说道:“哦对,刚才有客人说他们房间老是没人打扫,我听年总说他去安排一下子。”   王忆听着两人的对话暗地里倒吸凉气。   邱大年现在混的这么开吗?   ‘你来玉龙腾酒店后勤随便打听我,都知道我……’   ‘年总……’   ‘他去安排一下子……’   王忆稍微一联想心里有点肃然起敬,邱大年看来在酒店干成领导了,难怪他要背井离乡出来上班呢。   墩子领着他往楼上走:“年总这会指定在二楼保洁休息室呢,你跟我来吧。”   保洁休息室在二楼走廊尽头,所以从边缘的楼梯上去便能找到。   他们两人推开楼梯门然后有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李姐,0505的那客人说你们这两天一直没给人家打扫卫生,我看他挺不乐意了,你待会给他收拾收拾呗?”   “这事跟你有鸡毛关系?你自己活少了呗?真是家住在海边,你管的够宽。”   “不是李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哪能管你,我是怕客人投诉,一投诉不是扣钱吗?”   “让他投诉去呗,我本地五套房过来就是玩的,你让他投诉吧。”   “不是李姐,这不是不好看吗……”   “行了大年你忙你的事去吧,我本地人还不知道在这里怎么办事?怎么不好看?不好看你让经理来找我吧。”   听到这里墩子很不高兴,怒气冲冲往前走:“什么人啊,年总好心好意……”   王忆赶紧拉了他一把冲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拽着墩子往后走,又走楼梯下去了。   墩子不高兴的问道:“你干哈呢?拉我干哈?”   王忆看出这小伙子有点头脑简单有点莽,就说道:“你这样进去年总和那个李姐都不好看。”   墩子说道:“咋不好看?我进去帮年总怼那老娘们,你看我怼不结巴她算我今天舌头打结了。”   王忆无奈道:“你怼赢她又怎么样?年总被她训斥呢,你进去不是让他难堪吗?”   墩子一边往下走一边琢磨:“哎别说,是这么个道理,看不出来你情商挺高啊。”   王忆更无奈。   这哥们比大迷糊机灵不到哪里去啊。   墩子还在继续琢磨:“你刚才是为了保全年总的面子所以才拉我下来是吧?明白了,你这人行,能处。”   王忆苦笑:“墩总你谬赞了,你给年总打个电话让他下来吧。”   “不用打了,他这不是出来了吗?”他指向电梯口,此时一个高大肥胖的青年正在揉着腰走出来。   这人身穿保安服、头戴大檐帽,浓眉大眼大厚嘴唇,不是王忆熟悉的邱大年是谁?   看见邱大年的打扮王忆服气了。   对方QQ上还真没有夸张,确实只要来酒店后勤上打听没人不知道他,毕竟他就在后勤上当保安。   刚才听见那保洁李姐训他的时候王忆就猜到他不是什么领导了,现在的保安服算是一锤定音了。   邱大年迈着惯性外八字步伐往外走,走着走着愣住了。   他搓搓眼睛,指向王忆:“我艹,老姨你真来了?不是,你怎么出来的?你怎么来的?”   墩子仔细打量王忆然后嘀咕了起来:“你女的啊?没看出来,这长的挺爷们的。”   “不过挺年轻的,大年怎么叫你老姨?你家辈分大吗?”   王忆露出地铁老汉的表情,他嫌弃的看着邱大年说道:“你乱喊什么?不是阿姨吗?怎么成老姨了?”   邱大年高兴的快步走来上手去搂他肩膀:“这不是每次叫你阿姨你都不愿意吗?最近我开始看鲁迅的书,鲁迅说中国人是喜欢折中的,于是我决定叫你老姨,这样你就愿意接受阿姨的绰号了——没想到这一招还真好使。”   说着他露出钦佩之色:“鲁迅不愧是周树人,真的厉害,把咱中国人的人性拿捏的死死的。”   王忆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臂:“行呀,你一个保安不看安保手册看起了近代文学。”   邱大年哈哈笑道:“我们哪有什么安保手册?”   王忆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只是网上一个梗而已。”   墩子自来熟的参与话题:“是不是这个梗?我是一个保安,保卫一方平安。爱吃小熊饼干,上班只为下班。工资只够早餐,每天都想加餐。带给业主温暖,业主骂我脑瘫。整天郁郁寡欢,爱情与我无关……”   王忆摇摇头,他又说:“那是不是这个?手持保安三件套,遇到业主要微笑。指挥司机把车倒,谨防小偷把窗撬。”   邱大年推了他一把说:“行了墩子,你满嘴顺口溜,想要考研呀?”   墩子说道:“我初中都没念完,怎么考研?不是那块材料,不过可以做烤烟,俺家那里农田种烟,所以俺们那男女都爱抽烟,我二姑父抽的最狠,结果抽出肺癌来了。”   他又问王忆:“对了你还没说呢,你刚才说的是啥梗?我就爱听人说梗,老搞笑了。”   王忆刚才没好意思详细说《安保手册》这个梗,毕竟面前就是两个保安容易伤人自尊心。   没想到墩子还主动催他问,于是他只好简单的说道:“保安修习的《安保手册》有三课程,课一是如何收拾落单的外卖员;课二是如何让业主闭嘴,课三是遇到危险如何全身而退。”   墩子笑道:“哈哈,这是什么破梗?有意思。”   邱大年一脸无奈:“行了行了墩子,你赶紧上班,我跟我哥们要说几句私密话。”   墩子痛快的转身而去。   邱大年赶紧抓住王忆手臂问:“你怎么跑出来的?传销那些人不禁锢你的人身自由?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南派传销是吧?我听说南派传销不扣人,靠洗脑发展下线。”   王忆说道:“你怎么就一门心思觉得我陷入传销里了?算了这事慢慢聊,你能不能请假?我带你去吃个饭。”   邱大年说道:“你来我地盘了我怎么能让你请客?我请,我知道这边有个砂锅店,那砂锅炖的可好吃了。”   他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趟不吃砂锅了,我请你下馆子吧,羊肉你爱吃吧?我请你吃烤羊。”   王忆说道:“不用你请我、也不是我请你,我是带你去见个人,这人会请咱们吃饭的。”   邱大年一脸犹豫:“老姨,你别怪我想的多、想的乱,你这套路太像搞传销的了。”   “先给朋友打电话说要领着去发财,朋友不去然后就上门领着去吃饭,吃饭的时候还有传销里的人帮忙进行洗脑……”   王忆让他一说,也感觉自己这像是拉着朋友去搞传销。   这时候门口的墩子又过来了:“谁要搞传销啊?带我一起去,我有一次让我表哥领进传销公司里了,就是在北海那里。”   “那里面挺好的,管饭吃,我啥也不干光吃光睡,后来他们就把我和我表哥一起送出来了。”   邱大年说道:“我艹你真饭桶,但传销公司的人又不是搞慈善的,他们没揍你吗?”   墩子说:“他们没有主动要揍我,就是不让我吃饭,然后我们因为这个打起来了。”   “你知道啊,我一直念武校,散打、拳击都会,还练截拳道、八极拳来着,别的不行就能干仗,所以我把他们一帮人给干了一次,里面有个津门的很没种,还报警了,然后他们就把我和我哥给赶走了。”   王忆目瞪口呆。   人才,这是人才啊。   他忍不住的问道:“你从小念武校那怎么念的初中呀?就是刚才你不是说你初中没毕业吗?”   “武校念到十五岁我爸给我转学让我念初中了,但我听不懂他们的课,只好下学了。”墩子说。   王忆说道:“你父亲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一直念武校突然转去初中当然听不懂,他为什么不让你正经的念书呢?”   墩子说道:“我小时候想当兵,我爸送我念武校然后叫我当武警,等我念到初中了他们说政策变了,要求当兵的得有学历,结果最后没当成兵只能当保安。”   “当保安也挺好,我不也是保安吗?”邱大年把他推开,“墩子你给我俩点私人空间。”   墩子点点头往外走,还不忘叮嘱他俩:“传销这嘎达我有经验,可以去但别投钱,反正你俩要去传销公司记得叫上我,我老有经验了。”   王忆赶紧解释:“我们不去传销公司,我他吗真不是搞传销的,我是准备弄一个正经公司!”   邱大年说道:“老姨我不是怀疑你,不过……”   “没有不过,”王忆掏出手机给他看银行卡余额,“我有这么些钱我去搞传销?”   邱大年小心翼翼的说道:“搞传销的上线,他们好像挺有钱。”   这话把王忆给说无语了。   邱大年的话没毛病!   他想了想,主要是双方好久不联系,结果自己突然要带对方发财,这才导致对方怀疑。   归根结底还是互相不够了解。   王忆带着他在大堂沙发上坐下,介绍道:“我现在真不干传销,我现在是走山人,收各种货物转手往外卖。”   他掏出自己手机摆出之前给老钱、邮票等拍的照片,“这些都是我前段时间收到的东西,卖了一些钱。”   “你看这还有我发的帖子,我总不能一边干传销一边发帖子往外卖文物古董吧?还有咱们买卖在翁洲,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翁洲有传销公司?”   邱大年仔细看着,连连点头。   王忆把酒坛子从背包里小心拿出:“这是我新收到的一个宝贝,待会我带你去见的人是鉴宝师,你要是还怀疑的话你到时候上网去搜他的身份,总不能我搞传销还……”   “别别别,不用再说了。”邱大年把手机推给他,“我怀疑你搞传销不是怕你坑我,老姨我现在除了一身器官别啥都没有,谁也别想从我手上坑走东西。”   “我就是怕你陷在里面,你好歹是大学生,从小学习就好,你正经上班以后肯定会有出路,我怕你把一手好牌给打坏了。”   王忆说道:“我现在确实拿了一手好牌,现在带你一起往外走牌。你别干这保安了,不管你工资多少,你给我过去干,工资我给你翻倍,年底有分红。”   邱大年苦笑道:“那我谢谢你了,兄弟,不过我这一手破牌真走不了,你不知道我情况,我帮不了你,我脑子不行身子骨也不行,真不行!”   “前几天你找我然后我把欠你一千块还你了不是?那钱还是我借的,借墩子的。我一直不还不是想当赖子,我真没钱。”   “还有还钱时候本来我还想给你加俩利息,最后也没舍得,草,人穷志短啊!”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不至于吧,你身大力不亏的……”   “别说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邱大年说着眼圈有点红,“我身大力不亏去干工地一个月也能来一万块是吧?我干不了!”   “别说去工地了,我还会电焊呢,现在当焊工不挺好?可是不行,17年开始我就干不了什么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要累了就开始感觉胸口疼,然后往后背开始辐射,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都没查出结果,那个我还去沪都广慈医院了,那医院你肯定知道,老牛逼了。”   “广慈大夫也没查出我病根,他考虑说是我什么神经紊乱,草,给我开了一些药也没用!后来又要给我开我没让,太贵了,一天光吃药二百多块,老百姓能吃的起?”   王忆劝说道:“只要治好病,该花钱也得花,治病上不能差钱……”   “不行,我差钱,我太他吗差钱了。”邱大年摇摇头,“你知道我借你一千块干嘛的?给我儿子住院用,18年我儿子肺炎住院了,妈的,中秋节当天住院,我手头上钱不够,只好到处借钱。”   “中秋节那天啊,家家户户都买了烧鸡月饼吃好的,一家子团团圆圆在一起,你说我这时候去找人借钱,当时在医院里我真的、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看向别处连连摇头。   王忆说道:“所以你就来干保安?干保安轻快?”   邱大年说道:“还行,能四处溜达,这样活动着又不累,我身上感觉还行。”   他又红着眼眶解释:“我真不是懒啊,你说我一累了胸前后背真疼的遭不住,我也想跟你们一样奋斗,我不知道家里穷?我不知道钱好使?我不知道趁着年轻使劲拼一年拼个十万八万回家养家?”   “可就是不成啊!”   “我信你,别激动,那你怎么来这么远当保安啊?”王忆问。   邱大年黯然:“我老婆觉得我是懒汉,领孩子回娘家了要跟我离婚,我爹娘也是这么觉得,他们不愿意管我。”   “我在钱塘待不下去,这边有朋友在酒店当经理给我介绍了这活,所以我就来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跟你朋友说一声,你命中贵人出现了,也别管你工资多少了,我给你开基本工资一个月一万,你跟我走吧,给我干。”   “我能给你干啥?我学历没有、能力没有,还不得给你把你事业干黄了?”邱大年摇摇头,“我不去。”   王忆说道:“放心,我找你也是出于工作性质考虑的。你要做的工作很简单但是很杂乱,帮我看守仓库、帮我去交易货物,同时在网上发布咱手里的货、在网上搜索别人手里的货。”   “明白了吧?活很简单但必须得人实在,所以我找你了,因为我就信得过你!”   听到最后这句话,邱大年猛的抬起头:“不至于吧?”   王忆说道:“真的,你也知道我情况,我从小到大朋友没几个,跟你是最好的,我也是最信任你的。”   “这种情况下我找帮手不找你找谁?而且我跟你说,你要做的主要工作是帮我找一些老物件,这方面你有心得,以前你不是喜欢收藏咱们小时候的书啊玩具啊,也买过一些这东西吗?”   邱大年连连点头:“对、对,我确实挺热衷搞这些的,怀旧,哈哈,没办法,现实里混的太惨了,只能回忆回忆小时候。”   话聊到这份上差不多了。   王忆站起来说道:“既然酒店老板是你朋友,你跟他说一声不在这里干了,去给我干。”   “是个客户经理,不是老板。”邱大年笑,“我哪能有当大老板的朋友?”   王忆说道:“有啊,我就是。”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邱大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啥。   兄弟你是不是有点飘?   咱公司就俩人啊!   王忆又换了话题,问道:“你辞职的话要多久?”   邱大年伸出食指。   “一天?”王忆问,“不能这么快吧?一个周?”   邱大年说道:“是一个电话!”   “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让他给后勤部经理说一声就行了,考勤几天给发几天的钱,然后我就能走。”   王忆大吃一惊:“不是吧?这么简单?”   邱大年说道:“我们都没签合同,所以要辞职还不简单?”   “也不用找人来交接,我们这边保安流动性很大,工资低,干的多数是懒人,他们干一段时间攒点钱就不干了,去上网、去歇着,反正要辞职很简单。”   既然这样,王忆决定今天带着他一起回翁洲。   邱大年出去打电话。   不多会拎着两瓶果粒橙回来递给他一瓶:“来,王总你润润嗓子。”   王忆问道:“你解决了?”   邱大年点点头:“嗯,今天的考勤不算,工资结算到昨天,下月28号给打卡,所以咱现在就能走了。”   “衣服呢?”王忆指着他的保安服。   “自己掏钱买的。”邱大年说,“200一身,每个人入职都得买两身,酒店精的很,靠这个赚钱呢,实际上批发的时候一身连50用不上。”   王忆笑了:“这么奸商?连自己员工的钱都要赚?”   “可奸商了,不过他们也有失手的时候。”邱大年嘿嘿笑,“以前酒店保安服是迷彩服,老板图省钱买了工地迷彩,那家伙不是让人笑话吗?然后老板发了狠心,说要买一批真正的军服或者警服给保安穿。”   “要知道普通人穿制式军装还有警服是违法的,至少要被带警察局来一个批评教育,但有人就跟我们老板说,能给酒店弄一批真警服而且有手续不怕警察来查。”   “我们老板高兴呀,那家伙一口气订了五百套,打算弄个加强连出来威风威风,结果警服送到了,是不是真警服不清楚,反正确实不怕警察来查。”   邱大年说着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照片:“喏,就是这样的警服,不过也有的说是军装。”   王忆定睛看去。   照片上的衣服通体草绿,四个口袋、一列衣扣,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   这还真是警服,66式警服!   邱大年手机里的相关照片挺多,他一边翻一边哈哈笑。   然后王忆也笑了起来,说道:“嘿,你还真是个福将,一下子就找到了咱公司业务范围内的一批货!” 第116章 进账102万   邱大年会把这批衣服当作笑料,自然是因为这批衣服没法穿。   寻常人或许可以穿,比如小青年穿了可以说自己走复古路线、缅怀六七十年代的公安前辈。   可保安没法穿。   特别是这衣服还要配黄胶鞋,保安这么一穿岂不是成了笑料?到时候还怎么保护酒店?靠笑抽来找事的人吗?   所以玉龙腾酒店就是被坑了,老板似乎得罪不起提供这批衣服的人,所以只能咽下这口气,把这批没用的衣服扔进仓库让它们吃灰。   而王忆觉得这些衣服有用。   82年的时候流行这种军装式的服装,玉龙腾老板买的这一批不是真正的军装而是66式警服。   根据邱大年打听到的消息,这一批衣服用的布料真跟66式警服一样,那他可以带回去给天涯岛的社员或者孩子穿。   一直以来王忆还真挺想带一批当时渔民能穿的衣服过去,可是衣服的布料他不好拿捏,现在就现成的66式警服那还不赶紧买下?   看照片这警服是没有肩章的,等于是草绿色衣裳,队里人干活能穿得上。   再者这些衣服如今对酒店没用,他可以低价吃进。   好活!   于是他让邱大年跟酒店后勤部经理联系买下这批衣服,这就是邱大年入职后的第一项任务了。   不过这事不着急,袁辉给他打来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福宁县,问他要定位来见面。   王忆让他稍等,然后问邱大年:“你喜欢吃什么?”   邱大年下意识说道:“吃肉。”   王忆给袁辉回信:正好到饭点了,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吧,那个你选个吃肉过瘾的饭店,我马上带我的人过去。   袁辉回信:好。   王忆带邱大年往外走,墩子忽然跟了上来:“年总、年总他兄弟,你俩去哪里?”   邱大年说道:“去吃饭。”   墩子‘哦’了一声。   然后他继续跟着王忆两人。   王忆觉得这人有点意思,问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这没问题,我可以请你。”   墩子犹豫的说道:“不是,年总知道我不是个二皮脸,你们老朋友见面我不会不识趣的当电灯泡……”   “什么当电灯泡,别瞎说。”邱大年赶紧打断他的话,“墩子你到底要干啥?直说行了,怎么这么吞吞吐吐?”   墩子说道:“那我就拐弯抹角了,我直捣花蕊。”   “你说你说。”王忆被他的用词给震慑到了。   这哥们挺虎狼啊。   墩子说道:“年总你是不是不在这里干了?这个王总要拉你去干事业是不?”   “是。”邱大年说。   墩子说道:“那带我一起行不行?我也想干事业。你看我练了二十年的武,整天待在酒店门口喊‘先生好、先生请慢走’这不像回事呀,白瞎了我一身好武艺!”   他还长叹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邱大年摆摆手:“墩子你可得了吧,你能不能少刷点短视频?整天弄些五马长枪的没用东西。”   墩子不高兴的说道:“年总你不能不讲义气,你肾虚我还教你练功……”   “不是不是,谁肾虚?谁肾虚?”邱大年急了,“我他吗什么时候肾虚了?你别污蔑人啊。”   墩子说道:“我没污蔑你,上次你去城南看那个老军医,他说你总是胸口疼腰疼背疼的就是肾虚。”   “拉倒吧,他懂个屁。”邱大年一脸不屑。   墩子说道:“反正我教你气功来调理你奇经八脉来着,我可是倾囊相授啊,你找我借钱我也一下子答应了,你现在要去干事业了结果不带我?你自己摸着良心窝子说说,你这叫讲义气吗?”   邱大年心虚了,他弱弱的说道:“兄弟,我是去给人家打工,你了解我的,我要是自己事业有成了绝对拉你一把,前两天你借我一千块的恩情我忘不了……”   “你这话说的,我借你那钱是图你啥恩情?”墩子不高兴,“我那不是因为咱俩有感情吗?有真感情!”   “行了行了,你俩别嚷嚷。”王忆看的好笑,“墩子,我可不是什么大老板,我的公司还没有搭起架子来呢,年总是我唯一一个员工,你愿意去我那里干?”   “我这种地方不稳定,说不准干不了几天就倒闭了!”   墩子说道:“那我也乐意。”   王忆好奇:“为什么呀?”   “你这个人讲义气,”墩子钦佩的说道,“我就佩服讲义气的人,我也愿意给讲义气的人效力。”   王忆更好奇了:“你怎么看出我讲义气了?”   墩子说:“我从两件事上看出来了,第一你有发财机会了,就不远万里来找年总这个小时候的朋友,无论如何也要拉朋友一把,这不是讲义气是什么?”   “第二咱刚才上保洁休息室的时候听见李春情那老娘们嗷嗷年总,结果你为了保住他面子带我悄悄下楼了,这不是讲义气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邱大年尴尬的直搓手。   王忆笑道:“行,你说的对,既然你愿意到我这里干那就来吧,你现在什么工资待遇?”   墩子也笑了起来,说道:“一个月3200,包吃包住,夜班管宵夜,每多干一年每月工资涨50。”   “等等,你3200?凭什么?我怎么2800?”邱大年着急了,“我还是走朋友的关系来的。”   墩子说道:“你能跟我比吗?”   他又正色对王忆说:“王总你放心,我这人从不占人家便宜,你花3200雇我不吃亏,年总也说了俺们这里保安一个月都是2800,我为啥比他们高?因为我武艺比他们高强!”   “王总你看着,我给你展示一下,请过目!”   他双腿一弹跟踩着弹簧似的‘唰唰唰’连续三个后空翻,最后落地身体一侧抬脚往空中踢。   ‘夸’的一声响,他身体侧倾抬腿朝天蹬,两只腿几乎成直线。   王忆看的大感遗憾,这要是个姑娘能打出这样的朝天蹬就好了,别说一个月3200,32000他也愿意啊!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秋渭水。   这白天鹅是练舞蹈的,她那一双大长腿……   朝天蹬之后墩子翻身跳起一记飞腿,他‘嗷嗷嗷’的吼叫着,又是出拳又是踢腿,跟一辆小坦克一样横冲直撞。   不管战斗力怎么样,看起来反正是威势赫赫。   王忆鼓掌喝彩:“好,墩子你停下吧,不用继续展示了,你果然是有一身硬功夫。”   墩子满意的落地然后扫了邱大年一眼,扫的邱大年连连讪笑:“妈的,我朋友说的没错,我的2800还真是友情待遇。”   王忆对墩子说道:“你在酒店是3200,那跟着我的话我给你5000,同样管吃管住,没有夜班不过也可以管夜宵,另一个每年有年终奖和年总类似的分红,只要你们好好干,年薪十万轻轻松松。”   墩子大为兴奋:“真的呀?”   王忆点头。   邱大年却陷入自我怀疑:我月薪不是一万吗?为啥要好好干才能年薪十万?   这时候袁辉给他发来了一个定位,饭点名字很个性,叫‘食肉乐园’。   王忆让两人回去收拾行李、换了衣服,然后暂时给两人定了分工:邱大年是助理,墩子是保镖。   墩子听后高兴的说:“王总我必须得夸你慧眼识英雄,我就是干保镖的材料,其实我一开始来闽东正是干保镖,人家一个月给我一万二呢。”   邱大年诧异的问:“怎么没听你说过?”   “好汉不提当年勇。”墩子说。   王忆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干了?”   墩子说道:“那个老板是房地产的,招了保镖后当马仔用,让我们去给他搞强拆,我一怒之下就走了。”   王忆赞叹道:“讲究,你是个讲究人。”   “对吧?”墩子又高兴起来,“咱必须得讲究,咱学一身好武艺要么当兵保家卫国,要么就要行侠仗义,反正不能欺负老百姓。”   这话真让王忆忍不住的竖大拇指:“墩子兄弟,冲你这觉悟,老板我给你月薪涨上一千块!给你六千!”   他以为墩子会更高兴。   然而并没有。   墩子奇怪的沉默了下来。   他正疑惑,却见邱大年说道:“墩总你不用去想其他热血的话语了,王总只会给你这样加薪一次,以后你还想加薪你得好好表现,从其他方面展现自己、惊艳王总。”   王忆说道:“对,年总这话说的对。”   墩子遗憾的说道:“行吧,我刚想了一句挺得劲的话想说出来震震你们。”   出租车停在了食肉乐园门口。   店面挺大,里面灯火辉煌,有肉香味在四周飘荡。   邱大年和墩子看到这店铺后兴奋了:“卧槽,王总今晚请我们吃这个?”“食肉乐园啊,一个人不得二三百?”   王忆笑道:“今晚有人请客,你们进去放心大胆的吃就行。”   “那我可得吃牛肉啊,大块的牛肉。”墩子嚷嚷道。   他们说着话进门,正抱着双臂站在大厅墙壁菜单前的袁辉回过头:“嘿,王老弟!”   王忆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给三人互相做了个介绍。   袁辉跟两人一一握手然后问:“今晚吃点什么?”   王忆说道:“你看着点吧,我们三个刚从外面回来,这几天吃的全是面包泡面,可是让肉馋死了。”   他路上叮嘱过两人,让两人多看多听多吃少说话,不管王忆说什么他们点头就行。   于是两人一起点头。   袁辉笑道:“行,那就冲肉下手,卤牛肉、羊肉汤、烧山兔、焖大鹅都来点?”   王忆说道:“猪肘子也来俩吧,我看那烧鸡不错,来一只。”   袁辉痛快的点头:“行!”   他们进入包厢,服务员送进来一盘餐前小吃。   这确实是食肉乐园,餐前小吃赫然是牛肉粒和猪肉脯。   邱大年和墩子对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吞了口口水然后眼观鼻鼻观鸡,努力保持镇定不给王忆丢人。   王忆指着背包点点头,邱大年赶紧打开包将里面的酒坛子拿出来。   酒坛子上桌,袁辉这边立马掏出手机拍照给山阴的朋友发了过去。   他戴上手套自己也看了起来,还伸手在酒坛里面抹了抹又闻了闻,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儿,这坛子不久前还装过黄酒吧?”   王忆说道:“对,我第一次登门老人家里的时候,老人就是用这坛子里的黄酒招待的我,但我当时不知道这酒坛子价值一百万。”   “多少?”邱大年失声叫道。   他实在忍不住,这么个坛子价值百万?不是人民币吧?   袁辉头也没抬还在观摩坛子上的图案,随口说道:“不止一百万,这坛子上的可是桃园三结义,王老弟,对于咱炎黄子孙来说,这桃园三结义堪称是男人之间最大的浪漫。”   “三个兄弟在桃花树下共饮一坛酒,然后就是一辈子的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他慢慢靠在椅子背上,看着坛子上的简单图案继续说:   “在他们最终的日子里,兵陷绝境的关二爷面对东吴以生为条件的诱降时,说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义投敌国乎?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陨,名可垂于竹帛也!”   “关二爷败走荆州身死之后,昭烈皇帝面对群臣劝解放下一口气以大局为重时说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而西乡侯张翼德则在得知二哥战死后嚎啕大哭说昔我三人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不幸二兄半途而逝,吾安得独享富贵耶!吾当面见天子,愿为前部先锋,挂孝伐吴!”   说到这里他慨叹道:“咱们炎黄子孙中有的是英雄俊杰,可是论义气,又有几人敢说自己能与这三兄弟比肩呢?”   “桃园深处一杯酒,千秋万代三兄弟!”   墩子听完他的话后热血沸腾,那强壮敦实的身躯摇晃了起来,脸膛充血胀的黑红,几乎要怒发冲冠了!   王忆不敢看他。   他感觉墩子此时眼神不对劲,好像想要拉着自己效仿桃园饮酒结义来个饭店吃肉结义。   袁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在山阴的朋友发来一个视频申请。   两人开了视频,然后手机摄像头怼在了陶罐上,从上往下、从外到里拍了个通透。   那边的鉴宝师赞叹道:“老袁你这下子厉害了,这个酒坛的品相太好了,竟然还保存着封坛布,这几乎是从八十年代直接带出来的。”   王忆一听这话后背直接出汗了。   还好这只是人家的感叹,袁辉让他通过摄像头确认了一下酒坛的真实性,然后挂掉电话跟王忆商量起来:   “王老弟,这酒坛你委托我来给你出售怎么样?还是老规矩,你设定底价,我帮你去谈,一定谈出你最满意的价钱!”   王忆现在身上宝贝多,祈和钟、阴阳震乃至一沓子的第一版人民币,所以他对这酒坛不是特别看重。   于是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可以。”   袁辉大喜过望,王忆继续说道:“袁老师,咱们以后要合作的地方可能很多,这次是咱们第一次合作,所以在合作上咱们都各退一步,争取来个开门红,怎么样?”   “行,你说怎么退。”袁辉立马答应。   王忆说道:“你朋友的酒坛能卖百万,我这个酒坛比他的品相好、寓意好,那价值肯定更高。”   袁辉点点头。   王忆继续说:“但我底价只要一百万!”   “那我怎么退?”袁辉问道。   王忆退的这一步够大的,那他退的那一步肯定也不会小。   “咱们签订委托合同,然后你把底价作为保证金打给我,当然我们可以去银行申请冻结这笔钱……”   袁辉痛快一挥手:“不用冻结,咱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要是信不过你的话那还有什么必要合作下去?”   “不过我现在账上没这么多现金,钱都在美股了,我找朋友周转一下,饭局结束之前我能给你打过来。”   王忆点点头。   恰好这时候也开始上菜了。   食肉乐园当真是食肉者的天堂,猪肘子是大个的、焖大鹅是半只、酱牛肉切一大盘子,羊肉汤里面满满的羊肉不见多少汤……   袁辉说道:“那咱们喝点什么?”   王忆摆摆手:“你想喝酒等我回头给你弄一瓶好酒来尝尝,今天咱们第一次正式合作就不饮酒了。”   “开吃!”   墩子戴上手套直奔猪肘子,邱大年则撕下一条鹅腿。   王忆舀羊汤喝,这个暖和,先下去暖暖胃然后再开始大吃!   三人凶残的吃相看的袁辉目瞪口呆:“年轻人就是好,你们这胃口真厉害,另外你们到底去哪里了?这是饿了好几天吧?”   王忆笑了笑不说话。   在82年可不能这么吃喝,他在这里要好好过个瘾。   吃饭的时候他把刚到手的80年邮票年册推给了袁辉,袁辉赶紧往后退,防止会有汤汁洒在邮票上。   这邮票年册他给冠宝斋收下了,因为两人有桃园三结义的大生意,他走关系给王忆一个好价。   两万块。   他从包里拿出合同跟王忆进行签订,一份是收购合同一份是委托代售合同。   合同签订后他象征性的吃了点酱牛肉,然后就在跟朋友联系转账,最终把102万分批次转入了王忆的银行卡。   王忆三人的吃相让他相信三人过去几天去了一个条件艰苦的地方,但他不清楚是山区农村还是海外岛上的古村落。   另外邱大年和墩子都带着蛇皮袋装行李,这也迷惑到了袁辉,让他进一步相信三人去了一个封闭落后的地方。   这正是王忆之前等着两人收拾行李的原因。   他必须得迷惑袁辉,让袁辉不要对自己过度好奇、追根溯源。   三人吃饱喝足,王忆一看钱已经到账立马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拔腿就走。   让袁辉请客。   这倒不是王忆要占小便宜,而是他退步的够多了,给酒坛订了个百万底价,这次袁辉必然有的赚。   天色已经黑了,王忆找了个酒店入住。   他给两人开了个会,下达了工作要求:“下个周你们两件事,一是办营业执照、开公司账户,二是跟玉龙腾采购他们库里那批草绿警服——记住给我使劲压价,价格压的越低你俩奖金越高。”   邱大年听到这话眉开眼笑:“我俩还有奖金呀?”   王忆今天一下子收账百万,让他们两个对工作充满信心。   墩子信心尤其足,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自己选择从酒店那王八池子里跳出来跟着王总搞事业果然是正确选择!   为了激励两人好好干,第二天王忆给他们转账,提前预付了一个月的薪水,又给了邱大年两万的办公资金。   他又跟邱大年说:“你们先在福宁县谈警服的生意吧,谈完了你们雇个车拉到翁洲去。年总你到时候找个店面租赁下来当咱们办公场地,那个期间你们先住旅馆吧,等找到办公场地后你拿发票来找我报账。”   邱大年向他敬礼:“王总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王忆愣了愣,只好也给他回敬了个礼。   他这是还没从保安角色中走出来。   留下两人,王忆这次不用打车回去了,他在福宁县里转了转,找了个没人没监控的小屋开锁回到82年。   他得赶紧去82年,还有一档子事要解决呢——在翁洲港口租赁一个仓库。   翁洲港口上有大片仓库组成仓储地,有的存储渔产品、有的用来存货、有的改建成了宿舍,每天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热闹而杂乱。   王忆发现这片仓储地后就有了在这里租赁一个仓库的想法,这样他就不用再把粮食放入偏僻小屋然后再找队里人去搬运了。   要是每次都是在个偏僻小屋里存下大批粮食,用不了几次就会惹人疑虑。   有个仓库就方便了。   仓储地这边很混乱,日日夜夜都有车子进出装卸货,不光是汽车,还有驴车马车牛车之类,这里几百个仓库,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货物进出。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仓库里偶尔会往外运送点粮食。   82年租赁仓库有些繁琐,因为个人不能租赁,这里的仓库不是工厂就是企业或者生产队的。   不过对王忆来说解决这件事也简单,他给供销公司打了个电话,找到徐进步说要租赁个仓库。   徐进步很奇怪:“你要租赁仓库做什么?”   王忆把理由抛出来:“是这样的,徐叔,我们队里人勤快,晒的干货多,现在国家鼓励自由市场交易了,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特产打进城里去,给我们社员补贴一下家用。”   “这是好事,你为什么不用你们队里的名义租个仓库?”徐进步还是感到奇怪。   这个理由王忆也准备好了:“我们支书你还不了解吗?他不可能接受社员们单干这种事的。”   “所以我们岛上要进步就得先瞒着他去做一点事。”   徐进步连口说道:“对对对,你是你们生产队的大学生、教员,你要牵头带领社员们谋发展、寻出路。”   王忆说道:“徐叔你放心,该我挑的担子我一定会挑起来。”   “再一个我要自己租个仓库是我同学偶尔会给我邮寄一些东西,每次留我们岛上的地址捣鼓起来太麻烦,邮电局几次倒船容易出错,我想租个仓库用来暂存邮寄给我们的东西。”   最后他还把沪都外贸交易市场化工商品科领导的承诺告诉徐进步,又拉大旗说跟罗胜所属单位有业务合作,他以大学生身份帮他们偶尔开展一些工作。   徐进步听后很高兴,说道:“行,这些是好事,我给仓管所的朋友挂个电话,你去找他就行,以我们供销公司的名义租一个仓库。这件事我来帮你,我会协助你带领你们生产队去进步!”   王忆大乐:“好的徐叔,那可就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这就给我朋友挂电话,你过去吧,去了直接找卢所长。”徐进步老怀大慰。 第117章 黄花梨木闹钟   仓储所办公室在仓储地前方区域,到处都是标语口号:   ‘坚决走政治建队的道路’   ‘热情服务光荣,待人冷淡可耻’   ‘坚决跟随小平同志走改革长征路,不叫苦、不掉队’   ‘同志们要充分认识自己所负重任,祖国建设需要我们,人民工作需要我们’……   还有的标语很劲爆——‘纵火抢劫仓库可以当场击毙!!!’   办公室内外人员忙碌,王忆找了个穿中山装的男子客气的递了一根烟:“领导您好,我是FH县徐经理介绍来的,要找一下卢所长。”   男子接过烟说道:“找卢所长走关系?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卢所长是军队上退伍回来的老同志,思想和素质非常过硬,找他走关系容易被骂。”   王忆愣了愣。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自己身上还有一包没开封的中华烟,这或许可以用来开路——投其所好,这年代的老兵都爱抽烟。   卢所长全名卢大义,是个络腮胡大汉。   他工作风格跟他外表一样粗犷,能看出其行事之雷厉风行。   王忆去的时候他正在开手下工人开会,拳头挥舞的跟砸锤一样,口沫横飞好像嘴里含着个喷水枪。   几分钟后会议就结束了,一名工作人员把王忆介绍进去,与此同时还有个穿着黑皮鞋的男子也在等着租仓库,这人抢在他们前面进了门。   卢大义显然认识这穿黑皮鞋的人,直接摇头:“你又来干什么?跟你说了你们那个单位的资质不够,我顶多能给你们租一个丙级库,甲级库你们想都别想。”   黑皮鞋带着谄媚的笑将一个网兜放在桌子上:“首长您帮帮忙,我们单位搞的是生鲜生意,通风和交通方面要求较高,丙级库真不行。”   “您帮帮忙、费费心,您看我这里有点小礼物……”   “小礼物送给我?”卢大义斜睨他。   黑皮鞋笑道:“对对对……”   “对你吗的臭批!”卢大义一把抓起网兜摔在地上,“你他娘以为我是什么人?旧社会的贪官污吏?你认为我是个能利用集体的利益给自己谋取好处的熊人?”   王忆赶紧把掏出来的香烟塞回裤兜里。   黑皮鞋满脸委屈:“首长您别生气,我也不是要为自己谋取好处,同样是为了单位……”   “一边去吧。”卢大义扭头看向王忆。   目光不善。   王忆身边的工作人员给他介绍了一下,结果卢大义顿时改了表情并很主动的跟他握手:“你就是老徐说的天涯岛那个大学生教员?”   王忆上双手:“领导您好,很荣幸认识您,是的我……”   “荣幸啥荣幸,老徐说你是个敞亮人、痛快人,你跟我在这里吊书袋干什么?”卢大义哈哈大笑着打断他的话,“咱都是自己同志,说说你的需要,我给你安排上仓库。”   带王忆来的中山装好奇的说道:“所长,这小同志是什么来头?你不是最讨厌有人找你走关系吗?”   卢大义说道:“你懂个锤子,我讨厌的是那些为了自己谋利益的人来找我走关系,这个小同志可不一样。”   “他是个大学生,却甘愿放弃在首都的待遇回外岛的落后农村搞教育,你别看他面皮白净,可却是条好汉子,一个人把学校办起来了!”   “他不光自己办起学校,还千方百计拉扯着他们生产队求进步、去发展,老徐对他是赞不绝口啊!”   王忆赶紧说:“领导您谬赞了,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不用太谦虚,伟人说过,过度的谦虚也是傲慢,那啥,你需要仓库是吧?我给你一间甲级的仓,你过来挑一挑位置。”卢大义说道。   仓储所管理的仓库根据宽敞、交通便利情况、新旧程度来分为了甲乙丙三级,甲级的级别最高,一切条件都最好。   交通最便利,人也最多。   而王忆需要的是偏僻角落,尽量没人去注意他。   于是他正色说道:“卢所长我不能要甲级仓,第一我们生产队的仓库使用率比较低,第二我们生产队也没有使用甲级仓的资质,出于各方面考虑——特别是为国家节省资源的角度来考虑,我们使用丙级仓就可以。”   他太了解卢大义这种老同志的办事风格了,也太清楚他们G点在哪里了。   正所谓挠狗挠脖子、撸猫撸肚子,跟人打交道必须得投其所好。   果然。   卢大义听完他的话伸手指向他对旁边的中山装说:“老徐说他觉悟高,一点没错,我还是第一次碰上甲级仓送到眼前不要而要丙级仓的呢!”   他又问王忆:“你了解丙级仓吗?那是58年建的第一批仓,已经老化,甚至屋顶还会漏水,位置也不便利,位于我们仓储地的最里面,地上老鼠洞多、虫子多、潮气大,它可不好使。”   王忆说道:“对我们生产队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旁边的黑皮鞋眼睛亮了,他拉了王忆一把小声说:“大学生你帮帮忙,你不用甲级库我们要用,你行行好,我们单位现在需要甲级库,咱俩换一下仓库好吗?”   王忆不想去跟卢大义得寸进尺。   他为难的看向卢大义,本意是让卢大义把这人给轰走。   但卢大义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慈手软,不过这也是你们可爱之处嘛。行了,孙科长你今天走运了,我把甲-089租给你们单位,你别去为难人家青年。”   孙科长兴高采烈、点头哈腰:“谢谢您,首长谢谢您。”   卢大义指了指王忆说:“你该感谢的是他,是人家自愿放弃一个到手的甲级库……”   “也谢谢您,谢谢大学生同志,您真是觉悟高、作风优良。”孙科长赶紧改口。   卢大义办公室墙壁上挂着一张大图纸,这是整个仓储地的平面图,每间仓库上都有租赁方的信息,写在纸条上,将纸条贴在平面图的仓库位置上。   如果有一方的信息要变更,就得把纸条刮下来换上新纸条。   为了避免刮破图纸,操作过程中自然需要小心翼翼,这样很浪费时间和精力。   王忆看到后很纳闷,说道:“卢所长,您单位为什么用这种图纸来标记仓库租赁信息?您可以将平面图用油漆描摹到一张大铁板上,准备上一些磁铁,磁铁上贴纸条,这样把磁石贴到铁板上即可。”   “你看一旦用铁板和磁铁来操作就简单了,哪个仓库的信息要变更,摘下磁铁换贴新纸张就行。”   “还有你们哪些人员负责管理哪些仓库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这样就不用涂抹整改,谁要管哪个区域就把贴着他名字的磁铁放到你们的工作板上。”   卢大义一听眨眨眼,说:“好主意呀。”   他设想着挥了挥手:“如果用铁板和磁石,那有时候一些仓库之间互相变更承租方,这样只要把几块磁石互相调换就行了。”   旁边的工作员为之雀跃:“对对对,就该这样弄,这样咱的工作量小多了。”   卢大义欣赏的拍拍王忆的肩膀说道:“老徐说你这个人头脑灵活,一点没错,有文化的人跟我这样的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王忆立马说不敢不敢。   他这次不是谦虚,以前他们单位的任务牌就是这样的东西。   最终他租赁到了丙-110号库房。   丙级库房的租赁费和管理费都便宜,合计起来一个月只要二十五元,甲级的贵多了,甲级还有分级,最贵的一个月租赁费二百多——这种是冷库。   王忆拿着钥匙出门。   他找到丙-110后抬头看向铁门上的蓝底白色号牌,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位置不错,相当偏僻,平时没人注意这位置的情况。   他去仓管所传达室花钱打了个电话,打给了邮电所,今天张有信值班,他是专门等王忆电话——   之前双方说好了,周末王忆从沪都购买粮食,要用他们单位的机动船来拉粮食。   另外他让张有信从县码头找一个叫赵老鞭的人,直接把他驴车拖过来,用驴车从仓库往船上运粮食。   挂掉电话他准备回去,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他:“大学生同志,哈哈,你刚才走的真快,我办理完手续一出门就找不到你了!”   这人正是刚才跟他换了仓库的孙科长。   王忆问道:“有什么事吗?”   孙科长很热情的伸出手:“我叫孙勤工,是江南海洋食品公司外事科的科长,今天太感谢你了,你帮我们公司大忙了,没有你我们只能用丙级库了。”   王忆跟他握手,忍不住问道:“孙科长你好,你给你们公司租赁仓库,为什么租不到甲级仓?”   孙勤工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公司、我们单位,嘿嘿,不是国家的企业,嘿嘿,是我们几个朋友成立了一家单位。”   “民营企业?”王忆问道。   其实现在还没有民营企业的说法,孙勤工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就进一步解释道:“我们是个体户。”   王忆说道:“我明白,但国家现在鼓励经济发展,个体户也应该受到尊重呀,哦,明白了,个体户的资质确实比不上国家单位。”   孙勤工说道:“不光是这个,还因为我们单位一共有十个人,这卢所长还是老一套思想,说七下八上是经济的铁界线,我们超过八个人了是想搞资本主义,所以他不待见我。”   这下子王忆懂了。   七下八上,这是在九十年代以后就听不到的一个词。   它是从马克思《资本论》里论述来的一个说法,“雇工到了八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是剥削。”   王忆问道:“你们十个人的话确实不能说是个体户了,应该说是私营企业,但现在私人可以办企业了吗?这需要营业执照呀。”   “有,营业执照我们有,我们是合法的单位。而且现在当然可以个人办企业了,去年底徽州芜湖有个叫年广九的就办了企业,而且他还在郊区租地自己建了厂房,建了个厂子叫傻子瓜子厂。”孙勤工解释道。   他又继续抱怨起来:“傻子瓜子厂雇佣的比我们更多,可是人家徽州就不说他是搞资本主义。再说去年5月的《人民日报》上有一篇文章叫《一场关于承包鱼塘的争论》,那上面说了雇工不算剥削的!”   “咱们翁洲太落后了,不光经济落后,当官的思想和眼界都落后……”   他看见有工作人员来了,赶紧闭上嘴巴将手里的网兜塞给王忆:“大学生同志,我这次过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里有点小小礼品送给你,感谢你刚才的帮助,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哈。”   王忆没来得及拒绝,他抬腿就跑。   这年头私营企业主们面对公家人有天然的恐惧心。   王忆带着网兜回到仓库,他关上门偷偷的往外看,发现外面车来车往的没人注意自己这仓库,便放心的打开了时空门。   然后开始往外搬运粮食。   他有底盘拖车来拖送粮食,不过这还是挺辛苦的,将一袋袋粮食搬上去搬下来也是力气活。   不过把这当作锻炼身体的话就没事了。   王忆干的热火朝天,干一会出去偷偷看一看,很担心突然有人推开门进来。   到了午饭点张有信开着船赶来了。   船上趴着一头驴,赵老鞭蹲在船头抽烟袋锅。   王忆跟他们接头准备干活。   张有信问:“你们生产队的人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王忆随口说道:“他们没来,这不是用你的船吗?看见他们干嘛?”   张有信干笑道:“你准备,自己,搬卸粮食啊?”   他看了眼赵老鞭。   这老爷子赶车还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搬粮食这种重活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于是他赶紧给王忆打预防针:“咳咳,我恐怕没法在这里帮你,这次来翁洲我还得去我家亲戚一趟,真的,我不是懒啊,你看我连礼品都准备上了。”   他从机动船驾驶舱里拎出个皮包,至于里面有什么鬼才知道。   王忆摆摆手让他忙自己的,然后他等赵老鞭把驴赶到码头推着车上来,两人去往仓库。   粮食袋又被他一次次的扛上车搬上船。   这次更累。   主要是船跟码头有点距离,他得一步步扛着粮食袋踩着踏板上船。   今天真把他累懵了。   他中途不得不吃了两包巧克力补充能量,主要是他担心自己过于疲劳得横纹肌溶解症!   因为这次有合理的借口,王忆带回来的粮食格外多,光是玉米就有120袋子,所有的合在一起近三百袋子!   这年头的劳动人民就是淳朴,有装卸工看见他自己搬粮食,便吆喝了工友来给他帮忙。   王忆感动的不行,一人给塞了一包烟、给了一提袋干面条。   装卸工们喜坏了,一个个跟王忆介绍自己,说以后有这样的粗活喊一声,他们几个常年在这里干活,一声令下就来帮忙。   不管是香烟还是干面条都是好东西,力工们最喜欢这种东西。   他们干完了,张有信也回来了。   赵老鞭冲他一个劲撇嘴:“张邮递员,你是不是一直猫在哪里看着我们劳动?”   张有信脸红了。   他拎了个大提包,拉开后给两人看:“瞧你这句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你们看我真的去我亲戚家了,我亲戚得知我现在负责咱外岛生产队的快递业务,给我一套钟来警醒我呢。”   他的包里确实是一些钟表,造型很漂亮的钟表。   从外形来看它们应该是一套,总共六件,都是木质外壳镶嵌玻璃罩的武器造型,分别是大炮、坦克、飞机、战舰、潜水艇、直升机。   赵老鞭说道:“你亲戚挺抠门,送你一套旧钟表来支持你搞工作?”   钟表整体来看功能完全、保存得当,但确实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它的木质外壳是紫红色的,可能因为经常擦拭的缘故带上了一点包浆。   张有信讪笑道:“这套钟表挺珍贵的,是沪都远东钟表厂给军队领导制作的,嘿嘿,我亲戚以前当宝贝呢。”   王忆上手拿起一个钟表抚摸,他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紫红色的木壳问道:“这表是给军队领导做的?真假啊,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它是什么木头?紫檀木吗?”   这句夸奖是真心实意的。   木壳上有木头纹路,着实漂亮,如同云纹。   张有信说道:“不是紫檀木,是黄花梨木!”   王忆大吃一惊。   黄花梨木!   琼州黄花梨木,这木头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过这玩意儿的珍贵。   如果这套钟是用黄花梨木做成,那它们确实价值很高。   这样他就有些爱不释手了,问道:“这就是黄花梨木?真漂亮呀,我还没有见过黄花梨木做成的家具呢。”   张有信顺他的话问道:“你喜欢吗?”   王忆点点头:“喜欢,这么漂亮的钟表谁不喜欢?”   张有信又问道:“王老师,我记得你在学校里还没有钟表?你当老师的肯定需要把握时间,我跟你说,这套钟不是寻常的钟,它们是闹钟!”   王忆说道:“是,我还没有钟表,你的意思是?”   他有些惊喜。   听对方的意思像是打算把这套钟送给自己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然后张有信接着说:“那咱来个交易怎么样?你看我上次从你那里买了一套牛仔服,嘿嘿,我不是赊账吗?嘿嘿,正好你需要钟表,我用一个将军钟给你抵账,怎么样?”   王忆一翻白眼。   得,确实没那样的好事。   不过这交易也不错。   他不知道这套闹钟价值,可毕竟是黄花梨木做成的,其中任何一件的价值肯定要超过一套牛仔服,在这年头它是用来送领导的家具,那应该价值也超过60块。   总之他确实想要这套钟,不能全得到那得到一个也行,这样张有信提出的交易就属于他正在打瞌睡有人送来枕头,正在做梦要结婚睁开眼有人问‘老王你要媳妇不要’,自然的,他立马来了性致。   于是他痛快的说道:“行,那我就用牛仔服换一个闹钟。”   他没有去装腔作势的说自己牛仔服多珍贵然后给闹钟压价,没那个必要。   这套闹钟看卖相就知道不是便宜货,张有信也知道这点,所以说是用一个闹钟给他抵账而不是用一整套。   王忆答应,张有信咧嘴乐了。   他的钱都用来买酒买菜肴了,手头上实在紧张,正愁怎么还王忆那六十块的衣服钱呢!   赵老鞭狐疑的问道:“这不是你亲戚支持你干工作送你的礼物吗?你就这么跟别人换东西?”   张有信顿时支支吾吾。   王忆警惕起来:“老张,这闹钟不会是来路不正吧?”   张有信一听这话恼了:“王老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套闹钟真是我亲戚给我的,不过不是支持我搞工作,是我找他要的,我这人干工作丢三落四,总是管不好时间,所以才找他要了这套钟!”   说到这里他又讪笑:“其实这也算是支持我工作,对吧?”   闹钟来路没问题,王忆挑走了一个潜艇造型的闹钟,它的品相最好,放在阳光下那紫红的颜色闪闪发亮。   粮食已经搬完了,张有信发动船往回开。   这次速度就快了。   他们先回县里码头放下赵老鞭和他的驴,王忆给他两块钱工钱,赵老鞭不肯收,说是给王家生产队帮忙是理所应当的。   王忆坚持要给钱,赵老鞭死活不肯要,性子非常倔。   这样王忆没办法,他看赵老鞭爱抽烟,将一包中华烟一起塞给了老头。   他拿走了烟盒只剩下里面的铝箔纸,不管是谁也查不出这包烟的来路。   赵老鞭对香烟独有情钟,他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这包烟说道:“带过滤嘴的,这一包怕是不止两块钱,我占便宜哩。”   王忆笑道:“没有占便宜,这烟都是我同学送我的,私下里我又不抽烟,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张有信发动机动船返回天涯岛。   他给王忆帮了大忙,于是王忆也拿出一包烟要送他。   结果张有信坚定的拒绝了:“我才不抽烟呢,抽烟咳嗽,我喜欢喝酒,小酒一喝、烧肉一吃,嘿呀,醉醺醺的躺在床上那才叫个舒坦!”   王忆在听涛居里有两瓶白酒,是上次买泸州老窖送的泸州原浆。   他本想送给张有信当谢礼。   可是稍微一琢磨放弃了这念头。   泸州原浆的包装很漂亮,这也是现在一些大品牌低档酒的通用套路,其实酒质根本不怎么样。   这张有信可是老酒鬼了,那两瓶酒肯定糊弄不了他,人家一品就知道这酒不怎么样。   他只好先放弃这念头,准备回头买两瓶好酒送人家当谢礼。   人家把他当朋友,他不能光想着占便宜,得双赢!   就是有时候他会赢两次,不过这也算是双赢。   机动船靠近天涯岛,这会码头附近还挺热闹,好几个汉子在拉起一条水泥杆子。   王忆定睛一看,这是电线杆!   码头上干活的人看清了他的样子,王东方高兴的摆摆手:“王老师你快看,咱岛上在干啥?”   王忆说道:“是在拉电线吗?”   不等王东方开口,大胆抢先笑道:“对,昨天电业局把电线杆送来了,咱村里终于可以拉上电了,咱村里正式通电啦!” 第118章 送粮进家门   码头旁边的礁石上堆放着电线杆,分三层摞在一起,一群小孩在爬上爬下。   王忆上码头后好奇的去看。   这里电线杆分两种,一种是他熟悉的水泥混凝土电线杆,还有一种是木质电线杆。   其中水泥混凝土电线杆数量少,连同已经在码头边上竖起来的总共是五条,其他全是木质电线杆。   木质电线杆是木头做的,从颜色上分成两截,上半截是原来的木头色,下半截则是粗糙的黑色。   王忆熟悉木质电线杆,他少年时代在沪都的老弄堂里没少见到这东西。   还记得当年上物理课讲炭这一课的时候,他们老师带他们参观了一条木质电线杆,那电线杆就跟他现在看到的一样,下截是黑色,因为已经烧焦成木炭了。   相比木头,木炭在常温下的化学性质稳定许多,对于光照、水分、氧化等抗击能力更强,做电线杆使用的时候埋到地下也不容易腐烂。   正在主持树电线杆的大胆开心的跑到他身边说:“电线杆昨天下午送到的,支书去请了个技术员给咱队里做了架设电线的规划,今天开始埋电线杆、架起电线来,这样很快就能用上电了。”   王忆问道:“为什么这里的电线杆分两种?木炭电线杆便宜?”   “不光便宜,”大胆解释,“还因为好买,咱们市里头的电业局自己就能生产,水泥混凝土电线杆得从内陆工业城市运送过来,可难买了,支书也是找了好几个人帮忙才买到呢。”   水泥混凝土电线杆是海边位置使用的,海水腐蚀性太强了,炭化的木质电线杆依然扛不住。   其实连水泥混凝土电线杆都扛不了太多年份,王忆之前查资料得知,为了对抗海水中的卤盐物质,22年海里用的混凝土产品都是特制的。   码头旁边的电线杆不多,王忆便说道:“这些电线杆够咱队里架设起一套电路网吗?恐怕不够吧?”   “确实不够,”大胆点头,“王老师你真厉害,真是有文化,只看一眼电线杆子就知道这不够用。”   “这就叫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正在忙活着的王东峰抬头说,然后他又挠挠头,“不对,不是这句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王忆问道:“胸有成竹?胸有丘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东峰连连摇头。   然后到了最后大家伙也不知道他本来想要说什么……   大胆踢了他一脚呵斥道:“你去干活、都去干活,我跟王老师在这里进行高层谈话关你们一帮兵什么事?”   其他人顿时哄笑。   王忆也笑,问道:“是不是咱队里财政紧张,只够买这些电线杆?”   大胆说道:“不是,是技术员来咱岛上后看了看,说咱外岛的生产队还没有大规模通电的,这方面他缺乏经验,得回去跟同事研究一下才能指导咱队里的工作。”   “另外到时候要用的电线杆肯定多,木头电线杆也不便宜,要十四五块钱一根呢,所以如果咱要大规模的用,电业局会支援咱岛上建一个沥青锅,然后自己生产这种电线杆。”   王忆疑惑的问:“生产电线杆还得用沥青啊?”   “对呀,你看这电线杆下面要埋进地里这一截不就是抹上了一层沥青吗?”大胆用脚踢了踢旁边的木质电线杆。   这时候张有信问道:“王老师,你们要不要卸粮食了?”   听到这话正在埋电线杆的民兵队队员全停下手,一起目光炯炯的看向机动船。   粮食!   我听见了粮食!   王忆对他点点头让他稍等,然后对大胆说:“挖电线杆的事不急在一时,先让大家伙卸粮食,我这次去沪都又带了粮食回来。”   这件事他跟王向红说过,但王向红没有通知全体社员。   毕竟粮食还没有带到岛上,他怕有什么意外运不回来,到时候社员们得多失望?他不好交代。   大胆也是此刻才知道王忆又带了粮食回来。   他惊喜的叫道:“王老师,你又去买平价粮了?那你怎么不跟我们吆喝一声?我们去市里码头等你呀。”   王忆说道:“这次有邮电所的船可以用,不用咱自己摇橹,行了,你带队开始搬粮食吧。”   民兵队的队员们纷纷脱掉外套露出一件汗衫或者背心,裸着膀子上船去扛起粮食袋开始干活。   大胆扯着嗓子喊:“小步跑起来、都给我把速度提起来,快快快,赶紧把粮食卸下来让张邮递员早点回家。”   张有信调侃他们:“不管饭啊?”   王忆说道:“当然要管饭……”   “我开玩笑呢。”张有信连连摆手,“我得赶紧回去,晚上开船很危险,我自己一个人可不敢冒险。”   这话倒是有道理,但王向红在山上看到邮电所的机动船到来后已经快步下山,他拉住张有信不让他走:   “张同志你帮我们队里大忙了,急着回去干什么?留下、一定要留下,今晚在这里喝顿酒。”   张有信一听要喝酒顿时拔不动脚了。   他为难的说道:“不行啊,晚上开船真的很危险,你看今天风浪还不小……”   “当然危险,所以你晚上多喝点,直接在我家住下。”王向红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张有信摇头:“这更不行,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我今晚住下了那明天怎么上班?”   王向红说道:“多简单的事,你明天早起半个钟头开船回去,反正你开的是油船,这个东西跑的快、不费力气,你只要比平日里起的早点就行了!”   想想只要比平日里早起半个钟头就能换一顿大酒,张有信果断心动了。   王忆又对他说:“你不是刚从你亲戚家里得到了一套闹钟吗?正好明天早上试一试这套闹钟。”   张有信彻底心动了:“也对哈,正好试试闹钟。”   他上船去把闹钟拿下来,王向红看到后说道:“好东西,你什么亲戚家里竟然有一套将军钟?”   王忆问道:“支书,你知道这套钟表?”   王向红说道:“将军钟嘛?沪都的远东钟表厂在63年还是62年生产的一批钟,这钟可了不得,当时要凭军官证够买,在我们军队是团级以上的干部才能买,把它叫将军钟就是跟这个购买资格有关。”   张有信说道:“对对,支书说的对。”   王忆一听这话更觉得手中这钟珍贵了,它用料昂贵,供应客户的身份尊贵,那绝对是有收藏价值的。   王向红把张有信拖走,然后让王东方去喊秀芳回家准备晚餐。   民兵队这边热火朝天的扛粮食。   粮食袋子沉重,王忆之前搬运的时候那叫一个步履沉重。   而民兵队的队员们健步如飞。   谈笑间,一船粮食空空如也。   王东喜夹着个本子来大灶,现在粮食都被存在了大灶里面,他挨个打开看,然后定价、给队里定份额。   随着太阳西斜、倦鸟归巢,海风开始凉起来,海上响起吆喝声和号子声,出海的渔家人下工回来了。   女社员们更早一步下工回家忙活晚饭,随着一抹夕阳霞光洒在海上,天涯岛开始炊烟袅袅。   就在这样一片安静祥和中,山顶忽然嘈杂起来,开始有人呼朋唤友的跑上来找王忆:   “王老师,你又从沪都带了粮食回来?”   “还是平价粮吗?这次是不是也按照平价粮卖给咱社员?”   “粮食在哪里?太好了,家里苞米面吃的七七八八了,我这两天还愁呢,春忙家里爷们吃的多,就怕断炊呀!”   王东喜赶紧锁上大灶的门。   他生气的说道:“肯定是峰子把消息泄露了,他那张大嘴巴呀!”   王忆笑道:“不要紧,反正粮食就是给咱队里准备的,社员们知道了更好,免得你去大喇叭吆喝了。”   王东喜对此深感遗憾。   他就喜欢通过大喇叭说话,有种号令全岛的激情和豪迈。   很快他又不遗憾了。   来询问粮食的人太多,王忆招待不过来,他让王东喜去跟王向红申请一下通过大喇叭广播一下。   于是几分钟后岛上响起他的声音:“喂喂,咳咳,喂喂,都能听见杭?那个我是咱队里的文书,我说件事啊,我在这里说件事。”   “那个咱们的王老师从城里带回来了一批粮食,嗯,一批粮食,还是平价粮,每家每户都能分配到份额,所以希望社员们不要着急,不要跑来骚扰王老师了,粮食清点清楚以后就会卖给大家。”   “咳咳,我重复一遍……”   这广播一响,岛上顿时热闹起来,整个岛屿上说话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   这年头粮食是渔家人最关心的东西。   太阳入海,夜色降临。   随着时间流逝,海上春光越发靓丽,春色越发浓艳,美不胜收。   此时夕阳徐徐落入海眠,半片海洋变成黑色而半片海水是橙红色,而刚刚出现的月亮却是一如既往的洁白如雪。   这时候浓郁的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潮水在夜色中更加汹涌,拍打着天涯岛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夜色沉浸天涯岛上的青山,星辰模糊的出现,浪花击打在礁石上翻涌跳跃,像是跟刚出现的星辰打招呼。   月亮逐渐亮堂,王忆抬头看去,淡薄的月牙、漫天繁星,温和的晚风袭面而来,吹动的人心暖暖。   此处即是吾乡,此景让人心安。   王忆房间里有白面,他装了两袋子,一袋子五十斤,趁着夜色降临让大迷糊背上,跟着他去老木匠王祥高家里。   王祥高拌了点凉菜,是用海带丝加上小辣椒和米醋简单调了调,对渔家人来说这就是一个下酒菜了。   比海货还要下酒。   海菜比海货扛劲,海货天天吃真吃不动,海菜要强得多。   他把王忆给的酒倒出两瓶,其他的直接封了坛子准备留着给王墨斗结婚用。   渔家的婚宴上别的没要求,只要有酒就行。   像王忆给他那一大桶粮食酒到时候搬出去,绝对是有面子。   他正美滋滋的抿着酒,王墨斗说:“王老师来了。”   王祥高下意识站起来,他看着王忆进门笑道:“呀,真是王老师来了,过来一起凑活两口?”   王忆摆摆手:“支书今晚请邮电所的同志吃饭,我过去作陪。”   他让大迷糊放下一个面袋子。   王祥高大惊失色:“这是干什么?我给你做的躺椅不值钱,再说用的是队集体的木料……”   “不是躺椅的事,是上次的惊堂木,那东西我给我同学了,我同学很喜欢,我说这是你给的,他让我好好感谢你。”王忆说完便离开。   王祥高是个犟人,跟他掰扯不清。   他又带大迷糊去队长家里,队长给他那么多第一版人民币,虽然还凑不齐一套,但总价值也很可观,他得投桃报李。   队长家里的饭简单,一盆子海虹带汁水配一盖垫的大饼子。   五个孩子在桌子上争抢,七口子人一起伸手,满满当当的盖垫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一人一碗海虹汤水,他们用来泡饼子。   王忆进门的时候看见一家子人举着碗都在往嘴里扒拉饭,声音稀里哗啦,说实话跟学校那五头小猪抢食一样。   他都进入内屋门口了才被好娃发现,好娃喊道:“王老师好!”   王忆笑笑:“同学好,你们吃饭呢?继续吃,我从城里带了点粮食回来,知道你家困难,先给你家送一袋子面。别整天吃粗粮,偶尔吃一顿细粮改善改善生活。”   其实外岛人家更喜欢吃米饭。   可白面比大米受欢迎,同样是五十斤的重量,白面可比大米扛吃多了。   队长赶紧用巴掌抹抹嘴巴站起来,他点头哈腰的说道:“王老师你、你这太好了,对我家太好了……”   “不用多说什么,也别让好娃再给我磕一个了。”王忆笑着摆摆手,“你们继续吃吧,我过来送了粮食就行了,支书那边有饭局等我呢,我先走了。”   他给大迷糊点点头,两人转身而去。   队长想招呼他,可人已经走了。   招弟去打开袋子上的绳子看,然后惊喜的说:“爹娘,白面,顶呱呱的白面,这是特等粉!”   其他四个孩子哗啦啦的围上去。   黄小花把他们拉开,她打开袋子看了看,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   她感叹道:“王老师真是大好人,旧社会都说菩萨心肠,王老师不就是菩萨心肠?他时时刻刻记挂着咱这样的穷人家。”   好娃说:“娘,我要吃白面馒头,我不要吃饼子……”   “你不吃我吃。”老二来弟赶紧去抢他的碗。   好娃顿时大哭起来:“我要白面馒头!娘,二姐抢我的,娘,我要吃馒头,吃大馒头!”   黄小花去拧二闺女的耳朵:“你逗弄你弟弟做什么?还不死回去坐下吃你的饭!好娃你也吃饭,大馒头有,过端午的时候就有了!”   好娃不肯,又去找队长:“爹、爹,我要吃馒头,要吃馒头!”   四个闺女也跟着嚷嚷起来。   黄小花生气:“你们就馋死吧,一个个是馋死鬼,馋死去吧!”   看着五个孩子削瘦的脸和因为瘦而显得分外大的眼睛,队长忍不住的难受起来。   他想到柜子底下那一打的大团结,心里一下子有底气了,咬牙说道:“吃大馒头!明天马币的家里蒸白面馒头吃!”   “他娘,明早上工前捞两块疙瘩头洗一洗晒一晒,王老师不是还送过咱大油吗?晚上蒸馒头的时候带上一碗大油蒸咸菜,明晚吃顿结实的!”   黄小花不舍得,叫道:“你日子不过啦?”   “不过了,”队长一拍桌子,“先造一顿再说,家里还剩下点风干排骨对不对?一起炖了,炖上一锅汤,全家造一顿!”   五个孩子听到这话高兴的连蹦带跳。   隔壁响起老人的骂声:“说什么胡话?剩下排骨给花她爹娘送过去,咱家不用吃,还有什么白面馒头、大油蒸咸菜?不准吃……”   “爹,你不吃我们吃。”队长吆喝了一声。   隔壁顿时没声音了。   王忆回听涛居进时空屋拿了两瓶酒,扳倒井家的一号样酒。   扳倒井也是浓香酒,不过是浓香家族中的小老弟,一号样酒是他们家比较高端的系列了,口碑很不错,他觉得用来招待张有信这样的老酒鬼最合适。   口感适中,价格适中。   他拿到酒后犹豫了一下:上次队长过来找他给他送第一版人民币,他好像还给队长承诺过会从沪都捎两瓶酒做礼物,这次急着送粮食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事不着急,王忆带着酒去了王向红家里。   一根电线穿过树枝走墙头进入了王向红家里,一盏灯亮起,屋子里面光芒昏黄。   不够亮但够温暖。   王向红家里是第一批拉上电的人家之一,因为他家经常要招待外来的客人,确实需要一盏灯来照明。   毕竟这代表了天涯岛的面子。   这次王向红没叫太多人,王忆到的时候只有大胆和寿星爷,大胆是来陪酒的,寿星爷是德高望重。   看见王忆进来,寿星爷竖起大拇指:“王老师,你这个大学生是这个!”   王忆寻思自己又干啥牛逼事了吗?   结果寿星爷接着说:“我早就听人说大学生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尘,但无论如何没想到咱王家的风水也能引一颗文曲星,大学生确实什么都懂,还懂医术,这医术还真好!”   王忆解释道:“噢,寿星爷,你吃的药不是我自己配的,是我在城里买的。”   寿星爷说道:“那一样病百样医,你知道什么药能治好这也了不起呀,你让全队再找一个试试,还能找到一个去城里买到合适药的吗?”   张有信说道:“对,会下药也是本事,医生也不会生产药品,他们也只是会给人开药而已。”   王向红若有所思的看向王忆。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王向红说道:“王老师,咱队里以前有卫生室的,是你一个爷爷干大夫,但他71年就没了,这十来年咱队里再没有大夫,你看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谁都明白!   王忆只好摆手:“支书,你看我不是客气也不是谦虚更不是不想担当责任,你了解我的脾气,我要是能给咱队里人帮上忙我一定愿意,可是这大夫我真干不了,我没学过呀!”   他也想尽量的帮助父老乡亲们,可他没那个能力。   如果让他当厨师,那他不会客气,再累也不怕。   大夫不一样。   这是关系到人性命的工作,哪怕给他一个百度他也不敢去枉担重任。   王向红没多说,招招手说:“这事后面再说,天不早了,菜上的差不多了,咱准备开席。”   他又向张有信说:“张同志,我们外岛的条件你了解,今天没有什么好菜硬菜,咱们就吃个下酒菜吧。”   张有信说道:“我就喜欢下酒菜!”   王忆把两瓶子的一号样酒拿出来,酒桌上的人纷纷点头:“嚯,这好酒!”   在22年的白酒包装中,扳倒井相对有些寒酸,不够大气上档次,但它正好适合让王忆带到82年。   82年的白酒普遍是玻璃瓶子里装上酒就完事,扳倒井正是这个风格。   相比之下什么剑南春、古井贡包装可就漂亮多了,特别是古井贡,酒坛子上动不动就盘着一条龙!   另外扳倒井还有个好处,它瓶子上贴的商标纸容易揭下来,像剑南春的就不好揭下。   张有信疑惑的拿过酒瓶去看:“这什么酒?噢,扳倒井啊,这个酒我知道,鲁省的好酒。”   王忆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扳倒井,你在供销公司是买不到的,甚至你去酒厂都很难买到,这是内供酒,所以只有瓶盖上有个名字其他的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他拧开瓶盖给张有信倒酒,浓郁的酒香很快弥漫开来。   然后几个老爷们纷纷赞叹:“好酒好酒。”   而王忆闻见的只有酒精那股子刺鼻味!   相比之下桌子上的菜肴味道就好多了。   如王向红所说,都是下酒菜。   呛蟹,口感嫩滑而滋味鲜美。蟹糊,这个吃起来很绵密,当地特色下酒菜。白灼虾、清蒸扇贝,清新又可口。还有抱盐贻贝,一口咸咸的贝肉配一口辣辣的酒,绝配!   海蜇皮拌菜心、鱼鲞拼盘、蛤蜊蒸蛋、葱油蛏子……   最硬的是两条鱼,红烧带鱼、红烧鲳鱼。   其中红烧的那条鲳鱼个头很大,用了个大盘子才装下,至少四五斤,这种鱼王忆在市场上见过,一斤一百多,一条五百打底!   另外外岛人家实在,直接准备上主食了,秀芳下了一锅海鲜面:空腹饮酒伤胃,这是让客人先吃一碗垫垫肚子,然后再喝酒才能喝的放心。   王忆给大家伙分面条,手擀面裹满了汤汁。   因为秀芳力气大,扯出来的面劲道十足,里面没有海鲜只有海鲜熬出来的汤,所以一口面一口汤,鲜美又满足! 第119章 王老师万岁   王向红抬起杯子带酒,一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王忆真是怕了,他今天怂了,直接说去沪都吃的不习惯胃疼,今天不能喝。   没人非要劝他喝酒,毕竟他不是客人。   客人不能不喝酒,自己人不喝就罢了,正好省下酒来。   张有信跟着他们的节奏喝,王向红这个主家三杯酒带完,他主动出击:“支书,我敬你一杯,你的名声我早就如雷贯耳,哈哈,一直没跟你坐一起,遗憾了,今天终于没有遗憾了!”   王向红抬手:“好,干了。”   “干了!”   张有信一杯酒喝下吃了口抱盐贻贝,又端起酒杯看向寿星爷:“老寿星,您的名声比支书还要响亮,您是咱福海头一号的神奇人物,我没别的,我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等等。”王忆赶紧拦住他,“寿星爷今年可不止百岁了!”   更深的话他没说。   这是祝酒词?这他娘是诅咒话!   张有信赶紧抽自己一巴掌:“习惯了、说习惯了,寿星爷您甭见怪,我这人喝了酒嘴巴就管不住了,这样,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给寿星爷道歉,并祝他长寿二百岁!”   看着他举杯痛饮的样子,王忆有理由怀疑这B是在骗吃骗喝。   不过张有信喝酒的架势真挺吓人,他说道:“老张你要不然缓缓,你这喝的太猛了。”   张有信抹了把嘴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在座的都是我仰慕的人,我必须得喝的猛!”   “我怕你出事。”王忆实话实说。   张有信哈哈笑:“你放心行了,白酒这东西二斤三斤放不倒我,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人头皮上还有咯吱窝里有酒路,一喝酒长毛的地方就往外冒水,哈哈,酒都顺着水跑了!”   听到这话大胆陷入沉思:“长毛的地方就冒水?那你……”   “那我得撒尿呀。”张有信明白他的意思,“撒尿不是冒水吗?哈哈!”   秀芳端着盘子上来:“张同志这是在高兴什么呀?笑声真响亮,听了就让人心里痛快。”   张有信说道:“我高兴跟你公公和你男人这些英雄好汉坐到了一块,这是又上了什么酒——嗨,我真是喝多了,有说错话了……”   “这次不用罚了。”大胆和王东方赶紧劝说他放下酒杯。   酒不要钱啊?   秀芳说道:“这是龙鱼,肉比豆腐还嫩呢,我切了肉裹上面粉做了个油炸,你们尝尝,味道挺好的。”   “香,油炸的可香了。”张有信赞叹。   王忆夹了一块尝了尝。   外酥里嫩。   这鱼肉太嫩了,入口即化,小鲜肉啊!   两瓶酒很快见底,张有信自己干掉了一瓶子。   队里的酒是高粱烧,这口感和味道比扳倒井差多了,王忆喝了一口只想问:这也叫酒?   不过张有信看起来不在乎,还是一口口的喝,喝的开开心心。   酒局结束,张有信打着酒嗝还出去转了转,说是酒后不能直接睡觉,要散散心散散酒气。   王忆回去躺下就睡。   这一觉睡得真好。   今天累啊!   劳累加喝酒,春梦都没有!   第二天又是个周一,王忆一夜好眠起床之后就是个精力充沛,又开始早上起床拥抱太阳满满的正能量。   小学走上了正轨,一切都有套路可言。   学生们排队升国旗,然后队列不变去打粥。   大迷糊今天早上熬了大米粥,不用加什么皮蛋什么瘦肉,黏稠的大米粥采用的是柴火大院家的米,味道足够香。   王忆挨个给班级上课,没有课的班级中高年级上自习,低年级的则在助教辅导下学习。   下课了学生们多数不离开座位,赶紧掏出小人书看起来。   有的看一会就跟身边人去交流:   “哎娘来,这个武二郎真厉害,他真能打呀!”   “能有济公厉害吗?他能活捉华云龙!”   “济公这个好看,我昨天也看了一本,是大闹铁佛寺!”   低年级的孩子也要看小人书,他们绊绊磕磕的看一些文字,看不懂了去问一问别人,这让王忆挺欣慰的,这小人书还挺有用,是学生们识字的动力。   ‘叮铃铃铃铃……’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有些学生赶紧收起小人书回座位上,也有的学生茫然失措。   王忆大喜。   这是电铃!   上周五徐进步过来的时候带了电铃,但之前上课下课的时候还没有用上呢,没想到突然之间电铃启用了。   有的学生就在问:“王老师,这是什么声音呀?真响亮!”   王新钊说道:“是上课铃!这就是学校上下课用的铃,水花小学就是用这样的铃!”   王忆点点头,然后问:“水花岛也通电了吗?”   “他们学校有个手摇发电机,不过没有咱们的好,他们的那个铃铛声音也没有咱这个响。”王新钊说道。   王忆恍然。   王向红好像跟他说过水花岛上有个从县剧院淘来的破手摇发电机,那发电机显然功率小,应当只能给学校的铃铛或者供应几个电灯泡用。   电铃的出现让学生们大感好奇,调皮点的孩子都趴在窗口往外看去寻找电铃位置,老实的孩子心里也在蠢蠢欲动,他们交头接耳的询问电铃情况。   王忆这次可没有放纵他们。   有好奇心是好事,可是纪律更重要。   他拍了拍桌子问道:“你们准备不上课了是不是?我放你们出去自由活动吧,然后跟王新米一样劝退回家。”   这个例子一举出,学生们立马老实了。   王忆按部就班的上课,中午下课他对王丑猫招招手,让他通知助教和课代表、图书管理员都去听涛居打饭。   他往听涛居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王东喜在队委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于是他过去问道:“文书,怎么了?”   王东喜讪笑道:“你没感觉咱们学校今天有点变化吗?”   王忆哑然失笑:“你是说电铃?”   王东喜嘿嘿的笑了:“我跟你说,这电铃昨天就装上了,但是我今天早上才摸索会了怎么使用。”   这方面王忆还真不清楚,以前他上学时候的电铃都是电脑控制的,自动化,到点打铃分毫不差。   但他记得听老师说过,学校早年的电铃是类似闹钟那种,给电铃定时,到时间了就会响铃。   提起闹钟他想到了昨天得到的将军钟,准备抽空回去找袁辉问问是怎么回事。   王东喜这边还在得意洋洋:“王老师你看,咱学校本来破破烂烂都成生产队的仓库了,结果现在呢?”   “外墙雪白、玻璃明亮,屋顶修的结结实实,猪圈养上猪了,还用上电铃了,即使是城里的小学又能怎么样?不也是这样吗?咱学校现在是实现小康了!”   王忆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对,咱的学校还有图书角呢——沪都一位干部捐赠给咱五十本小人书。”   王东喜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大钊周末还找我去炫耀呢,说他看了《济公传》。”   他兴致勃勃的说道:“王老师,你来咱学校还不到一个月,咱学校大变样了,哈哈,你可真有能耐。”   王忆说道:“不,是咱们生产队的所有社员有能耐,领袖说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王东喜嘿嘿笑道:“王老师你觉悟真高,是这样的,你看咱学校大变样,我琢磨着咱能不能把这个情况往县里汇报一下?我想县里肯定会把你带着咱队里复学这件事当……”   “别。”王忆直接打断他的话,掐断了他的幻想,“文书有句话你应当听过,枪打出头鸟,还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有句话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总之我跟你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人的心思活跃了,他们的心思不都是往好里活跃,不少往坏里活跃,见不得人好!”   “所以咱们队里有发展了,那咱就低调的继续发展,不急着去宣传咱们的成绩,否则容易被人抹黑!”   王东喜有些失望,王忆换了个说法:“继续用领袖的话说,这叫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领袖的力量是无穷的。   听了这话王东喜赶紧点头:“明白了,谋发展,继续发展!”   王忆说道:“对,继续发展。你看咱要是把学校复学情况公布于众,那外人会知道咱有电铃了吧?”   “用上电铃意味着有发电机了吧?咱们发电机哪里来的?到时候让他们一查,是东北的科研机构私下里援助的,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王东喜又是一拍大腿:“嘿哟,王老师,还是你想的深远,你就是咱们队里的柳大华、聂旋风!”   这两人王忆倒是熟悉,现在报纸上但凡报道棋那一定绕不开两个人:象棋绕不开柳大华,围棋绕不开聂旋风。   柳大华是这年代象棋界最有名气的人,有“东方电脑”和“棋王”之称。   他在棋坛的经历相当传奇,1974年开始参加全国比赛,1978年获全国第三名,1979年获全国亚军,1980年获全国冠军,去年又蝉联了全国冠军。   而聂旋风的经历更传奇,自从1975年在第三届全运会上击败老一代围棋霸主、曾获得三届全国围棋锦标赛冠军的陈祖德而首次捧得个人冠军后,他连续蝉联四届全国冠军,稳稳坐在中国围棋第一人的宝座上。   不仅如此,旋风哥还于1976年随中国围棋代表团东渡曰本访问,在友谊比赛中取得了五胜一负,包括战胜日本本因坊冠军石田芳夫九段、天元冠军藤泽秀行九段等强手的骄人战绩。   王忆挺关注聂旋风的,因为他知道就在两年之后旋风哥将以一己之力镇压曰本棋坛气运三年!   不管象棋还是围棋都讲究谋三而动一,讲究下棋要目光长远,现在在王东喜眼里,王忆的目光也很长远。   王东喜的事还真提醒了王忆,他特意去找王向红说了一声,让他叮嘱队里社员们低调一些,不要把岛上通电的事闹成满城风雨。   他对王向红说:“支书,咱们通电这个事必须得稳着来,因为后面还有一台柴油发电机!”   “那玩意儿厉害了,它要是带过来,咱全队别说通电灯了,就是家家户户买电视、买电冰箱也能供得上电!”   王向红一听这话顿时精神紧绷:“你放心,王老师这事你不用管,你带着娃娃们上学行了,咱队里用上电这件事一定会低调!”   王忆这才满意的回到听涛居。   听涛居里王状元正在逗弄老黄,一个劲的跺脚吓唬老黄,老黄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他。   王忆中午准备了肉罐头。   梅林罐头。   这是沪都特产,这年头孩子对沪都的向往是大白兔奶糖,成年人的向往就是梅林罐头。   梅林罐头现在是沪都饮食界的王牌,王忆周末在沪都还看到过报纸上的报道。   改革开放后这工厂就从英吉利等8个国家引进先进设备33台,生产实现了机械化、连续化,增加了品种,有肉、水产、禽、水果、蔬菜等7大类,100多种规格。   可以说王忆现在随便往岛上带罐头都不会惹人怀疑,管它什么品类,说一声梅林牌子就能让人信服。   岛上多数孩子还没有见过罐头。   这些罐头的包装纸都被撕掉了,从外面看是普通的铁皮,平平无奇。   王忆一人给他们发了一个,他们纳闷的看着罐头有人还问:“王老师,你怎么发我们个铁盒子?”   “这是罐头!”还是王状元识货一些,“我姨给我家拿过,比这个大,里面都是果子!”   王新钊恍然道:“噢,这就是罐头呀,我叔家里有盒子,他说里面有肉的。”   王忆教他们打开罐头封皮收了起来,让他们只带走盒子和里面的午餐肉块。   盖子打开,整块的午餐肉露出来。   招弟闻了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真香,它比排骨还要香呢!”   王忆暗道那肯定了,梅林这企业自己拉胯,如今的罐头拼命加香精和味精,闻起来确实霸道,可吃起来那就有点腻了。   但这年代的人不怕腻,越腻越受欢迎,因为人的肚子里缺油水。   学生们顾不上回家,两手端着个午餐肉罐头拼命的闻。   王状元小心翼翼的抠了一块塞进嘴里,其他人下意识看向他关心的问:“什么味道?”   少年没有回答,掐着罐头跟踩着风火轮一样往家里跑。   王丑猫也抠下一点塞嘴里,然后傻乎乎的笑:“哎呀,这个好吃,这个太好吃了,里面是肉哎,真的是肉!”   助教们开开心心的回家,王忆也开开心心的吃自己的香椿芽炒鸡蛋。   这是最后一波香椿芽了,时间马上进入五月,香椿要老了。   念及于此,王忆忍不住感叹: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   下午是学生们的劳动课。   王忆领着去撸榆钱、打猪草,可王状元想领着学生去帮忙树电线杆。   这被王忆一口拒绝。   施工地还是要隔着远点,容易出事。   王状元想不明白:“王老师,竖电线杆就是挖坑和栽木头,这有什么危险的啊?”   王新钊也说道:“我们在水花小学念书的时候,老师还给我们安排劳动课打石头,他把打下来的石头卖给盖房子的。”   王忆听了想骂娘,有些老师是真没有师德!   不过看到学生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入乡随俗,82年的学生确实没这么金贵。   考虑到渔汛到来他们都要停课出海去撒网、拉网、摇橹,那挖坑种木头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算危险。   这样王忆把队伍调整了一下,王状元和四年级、五年级的部分学生去给民兵队帮忙,其他人还是继续撸榆钱、打猪草。   被他选去给民兵队帮忙的都是大个子学生,王状元领着他们高高兴兴就过去。   隔着还挺远王状元就喊:“爸啊爸啊,王老师让我来找你……”   正握着铁镐挥汗如雨的大胆疑惑的抬起头。   他看向走来的几个孩子问旁边的人:“我家那兔崽子刚才念叨什么?”   王东峰说:“王老师让你去找他!”   一听这话大胆急了:“草他娘的,这帮兔崽子肯定惹事了,我前几天听大国和墨斗说看见劳动课上王老师把我家老大单独列在一边就觉得有事,不过我寻思我跟王老师关系挺硬,他看我面子应该会饶这兔崽子一把。”   “现在看来这事压不住了,王老师不管他们了!”   他把腰上的武装带抽了下来,王状元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然后看见老爹举起武装带摆出了让他做噩梦的力劈华山……   王状元转身就跑:“爸啊我咋了?我又咋了?!”   大胆吼道:“你咋了我怎么知道?说,你咋了!”   王状元狂奔惨叫:“不是啊,你先别打,你先说啊,我怎么了嘛,你为啥要打我!”   “我问你呢!你怎么了你到底又干啥事了?给我说,快说,否则我抽断你的腿!”大胆狂追不舍。   还是王新钊脑瓜子灵活,他从爷俩对话中琢磨出不对劲的味道,赶紧喊:“往王老师那里跑!”   于是王忆就看着王状元咬牙切齿冲自己冲来,后面还有个大胆挥舞着武装带跟挥舞马鞭一样……   事情是误会,王忆一句话给解释清楚了。   大胆得知儿子成为劳动委员兼任劳动课代表,手里的武装带几乎脱手:“不、不是吧?这兔崽子成你劳动委员了?”   “王老师,咱俩感情深是一回事,他该教育他就教育他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别看我的面子上额外照顾他啊!”   王忆很无奈:“我也想问一句‘不是吧’,你儿子当劳动委员十来天了,你一直不知道?”   大胆说道:“他没说呀。”   “中午我还奖励他一盒午餐肉呢。”   “中午我没在家呀,我们民兵队中午吃的是队集体的饭然后继续上工了。”   王忆说道:“行吧,现在事情说开了,大胆今天是你的不对,你得跟王状元同学道个歉……”   “我跟我儿子道歉?”大胆哈哈大笑,“这不是滑稽了?哪有老子给儿子道歉的!我不揍他不就行了?”   说着他转身走了。   王状元在旁边悲愤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王忆看着大胆的背影摇摇头,这样当家长可不行,太简单粗暴了,容易在彼此心里埋下刺。   但现在看大胆的态度,那是铁了心不把自己误会儿子的事当回事。   王忆没有去徒劳的教育他,而是拍拍王状元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不算完,王老师给你记下了,一定逼着你爹给你道歉!”   王状元难以置信的瞪眼看着他:“王、王老师,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你跟我是一边的?”   王忆说道:“我只跟公理和正义是一边,今天的事情就是你爹错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他错了、也得他道歉!”   王状元一下子流眼泪了,他哽咽的说道:“王老师,你太好了,你咋不是我爹呢?”   这话把王忆整不会了。   他在心里想,我要是你爹你恐怕无法健康的长到这么大啊!   不过王状元过去淘归淘,今天却是没犯错。   于是王忆又拍拍他肩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用哭,以后只要你没犯错,那你绝不会挨批评、受委屈。”   他又对其他学生说:“其他同学也是这样,只要你们没有犯错,那你们就可以坚信一件事,王老师一定会跟你们站在一边!”   学生们欢呼:“王老师万岁!”   王忆冲他们挥挥手:“同学们万岁!”   被老爹冤枉一场,王状元对树立电线杆失去兴趣,发狠的开始打猪草。   猪圈里的五头小猪长势喜人,它们每长一斤肉里面都有二两是王状元的汗水。   下午放学,王忆带着一袋子大白兔奶糖和一些结婚用品去王东峰家。   王东峰家里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和哥哥在一次出海的时候遇上海难没有回来。   所以,现在他母亲满山花特别的重视他的婚事,她费尽千辛万苦的把儿子拉扯大,只要再给他说上媳妇儿那就是完成任务了。 第120章 王老师带货   王东峰还在上工,满山花刚回来。   她年纪不大还没到五十,可是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说是六十几也没人会怀疑。   王忆到的时候她刚坐下从篮子里拿出一把韭菜。   看见王忆带着东西上门了,她高兴的赶紧站起来把杌子递上去:“王老师,你坐、坐,我给你倒水。”   王忆让她不用忙,但她为人倔强,压根不听王忆的话,执意给他倒了一杯水还往里撒了点茶叶:   “王老师你尝尝,这茶叶味道怎么样?是托孩子他大舅买来的,准备等孩子办婚宴时候用。”   王忆尝了尝,感觉味道不怎么样,便委婉的说:“挺好的茶叶,很不错,不过等东峰办婚事用茶叶从我那里拿吧,我从首都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些茶,红茶绿茶都有。”   “噢,还有这些东西你看看,是不是能用得上?”   除了大白兔奶糖他还给拿了一个暖壶、一个铁盆、两条毛巾等小物件。   都是在22年市场买的。   暖壶、铁盆、毛巾是复古造型。   其中暖壶是塑料皮,外面印着大红喜字;铁盆外层是白瓷底印红花,内层则是戏水鸳鸯,盆底有大红喜字;毛巾是纯棉红色带金色丝线喜字,很漂亮。   也很便宜。   他本想在沪都给满山花捎回来,可是这年头的脸盆暖壶都属紧张物资,需要票不说还得需要点关系,否则要排队。   王忆哪有排队时间?再说他也没有沪都的轻工业票。   于是他只能回22年买,22年这玩意儿烂大街,不过样式都过于新颖,他是在市场里尽量冲着老样式买的了。   满山花打开网兜看见里面东西就呆住了,她拿起暖壶喜爱的抚摸外皮高兴的问:“哎呀,这壶好看、这壶真美呀,这是在沪都买的吗?怎么这么好看?”   王忆含糊的说道:“对,在沪都买的……”   “沪都真好,难怪现在都说沪都产品甲天下,这暖壶造的真好看,上面印的花和字真好呀,我使劲搓一点不掉色。”满山花有点爱不释手。   王忆说道:“沪都的暖壶也不是都这样,这其实是外销款,我托外贸市场的朋友买到的!”   反正过几天外贸交易市场那边的杨兵和陈谷邮寄的东西就要到了,他可以先把这帮人说出来,有他们在解释起一些东西的来路就简单了。   满山花听到这话大为震惊:“外贸市场?是不是专门跟外国人搞贸易的?王老师你同学在那里吗?”   现在队里都盛传,王老师同学遍天下,哪里都有关系、哪里的关系都很硬。   王忆摆摆手:“不是,是沪都城里的单位从报纸上得知咱们天涯小学复学了,他们可怜咱们条件差,主动捐助咱们办学。”   满山花钦佩的说道:“那这也是王老师你搞的关系吧?咱学校都办多少年了,第一次听说有单位捐助咱们。”   她又把话题聊回暖壶和面盆:“王老师,你也要找对象了吗?”   王忆说道:“我找什么对象?我不着急。”   满山花问道:“那你干啥准备这些结婚用的东西?提前备下?”   王忆失笑道:“婶子你说啥呢,你难道猜不出来吗,这是我给东峰准备的啊!”   一听这话满山花赶紧把暖壶放下并连连摆手:“王老师,您是好意,可我们受不起,这些都是卖给外国人的玩意儿,那肯定很贵,我们庄户人家怎么用的起?”   “拿这个暖壶说,我打听了,供销社里的暖壶是四块六一个,你这个做的这么好肯定更贵,不得卖七八块一个?”   她说着又摇头:“这好是好,可我给峰子结婚真用不上这么好的,再说他结婚的东西我都备下了。”   王忆说道:“婶子,我跟峰子关系挺好,他要办婚事那我肯定得随礼,我就用这些东西随礼好了。”   满山花很要强,断然拒绝:“王老师你瞧你说的,你给队里又买平价粮又买发电机,峰子结婚你来就是给我们面子了,怎么还用得着你随礼?”   “再说了,随礼还用这些钱?那用不上!”   这点王忆听人闲聊时候说了,外岛结婚随礼给的少,五毛一块就不错了,谁给五块钱十块钱那可以带全家去吃席。   王忆劝说满山花收下几样东西,满山花摇着头怎么说都不肯答应,非常的倔强。   最后说急了,她进去去打开一个老木柜从里面掏出捆扎的透明塑料布,里面有脸盆和暖壶之类。   都还崭新,不过能看出有使用的痕迹。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都是我前两年跟人买的,人家没用几次,还挺好的呢,给峰子两口子用没啥问题。”   她买的东西样式风格更落后,水壶是铁皮暖壶,绿底带大花,这都是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结婚时候时兴的暖壶了。   王忆拿起暖壶看了看,问道:“这铁皮缝有点生锈了,给峰子办婚礼用不合适吧?还有这底色太绿了,不吉利啊。”   满山花也清楚这点,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说:“咱庄户人家,凑活着用吧。”   王忆摇摇头:“你愿意凑活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这样吧,婶子,你把你的东西给我,咱俩换一换……”   “王老师,我家不能占你这么大便宜!”满山花顿时打断他的话。   非常要强,非常倔强。   其实王忆觉得这还真没有谁占谁便宜,之前钟世平给他介绍了个生意就是有人要买这些七八十年代风的用具用品。   本来这生意他有点犹豫,因为他只能去供销社买这些用品,可供销社出来的都太新了,而且人家也未必想要。   他在22年的时候上网上商城看过了,那年头也有这些复古风的生活用品,只是过于崭新,估计不符合客户要求。   钟世平给他介绍的客户要做有年代感的短视频,那就需要所用的生活品有生活味儿。   满山花给王东峰准备的这套婚嫁用品正好符合要求,有使用痕迹又不是过于陈旧。   正好满山花性子又刚烈,所以王忆就改了说法不是给她家随礼而是跟她家互换用品。   满山花还觉得不好所以,但王忆这次坚定了态度,满山花也着实喜欢这套崭新的暖壶、面盆等用品,最终她拒绝的语气就弱了起来。   王忆把自己网兜里东西拿出来又装走她家的,说道:“行了,快别争了……”   “争什么?”邻居家里走出来人,是大胆的媳妇凤丫和出来送她的青婶子。   凤丫领着家里最小的皮鞋。   皮鞋眼睛很尖,突然指着地上的网兜喊:“大白兔奶糖!”   如果这年头有奢侈品品牌,那大白兔奶糖就是糖果种的奢侈品。   计划经济政策刚开始那几年轻重工业的原料都是按计划配给,当时大白兔奶糖缺奶缺糖,一天只产两吨成品糖,再分配到沪都金陵路食品一店、淮海路食品二店,那时候只有少数人家能吃上这个糖。   王忆看新闻上说,六几年小年夜的时候放开供应,然后人们挤都挤不进排队的队伍。   前几年改革开放,1979年9月全国计划会议提出对轻工业实行“六个优先”,即原材料、燃料、电力供应优先,革新改造优先,基础建设优先,银行贷款优先,外汇及引进技术优先,交通运输优先。   这样轻工业发展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优惠政策,制糖业得到了快速发展。   1981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又确立“把消费品工业的发展放到重要地位,进一步调整重工业的服务方向”作为今后经济建设的一个长期方针。   至此,轻工业发展进入快车道,日用品原材料终于得到较好供应。   这种情况下大白兔奶糖的产量得以提升,可没有提升到满足人民需要,现在大白兔奶糖依然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它是城市里专属零食,乡下还没有卖的。   不过外岛在城里多多少少有几个亲戚,亲戚们过年来做客会带上两样重头戏礼物,一样是麦乳精,另一样就是大白兔奶糖,所以外岛乡下的孩子也知道大白兔奶糖是好东西。   王忆的大白兔奶糖也是在22年市场上买的,现在大白兔奶糖市场份额被徐福记和外国糖果品牌挤压的难以立足,为了搞销量他们别出心裁又走起了复古路线,卖情怀、主打小时候的味道。   所以他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在包装上跟这年头差不多,现在是蹦跳的兔子商标,属于大白兔奶糖的经典包装。   皮鞋一看有大白兔奶糖就兴冲冲往里跑,凤丫急忙撵上他抓起来拎在手里。   青婶子好奇的打量地上的生活用品,问道:“王老师这是从沪都把东西捎回来了?”   王忆说道:“对,捎……”   “哎,真漂亮呀。”青婶子一把抓起大红暖壶看去,“你看人上面这大红的喜字,多喜庆呀。”   自家儿子结婚的用品得到邻居夸奖,满山花满心欢喜,说:“都是王老师给带的,他这次可帮我家大忙了。”   青婶子对这暖壶也是爱不释手,这年头谁家里添一把新暖壶比22年家里添一台净水器或者热水器还要有轰动性。   她拔下壶盖往里使劲吹了口气把耳朵放上去听,然后脸上露出满意表情:“王老师,这个壶多少钱?又好看又保温,真好。”   王忆含糊的说道:“没多少钱,跟山花婶子原来的暖壶差不多。”   “那不能。”青婶子摇头,“要真是那价钱你帮我也捎一个。”   凤丫揶揄她:“你可真是湿手抓面粉——会占便宜,这暖壶肯定不便宜,一样价钱给你捎这合适吗?”   青婶子跟她关系好,不在乎她的揶揄又拿起毛巾左右的看:“真厚实,这毛巾厚实呀,我家里两条毛巾叠在一起没有人家这条厚实。”   皮鞋拽着母亲的衣襟哭唧唧的说:“娘,我要吃大白兔。”   凤丫领着他往外走,他当场就躺下开始打滚!   这把凤丫气的要抽他,还是满山花拦住他从袋里掏出两颗糖塞他手里:“别哭别打滚,起来给婶表演个节目,婶给你糖吃。”   皮鞋赶紧站起来说:“大白兔奶糖是国家的优质奶糖,由沪都冠生园食品厂生产。该糖的甜度低,奶味浓,弹性好,曾两次荣获国家银质奖,值得新老客户选购!”   “这是什么?”满山花和青婶子都纳闷。   凤丫无奈的解释道:“前几天领他去了趟我姨家,我姨家邻居有电视,领着他去看电视,恰好电视就播放了大白兔奶糖的节目——不对,广告,他就记住了广告里说的话。”   满山花抚摸皮鞋的脑瓜,笑道:“皮鞋随你,头脑好使,真好使呀。”   凤丫连连谦虚,但心里也得意。   儿子记忆力确实很好,去看了一趟电视记下来不少事呢!   皮鞋急不可耐的剥开一粒奶糖,他没有塞进嘴里而是从糯米纸开始添,一下下慢慢舔,舔的满嘴都是浓郁甘甜的奶香味。   满山花问王忆:“王老师,你买的大白兔奶糖多少钱一斤?”   现在大白兔奶糖分散称和整体包装,整体包装是红绿两种铁盒,价格昂贵,那是给干部送礼用的东西。   散称的大白兔奶糖还可以一颗颗往外卖,一颗大白兔奶糖大约6克,往外卖是三分钱。   如果论斤称就便宜一点,两元钱一市斤。   王忆称了一袋子五斤,更小的包装袋就是20颗糖组成的小包,是114克的标重。   面对五斤糖满山花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要下了。   逢年过节的亲戚会来,到时候给回点大白兔奶糖有面子。   他给王忆拿来十五元钱和几张票,有糖票有轻工业票,然后对王忆道歉:“王老师,家里就攒了两斤糖票……”   “嗨,不用票。”王忆把票还给她,“都是靠关系买的,人家没用票,直接用单位名义批发了一些分给我五斤。”   他又还出五元钱,满山花死活要他收下:“这是跟你换暖壶盆子的补钱,一样给你补一块钱,我知道这不够……”   “够了够了。”王忆摇摇头,“行了,那这样咱就算平账了,你忙着吧,我先回去。”   满山花又去把刚择好的韭菜绑起来递给他:“王老师,家里真没什么好东西了,就是头茬韭菜,都说头茬韭菜鲜,这是礼拜天我姐过来给我捎的,你别嫌弃,你带回去尝个鲜。”   王忆点点头拎着韭菜要走。   然后青婶子和凤丫追出去问他:“王老师,不要票的话,你还能买到大白兔奶糖吗?”   “还有那暖水壶,真好看,不用票能买吗?”   王忆问她们:“你们想要?”   凤丫笑道:“谁不想要?我想买点大白兔奶糖给俩小崽吃,那天我在姨家邻居的电视上看见广告说,七粒大白兔奶糖,等于一杯牛奶,拿回来泡个水,让孩子也喝个牛奶。”   青婶子好奇的问:“真的?七颗糖能泡出一杯奶来?”   “电视上说的还能有假?”凤丫很笃定,“而且我姨家妹妹还说,她念书的时候学校每天发一杯牛奶,有一天牛奶就断档,学校就给每人发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来代替。”   王忆哂笑:“婶子你快别听电视上胡扯了,大白兔奶糖别泡水,泡水就不行了,而且它用的都是炼乳和奶油,这东西再怎么泡发也回不到牛奶的身份了!”   凤丫被他说的一愣一愣。   王老师经常会说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可是看他表情、听他语气能判断出来,这话是有道理的。   她不太信电视的话会撒谎,可是她更相信王忆,这样就犹豫起来。   王忆跟她说:“你想给孩子泡奶粉喝的话那等我找外贸上的朋友邮寄点奶粉过来吧,到时候你们去买,也不要票,只要有钱就行了,那个好!”   凤丫高兴无比:“行行行,那我回去准备准备钱,现在春忙,说起来钱还真有点不凑手呢。”   王忆听到她的话后心思一转,说道:“那个,这样,如果你的钱不凑手那找找家里有没有什么老物件,可以去我那里做个估值,然后我收你家里老物件。”   “那这不是投机倒把、自由市场买卖了?”青婶子担忧的问。   王忆说道:“咱这不是投机倒把,咱又不去干扰乱市场行为的事,就是供应一下咱队里内部。”   凤丫点头:“王老师说的对,那就这样办。”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那王老师你索性办个供销社吧,你不是跟供销公司的徐经理关系很好吗?你办个供销社,这样在岛上买卖东西就不要紧了。”   王忆说道:“这事我琢磨一下。”   确实是个好建议。   如果他办起供销社,到时候卖一些脸盆奶粉奶糖之类的东西就不用各种找借口了,要么走供销公司的账,要么就说是外贸交易市场的渠道。   他琢磨着回去。   大迷糊叼着根草茎朝着夕阳发呆。   夕阳霞光洒过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王忆问:“你又在看影子了?”   大迷糊嘿嘿笑,也问他:“王老师,晚上吃什么?”   王忆将手中韭菜拎起来晃了晃:“今晚吃韭菜海米鸡蛋大包子!”   大迷糊顿时爬了起来:“嘿哟,这个好吃,鲜韭菜、鲜海米、鲜鸡蛋,这蒸出来的包子比肉还好吃!”   他放下面板开始和面。   王忆琢磨了一下,大迷糊这厮还挺会吃,确实是鲜韭菜要配鲜海米、鲜鸡蛋,韭菜和海米他这里都有,还缺几个鲜鸡蛋。   他这里的鸡蛋都放的时间有点长了。   提到鸡蛋他想起养的野鸭子,便去它草窝里看了看。   还是没有下蛋,这让他非常不爽。   王东喜看他转悠问他:“你干啥呢?”   王忆说道:“我今晚包韭菜鸡蛋虾米包子,现在还缺几个鲜鸡蛋。”   王东喜眼睛亮了:“我家里有鸡蛋……”   “一个鸡蛋一个包子。”王忆迅速的跟他议定好分配方式。   两个吃货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成交!”   夕阳西下,岛上炊烟袅袅,海上渔船行驶。   一艘机动渔船上站着几条汉子。   领头的汉子长的高大魁梧,上身皮夹克、下身喇叭裤,他举着个望远镜看向海岛。   面色阴沉。   一个额头有刀疤的青年问道:“彪哥,就是个村里的教师而已,用得着这么麻烦?咱趁夜摸上去抹了他脖子就得了。”   “这不是关外,别动不动就要抹脖子,”另一个黑脸膛的汉子摇头,“彪哥,你哥只是被关在看守所,用不着杀人解决事吧?”   “这还用不着?刘黑子你胆子真他娘小,也真他娘能隐忍,彪哥他大哥让那个土老帽教师给害进了看守所,不整死他彪哥面子往哪里搁?”刀疤青年冷笑道。   黑脸膛的刘黑子勃然大怒:“虎逼刀你搁着里装什么犊子?你跟谁俩呢?”   坐在船尾的一个汉子不耐的说:“你俩别吵吵,彪哥这趟出车回来还没找个娘们泄泄火,结果就听说他大哥刘大虎让人给送看守所里了,他这会心里火气大着呢,你俩消停点。”   虎逼刀跟斗鸡一样站起来说道:“我知道彪哥心里有火,所以想宰了那土老帽给彪哥败败火。”   刘黑子立马嘲笑他:“你也不瞅瞅你那瘪犊子样,就你那没脑子……”   “你他娘骂谁?你再给我叨叨一句试试。”虎逼刀猛地伸手从后腰一抹抽出把匕首。   刘黑子不甘示弱也戴上了拳虎。   “闭嘴。”皮夹克汉子刘大彪放下望远镜回头阴骘的看向两个同伴,“让你俩帮忙搞侦查,不是让你俩给我来闹事!”   “我哥现在犯的是小事,我不是为了他的事来摸这个教师,而是这天涯岛上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得弄到手——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姓王的大学生不老老实实在城里当干部竟然回来招惹我刘家人,那也算他是老寿星上吊,活到头了。”   “姓王的先教训一下子,我看他养了一条狗快下崽了,杀了他的狗,把狗崽子都剖出来给他挂门口!”   虎逼刀精神一振:“彪哥,今晚动手?”   刘大彪摇摇头:“王家的支书王向红是老军人,很谨慎,他们队里现在晚上都安排民兵巡逻。”   “咱肩负重任不能乱来,先过来摸摸他们底细,等哪天有大风雨了趁乱摸上去!”   虎逼刀顿时萎靡了:“嗨,指不定啥时候才有大风雨呢,前几天刚过去一场大雨。”   刘大彪拍拍他肩膀:“耐心点,要做大事要有耐心。”   刘黑子问道:“彪哥,这岛上我看着穷的鸟不拉屎,它上面能有啥值钱玩意儿?”   刘大彪冷森森的斜睨他:“好奇啊?”   刘黑子赶紧笑:“我、我好奇啥?随口一问而已。”   刘大彪摸了摸皮带上的手枪说道:“没事别瞎问,你们听我安排好好干活就行了,放心,跟着我荣华富贵、汽车美女都会有的!” 第121章 通电了,灯亮了   大迷糊先和面发面,王忆这边拌包子馅。   鲜韭菜切丁,鸡蛋过油炒成小碎丁。   海养鸡的鸡蛋就是好,这鸡蛋炒出来颜色金黄,那香味压都压不住,真是扑面而来!   韭菜离不开油,王忆调馅下手狠,使劲往里倒油,只要包子能包上就行!   韭菜里加上提前泡发的虾米,加上点白糖提鲜,其他只用点香油和盐分就行了,五香粉十三香之类统统不需要,吃的就是鲜鸡蛋和鲜韭菜的那个鲜味!   绿韭菜、红虾米、黄鸡蛋,红黄绿三色搭配看起来很漂亮。   面还没有发好。   然后漏勺又来了。   他跟个癞子似的在门口磨磨蹭蹭,说道:“王老师,包包子还是包饺子?”   王忆淡淡的说道:“包子。”   漏勺赶紧说:“王老师,这包包子得发面呢,现在太阳下山了,你们要包好包子得什么时候?”   他又说:“我来搭把手吧?我有诀窍能快速发面。”   王忆斜睨他一眼说道:“你愿意来搭把手,王老师很高兴,可要是明天队里传出咱吃包子的风言风语,那王老师就不喜欢了。”   漏勺举手说道:“我向伟大领袖发誓,如果……”   “行了,信你了,玩归玩闹归闹,别拿领袖开玩笑。”王忆叮嘱他,现在他连说个《鬼吹灯》的评书都得避开主席语录。   得到他的允诺,漏勺高兴的挽起袖子洗手来帮忙了。   他所谓的发面窍门很简单,就是烧热锅子把面盆放进锅子里给予适当温度环境来加快发面速度。   王忆叮嘱他:“你可小心点,别把咱们的酵母都蒸死。”   漏勺很有信心:“王老师您放心好了,这方面我是专家,以前我师傅里有个苏俄面点师,他们那边冷啊,所以都是这样发面,跟着学的次数多了,我早就掌控好这个温度了。”   太阳继续西斜,已经隐隐要完全坠入海里。   海浪变得汹涌澎湃,带着最后一抹霞光翻腾着扑向天涯岛,拍打在礁石上散发出轰鸣声。   海风变大了,村里的炊烟被吹散了,王忆站在山顶吸口气就有草木灰味和复杂的饭菜香味。   等到夜幕初临,漏勺搓搓手说:“行了,面发好了,来,大迷糊你和面擀皮我来包,麻利点!”   大迷糊说道:“怕你跟不上我。”   “那你这不是瞎害怕吗?”漏勺哈哈笑。   突然之间,山下的四个组里响起欢呼声:“通电了!灯亮了、灯亮了!”   王忆出去往外看。   大队委、路口处、码头上、祠堂外、主岛和四组离岛之间的礁石滩上都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断断续续也有人家里亮起了灯光。   全队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孩童们欢呼雀跃的还比较起路口灯光亮度:   “你们家那里灯光不够亮,我们这条街才亮!”   “快快快,去祠堂那里吃饭,那里亮。”   “码头的最亮,码头上有四个灯泡!”   夜幕之中,昏黄的灯光下,有好些人影开始摇晃。   不知道队里什么时候准备了鞭炮,两挂鞭炮在码头上‘噼里啪啦’的炸响,紧接着祠堂口也有鞭炮响起。   海风吹拂,硝烟滚滚。   孩童们的欢呼声更响,家长的声音也很响:“现在不准去捡鞭!谁都不准去,小心给鞭炮炸了手!”   王忆听着大呼小叫声、嗅着炊烟味和硝烟味儿,感觉这岛上通个电比在22年过年还要有氛围。   不过队里为了省电也为了省钱,买的灯瓦数很小。   本来这年代的灯光芒就不够亮,这瓦数太小就更没法看了。   他想增强一下光亮,除了改变灯泡瓦数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换成节能灯,这玩意儿亮度真是可以。   现在带来节能灯肯定不行,然后他想到了灯罩。   趁着大迷糊和漏勺在包包子,王忆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随便找了个教室开锁进入时空屋。   这时候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学校,除了在大队委里等着吃包子的王东喜,其他人全跑去看灯了。   王忆回到22年先把将军钟的照片发给袁辉,又把从满山花家拿来的脸盆、暖壶灯拍照发给钟世平。   两人没有及时回信,他便在网上商城搜索起灯罩。   灯罩很多,能带到82年的也不少,比如怀旧复古的搪瓷绿灯罩,他在沪都饭店里就见到来着。   还有铝片灯罩、不锈钢反光灯罩,外表都平平无奇,带到82年好解释。   当然它们还是需要解释。   就在他搜索的时候,大数据给他推了一篇文章,上面说的是用纸壳、胶水和铝箔纸去制作反光灯罩。   标题很醒目:能增加四倍亮度。   王忆见此骂了一声:“狗日的资本家,监控我的隐私数据!”   然后他打开文章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半截却发现还得充值——这自制灯罩竟然还申请了专利,是‘X技术’上的一篇文章,要下载这篇文章得冲会员。   王忆不差小钱,他尊重知识产权就充了个会员下载了文章。   物有所值,X技术并没有坑爹,这文章里面图文并茂甚至还有一个视频链接,介绍了怎么去DIY铝箔纸灯罩。   他把文章保存了下来,又去看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   邱大年发的最多,一直问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王忆把电话打回去。   邱大年那边接通后有墩子的声音传过来:“年总,老板是不是真让人绑了?你先确定一下他处境,然后别挂电话我发动车子咱赶紧去派出所给他来个电话定位!”   “我没事。”王忆没好气的说,“不是跟你俩说过吗?你俩忙我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就行了,不要主动打我电话,我有事会找你俩。”   邱大年说道:“我们也有事找你呀,是这样的——你那边确实没事是吧?”   王忆苦笑道:“确实没事,我回来后去乡下一趟收了几样东西,一直静音所以没接你们电话,说吧,什么事?”   邱大年说道:“你安排给我们采购衣服的任务完成了,495套衣服一共花了两千块。”   “这么便宜?”王忆惊呆了。   平均一件才四块钱?   现在买个抹布也不止四块啊。   邱大年得意的说道:“这不是有关系吗?加上我们了解内幕,后勤主任没法跟我们谈价。”   “这批衣服其实早就要处理了,老板直接让酒店捐给落后山区,后勤主任这次卖给我们他转手赚了两千块呢,他能不乐意?”   王忆笑道:“行啊,你们立功了,现在在哪里?”   “在城南的爱优客旅店里,我在这里找了个标准间,一天80,开发票!”邱大年向他介绍,“早上还送一顿早餐。”   王忆惊呆了:“你们回到翁洲了?你这怎么砍得价呀,八十的标准间还开发票、送早餐?”   邱大年说道:“我这不是一直穷吗?别的本事没有,就会跟人家磨价格。”   “主要是这旅店不行,以前招待所改的,”墩子补充道,“不过也有贵的,住宿带早餐80,要是带夜宵800!”   王忆惊诧:“这什么夜宵这么贵?”   墩子说道:“我不知道啊,说是夜宵有鸡,年总心动了想订夜宵。但我拒绝了,这什么鸡要七百多对不对?吃人参虫草长大的鸡……”   “咳咳,别、别废话。”邱大年带着手机出了门,“老板,我们昨天下午就回来了,货拉拉雇了个车连人带货一起送了回来,没有发票不过有电子存根。”   “这个我相信你,那个我想打听一下爱优客夜宵的事。”王忆压低嗓音。   邱大年那边沉默了。   王忆解释道:“你别瞎想,我的意思是我打听一下你是不是要买夜宵?我跟你说,那地方不讲饮食卫生的,吃他们的鸡容易吃出一身病……”   “我没想吃,你别听墩子瞎说。”邱大年叫屈,“我老婆孩子都有了,我能干那事吗?”   王忆欣慰的说:“你没干就好,那啥,你有没有那边夜宵的照片?待会发我看看。”   “嗯?”   “好奇!”   邱大年试探:“要不然你过来,我让老板直接给你展示展示?”   王忆断然拒绝:“展示个屁,我真的只是好奇!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注意微信查收我的信息。”   今天上劳动课的时候没事干,他就琢磨了邱大年和墩子的工作安排。   事挺多的。   要把将军钟信息发到网上去寻价;要寻找公司驻地;要买一台车办公用;要打探22年的天涯岛上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导致岛屿村庄荒芜……   他正在编辑工作安排,袁辉打过电话来了。   袁大湿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并没有询问他电话为什么没人接,直接说:“63年的将军钟呀,你收到了这样一个东西?”   王忆说道:“对,这钟是黄花梨木的,是不是挺有价值?”   袁辉说:“挺有价值的,黄花梨木早就没有了,当时沪都的远东钟表厂为了造这批将军钟收了好些明清的黄花梨木旧家具拆来使用。”   “不过这东西当时是成批次出产的,技术很好、质量过硬,以至于现在市场上还有不少的存货,所以价格也起不来,普通品相的几千块吧。”   这样王忆有点失望了。   当时得知将军钟是供给高官们的专用品加上黄花梨木的材质,他还以为自己找到大宝贝了。   袁辉接着给他说:“不过你这个将军钟可以,我看了,这是当时专供海军军官们的限量版,存世量较少,加上品相不错能卖个一万左右。”   王忆说道:“这也不贵。”   “确实不贵,将军钟没那么珍贵。”袁辉解释,“钟表收藏是小品类,要不是这将军钟有黄花梨木壳子那更不值钱。”   “现在市场上存量最多的是三面红旗版,那能卖三五千就不错了。”   王忆想到张有信手里有一套钟,问道:“这钟海军专供版是不是有一整套?我只收来一个,但我看那家人家里还有其他样式的将军钟,都是武器。”   袁辉来了精神:“他保存了一套将军钟?那行啊,如果是一套的话价值会翻倍,海军版的一套好些是六件,所以合计能卖12万,咱运气好或者愿意耐心等等,那等到个合适买家能卖15万!”   这价钱就比较不错了。   王忆开始琢磨怎么从张有信手里捣鼓另外五个钟。   张有信好酒!   恰好袁辉也提到了酒:“我今天来山阴了,联系了古越龙山的总经理,他们对咱们的三百年窖坛——哦,忘记跟你说,他们给这一批坛子起了名字,就叫三百年窖坛,能当酒窖用的坛子。”   王忆问道:“这坛子真那么厉害?”   袁辉压低嗓门的笑声传来:“炒作而已,你还真信了?他们是上市集团,需要能增加股民信心的信息。”   “这三百年窖坛的作用不是本身有多大价值,而是它的话题性,他们可以借这窖坛炒作一下拉高股票,然后还能用这坛子酿酒去制造一款高端酒糊弄送礼人。”   “这些事咱不管也管不了,反正能卖出好价就行了。”   王忆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   袁辉又说:“现在酒坛价格已经到120万了,更高不好说,山阴这边酒厂多,古越龙山是最大的,可是下面也有好几个规模不小的在盯着它。”   “还有那个封坛布上的陈宝庭亲酿的题字和盖章,你肯定有印象吧?”   王忆说:“有,怎么了。”   袁辉再次偷偷笑了起来:“这件事挺复杂的,总之这个陈宝庭是黄酒酿造大师,前几年刚没了,他曾经是七八十年代酒厂的老师傅,后来国企改制他收了几个窖池自己搞了个小厂子。”   “结果这厂子越干越大,现在是他儿子掌舵,他儿子想买下这酒坛给自己厂子跟风造势拉投资。”   “这有什么好笑?”王忆觉得奇怪。   袁辉解释道:“你应当也记得我跟你说这酒坛子当年被空降来的厂长做成一批酒卖掉的事。这厂长确实不知道酒坛的价值,可负责酿酒的老师傅们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批酒是陈宝庭封坛的,酒坛原属主人家里想告他呢,告他明明知道这酒坛价值却不跟厂子明说,是故意要占用他家财物!”   “反正这里面有一团乱账,你等我消息吧,我微操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价钱再抬一抬,抬个150左右的价码。”   他最后说这件事本周就会有眉目,让王忆关注他发的信息。   王忆挂了电话又给邱大年发布一个新任务,让他买一批能做灯罩的高品质铝箔纸。   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22年的事,推开门回到82年。   这边山下大呼小叫声犹在,山上的包子蒸上了,大灶烟囱往外冒烟、窗户往外冒气,浓郁的饭香味传了出来。   漏勺带着谄媚的笑意出来说:“王老师看热闹回来了?您等等,等个十来分钟就能吃包子,韭菜包子好熟。”   王忆吃惊:“不是,包子得醒发呀,你没醒发就给我送进去蒸了?”   漏勺得意的笑道:“醒发了,怎么能不醒发呢?您放心好了,我用自己的法子醒发的,醒发了二十分钟够用了。”   王忆点点头。   不知不觉在22年聊了挺长时间。   天光已暗,星月皆现。   黑漆漆的夜幕中有群星闪烁,红黄白多色,晴天时候海上的夜色格外妖娆绚丽。   黑漆漆的海面上有月光有星辉,竟然比天空还要亮堂一些。   以往最暗淡的是外岛,山川染墨、房屋黯然,偶尔能看见飘飘忽忽的油灯,此外只剩下黑色。   今夜大不一样,岛上亮起点点灯光,比星光更亮,能照亮码头、山路,能照亮房屋人影,也能照亮缭绕着岛屿的夜潮。   老式灯泡有老式灯泡的好处,不那么刺眼,橙黄的光芒像夕阳的霞光,让人感到温暖。   灯光照在水上,水面荡漾、光影流动,偶尔有夜鸟好奇的从灯光中穿过,让夜色温柔又活泼。   王忆逐渐理解了队里人对电灯出现的欢欣之情。   电灯的出现让到了夜晚就黯淡的岛屿变得亮堂起来,以往太阳落山对社员们而言就意味着一天结束。   现在出现了新的时光,他们可以拉一个马扎一个杌子出来继续缝补渔网、共同吸烟、聊天说地。   这太重要了,白天他们要上工,下工的时候要忙活家里的饭和活,缺少光的夜晚占用了他们的时间。   有了灯不一样了,大人可以找点话题休闲一下,孩子可以三两一群的呼啸着做游戏,也可以搬着板凳出来写作业。   意识到这些,王忆觉得自己得加快用铝箔纸做灯罩的进程,等到外贸交易市场的快递送到吧,他记得快递箱里有许多胶水,恰好做灯罩对胶水需求量很大。   只要快递送到他就开工,铝箔纸之类的都可以推给外贸交易市场。   在他思索之间,包子蒸熟了。   大迷糊停火焖了一阵,然后锅盖打开,弥漫着面香和韭菜鲜的味道一起冲出来。   王东喜立马往这边跑。   王忆用了他十个鸡蛋,给他十个大包子。   漏勺已经知道这事了,就撇嘴嘀咕:“一个鸡蛋换一个白面大包子,这买卖合算了。”   王东喜怒视他一眼,然后不好意思的放下两个包子带着另外八个离开。   八个大包子也足够过瘾了,他走的时候摇摇晃晃、高高兴兴。   王忆拿了个碗用来接包子里的油汁,他放的花生油可够多,一口咬开,热气腾腾中是异乎寻常的鲜香!   蓬松绵软的包子皮、鲜美的头茬韭菜、有嚼头的虾米、香喷喷的鸡蛋,这进了人的嘴里肚子里就一个感觉。   舒坦!   治愈!   满足! 第122章 一切都很满意   天涯岛的电线杆还没有完全竖起来,今晚只是试验性用灯。   不过灯光还是亮了两个钟头,反正不要电费也不用花柴油发电,找人轮流上去蹬就行了,所以队里对此比较宽容。   愿意蹬发电机的人不少,特别是孩子们,他们一是享受发电的快感,二是听说这样可以学骑自行车。   82年的自行车比22年的汽车还要珍贵,22年哪怕农村家庭好好干一年活也能攒钱计划着买个国产车,而82年的城里人家要买一辆自行车还得下狠心、好好攒几年钱才行。   灯光亮着,大呼小叫和欢声笑语也持续着。   最后是王向红出来赶人了:“都不睡了?啊?娃娃明天不上学了、大人明天不上工了?你们要干啥,不过日子了?还不快回去睡觉!”   “那个别蹬了、别蹬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电线杆就都竖起来了,明天再蹬!”   王忆笑了笑自己先行入睡了。   他已经习惯了伴随着海风和波涛声入眠,现在对他来说这就是白噪音,睡觉时候听着格外安心、踏实。   第二天队里继续竖电线杆,王忆继续给学生上课。   课间休息时间,他看见有学生拿着鞭炮瞎比划,便赶紧制止他们:“哪里来的鞭炮?不准带这东西进学校,更不准在学校放鞭炮。”   几个男生赶紧把鞭炮收起来,王状元解释道:“是昨晚捡的,昨晚放鞭我们去捡的,可不是偷家里的。”   “现在家里也没有鞭炮,就队里有。”王凯帮着说道。   王忆说道:“你们隔着这些东西远点,多危险,不小心伤到人怎么办?”   一个叫王志的少年说:“王老师你放心,我们一般不会点燃的,我们一共才捡了不到十个鞭,谁舍得把它们给点了?”   少年们齐齐点头。   王忆没多说。   现在孩子们盯着炮仗玩还是因为没有玩具,平日里只能玩踩影子、摔跤、单脚斗鸡撞拐子这些游戏,他们对此已经有些腻歪了。   自己得给孩子们开发点玩具。   他琢磨着这件事就到中午头了,今天午饭简单,助教和课代表们吃馒头配咸鸭蛋。   一人两个大馒头、两个咸鸭蛋。   学生们不舍得直接用咸鸭蛋就馒头,馒头要留着晚上吃,咸鸭蛋一切成四瓣,然后全家一个人分一瓣就饼子。   王忆这里刚收拾了大灶,忽然听见山下一声脆响,接着是有人张开嘴嗷嗷的惨叫。   正在帮他干活的王丑猫顿时瞪大眼睛:“王老师,是王凯的声音!肯定是王凯放鞭给炸到了!”   王忆让学生们隔着鞭炮远点是对的。   王丑猫的猜测也是对的。   确实是王凯让鞭炮给炸到了,把大拇指的指肚给炸碎了!   岛上一下子乱套了。   王忆听说王凯的大拇指指肚被鞭炮给炸碎了也吓一跳,赶紧跟着王东喜去看看。   王凯家在一队,还没进家门口就听见他嗷嗷的嚎啕大哭和他母亲满虹的责骂声:   “哭哭哭,哭你马币,你还有脸哭?跟你说别放鞭别放鞭,这倒好,啊,这倒好,手炸到了,行了,遭罪吧,你就遭罪吧!”   外面的王忆听到这话表示大开眼界。   这年头的爹娘是真放养。   院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看见王忆来了纷纷让开,还有人说:“王老师来了快让王老师进去看看,王老师懂医,会开药。”   王忆听到这话说道:“大家等我干什么?赶紧准备船送去卫生院,不是说金兰岛有个卫生院吗?”   王凯爷爷早逝、父亲出海上工了,家里就他奶奶和母亲在,两人又急又气,这会忙的团团转。   王向红披着衣服急急匆匆走来:“王凯手指头让鞭给炸了?怎么回事?”   王忆跟他一起进门,王凯已经哭成了大花脸。   他左手在那里擎着,拇指食指皮肤发黑,拇指肚有鲜血往外冒。   不过情况并不是传闻中那样‘炸碎了’,是皮肤被炸破了但没怎么伤到肉。   王向红过去直接拉开伤口看了看,说:“事不大,给他洗一洗然后抹点锅底灰、土面面,包起来看看情况,后面要是溃脓的话再去卫生院。”   王忆也跟着看了看,确实问题不大,但只是清洗消毒包扎的话还是不合理,最好做个局部清创上药再换换药。   他当时准备上天涯岛的时候买了个野外用小药箱,里面外伤用药齐全。   这样他便跟王向红和满虹说:“让王凯去我那里,我那里有个小药箱,给他处理处理。”   王向红点点头:“行,你懂医,你处理。”   满虹等人跟着点头。   没人提出异议。   王忆当场就吓尿了,完蛋了,这是坐实自己懂医术的事实了?   他还是努力解释了一下:“支书,我不太懂医学,我就是带了一些药过来,王凯只是外皮伤所以我处理的了,如果是伤到肉了需要缝合啥的,我就处理不了了……”   没人听他的,王向红随口答应一声去赶人:“各回各家,没什么好看的,没事。”   王忆叹了口气。   妈的。   自己还是赶紧买几本医书自学成赤脚医生吧,看样子队里人已经默认他大学生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了!   不过他琢磨了一下这样也行,如果只是简单的头疼感冒皮外伤他确实能处理的了,如果是大问题他能看出来,可以劝队里人去卫生院乃至于去医院接受专业治疗,这从比大家伙生病了就扛着要强。   这么想着他就不再一味的拒绝被队里人认为懂医学这回事,他确实可以帮助到队里。   王凯的嚎啕大哭更多来自惊吓,一是鞭炮在手里炸了的惊吓,二是知道闯祸要被他娘先骂一顿再等他爹下工回来打他一顿的惊吓。   王忆把他带回听涛居后他就不那么怕了,只是掐着虎口在抽噎。   只是清创的时候还是疼痛,他又要哭。   见此王忆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他:“拿着这些糖,你再哭一声我就往后收回一颗。”   王凯的哽咽声戛然而止,他右手死死握住这些糖咬着牙齿一点声音不发出。   清创之后王忆给他上了点云南白药来止血,缠上一层纱布来保护创面。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说道:“劳动课你别动弹了,老老实实给我背课文,嗯,两节课后来找我,我再给你处理伤口。”   王凯使劲点头。   满虹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王老师问你话呢不会说话?嘴巴被鞭炸碎了?”   然后她又感激的对王忆赔笑:“王老师今天多亏你了,幸亏你懂医术,要不然娃得遭罪了。”   王忆解释道:“我这不算是医术,连赤脚医生也比不上,只是会简单的消毒包扎而已。”   有了王凯这档子事,他对设计学生玩具的事就更上心了。   男孩子的玩具和女孩子不一样。   女孩子有时候做游戏也行,比如跳房子,现在岛上还没有跳房子这游戏,但他记得这游戏七十年代就在学生之间流行起来。   男孩子的游戏都需要玩具,王忆最先想到的是纸叠枪。   纸叠枪在他少年时代成为绝唱,他们之后的孩子就可以尽情享用中国强大工业带来的红利,各种塑料玩具枪层出不穷。   他小时候叠过枪,但只叠过手枪,这会已经忘记怎么叠了,但他之前在短视频里见过纸叠枪教程。   高手们不光能叠手枪,还能叠冲锋、步枪、狙击枪,什么野牛冲锋枪、AK-47都能叠。   当然那工作量相当可观。   王忆准备回去买本纸叠枪教程书,带过来教导男生们叠枪。   再一个是转陀螺也不错。   他晚上说完评书后去找王祥高,这时候王祥高正坐在家外路口跟邻居侃大山。   现在各路口都拉起了电线、挂上了电灯泡。   王忆跟他打了个招呼,把木陀螺的构思跟他说了一下。   王祥高挠挠头:“噢,木头的陀螺呀,这个我见人做过,我也能做,但是它需要一个钢珠呀,这个钢珠才重要,有了这个钢珠陀螺才能转,如果没有钢珠那陀螺用木做转头的话转不了几下子就废了。”   王忆说道:“钢珠我来解决,沪都外贸上的朋友要给我邮寄东西,我让他们邮寄一批钢珠。”   82年的钢珠还是工业用品,不算多珍贵但外岛接触不到,而在22年随便找个五金店就能买上一大盒。   有他的承诺王祥高顿时信心十足:“那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做陀螺胚子,你把钢珠给我送来后,我镶嵌进去就能用。”   王忆好奇的问:“这钢珠怎么能镶嵌进去不陀螺出来?”   这事刚才就困扰他了。   他知道陀螺转头用的钢珠是镶嵌进去的,可问题是要把钢珠塞进去,那转头的眼肯定得比钢珠大,那比钢珠大怎么固定住镶嵌进去的钢珠呢?   王祥高给出的答案简洁又直接:“很简单呀,把转头口做的稍微大一点点,把钢珠强行的砸进去就是了!”   王忆目瞪口呆。   暴力美学啊!   定下这个事他当晚又回了22年一趟,给邱大年发布了新的工作任务,买上一盒钢珠。   邱大年这边满头雾水:“老板你这都安排的什么任务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忆正要说你别管,这时候墩子在旁边笑话他:“你还说我脑袋瓜子里塞了地瓜,你的不一样吗?你的里面塞了苦瓜!”   邱大年问他:“那你知道老板又买铝箔纸又买钢珠要干嘛?”   墩子淡定的说:“我为啥要管他买东西干嘛?他给我开工资我给他干活,天经地义!只要他不是带咱干违法犯禁的事——等等!”   “年总,你的意思是老板买铝箔纸和钢珠要干违法犯禁的事啊?”   邱大年赶忙否认:“我没有,别瞎说,污蔑我!”   王忆无奈道:“你俩整天哪来那么多戏呢?我要钢珠是做陀螺,我有一个客户是老人,想给孙子做陀螺,所以我给他弄点钢珠讨好他。”   墩子说道:“对,钢珠能做陀螺,小时俺们那嘎达都玩这个,在冰上抽的嘎嘎转,可带劲了。”   邱大年疑惑的问道:“可是现在网上有的是陀螺,又便宜,为啥自己做呢?”   墩子斥责他:“你咋那么多问题?老板给你发任务你就整呗,你问东问西显得你能耐啊?”   王忆哈哈笑。   这墩子是个人才啊。   邱大年说道:“行行行,老板,铝箔纸已经买好了,然后钢珠买起来也很快,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等等,老板,我们给你送到哪里去呀?”   王忆说道:“你们自己选个店面,月租控制在五千块,要包括办公室和你俩的宿舍……”   “那租个公寓不就得了?”邱大年立马提出想法,“我们今天看个这么个公寓房,里面办公单位挺多的,看起来也挺大气的,上下两层,楼下办公楼上我俩当宿舍,挺好。”   王忆说道:“行,这方面我相信你们俩,你俩自己操作得了,我得在外面跑着找货,这些我就不操心了。”   邱大年困惑的说:“老板,你还是过来看看吧,毕竟你是老板。”   王忆不耐的跟他说:“我确实是老板,可我他妈为什么找你当助理?还不是因为咱俩关系好信得过你吗?所以你能操作的事去操作就行了!”   他挂了电话又琢磨,自己现在身上有小两百万了,翁洲房价从一万到两万不等,差不多的是一万五,自己可以买个房子了。   有了自己的房子他出入和存货会方便许多。   可如果买上一套房子,那他身上存款就要空了。   有点舍不得……   这样他有些生气起来,狗日的房子怎么这么贵?还给不给他们这种靠自己奋斗的青年留出路了?   从周末到周二,岛上的电线杆都竖起来了,这样恰好天气暖和了,每到晚上岛上就是欢歌笑语不断。   社员们不再天一黑就摸上床,而是出来消遣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家伙自然忘不掉王忆,他们都来找王忆一起去山下玩,特别是码头那里灯多且亮,聚集的人最多,连外队人都来聊天。   王忆拒绝了,他说他要备课,实际上他是找机会往22年跑。   他的理由是正当的,来找他的青年们只能离去。   后面王向红来了。   王忆寻思队里人够热情啊,这是不依不饶非得把他叫下去一起聊天了。   结果王向红跟他寒暄了两句后说:“王老师,我是来传达个通知的,这个礼拜六不是五一劳动节吗?”   王忆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自从来到天涯岛他日子过的很充实,这边没有日历他也不便看手机,只知道礼拜几不知道是农历阳历的几号了。   王向红继续说:“上头说今年县里要组织劳动节欢庆活动,咱外岛的学生都要参加,你到时候组织一下,让学生们好好收拾,去了可别给咱队里抹黑。”   通知送达后他便背着手溜达走了。   急着去祠堂前跟老人们说古呢!   王忆琢磨着这怎么给学生收拾?卫生简单,着装不好处理,时间太紧了,他有办法在22年买到足够的成套衣服,但没办法去解释它们来路。   还好,沪都外贸交易市场的快递还没到!   说起这点王忆最近还挺郁闷的,这年头的邮电局效率太低了,沪都到翁洲很近了,结果邮寄几个箱子竟然要接近一个周时间?   现在他不郁闷了。   幸亏邮电局效率低,否则他还真不好操作了。   他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最终一拍大腿:   行了,就你了,沪都的某单位,我代表队里感谢你们支援学生校服!   他进时空屋回到22年,然后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改一下工作,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改成买衣裤,童衣童裤,嗯,尺寸上随便吧,按照年龄来买,我说一下年龄分布你记一下……”   邱大年那边懵了:“老板,你怎么突然又要买童衣童裤?你有孩子了?”   王忆没好气的说:“去去去,你小子哪来那么多疑问?你挺好学啊,也想考研了?”   他又解释了一下:“是我在一所农村小学看到了几个值钱的老物件,那校长很正直,不肯收受贿赂,所以我准备投其所好,给他们捐赠一批衣裤。”   “记得朝着六七十年代买哈,因为我给他的理由就是朋友厂子里积压了一批城里学校为了节日表演而定制的老年代衣裤,现在没用了,就正好捐赠给他们。”   邱大年恍然:“噢,这样呀,明白了明白了,老板你说年龄组吧。墩子,草泥马别喝了,赶紧拿纸笔过来,开工干活了!”   王忆按照记忆把学校的男生女生们的年龄组告诉邱大年,最后叮嘱他:“一定要六七十年代的风格,你别给我整岔劈了,这不能露馅让人发现我是刻意买了衣服去讨好人家!”   邱大年拍胸膛:“明白,老板你这个交给我你放心,我这人没大本事大能耐,就是办事可靠加细心!”   王忆说道:“嗯,那你抓紧点时间,最后今晚赶紧去批发市场找货,我明后天就要。”   邱大年倒吸凉气:“这么急?”   王忆说道:“能不急吗?马上就是五一劳动节了,人家学生劳动节是要劳动的,就要穿这些衣服劳动。”   “哦,你想想啊,我捐赠的衣服是六七十年代的,肯定是为了劳动时候穿,现在农村孩子也不至于平日里缺衣服呀!”   邱大年说道:“对对对,那我跟墩子今晚通宵了。”   这件事确实得抓点紧。   第二天是周三,下午上劳动课的时候他安排学生上自习,这样学生们不会闹出事来,然后他自己回到22年。   昨天晚上他回22年给邱大年和墩子部署新任务的时候还看到袁辉发来的一条信息。   三百年窖坛出手了,最终还是古越龙山接手的,给出了155万的高价,比草船借箭坛足足贵了一半!   今天袁辉带合同回来跟他结算,他得当面过去一趟,顺便去看看邱大年和墩子那边拿东西。   他赶到22年先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邱大年声音洪亮:“老板,不辱使命,昨天晚上市场都关门了,今天早上我俩起了个大早兵分两路四处去寻找,终于把东西都凑齐了。”   “另外,房子也租下来了,你过来拿东西的时候一起看看?”   王忆一愣。   行啊,这俩人工作效率很哇塞!   袁辉中午刚赶回来,王忆过去的时候他在喝茶。   两人打了个照面,他立马眉开眼笑:“王总来了?”   双方现在暂定了合作关系,所以他把王忆的称呼给改了。   王忆点点头:“袁老师辛苦了,这次去山阴还顺利吧?”   袁辉给他倒了杯茶:“顺利,来,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第一波春茶呢,朋友刚炒出来给我送过来了。”   他又把合同和银行流水给王忆看:“王总你放心,涉及到业务的事我绝不会弄虚作假,而且签约的时候古越龙山还找了媒体,马上就有媒体报道他们收咱坛子的事……”   “这些不用说。”王忆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决定跟你合作,自然相信你的品性。”   袁辉笑道:“那就多谢王总信任了,怎么样?我现在把钱给你打过去?还是老账户?”   王忆答应下来,银行卡里又添了小三十万。   总额到200万了。   袁辉问他:“你有公司吗?有公司的话记得走公司账目,这样有缴税优惠。”   他又叮嘱王忆:“你一定记得缴税,别在税款上出事,我好几个同行就是跟税务局玩心眼,结果全翻车了,最惨的一个得进去吃五年饭!”   王忆说道:“我刚找了两个朋友帮我组建公司,这样袁老师你是专业的,能不能给他俩提点一下?”   袁辉痛快的说道:“没问题,他们有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王忆高兴了,说道:“那咱别喝茶了,走吧。”   袁辉一下子愣住了:“走、走吧?往哪里走?”   王忆说道:“去见我那两个员工,然后你跟他们说一下办公司的流程。”   袁辉看看小茶壶,满脸遗憾:“我这壶龙井刚喝头茬呢,这样太浪费了。”   王忆说道:“放心,不会浪费的。”   然后袁辉开车。   王忆坐在副驾驶上。   他端着袁辉的小茶壶,路上给他倒茶喝。   在生产队锻炼这些日子他身体素质那是大有长进,一双手臂练得跟铁臂一样,小茶壶端在手里稳稳当当,到了红绿灯就给袁辉来一口,把袁辉伺候的生无可恋——   有一次停车等红灯的时候他们车子旁边有一群骑士,其中一个看到王忆给袁辉递茶挺吃惊的:“头一回见到开着车喝茶的。”   后面的骑士听见了纷纷往前凑:“在车里就喝上茶了——我草,真的是喝茶啊!”   王忆听不懂他们意思,一头雾水。   袁辉这老司机一看绿灯亮了赶紧踩油门。   即使到了22年翁洲市区面积还是不大,没办法,它是岛城,被岛屿限制了发展规模。   邱大年已经把公司位置发在他微信上了。   他们租赁的公寓是loft,位置比较偏,处于新开发的商业区内,面积不小得有七八十平。   七八十平的LOFT无论面积还是空间都是很可观的,上下两层,下面做了简单隔断,有会客室、会议室和一个办公室,功能齐全。   房间已经带上了装修,装修风格是中式的,各种仿红木装潢,这让王忆非常满意。   邱大年也把自己的想法给他介绍了一下:“我寻思你现在不是搞收藏吗?咱干的既然是收藏的买卖,那肯定得有传统的气质!”   王忆鼓掌:“你寻思的完全正确,不过一个月五千块竟然能租到条件这么好的公寓房?你怎么做到的?”   邱大年给他解释了一下:“这公寓所有权属于政府,它们不光是准备租给公司,还准备租给一些工作室啥的。”   “现在不是什么作家、画家、书法家、音乐家都搞工作室、都想当网红吗?这边是个孵化基地,咱这一层还有上面两层都是给工作室准备的,装修风格就是根据这些文化产业工作室来定的。”   “另外你看得很准,这价钱确实便宜,因为现在政府在招商引资有租金优惠,现在一年租金六万是打了六折,优惠时间是三年,三年后租金按照十万计。”   听着他的介绍,王忆拍着邱大年肩膀老怀大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助理。”   邱大年谦虚的说道:“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我跟你说老板,也就是咱时间紧迫,否则我还能找到更好更便宜的地方!”   王忆连连说:“这够好够便宜了。”   他又把两人跟袁辉互相介绍了一下,邱大年留了袁辉的联系方式,这样王忆就放心了。   袁辉这人无论办事还是人脉都靠得住,有他给邱大年托底,王忆这边放心多了。   房租一次缴纳一年,王忆给邱大年拨了二十万的款子,让他来处理成立公司的事宜。   缴房租、买办公用品、住宿生活用品都需要钱,十万块钱打不住,所以他给预支了二十万。   邱大年手机不行,还是五年前的小米6,这玩意儿能用到今天也是奇迹,收钱的时候卡死两次,吓得王忆以为钱被系统给吞了。   他这手机肯定不行,王忆果断挥手:“换华为,你和墩子都换,我给你们报销,这算员工福利了。”   墩子眼睛亮了:“真的?我也给换啊?”   王忆说道:“真的,公司给你们的福利。”   邱大年想了想说道:“那老板我们不换华为了,换小米K40,这手机我盯着一年了,去年刚发售时候就盯着了,它是机霸,性价比很高,12G+256G的两千块就能拿下。”   王忆心酸。   两千块的手机盯了一年没下手?   墩子很高兴:“对,用小米,小米是叼丝手机,跟我俩气质更搭。”   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的袁辉愕然转身。   王老弟你这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两个好帮手?你这么大的生意用这样的帮手是因为你心大吗?   王忆对邱大年的工作能力还是很赞赏的。   不到一个周的时间买到了好几百套衣服还搞定了办公场所,另外也把他下达的小任务完成了。   铝箔纸一箱、钢珠两盒,各种大小的儿童春秋装上百套,还按照他的需要买了好几箱白酒——牛栏山三牛52度陈酿。   他给邱大年下达的买酒要求是好口碑的浓香型白酒,且包装要低调不要花里胡哨、最好连标签纸都没有,价格区间是一百块到五百块。   邱大年给他选的牛栏山三牛很合适。   浓香型白酒,包装就是个瓶子上包了块封口布配淡青色瓷瓶,确实没有标签纸,而价格则控制的很精准:   一瓶100!   这也是他要给邱大年公费换手机的原因。   小伙子长得不怎么样,可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   这样他可以放心的把22年公司业务交给邱大年了,他带上白酒回82年就行。   今天出去了二十万,他得想办法搞个二十万。   比方说张有信手里还有五个将军钟,他得想办法弄一起凑一套,这样就是十多万的进账! 第123章 二锅头换将军钟   王忆的推断一点没错。   周四中午刚过还没有上课呢,张有信这边开着船来了。   沪都外贸交易市场的快件终于到了!   正好是王向红过来通知他,他便故意带上王向红一起去码头:“支书你也来吧,估计东西挺多我拿不了。”   王向红爽快的说道:“行,那我去给你扛!”   当时化工商品科的副主任杨兵就给准备了两大箱子的文具让他带上,经王忆建议改成快递后,这邮寄的东西更多了:   足足六个大纸壳箱!   王忆心满意足,太好了,这么多箱子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全凭他一张嘴,这下子好多东西可以打掩护了。   另外箱子全是厚纸壳,正好可以用来做灯罩骨架。   箱子里的东西还挺沉,两个人也不够搬的。   王向红说:“我去喊两个人。”   张有信撸起袖子说:“支书不用麻烦,我来我来,我来帮忙!”   “这多不好意思。”王向红客气。   张有信一甩头:“为人民服务!走,开路以马斯!”   路上他对王忆说:“王老师,咱江南省委和各地、市委组织检查组来检查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呢,这事你知道吧?”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啊?我不了解呀。”   张有信说:“你们岛上没有电视就是不方便,这两天电视里的新闻上就在讲这个事。”   “咱省委刚提出要对知识分子工作进行一次检查,在政治上落实政策情况,不过他们检查重点是高级知识分子,你算高级知识分子吗?”   王忆干笑:“我算什么高级知识分子?”   张有信也笑了起来:“你谦虚什么,你是大学生,这还不是高级知识分子?”   扛着箱子的王向红说:“咱们王老师肯定是高级知识分子,这次是落实什么政策也啊?”   张有信一边走一边介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电视上说知识分子问题是党和国家十分关心的问题,我国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建设都离不开知识分子的出力,还说知识分子是我党的一支重要依靠力量……”   王忆越听心里越是沉重。   什么意思?上面还要查知识分子的工作?   那自己的身份会不会露馅?   看到三个人搬东西,正在收拾灶台的大迷糊拔脚去了码头,然后将三个大箱子摞在一起搬了上来。   张有信见此赞叹道:“这个同志真厉害呀,身大力不亏,绝对是大力士——不过你搬错了啊,上面这箱子不是给你们学校的!”   王向红看了看邮递单,问道:“沪都外贸交易市场?这是不是那个叫陈谷的好同志的工作单位?”   王忆说道:“是,我周末回来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们单位副主任知道咱学校困境后仗义出手,组织了单位给咱天涯小学进行物资捐助,不过没想到邮寄这么多天才邮寄到。”   王向红感动了,说道:“都是党领导下的好同志啊,真该好好感谢他们。”   张有信则解释道:“他们办的不是正常的邮寄,是托运,这样速度会慢一些,不过邮费也便宜一些。”   还有一个箱子在船上,王忆跟着张有信去搬,然后邀请他过去喝口水。   张有信摆摆手:“用不着,这点小活没费力气,我得先走了,后面还有几个生产队的东西得送呢。”   王忆说道:“不着急这几分钟,其实我是想让你看个东西。”   “我同学之前得知我们学校要复学,他以为复学的时候要摆庆功宴,给我从首都邮寄来几瓶酒,我也不知道这酒怎么样,想让你去看看。”   他开始给张有信下饵了。   但只要提到酒,那即使饵咸钩直也能钓到张有信。   王忆的话躁动了他的心,他赶紧挥手:“对,干工作不能毛毛躁躁、不能只争朝夕,走,我去给你鉴定一下这些酒的质量。”   十二瓶二锅头已经被摆出来了。   其实已经有一瓶牛栏山被摆在桌子上了,刚才搬东西的时候王忆想着用这瓶酒来吸引张有信的目光。   结果王向红讲究,领头把箱子放在了听涛居门外,这样张有信也没有进入听涛居,导致他没能看到牛栏山。   三牛的瓶子不花里胡哨,可是在82年它是最靓的仔,张有信进门后一眼就看见了它的身影:   “呵,这瓶子真够雅致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淡青色陶瓷瓶把玩,说道:“是牛栏山呀?牛栏山是52年建厂的二锅头酒厂,这是二锅头,清香型的好酒。”   王忆一怔:“它是清香型的酒?”   按照他的吩咐,邱大年应该给他买浓香型的酒才对,看邱大年这几天办事那个利索劲,不应该买错酒型。   张有信说:“对,二锅头是清香型的,79年的第三届全国评酒会上给定的香型,这我不会记错,也是那次评酒会上确定了咱们白酒有浓香、清香、酱香、米香四大香型。”   他并没有在意这酒不是江南地区惯常的浓香型,还在兴致勃勃的品鉴:“这做工真漂亮,坛子不大,不到一斤装吧?做的真是小巧可爱又精美,这得是艺术品了,太漂亮了。”   “对了王老师,你在首都念过书,那你知道二锅头名字的来源吗?”   王忆说道:“我不喝酒,所以不了解。”   张有信说道:“二锅头这酒也是名酒,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古代京师酿酒师蒸酒时有讲究,他们把蒸出来的第一锅酒叫酒头,第三锅叫酒尾,这两锅都不要,哎,掐头去尾取中段,这叫‘唯取第二锅之贵酿’,所以叫二锅头!”   王忆配合的惊叹:“还有这讲究呢,你懂的真不少。”   这话挺真心实意的,因为他确实不了解二锅头名字的来源,他还感觉二锅头名字很土,没想到还挺有说法。   这瓶酒的盖子已经拧开过了。   张有信试了试便打开了盖子,他凑上去闻了闻,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王忆问:“怎么了?”   张有信不回答,顺手拿了个杯子倒了一点进去品了品,惊奇的说:“这是浓香酒吧?”   “味道上不是清香型啊,跟咱这边喝惯了的浓香酒是差不多的口味,这我品不错的,可牛栏山还出浓香酒了?”   王忆怎么知道它们怎么还出浓香酒了?   这时候他只能想办法找补,说道:“这个浓香酒的喜好人群比清香酒更多,是吧?你看五粮液和泸州老窖都是浓香酒,所以会不会是牛栏山准备进军浓香酒市场呢?毕竟现在改革开放了,酒厂都要追求效益嘛。”   张有信赞同的点点头,他又倒了半杯酒抿了抿,然后嘿嘿笑。   显然他对这酒的品质很满意。   王忆继续说道:“而且我同学当时也给我说了,这酒现在市场上买不到,得在牛栏山内部找很硬的关系才能拿到,这是他们刚出的高端酒、内供酒。”   他拿起瓶子环绕一圈:“你看,除了牛栏山三个字印在了瓶子上,此外什么字都没有,标签纸都没有!”   这酒的包装好就好在标签纸和信息都在外面盒子上,拆掉盒子直接就是酒瓶。   张有信连连点头:“是,这酒相当高端、相当高端。”   他接回瓶子转悠着看,满脸喜爱之情。   见此王忆就有谱了,他没有用什么套路,直接领着张有信进他的卧室。   还有十一瓶酒并排摆放在桌子上!   三牛外观精美漂亮,十多个酒瓶子并排在一起着实让人赏心悦目,午后有阳光斜斜照进来,淡淡的照在酒瓶上发出隐隐约约的亮光。   张有信当场呆若木鸡。   王忆估计第一次在洗浴中心选妃的袁辉也是这么个架势,呆若木鸡鸡。   他有些难以置信,叫道:“都、都是酒啊?都是二、二锅头?这么多的好酒啊?”   王忆说道:“对,都是我同学邮寄过来的,怎么样,挺好吧?”   张有信拼命的点头。   王忆问道:“你喜欢吗?你要不要?”   张有信猛然扭头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你要、不是,你要送给我?我草,王老师你、你,我不是做梦吧?你送给我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不是在做梦,可我也不能送给你,这是我同学好不容易给邮寄过来的礼物呢,这酒挺贵的——主要是咱这里找不到,现在市场上都找不到,很有收藏价值的!”   他本想强调一下这酒的价值,但考虑到这年代的茅台五粮液一瓶也不到十块钱,这牛栏山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将军钟要贵一些,当时张有信可是说一个钟就能抵账六十块呢,他显然了解将军钟的价值。   听了王忆的话,张有信当场颓了:   “也是,哈哈,我想什么呢?那啥,王老师,你看咱们有战友之情,那你看在战友情谊上,以后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一定要叫上我啊!”   王忆说道:“你这么喜欢这酒?”   张有信讪笑:“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好这杯中物,就这点出息!”   王忆说道:“要不然这样,我把这些酒转卖给你吧——也不合适,你手里没多少钱了吧?”   张有信正要说‘我回去借’,却听王忆又说:“要不然这样,你手里还有五个将军钟呢,咱们来个友情互换?”   “两瓶酒换一个将军钟,我这里还多了两瓶一起附赠给你!”   他没想着玩什么套路,跟张有信之间也不必玩套路,人家毕竟把他当朋友的。   一听这话,张有信直接露出心动表情。   他搓着手犹豫的说:“王老师,那将军钟挺珍贵的呢,它们是我亲戚送我用来记激励我干工作的,你看我用它们换酒,这不大好。”   王忆想想也是,就说道:“那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不是,我的意思是两瓶酒换一个将军钟不合适吧。”张有信说。   王忆愕然:“你的意思是,得加酒?”   张有信摊开手:“公平交换嘛。”   王忆说道:“那你说几瓶酒换一个将军钟?”   张有信毫不犹豫的说道:“三瓶、不行,四瓶吧,那将军钟真挺好的,我亲戚很喜欢,要不是他的别墅重新装修换上了外国人的钟表,这套将军钟他没地方摆了那肯定不会给我的。”   “等等,”王忆拦住他,“你不是跟我说,这套钟是你亲戚为了督促你工作、为了增加你的时间概念送给你的吗?这怎么又是没地方摆了给你的?”   张有信愣住了。   他习惯性的挠了挠耳朵说:“这两件事不冲突,吧?”   王忆笑了。   这货喜欢瞎咧咧惯了,嘴里就没句实话!   他本来还因为要从张有信手里要走人家亲戚送的礼物而感到内疚,现在这内疚飞去九霄云外了。   内疚个屁!   想想也是,如果张有信这亲戚真要增强他的时间概念那应该送他一块手表——听张有信的意思他这亲戚地位可挺高的,手表对他来说是小儿科。   亲戚送礼物哪有送钟的?   这样王忆便说道:“行,就按照你的要求,四瓶酒换一个将军钟,这里是十二瓶酒,我再给你准备八瓶,不过这八瓶不是牛栏山了,只能让我同学帮我去买,买到什么算什么。”   张有信冲他挤挤眼:“不用等了,你这里不是还有两瓶好酒吗?这两瓶酒我给你顶四瓶,你以后再给我找四瓶酒就行了。”   王忆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台。   窗台上放着两个蓝色酒瓶。   泸州原浆酒!   这是他上次买泸州老窖头曲时候东子家赠送给他的两瓶酒,这酒瓶做的非常漂亮,可是酒的品质不怎么样。   虽然它带着原浆两字。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茅台带个镇,买时需谨慎;泸州没老窖,赶紧往后绕……   这瓶泸州原浆酒就是这一套。   而且它玩的很黑,名字叫泸州原浆酒,但蓝色酒瓶下面有俩大字:老窖。   让人一眼看去很容易看成泸州老窖原浆酒。   82年的酒市场还没有这么多坑,张有信这样的酒桌老饕就被坑了,他以为这是泸州老窖!   要知道在浓香型酒里,泸州老窖也是王者玩家。   他一看这有泸州老窖酒而且包装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整个人都被征服了。   王忆明白他选这两瓶酒的意思,便失笑着解释道:“有信哥,这两瓶酒不好喝,就是包装好看而已……”   “没事没事,我不喝,我就是收藏起来,我就是喜欢没事看看,这瓶子好呀,让我看了心里舒坦。”张有信还以为他不舍得给出这两瓶酒故意找理由敷衍自己呢。   见他如此坚持,王忆也不能再多说了。   张有信喜欢以己度人,他继续多说下去只会让人误会是自己不想把这两瓶酒给出去。   总之,既然张有信敢往坑里跳,那他哪有不敢埋的道理?   王忆痛快的把两瓶酒拿了下来,张有信上手就搂走。   他的个人诚信没问题,毕竟名字就叫有信,王忆大方的让他先把十四瓶酒全给带走了。   张有信乐呵呵的带上酒离开,摇头晃脑的跟中了大奖一样。   下午学生们来上劳动课,王忆拍拍手把学生们聚集起来,说道:“今天的劳动课是手工课,王老师教大家给路灯做灯罩,好不好?”   学生们一股脑的喊:“好!”   王状元急忙举手:“王老师,猪羔子快断炊了,得给它们打猪草呀,春天猪草嫩,得让它们多吃点,这样才能长的肥。”   王忆说道:“行,你点一批人跟你去打猪草——选男生,女生留下跟我学习做灯罩,以后这手艺活你们肯定用的着。”   铝箔纸灯罩的骨架是用纸壳做成,即使外面加一层木壳保护可也容易被风吹雨打而损坏。   至于将骨架整个改成木板?   王忆考虑过这回事,但没这个必要,因为铝箔纸用一段时间就得换,它会脱失光泽,而反射灯光全靠这光泽。   铝箔纸灯罩的做法他已经滚瓜烂熟,原材料简单,纸壳、白乳胶、铝箔纸。   这三样原材料都跟沪都外贸交易市场没有关系,但来源全安在了它头上,反正它邮寄来的全是办公用品。   制作这灯罩白乳胶是关键,普通胶水粘纸壳粘不牢靠,白乳胶不光粘性大而且还能防尘防水。   至于纸壳拼接技巧则比较简单,就是裁剪纸板然后用白乳胶给粘在一起做成个上窄下宽方形灯罩子。   不过因为铝箔纸的反光能力,它可以将光芒往下聚合,让灯泡亮度大幅提升。   女学生们学的很快。   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她们平日里都要在家跟着母亲做家务的,制作这种灯罩实在没有难度。   于是当她们了解流程先用报纸试过之后再用纸壳板正式制作,做出来的成品一个两个的比王忆做的还要板正!   王忆只能把自己做的那个带回听涛居去使用,实在没脸拿出去丢人现眼。   他的想法是对的。   灯罩做出来后他便带着学生们去给王向红、王东喜和刘红梅等人看,一行人看的啧啧称奇:   “对呀,怎么把这灯罩子给忘记了?我看城里电灯都有灯罩子。”   “嗨呀要不说还得是文化人,王老师考虑事情就是全面,咱泥腿子跟他不能比!”   “我倒是记得灯罩子这回事,可城里灯罩子都是工厂生产的,咱买不到,没想到王老师带着学生做出来了,哎还别说,做的真好,你看这亮堂堂的……”   王向红美滋滋的叼着烟袋研究手里的灯罩,他研究通透后欣慰的看向王忆说:“王老师,你又给咱队里立下一功啊!”   王忆摆手:“我这算什么立下一功?都是学生们忙活的,至于原材料则是沪都的单位人家给咱支援的……”   “你不用谦虚,你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谦虚。”王东喜咧嘴笑,“王老师你以后可不要谦虚了,搞得我们都不好开展工作啦,因为跟你比我们工作做的太差劲,你要是谦虚我们可就无地自容了。”   王忆笑道:“行行行,这事我有功劳,但学生们也有功劳,她们给咱队里做贡献了,正好沪都给咱学校支援了些粮食,我今晚犒劳犒劳学生,支书,这算不上大吃大喝吧?”   王向红想问问吃什么。   可看看学生们盯着自己那如饥似渴的眼神,他实在硬不起这心肠,就含糊的挥挥手说:“你安排吧。”   王忆笑道:“那我给他们蒸个饭吧。”   糯米八宝饭!   对于队里的孩子们来说,并非是大油大肉才是好饭,甜腻腻的饭一样被视为珍宝。   而糯米八宝饭肯定能坐上甜腻美食的前一百零八条交椅。   最重要的是王忆大批量做八宝饭不会惹人怀疑:上周末他刚从沪都海关捣鼓回来好些粮食,说里面有个百十斤糯米是很正常的。   学生们一听王老师要管饭并且是犒劳大家顿时炸锅了!   在外面打猪草的男学生听说这事也跑回来了,扔下猪草纷纷往大灶跑,挤在门口窗台踮着脚往里看晚上吃什么。   王忆把他们赶走:“劳动课还没有结束呢,还在上课呢,你们继续去劳动,女同学也得劳动,女同学跟着我准备晚饭。”   做八宝糯米饭挺麻烦的,主要是事发突然,得提前泡上糯米,否则很难煮出绵软又有嚼头的饭来。   还好这会时间还早。   王忆知道学生们能吃,直接拎了一袋子百斤重的糯米,倒出来让女学生们分批次来淘洗干净浸泡起来。   糯米得泡两个小时,这期间他跑去看王向红领着王东喜挨个给队里的灯泡装灯罩。   他给王向红出主意:“支书,得在灯罩外再加个木头防雨罩,要不然一下雨就完蛋了。”   王向红笑道:“你当我这个支书吃干饭的呀?早安排好了,你祥高叔已经量过这些灯罩的尺寸了,他会贴着做防雨罩。”   又是夕阳西下,大灶里的糯米泡发好了。   很白很饱满,泡在水里跟小珍珠一样。   女学生们没见过这么多糯米,一个个牢牢地守在跟前,她们的目光让老黄很不舒服:   你们怀疑我会偷吃?   王忆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到大灶,他伸手抓了把糯米看了看,看见漏勺又来了。   漏勺冲他点头哈腰、一脸媚笑:“校长,今晚做什么饭?我给你打下手——啊不对,我来动手,你监工就行了,你负责动嘴,我负责动手。” 第124章 接二连三老物件   伸手不打笑脸人。   特别是这个漏勺笑的还很谄媚、很讨好,冲着他不好说硬话。   正好王忆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倒也不担心他看出什么,这样既然他愿意来忙活,王忆便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让漏勺去烧火煮糯米,煮八成熟。   这是技术活,大迷糊还真干不了,而对漏勺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真正要展现技术的,还得是王忆。   八宝饭的精髓不在饭上,就像老婆饼的精髓不在饼里。   八宝饭对配料要求很高,这方面王忆倒是有所准备,他在市场买到过成品的八宝饭配料——一份一包料,他买了一箱子。   像江浙沪一带寻常做八宝饭是用猪油来温锅,这配料是用黄油,相对猪油来说黄油更香甜一些。   黄油在铁锅上抹一圈,再把各种干果、果脯倒进去,这就是‘八宝’了,蜜饯、枣泥、莲心、桂圆、葡萄干、核桃仁等等,东西还是很全的。   工业化美食就是有这个好处,你别管味道是不是地道,反正配料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剩下的就是等待糯米饭出锅。   糯米饭八成熟,拉开锅盖当场有热气腾腾的冒起,带着糯米特有的香甜。   这时候的糯米还不太熟也不太黏糊,王忆门窗都打开,顿时有海风哗啦啦的吹进来。   糯米香甜滋味一下子被吹出去了。   守候在外面的学生使劲呼吸,那呼哧呼哧的声音跟开了一台台的小功率抽油烟机似的。   等到糯米凉一点了,王忆用铲子给它们换锅子,贴一层糯米铺一层豆沙,铺一层豆沙再来一层糯米!   漏勺看呆了:“王老师,你、你哪来这么多豆沙?这够你开个包子店卖豆沙了!”   王忆淡淡的说道:“沪都有的是。”   漏勺羡慕的说:“你也真舍得,这么多豆沙呢,要是搁我家里我能吃到过年。”   王忆又淡淡的说:“你去沪都买就是。”   漏勺不说话了。   我卖屁股也买不了这么多豆沙啊!   铺好豆沙和糯米,剩下的就是继续加水煮,煮最后一波。   这一次不用加水太多,让糯米能吸收足够水分煮熟就可以。   王忆让漏勺来控制水量,漏勺出于谨慎多用了点水——八宝饭煮烂糊了一样吃,可要是夹生没法吃。   木柴烧掉,熄灭灶里的火剩下就是焖着。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大迷糊拉开灯绳,一盏昏黄的灯‘唰’的一下子亮起来。   外面的学生们纷纷鼓掌蹦跳:“更亮了更亮了!”“王老师真厉害,这灯罩太好了!”   断断续续的欢呼声、赞叹声从山下传来。   大队里的两台脚踏发电机都启动了,所有的灯泡都亮起来了,比昨夜更亮。   等待焖饭的功夫,王忆去山顶边上往下看了看。   与昨夜不一样,今晚上在山顶看不到四个组里那昏黄的灯光了,只能看见朦胧笼罩岛上地面的光芒。   铝箔纸灯罩起作用了!   王忆看见有些人家直接搬着桌凳到门口来吃饭,有社员走过看到了便打趣:“怎么了,家里没电还能把饭吃鼻子里?”   搬出饭桌的人家哈哈笑:“这不是省下二两煤油吗?出来吃饭多亮堂。”   “你这是薅集体的电羊毛!”经过的人开起玩笑,然后回家后他也把桌椅搬出来了。   能省煤油为什么不省?   一晚上省二两,仔细算算一个月省六斤呢!   还有人抬头大声的喊:“王老师,今天怎么不说评书啦?”   王忆也大声的喊:“今晚犒劳学生,没有时间说评书了,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结果王向红亲自跑来找他:“王老师,今晚咱晚点说评书,反正现在有灯了,我看社员们是不肯早早回家睡觉的。”   “正好以后天气也暖和了,咱晚点说评书。”   王忆无奈的答应下来。   这老头听书瘾头最大。   饭焖熟,软糯香甜的八宝饭就做好了。   王忆让学生们出去排队,让漏勺去组织,然后让大迷糊拉开了锅盖。   锅盖一开,只见一层软绵绵油润润的糯米黏糊在一起。   他趁热撕开桂花糖汁的袋子,顿时有黏稠橙黄的糖汁带着一些小小的桂花碎片撒入糯米上。   糯米滚烫,桂花糖汁受热由黏稠变得稀薄,很快顺着糯米缝隙渗下去。   这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了。   一大锅的八宝饭,完活!   八宝饭蒸好是很漂亮的,上层有颜色各异的果干,下层是厚实香甜的糯米,中间还夹着一层一层的红豆沙,色香味俱全。   可大锅饭没这样的水平,王忆得把它们搅和均匀,否则没法匀称的分给学生。   再说这年头的外岛吃东西哪管卖相?学生们一人分一大碗,然后欢呼着往家里跑。   王忆蒸的这八宝饭或许卖相寻常,但绝对的分量足、味道好。   有学生馋不住,顾不上回到家里再吃,他们凑在一起也不讲什么卫生不卫生,伸手就去挖一点塞嘴里。   八宝饭刚出锅没别的,就是一个烫。   凡是下手的学生都烫的嗷嗷叫,可是把饭塞进嘴里后——黏滑厚实的糯米、绵密香甜的红豆沙、各种味道的果脯果干……   第一次吃到这样甜点的学生们简直要懵了。   还有比麦乳精更好吃的甜味饭?!   王忆尽量均匀的把八宝饭发给了学生们,最后剩下一盆分给大迷糊和漏勺。   漏勺愕然的问他:“王校长,您晚上吃什么?”   王忆说道:“下午的时候大迷糊去捞了些爬虾,我蒸点爬虾吃。”   漏勺顿时呆住了,端着碗呆呆的看着他。   王忆疑惑的问他:“怎么了?你什么眼神?”   漏勺陡然长叹一声:“王校长,您当真担的上一声‘先生’,岛上之前都传,说您万事先顾集体再顾自己、先让他人享受而自己吃苦,我心里有些不服气的。”   “但今天我服气了,我亲眼看见您的所作所为了,您真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好人!”   王忆哈哈笑:“我确实是好人,不过我不吃这个是因为这饭太香甜太腻人了,我这人喜欢吃……”   “喜欢吃海货。”大迷糊帮他补上了剩下的话。   漏勺摇摇头。   城里来的人爱吃海货他理解,他是厨子,没人比他清楚海货对于内地餐桌的价值。   可是有人不喜欢吃香甜的八宝饭?   对此他只能问一句:真的吗?我不信!   王忆没在这话题上继续,矫情。   队里人怎么想他都行,把他想成圣人更好。   他现在头疼白天时候张有信说的那话呢——关于省委、地委检查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这回事。   还好春天的皮皮虾能治头疼:这玩意儿的肉真鲜美,甜滋滋的那种鲜,而且都带了虾籽,吃起来又有嚼头又喷香。   但其他人不这么想。   爬虾在82年的外岛比鸡屎的名声还臭,鸡屎可以收集起来沤肥,爬虾连这用处也没有。   它们肉少吃起来麻烦,费时费力不说一不小心还会伤到手,所以城里人不爱吃、外岛人更看不上。   王忆喜欢!   以往天涯岛渔船在海上捕捞到爬虾都是当场踢进海里不要了,现在王忆喜欢吃,于是大家伙会选肥的带回来送给他。   让他随便吃,吃到吐。   至于吃多了脚趾头疼?   王忆不怕了。   他跟邱大年说了这件事,邱大年说要给他买一种叫东革阿里的南亚树根,这玩意儿对降低尿酸很有作用。   第二天是周五了。   还是下午时候,张有信开着船来了,他把五个将军钟给王忆送过来了。   因为五个钟被他放进了一个纸壳箱里,这样王忆抱着箱子回学校又被队里人误会是他的同学给他邮寄东西来了。   这让队里人赞叹不已:“同窗情谊不愧是人生四大铁呀,王老师有这些同学真的不枉读了一场书。”   傍晚,学生放学、社员下工,王忆这边刚送走学生清闲下来,凤丫和青婶子挎着篮子鬼鬼祟祟的来了:   “王老师、王老师,嘘、嘘!这里,我们在这里!”   王忆挠挠头,看着两人问道:“两位婶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贼头贼脑的?”   凤丫白了他一眼:“你才贼呢,我们这不是怕让支书看见吗?”   王忆恍然:“你们要来跟我搞交易?”   这事都过去好几天了,他周一在满山红家里跟两人谈过可以收购老物件的事,但两人后面再没有回应,王忆以为她们害怕投机倒把罪就不参与这事了。   凤丫说道:“对,你那天在峰子家说的都是真的?你能收老物件?”   王忆点点头:“是真的,你们后来再没找我,我以为这事没回音了。”   青婶子说道:“你平日里都在岛上,找你干嘛?你都是礼拜六、礼拜天去城里买东西,我们要跟你交易不也得等到今天吗?”   她又对凤丫说:“我出去给你们把风,你俩赶紧的。”   王忆一听这话不是好话啊,他哭笑不得的说道:“不用把风、不用把风,咱是互相赠送,不是投机倒把,所以做什么事也不怕被人看见!”   青婶子不放心。   她摇摇头去门口往外张望并叮嘱凤丫:“你快点,王老师人是好人,就是性子挺磨蹭的,你以前是咱外岛的娘子军,你拿出娘子军的风采来,雷厉风行一下子,赶紧的!”   凤丫从篮子里掏出来一个手绢。   体积不大,看起来沉甸甸的。   打开手绢里面都是银元和铜钱,凤丫说:“这都是我公爹家里传的,你看看有没有值钱的?”   王忆苦笑:“婶子,我不是鉴宝师傅,我也不知道它们值钱不值钱……”   “唉,你就是磨蹭,算了都给你,你慢慢研究一下,看看它们价值有多少,到时候给我去城里换成奶糖还有你说的奶粉,行不行?”凤丫打断他的话。   她又找出几个面食模子:“这也是老辈儿的东西,都是桃木的,你看看这能不能卖钱?”   最后是个小箱子:“这个是首饰盒子,我当年嫁给大胆的时候娘家给的嫁妆,是我奶奶传给我娘的,我娘没东西给我就把这个给我了,这应该是老辈儿的东西吧?”   这几样东西的价值,王忆一无所知,不过他暂时收下了,这个礼拜天去找袁大湿研究一下子。   礼拜六也就是明天不行。   明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他接到了县里的通知,让他组织学生们去县里参加劳动节欢庆活动。   凤丫这边结束青婶子立马回来:“你赶紧去给我看着人,我把我家的老宝贝给王老师看看。”   她打开篮子,里面东西杂乱了,最大是个小缸子,外表贴着彩纸,看起来很是古色古香。   打开小缸子里面有头饰、耳环、手镯,也有各种铜币,其中清朝的最多。   另外还有一套墨砚,墨石和砚台都有,再就是一副算盘和一面很漂亮的铜镜子。   这镜子很厚实——不是镜片很厚实,是镜片镶嵌在了一个厚实的圆饼形盒子里,盒子内部像是真空的,镜片居中,然后两边有装饰品,左边是一座铜钟、右边是一面鼓。   王忆拿起镜子看,它还有个底座,底座不知道是什么木材的,颜色漆黑,看着就有股历史的厚重感。   而翻过来看盒子另一边也就是镜子的背面,这镜子背面有许多字,全是龙飞凤舞的草书,王忆仔细看了看。   没认出写的是什么。   但下面有个凹槽,这里面也有字,而且这里面的字他认出来了:XX寺XX曾X贵X……   这些XX都是空白,凹槽里的字脱落了,曾经应该有一排字,现在只剩下两个半,之所以说是两个半是因为他看出‘寺’和‘贵’是一个字,‘曾’很窄是半个字,它的偏旁脱落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上面应该是什么字?是不是‘某寺某僧怎么怎么’?   要是这么看,这面铜镜可能属于某个寺的某个僧人,那就很有价值了。   能在寺庙里拥有一面铜镜的古代僧人,这不得是高僧啊?   他本能的感觉这东西不错,于是把东西都收拾起来说:“二位婶子,我慢慢研究一下吧,等我研究透了给你们报个价,你们看行吗?”   青婶子还要说什么,凤丫已经痛快的点头:“行!”   两人春风得意的离开,王忆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暗暗地琢磨。   难道这天涯岛只是看起来破旧落后,实际上卧虎藏龙珍藏了许多宝贝?   本来他准备礼拜天再回22年,可这会突然收到这么些老物件他忍不住改了主意,改成今天晚上就回去一趟,先跟袁辉那边接头研究一下这些物件。   晚上说过评书他便回到了时空屋。   随着岛上进入电气时代,青年们晚上已经不来找他闲扯了,他们都聚集在码头上闲扯。   主要是码头上有外岛的来客,里面可是有姑娘的!   外岛通电这种事太稀奇了,天涯岛有了发电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周围几个岛屿,到了晚上这些岛上的小伙子、大姑娘们就会结伴摇橹过来看灯、进行灯下聊。   改革开放后这几年,天涯岛发展比较慢,或者说其他岛屿发展比较快,以至于以前在外岛名气很大的先进集体王家生产队现在背上了大落后的坏名声。   王家人都是很要强的,他们平日里不提这些话,但心里憋着一股气。   直到电灯出现。   天涯岛有了电灯,而且社员们用上了电力,他们一下子成了先进、时髦的代表,这下子没人敢说他们大落后了,相反到了夜里还会主动来岛上玩闹。   这让王家的老人们面上有光,也让王家的青年们心里有火。   欲火。   就像徐进步曾经说的那样,天涯岛已经好些年没起新房子也没有进来新媳妇儿了,小伙子们能不想媳妇儿?   如今其他岛上、其他生产队的姑娘主动来天涯岛了,青年们还不赶紧去招呼人家?   指不定运气好就能招呼个媳妇儿回家!   王忆不参与码头争风这种事,他有空就往22年跑。   现在他在22年也有根基了,邱大年忙活了一个周把公司的事务办了个七七八八,他打车到公司,推门进去一看,里面家具已经摆上了。   家具比较简单,主要是几个传统样式的黑木架子、一张八仙桌、四张圆凳子,另外就是客厅还摆放了个茶桌,窗台上坐落着一棵松树盆景。   风格简洁明了,意境古朴纯净,王忆直接看呆了:这是邱大年的手笔?自己这少时好友是人才啊,真的是个卧龙!   这时候楼梯响起脚步声,墩子一阵风似的冲了下来,看见王忆便嘿嘿笑:“我猜就是老板你回来了。”   邱大年后面也下来了,他穿着拖鞋和大裤衩,说:“我刚刚在洗澡,没顾得上换衣服。”   王忆摆摆手:“下班时间咱就是弟兄,你们俩不必跟我客气,话说年总啊,这家具都是你搞的?”   邱大年说道:“对,我搞的,那个花的比较多啊,一共花了四万二,你等等我给你看看明细。”   “不急不急,”王忆摆手,“这钱花的也不多,年总你行啊,我挖到宝了,你这眼光搞设计也没问题啊。”   邱大年哈哈笑:“我哪有那个本事?你没看着这布置有些眼熟吗?”   王忆疑惑的摇摇头。   很陌生。   邱大年也疑惑了:“老板你没去过袁老师的工作室?我这就是把他工作室的布置给搬过来了,不过咱用料没人家讲究,他那边的东西都是真家伙,估计没个五十万办不下来!”   王忆没去过袁辉的工作室。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挖到宝了,邱大年会抄也行,室内装潢这种事能抄好也是个本事。   他让邱大年给袁辉打电话,邱大年迟疑:“天色不早了,这时候让他过来?”   王忆说道:“让他过来吃夜宵,我带了海鲜过来的。另一个你跟他说有买卖了,他肯定来。”   不管是海鲜夜宵还是买卖都是袁辉的七寸,一旦被人拿捏了就会瘙痒难耐。   邱大年电话打过去没半个小时,袁辉拎着一串金刚菩提进来了。   王忆带的海货很简单,只有一种,那就是爬虾。   他带的爬虾不一般,全是野生的不说,而且个头均匀肥美,都是队里渔夫挑选出来满籽的好货。   袁辉隔三差五吃海鲜识货,他看见这满箱子爬虾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嘿哟,好东西、好东西,这么肥的虾虎呀?王总你从哪里搞来的?”   王忆说道:“下午回来途中碰上一艘船,船老大是外岛的一个老朋友,他把给酒店挑选出来的好货给了我。”   袁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够面子。”   王忆把箱子推给墩子,让他去蒸上。   然后他带袁辉进会客室,袁辉一个劲的打量四周。   王忆问:“眼熟?”   袁辉嘀咕道:“相当的熟,难怪年总去了我那里就偷偷的拍照,我以为他是研究我屋里的老物件,原来是琢磨我的装潢布置!”   王忆哈哈笑,他把登山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开:“还是看看我这里的老物件吧。”   袁辉先看到了六座海军将军钟。   六座钟保存的都很好,他挨个把玩了起来,赞不绝口:“这包浆真漂亮,滑溜,嗯,水润,一看就是天天盘啊。”   “都能用,我听听,哈哈,王总你来听听这表针走起来的声音,格达格达真动听啊。”   “嗯,全是原装的,一点拆封的痕迹都没有。当年这闹钟都是手艺顶级的师傅手工组装的,你看这背盖和钟体上黄花梨木的纹路,简直都能衔接起来,漂亮!”   王忆问道:“这六座钟是一套吗?”   袁辉点头:“一套,当然是一套,这六个品相很好,我见过的将军钟很少有这么好的,它们六个碰到合适的买家肯定能把价格拱到15万上!”   王忆跟着点头。   这价格他很满意,回头再弄几瓶好酒去感谢一下张有信,因为以后说不准还有机会薅他的羊毛。   不对,这是双赢。   王忆又暗暗的想,一个要钱一个要酒,这不是双赢是什么?只不过我赢了两次而已。   桌子上剩下的老物件就是青婶子和凤丫刚给他的了,他还没有让袁辉品鉴,袁辉这边先开口了:   “这都是你给老钟介绍那个朋友准备的?王总你真讲义气,还真给她准备不少东西。”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句话,味道不对啊!   他装作随意的将那面古朴镜子推出来,问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袁辉拿起来看了看说道:“挺不错的,绝对的七十年代老物件,可惜它两面本来都是有玻璃的,原装玻璃已经没了,价值有点差了。”   “不过也没事,补上两面玻璃就行了,嗯,这样的话你卖她个五百块不算高。”   王忆脸色一下子垮了。   这他娘是七十年代的东西?青婶子不是说是她家的老物件吗?   袁辉下面一句话更给他重重一击,他翻看着这镜子指向下面底座上有字的凹槽说:“这里本来应当有个贴条来着,写着‘某某寺惠赠珍贵纪念品’之类的话,你也可以去找个图文设计公司给补全它。”   “到时候我跟你说,你把前面的落款订的牛逼点,比如说少林寺、普陀寺之类的,咦,你脸色怎么了?怎么不对劲?”   【1982年5月】再苦不能苦生活 第125章 劳动节到来   袁辉语气笃定。   可王忆还想挣扎一下:“你看,这是铜镜啊,你觉得它价值……”   袁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是铜镜,古代铜镜值钱,现代铜镜有什么价值?哦,有纪念价值,这面镜子你收拾一下,我估摸着怎么也能卖个八百一千的。”   爬虾蒸熟了,墩子帮忙端下来。   他恰好听到两人对话就往镜子上看了一眼,然后嘲笑:“袁老师你还是专家呢,什么专家?这不是铜镜,这是镀铜镜子。”   袁辉随手敲了敲镜面,跟着笑了:“还真是走眼了,确实是镀铜的,不过我可不是看不出来,而是它本身没什么价值,我没必要去研究它。”   “这下子它连铜镜都不是,只是镀铜的而已,那更不值钱了,能卖出三百五百算你运气好。”   王忆暗地里叹了口气。   自己这种业余眼光实在不行。   不过想想也是,天涯岛那么个封闭落后的地方,能有祈和钟、阴阳震和一部分第一版人民币这些好东西已经算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还有很珍贵的古董?   袁辉跟墩子聊天:“你可以呀,怎么能一眼看出这是镀铜的?”   墩子说道:“我爹是俺们市里的劳动模范,他就在金属厂上班,我经常过去玩,还能连个铜板和镀铜板分不出来?”   王忆把其他老物件摆出来。   看袁辉的意思,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意思。   确实如此。   袁辉指着挨个说:“这算盘是松木的,不值钱,倒是有年头了,你看上面这些灰,真多啊,看起来都成黑色的了,跟黑檀木、风车木似的。”   “这面模具也是松木的,我看看都是什么的,嗯,一个是发财鱼、一个是南山寿桃,都是好寓意,放二三十年前以前,农村逢年过节喜欢用这个做点面食供奉祖先。”   “这砚台更不值钱,倒是有点头,可不是名砚,也没有什么标志,估计就是块野砚。”   “这些钱可以,我仔细看看,这几块袁大头都是民国三年的普通版,是最常见的,一块能卖五百块。”   “铜钱挺杂的,这个不值钱、这个不值钱,光绪、嗯,光绪元宝啊,还行,跟袁大头价值差不多。”   袁辉三下五除二把桌子上的老物件都给扫了一遍,最后使劲撇嘴:“合计起来也卖不了一万块,王总你收这些东西有点走眼呀?”   “这让我忍不住怀疑你的眼光,你收到祈和钟、阴阳震、三百年窖坛是运气吗?你收的这些东西的上下限差距太大了!”   王忆说道:“当然差距大,我又不是什么国博专供渠道,怎么可能光找到好货?”   “再说我这些老物件收了也不是卖给你的,是老钟给我介绍一个客户,这是卖给他的。”   袁辉恍然:“哦,对,你把这些东西卖给她可以,像这面寺庙纪念镜子,七八十年代得是好家庭的才能有。”   “还有这个算盘,我上小学那会还有珠算课呢,当时我就背着这样一个算盘上下学。”   王忆说道:“除了铜钱其他的都卖出去,这砚台也可以,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大字课。”   “对。”袁辉用小剪刀剪爬虾,一边聊一边吃。   邱大年给调了个酱汁。   偶尔蘸一下酱汁改改口也挺舒服。   这些爬虾确实肥,袁辉吃的赞不绝口:“这虾籽太丰富了,我靠,我好几年没吃到这么好的爬虾了,王总你这是从哪个朋友的船上买的?介绍给我吧,我也想买点。”   王忆笑道:“我那朋友不太乐意交朋友。”   袁辉不死心:“我给他高价,现在市场上爬虾三十到六十,我给他八十!”   王忆暗地里还真有点心动。   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渔民不喜欢、捕捞少的缘故,在海里还挺多的,一次出海捕捞个四五十斤小意思。   所以他或许可以做海鲜生意,82年的好海货可不少,走量的话也是一笔大买卖。   但这事他现在只能想想。   他得自己有一艘船了才能捣鼓海货,否则不好解释来路。   今晚的鉴宝之行让他颇感伤心,所以留下三人吃爬虾,他自己先行回去了。   东西他留下了,让邱大年好好收拾一下归归类,该挂网上钓客户的挂到网上去,该跟钟世平介绍的客户做买卖的就联系钟世平准备出售。   周六是五一劳动节。   王忆起的晚,今天不上文化课。   时间进五月,这下子海上的外岛可就没有一点冬日残留的痕迹了。   暖春到来,姹紫嫣红嚣张的登场。   山上树木繁茂、花草肥沃,太阳出来便有绚丽色彩映入眼帘。   海风一吹到处都是清新的香气。   天涯岛独特的地理环境让王忆非常迷恋,他站在山顶遥望四周,感觉自己在山之峦、海之角,一海春水在今天这种和风化雨的日子里不再让人生畏,而是展现温和之姿。   远处湛蓝的海面上,大船缓缓驶过。   近前的码头上是渔帆点浪,礁石立海、浪飞如千层雪,海鸟和早起的渔家鸡鸭都在积极的寻找小海货,一派生机勃勃。   王忆正俯瞰着海洋和岛屿的美景而内心舒畅,然后看到一些汉子吆吆喝喝的走上码头然后没有上船出海。   这让他有些纳闷。   劳动节当天不劳动还能休息了?怎么这个点了渔船还没有出海?   随即他想到之前在大队委开代表会时候提到的一回事,今年起五月份有海禁政策,翁洲市设立了20米水深以内海域禁渔期。   这样事情就不好办了。   别小看20米水深的海域,其实这个水深已经很厉害了,外岛周边多数的海域也就是这个深度。   要想去更深的地方那就得去更远的地方,可岛上的船多数吨位小,去远了危险而且效率低。   听着码头位置隐约传来的吆喝声,王忆抓了把花生一边吃一边过去,老黄跟在他身边,他吃一个扔给老黄一个。   别看老黄长了一嘴的狗牙,其实它还挺会吃花生米,嘎嘣嘎嘣吃的很利索。   越发靠近码头嘈杂声越响,是汉子们在吵架。   王忆走近了听,吵的还挺凶:   “……大胆你别过分啊,大船一直是你们二组管的多,你该知足了!”   “东宝你这么说话我不爱听了,我们二组都不爱听了,平日里为啥我们二组管大船?还不是因为你们其他三个组没力气操控大船吗?”   “说谁呢说谁呢,王东阳你意思是我们一组的都没力气?来来来,下来咱俩摔一个试试!”   “要摔你跟我摔,我是组长我先上!”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王老师来了!”   王忆领着狗走近,吆吆喝喝的声音终于落下,情绪激动的汉子们一起扭头看向他,然后一窝蜂上来又冲他嚷嚷起来:   “王老师你给评评理……”   “二组欺人太甚,仗着大胆有两下子欺负人!”   “大胆你推搡啥呀,你要把我们推进水里啊?”   “王老师你看你看,你在这里他们也不给你面子啊……”   面对几乎要扑到自己身上这一群人,王忆吓得赶紧往后退:好一群生猛大汉!   他后悔没有穿蓑衣过来。   汉子们激动之下说话的时候猛喷唾沫星子,一群汉子就是一群唾沫星子,跟要给他来个口水洗头似的!   偏偏这大清早的渔家汉子没有起床刷牙的习惯……   王忆往后退,而老黄抽了抽鼻子摇着尾巴凑了上来……   汉子们一个劲的要他评理,可王忆很疑惑:“你们让我评啥呀?”   没人管他说什么,还是在继续激动的吆喝。   这样王忆不管了。   他也管不了。   于是他果断一声大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你们该吵架就吵架、该干架就干架!干!”   “谁要干架!”有咆哮声传来。   是披着衣裳的王向红阴沉着脸走来。   渔家汉子们看到他出现顿时闭上了嘴巴,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到了一边。   王向红用阴翳的眼神挨个扫他们:“我听有人要干架,刚才是谁说要干架?”   王忆缩了缩脖子。   溜了溜了。   渔家汉子们争吵的话题很简单,就是为了今天谁能用大船而吵,只有大船才能去深海,小船去了危险。   特别是今天也巧了,南风忽然转成西北风,这风不光冷而且猛,吹的海上浪涛此起彼伏。   最终他们谁也没能上船,全让王向红叫下了。   叫到操场上来开海工会。   王向红一手掐着腰一手对他们指指点点:“都是父子爷们、都是互相照应着过活下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吃枪药了?大清早为了一己之利而吵架、甚至要干架?”   大胆堆笑说:“支书、支书,你误会了,我们没啥,刚才就是吵着玩呢。”   “吵着玩?吵架也能玩?来,你今天给我在这里好好玩!”王向红冲他怒吼。   大胆顿时变成缩卵。   他垂头丧气的退回队伍。   王向红却把火力对准了他:“你给我出来,刚才路上我就听见你声音了,嗯,你嗓门最大,你身份也最特别!”   “你是组长、是民兵队长更是光荣的党员!你再看看你今天干了什么事?嗯?你入党时候怎么宣言的?啊?怎么宣言的!”   “哦,有好处我冲锋在前,有难处我赶紧后退?”   王向红越说越生气,上去伸出手指使劲的点大胆的胸口,戳的他一个劲往后退。   见此王向红嘲讽他:“你看你这身子骨,我戳你两下子你就退两步,就这身子骨还要出深海?”   大胆无奈的说:“支书,我这不是怕不动弹的话会挫伤你手指嘛!”   王向红怒极反笑:“哦,你还在为我考虑呢?怎么了,因为我是个干部你就为我考虑,而其他同志是群众所以你就不用为他们考虑?”   大胆也是有脾气的人。   他虽然尊敬王向红,可被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他有些按捺不住脾气。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他不能光躲在教室窗户后看热闹了。   他得出来看热闹。   不对,他得出来劝架!   王忆咳嗽一声走出来,说道:“支书你先别上火,大清早上火不好,伤肝……”   “我能不上火吗?”王向红虎着脸,不过好歹没冲他发火,“我不上火我看他们要一把火把咱岛上的爷们情谊给烧掉了。”   “王老师,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大包干了吗?你看看、你看看,就因为今天开始有海禁,他们为了争抢大船使用权就吵成这样,你说我要是允许队里分家、允许分船到户,他们会为了争抢船干出什么事?”   “他们能打破头你信不信!”   王忆说道:“支书,这个我不信,咱队里的父子爷们这情谊没的说,今天的事恰好说明了大家的感情深厚!”   王向红眯着眼看他。   一脸的你是不是喝了假酒的表情。   王忆冷静的问道:“咱队里没有大包干,还是队集体一起上工,所以只要出海都是强劳力、都是拿12个工分,哪怕撑小船出去一趟也是12个工分,对不对?”   王向红一愣。   王东美回过味来说道:“对!”   王忆双手一拍摊开手:“就是嘛,大家伙争抢着上大船出海,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累我一个人、轻松其他人的精神!”   “不管是上大船上小船,出海一趟都是12个工分,这样上大船去干活的人明显吃亏呀,可大家伙不在乎,大家伙不怕吃亏……”   “对对对。”大胆急忙点头,“咱社员们都想要贡献自己力量,这是无私奉献的精神。”   其他人也想通了这一点,然后偷偷的嘀咕起来:   “对呀,都是一样的工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都怪这两天灯下聊,其他队是分家了,所以抢着上大船出海,奶奶的,咱没有分家呀,咱是拿工分呀,咱跟他们一样抢大船干什么?”   “没错,咱让他们给带歪了,带进沟里了!”   王向红愣住了。   他一下子也没有想到这点。   这是思维误区。   哪怕是王向红也不相信队里人的觉悟会高到牺牲自己、奉献集体的程度,所以他听到汉子们争吵着大船归属权就下意识想到了他们是在争权夺利。   于是所有人都尴尬了。   王向红最尴尬。   我他妈这是批评了个寂寞啊!   还好他为人老辣,并不是只会说官面话的老油子,面对众人的注视他冷冷一笑:“王老师说的没错,可是他说的是实情吗?你们给我摸摸自己的良心说,你们抢大船是为了无私奉献吗?”   一行人面面相觑。   王忆也无奈了。   王向红老江湖,一下子把他劝解的话给点破了。   他那终究是劝解的话,实情大家心里都有数。   所以也没人去跟王向红耍心眼儿,他们尊重老支书,也知道老支书的能耐,跟他耍心眼就是自取其辱。   他们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之策,那就是双手贴裤边垂头丧气。   王向红可不会被他们这心服口服的表象所欺瞒,他太了解自己这帮子社员了,就点着手指继续训他们:   “解放前解放后,咱们天涯岛不管是叫王家村还是王家生产队,父子爷们一直互相帮衬,保持着艰苦朴素又相亲相爱的作风。”   “特别是解放后,在领袖同志英明领导下,咱们生产队坚持党指导人民交往的基本路线,更是把彼此当同志、当战友,以心换心、以真情交真情……”   太阳渐渐升高,队里的小学生们跑来准备参加五一劳动节了。   他们看见一群大人在操场上挨训顿时眼睛一亮,嘻嘻哈哈的跑来看热闹。   特别是发现这些挨训的大人里有自家老爹或者叔叔大爷后,他们就看的更热闹了。   平时都是老爹叔叔们训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要不是他们不知道‘莫欺少年穷’这句话,那他们现在早喊起来了。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他去把学生们组织了起了,让学生们按照年级进行分配列队:   “助教们要协助老师管理好队伍,一定要看好了同学,一个不能少,一个不能掉队!”   “昨天已经跟同学们通知过了,今天咱们都去县里看劳动节的活动,到时候难免人多,同学们要注意身边同学的身份,千万要注意好自己的位置,不要掉队!”   劳动节去县里参加活动的事王向红是了解的,实际上就是他把消息通知给王忆的。   不过他不知道王忆怎么安排来回的船,就过来问:“王老师,你们怎么去怎么回?我怎么没见你给队里打用船报告?”   生产队里的船都是为了生产任务而准备的,平日里不准私用,所以要使用都得去进行申请。   王忆解释道:“这事我跟邮递员张有信说了一声,他说他开机动船来接人。”   王向红挥挥手:“算了,这件事咱们不要麻烦张同志了。”   他看向挨训的一伙人虎着脸说:“你们不是争着要开大船吗?行,你们今天就开大船去接送咱们队里的学生们。”   一伙人赶紧异口同声的喊:“明白!”   王向红又冲王忆点点头:“这样王老师你们赶紧出发吧,天色也不早了,到了正好参加活动。” 第126章 全校统一列装   出发之前,王忆把邱大年和墩子买到的儿童春秋装拿出来,然后对学生们招手:“班干部和助教们都出来,过来代表你们班级来领校服。”   “校服?”学生们一脸迷茫,满头雾水。   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校服。   王忆便解释了一下:“我上次去沪都,人家单位得知咱们学校的同学们家里条件艰苦,甚至还穿尿素裤,然后就支援了咱们一批衣服。”   “统一的样式、不同的大小,一人一套,以后上学就要穿这个衣服,所以它叫做校服,专门到学校来穿的……”   他的话没说完,本来队列整齐的学生们爆炸了:   “衣服?一人一套?”   “王老师这是给我们的?你不是骗人吧,就是有人送给我们一套衣服?是新衣服吗?”   “沪都的大单位呢,沪都可好了,那里人都是住楼房、坐汽车,家家户户有自行车和电视机,我舅姥姥家就是在沪都,我去过,过年时候一盘子的大白兔奶糖呢!”   旁边挨训的一伙大人听到王忆的话也有点炸锅:   “王老师刚才说啥?沪都单位给娃们准备了衣服啊?一人一身?”   “应该是,校服嘛,这个我知道,县里学校的娃娃就穿校服,不过要钱啊,王老师这个不要钱?”   “我草,我吃亏了,我还没有娃、我家少分一套衣服!”   “我上学时候咋没有这样好事啊?我妈咋不晚几年生我?我跟王老师念书多好!”   社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王向红这人最重视纪律,要是以往时候他批评犯错的社员结果社员们敢这样他肯定挥拳头上去打人了。   但今天他也懵了。   他下意识走向王忆问:“王老师,你说啥?你给学生娃们要来了校服?”   学生们和社员们不知道校服,他可是一清二楚,毕竟他平日里没少跑县里和市里,县里市里学生啥样他了解。   王忆说道:“对,其实不是我要的,这个事是这样的,支书……”   他把上周末去沪都时候杨兵的反应如实告诉了王向红。   但他在锦旗上撒了谎,说是委托沪都一家单位帮忙生产的:“这事还得感谢徐经理呢,我上次去沪都不是乘坐了供销公司的船吗?也住进了供销公司的招待所。”   “恰好当时招待所里还有沪都一家单位的工作人员,我俩吃饭时候认识了,然后他们单位是纺织厂,专门生产各种锦旗,我就请他帮忙加急制作了一面旗帜……”   王向红听完了这件事明白了:   “那位杨主任其实是看上了咱生产队的感谢信和你以咱生产队名义准备的锦旗,这是好名声的事,有助于他在单位往上走一走!”   王忆说道:“应该是这样,因为我答应他会再专门给他送一封感谢信和锦旗,所以他就给咱邮寄了好些的办公用品。”   “这些校服可能不是他们单位给捐赠的,是那个纺织厂给捐赠的,不过也跟杨主任有关吧,杨主任是个热心肠的人,或许是他又联系纺织厂一起给咱学校进行了物资捐赠。”   王向红握住他手腕问:“这么重要的事,你前几天怎么不说?还有做锦旗的钱……”   王忆摆摆手:“这些不用说,我都有数,支书,我心里有数就行啦。”   王向红使劲拍他肩膀:“王老师,王老师!你啊你,你给咱队里,真是给咱队里立大功,一个劲的立大功!你要是在部队,你这样的就是特等功臣!”   王忆把衣服拿出来。   这些衣服他都看过了,全是海魂衫配绿军裤,裤子上还有一条塑料小腰带,男女样式一样。   当时时间紧急,邱大年和墩子没有挑选机会,所以看到这个衣服样式满足王忆需求就买了下来。   说起来它们廉价感十足,海魂衫染色不匀、绿军裤是涤纶的,质地很粗糙,而塑料小腰带更廉价,如果单条卖的话估计只能卖一块钱一条——在22年它们有个共同的称呼。   工业垃圾。   毕竟一身才十五块,因为邱大年买的多最后还硬生生砍掉了一百块的总价!   可是在82年就不行了。   这太时髦了。   绿军裤竟然统一配了小腰带!   岛上的大人都没法做到人手一条腰带何况孩子们?孩子们的裤子都是用麻绳绑着。   于是拿到这身衣服后他们呆住了。   捧着衣裳一时之间翻来覆去的看,没人说话也没人试穿,就是来回的看,高高兴兴的看,难以置信的看。   王忆挥手:“没多少时间了,都赶紧换上衣服吧,那个男学生去教室,女学生去后面大灶——记得关好门窗。”   “你们试试衣裤合不合身,不合身的互相换一下,反正都是一样的衣服,大家伙不要敝帚自珍,要换合身的!”   王状元拿了最大号的一套,他叫道:“王老师我不要合身的,我要最大的,我长得快,穿一身大的能多穿几年!”   大胆激动的点了点自己家崽子,满脸欣慰:你小子没白吃饭,长心眼了。   学生们欢呼着跑去教室和大灶换衣服。   王东宝撒腿往家里跑。   他以最快速度把儿子给拎了回来,气喘吁吁:“王老师、王老师,我家家大米,大米也是你学生啊!”   王新米一直被劝退在家干农活,被老爹拉来后不敢再闹腾了,跟鹧鸪似的缩在王忆跟前。   王忆看了看他身形拿了一套递给他:“行了,今天开始你归队吧,以后再欺负同学可就不行了。”   一听这话王新米急忙点头。   王东宝从后脑勺给他抡了一巴掌:“哑巴了?”   王新米急忙小声说:“王老师好,谢谢王老师。”   王忆摸摸他的脑袋,说道:“行了,赶紧去换衣服,然后咱一起进城。”   王新米顿时咧嘴乐了。   新衣服。   进城!   岛上学生缺营养多数长的瘦小,相比22年孩子同龄人在个头那可是要小不止一圈,所以这些衣裳都比较大。   这正合82年家里给孩子买衣裳的传统,尽量买的大一些多穿两年,然后大的穿完了给小的穿。   王忆挨个给整理衣服,说道:“男同学的上衣扎进裤子里,皮带可以露出来。女孩子不要这样,女同学的衣服放出来把腰带给盖住。”   有些男生当场拉开腰带把衣服往里塞,一个个露出小腰带昂首挺胸,走起路来故意摇着胯。   跟一群小流氓一样。   王忆倒是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有新衣裳,我骄傲!   挨训的渔家汉子中不乏青年,他们一个两个羡慕的要流口水,王东峰直接问:“王老师,你学校还收学生吗?你看我是个半文盲,我想上学去扫扫盲……”   “你那是想扫盲?你那是想去混一身新衣裳!”王向红撇嘴。   王东峰讪笑道:“支书我太喜欢这衣裳了,你看,海魂衫呀,这是城里青年才有的衣裳。”   王忆说道:“你们不用太羡慕,那啥,人家单位上给咱邮寄东西的时候还捎带了一封信,说是他们仓库里有一批老式军装,就是六几年时候的绿军衣,现在军队换装用不上了,他们跟党委申请一下,或许可以捐赠给咱生产队。”   他回来研究过了,现在社会上有大量无衔军装,因为前几十年社会的流行方向就是崇军追军爱军,老百姓衣服全是军装样式也是差不多的面料。   这一句话把王向红的兴趣都给勾起来了。   渔家汉子们顾不上队伍,纷纷围上来询问。   绿军衣啊,这整个岛上就几个退伍兵有呢!   王忆看看天色说道:“这事我回来再细说吧,学生们准备好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人家庆祝活动是十点半开始,咱再拖下去来不及了。”   王向红说道:“对,先去参加活动,大胆,带队出发!”   大胆一挥手喊:“走,同志们跟我去摇橹,最快的速度把咱们王老师的队伍送进县城里!”   两艘绿眉毛船就坐下了所有学生。   一大三边四条撸同时摇,帆布再升起来,两条船乘风破浪去的很快。   码头上不像往常那样忙碌,今天浅海区域都开始海禁了,小船出不去,只能停靠在岸。   好些渔家人坐在船上抽烟,满脸愁苦。   船靠上码头,王忆组织学生们上岸:“王状元,你喊号子列队,那个王新钊、王丑猫,你们俩给他当副手。”   “是副官,王老师。”王状元兴高采烈的喊道。   大胆上去抬脚要踹儿子,但看看儿子身上的新衣裳没舍得下脚改成骂了一句:“副官你娘个批!反动派的军队才有副官,咱们人民的队伍是没有副官的,都是同志!”   学生们天天列队上劳动课,王状元那边把口号一喊,他们便很快列队起来。   统一的服装,男孩子还是统一的发型。   绿眉毛船上的渔家汉子们满脸欣慰,真是像模像样啊。   码头上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穿着这么整齐的小学生,很好奇,他们没事干纷纷围上去看热闹。   王忆过来塞给大胆一包烟,说道:“给社员们分一分,你们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活动结束,我自己带队回来。”   大胆说道:“王老师你放心的去,船就在这里,那个要是有啥事的话……草,晦气!”   他话说了半截骂了一句。   王忆顺着他眼光看去,看到有机动船轰轰轰的带起浪花开过来。   开来的机动船不大,上面塞满了人,也是小学生。   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人,王忆盯着他看,有点眼熟。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回忆起来了。   是上次在集体市场水花岛摊位上的两个卖家之一,应该叫刘一手,这个绰号比较好记,他记得清楚。   刘一手看到了他们,特意将船停靠在了旁边。   他关掉发动机歪头吊眼的看向大胆说:“哟,这不是咱民兵队的队长同志吗?队长同志摇橹来干什么呀?”   后面又有两艘机动船到来,船上都是满满的小学生。   这是王忆第一次在82年看到自己学校以外的学生便凝神去打量。   相比之下这批学生精神状态比自己手下学生差不少,卫生状况也不好,头发参差不齐,穿着很杂乱。   有穿的好的孩子穿白衬衣、白裤子还有吊带,跟城里孩子打扮很像,但更多的穿着破旧,衣服上补丁不少。   他在挨个船看人,却被刘一手误会成是在羡慕的看船,便故意跺了跺脚说:“今年年后刚买的一艘船,300匹的马力,这在海上跑的快呀,你们天涯岛什么时候也能买上?”   大胆问道:“刘一手,你想挨揍吗?”   刘一手不怕他,说道:“我怎么了你就要揍我?行,你想来揍我就揍我吧,反正码头上有水警,我不信水警同志会放任群众受委屈、放纵行凶者……”   “你妈说谁是行凶者呢?”王东峰打断他的话。   王忆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跟牲口一般见识,狗冲人汪汪叫几声,人还能冲它叫回去?”   大胆一行哄堂大笑。   刘一手和船上的几个人勃然大怒,可是刘一手看清王忆的样子后收敛起怒气。   这个男人不好惹!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自家摊位前,就是这个长的很帅气的青年一口气撂翻了十几个会功夫的渔霸!   其他人不知道,有青年桀骜的指向他说道:“草你……”   “别骂。”刘一手赶紧摁住身边青年,然后压低嗓音,“他会功夫,就是这个人打拳带电!”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已经晚了。   大胆一行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有人指着青年问:“刘飞,你刚在喷什么屁呢?”   王忆懒得跟没见识的小青年算计,他摆摆手道:“还是那句话,狗咬人了人不能反咬狗一口,我得带学生赶紧去青年大街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机动船上有水花小学的老师,这老师纳闷的问:“你就是天涯小学那个新教师?你们学生在哪里呢?”   王忆指了指围观的人群。   码头上人太多,已经把列队的学生们给挡住了。   王状元声嘶力竭的喊着号子,学生们跟着口号踏着脚步离开。   人群退让,衣着整齐甚至发型一样的学生积极昂扬的走出来。   这段时间王忆给他们提供早饭,他们的精力得到补充,已经有了少年人的精神焕发。   今天又换上了统一的新衣服,学生们的自信心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们眼光很亮、脸上有光彩!   水花岛这边全员倒吸凉气。   刘飞下意识指向学生们问:“我草,天涯岛上一群穷鬼,他们学生娃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衣裳?”   大胆一个箭步跳上他们的船,抓着刘飞撞入水里:“狗日的,王老师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是小人,我干死你!”   其他人要动手,王东峰指着他们吼道:“这是单挑,谁敢动手谁就是坏了规矩,别逼我们人多欺负你们人少!”   水花小学的教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吃惊的问:“你们学生衣服怎么回事?”   “这是校服!”王东美傲然道。   教师更吃惊了:“校服?你们那学校还有校服了?我天来,你们哪里来的校服?”   王东美把学校墙上的话说出来:“我们王老师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哼哼,我们队里人有钱就给孩子身上使劲,哪像你们水花岛上各人顾各人,光管着自己家里发大财?”   后面这句话他说的多少有些心虚。   因为孩子们身上的校服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水花小学的教师不了解这事,他呆呆的看着码头上那一队队精神抖擞、志气高扬的学生陷入沉思。   天涯小学的学生们不能不精神抖擞、志气高扬,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裳,而且还是集体穿,这荣誉感一下子爆棚了,他们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电影里的小八路、小战士。   他们从码头上一路往县城走,路上那回头率简直了。   不断有人指着他们问:“这是市里哪个小学来咱县里参加劳动节大游行吗?”   听到这样的话,学生们更努力的昂起胸膛。   红领巾在海魂衫前飘扬。   就像是人民海军战士衣领上悬挂的大披肩!   王忆看着学生们这骄傲自豪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王新钊,咱们尊敬解放军叔叔们有一路行军一路歌的传统,来,起个号子,咱们来一首!”   王新钊喊道:“好,那一起唱《共产儿童团团歌》!”   “准备了好吗、时刻准备着——预备,唱!”   “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嘹亮的歌声顿时飘在了马路上空。   青年大街是县里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马路,是主干道,宽敞、平坦,有什么社会活动都是在这里开展。   王忆不认路,可是王状元是路路通,他在前面带路肯定不会出错,这样他便打量县城环境。   海福县一直是翁洲最大的一个县,它位于岛上,所以县城里的建筑很有岛屿特色。   比方说石头建筑,比方说建的低矮结实,这都是为了应付每年会来的台风。   与他上次来县里相比,今天更暖和了,道路两边树木长出叶子,海风一吹有清新的香气。   五一劳动节现在是个大节日,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人们出门都穿戴的整整齐齐,路上呈现出了当下年代独有的积极向上。   马路口的大喇叭在播放音新闻,他们一路走一路听:   “……30日晚,首都工人和各界群众两万多人,今天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联欢晚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   “天安门广场两侧今天矗立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巨幅画像……”   “国防工业劳模代表看望聂老,聂老勉励他们在新长征中发挥骨干作用,要自力更生,为国防现代化做出新贡献……” 第127章 又见白天鹅   青年大街很开阔,路口有身穿绿军装的士兵在站岗。   国际劳动节游行活动还没有开始,街道也没有进行封闭,现在街道上还有行人、自行车、汽车来往。   王忆看到了一辆三蹦子,纯绿色的三蹦子,样子很可爱,两个大灯像两只卡芝兰大眼睛,车头迷你而曲线流畅,这样式即使扔到22年也毫不违和。   他正啧啧称奇,有人上来拦住他:“同志,你们是哪所小学的呀?”   这人诧异的看向队伍。   哪里来了这么一支精神面貌昂扬、穿着打扮一致的学生队伍?不记得城里哪所小学有这样的服装了,瞧人家男学生扎的小腰带,看起来光亮亮的可真扎眼。   王忆拿出介绍信给他看:“我们是天涯小学的。”   “天涯小学?”这人茫然的问,“不是我们海福县的学校?你们是市里过来的吗?”   “天涯小学是咱县里的,是外岛天涯岛的小学嘛。”一名头发梳理一丝不苟、穿着中山装和黑皮鞋的中年人急匆匆走过来。   走过来后看清队伍的打扮他也挺诧异。   这是天涯小学?   天涯小学不是一支游击队吗?怎么穿的这么正规军?   他看了王忆的介绍信后确认了队伍的身份,心里更是诧异。   但他脸上嘴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客气的说道:“你们往里走吧,我马上找人带你们去你们学校的站位上。”   王忆挥挥手,队伍齐刷刷的往里走。   照常有好些目光盯上来。   岛上学生没见过世面,内向,随着穿上新衣服的兴奋劲过去,他们开始害羞起来。   街道两边已经有一些学生和工人站定,这都是城里的学校和单位,能够提前到来,里面要么是学生要么是带着孩子的工人,都是城里人,外岛的孩子面对他们有天然的自卑。   这样进入街道再被万众瞩目,他们多数就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只有王状元和一些人来疯不在意,他们反而更夸张的甩起了手臂、迈开了脚步,图的就是吸引更多眼光。   王忆看着他们这德性真是生无可恋。   他屡次劝告无用后,便果断拉开距离表示自己跟这些呆逼没有什么关系。   偏偏有人把他们联系起来,有一个穿白衬衣、白棉裙的姑娘追上来喊:“天涯小学的王老师,您等一下,您学校的站位换了。”   王忆诧异的问:“换到哪里去了?”   姑娘停下脚步,丰腴的胸口一个劲的颤动:“换到路口这边了,您让学生们转回来吧。”   路口位置的店铺前都被清空了,留下大片空地,这算是街道两侧站位中的C位了,一般都留给城里的好学校。   毫无疑问,他们整齐的队容、崭新的衣裳让活动组织单位大感亮眼,给他们调整了定位。   姑娘领着他们走到一家挂着棉纺二厂服务部牌子前的位置,让他们散开:“王老师,队列不用很长,一列六到八个人吧,然后主要是让学生们横向分散……”   “哎哎哎,同学们注意、同学们注意,请大家按照体操队形散开,高低个要有序排列,那个体育委员是谁?能不能出来一位组织一下?”   王状元挺身而出:正是在下!   姑娘将列队规矩给他详细讲解了一下,然后对王忆说:“待会会有人给您的学生们送来花,一人一束花,等到彩车进场的时候你要指挥学生们往街道前凑上去——注意,不要一窝蜂的往前凑,要队列向前……”   “就像潮涌一样。”王忆点头。   姑娘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对对对,您理解的太正确了,就是要看上去像是一道宽阔的潮水涌上来。”   又有人急匆匆走来,姑娘对他们招招手,他们走来后从包里掏出胭脂、口红给学生们抹了起来。   这把学生们臊的够呛,纷纷往后退。   姑娘赶紧说:“王老师您去跟学生们说一下,这是给大家伙化妆,为了显得更精神一些。”   王忆知道。   他对王状元点点头。   王状元吼道:“谁再动弹回去揍他!”   姑娘目瞪口呆。   王忆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一招很有用,学生们饱受王状元的暴力之苦,他们相信这货说得出做得到。   给学生们上的妆很有时代感,红腮、红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额头上还点了个红点。   等到他们忙活完了,一名摄像师快步走上来,蹲下就给他们来了一张速拍。   王忆转着看了看,一边看一边笑。   这妆也太花哨了。   不过着实有时代的风采。   王状元看他笑跟着傻笑,他指着面前的人说:“你们看不见自己,哈哈,跟吃了死孩子肉一样,满嘴通红。”   王丑猫淡定的说:“状元,你的嘴也老红了,你吃死孩子的时候比我们吃的多!”   王状元愣住了。   后面又有一支队伍进入街道,这支队伍的学生穿着也统一,上身是白衬衫、下身为蓝色长裤,脚上统一的小白鞋。   队伍前面还有人举着旗,海福县第一中学。   他们队伍相当大,散开之后空间不足,王忆便主动带学生往旁边撤了撤。   带队的年轻女老师见此冲王忆点头微笑表示谢意。   是个眼镜妹,很有气质,眉毛细长弯弯如春日柳叶,镜片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含着笑意,白皙小巧的鼻子,润红饱满的樱唇,微微一笑让人满心欢喜。   她穿了一件红衬衣配白裙子,裙子是收腰形的,不知道是臀翘还是裙窄,反正出了比筒裙的效果,这样在一双白色高跟鞋的带动下,比筒裙向上翘起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王忆回以微笑:这妹子真nice,可惜这么棒的小东西竟然要吃喝拉撒。   他们位置换了一下,身后的店铺由棉厂服务部改成了一家印刷厂,厂门两边墙上有红底大木牌,左边是‘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右边是‘艰苦奋斗,勤俭节约’。   后面不断有队伍入场,但再也没有像他们一样是统一服装的了。   王忆看见了水花小学,学生们走在大街上多数使劲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子里再用腰带把裤腰给紧一紧。   自卑!   很nice的女老师无聊之下过来找王忆聊天:“你们是哪个小学的?这衣服真板正、真漂亮,海魂衫配军裤,一群小海军哦。”   王忆说道:“我们是外岛来的,天涯岛你知道吗?”   结果女老师猛然问:“呀,你是不是叫王忆啊?”   王忆一愣:我很有名吗?!   女老师看他表情便笑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吧?哈哈,小小的保个密吧,我们用不了多少天还会再见面的。嗯,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叫白梨花。”   王忆赞叹道:“可比梨花更美丽、更大方,梨花虽然白却未免小家子气。”   白梨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弯月芽。   更nice了。   时间过的很快,道路封闭,远处传来潮水一样的欢呼声。   越来越近。   这是游行队伍来了。   队伍前面是个方阵,有海军战士列队扛旗,最前面的战士拉着一张红色大横幅,上面写着:江南海福县各界人民庆悦五一国际劳动节大游行。   随着队伍走过,又有队伍走来,这次是群众队伍,人很多,聚集在一起用竹竿挑拉着一些横幅: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文明的城市、欢庆的佳节、热爱的生活。   迎嘉节、讲文明、树新风、求奋斗。   ……   看到这么多人呼啦啦的走来,而且还有军容整齐的解放军叔叔,学生们很激动,王状元一挥手要带头往前跑。   王忆赶紧上去拦住:“跑什么跑?是花车来了再跑!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啊,都老老实实的站着!”   这时候队伍里有人冲他喊:“嘿,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愕然回头,看见了县供销公司的采购员姚当兵,姚当兵人模狗样儿的混在队伍里冲他使劲挥手呢。   他也挥手回应,姚当兵挤到人群边上喊:“你来了正好,待会在这里等等我,中午头、中午头等等我,我请你吃饭,然后把、把那个给你!”   队伍簇拥着他往前走,王忆疑惑:“把哪个给我?”   姚当兵努力回头喊:“那个那个,钱!钱钱!”   他后面的人激动了,纷纷问:“钱在哪里?”“谁掉钱了?”“啊?有人掉钱了?在哪里?”   一时之间队伍有些乱了。   队伍前面有领导,回头喝道:“谁在捣乱?”   姚当兵赶紧缩头,混进人群里不见踪影。   又有工人队伍走来、渔民队伍走来,断断续续的,后面响起发动机的声音,是彩车出现了。   这个彩车是公交车改建的,外面有木板做成船的样子,车头有大红的国徽、围着大红的缎子,上面用纸板裁剪出一行字:劳动人民劳动节快乐。   车顶站着的是领导们,领导入场了,从街头开始学生队伍往前跑,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王忆抬头准备看看领导,结果第一眼看见了车上美丽的姑娘。   花车上有漂亮端庄的旗袍姑娘们在挥舞花束回应欢呼的学生,王忆一眼都挺眼熟。   县剧院跳《天鹅湖》的白天鹅们!   秋渭水也在里面。   秋渭水站在角落里微笑着挥花束,大红旗袍将她颀长玲珑的身材包裹的天衣无缝、展现的淋漓尽致,曲线优美,波澜起伏。   她漫无目的扫视着街道旁,偶尔间一瞟,正好瞟到了正踮着脚尖瞪着眼使劲看的王忆!   王忆一心想看看这旗袍开衩到什么位置,没去注意这些姑娘的面容,也没看见她秋渭水。   秋渭水没说话。   直接凌空从行驶的花车上跳了下来!   正在往前冲的天涯小学的学生们硬生生刹车了,他们被秋渭水的动作吓到了。   这是干什么?   这就是岛上闲聊时候大人说的城里人跳楼自杀?   王忆也被吓到了,这是有姑娘发现我偷窥人家大长腿结果一怒之下要来捶自己?   这么刚烈的吗?   不对!   他打眼看清跳下这姑娘的面容——是秋渭水!   花车行驶很缓慢,而秋渭水常年跳舞有很好的平衡感,落地后踉跄了两步但没有摔倒,而旁边的王忆反应很快上去搀扶了她一把:“你这是干嘛?”   秋渭水笑道:“我看到你很高兴!”   王忆更高兴!   花车上的人惊慌不已,白天鹅中甚至有人尖叫。   前面领导纷纷回头,但有人沉着的说:“没事没事,允许同志们看到熟人下车,不过要说一声的嘛。好了,活动继续、大家安心,活动继续。”   秋渭水冲王忆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她的高兴能从脸上看出来:“咱们上次一别太突兀,你怎么也不留下点信息?我找你找的好苦!”   王忆吃惊的问道:“你找我来着?”   秋渭水说:“是的呀,我打听你是个抽粪工,可是去环卫局问,他们说没有你这样的人。”   “我又听人说剧院看后门的大爷会放没票的人进来看表演,还给他们一些假身份,于是我去找大爷打听,大爷倒是承认是他把你放进来的,但他说他不认识你,只是你给了他一些香烟!”   王忆讪笑道:“确实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找我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又不是算命的。”秋渭水笑嘻嘻的说,“所以今天我看到你后很高兴,赶紧跳下来找你!”   王忆说道:“你说一声呀,说一声我会在这里等你,你这么跳下来多危险。”   “不危险,”秋渭水摇摇头,“我小时候是学体操的,跳马是基本功,这个虽然高一些但也正常,我练高低杠时候也跳起到过这样的高度,要不是事发突然,我可以来一个Muchina转体180跳。”   学生们好奇的围上来,王状元挠挠屁股问:“王老师她谁呀?真好看哈哈哈,是我姐就好了。”   秋渭水看到这么多人围到自己身边,下意识双臂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两步。   王忆挥挥手让学生们赶紧后退。   秋渭水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你是老师呀?他们都是你的学生?不、不好意思,我跟太多陌生人靠近了,就会感到喘息不顺畅。”   王忆说道:“你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是吧?这是社交恐惧症。”   这姑娘的心理情况堪忧。   秋渭水吃惊的看向他:“啊?这也是一种疾病吗?噢,你上次给我的药物是有用的,我吃了以后慢慢的就能睡下了,睡醒之后也不是那么慌张、那么难过,也不怎么做那些噩梦了。”   说着她再次高兴起来:“所以我特别感谢你,你真的是医生呀……”   “对,王老师是医生,他可会治病了,还把县里的徐大伯治好了。”王状元又凑了上来。   王忆抓住他肩膀凑到他耳畔低声而坚定的说:“滚队伍最后面!”   王状元吓一跳,王忆继续说:“滚快点,麻溜点!”   等他回过身,秋渭水乐呵呵的笑:“呀,原来我那天没有介绍错,你真的是医生呀?”   王忆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说道:“你先冷静一下,你的情绪波动太大了,现在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对吧?你特别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就是盲目的高兴……”   “不盲目。”秋渭水说,“我是看到你了很高兴,要是找不到你,可没人能给我开药了。你不知道呢,以前我日子很难过,现在好一些了,你看、你看。”   她兴致勃勃的给王忆撸起袖子。   雪白的肌肤上有疤痕,但没有新伤。   但王忆看出她的情绪处于一种异样的亢奋中。   这不是抑郁的表现,这应该是情感紊乱,不能良好的控制、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也是秋渭水做出花车突然跳下动作的原因。   心血来潮之下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包括自我结束生命。   王忆安抚她:“太好了,药物有效就好,我就说你一定会被治愈,因为我以前跟你差不多,我就把自己治愈了!”   秋渭水握住他手腕看着他重重的点头。   脸上有敬仰的表情。   王忆明白,她现在对自己有依赖性了。   确切来说她是对药物产生依赖了,而她知道这种药物只有王忆能提供,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把王忆当药物。   由此可知,秋渭水过去的生活给她制造了多大的阴影!   游行庆典结束,但劳动节庆典还没有结束,要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只是地点转移到了县体育广场。   队伍要进行转移,从普通队伍开始转移,东西两处街头的队伍先等待,有摄影师过来给他们进行摄影录像。   摄影师到了天涯小学这边的时候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队伍后面的秋渭水。   这是什么情况?   有摄影师问道:“这个学校的带队老师在哪里?到前面来、到前面来,你要配合我们安排学生摆队列。”   本来跟秋渭水一样待在队伍后面的王忆走上来,秋渭水跟在他后面走了上来。   摄影师们纳闷的看向她。   其中有人认识她:“小秋,你怎么在这里?”   秋渭水平淡的说:“嗯,在这里。”   这人一愣,进一步问道:“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在广场有表演吗?”   秋渭水又说道:“是,我在这里,表演没有我,最近我在团里转二线了。”   这摄影师也是年轻人,估计跟王忆差不多是个老渋夶垂涎人家秋渭水,一听她转二线了便义愤填膺的问:   “你跳舞那么好,为什么会落到二线?是不是其他人合伙欺负你、故意打压你?”   秋渭水说道:“我本来就是被借调去文工团的呀,咱们文工团是海军军区的队伍,为了丰富人民群众文化生活,所以每年会在翁洲每个区、县进行轮转。”   “其中轮转到咱们海福县的时间是去年七月一号到今年六月三十号,还有两个月时间结束。我不属于文工团编制,也不打算跟随队伍轮转离开FH县,这样我肯定要退二线,让一线的战友们进行重新磨合。”   摄影师恍然:“噢,这样呀,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离开县城?”   秋渭水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嗯,是这样。”   然后又没有回答了。   其他摄影师问:“赵同志,咱们得赶紧给学生队伍拍照,还要赶去体育广场呢。”   赵同志热情洋溢的想邀请秋渭水同去,秋渭水已经背着手走开了。   其他摄影师开始拍照,先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又让王忆把学生们收缩起来,按前排坐、二排蹲、三排半跪、四排半站、五排全站的姿势列队,最终给他们来了一张合照。   王状元积极的问:“叔叔,什么时候给我们照片?”   一名摄影师笑道:“这个月会给的,会让邮递员叔叔给你们送到学校去。”   学生们很期待。   他们想看看自己穿着这一身新衣裳出现在照片上的样子。   之前带王忆来站位的姑娘又找来了:“你们知道体育广场怎么走吗?如果知道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王状元又积极的说:“体育广场当然知道,我可以带队!”   姑娘夸奖他一句,从背包里摸出来两块糖送给他,这把他高兴坏了。   他在路上不断的说:“这个阿姨人真好,她要是我妈就好了!”   王忆摸摸他的头夸赞道:“爆孝如雷了同学,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王状元说:“王老师你人也很好,你总是鼓励我,不跟我爹一样老是打我,你要是我爹——算了,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事!” 第128章 来自人民币的惊喜   体育广场的文艺汇演很热闹,天涯小学的学生们因为衣着整齐、精神面貌高昂而被带到了广场观众席的前列,看了个清清楚楚。   学生们能接触到的娱乐活动太少了,视觉享受顶多有个集体看电影,哪看过歌舞表演?   一个个目不转睛,掌声哗啦啦不断,激动的小脸通红、拍的巴掌通红。   王忆这边对歌舞毫无兴趣。   他在跟秋渭水聊天。   秋渭水的情绪波动极大,从极度兴奋中走出来后便立马开始往谷底沉去,这种情绪波动对精神和心理伤害很大。   王忆了解这点,他便找了个体操的话题来延伸,稳住了秋渭水的情绪。   这是在专业精神科进行过治疗的,见识过心理医生的一些交谈话术,他就用这种话术跟秋渭水聊天。   比如在体操话题上他采用采访式聊天,抛出话题让秋渭水来发挥,等秋渭水回答差不多了他把话题接回来再抛出下一个。   这样还有个好处,他了解了秋渭水过去不少事。   秋渭水的少年时代还挺厉害的,她曾经进过省体操队预选队,不过那时候她便受到心理问题困扰,最终在预选队训练几年却迟迟没有取得好成绩,只能转向别的方面。   至于她借调文工团的事,这事是因为她有舞蹈底子,她母亲是一名舞蹈家,所以她小时候是先接触了舞蹈再转向体操运动。   具体的她没有说太多,提到舞蹈和母亲的时候她情绪波动的格外厉害,王忆赶紧转移了话题。   广场歌舞表演持续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小时,毕竟五一劳动节不是中秋节、国庆节、过年那样的大节日。   最后一项工厂的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结束,活动庆典也结束了,各学校、各单位进行带回。   王忆让助教们出来清点人员,喊道:“点仔细了,一个不能少!来的时候多少个,回去的时候必须多少个!”   还好现在的学生好管,王忆已经几次三番强调不许掉队,所以学生们顶多私下里上个厕所,并没有敢离开队伍乱来的。   不过他们的心都飞走了。   刚才有歌舞表演还能吸引他们注意力,现在表演结束各队列带回,学生们看到了广场路边的小吃摊,一下子就稳不住了,眼神跟让鱼钩给勾了一样,纷纷被勾到了摊位的零食上。   在路边摆摊的是县食品厂服务部,品类不多,主要是各种糖,麦芽糖、米花糖、牛轧糖、硬果糖、高粱饴还有一种叫红虾酥的。   除此之外是炒瓜子、炒花生、铁蚕豆、饼干等等,最贵的是水果罐头,透明的玻璃罐头里是大块的桃子、山楂、杏肉之类,吸引的学生们从旁边经过时候各种吸口水。   天涯小学的学生们也在吸口水,还有人问:“这些糖哪个最好吃?”   其他人嚷嚷起来:“高粱饴最好吃,又软又甜。”   “红虾酥才好吃,酥脆香甜,含在嘴里的话,一嘴都甜。”   “我喜欢吃麦芽糖,麦芽糖可真甜。”   听着他们的话,秋渭水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然后意识到旗袍没有口袋,她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她飞快跑开,跑向舞台后临时搭建的换衣间。   穿着旗袍也能跑的很快,矫健的像雌鹿。   王忆看的赞叹不已,这大长腿就是厉害,不对,是这年头的姑娘们就是有活力,22年的网红们也有类似的大长腿,可一个个矫揉造作的不行,缺乏一种健康活跃的美。   秋渭水很快又回来,她手里有钱和糖票,一起塞给了戴着白头套、穿着白大褂的食品厂售货员:   “给我把高粱饴、麦芽糖、红虾酥搭配一下,嗯,还有花生,给我称、你看看我有多少副食品票?都买花生吧。”   王忆明白她的意思,赶紧过去劝说道:“别、别,不用你来破费,我有钱……”   “你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秋渭水好奇的问。   王忆解释道:“我是说我可以自己来买糖果。”   秋渭水说道:“你买你的、我买我的,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买给你的吗?”   王忆讪笑。   秋渭水也笑:“我不是买给你的,我买给小同学们的。”   她又柔声说:“今天阿姨带的钱太少了,不能买罐头,等阿姨以后请你们吃罐头,好吗?”   学生们心花怒放齐声说好,他们可太高兴了。   秋渭水买的糖果还不少,一人能分到一把呢。   这可把学生们高兴坏了,王新钊很正式的带着学生们给她行了个少先队员礼。   旁边学校的学生队伍见此大为艳羡,有水花小学的学生跟王新钊他们认识,便大声问:“这个漂亮姨是谁?为什么给你们发糖?”   王丑猫下意识的回答:“是咱们王老师的同学!”   现在天涯岛全队都知道,王老师同学满天下,而且都很大方,全方面的支援了岛上的发展。   王状元背着手发出遗憾的叹息:“要是王老师的媳妇儿就好了,王老师很好,他媳妇儿也很好,这样咱就有福了。”   王忆问秋渭水:“我要带学生们回去,你后面有什么安排?噢,关于后续的药物,我今天要去市里,到时候买给你。”   秋渭水说道:“我今天没事,今天和明天都休息,如果你要去市里买药,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让我知道要买什么药。”   王忆一下子愣住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主动的陪在自己身边,这真是梦里的场景。   不过我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他赶紧向秋渭水解释:“我去市里买药不是去药店直接买,是我去市里打电话给我同学,让他们帮我去一个老大夫那里买药,这是人家自己制作的药物,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还好上次他是把药片从塑料板里抠出来用报纸包了起来的,否则还真没法解释来源。   秋渭水说道:“好。”   王忆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家休息,给我留个地址,等药邮寄到后,我会让邮电所的同志给你送过去。”   秋渭水摆摆手:“不用给我送,我去找你拿,天涯岛我是知道的,我听人说过你们生产队的王支书,那是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老同志。”   她说完这话并没有离开,而是陪同王忆把队伍带回了码头上。   回到码头王忆把人交给大胆,他说他顺路去城里一趟,就不跟他们一起回天涯岛了。   大胆等人对此见怪不怪,纷纷点头回到船上。   王忆还要等姚当兵给他送第三版的人民币,两人当时约定的地方是体育广场,于是他又先回到广场去。   到进广场的路口,摊位前有人说话:“同志,我来这边找战友家,找了几天一直没有找到,那什么,我带的粮票和钱都花光了,能不能找您借两张粮票和钱?我回家后一定还给您。”   广场队伍散光了,食品厂的服务部开始收摊了,这时候只剩下两个售货员在忙活。   其中一个售货员淡淡的说:“对不起,我们是出来卖货的,身上并没有带钱和票。”   另一个售货员则指着钱箱说:“那是公家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动。”   王忆闻声看过去,一个作绿军帽、绿军装、解放胶鞋打扮的大龄青年正为难的站在摊位前。   秋渭水也看过去,问道:“同志,您是解放军战士吗?”   青年回过身局促的用手搓了搓裤边露出一抹干笑,说:“我是退伍士兵,今年年初刚退伍。”   秋渭水听到这话便从外套里掏出先前借到没用的几张粮票递给他,说道:“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了,解放军同志你拿着粮票等我一下,我还有同事还没有离开,我去找他们借钱。”   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让解放军战士饿肚子的。”   青年感激的敬礼:“谢谢,女同志,谢谢您的信任,我回家以后一定会把钱和票都还给您。”   秋渭水说道:“你不用承诺,我相信的。”   她又要迈开大长腿奔跑。   王忆说道:“不用不用,我身上带着钱呢,用我的钱吧。”   他随身带了不少钱,因为这次他打算去翁洲市邮电局给做个定期结算,这样他随手一掏都是大票,抽了几张大团结递给青年。   青年急忙说道:“不需要借这么多,谢谢您二位了……”   “你先用着吧,用不了的回头一起给我们汇款,穷家富路,在外面还是要多准备点钱为好。”王忆摁住青年往回塞的手腕。   他又问:“你是哪支部队的?南疆战事不是还在继续吗?你怎么会在今年退伍?”   青年苦笑道:“我叫孙征南,曾经在一支野战部队服役,根据军委指示,我们满员师改为简编师,部分士兵要复员或者转业。”   秋渭水说道:“是前年八月份中央军委发布的那个精简裁军的政策吗?”   孙征南抿抿嘴点点头:“嗯,确切来说是《关于军队精简整编的方案》,陆军军、师加大特种兵比例,增强防空、反坦克火力和突击力,提高机动能力;将部分野战师由满员师改为简编师;精简沿海守备部队;撤销省军区独立师;将部分担负内卫执勤任务的部队移交公安部门……”   他看了眼广场,脸色有些黯然:“我们师人员太多,需要削减一部分人员,嗯,就是这样。”   王忆回忆了一下,好像之前从报纸上看过相关介绍。   解放军陆军部队从1980年第4季度开始精简整编,到1981年年底整编任务基本完成,精简人员足有七十万的庞大规模。   孙征南又问:“你们能留一下地址和名字吗?我回家后一定第一时间就把钱币和票都给你们邮寄回来。”   秋渭水摆摆手,说道:“不用邮寄给我,你就留下这位王老师的信息吧,你把钱还给他就好,那些粮票我反正用不上。”   王忆也看不上那点钱,他跟孙征南说不用还了,但孙征南很坚持,一定要他留下地址,他只好留下了小学地址。   这时候姚当兵也来了,他隔着老远对王忆挥挥手,秋渭水看到有陌生人到来就对王忆笑了笑,也挥挥手不过她是离开。   姚当兵跑来后兴奋的在王忆肩膀上捶了一拳:“王老师,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带学生来参加活动,所以我一直搜寻着街道两旁的队伍,果然,我一下子看到你了!”   王忆笑道:“你把咱现在使用的人民币搜集全了?”   姚当兵掏出两个信封递给他,说道:“对,现在使用的两版人民币我都给你搜集全了。”   “两版人民币?”王忆诧异的问,“除了第三套人民币,你还给我搜集了第二套人民币?”   现在市场流行的纸币分两种,55年开始流通的第二套人民币和62年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   不过第二套人民币相对少见了,现在银行只收不出,第二套人民币正在逐渐的退出市场,如今主要剩下一些小额币,大额币反正王忆一张没见到过。   他打开信封看,里面钱币都是按照额度大小进行排列,最小的一分钱在上面,最大的十元钱在下面。   其中有一个信封里的十元是当前常见的大团结。   还有个十元是陌生的黑色,一面是国徽和币值,另一面有男工人和妇女农民站在一起,其中工人在伸手往前指而妇女则抱着一捆麦穗。   这张十元就是第二版人民币的最大币值,因为是黑色的所以被收藏圈尊称为大黑拾。   王忆很吃惊:“真是第二套人民币,你给搜集起来了?”   姚当兵得意的说:“对,只搜集一个第三套人民币算什么本事?我轻易就搜集起来了。这个第二套人民币是真难,我委托好几个银行的朋友帮忙才凑齐了一整套,说来也巧,就是昨天拿到了最后一张三元券……”   “辛苦了你辛苦了,不过这钱不是从什么收藏家手里拿的吧?”王忆紧张的问。   上次的一整版猴票把他给整的心有余悸了。   可别从收藏家里搞东西,几乎带不到22年。   姚当兵疑惑的问:“什么收藏家?还真有收藏这人民币的吗?它们有的是,有什么好收藏的?”   王忆说道:“以后会逐渐停止流通的,就像第一版人民币,现在不就看不到第一版人民币了?”   姚当兵点点头:“确实,可是看不到了又怎么样?”   王忆愣住了,说:“所以它们有收藏价值呀。”   “什么价值?”姚当兵理解不了收藏的意义,“收藏这种人民币吗?图什么?”   王忆没法跟他解释,只能拍拍他肩膀说:“反正我特别感谢你,你可帮我大忙了,我一直想收集一套第二版的人民币但就是收不到,你给我收到了,这也太好了!”   姚当兵冲他挤挤眼:“我只是帮你收藏,可不是送你这些钱。”   这两套人民币都是大全套,可不少钱。   人民币有大全套和小全套两种说法,其中大全套是这一版纸币所有面值和所有版别的大合集,是最全的,也最有价值。   小全套一般只是所有面值的集合,并不包含所有的版别,价格和价值都相对低了了很多。   就拿第三版人民币来说,小全套是15张,包括1分、2分、5分、1元、2元、5元、10元各一张、1角有4张、2角有2张、5角有2张。   大全套则一共包含27张纸币:10元2张、5元2张、2元2张、1元3张、5角3张、2角3张、1角9张、5分1张、2分1张、1分1张。   合计一下,第三版人民币的大全套是40.08元,对于还是学徒工的姚当兵来说,这几乎是他一个月薪水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你放心,我只是委托你帮忙来搜集钱币而已,不是让你送我这一套钱币,我肯定是如数换给你——”   “不,我给你凑个整数,这两套人民币我一共给你100元!”   姚当兵笑道:“那倒是不用,你只要帮我买一套你说的很漂亮的头饰、头花就行。”   王忆说道:“一定要、一定要,你别跟我客气,你帮我搜集这两套人民币确实费心费劲了,这我了解。”   在80年的时候第三版人民币大全套就出齐了,因为它现在在市场上流通的火热,所以凑齐一套不难。   难的是给第二套人民币凑一个大全套。   这第二套人民币是1955年3月1日开始发行的,目的是治理解放前遗留的通货膨胀问题,后期由于和苏俄关系恶化,而部分纸币先前是由苏俄老大哥帮助印刷,这一部分于1964年5月15日就已经完全退出流通。   其中大黑拾就是苏俄老大哥帮忙印刷的纸币之一,这也是大黑拾后来价值高的原因,停止流通的时间很早,市场遗留很少!   王忆之前在队里卖粮食收钱看到过第二套人民币,他还想凑个小全套,结果凑来凑去发现队里常见的就那么几种,他压根凑不齐全套。   这次姚当兵帮他大忙了。   第二套人民币全套价值能达到四十万!   所以他给姚当兵凑一百块整钱算什么?他现在特别感谢姚当兵帮忙,还准备免费送他一套很漂亮的头饰品呢!   不过他现在身上钱不多,一部分交给孙征南了,一部分还要给邮电局做结算,于是他给姚当兵赊账。   姚当兵不在意,因为王忆说了,他这边马上就要去沪都邮电局拿同学给他邮寄过来的快件,其中他想要的头饰就在里面!   所以下周一他可以去天涯岛一趟,到时候王忆会把钱、把头饰品一起交给他。 第129章 咱得有个车   两套人民币到手,王忆迅速赶往翁洲市。   他的行踪是机密,身上又揣着钱,他知道船上小偷多,难免会被人给盯上,所以便很小心的注意四周。   确实有人在不断瞟他,也有人趁机接近他。   不过因为他防备得当,这些小偷只能无功而返。   随着航程越来越远,有些小偷一看没法上手,便露出凶残之相。   王忆把双手伸进兜里捣鼓起来,左手防狼喷雾右手防狼电棍,随时能战斗!   结果小偷们看着他双手在大裤兜里捣鼓,估计以为他在捣鼓匕首短刀,他们又散走了。   王忆明白了,坏的怕凶的,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惊无险的,客运船靠岸了。   下船之后就放心了,码头上狠人多,小偷不敢在这里下手——翁洲码头发生过打死小偷的事件,有小偷被抓后渔夫、水手们痛恨他们就下狠手,结果把人打死了。   这种事不止一次!   因为码头混乱,加上渔夫水手们有船可以随时去海上进行转移,这样打死小偷的事不好查,警方抓不到人,小偷们害怕了,在这里是被打死白死啊!   这震慑到了小偷团伙,反而导致码头上没了小偷。   但有强盗。   他们抢了东西就乘船离开,警方一样不好抓人。   王忆这种人顶多招惹小偷,他没有个干部样,也不穿金戴银戴手表,抢劫的不会盯他这样的人。   上了码头他轻松了,剩下的就是穿越。   现在他用不着再去跟地耗子一样到处捯饬找门钻了,他直接去仓库,开锁就进时空屋。   出时空屋回22年之前,王忆先双手合十真心实意的向南海菩萨、东海龙王还有王家列祖列宗祷告一二,要保佑我能把这批钱都带出去啊。   这些人民币其实比较安全,毕竟在22年时空线上都早就停用回收了,按照人民银行的规定回收后进行销毁,最终打成纸浆送入纸厂进行再利用。   两版人民币都不是很崭新,按照姚当兵的说法也不是从搞收藏的人手里找到的这些东西,所以它们应该不会安然的留存到未来。   果然,他出门后胆战心惊的打开信封仔细看。   两版人民币一张不少。   这把王忆高兴的不行,又到手好几十万呢!   同时他也挺郁闷的,现在带个东西来22年就跟赌博一样,玩的就是个心跳啊。   他给袁辉打去电话,袁辉说:“王总,你是不是最近不搭理钟老板了?钟老板挺幽怨呢,这两天一个劲跟我打听你消息。”   王忆一听这话想起确实好些日子没跟钟世平那边搭话了,说道:“那个你去接我那俩员工一下,咱中午在钟老板那里碰头吃个饭,同时你帮我销售两样货。”   袁辉来兴趣了,迫切的问:“是阴阳震还是祈和钟?”   王忆反问道:“这两样东西不是不好出手吗?不是得等待天命客户吗?”   袁辉说道:“确实得等待天命客户才能赚大钱,但这不意味着不好出手,王总,你只要把它们俩搞到手,我这边立马发布消息,说不准天命客户已经在等待了。”   王忆犹豫了起来,最终说了一句见面聊。   这事不大好办。   价值都太大了,吸引到的眼球会太多,不符合他苟发育的宗旨。   特别是阴阳震还好说,毕竟小物件,客户也是东南亚华裔富豪高官们,这个捣鼓起来讲究机密性,可祈和钟不行。   祈和钟肯定逃脱不了国家部门的监管。   他打了个车往列岛记忆饭店赶去,路上给钟世平打了个电话。   钟世平那边激动的不行:“王老弟,你还记得老哥我啊?这好些日子不联系,我以为我哪里得罪你让你把我给扔九霄云外去了。”   王忆连说怎么可能。   他暗暗感叹,真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是利益,或者说人与钱之间是真亲密!   钟世平找他自然是为了生意。   实际上确实如此。   他赶到列岛记忆的时候袁辉那边还没把人接过来,钟世平单独先接待他,见面就挑了挑眉头:   “老弟,看看哥这店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用他提醒王忆也发现饭店变化之处,一进门的收银台后墙上装潢了一个桃木架子,寻常店铺这里会摆武财神关二爷。   列岛记忆不是,它上面摆了一瓶酒。   71年的五粮液!   这酒瓶被镶嵌在个玻璃箱内,箱子四角有灯光,把这瓶酒给照耀的光芒四射。   特别是酒瓶上那红章,更是被特意打上了灯光。   酒瓶里已经装上了酒水,瓶口也做了封存,封的古色古香,很有水平。   真跟一瓶71年的原装五粮液一样!   王忆赞叹道:“钟老板你胆子真大,你不怕被人抢了吗?71年五粮液是几十万的东西啊。”   钟世平踩着凳子捞起个酒瓶敲了敲玻璃箱:“防弹玻璃,跟银行柜台用的一样东西,屋子里好几个摄像头,我才不怕有人来抢呢!”   王忆鼓掌。   人才,这真是人才!   他欣赏着这瓶酒说道:“钟老板,最近我比较忙,确实跟你这边打交道不多,你找我是为了帮你朋友联系老物件是吧?”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钟世平笑,“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那边能捣鼓到黄花鱼鱼鲞?野生的黄花鱼鱼鲞?”   王忆点头:“能,还能捣鼓到野生黄花鱼和老鼠斑之类的海珍品。”   “野生黄鱼就算了。”钟世平摆摆手,“大黄鱼的海禁期开始了,咱不去干违法犯纪的事。”   王忆一怔,猛然想起自己忽略的一件事。   野生大黄鱼和小黄鱼有单独的海禁期。   渔业部和海洋管理局专门设置规定,每年的5月1日至7月31日为捕捞大黄鱼和小黄鱼的禁渔期!   钟世平继续说:“现在野生大黄鱼肯定是没了,谁也不敢有,有了也不敢往外卖,嘿嘿,但是大黄鱼鱼鲞就没问题了。”   鱼鲞都是秋冬晒至未来年春夏做准备,所以不在禁渔禁捕的管辖范围内。   钟世平满脸堆笑的问:“王老弟,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几条大黄鱼鱼鲞?价钱咱们好商量,不过这个肯定给不了野生大黄鱼的价钱。”   王忆说道:“这个能联系,我朋友那边的私房菜馆每年都储备一批野生鱼鲞,去年储备太多,今年我从他那里弄个几十条都没问题。”   太少了利润太小,不值当捣鼓。   钟世平暗暗咋舌:“王老弟你路子真野,你连这样大气的朋友都有?你这朋友有船专门捕捞黄花鱼吧?”   王忆说道:“其实是有渠道专门收购海珍品——放心,来路正。”   钟世平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相信,那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王忆想了想说道:“我下周应该不出山了,那下周我尽量帮你搞一搞吧,同时看看能不能帮你搞点好的海鲜。”   钟世平笑道:“王老弟你太讲义气了,咱现在是自己人,老哥不跟你多客气了,你也别跟老哥客气,今天中午吃什么?你随便点,都记老哥的账!”   王忆说道:“我和袁老师还有我两个兄弟在这里吃……”   “一样记我的账!”钟世平加重语气。   服务员来喊:“老板,1977号包厢让你过去敬酒,说是你铁子。”   钟世平嗤笑:“我铁子在我眼前呢——王老弟你这边随便选菜,啤酒你别点,我找人给你送过去两桶德棍白啤,空运过来的,味道真的好!”   “那个我先上去一趟,人家点名找我,我不能不给人面子。”   王忆点点头。   他在门口等候,袁辉的奔驰不多会开到了,墩子和邱大年下车同时提了提裤腰、紧了紧腰带。   尽显吊丝本色。   王忆跟袁辉打了个招呼。   袁辉笑容满面:“王总,今天又带过来什么好东西?”   王忆先跟墩子和邱大年说话:“你俩点菜,看中什么点什么,老板是我朋友,今天他做东请咱吃饭,随便点,不要钱。”   两个人眼睛立马瞪大了:“真的?不要钱?”   王忆点点头。   两人立马开动了:“那、那个啥,这是大龙虾是吧?给我来来一个,不是,来两个吧……”   “一个就够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是什么螃蟹?个头真大啊,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蟹啊?来一个!哎哎哎,挑那个、那个大!”   “哟,这里还有海参鲍鱼呢?年总,你今天可以补补肾了。”   王忆跟袁辉进包间,他掏出信封给袁辉看。   袁辉拿到信封先翻阅了两下,又打开看向里面的人民币。   他是人民币收藏方面的专家,两版人民币一到手立马来劲了,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鹿皮垫铺开放上人民币,又戴上手套拿出镊子开始鉴定:   “这些钱你从哪里找到的?牛逼、牛逼,保存的都不错,品相都很可以。”   “收藏这钱的家里有人在七十年代的供销社干过吧?这是翁洲供销社专用的信封,牛皮纸、两层胶,76年开始用、82年停用,这玩意儿如今也有些价值,能卖个几十块钱呢。”   “哇塞,都是大全套呀,终于又看见绿三元和大黑拾了,这太厉害了,王总,你行啊,第二版、第三版的大全套,虽然不是连号、豹子号之类的神仙钞,但都是大全套也很可观了。”   王忆问道:“能卖什么价?”   袁辉指向第二套人民币:“这个里面有海鸥水印券,价值很大,是四十万。”   他又拍了拍第三套人民币:“这个是27张的大全套,但当时流通时间长,是目前五套人民币里流通时间最长的,存世量相对多一些,卖好了大概能有五万块。”   “两个合计起来一起卖,45万没问题。”   王忆点点头。   这跟他了解到的行情差不多。   人民币收藏行业水很深但水的透明度高,袁辉给王忆两个选择,要么40万出售给冠宝斋,要么让他来代理出售寻找天命客户。   前者立马能拿到钱,但冠宝斋要收得留下盈利空间肯定压价,所以给的比市场价低10个点。   后者能卖出的价格高,甚至比45万的市场价更高,但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可就不好说了。   王忆选择40万到手。   这也是他联系袁辉的原因,如果他要寻找潜在客户那他让邱大年去各个论坛发帖就得了,还找袁辉干嘛?   对他来说40万不少,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没想到姚当兵能给他找到第二版人民币的大全套!   邱大年和墩子说说笑笑的进来,然后把打印出来的传菜单给王忆看。   王忆一看总价顿时无奈了。   明面上这顿饭价码到五千了。   邱大年和墩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老板,咱是不是点多了?要不然不要龙虾和帝王蟹了吧,这玩意儿没啥好吃的,其实就是想尝尝啥滋味儿……”   “点啊。”袁辉打断他的话,“老钟这人是个生意精,他既然说今天请客,那肯定是王总的身上有利可图!”   “再说了,你们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方?王总上次给他卖过两条野生大黄鱼是吧?这两条大黄鱼让他招待了两桌贵宾,大赚一笔!”   王忆说道:“嗯,他还要通过我买野生大黄鱼鱼鲞,估计是吃到甜头了。”   “那肯定是有甜头。”袁辉说,“一旦他有了野生大黄鱼鱼鲞就可以联系贵客,那钱不是流水一样进账?”   邱大年说道:“野生大黄鱼?这东西我知道,动不动一条好几万,我搞不懂了这鱼有多好吃、多有营养,怎么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王忆把曾经给隔壁茶楼老板解释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结果袁辉听的笑着摇头:   “王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野生大黄鱼的价值不在于它味道怎么样,而是在于它的珍稀性!”   “这种珍稀海货可以联系一桌饭局,比如你有事要求别人,但人家一般不出来参加应酬,你怎么找理由把人约出来?”   “有一条野生大黄鱼那就有理由了,你可以跟人家说,你搞到一条野生大黄鱼,让一起出来尝个鲜,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组饭局的好借口?”   墩子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袁辉说道:“野生大黄鱼鱼鲞也是这样,老钟是借着那两条大黄鱼把这高端饭局给玩明白了,他想往里面插一手!”   果然,最终结账的时候钟世平压根没看账单。   反正话放出去了,看了账单只会徒增心疼……   另外钟世平还给他约了个饭局,说明天他给王忆联系的收七八十年代生活用品的客户上门来,到时候让两人认识一下。   王忆对此毫无兴趣,他对邱大年说:“年总,你替我应付就行了,另外咱不是已经收了东西吗?袁老师给定好价了,到时候你问他要不要就行了。”   钟世平赶紧劝说他:“王总,那边可是个大美女啊,而且跟你一样单身!”   王忆想到对自己大为依赖的秋渭水,脸上露出微笑:“谁跟你说哥是单身?当然,哥确实单身,但这是暂时的,哥很快就不是单身了!”   大美女有什么用?   一心想当网红的女人他惹不起,他只想跟对方保持纯洁的买卖关系,可不想牵扯上肉体纠纷。   他们出门。   墩子剔牙说:“大龙虾和帝王蟹都不行,帝王蟹还凑活吧,那大龙虾什么狗玩意儿?还没有上面的蒜蓉粉丝好吃呢,以后可不能吃了。”   邱大年则打着饱嗝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老邱有生之年竟然也能参与进五千块一桌的饭局!”   他又对王忆拱拱手:“老板,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当初你那么执意的找我当助理,我还以为你要拉我搞传销,跟你推三阻四的,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差点错过一个干事业的机会!”   “我看你是差点错过一顿五千块的饭局。”王忆调侃。   墩子嘿嘿笑:“五千块的饭局真给劲,不过我吃过更贵的,是我们武校教练的婚宴,那一桌得七八千块。”   “你们教练这么有钱?”邱大年震惊。   墩子说:“主要是他媳妇儿有钱,而且也不只是婚宴,同时还是他媳妇儿五十大寿,两个宴席一起过,标准高。”   王忆愕然:“那你们教练多大?”   “我们教练二十五啊。”墩子说。   王忆明白了:“你们教练是个吃不了苦的人,他不愿意奋斗了。”   袁辉问道:“我找个代驾送你们回去?”   王忆说道:“算了,你都到家门口了,我们……”   “用不着,我们有车。”墩子豪爽的一挥手。   王忆问道:“咱哪来的车?”   墩子指向路口:“有共享单车,我看见了,正好三辆车,快走,别被人抢了!”   他说完就拔腿飞奔。   不愧是练过武术的人,跑起来很快。   跟一尊自走小山炮似的。   邱大年无语:“骑什么共享单车?咱打车回去不就行了?三个人属于经济打车。”   墩子说:“共享单车更经济,我这里有免费使用券呢,得赶紧用了,免得过期。”   王忆也觉得饭后骑个单车挺好,消食,减肥。   不过他现在好歹是老板了,格调得拿起来:“你说你俩吧,你俩都没驾照,要是你俩但凡有一个有驾照咱还用骑单车?咱去买一台车,公司需要有一台车……”   “我有。”墩子急刹车回过头,他从小挎包里翻了翻,递给王忆一本驾照。   王忆真没想到这夯货竟然还考出驾照来了!   但他刚才的话也不只是装逼。   他们肯定得买一台车的,以后邱大年和墩子得频繁帮他去购买货物和跟客户接洽,没车不方便。   于是他挥挥手说:“走,回公司讨论一下买一台什么车!”   墩子和邱大年对视一眼,满脸的惊喜:“老板,真的啊?”   王忆说:“真的,而且给你俩开——妈的墩子你开车给我小心点啊,别出车祸,还有年总你别用公司车来练车考驾照,咱……”   “你放心、你放心,老板你放心!”两个人赶紧凑上来打包票。   男人都喜欢开车。   不管是用手开还是用嘴开。   不过墩子和邱大年这种身价的买五菱面包车都费劲,对他们来说开自家车这种事只能在梦里。   所以王忆真要买车可把两人高兴坏了。   墩子激动之下蹬共享单车力量太大,把车链子蹬断了!   还好就近有个修自行车的铺子,他们又花五十块钱把车链子给接上。   邱大年气的不行:“说了打车、打车、打车,结果你要节俭然后蹬共享单车,这下子好了,车链子给蹬断了,要花五十块钱修,五十块钱够咱打车跑个来回了!”   墩子垂头丧气,无话可说。   修车师傅很娴熟的将车链子接好了,还夸赞三人:“你们这三个小伙子人好好哦,现在蹬断共享单车车链子还愿意自掏腰包维修的人少少哦。”   墩子和邱大年其实也想扔车子跑路,但王忆力主要负责。   这是82年校园环境下熏陶出来的正直!   车子修好他们慢慢骑车离开,路上邱大年欲言又止。   王忆拦住他:“我知道修共享单车是很傻的事,可是车子是咱们给人家破坏的,咱们应该负责任给人家修好。”   墩子钦佩的说:“我上周第一次看见老板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我这双招子果然没看错人。”   他又看邱大年:“你这个烂人,你想要把坏掉的车子扔掉不管是不是?”   “是个屁,”邱大年骂他,“我是想说,这自行车的链子怎么会那么容易断掉?”   “还有那师傅为什么修车链的时候动作那么娴熟?”   “另一个他说的那句‘现在蹬断共享单车车链子还愿意自掏腰包维修的人少少哦’又是什么意思?”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邱大年凝重的点头。   墩子绞尽脑汁的思考他的话,然后苦恼的问:“你到底啥意思?”   “这单车的链子被修车的动过手脚。”王忆说。   墩子愣住了。   人心这么险恶吗?   他们一路骑车回到公司。   墩子身体素质果然出众,满身大汗但脸不红、气不喘。   王忆如今也有一副好身板,骑完车子后很快平息了粗气、恢复了体力。   邱大年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一个劲的喘粗气:“卧槽我草,我要死了,我我的胸口和后背很疼!”   墩子跟他说:“你还能感觉疼,一般死不了,要死的人会感觉冷,我二大爷就是这样,他临死那会我守在他床边,他跟我说他很冷……”   “别、别他妈说了!”邱大年一脸的生无可恋。   王忆哈哈笑。   他们歇息一会,墩子抓耳挠腮的问:“老板,咱到底买什么车?是轿车、SUV、商务车、面包车还是皮卡车?”   王忆说:“买个SUV吧?空间够能装货,速度跑起来也快一些,有时候出去谈生意不至于丢了面子。”   “那什么牌子?”邱大年爬起来问。   王忆说道:“牌子无所谓,咱买国产车,那个中国人就要开中国车,中国车不坑中国人。”   墩子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中国人要开中国车没问题,可是中国车不坑中国人?老板你少说了个字,中国车不坑死中国人!”   王忆说道:“反正我就十万预算……”   “那买哈弗H6,这车去年刚出了个1.5T的国潮版,裸车十万块,很不错的。”墩子立马说。   邱大年赞同:“墩子很懂车,听他的准没错。”   墩子说:“如果你们听我的,那别买这个国潮版,加两万买动力乐享型,这是今年刚出的车。”   王忆说道:“十二万没问题,这个动力乐享型的动力更足吗?”   “不是,也是1.5T的,要更强动力的话得再加两万,2.0T的估计得十四万。”墩子说。   王忆说道:“可以,咱人多,以后又要拉货,更要经常去荒郊野外,动力强一些的话更好。”   墩子说:“要是准备正经越野,老板你接受14万的价钱,那不如换H9吧?H9今年有一款汽油四驱精英型,也是2.0T发动机,不对,这个价钱要贵一些,得20来万了。”   “H9这车好,”邱大年赞同的点头,“咱酒店保安队的队长开的就是H9吧?又气派又好开。”   王忆心动了,说道:“那就换H9,二十万没问题,咱买大件不能差钱,要买就买个气派的。”   墩子说:“气派的肯定还得是坦克300,它也是二十万,老板你等等我给你找了你看看,你看看它气派不。”   他从手机调出一些照片和视频给王忆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款黑色越野车,彪悍的前脸、硕大的轮胎、魁梧的车身、蛮横的气质、磅礴的气势……   王忆一下子看中了,他问道:“这也是咱国产车?”   “对,跟H6和H9是一家子。”墩子说。   王忆拍腿说道:“买它,就买它!”   墩子说:“行,二十万价码上有三款,挑战者、我看型、征服者,最贵的征服者应该是二十二三万。”   王忆说道:“这个价钱完全能接受,咱刚才看到的照片是哪一款?”   墩子说:“是赛博坦克,它是这个系列里最贵的,要三十万。”   王忆拿过手机看照片,实在喜欢这个霸道的风格:   “三十万就三十万,买它,就买它!”   墩子说:“老板,咱都把钱掏到三十万了,要不……”   “别要不了。”邱大年懵了,“咱再要不下去价钱就到一百万了,老板,咱本来是十万预算啊!”   王忆果断摆摆手:“就赛博坦克了,不能再挑了,再挑就要挑花眼了。”   正好刚到手四十万,除去缴税剩下的钱差不多恰好可以给一辆赛博坦克落地。   这样挺好。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墩子说:“行,赛博坦克是好车,它老气派了,我跟你说老板,你开这个车要是去夜店碰到不懂事的小姑娘,你一招手绝对能带走她。”   王忆喜不自禁:“这么霸道?”   “这么霸道!”墩子郑重的点头。   邱大年问:“可是去夜店的小姑娘还有不懂车的?”   “没有。”墩子又遗憾的摇头。   王忆真想爆一句粗口。   选定了车型,剩下的就是去4S店订车了。   墩子说道:“我有渠道,咱去天风订车,他那里恰好有赛博坦克的现车。”   王忆问道:“你不是刚来翁洲吗?怎么还有4S店的渠道?路子这么野?”   墩子掏出手机打开快兽找到一个关注的主播给他看:“我天天在线上跟卖车的聊,以前在闽东的时候聊闽东的,最近来翁洲了聊翁洲的,都熟了。”   手机屏幕上一个穿OL套装、黑丝黑高跟的妹子在一口一个小哥哥,那包臀小短裙、那印花长黑丝,邱大年忍不住拿过手机放平了眯着眼睛瞄了瞄。   墩子哈哈笑:“你这样不行,你得跟跟我这样才能看见。”   他原地来了个倒栽葱,倒着从下面往手机屏幕上看。   王忆更是哈哈笑。   这俩活宝真会整活。   妹子扭着小腰肥臀喊了几声哥哥,然后转到了一台大车前。   邱大年赶紧喊:“哎,她正好在介绍赛博坦克是不是?快快快,听她说说,好好看看。”   然后三个人凑在屏幕前如饥似渴的看起了雪白的车子。 第130章 被人盯上了   买车算是临时安排,当然这是必要安排。   办公司怎么能没有一台车?   再者王忆本身也挺喜欢车,所以前些天条件合适了他就先买了一辆农用自卸三轮。   除此之外王忆这边给邱大年还有其他安排,计划中的安排,他需要采购一系列在82年能用上的东西。   这些他都列出来了,邱大年看了单子满头雾水:“采购粮食送到工业园这边的民宅?广谱抗抑郁药?老式糖果?全科医生基础版的教科书……”   “要买全科医生的书?”正在研究女主播的墩子抬起头,“老板,你要真需要的话那不用买,我这边有一套书可以送给你,绝对有用。”   王忆问道:“你平时还自己学医呢?另外等一下,那个抗抑郁药先别买了,先买其他的。”   “我没学医,这一套书是我准备了改变命运的。”墩子坦诚的说:“听没听过一个江湖传说?说是只要有了这三本神书,那一旦穿越到古代就能荣登大宝;如果在未来遭遇核大战,亦可凭借这三本书重建人类文明!”   “真的假的?”邱大年怀疑。   墩子急匆匆的跑上楼,很快带下三本书递给王忆。   《赤脚医生手册》、《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王忆接过书本去看。   三本书很有五六十年代的风采,封面简洁,画风古朴,书名更是直接易懂。   果然,高端的书籍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包装方式。   墩子给王忆介绍:“你看这本《赤脚医生手册》,老厉害了,真的,它出版了几千万本呢,年龄比咱仨加起来都大,我听主播说它还被翻译为50多种外语发行到世界各国。”   他打开书指着目录说:“你看,它的内容从中医的针灸针法到望闻问切,从采集中草药进行炮制到西医的手术实操,全都涵盖,只要学会这本书,那肯定就是全科大夫了!”   王忆翻阅着这本书,大开眼界。   这书目录设计的非常科学,直接根据现在医院的科室进行分类,外科内科妇产科、五官儿科皮肤科,应有尽有,哪里有病翻哪里。   墩子说的对,学会这本书,确实算是个全科大夫了。   但他还需要药品,就说:“你们再买一本这个书,根据书上的内容买药,给我储备点基础药。”   “这是要干嘛?”邱大年疑惑的问。   王忆说:“别问,老天自有安排!”   墩子也说:“年总你哪来那么多好奇心?给人当员工听人安排就是了,老板让买咱就买!”   医书的事可以用这本手册应应急,他们接下来去买车。   三人这次打了个车,直奔天风4S店。   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有人在提车,店里给安排了个提车仪式,有蛋糕、有气球,还有俩漂亮妹子一左一右的打手拧炮。   王忆带着俩人进门,一进去就有阳光英俊小青年过来招呼他:“哥,来了?过来想看个啥车?有相中的没有?小老弟带你去看看?”   他们已经看中了赛博坦克,跟销售员一说,小青年招招手,又有个娇滴滴的胖妹妹过来招呼他们。   墩子装随意的语气说:“姚姚不在店里啊?我们就是看了她的推销来的。”   胖妹妹说:“我就是啊。”   “是什么?”墩子问。   胖妹妹忍俊不禁,比划了一个剪刀手:“小哥哥,我就是天风姚姚呀,你们是看了我的直播来的吗?那待会跟我们经理说一下哈,姚姚有业绩加成呢。”   墩子愣愣的看着她,说道:“你、你是姚姚?你是女兆女兆吧?我怎么看着不太像?”   “我看着也不像。”邱大年伸手比划了一下曾经看过的那妹子的胸臀腿长,对不上号呀。   胖妹妹解释:“嗨,软件带着瘦脸、磨皮、拉长腿的效果,你在手机上看到的那是软件里的我,现在看见的才是真实的我!”   她很活跃的挑挑眉:“咋了,小老哥,老妹儿真人版入不了你法眼?”   墩子无助的看向邱大年。   王忆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感觉姚姚这样的姑娘挺好,视频里各种美艳性感,线下各种青春大方,还挺真实的——也只能这么感觉了,总不能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吧?男人自己选的车,含着泪也要买下!   邱大年也是这么想的,他拍了墩子后脑勺一把说:“咱是来买车的,看车、看车,别给咱老板丢脸。”   车子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墩子了解赛博坦克的性能和配置,而王忆则对任何车子的性能和配置都不了解,他们就是来提车的。   另外赛博坦克这车的外表没的说,很霸道,很有冲击力。   现场看比在手机里看还要能征服男人的心。   王忆当场就掏出了银行卡。   结果小曦跟他们说,现在这是展览车,实车要到货还需要个几天,得排队从沪都发货。   王忆觉得也行,反正他明天下午就要回82年了,暂时用不上车。   于是他交了订车金,尾款则划在了邱大年名下,等车子到了让邱大年和墩子过来交钱提车办车牌。   晚饭三人决定在公司涮火锅吃。   王忆身上有肉票,期间他借着买肉的理由出去进了趟82年,在码头旁边的肉店买了两斤牛肉、三斤羊肉。   吃肉还得看82年,82年没有注水肉,而且这牛说是鲁西黄牛那肯定是正经黄牛肉,而羊也是散养的绝不是喂饲料的。   墩子识货,看见他带牛羊肉回来赞不绝口:“我靠,老板,这肉好,这牛肉羊肉你哪怕买的?”   王忆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样的肉好什么样的肉差?”   墩子笑道:“俺们那里到年底家家户户轮流杀年猪也杀羊,我从十来岁就去帮忙,见多了正经肉。”   他又说:“现在市场上的肉多数就不正经。”   邱大年说道:“快别比比赖赖了,正经肉不也得吃?不正经肉不也不能草?赶紧过来给我帮忙收拾菜。”   锅子加底料加骨头高汤开煮,王忆去买了一箱哈啤回来——一起哈啤,一起当哈比兄弟。   三人都能吃辣,直接就是红汤锅。   随着火力增强,锅子里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高汤的香气不住的喷涌。   他们没有先放菜先放肉的讲究,上来各自往里扒拉肉,先是一斤牛肉一斤羊肉下去了。   王忆正要找个话题,结果对面俩人抓起筷子开始捞肉了。   他赶紧说:“没熟、还没熟啊!”   邱大年和墩子讪笑着放下筷子:“都是以前在宿舍养成的习惯,肉少,一下锅得赶紧往自己碗里扒拉。”   王忆举起酒杯说道:“以后跟着老板我有酒喝有肉吃,你们放心,你俩只要给我踏踏实实的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老板你吃火锅我们吃火锅底料,你吃肉我们啃骨头?”墩子问。   王忆笑,说道:“这么说吧,我让你们干一年至少能落下十万存款!要是我这边买卖好,一年买车三年买房也不是梦!”   邱大年激动的说道:“老板你说的我们俩肯定信,那我俩就给你踏踏实实的干了。”   “干了!”墩子仰头一杯啤酒下去。   王忆捞了块羊肉进嘴里。   别的不说,肉的味道很纯正,有淡淡的膻味更有浓郁的肉香!   三人吃的马不停蹄。   星期天王忆安排两人帮自己四处采购,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少买,他有时间就看《赤脚医生手册》给自己充电。   这次调味料他买的格外多,因为五一当天的体育广场摊位买卖给他一些灵感,关于禁渔期带生产队怎么搞发展的灵感。   墩子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只烧鸡,说路上有一家卤味店刚开业,店里的卤味做活动,味道还很不错。   王忆不爱吃烧鸡,这玩意儿肉太厚实进不去味儿,所以他只撕了个鸡翅膀下来。   结果一吃味道很好。   他打听了位置溜达着过去,让老板直接把店里的烧鸡、烤鸡腿、猪头肉、猪肘子全给打包买了。   老板没想到刚开业没两天就来了这么猛的回头客,高兴的嘴巴咧老大,很尊敬的叫王忆‘哥’并给他双手上烟。   王忆准备用卤味给学生们改善一下伙食,学生们那一脸菜色让他太揪心了,好歹得让肚子里有点油水。   午饭是卤味,他随便吃了点便从出租屋返回了82年,照例往仓库里搬了两百多袋的粮食。   另外他还想去邮局办个结算,这样他在仓库忙活完了赶紧出仓储地准备进市区。   可是刚出仓储地他就感觉不对!   有人跟着他!   因为他身上有秘密,所以他只要外出就格外谨慎,有人跟踪他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跟着他的是几个青年,这样王忆就担心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跟踪自己?是不是自己往仓库搬粮食的事被有心人盯上了?   他有意去找人多的地方,而几个青年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便呼啦啦的冲上来把他围住了。   其中一个穿衬衣、戴眼镜的青年指着他喊道:“就是他,他身上有钱,昨天我从海福县体育广场盯着他,一路盯到这边,他没地方花钱,身上一定还有很多钱!”   另一个眯眯眼青年沉着的问:“你能确定?”   眼镜青年重重点头:“能!昨天我一直盯着他到进仓储所,期间他没有外出过,肯定没地方花钱!”   听了这人的话王忆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冲着他穿越时空的机密来的,这是一个小偷带着几个劫匪要来抢他的钱。   事情缘由已经在眼镜青年的嘴里展现出来了。   昨天他在体育广场曾经掏钱给退伍军人孙征南,显然当时有小偷在广场盯人,就盯上了他,并且从FH县一路盯着他到了市里。   仔细回想确实这样,他昨天在船上就注意到好几个人在围着自己转悠,只是他很谨慎,这些人没有下手机会。   但他没想到这些小偷够狠,不能下手偷竟然在码头找了劫匪来抢自己。   不过王忆不怕他们抢劫。   因为他没打算反抗,他已经做好举起手投降的准备。   反正他身上钱不多,还没有五十块呢,这些劫匪要抢就让他们全抢走好了。   这时候领头的眯眯眼青年也说话了:“兄弟,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钱丢了命可不合算!”   他的手下配合着他的话掏出了匕首。   王忆痛快的举起手。   青年们见此心神松弛,掏出匕首的两个人又把刀子收回去了。   就在此时!   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路边大树后猛然窜出一个人影,几乎是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人影闪过,他挥手抓住最后面青年的脖子将他狠狠摁翻在地!   咣当一声响,青年劫匪头撞地面当场红了一片!   又见人影飞快奔袭、衣衫划过风带起猎猎震荡,他干倒一个后看也没看甚至没有弯腰也没有转身,而是拔脚冲向前面的眯眯眼青年。   眯眯眼青年就是他的第一目标,他刚才出手只是顺势而为。   事发突然且此人动作极快,青年劫匪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眯眯眼青年能做老大是有原因的。   他比王忆还谨慎。   毕竟他们是干违法买卖的,一旦落网后果严重,所以他在威胁王忆的时候一直左右张望。   人影冲自己而来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往后退顺势一挥手从袖子里甩出把匕首!   只见人影抬手‘当’的一声脆响,匕首被弹开人影速度不减已经冲到了眯眯眼青年跟前,手臂跟长枪一样往前刺出,一抹寒光在阳光下闪了闪。   眯眯眼青年退出几步终究速度太慢而对方是全力冲刺,他果断的举起双手叫道:“兄弟手下留情!”   于是现场变成了王忆跟眯眯眼都举起了双手……   此时王忆已经看清了救星的身份。   一身草绿军装、目光坚毅、面色冷峻。   是孙征南!   这样他跟劫匪们是一样懵逼的:这人是哪里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猛人?   孙征南不应该在海福县吗?   劫匪们不认识他,不过知道他是个狠角色——他手里抓着一把军刺!   刚才他弹开眯眯眼匕首的就是这把军刺!   绿军装、黄胶鞋、军刺,这三样东西集合在一个表情冷峻的人身上是相当吓人的,眼镜青年当场转身就跑。   孙征南以军刺制住了眯眯眼,他反扣住眯眯眼双臂用军刺顶着其下颚厉声道:“停下,别跑,否则扎了他!”   眼镜青年是小偷,不属于劫匪一伙,他才不管眯眯眼死活呢继续跑!   而孙征南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手腕一转直接把军刺给扎进了眯眯眼的肩膀!   眯眯眼当场疼的厉声惨叫。   外围的劫匪青年追上眼镜青年将他踹翻在地。   这时候又有一个青年走出来说道:“行,兄弟,这肥羊也被你盯上了?我们懂规矩,这肥羊我们让了,你放人我们走!”   孙征南狠狠的反握着军刺冷冰冰的说:“家伙都扔了,双手抱头跪在路边!”   听到这话青年脸色阴沉下来,问:“你挺狠,赶尽杀绝?”   孙征南手腕轻轻扭动。   这是要内旋军刺!   一旦军刺内旋那眯眯眼十有八九活不成,血流不止,缝都缝不起来!   眯眯眼也是狠人,他咬牙厉声道:“你们都走,快走!我不信他敢杀了我!”   王忆没明白这话代表什么。   反正孙征南立马一脚踢在眯眯眼膝盖将他踢得跪倒在地顺势横砸膝盖顶在他头上,将他直接捣晕在地。   其他四个青年一哄而散!   孙征南奔着两个就去了,快速喊:“你必须缠住一个!”   一切发生的又快又混乱,王忆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   但他能确定孙征南那话是冲自己说的。   自己必须缠住一个。   他不太理解这事,不过孙征南显然是在给他出头,那人家安排必然是出于为自己考虑。   这样王忆努力追向一个人叫道:“不是要抢我吗?来啊!”   那青年看出王忆是个战斗垃圾,见王忆敢来追自己顿时恶向胆边生,急刹车转身发了狠心:我他妈先做了你再跑,免得带着个尾巴!   他转身扭头瞪眼露出凶残之相准备下杀手。   然后眼前出现一蓬白雾……   然后没有然后了。   这青年捂着眼睛惊恐的惨叫:“我我眼、我的眼!疼、啊疼我眼,啊疼!”   王忆暗道幸亏自己随身带着防狼喷雾,否则这事真不好办。   青年劫匪被喷后竟然踉跄着还要跑。   这意志力很顽强啊。   王忆钦佩的上去用防狼电棍给他使劲电了一下子,电的他在地上一个劲的哆嗦双腿。   还有一个青年跑掉了,钻进一条巷子里消失不见,孙征南去找他了,结果无功而返。   连同戴眼镜的小偷一共七个人来围王忆,最后被抓了六个。   受伤最轻的是小偷,他被踹翻在地后没来得及跑,后来看孙征南彪悍能打就主动投降了。   小偷不怕派出所,他们把进派出所叫进学堂。   受伤最厉害的一个要么是肩膀上钉着军刺被打昏在地的眯眯眼、要么是最早被孙征南给摁翻在地的青年劫匪。   孙征南下手很霸道,这青年额头撞地磕破了,地上流了一滩血!   他拽下这些人的皮带把人都给捆结实了,说:“报警吧,先抓了这些人,后面怕是有麻烦。”   王忆问道:“你说的麻烦是逃跑的那个?”   孙征南点点头:“现在活跃在码头上的抢劫犯都很凶,我让你追一个是想把他们给一起办了。”   “现在跑了一个就比较麻烦,我判断他以后会找你的麻烦。”   王忆顿时郁闷了。   他问道:“将他们全抓了有用吗?或许他们团伙还有人没有出来呀。”   孙征南说:“你不了解这些混迹码头的抢劫犯,他们身上肯定背着重案,所以我刚才说要让他们束手就缚的时候,他们第一选择是赶紧跑,能跑几个算几个。”   “这种抢劫犯都是团伙作案、一起作案,不会有人藏在暗处的,也不需要有人藏在暗处,他们都是在一个地方犯下几起案子立马转移。”   他又进一步解释:“昨天你给我钱的时候一下子掏出来一卷钱,我当时就知道不好,你想节日的广场上人多且杂,一般是有小偷小摸在暗处盯梢的。”   “昨天我怕你恐惧就没多说,而是跟在了你身后,想要有人冲你下手的时候把人给拿下,结果昨天你很警惕,船上有六个小偷想要摸你钱包但都没有成功。”   “下船后有一个就盯上你了,我怕他伤了你,本想警告你,但你进了那些仓库后不见踪影了,我只好在暗处等着你,尽量保护你……”   听到这里王忆有些感动、感激但也有些紧张,孙征南不会是进仓库找过自己吧?   他想了想这不可能,因为仓库被他反锁了。   于是他状若随意的说道:“我就是进了我们生产队的仓库,在里面住了一夜,你没找到我?”   孙征南摇摇头:“仓储所人太多、仓库也多,我当时又看见了下船后还盯着你那小偷去联系人了,注意力一分散把你跟丢了,所以就只好藏在仓储地的大门口等你再出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最终算是没让你受伤害,不过事情做的不漂亮,没把人都拿下。”   王忆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只跑了一个,无关紧要,我真得感谢你……”   “你别谢我,是你跟着我受了无妄之灾。”孙征南正色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借钱你就不会露财,财不露白也就不会被这伙人盯上了。”   他又说:“还是先报警吧,先把他们抓起来,有一个得送医院,听公安同志安排吧。” 第131章 4·29抢劫杀人案   事情发生在翁洲,王忆只能去找庄满仓。   其实这事不是发生在庄满仓的辖区,但事情性质比较恶劣,他遭遇抢劫然后孙征南直接下狠手用军刺插了人。   他不知道这种事在82年会怎么定性,反正在22年的话容易摊上防卫过当的罪刑。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找庄满仓,庄满仓这人有正义感,又跟王向红、大胆等人是熟识,或许可以给他帮上忙。   他让孙征南看着人自己跑去城南分局报警。   庄满仓正好在局里忙活,听了王忆的话后赶紧喊了两个民警带上枪一起出警。   因为有六个罪犯被制服了,他申请了一辆警车同行——军绿色的首都吉普212。   另外庄满仓驾驶一辆长江750型偏三轮摩托,王忆坐在挎斗里,被拖着开去了出事的码头后道路。   这年头公安出警是很吸引眼球的事,路上不少人回头,看着雪白的长江750偏三轮那是一脸的艳羡。   庄满仓昂头挺胸、面色紧绷、嘴唇紧抿,他戴着一副墨镜,看起来更是威风凛凛。   挎斗里的王忆则精神萎靡。   长江750警用三轮的红蓝警灯就在挎斗靠背上,等于在他头顶闪,加上警笛呼啸,这从视觉听觉两方面摧残他。   回到出事的路口,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围观了。   看见两辆警车赶来,围观的群众们赶紧吆喝:“赶紧让开,没有眼力劲,公安同志来了。”   “这什么事呀?地上好多血,真吓人呀。”   “嘿,被绑着那几个是罪犯?三轮车车斗里那个是不是?你看他在车斗里畏畏缩缩的样子,是不是公安同志顺路给抓了个罪犯?”   王忆愕然扭头。   你妈炸了!   你说我是罪犯?我怎么畏畏缩缩了?我是被警笛和警灯折腾的难受!   结果好几个人开始指指点点,王忆包里正好有墨镜,这是他当初答应给姚当兵捎带的,于是就翻出来先自己戴上了。   庄满仓为了骑车也戴着墨镜,他那副墨镜比王忆这幅要差得多,个头小、款式陈旧且没有亮度。   他摘下墨镜的时候王忆则戴上了,这样他便好奇的打量王忆的墨镜:“王同志,你这麦克镜哪里买的?”   王忆正要问什么麦克镜然而他又接着问:“就是这六个人抢劫了你?”   这样王忆只好先回答正事:“对,一共七个人,这位解放军同志见义勇为协助我抓了六个,还跑了一个。”   三个警察拎着铐子把六人反拷了起来,拷眯眯眼的时候发现了他肩膀上的军刺,庄满仓顿时皱起眉头看向了孙征南。   孙征南避开了他的目光。   见此王忆就知道孙征南下手太狠确实有点麻烦,他直接说道:“这军刺是我插的,我没办法,这个人是抢劫犯团伙的老大……”   “你从哪里得到的军刺?”庄满仓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是我们支书给我的,庄同志您也知道现在社会上的治安,我们支书担心在外面出事,给我一把军刺来防身。”   他准备拉老支书下水,以老支书的面子,解释一把军刺的来源轻轻松松。   因为天涯岛上有军刺!   他见过民兵巡逻,岛上民兵队伍的步枪就配备了军刺。   庄满仓果然没有再问。   有警察要给眯眯眼拔掉军刺,庄满仓赶紧上去拦住:“别碰,这是56三棱刺刀,你一旦拔出来伤口没法止血,送他去医院让外科大夫来拔。”   连同犯罪分子加上两个人,他们一起被送去了城南分局。   事情很简单。   王忆是受害者,这些事那小偷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毕竟对小偷来说他就是个小偷加上信息传递人,他可以辩解说自己没参与抢劫,只是被胁迫去追踪王忆。   另外五个人不行。   王忆接受讯问的时候有警察进来找庄满仓:“师傅,这同志给咱立功了,经过调查和报案人指认,那五个抢劫犯正是制造了4·29谋杀案的凶手!”   庄满仓立马站起身:“证据足够吗?”   年轻警察点点头:“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谋杀案受害者中丈夫的手表和金戒指。”   王忆好奇的问:“怎么了?”   庄满仓难掩心头激动,握住他双手说:“你可帮我们翁洲公安局大忙了,4月29日夜间大流路发生一起恶性案件,是抢劫杀人案和强奸杀人案,受害人为一对外地来做海产生意的夫妻。”   “这案件惊动了咱们市委领导,给我们限期半个月破案,没想到你们帮了大忙,让我们四天就把案子给破了!”   年轻警察笑道:“师傅,这次我得恭喜你,你带队去抓的人,市委肯定要对你进行表彰……”   “这就不要说了,我有什么好表彰的?表彰我运气好去接了几个犯罪分子?”庄满仓摇头打断他的话。   他去亲自参与对劫匪的审讯,年轻警察给王忆倒水。   后面都不用讯问他了,另外孙征南的讯问也草草结束,直接让两人汇合在一起了。   孙征南面色很严肃。   王忆低声说:“应该没事,同志,这伙人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你虽然重伤了两个但公安同志不会追究你责任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孙征南说,“我也知道这伙人穷凶极恶了,所以逃掉的那个人能制造的麻烦就更大!”   王忆一想还真是这样。   头大。   这孙子会不会恨上他然后调查他在暗处盯着他?   可能性很大!   联想孙征南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王忆心里一动:“那个解放军同志,你这次来翁洲是干嘛呢?”   孙征南说道:“我来找我战友的家,我有战友牺牲了,想到他家里进行慰问。”   王忆说:“对,我记得之前听你在广场这么说过,可你战友的家庭住址在军队登记的很清晰吧?你好像找了好几天没找到?”   “退伍回了趟家就开始找,找了几个月了。”孙征南苦笑一声。   王忆说道:“这不应该,你们战士的家庭地址在官方都有明确记载,怎么会这么难找?”   孙征南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他的事情挺复杂的,他家里人搬走了,79年就搬走了,是悄悄搬走的。”   “哦,我没有解释清楚,他家不是你们这里的,是我打听到的他家里人悄悄搬到了你们这边海岛上,但一直没找到。”   王忆恍然。   他说道:“现在咱们在公安局里,如果有人搬进来,那公安局的户籍科肯定有记录吧。”   孙征南摇摇头:“应该没有记录,我这个战友的情况挺复杂的——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了眼王忆,又飞快挪开目光看向窗外:“你希望我能保护你一段时间是吗?”   王忆还真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是想雇佣孙征南当保镖。   看孙征南的身份并没有转业为干部,那他现在在社会上的定位会比较尴尬,王忆觉得自己可以雇佣他做自己保镖。   可惜孙征南对此意向不大:“说来今天的事与我有关,如果你不是借我钱不会引出今天这件事,但我确实没时间保护你。”   “我得赶紧找到我战友的家人,我有几个战友也在找他们,我们都要找到他的家人去补偿他们。”   孙征南越说情绪越低沉,最后突然缄口不语。   王忆正要询问,这时候门把手被拧开有警察走进来:“两位同志,我们局里领导来看你们了。”   接着有三名中年警察进来。   带路警察给介绍了一下,三人分别是局长、政委和一名党代表。   三人很热情的跟两人挨个握手,把两人好好夸了一通、感谢了一通。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身份,期间表示要给王忆所在的王家生产队送一封表扬信。   然后三人各种热情洋溢的去夸赞孙征南:“孙同志你不愧是从被授予穿插英雄营这一光荣称号的124师第372团第1营中走出来的英雄战士,从你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老山精神、看到了我军虎威……”   “能立下集体一等功的部队培养的士兵就是不一样,我们看过犯罪分子身上的伤痕了,你下手稳准狠,干的太出色了……”   “孙同志你这么优秀的战士怎么会退伍呢?你没有转业到地方提干?这不应该啊……”   面对三人的热情赞扬,孙征南以沉默来回应。   这样三人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纷纷停下了话语。   这时候那名党代表给两位领导使了个眼色他们走到一边,王忆侧耳倾听听见党代表压低的声音:“这位同志表现的不对劲,他的《退伍证》会不会是假的?”   “联系市武装部查一查他的信息?”   “不能,他的退伍证没什么问题,这个我见过不少,而且不是给老庄看过吗?老庄就是部队转业过来的,每年都负责跟武装部对接训练地方民兵队伍,这队伍里退伍军人多了去,他见过的退伍证可多了,他都说了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   “那这个同志的态度不对劲呀,再问问?”   王忆也发现了孙征南面对三人的态度不对劲,但他联想到了先前孙征南提到的‘战友’。   孙征南强调过他这战友情况复杂且家人偷偷搬家,所以王忆就猜测是不是他和他的战友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导致他们没法在部队继续正常服役?   要知道通过三位领导的话他知道了孙征南服役的部队竟然立过集体一等功,而孙征南昨天跟他说过,他们师人员冗杂今年年初被裁军了。   这两件事是矛盾的,裁军绝不可能裁到英雄部队去!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部队里无法正常服役了,部队让他们退伍,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的交代。   如果是这种情况就能解释他对待三人的沉默不配合态度了。   他无法正常的跟三人进行沟通。   三位领导还想再探探他的底,王忆便给三人使眼色,党代表把他拉到一旁问:“怎么了?”   王忆低声问:“领导,你知不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问题?就是有些军人参加过战斗后因为战斗过于惨烈而留下阴影,情绪和精神上……”   “哦哦,这个情况我知道,你说的是战后精神病吧?”党代表也是部队转业的干部,所以了解这种在82年还属于罕见病的东西。   王忆看了眼孙征南,剩下的话不用再说了。   党代表一怔,顿时沉默下来。   他去把局长和政委拉走了,后面三人没有再出现。   孙征南好奇的问王忆:“刚才你跟那位领导说了什么他不来盘问我的信息了?”   王忆把自己糊弄党代表的话说出来,结果孙征南脸色严肃:“你是随口说的还是真有这个疾病?”   “我随口解释的,不过确实有这疾病。”王忆问,“怎么了?是不是冒犯你了?”   孙征南凝重的说道:“不是,是我有两个战友就有点战后精神病,他们不能正常的入睡,睡着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精神高度紧张的跳起来……”   他叹了口气:“反正很痛苦!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疾病的?知道哪里的医院能治疗吗?”   王忆说道:“这是我大学时期在一本外刊上看到过的,国内现在好像对这方面研究确实不多,具体治疗手段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托我同学把外刊邮寄过来,我仔细研究一下。”   孙征南感激的说道:“那麻烦您了,同志,太麻烦您了。”   他想了想又说:“要不然这样吧,最近一些日子你小心点,我跟我的战友联系一下,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我那位战友的家人,我会先去找你然后试着保护你一段日子,你看行吗?”   王忆说道:“行啊,这当然行。”   两人在办公室里又等了一会,庄满仓回来了。   他又跟两人挨个握手,说:“这件案子的情况大概明了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我们政委让我问问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王忆说道:“我有,庄同志,我本来要去邮电局结算一笔邮递费,同时还要联系一艘船送一些粮食回我们岛上,结果我的时间被耽误了……”   “好办。”庄满仓痛快的说,“邮递费我帮你去结算,你把信息留给我就行,至于运送粮食回你们天涯岛?这事更简单,我给你联系一艘船,免费帮你把粮食送回去!”   王忆乐了:“那太感谢你了,不过邮递费我下周自己去结算吧,毕竟涉及到一些信息的核对,你帮我联系一艘船就行。”   庄满仓又问孙征南,孙征南说道:“麻烦您送我回到FH县就行了。”   这样庄满仓就去联系船了。   对于公安局来说安排一艘船不是难事,庄满仓还跟仓管所联系找了一些力工,三下五除二将仓库里的粮食全给运上了船。   货船起航,先去FH县码头放下了孙征南,又载着王忆回到天涯岛。   这么一来二去等到船行至天涯岛便是晚上了。   夕阳缓缓沉降于平阔的海面,然后月色柔纱全数落下,笼罩了大地与大海。   清冷的银辉落在海面上,前仆后继的浪花挂上了银色,变得朦胧而温柔。   矗立在远海之上的天涯岛一改白日风采,带上了神秘的夜色。   白天风从海上来,吹动蓝天上白云飘荡,拨弄了漫山花影抖动、倾海碧波荡漾。而夜晚的海岛平静稳重,蛰伏海上给黑暗中的归客以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特别是天涯岛如今夜里不再只是黑暗,山脚下的四个组里都有灯光传出,码头上灯光最亮,隔得近了还有笑声压过波涛声。   机动船靠上码头,王东阳抻着脖子好奇的问:“这是哪个队里的船啊?好家伙,开着油船来灯下聊?这是家里有油井啊?不心疼柴油啊?”   王忆跳上码头说道:“我家里要是有油井,那咱队里不是要富得流油了吗?”   看到他的身影码头上顿时响起欢呼声,好几个孩子扑棱着跑过来:“王老师、是王老师!”“是我们敬爱的王老师!”   敬爱的王老师……   王忆听到这称呼忍不住的乐,真是一句充满时代感的话!   天涯岛的社员纷纷迎上来问:“王老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对呀,支书还让大胆带着人去县里等你了呢!”   “大胆没回来?你们错开了?”   王忆说道:“大胆去县里了?我不知道呀,我没碰上他们,实际上我是从市里直接回来的,没在县里的码头上停歇,看来是错开了。”   听见他们的嚷嚷声特别是听到孩子们嗷嗷的‘王老师’,王向红披着衣裳、拎着烟杆过来了:“王老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王忆把今天在市里的遭遇说出来,王向红听的大惊:“现在城里这么乱了?”   旁边聊天的人赶紧参与进来:   “那可不是乱的很吗?城里根本没法住人,没有多少人全是车,汽车你们知道吗?市里头可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什么样的都有,有鳖盖子、有鲨鱼车、有大带鱼车,它们到处开、到处撞!”   “那能行吗?那撞到人可咋办呀?”   “咋办?就撞死了呗,你们不知道,城里常出人命案子,车乱轧人,有的连头都被轧去了,听说有交通警察,但没有用,整天藏在炮楼里不敢出去啊……”   “都说大地方好,我看它好个屁,吃好吃赖的还是得在咱家里好!”   “对,咱家里好,现在城里头乱,到处是打仗的,有练少林寺和尚功的,还有练气功的,现在沪都就都在找个气功大师,他打拳能放电!”   “这不是胡扯蛋吗?人又不是电鳐子,拳头怎么能放电?”   “这未必啊,我们王老师拳头就能放电!”   此时王忆完全不敢吱声:   沪都在找的那位气功大师——大约可能十有八九我估计肯定就是自己了! 第132章 鸡蛋换平价粮   又有一船平价粮送到,灯下聊天的社员兴奋万分。   但他们记得王忆嘱托,对粮食没有多说。   其他生产队的人羡慕嫉妒恨,便纷纷去发问:“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就是,装了一船呀,把城里的粮管所搬空啦?”   王东阳卷了支烟炮仗塞嘴里,语气淡然:“这才哪跟哪?城里粮站有的是粮食,你们只要有粮票和钱随便去买,现在粮食又不限量供应。”   “我们队里这才买了多少粮食?家家户户一分,一家分不到一袋子呢。”   “家里断粮了,哎呀,队里终于把粮食买回来了,要不然过两天娃娃要饿肚子呢。”   听着这话外队的社员一个劲撇嘴。   你家娃娃要饿肚子?糊弄洋鬼子呢,你看看灯下面你们队里娃娃闹腾成什么样,一个个简直跟老虎野狼一样,这吃不饱肚子的娃娃有这力气闹?   天涯岛的社员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其实高兴又得意。   他们很享受外队这些人羡慕的眼光。   没办法,多年以来外岛困苦,只有渔获产出,不能自己产粮食、不能自己生产工具,他们拥有的仅仅是尊严。   恰好以前讲的是越穷越光荣,天涯岛一直很光荣,结果这两年社会风气忽然变了,全社会奔小康、追求富裕,这样就是越穷越丢脸、越富裕越让人羡慕!   最后有木箱子搬上来,然后还有人问:“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好香。”   王向红也闻见香味了。   他狐疑的看向王忆,王忆低声解释:“城里有卖烧肉的,我买了一点明天给学生们补补身子。都是长个子的年纪,整天吃不进点油水可不行啊。”   王向红默默的点头。   领袖说过,儿童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未来,他也想让孩子吃的饱饱的、长的壮壮的,但队里没有这个条件。   而且刚才灯下聊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队人对自家娃娃们的赞叹,娃娃们充沛的精力和逐渐好看的面色让外队人很羡慕。   这样王忆给学生加餐,他除了心疼王忆自己掏钱外只有高兴。   就着海浪拍岸声,王忆在听涛居又是一夜安眠。   大清早的电喇叭开始响,把他从好梦里叫醒:   “……小平同志、紫阳同志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会见全国劳模和先进人物座谈会代表时提出一个希望,那就是希望工人阶级能开创四化建设新局面……”   在广播员慷慨激昂的声音中,王忆打着哈欠爬起来。   五月,暖风渡海而来,吹的天涯岛郁郁葱葱。   王忆推开门出去,几缕春风拂面而过,海水淡淡的腥气已经被草木的清香给压住了,空气很清新。   他深吸几口气,迎着朝阳开始打拳。   风过无痕,吹皱了一海轻纹。   早晨的海浪浩浩荡荡穿海而来,但是等它们到了岸边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拍打着礁石发出呼啦啦的脆响。   拨动人的心弦。   阳光照亮了海水,好些小鱼儿浮出水面随着波浪而跳跃,顿时有雪白的海鸥擦着海浪掠过,像呼啸的战机。   青山生青叶,青叶旁边有清芽,碧绿的颜色让海岛变得活泼、变得亮堂,变得活力十足。   大灶的烟囱冒起了烟,烟火味儿传进王忆鼻子里,老黄围着他转悠着,让他满心安宁。   漏勺挠着屁股讪笑走来:“王校长早啊,王校长又在练功?听说沪都出了一个跟你一样的功夫高手,你要不要会会他?”   王忆停下动作问道:“沪都出了个什么样的功夫高手?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还是昨天晚上才听见有人在码头灯下聊这件事,怎么现在连消息向来闭塞的漏勺都知道了?   漏勺说道:“就是个气功大师呀,我听人说沪都武林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电王!”   王忆暗暗翻白眼。   咋不叫电鳗呢?反正自己很会skr、skr。   漏勺没跟他多聊,直接挽起袖子进厨房:“王校长我去忙活哈,今天早上给学生吃个啥?”   “嘶嘶,”他到门口吸了吸鼻子,“好香呀,这、这是什么味道?熏烤的烧肉?这味道厉害了!”   王忆暗道你小子鼻子还挺尖。   他说道:“今天早上给学生们吃面条,鸡汤面条!”   漏勺震惊:“鸡汤面条?校长你昨天又带了鸡回来?”   王忆点点头:“对,不光带了鸡还带了肉,鸡我挂屋后做风干鸡了,今早上下锅的是烧鸡。”   大迷糊嘴巴里正在咀嚼。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吃了两条鸡腿,这会嘴里就在嚼骨头。   卤味店烧鸡不多,王忆去的时候只剩下十四只,他全给买了,留下两只自己喝酒、给王向红家里送一只又让大迷糊吃了一只,剩下的十只今早上全炖锅里出高汤下面条。   十只烧鸡现在都在大盆里,漏勺拉开盖布一看,当场就流口水了。   大清早的看到这好东西,胃和嘴巴都激动了!   烧鸡撕巴开来,尽量撕扯成小肉条,这活要技术,所以得是漏勺干。   王忆跟他说:“你要吃没问题,我那边给你和大迷糊留出来了,这灶台里的东西你俩绝对不能碰,该是学生的必须是学生的!”   漏勺神魂颠倒:“不碰、校长我听你的,绝对不碰,不过能不能尝尝汤?我、我也不是馋,对吧?我是……”   “你就是馋。”大迷糊说。   漏勺叫道:“不是馋,这做菜的大师傅总得试试菜……”   “行行行,可以尝尝汤。”王忆无奈。   漏勺把鸡皮鸡肉全给撕成尽量小的条条,期间他肚子一个劲咕噜咕噜的叫,王忆在门外都听见了。   跟灶台里藏了个蛤蟆似的。   王忆看不下去了,回房间去拿了一块猪头肉和几张薄面饼塞给他:“你下锅把这个热乎一下,先吃两口吧。”   漏勺一看猪头肉眼睛亮了,他下意识想擦擦油乎乎的手,但没舍得。   正好有面饼,他就小心的将手在面饼上抹了抹,又仔细的舔了一遍。   王忆叮嘱他:“待会你做饭给我好好洗洗手!”   漏勺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是、校长、是,您放心,您怎么说我怎么办!”   鸡架子在锅里咕噜着,熏烤的味道在高温蒸腾下随着水汽往外飘。   海风往哪里吹,哪里就是香味!   正在准备早饭的社员们看看自己锅里的饭,一下子觉得不香了:王老师那里有烧肉啊,咱队里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烧肉!   学生们积极的往学校跑。   他们知道王老师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家长们的喊声很一致:“快点跑!”   几户人家送走孩子彼此打个招呼:“他婶子吃了?”   “没吃,正准备做饭呢,让王老师那边灶上的味儿给馋的遭不住了。”   “王老师真有能耐,要不说人还得念书呢,大学生好,条件好、有本事,你看学生也能跟着他沾光。”   “那是沾大光了,王老师多厉害,给家里娃一人一身新衣裳,那衣裳裤子的针眼我看了,扎实、密集,肯定是工厂里的好东西,不像咱这些家里缝的,乱七八糟!”   “对呀,这衣裳可太好了,还带着腰带,那穿上精神呢,昨天领着去走他姥姥,可把他舅家孩子馋坏了,馋哭了!”   鸡架鸡头在锅里炖着,漏勺用面饼卷着猪头肉蹲在门口一口一口慢慢吃,吃一口咧嘴笑一下。   享受。   等他吃完了汤也熬好了,他去洗洗手掀开锅盖,找了最大的一个勺子来了一下子,一边吹一边说:“我尝尝这汤啥味儿。”   大迷糊说:“给我也尝尝。”   漏勺说:“你拿勺子啊——草,你怎么拿了个舀子?”   高汤出来了分在两个铁锅里,然后一大袋子三十公斤面条,王忆分成两锅下了进去。   这面条学生不够吃,他在仓库里倒是还有面条但不能无节制的往外给,于是他把星期天大迷糊用铁锅糊的玉米饼子全拿出来,碾碎了放入汤里给加加料。   学生一人一碗面条、碗底是一小捏的鸡肉丝,于是一个早上教室里都是稀里呼噜吃面的声音。   上百号的孩子,没一个吃过熏烤的卤味,这味道太香了,把他们吃的是神魂颠倒。   吃完饭不用刷碗。   碗都被舔的干干净净,舔不到的地方用手指往外刮,当真是一点东西不会留下。   这一大碗热面条下肚,学生们的精力就起来了。   早上升国旗,学生们嘶吼着唱国歌,那歌声满岛上飘!   中午头他给助教们管饭,大饼卷猪头肉。   这可把助教们高兴坏了,拿到大饼把猪头肉卷起来就往怀里一塞,着急忙慌的回家去分享。   王忆管的午饭是他们一家改善生活用的伙食,人人吃两口,心满意足一整天。   招弟、来弟姐妹如今是图书管理员,也能跟着吃好饭,姐妹四个还是内向自卑,她们挨在了最后。   这样正好,王忆从她们家赚到的钱多,暗地里会多给一份吃的。   另一个他把半个卤猪脸和一只烧鸡用报纸裹起来塞给招弟说:“你去给小爷送过去,一定要让他收下,让他补补营养。”   他说的小爷自然是住在四组那内敛严肃的老兵,名字叫王真刚。   老爷子是打过朝鲜战争、负过伤的人,王忆很尊敬他。   不过这人脾气确实古怪,不好打交道,倒是稀罕孩子,可能人到老了都喜欢活力十足、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所以他就委托招弟去送东西。   招弟重重点头,小声说:“王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送给过去。”   王忆拍拍她的肩膀说:“行,去吧,早点回家吃饭。”   晌午头家家户户吃饭,没什么人影。   青婶子和凤丫鬼鬼祟祟而来。   王忆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两人:“那个两位婶子,你们周五给我的东西我去城里让人看了,都不太值钱,青婶子你家的东西价值尤其小,我给你扯了点花布、买了个暖瓶。”   “凤丫婶子你家的铜钱和袁大头还行,一个能卖一块钱……”   “一个能卖一块钱?”凤丫倒吸一口凉气,“咋这么值钱?幸亏我没给扔了,以前破四旧大胆那败家老爷们要让我扔了,我没舍得给留下了,现在一个值一块钱?”   王忆点点头:“对,我给你捎了三斤大白兔奶糖、捎了两包的奶粉,另外还剩下十块钱,你看你是要钱还是要粮食?现在仓里有平价粮……”   “要粮食要粮食。”凤丫急忙打断他的话,“你这里有干面条?这个要多少钱一斤?”   干面条是好东西,保存期长、下锅做饭简单而味道也可口,在这年头算是主食中的小鲜肉。   王忆说:“干面条不多了,跟特等粉价钱一样,一斤换一斤。”   “那还是给我换特等粉吧。”凤丫犹豫了一下改了主意,“干面条是好东西,可自己用面粉擀面条能更出货。”   青婶子不甘心的问:“我家的老物件不值钱?”   王忆苦笑。   相对来说确实不值钱,袁辉都不好意思往冠宝斋收——他毕竟是个打工的,乱收东西终究说不过去。   他看着青婶子满脸失望又于心不忍,说道:“婶子这样,你家里有鸡蛋吧?我学校里可以收鸡蛋……”   “王老师你这里收鸡蛋?”一个粗糙苍老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是老木匠王祥高来了。   青婶子和凤丫赶紧收起东西准备走。   王祥高见此不乐意了:“你们俩娘们怎么了?看见我跟耗子看见猫一样,怎么还躲躲藏藏的?你俩在这里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凤丫赔笑道:“他大爷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跟王老师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这话青婶子忍俊不禁:“就是,我俩老娘们跟王老师能有啥?就算我俩想有点啥,人王老师能想吗?人王老师以后要娶个天仙的!”   王祥高说道:“那你俩跑什么跑?”   “他们卖给我几样老物件,怕让人知道了说是投机倒把。”王忆把真相说出来。   王祥高给他送过阴阳震,他回送过酒和木工工具箱,所以不怕他知道这种事。   果然。   老木匠听了后面色不变,他说道:“噢,这样,我还听着王老师你这里收鸡蛋?跟收购站一样收吗?”   王忆点头:“对,一样收,或者来换粮食。”   老木匠高兴了,说:“那行,我家攒了两把鸡蛋,待会我让我小子都给你送过来换上点面粉。”   “你家里换面粉干啥?来亲戚?”青婶子随口问。   老木匠说:“回去擀面条吃,早上王老师这里的香气太馋人了,人这辈子图啥?不就图吃一口喝一口?所以家里也要解解馋!”   听到这话王忆突然理解了王向红之前严令禁止自己大吃大喝的事。   这事有传染性!   老木匠这次过来是给他送躺椅的,椅子是木头做成,全榫卯结构,通体不用一根钉子,但能调整靠背:   放下是小床、拉起来是大椅子。   王忆赞叹道:“老高叔,你厉害呀,这手艺绝了!”   王祥高笑道:“这有啥手艺不手艺的?弄着玩,我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什,要不然给你做成摇椅,下面不用椅子腿用弧木支撑,到时候在上面一摇一晃那才舒坦!”   王忆坐上去满意的拍拍躺椅扶手说:“老高叔瞧你说的,这已经很舒坦了。”   王祥高又从肩膀上的褡裢里掏出两个陀螺给他:“刚做出来的,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两个陀螺打磨的很光滑,镶嵌上了钢珠,就是王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手工陀螺的样子。   这让他分外高兴,老爷子效率真不错,他送去钢珠才几天?陀螺给打出来了。   还配了鞭子!   王忆试了试,他不太会抽,不过这陀螺能转。   剩下的陀螺就是按照这个样式做了。   王忆去拿了根苦肠给老木匠:“老高叔你回去下酒。”   苦肠可以一点点的扒着吃,下酒很合适。   老木匠这辈子才吃过几次苦肠?王忆一给就是一根把他给镇住了:“别别,这么大一条苦肠呀?这得用多少猪小肠?这得多贵?”   王忆说道:“没事,你拿回去吃就行了,回头免不了还要麻烦你给学校添置东西。”   老木匠把干巴巴的胸膛拍的砰砰响:“你这话不是糟践我吗?你办学校咱社员有力出力、有货出货,哪能让你说是‘麻烦’?学校缺啥,只要我手艺够使你说一声,咱爷们不能含糊!”   王忆笑道:“好好好,这就好。”   下午劳动课本来还是打猪草。   王向红过来一趟,说:“小猪现在吃不了多少东西,你要不然让学生娃给你收拾收拾地?春天了,我从库里给你支点菜种子你试试能不能种点菜,以后天热了给自己加个餐。”   “学校还有农田?”王忆疑惑,“我这怎么没看见呢?”   王向红笑道:“算什么农田?就是有点土而已,在大队委后头这里,以前学大寨满岛上开垦田地,大队委后头那里也开辟了一块地,不过下头是石头,土层不深、地不肥,长不了太多东西。”   王忆暗道这没问题。   庄稼蔬菜生长全靠氮肥,自己可以从22年往这里带化肥尿素呀,只要有田地就能养活庄稼蔬菜。   大队委后面的地面积不大,也就个半亩左右,当然王忆要自己吃肯定够用,现在种上了小树苗,于是劳动课改成外迁树木收拾农田。   傍晚下工,王凯的母亲杨金花来了:“王老师,你在呢?”   王忆从窗户探头出去:“嗯,在,你们要听评书?那你们等等,我待会就过去。”   “不是,是我听说你这里收鸡蛋。”杨金花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状元他娘说你这里能用鸡蛋换平价粮,我寻思过来看看。”   她手臂上挎着个篮子。   王忆说道:“对,收鸡蛋换平价粮,你要换?”   杨金花一听这话顿时高高兴兴,她打开篮子上的盖布给他看:“一共三把半的鸡蛋,你看看能换多少粮食?”   一把鸡蛋是十个,三把半是三十五个。   都是鸡蛋皮厚实的正经海养鸡下的蛋。   这蛋有价值,王忆估计要是搁在22年那比野鸡蛋卖的还贵。   他吃过好几次了,营养价值跟22年的养殖鸡蛋差距不清楚,可是味道上这鸡蛋是真的好吃,太香了!   前些天他去集体市场的时候打听过,市场上普通的鸡蛋价格是每斤5角到五角五分,收购站收的价钱更低,最低的时候只给三角五分。   王忆直接按照市场售卖价中的高价来收,一斤给六角钱。   然后山顶的仓库可就热闹了! 第133章 供销社领导来送礼   来找王忆卖鸡蛋、用鸡蛋换粮食的络绎不绝,还有人问:“王老师,你这里收鸭蛋吗?我家鸭子下的蛋可大个儿了!”   “我家鸭子也下蛋了,头茬蛋,不管煮着吃炒着吃腌着吃,都可香了。”   王忆说:“收,有就送过来吧。”   一听这话社员转身就走。   价钱不用问。   队里人都知道王老师不会让社员吃亏,即使价钱不合适社员们也愿意,王老师为队里办学校付出那么多了,自己就不能付出点?   这下子漏勺可派上用场了,王忆让他过来帮忙收鸡蛋、收鸭蛋,先统一登记,确定好鸡蛋价值后再找时间换粮食。   招弟、好娃的父亲队长也来了,他家里只攒了一把鸡蛋,过来后放下就走了。   王忆拉住他说:“大哥,还没有给你记上账呢。”   队长说:“记什么记?家里四个孩子跟你占多少光?我家里跟你占多少光?就当支援学校搞发展!”   一听这话旁边有人酸溜溜的说:“啧啧,队长是人穷志不短呀,真有奉献精神。”   “咱社员们得向队长学习。”   王忆笑道:“一码归一码,要来给学校送鸡蛋的后面自己过来,一起来的都按照来卖鸡蛋、卖鸭蛋的处理。”   其他人赶紧说:“王老师讲究。”“那是,王老师会办事!”   他们还真怕王忆收下队长送的鸡蛋,这样一来自己怎么办?   自己不送,那显得觉悟不够;要是送了那真舍不得。   这年头一斤鸡蛋半斤肉,谁家也舍不得吃,就靠鸡蛋换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顶多偶尔给孩子解个馋、老人病了补补身子,当家的爷们病了只能生扛,是舍不得吃鸡蛋的。   队长人挺犟,没管王忆的说法扭头就走。   王忆说:“那我给你记本子上了,回头你要换粮食让娃过来说一声,也不用给你家去送钱了,什么时候直接换成粮食。”   旁边几人一听纷纷说:“王老师,我家也不用算账了,你也给记这个本上,什么时候过来领粮食你给划个账就行,怎么样?”   王忆痛快的说:“行,你们放心我就行。”   一听这话其他人都笑:“谁信不过王老师?”   “就是,一个支书一个王老师,那是全心全意为咱们社员服务的呀,绝对信得过。”   “以后王老师就是接支书的班了吧?我不知道你们啥意见,反正我举双手双脚的支持!”   突然有人咳嗽起来。   其他人纷纷回头,看见王向红正皱着眉头走来:“都在这里干什么?散了散了,回家吃饭了。”   众人如鸟兽散,一哄而散。   王向红虎着脸对王忆招招手:“咱俩进库房一趟。”   仓库里头堆着好些袋子。   全是一袋袋的粮食。   于是房间里便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粮食积聚在一起形成庄稼和泥土混合味。   看着满目的粮食嗅着粮食的味道,王向红脸色好看一些。   他拍了拍粮食袋满意的点点头,对王忆说:“王老师,你今晚这是干什么?”   王忆说道:“支书,我明白你的来意,你是觉得我在投机倒把是吧?”   王向红咂咂嘴,不说话。   王忆直截了当的说:“支书,你为人沉稳我清楚,这是好事。”   “可是你看见了,现在供销公司允许各生产队社员将自家产出的农副产品进行出售,社员们即使不把鸡蛋鸭蛋卖给我,那也是卖给供销公司,对吗?”   王向红点头。   王忆说道:“这样为什么不卖给我呢?我买了鸡蛋鸭蛋也不是要卖出去,而是另有他用,所以这算不上投机倒把,如果非说我这是做生意,那我这也属于给民营经济蹚水。”   “现在国家鼓励民营经济发展!”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是人民日报三月份的新闻,第三版开篇就是《高官会关于批准1982年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的决议》。   这篇决议中有关于中央给民营经济的定性,是王东喜给他找出来的。   很显然,文书了解支书,在凤丫和青婶子把他这里收鸡蛋收鸭蛋的事广而告之了队里后,他就意识到了王向红会来找王忆麻烦,给他找好了论据。   王向红没看这报纸,他凝重的说道:“对,就是你说的这件事,你跟他们用粮食换了鸡蛋鸭蛋也不是要卖出去,那你干什么?你还用比收购站、供销公司更高的价钱来收,这是干什么?”   “你收这么多鸡蛋给学生娃用吗?那你这算什么事?掏钱从学生娃家里买来鸡蛋鸭蛋再给他们吃?”   他语气严厉起来:“何况你收鸡蛋鸭蛋这不都是钱吗?你哪来这么多钱?”   王忆轻松的说道:“支书,原来你是在考虑这方面的事,那我给你解释一下。”   “首先我有钱,其实之前我已经做过几笔买卖了——你以为邮电局的张有信为什么跟我关系那么密切?还有其他人,我利用我同学的关系跟他们做过买卖,赚了一些钱。”   “其次我刚才说了,这些蛋我没打算卖掉而是另有安排,这个安排不是给学生们吃,是打算送礼!”   王向红听到这话很吃惊:“送礼?给谁送礼?”   王忆解释道:“给帮助咱们学校的那些人送礼,你不知道,支书,咱们岛上的这些鸡蛋鸭蛋在城里是很受欢迎的……”   “这个我知道,”王向红打断他的话,“咱外岛的鸡鸭不吃谷子都是吃海货长大,它们下的蛋又有营养又好吃,城里人确实喜欢,以前去集体市场咱队里都会带一些蛋过去,只是上次肉够多了,就没带别的。”   王忆欣然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回事,对,咱的鸡蛋好吃,城里人喜欢,我收了当礼物给他们邮寄过去。”   王向红背着手转了转:“这样呀,那这确实是应该的,就是你给定的价钱太高了,你呀你,净吃亏去了,就差把自己骨头砸碎了卖掉贡献给咱这个集体。”   “这样不行,当年我对不住……这样不行,嗯,鸡蛋鸭蛋的价钱我给你订,比收购站高一成就了不得了,绝对不能用市场上的销售价来收购,往大里说我是你的支书、往小里说我是你长辈,我不能让你吃这样的亏!”   王忆说道:“行,支书,我听你的。”   王向红想点一袋烟,可看看周围的粮食又把火柴收起来了。   他皱眉思索了几分钟,慢慢的说:“现在的政策我听收音机里说了,也看报纸上介绍了,但是王老师啊,你终究太年轻,有些事你没经历过你不明白,政策这东西说变就变!”   “咱外岛穷乡僻壤的,形势很复杂,这样吧,你不能再以个人身份来做买卖了,我跟老徐那边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申请在咱岛上成立一家供销社。”   “要是咱生产队里有了供销社,那你就从供销社来走账,有供销社顶着,以后有事也好保护你。”   王忆很感动。   老头古板,但确实爱护他。   可问题是他不需要这样爱护,只是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来反对,只好先答应王向红的建议。   王向红这边还挺苦恼:“以前我借着酒劲跟老徐提过这事,我知道社员们的想法,想在队里成立一家供销社,这样咱社员生活和咱生产队的工作就方便了。”   “可是不成呐,”他摇摇头,“老徐当时很难办,他说供销社里没有人愿意经年累月的在咱一个小岛上驻扎着,组织上也不赞成在咱这样只有一个生产队的岛上设置供销社,唉!”   一听这话,王忆精神抖擞。   这样吗?   供销社的人都不愿意来岛上工作?这可好了,那么这里面有没有操作空间呢?   正常来说肯定没有操作空间。   但徐进步还欠他一个大人情!   王向红有些为难的离开,一路上谋划着怎么去找徐进步申请在岛上成立一家供销社。   王忆特意叮嘱他,到时候王向红去找徐进步的时候带上自己,理由是‘多一个人多一个想法’。   说来也巧,第二天供销公司这边来人了,徐进步带人来了。   他带的人自然是姚当兵。   周六时候姚当兵曾经跟王忆承诺周一来找他拿钱和蛤蟆镜、发夹。   他来找到王忆叫苦不迭:“我们公司现在太忙了,春忙啊。本来昨天就要来找你了,结果昨天被我们领导拉着去翁洲出差了。”   “唉,今天总算找了个机会跑外岛,你不知道,我对你望眼欲穿、望穿秋水……”   “停停停,什么望眼欲穿、望穿秋水?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王忆没好气的说。   结果姚当兵一愣,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嘿,这话说的好,我得记下来!”   王忆摆摆手:“钱和东西都给你准备全了,你过来看看。”   他当时承诺要给姚当兵一百块,这次他真给准备了十张大团结。   毕竟姚当兵帮他赚了四十万呢!   另外就是蛤蟆镜和一套头饰。   说是头饰其实就是发夹,不过是一整套的水晶发夹,是他在东子家店铺精挑细选的。   这套发夹是六个,有个名字很好听,叫魅紫物语。   它们六个造型不一样,分别是紫色流苏发夹、水晶蝴蝶结发夹、纯洁百合花发夹、璀璨花朵发夹、花朵蝴蝶结发夹、紫合金柔情发夹。   整套发夹在一个天鹅绒盒子里镶嵌,这个盒子就是个首饰盒,拉开之后呈现立体造型,有镜子、有小抽屉,即使在22年也是海王的心头好,何况这是82年?   每个发夹都是合金为底座镶嵌大小不一的紫水晶,那真是一个时尚优雅、闪耀璀璨。   王忆有信心,这玩意儿在82年对女人的杀伤力绝对够,他当时看到实物后都想买一套送秋渭水了,毕竟人家秋渭水五一劳动节当天可是借钱借票给学校孩子们买了好些零食。   他得投桃报李!   不过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这颗蠢蠢欲动的心——他给秋渭水买了一套更漂亮、更高档的,嘿嘿。   魅紫物语不过两百多,他给秋渭水买的那一套价值上千块,以至于店家还赠送了一块女士手表。   当然那手表他在网上查了查只是寻常石英表,价格一百左右,可是很漂亮,通体玫瑰金,样式简约但高雅大方。   姚当兵先看到了大墨镜,这是正经的小米飞行员墨镜,不算贵可小米家的东西懂的都懂,先不说东西咋样,反正外观气质是掐的死死的。   这墨镜很帅,姚当兵看到后当场被迷住了:“我的天啊,还有这么好的墨镜?这这、这也跟我太搭配了。”   他赶紧戴上了,然后抿了抿头发出门抱着双臂去装逼的遥望大海。   王忆听到他的话都笑了。   有些人真他妈应该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   姚当兵不舍得多戴这墨镜。   他小心的摘下来用眼镜袋给装好了,并抚摸着眼镜袋感叹:“我的妈呀,这蛤蟆镜也太棒了吧?我真幸运,竟然认识你,王老师,我可太幸运了!”   王忆说道:“这肯定棒呀,这是欧美战斗机飞行员戴的太阳镜,不信你以后看外国电影电视片,绝对能看到它身影。”   姚当兵爱不释手:“嗯嗯,原来是战斗机飞行员戴的太阳镜呀,难怪这么好!”   王忆又打开发夹装饰盒给他看:“这是答应你的……”   “我的娘呀!”姚当兵看到这套发夹后当场惊叹一声。   这不是夸张。   王忆当时看到这套发夹时候都忍不住的喜欢,何况是只见过头绳或者塑料发夹的姚当兵?   这套合金水晶发夹在82年的时髦男女是降维打击!   姚当兵都呆住了,他呆呆的看着首饰盒呆呆的看里面的发夹,最后就一句话:“王老师,我他娘怎么就不是个女同志呢?我真恨我是个男同志,否则这发夹我自己用哇!”   王忆感叹。   论狠还是你狠!   他觉得当男人挺好。   姚当兵赞叹之后又惶恐起来:“王老师,你这墨镜和发夹都是外国货?那很贵吧?我我、我还是个学徒……”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不要紧,你肯定买的起,它们其实合计起来才不到一百块!”   姚当兵震惊了:“一副蛤蟆镜和一套发夹要一百块呀?”   王忆一想还真是,这年头的钱太值钱了,从收入上来说一百块近乎于22年一万块,姚当兵这样的铁饭碗学徒工还得要三个月才能赚到呢。   不过姚当兵接着又说:“也对,一百块不算贵,这发夹上亮晶晶的这些都是紫宝石吧?我听说紫宝石可贵了,它们还是外国的商品,不算贵、不算贵!”   王忆笑道:“当然不算贵,你真以为它们只价值个几十块?我跟你说的不到一百块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再找一套第三版的人民币和第二版的人民币!”   姚当兵既然对这墨镜和发夹如此满意,那他还不得趁机狮子大开口?   最终结果如何最终再说,他先提一下条件。   这条件挺高的。   姚当兵一下子愣住了:“啊?还要一套第三版和第二版的人民币?第三版人民币好办,我们供销公司跟银行关系好,总能凑齐它。”   “可是这第二版的人民币太难了!”   “我说实话吧,我能给你凑到第二版人民币大全集是因为我有一次去信用社找我朋友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们收回了一些第二版人民币,里面已经凑齐了几乎全版,只差了几张我又让我朋友帮忙在其他银行询问,这才找到的!”   王忆搂着他肩膀亲密的说:“你再努力一下,你再逼自己一把,你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有多可怕!”   “你想想,这样一副飞行员墨镜和一套首饰不用你现在掏钱就能带走,这多棒呀?”   “而且我向你承诺,只要你再帮我找到一套第二版人民币,我托我国外的同学再给你买一副女式飞行员墨镜,跟你这个是一套的。”   “你想想,你到时候送给你那心上人,你俩一起上街看电影逛公园,然后你俩戴的眼镜是情侣款——知道什么叫情侣款吗?这是大城市的说法,意思就是成双成对的东西。”   “到时候你俩戴上情侣款的蛤蟆镜,这多让人羡慕?只羡鸳鸯不羡仙啊我的达瓦里希!”   “对了我同学还送我一块手表,这其实是我准备送我心上人的。”王忆进屋去拿出个小盒子。   这是他给秋渭水买发夹后店家给的赠品,很漂亮的玫瑰金石英表。   手表确实漂亮。   很精致,在美感上拥有对这时代流行的寻常黑白机械表多达好几个代差的压制。   当然实际上价值上它比机械表差远了。   就是个漂亮。   问题是82年的青年们思想跟着改革开放刚刚得到解放,他们就是追求一个时髦、图一个漂亮。   姚当兵接过手表吃惊的问:“这表太漂亮了,它得多少钱呀?你看你看,它、它是金子的吗?我买不起!”   王忆说道:“你不用买,第二套人民币到手,我一起送给你!”   姚当兵奇怪的问:“王老师,第二套人民币才多少钱,怎么能换到两个太阳镜和这样好的手表?”   王忆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很简单,因为这套人民币是我同学要的,他要送给自己的导师,他的导师是一位归国华侨,华侨你知道吧?”   “知道。”姚当兵点头,“我们现在就经常接待华侨。”   王忆说道:“那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同学要送礼,而他这位华侨导师在国内生活的时候,恰好是第二套人民币刚刚发行,他对这人民币是有感情的,怀旧的感情!”   姚当兵恍然道:“我明白了,我们接待的华侨也是这样,都有怀旧的情感。”   “有的是对带鱼饭怀旧、有的是对槐花饭怀旧、还有一位更奇怪了,他竟然对地瓜面的面条怀旧!”   王忆说道:“我同学的华侨导师是对这第二套人民币怀旧,因为当时他条件不好,他出身有问题,平时身边没钱呀,所以对这套人民币有念想。”   “这种情况下我同学送他一全套的第二版人民币,你说这不是送礼送到心口窝吗?”   姚当兵说道:“那我明白了,行,你等我好消息,我尽快给你凑一套第二版的人民币!”   他恋恋不舍的摸了把手表,然后叮嘱王忆:“你给我留着啊,别送给你的心上人了。”   王忆说道:“留留留,肯定给你留着。”   姚当兵小心翼翼的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徐进步。   走出门去他拍了拍脑门:“我把我们领导的正事给忘了,我们领导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赶紧找人跟我去抬。”   “刚才我们领导特意叮嘱我这事来着,结果一看到你这里的好货我给晕头转向了!”   王忆很诧异:“徐经理给我准备了礼物?还得抬?是什么呀?”   “好像是一箱子玻璃吧?”姚当兵猜测说,“我也不清楚,我们领导让轻拿轻放,他其实这次来外岛就是专门给你送礼,只是他不好意思做这事,所以让我来通知你。”   王忆带上大迷糊去了码头。   船头上有个长方体木箱,得有一米半的长度、一米的宽度、半米的高度。   王忆和大迷糊试了试。   大迷糊说:“能抬动,王老师你那边加把劲给我抬起来呀,你那里怎么不动弹?”   是王忆不想动弹?   这箱子里怕是塞满了玻璃,太沉了!   还好旁边还有个姚当兵,姚当兵来搭把手,王忆又准备了小推车,他们先把箱子搬上小推车,让大迷糊推了回去。   路上碰到一些社员,王忆直接介绍了一下:“这是供销公司徐经理给咱学校送的东西。”   社员们听到了连连咋舌:“王老师真能,连徐经理都给他送东西。”   “我听说是王老师会医术,给徐经理治好了个老毛病。”   “王老师还有这本事啊?啥时候让他给我看看我的老毛病,我这痔疮挺厉害……”   小推车回到学校,王忆撬开箱子盖一看。   难怪这么沉重,难怪要轻拿轻放。   确实是玻璃!   玻璃酒瓶子!   各种玻璃酒瓶子!   71年五粮液、老茅台酒、老汾酒、剑南春、泸州老窖、杜康酒等等名酒的酒瓶应有尽有,没有重样的,全是老款式,具体是哪一年的酒王忆也不清楚,他毕竟不玩酒。   另外还有一些不那么有名的酒,67度老白干酒、绵竹大曲、竹叶青、白云边、景芝大曲之类,全是样式独特的老酒瓶。   至于什么武陵酒、梅岭酒、凌川白酒、迎春酒、芦台春酒、首都大曲、首都特曲、红粮大曲、老刘伶醉酒等等——   这些王忆都没听说过,但看酒瓶子做的那古朴味道,显然也是历史悠久。   大迷糊看到这些酒瓶子第一眼惊喜的说:“王老师你发财了,这太多酒了。”   王忆说:“这不是酒,是酒瓶子。”   大迷糊于是说:“王老师你发财了,这太多就瓶子了,哦,你要这么多酒瓶子干嘛?”   王忆说:“是啊,我要这么多酒瓶子——我明白了!”   他想起上上个周末乘坐供销公司的船回县里的时候他跟徐进步聊天,他当时问了71年五粮液的事,徐进步问他为什么关注酒,他随口说了句自己喜欢收集酒瓶。   显然徐进步把这话给记下了,所以给他送了天南海北、全国各省市的酒瓶子过来!   王忆暗暗懊恼,自己当时干嘛不说喜欢美女呢?这样说不准徐进步给他送五十六个民族的美女……   当然这都是他自己心里瞎扯淡,其实徐进步给他送这些酒瓶子他也很满意,老酒瓶是有收藏价值的,这里面指不定就有价值几千块的。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样也是不少钱呢。   可是他随即打了个激灵!   徐进步这是要还人情!   这不行,徐进步的人情他另有他用。   还好他又带了些乳果糖过来,而且这次不是小袋包装是玻璃瓶包装,泡掉包装纸后拧开撕掉里面的封口完全看不出工业痕迹,但还很漂亮。   他拎着两瓶乳果糖去找徐进步了。   徐进步在王向红家里。   两人相顾无言,都在默默抽烟。   王忆多机灵,见此就明白肯定是王向红跟徐进步申请在生产队设供销社结果被拒绝了。   双方这会都有些难堪呢。   他进门后咳嗽一声,王向红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徐进步冲他友好的笑了笑:“王老师来了?”   王忆客气的说:“徐叔您来了,您这边现在方便吗?我有点话想私下里跟你聊聊。”   徐进步掐灭烟头把剩下半截烟卷塞回兜里,说:“方便,咱去厢房说?”   两人进入厢房。   王忆把两瓶乳果糖递给他:“徐叔,您实在是有心了,还给我送来那么多酒瓶。”   徐进步说道:“我想感谢你,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听你说你收藏酒瓶,所以我就搜集了一些送给你。”   “这些酒瓶应该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我是托一个老师傅来找的酒瓶子,全是外面不太常见的酒瓶。”   王忆问道:“谢谢徐叔了,另外您的老毛病怎么样了?”   徐进步欣然道:“你这个东西太好使了,我每天用一次,然后现在每天都上厕所。”   王忆叮嘱他道:“这是有疗程的,你用完疗程后不要继续服用,而是先停一停,然后我这里有一份针对肠道问题的科学饮食食谱,您尽量按照这食谱来进行。”   这份食谱是他手抄的。   手抄更显真诚!   上一次他送过一份了,这次送了一份更详细的!   徐进步看着密密麻麻的几张纸确实感动了:“王老师,你看你真是,你这孩子,怪麻烦你的。”   “唉,你说我这事,唉,我有点不好意思啊,你们队里的事我了解,我确实帮不大上忙。”   王忆问道:“是在我们队里设置供销社这件事?”   徐进步无奈的点点头:“根据省总的政策,我们公司确实可以在生产队下设供销社,但这是有要求的,必须得能够辐射五百户以上人家或者两千口人。”   “因为供销社要派遣员工的,服务的人口少了这不是浪费一个劳动力吗?”   一听这话王忆赶紧接了上去:“如果不需要派遣员工呢?” 第134章 公安局给王老师送嘉奖   徐进步一愣:“不派遣员工?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是这样的,您看,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允许民营经济发展了,也允许个体户搞发展。”   “这方面您比我清楚,所以我就想,既然允许个体户经商做买卖,那个体户能不能仿照供销社来自己干呢?”   徐进步犹豫的说道:“56年公私合营以前是可以的,那时候村村都有小卖铺。现在恐怕不大行,我们商业部内部还没有下发关于允许市场出现私人经营供销点的政策。”   王忆问道:“你们现在属于商业部了?”   徐进步点头:“对,今年1月按照《国务院机构初步方案》,商业部、粮食部和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合并组成新的商业部,58年、70年也合并来着,都是合并几年就分开了。”   王忆一听来劲了。   那如果自己弄个供销社在岛上,往外卖粮食更不惹人注意了。   徐进步接着说:“不过我们的独立性很强,今年的合并和以往两次有所不同。主要是过去合并后,省、县供销合作社与省、县商业局合并,造成了管理混乱。”   “这次各地总结了过去两合两分的经验教训,绝大部分省及省以下的供销合作社没有与国营商业合并,保留了独立的组织系统,所以咱们江南就成立了供销公司来受商业部管辖。”   “可是我们现在终究归属于商业部管理,一些政策就得根据商业部的要求来开展,不能肆意妄为。”   王忆坚定的说道:“徐经理,您的想法是对的,可是改革开放了,小平同志说过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咱们国家要发展经济、要活跃经济,这方面你也比我了解,对不对?”   徐进步沉默不语。   王忆继续说:“越往后经济政策会越开放的,我是大学生,我坚信这一点。”   “所以徐经理您看,没有政策支持,那咱们不能随意的让私人办理供销社,但可以在村子里办理一个代销点吧?”   “什么叫代销点呢?你看,现在各大工厂、企业都在从国外引进生产线,咱们国家的第一、二产业都得到了蓬勃发展,有些工厂生产的物品需要与农村地区直接对接,而光靠供销社恐怕不行,这样太死板了。”   “如果供销社在村里设立了这些单位的代销点,那是不是就灵活多了?不必让供销社全面供货,而是选择性供货。”   “供销社认为哪些货物适合农村销售,那可以灵活机动的给农村的代销点提供一部分,或者有些单位认为自己的货物要跟老百姓面对面进行销售,那也可以交给农村的代销点。”   徐进步一拍手说:“你慢点说,还别说,你的想法很新颖,你的观念对我这僵化的头脑有一定的启示!”   但他琢磨了一下多少还是有些迟疑:“这样能行吗?”   王忆态度坚定:“徐经理,这样一定能行,你知道的我上上周末去了沪都,人沪都现在就在这么搞了。”   “是吗?”徐进步问。   王忆举例:“您可能还不知道,沪都的外贸交易市场给我们学校进行了捐助,我去感谢他们来着。”   “就在他们单位大楼旁边,首都的电视机厂租赁了个房子设置了一个代销点——这不是在沪都的办事处,而是销售点,我打听了一下,人家准备在沪都经济繁荣的地带都要设立代销点!”   这方面他确实充满信心。   过不了几年小卖部、门市部就要在广大农村遍地开花了,村村都有门市部甚至不止一家门市部。   另外还有一些农资企业也把销售点打入了农村,在村子里直接找农户合作,储备种子、饲料、农药、化肥等农用物资进行销售。   他把这种愿景描述给了徐进步。   徐进步找他仔细打听了代销模式,最后来了个总结:“根据村子需要自己去进货,只对市场负责,以此繁荣经济,最终在农村开满门市部。嗯,这叫上面没爹没娘,下面儿孙满堂。”   王忆笑了起来:“对,上面没爹没娘,下面儿孙满堂。”   徐进步缓缓点头,紧皱着眉头。   还是犹豫不决。   王忆见此直接来了句狠话:“徐经理您老是说我们支书思想不够开放、进步不够积极,我看您,哈哈哈……”   徐进步瞪了他一眼:“你不用给我使激将法,我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他背着手一边转悠一边琢磨。   最终下定决心:“年初全国供销合作总社与商业部合并,只保留了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的牌子,设立了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理事会,当时中央讲话,说这么做的目的是恢复‘三性’,群众性、民主性、灵活性。”   “既然要发动群众搞经济、要灵活的发展经济,那进行一些试验性的操作,或许是没有问题的!”   王忆安慰他:“徐叔你放心,这肯定没有问题。”   徐进步拍拍他肩膀,说:“行吧,我过去跟你们支书聊聊,你们支书早就想在队里设置一个供销社了。”   “不过咱们说的这不算供销社,应该属于门市部。”   王忆点头。   门市部?   这名字挺好。   只要让我在岛上卖东西、有进货渠道,那就是叫茅厕也行!   徐进步这边点头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王向红更赞成在队里设立一个门市部,唯一问题是这门市部应该建在什么地方、由谁来负责。   王忆赶紧拍胸膛:   这事是我在推动的,那必须得让我负责,因为我要用门市部的存在来掩盖我从22年带回来的东西啊。   至于地方?   地方他也选好了,就选在营房之一的粮仓里!   他给两人解释:“对老百姓来说,还有什么东西比粮食需求量更大?而且现在供销社和粮食部合并了,到时候我那里一起卖粮食,让社员们买粮的时候顺便买生活必用品,多合适?”   “而且粮仓在学校里,学生们要接触新事物呀,为什么?因为国家的未来靠他们!”   王向红说:“那你工作也太繁忙了。”   王忆挺起胸膛庄严的说:“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徐进步被这话打动了:“说的好、说的好啊,你能力越大,那你担子就要越重,咱生产队不都是这么安排活的吗?”   “王老师这个觉悟了不起,他的能力也了不起,说起来要开门市部确实得靠他,别人的算数能力,怕是担不起这样的担子!”   王向红说道:“那就苦一苦王老师了!”   王忆坚定的点头。   只要你们答应我来管门市部就行,哪有什么苦?接下来就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王向红照例款待徐进步,但这次徐进步过来就是要给王忆送礼还人情的,供销公司确实很忙,他晚上回去还有一个会议。   所以他不能留下吃饭了,而他用的理由很巧妙:马上就去给天涯岛筹建门市部,他晚上回去正好在会议上提一提这件事。   王向红心甘情愿的把他送上了船。   姚当兵上船之前给王忆胸口使劲拍了拍,郑重的宣布:“你那块手表给我一定看好了,我会尽快来取走它!”   王忆笑道:“放心好了,它就是你的了!”   门市部设置在粮仓,那粮仓得进行收拾。   王向红也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他当天晚上过来找王忆进粮仓,身后带着老木匠王祥高。   “以后门市部要挂一盏灯。”王向红说,“王老师你把这个记下来,明天让文书给你支一盏灯,从听涛居门口接过来一条线。”   “门市部的布置就仿照公社供销社来进行吧,上次供销公司给咱送的砖头不是没有用完吗?门口这里横着搭建个柜台。”   “嗯,柜台下面空的,可以放两个水缸,我看公社那边就是这样布置,下面能放酱油缸、醋缸甚至酒缸。”   听到这里王祥高问:“咱队里要是有了供销社,那能卖酒吗?”   王向红背着手说:“能,你就忘不了这个酒啊。”   王祥高笑了,说道:“支书你知道我,咱俩一块长大,我这辈子没别的了,就是喜欢喝上那么两口。”   王向红说道:“那你以后有的喝了,我问过老徐,供销公司能给咱供上一毛烧。”   一毛烧是整个江南地区农村最有名气的酒,一公两一毛钱的红薯干酒,这种酒在市场上到处有卖的,既不要票,也不限量,是老酒鬼们的心头好。   一毛钱一公两也就是二两,一斤才要五毛钱,这是市场上能见到的最便宜的酒,且可以散卖。   另外还有一种酒在农村同样很有名气,它是高粱酒,九毛钱一斤,所以叫九零大曲。   九零大曲同样可以散卖,相比一毛烧来说它的档次要高一点,像外岛招呼亲戚就是用九零大曲,自己喝则要喝一毛烧。   王忆暗道只要我这里开门营业了,队里人还喝什么一毛烧、九零大曲?统统上正经粮食酒!   他知道一毛烧这些酒不好喝。   这个一毛烧的名字其实跟它一毛钱一两的价钱关系还不大,主要是这酒很辣,一两酒下肚就能把人的肠胃给烧热乎了。   王向红带王祥高过来就是让他打造木架子,考虑到队里人口和门市部规模,他说打造两个木架子便够用了。   王忆不想用这种模式来开门市部,他用以后超市的模式来进行布置。   门口一个收银台,里面并排放置木架子,谁要买什么自己进去拿。   这是为了省事。   他要管学校还要管门市部确实有很大的工作压力,而为了给他从22年带回来的东西打掩护,他还必须得管理门市部。   所以他要想办法给自己减轻工作压力。   王向红和王祥高听了他的设想后纷纷摇头:   “这不行,人人都能进去拿东西,那岂不是会挑三拣四?都把好的挑走、赖的留下。”   “没事,这些商品都是工业产品,彼此相差不多,大家伙喜欢挑就挑吧。”   “要是有人偷东西呢?进去偷个啥塞兜里带走,那门市部不得赔垮了?”   “不可能,咱岛上都是老少爷们自己人,谁什么脾性都了解,没人能干这种事!”   王忆又解释说他想给自己减轻工作压力所以才这么设置,王向红犹豫着吸了一袋烟,最终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安排。   没别的,他怕把王老师累坏了。   当天晚上队里要开门市部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岛,第二天早上便有人络绎不绝的来打听消息。   王忆应付了好几茬人,最后王东喜来了。   王东喜不是要来打听岛上开门市部的消息,他是带着报纸来的,说:“王老师,沪都人民在找的这个气功大师是不是你?”   王忆立马说:“不是,不可能,你说啥我不懂。”   王东喜摊开报纸给他看:“可是你看这报上人的背影,这不就是你吗?”   报纸是《新民晚报》,第二版头条上有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在公交车里,主角是一个青年的背影,不是王忆还能是谁?   王忆满怀侥幸的问:“这照片看不见脸,你能看出这是我来?”   王东喜笑了:“王老师,熟人不用看脸,你看这身影看这手——特别是这捂在脸上的手,这不就是你吗?”   “而且时间也合得上,说的是上上个礼拜六的事嘛,上上个礼拜六你不是去了一趟沪都吗?”   王忆当场把报纸撕掉了,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件事别传出去,就当没发生过!”   王东喜说道:“这不可能啊,王老师,五一节那天你们去城里参加庆典,当时码头上好些人在聊这个,然后大胆他们就猜了沪都那位会雷电气功的大师是你!”   王忆说道:“那别怪我没警告你们,一旦消息传出去,沪都那边政府可是对我很感兴趣,到时候政府一纸调令就能把我调到沪都去工作,咱学校还有咱门市部怕是就……”   他话还没说完,王东喜面色一变赶紧往外跑:“我去把消息汇报给支书!”   很快,王向红掐着筷子来找王忆。   他了解了事情后使劲搓搓脸,然后下定决心说:“我开一个社员大会——不,这事不能闹的这么轰动,我挨家挨户去通知,你会气功这件事不能传出去,绝对不能!”   王忆解释道:“其实我不会气功。”   “那你手里的电是怎么回事?”王向红问他。   王忆说道:“是我手里有个放电的小玩意儿而已。”   他只是解释了一下,并没有将电棍展示出来。   那玩意儿真不是当前时代能出现的东西。   当天王向红挨家挨户的走,叮嘱队里人不准在外人面前提王忆会功夫的事。   他还帮王忆解释:“其实王老师不会功夫!”   然而当天!   就在当天下午,翁洲市城南分局来人了,庄满仓领着一位副局长来到队里送嘉奖!   他们准备了一封表彰信,表彰王忆协助公安局捉拿了4·29重案罪犯的好人好事,并授予他见义勇为好群众的称号!   按照公安局的传统,这种事自然要在群众们面前展开,一是让英雄扬美名,二是对群众进行榜样教育,鼓励群众们向榜样人物学习。   名叫朱成龙的副局长让王向红把队里没出海的社员全组织起来,在操场上社员一个方阵、学生一个方阵,然后他进行了慷慨激昂的讲话。   讲话结束,在热烈的掌声中他亲手将表彰信和一个信封递给王忆:   “王忆同志,我代表咱们翁洲市公安局、武装部广大指战员和翁洲市全体人民感谢你,你为咱们翁洲市、为咱们国家立下功劳。”   “这批犯罪分子穷凶极恶又异常狡猾,根据审讯到的消息,他们本来准备在你身上做本市最后一票坏事后就乘船离开,去他地再进行犯罪。”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抓了他们,那我们翁洲公安就要丢大脸了,我们丢脸还不要紧,关键是会让这伙人逃脱法网,后续肯定还有受害人!”   刘红梅大声喊:“好,王老师干得好!”   掌声噼里啪啦跟放鞭一样。   社员们看向王忆的目光又是敬仰又是赞叹:   “王老师抓了六个杀人犯啊?”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这就是!”   “以前有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保护集体羊群,现在有咱们王老师保护人民群众……”   一听这些话王忆脑瓜子顿时嗡嗡的。   他赶紧说:“领导同志,我不能冒功,这件事得感谢那位名叫孙征南的解放军同志,其实是他抓到了这些人!”   朱成龙看了他一眼,说:“那个,根据我们审讯得知,主要是你制服了劫匪的头脑人物,那个人最坏也最难对付。孙征南同志也有功劳,可是这件事主要功劳是你的!”   王忆觉得这不应该,他还想解释,但这时候庄满仓给他使眼色。   他只好闭上嘴巴,听任朱成龙的介绍。   朱成龙又滔滔不绝的把他赞扬了一遍,然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力敌杀人犯、抢劫犯的经过。   实际上王忆就用防狼喷雾喷倒了一个喽啰,其他时候他举手举的老高。   而在朱成龙口中不是这样,变成了他跟杀人犯们斗智斗勇,一边语言攻心瓦解杀人犯们的意志一边大展身手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放倒……   真是离离原上谱,越说越离谱。   王忆尴尬的用脚猛抠鞋底,差点在鞋垫子上抠出一套春晚舞台。   偏偏社员们吃这一套,听的津津有味并每当得知王忆拿下一个人的时候就鼓掌喊好一声。   王忆生无可恋。   这下子好了。   经过朱成龙的渲染以后谁再说他不会功夫那谁还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妈妈的! 第135章 门市部开业了   不过碰巧抓到六个犯罪分子的事还是给王忆带来了不少好处。   不说社员们和学生们对他发自内心的敬仰,就说物质方面这市公安局可给他送来了多达二百五十元的大额奖金!   4·29抢劫杀人案性质恶劣,市公安局第一时间下达了抓捕命令并通过登报、张贴大字报等方式发动群众提供线索。   当时公安局给出的奖励条件是送达有用线索提供十元奖金,抓到一人提供五十元奖金,王忆和孙征南一口气送去六个,其中一个是小偷没有奖金,另外五个一人五十元总计是二百五十元。   王忆打开信封一看里面那厚厚的大团结就吃惊了:“给这么多奖金?但我顶多算是抓了一个能得到五十元奖励,另外二百元该给那位解放军同志。”   庄满仓又给王忆使了个眼色,把他领到私下里低声说:“这件事的功劳得尽量得往你身上推了。”   王忆立马反应过来:“孙征南同志的身份有问题?”   庄满仓点点头:“我们当天就把4·29案件的案情审出来了,作案团伙虽然年轻可全是老江湖,他们发现自己身份暴露就把所作所为给交代的一清二楚,以免白白的挨打。”   “这样按理说我们昨天就该来找你和孙征南同志,可是我们领导昨天跟市武装部那边沟通了一下,打电话查了孙征南同志的情况。”   “他确实出自英雄部队,但他不是个英雄,他所在的班都不是英雄——79年他们连队执行穿插侦查任务的时候出了些事,他们班违反了纪律,给连队、给部队抹黑了。”   “这件事在国外有一定的影响,部队把他们给调走了,调到了后备二线部队,直到今年裁军把他们所在的团全给裁掉了,所以他才退伍回了社会上。”   王忆犹豫的问道:“他们、呃,他们干什么了?”   庄满仓摇摇头:“我级别太低了,只打听到这些消息。”   “不过我们将嘉奖侧重在你身上是部队领导建议的,他们希望孙征南同志尽量不要暴露在公众视野——按照领导的说法,这好像还是为了保护他们!”   “他们?”王忆反问。   庄满仓又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了解确实不多,这还是我们朱副局长在来路上跟我说的。”   朱成龙显然了解更多内情。   但王忆跟他搭不上话。   人家就是来办公务的,将钱和表彰信送到后他又叮嘱王忆小心逃跑那名罪犯的报复,然后就准备跟庄满仓返程了。   王忆倒不是很在意这人的报复。   上一个报复他的人是刘大虎,这货如今正在唱铁窗泪呢。   天涯岛这种环境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生活不便、什么都不方便,好处就是安全。   任何人要接近天涯岛都得乘船,可是海洋平坦毫无阻碍,任何人出现在海上都是毫无遮掩的。   当然那罪犯可以潜伏在县码头或者市港口埋伏他。   可是县里和市里公安单位都在汽车站、码头这些地方安排了重兵,他要是能在这么多警察的搜罗下在码头躲藏多日并等到他、盯上他,那王忆觉得自己被报复也活该,谁让他招惹到这么厉害的人?   可是王忆觉得如果逃走那罪犯有这样的本事他是不会当罪犯的,他应该去王者荣耀里当刺客,宫本武藏和兰陵王也没有他这么能苟能藏能跑啊!   现在王忆要担心的是自己的存在过于耀眼,沪都万人寻找的雷电大师、翁洲市的见义勇为好榜样,这些光环让他感到心累。   他是真心想苟在天涯岛!   就在他长吁短叹时候,庄满仓悄悄来找了他:“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问道:“庄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   庄满仓搓了搓手说道:“我、我特意过来感谢你一下子,感谢你和孙班长抓到4·29抢劫杀人犯后先去找了我。”   “因为孙班长身份特殊,这件事处理的比较、比较晦涩,组织上对我进行了嘉奖,认为我,咳咳,认为我在侦查破案抓捕过程中立下了一定功劳……”   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了,苦笑道:“我解释来着,但现在城里治安不太好,我们单位需要……唉,反正我跟着你们沾光了,我跟着立功了。”   这是个实诚人,不好意思占据功劳但也没法把单位猫腻说出来,所以支支吾吾说的很犹豫。   王忆理解,握着他的手说道:“庄同志你别这么说,你确实有功劳,我去找你报案你第一时间选择相信我并带了足够的力量去抓人,避免了被他们垂死挣扎和逃跑。”   “如果放到不称职的同志上,他们看见我估计会把我当盲流子扣起来。”   庄满仓不好意思的说道:“第一次见着你,我也以为你是个盲流子,你穿着那种牛仔服装,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他又搓搓手,看起来还是很为难。   王忆哭笑不得,这是摆明有事嘛,有事说就是了,干啥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   他催促庄满仓,庄满仓最后问了:“上次你坐我摩托时候戴的那个大麦克镜是哪里买的?我在翁洲问过,各大供销社和商场都没有出售呢。”   王忆问道:“麦克镜?你说的是墨镜是吧?”   庄满仓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的墨镜说:“我这是墨镜,你那种叫麦克镜,就是《大西洋底来的人》中麦克·哈里斯戴的大墨镜,镜片大、圆滚滚的,戴上去怪、怪威风的。”   王忆明白了。   他这是想要一副飞行员墨镜呢。   说起来飞行员墨镜确实很帅,不过国内工厂开始生产要等到汤帅的《壮志凌云》拍摄并引进内地之后,那时候飞行员们戴大墨镜翱翔蓝天的英姿将成为所有男人的榜样、女人的最爱。   但王忆只买了一件墨镜而且刚给了姚当兵,于是他说这墨镜自己要用,就说会托同学从国外邮寄一件:“因为要过海关,所以可能会比较慢。”   “没事,不会很慢了。”庄满仓笑道,“现在中美建交了,双方恢复了经济往来,而且马上美帝的布什副总统要携夫人访问咱们国家,根据我们内部消息,以后咱们两个国家的关系要更密切了。”   王忆说道:“那行,你等我消息,墨镜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庄满仓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离开。   王忆这边挺惆怅。   自己恐怕要被社员们真当成大师了……   确实像他担心的一样,王向红上午才挨家挨户叮嘱的话是白叮嘱了,晚上周围生产队的人划船来灯下聊,王忆成了话题焦点:   “我们队里王老师那是厉害人,他上个礼拜天抓了一伙杀人犯!”   “我草真的假的?”   “真的,市里公安领导和县里的公安领导一起来嘉奖他的,这还能有假?还给了二百五十元的奖励呢!”   “多少?二百五十元?他抓的不是杀人犯是特务吧?”   “是不是翁洲城里的4·29抢劫杀人案?我看报纸来着,昨天报纸就报道了,说凶手被咱外岛一位教师给抓了,就是让你们的王老师给抓的?”   “能不能给咱介绍认识一下?光听说你们队里回来个有能耐的大学生,这还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呢!”   就这样,王东峰等人来找王忆了。   王忆听他们表明来路后顿时翻起白眼:“不去,你没看我在学习吗?”   他避之不及啊,怎么可能跑去现眼?   就像当时在沪都公交车上有人说的那样,小心他被政府抓走去供电!   王大夫问道:“这么晚了还学习呀?”   王忆说:“学呀,活到老学到老,哪有早晚之分?”   王东阳凑到他跟前看了看:“你学的是什么?《赤脚医生手册》?妈呀,王老师你学医啊?咱队里要出一个大夫了!”   王忆挥手赶人:“滚蛋滚蛋,别打扰我学习了。”   王东峰不死心:“你去吧,王老师,我跟你说好几个生产队的姑娘都在码头那里,水花岛的三朵金花姐妹今晚也来了,她们可漂亮了,你不去认识认识?”   王忆冷笑一声。   可漂亮是多漂亮?仨加起来能打得过秋渭水?再说我王某人是好女色的那种人吗?   王东阳从另一方面来勾引他:“今天有好消息,多宝岛后天放电影,现在码头上就有多宝岛的社员,你过去认识一下,明天咱去他们岛上做客去。”   旁边有人帮腔:“对,我跟你说这次电影老好看了,可不是《闪闪的红星》、《地道战》那些老片子,是《爱情与遗产》,这两年的新片子。”   王忆哈哈笑。   他看过的电影比天涯岛所有社员这辈子看过的加起来还要多——自从短视频兴起电影解说,几分钟就能看一部电影概况,他以前每天能看几十部!   所以他痛快把人给赶跑了。   他没兴趣跟外人打交道,特别是今晚他还要保留精力去捣鼓徐进步送他的老酒瓶。   把酒瓶子捣鼓回22年。   今天上课时候一个灵光闪动,他突然发现了老酒瓶的用处。   这玩意儿用处很大!   等到灯光熄灭,岛屿宁静,他挽起袖子孜孜不倦的开始搬酒瓶子。   这玩意儿可真折腾,让他出了一顿老汗。   不过折腾一晚上睡的香。   徐进步那边工作效率很高,周一他们才商量了在岛上设立门市部的想法,周三就送来了经营许可证。   王忆其实想要一张营业执照,当初他在翁洲市港口仓储地遇到的那个江南海洋食品公司外事科的科长孙勤工曾经跟他说过,现在已经有营业执照这东西了,政府也给批准。   这两个证件是有区别的,营业执照是工商部门才能发放,经营权限更广;而经营许可证是主管部门发放——供销公司就可以发放,这也是办理速度这么快的原因。   当然对于现阶段的天涯岛门市部而言,有经营许可证也行,王向红起码很满意。   有了这张证书,就代表王忆再搞小买卖便不属于投机倒把了!   他对王忆只有一个期待。   安安全全、好好的在岛上过日子!   他觉得王忆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太能折腾了。   随着经营许可证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些货物,总共十四五个大箱子、两个大塑料桶、一个小塑料桶。   箱子里是盐巴、糖精、味精、肥皂、毛巾、手套、火柴等生活用商品,大塑料桶里分别是酱油和醋,小塑料桶里是白酒。   还真让王祥高说着了,里面是一毛烧!   船来的时候恰好是下午,王忆带着学生在上劳动课,大喇叭里喊起了供销公司让王忆去接货的消息时,王忆赶紧带学生过去搬东西。   正在岛上上工的妇女们也来了,她们在周一晚上得知队里要开供销社的消息后就在等待这一天。   女人太喜欢购物了,即使没钱采购那能看也行,她们同样喜欢逛街!   负责协助王忆筹建门市部的是老熟人姚当兵。   姚当兵这人没什么职业操守,见了王忆先跟他汇报私人交易进展:“现在这一版人民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还缺几张你等等,过两天我凑齐了给你送过来。”   “然后第二套不好找,流通时间太短了,53年版的大概在64年就只收不出了,56年版的也在七几年开始回收不再发行。”   “不过现在市场上还是能找到,毕竟一样能花,难找的是53年的3元、5元和10元纸币,我问过了,这三张都是64年5月停止收兑和流通使用了,你拿出去不管是银行还是在我们供销社都不能用,不好找了!”   王忆暗道第二版人民币里值钱的就是绿3、红5和大黑拾,这三张确实不好找。   他安慰姚当兵:“不着急、不着急,我同学这个月都用不上,所以你可以慢慢找。”   姚当兵自己着急:“一个月的时间倒是用不上,我跟我银行、信用合作社的朋友都说过了,他们会给我找这些钱的,估计得个几天时间才能找回来。”   刘红梅兴冲冲跑来:“王老师,咱队里供销社来货了?”   姚当兵正色说:“你们生产队这不是供销社,是门市部。”   刘红梅说道:“都一样,反正来货了是吧?”   “这当然不一样。”姚当兵要给她诠释供销社和生活物品门市部的区别,王忆拉了他一把,“对老百姓来说差不多,来,干活了!”   因为是给一个生产队供应物资,供销公司送来的货物品类挺多其实数量不多,一个个的箱子不算沉重,学生们就能搬得动。   于是王向红挥手往后赶人:“该上工的就上工,怎么都旷工呀?啊?你们怎么都旷工了?”   “赶紧回去,要不然扣工分!”   妇女老人们不乐意,说:“红梅主任,是你这个干部为民请命的时候了。”   刘红梅发出响锣般的大笑:“啥为民请命,支书你给我们扣工分就扣吧,反正我们要看看咱队里的供销社啥样子。”   “这盼了多少年,咱队里终于也有供销社了,以后打个酱油打个醋不用托人去金兰岛捎带了,这可太好了!”   王向红理解社员们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是在苦苦等待着这一天呢?   王忆帮社员们发声,说:“支书,带大家伙热闹热闹,反正咱的门市部还没有正式营业,耽误不了几分钟,让大家伙一起把东西搬到山顶的仓库去,满足一下好奇心,然后回去上工。”   王向红说道:“行吧,这件事是王老师负责的,王老师发话了就听他的,都赶紧搬东西走,别耽误采购员同志的工作!”   姚当兵说:“我今天工作不忙,就是来帮你们天涯岛筹建门市部,那个王老师,这几本本子你收好,特别是里面的供销公司统计报表,千万别丢了,因为你进出货详情都统计在上面了。”   他说着伸手往挎包里摸,然后一摸脸色变了:   “我草,我带来的本本呢?”   周围的人顿时紧张起来:   “是不是忘带了?”“还能丢了?不能丢了吧?”   结果姚当兵收回手,手里抓着几个本子。   然后他哈哈笑:“跟你们开玩笑的,我们供销公司的工作最讲仔细,我怎么可能丢了这些本本?”   众人松了口气。   王忆翻白眼。   二逼青年欢乐多。   姚当兵给他的本子里最重要的是统计报表,全名是《一九八二年供销社统计报表(一二四)》。   这本子不光要交给供销公司,以后还要交给省里的统计局,确实不能丢。   他翻开看里面,内页写着‘关于印发《一九八二年供销社商品流转统计报表制度》的通知,【091】江供计字第342号’。   往下看是‘各地、市、县供销社(联合社、供销公司),统计局、省直各有关公司、贸易货栈:   根据国家统计局和商业部统计报表制度规定,结合我省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九八二年供销社统计报表制度》。现随报表发给你们,请贯彻执行。’   他再往后翻就是具体统计表了,里面内容冗杂而详细,分农业生产资料类、糖业糕点类、烟酒类、纺织品类、百货类、五金类、交电类、石化煤油类、建筑材料类进行细分。   每一个大类下面还有若干小类。   拿农业生产资料类来举例,它还分为棉麻类、土产类、干鲜果品类、干菜及调味品类、日用杂品类、废旧物资类、畜牧产品类、肉食禽蛋类、粮油类等。   小类下面还有子类,这就更详细了,真是包罗万千!   而每个小类还分了购进、卖出……   王忆看的眼花缭乱。   难怪这年头要进供销社不容易,里面的营业员可不光是卖东西收钱,还得做好统计工作,这文化水平低的人干不了这活!   他不想干这事,准备发展个助教来负责填写报表——   这算社会实践了。   要培养学生们社会工作能力嘛!   他愉快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货物搬进仓库,社员们不愿意散开,纷纷嚷嚷起来:“门市部有货了咋能不开门迎客呀?”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有货了又不是开业了,走走走,都走!别等我拿烟袋杆子打人!”   社员们知道他言而有信、说到做到,说会拿烟袋杆子打人那就真的会打,于是纷纷起了怯懦之心。   可是还有人嚷嚷:“你们这是都进了什么货呀?让我瞧瞧!”   “我想瞧瞧你。”王向红勃然大怒,可是定睛一看——张有信!   邮递员张有信混在人群里。   他哭笑不得的说:“张同志你不去送信,怎么来我们生产队瞧热闹呢?”   话是这么说,态度多少有些骄傲。   瞧,连邮电所的同志都知道天涯岛上办起了门市部的事,这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全外岛。   继小学复学、岛上通电两件大事之后,天涯岛又有了门市部,又在社会主义建设发展中迈出了坚定的一大步!   张有信说:“支书我就是来送信呀,不对,不是信,是送两个大箱子,有人又给你们学校邮递东西啦!”   “肯定是王老师的同学。”社员们激动地说。   王忆暗道我的同学就是我,可我最近没往邮电局送东西,这是谁邮递的?沪都的外贸交易市场?   于是他说出了这个答案。   可是张有信一一摇头:“不对,是个叫秋渭水的送的,她是在县里邮递的东西,应该不是王老师的同学。”   “确实不是我同学,但秋渭水给我邮寄了东西?”王忆惊喜。   妈呀,白天鹅真是有心了!   姚当兵疑惑的挠头:“秋为谁?这是什么名字?不过这名字有点耳熟,谁跟我说过来着?”   张有信说:“对,两个箱子,都在我船上。先不说这个,你们社员说你们岛上有门市部了?这可好,快开箱子看看都有啥,我要买东西!”   他估计刚开资,从兜里一摸就是一张大团结。   王忆说道:“我们这里有酒,给你打一角?”   这个一角并非是一毛钱,而是液体的称重单位,在江南本地是二两,不过这个单位用的地方很少,只有供销社卖酒卖酱油醋会使用。   像姚当兵给送来的三个坛子上各挂了个小舀子,这叫酒提子、醋提子、酱油提子,它是木杆下端有个杯子的造型,舀一下就是一角也就是二两。   张有信一听有酒立马来兴致了:“行啊,给我来一角,你这里是开业的头茬酒,好兆头!”   王忆拧开小塑料桶,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鼻而来。   真刺鼻子!   张有信凑上去闻了闻说:“哈呀,一毛烧啊!”   王忆笑道:“喝不喝?”   张有信说:“喝,必须喝,都说了这是头茬酒,喝了好兆头!”   他还对人群喊:“在场的老少爷们,今天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角酒,我张有信请客,请咱父老乡亲尝尝头茬酒!”   “好!”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王向红说道:“张同志,别闹、别闹!”   可张有信来兴致了,喊道:“王支书,我也请你喝一角酒!”   王向红更是哭笑不得:“我不是说这个……”   “那王支书是要多喝点?”张有信哈哈笑着并冲人群挤眉弄眼,社员们明白他的意思,便跟着起哄:   “我们支书那是好酒量,三角五角酒不在话下!”   “支书腋窝下有酒路,喝了酒那酒精就顺着腋窝跑了。”   “支书,来一角,人家国家干部跟咱社员一起热闹热闹呢。”   王向红只好挥挥手:“行啦行啦,那咱谢谢张同志,爷们来一角,女同志可别插手。”   女社员们很遗憾。   她们想打一角酒回家给男人留着,等男人出海回来就着小咸菜喝两口那多舒坦?   又开胃又解乏!   恰好供销公司这次给送了一批茶碗,都是二两半的容量,王忆拿出来简单冲了冲灰尘分给众人。   他用酒提子挨个斟酒,张有信、王向红、寿星爷和几位老辈儿先上来喝酒。   王忆一看没有下酒菜。   他给大迷糊说了一声,大迷糊去拿过来一碗榨菜丝。   王忆解释道:“上次在城里买的咸菜,咸菜就酒,越喝越有!”   渔家人没讲究,大家伙纷纷上手。   寿星爷拿了一根咸菜丝送嘴里。   他已经没有牙齿了,不过牙龈很给力,别说咸菜丝,连油炸花生米都能咀嚼。   榨菜丝入嘴,他笑道:“人家城里人吃的就是好,这咸菜好呀,甜滋滋的、脆生生的,我没牙咬起来都嘎吱嘎吱的。”   “这个咸菜是不错。”王向红也点头赞叹。   半根榨菜丝一小口酒,老头们喝的小心翼翼。   一角酒两毛钱,在场老头有三十来个,王忆收了六块钱。   张有信一点不心疼,看起来他很喜欢这个喝酒的氛围。   头茬酒喝完,王向红无论如何也得赶人了。   王忆则带着人兴高采烈的去接秋渭水邮寄来的箱子。   两个箱子都很沉重。   其中一个特别沉重。   他守着王向红、张有信、姚当兵等人打开。   好家伙!   全是零食。   上好的零食。   一个箱子里全是铁盒子,铁盒子上写着‘动物饼干、美味营养,小朋友们的美食’,这箱子里全是铁盒饼干。   另一个箱子里则全是罐头。   有玻璃瓶的水果罐头、铁皮盒的肉罐头。   王忆想起当时秋渭水请学生们吃零食时候说的话,‘今天阿姨带的钱少,以后请你们吃罐头’。   人家这话不是随口说的,是真有心了!   几个人都有点懵了:“好东西呀,这两箱子不少钱吧?”“不光是钱,你看这些肉罐头,这得什么家庭?我一个月就一张副食品成品票。”   王忆知道秋渭水家庭条件不错。   这年头一般家庭哪能学舞蹈?而且秋渭水还说了,她小时候甚至是练体操的,进了省队训练!   可是人家着实有心了,给学生们送来这些好东西。   随着箱子还有一封信,信上的字娟秀而有力,一如那个优雅而有力量的姑娘。   内容很简单,说的就是感谢王忆对她的治疗、听她的唠叨,然后她说自己答应过要给学生们买罐头吃,现在把东西邮寄过来……   王忆没有多介绍秋渭水的情况,他满心欢喜的收起了两个箱子。   傍晚的时候强劳力们下工返回,恰好王祥高加急做好了两个木头货架子,于是大胆等汉子们就闹哄哄的把货架子给抬了过来,然后跟王忆闹起来:   “王老师,快快快,把货都摆上,让咱看看都有啥。”   “别光看,得买!我带了钱,待会我第一个买!”   “都小点声,把支书吵过来有你们的好看!”   大胆说道:“支书来了也没事,咱有正经营生。”   “来,都把衣裳脱了准备干活,支书让我领着你们垒个柜台出来。”   柜台安置在门口处,不过还得是挺长一条,因为柜台下面得放东西、柜台上也得摆一些商品。   汉子们热热闹闹的分工,我挑泥、你筛泥、他垒砖。   岛上土壤不多,所以需要泥从来不用土去和泥,而是在海滨找海底泥。   海底泥是好东西,黏稠、细致,只要不见水那可以当水泥用。   只是海底沉积物多,所以得有个筛泥的环节。   王忆带着大迷糊把箱子拆开,按照区域把东西归类放好。   再一个下午的时候随着货品一起送来的还有跟供销社标配的标语贴纸,撕开后可以贴在墙上:   【保证商品供应,造福群众生活】。   挺多人赶来看热闹。   王向红也来了,他不是来看热闹,他送来了一挂鞭炮,说:“得有个正经营业的样子。”   王忆笑道:“好。”   汉子们七手八脚干活速度很快,一条湿漉漉、带着海腥味的泥砖柜台便成型了。   大胆小心的把柜台面磨平,遗憾的说:“海泥终究不是水泥,只能抹成这个样子,没法把它给弄的溜光水滑。”   王忆说道:“够用就行,一步步来,咱有门市部了,以后会有建材用品送来的,到时候肯定有水泥,咱再抹一层就好。”   “对,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王东喜说道。   说说笑笑中,时光过的很快。   尽管随着时间临近夏至而白天越来越长,可是不知不觉间,夕阳还是落到了海平面下。   只留下半片橙红的天和大片暗红的海。   柜台抹出来,这门市部就算是齐活了。   很简陋,可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给岛上的零售行业发展起了个好头。   王向红在门口挂上鞭炮让王忆去点燃。   王忆给大迷糊使了个眼色让他带老黄下山去避一避鞭炮声——他怕老黄被吓出个早产来。   他用打火机点燃引信,在‘嗤嗤’声响中,火花一下子喷出来,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轰鸣声。   孩子们就喜欢放鞭炮看热闹,一个个蹦跳着、欢呼着。   鞭炮声响中,烟雾萦绕。   傍晚海风温柔,缓缓的将烟雾吹遍了山顶,吹的到处都是硝烟味。   这也是热闹和喜庆的味道。   透过淡淡的烟雾是围观社员们满意的笑脸,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满脸都是对未来好日子的畅想。   山海壮阔,月牙高悬。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海、看向高处的天,喃喃说:“通了电、有了灯,现在起了门市部、供销社,咱这生产队是越来越像样了!”   他扭头看向王忆。   然后看到了希望。 第136章 带出第一套人民币   因为门市部的开设,王忆这边晚上不能回22年了。   队里的青年、汉子甚至妇女吃完饭后都来门市部这边了,来凑热闹,来看稀奇,也来找王忆办事……   柜台还没有干涸,他们便坐在门口聊天说地。   王忆坐在旁边搂着老黄给它顺毛。   王东阳过来看,说:“王老师,你狗快生了,你看这肚子滴流圆,估计怀的崽子不少。”   老黄翻了个身,让王忆给它捋刷肚皮。   “这真是养熟了。”王东阳赞叹。   带崽的母狗一旦将肚皮展示给谁,那就说明它对谁拥有绝对的信任了,让它去送死也会执行的信任。   傻傻的信任。   王忆说道:“猫三狗四猪五,狗带崽是四个月?咱不知道它具体啥时候怀的小崽,不好算它啥时候下崽。”   “这算什么算?等它该下崽的时候肯定就下了,不用管,算了也没用,算了到时候还给它请个接生婆子?”王东方蹲在地上抽着烟说。   “现在城里不用接生婆了,人家送医院,医院有妇产科室。”王东美介绍道。   大胆坐过来说:“净说些没用的,说点有用的,明天晚上多宝岛放电影,谁去看?”   “谁不去看?谁都想去看。”王东峰赶紧凑上来,“《爱情与遗产》,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好看的爱情片。”   说着他都向往了起来。   这年头的青年们在思想上被禁锢了太久,他们渴望着感情的滋润。   王东美无奈道:“问题是怎么去呀?多宝岛不近便,要去咱得一下工赶紧走,要不然等咱去了人家电影也放完了。”   “可要是一下工赶紧走先不说是不是忙活完手头的活了,就算忙活完了也得需要船啊,去哪里弄船?”   王忆奇怪的问:“下面停着多少船呢?”   “集体的船干集体的事,咱去看电影那是个体的事,得向队里申请啊。”王东美解释道。   王忆说道:“那就申请,看个电影而已,又不耽误活,支书还能不批准?”   “不批准。”王东方无奈的说,“我给申请过了,我爹差点没拿烟袋杆子揍我!就一句话,晚上好好睡觉,明天好好干活,别想些有的没的!”   其他人唉声叹气。   正好王东喜晃晃悠悠的来了:“都在这里啊?哈哈,谁要买啥吗?”   “不买啥,我们商量怎么去多宝岛看电影呢。”王东峰心直口快,“文书,你给批一艘船吧。”   王东喜支支吾吾:“嗯,要去看电影啊?看电影好,还要船啊?这可就是一件大事了,需要向支书请示呀。”   “请示个屁,用一艘船也得请示?芝麻大点的事也得找支书?那你文书干啥的?”王东阳粗鲁的说。   王东喜无奈的说:“凡是非生产动用船只,必须经过支部研究,这是队集体的规定,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党员又是干部,更不能违反规定。”   王东美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王东喜问:“哥,你有什么吩咐?”   他很尊重这个当家的哥哥,当年要是没有他哥哥辍学回家上工,那他就没法继续上学,如今更做不了文书。   不等王东美说话,大胆坐过去说:“没什么吩咐,就这件事,你去跟支书申请一下,咱党支部赶紧研究一下,然后今晚咱需要一艘绿眉毛船去多宝岛看电影,你也去,咱一起去,怎么样?”   王东喜转身就走。   支书什么人他打交道最多最清楚,为个人的事去使集体的工,这不是找着去挨骂吗?   大胆一把拉住他:“你走什么走?怕什么怕?你看看你这个文书干的……”   “你胆子大,你叫大胆,那你去跟支书申请用船去看电影啊。”王东喜打断他的话。   大胆无奈了。   他哼哧哼哧两下子,说:“妈的,我又不是文书!”   王东喜斜睨他:“我是文书可我不去看电影!”   “《爱情与遗产》,这次多宝岛放的是爱情片,你不想看?里面有可好看的大妹子了!”王东峰去怂恿他。   王东喜愁眉苦脸。   他其实也想看电影,大胸大屁股的大妹子谁不喜欢看?   可他知道要从支书手里申请到船有多困难。   王忆说:“你们何必非得乘坐咱队里的船?现在不是每天都有外队的船来咱岛上灯下聊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骂:“这些狗草的一看多宝岛明天有电影肯定都直接去多宝岛,没人还来咱队里!”   “今天晚上开始不让他们上咱岛了,不给他们在咱灯下聊天。”大胆恨恨的说。   王忆也没辙了。   可他不该开口,他一开口众人顿时黏上他了。   “王老师,支书看重你,你去给我们申请一下船吧。”   “就是,王老师你去肯定行,到时候咱一起去看电影。”   “王老师你行行好,帮咱们老弟兄一把,今年一直没看过电影啊。”   王忆挺同情天涯岛的社员。   诚然,岛上实在没有精神娱乐项目,社员们天黑就睡觉、天亮就干活。   这也是全体社员格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现在岛上两项娱乐活动说评书和灯下聊都跟他有关,没有他这日子更枯燥。   看着他们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王忆拍拍手说:“行,明天我去给你们问问。”   他准备明天去问,结果社员们很激动,他们等不及:“现在去问、现在去问。”   连王东喜都等不及:“择日不如撞日,王老师,你去问问吧,支书现在没睡呢,他正在祠堂前讲古。”   王忆只好站起来下山。   老黄立马也爬起来跟上。   祠堂前灯光闪亮,王向红跟老木匠王祥高在说话:“你抓点紧,赶紧把剩下的防雨罩做出来,我看这两天要下雨个样,可不能湿了王老师领学生娃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聚光罩。”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老人笑眯眯的说,“王老师怎么来我们老头的地盘了?”   村里通电后,晚上就有了灯下聊的活动,这样社员们是有地盘的。   码头上是喜欢热闹的男人的地盘,门口的街道口是三五成群的妇女的地盘,而祠堂前这里就是老人们的地盘。   至于孩子的地盘?那全岛都是。   王忆带了一包茶叶,过来塞给正在打瞌睡的寿星爷。   寿星爷迷迷糊糊的闻了闻,说道:“哎哟,好茶叶,这味道可真香,王老师你给我做什么?”   王忆说:“平日里老看着爷爷们在这里讲古又不喝茶,我估摸着是因为没有茶,所以这次我那里开了门市部,就给你们拿过一袋来泡着喝。”   喝茶是讲古活动的最大精神享受,老人们谁不喜欢?   但没有那个条件,谁也没有茶叶可以贡献。   有老人一听王忆送来茶叶,赶紧嚷嚷着说不能让王老师吃亏大家伙一起凑钱。   王忆笑着摆摆手:“二两茶叶还要什么钱?算孙子我孝敬爷爷们的,只要爷爷们喜欢,那孙子我心里就高兴!”   寿星爷笑眯眯的说:“哎呀,你看你这孩子,你是好孩子呀,那我们老头就沾你个光,咱跟城里老头一样也喝茶叶水!”   王东喜和大胆跟着王忆过来的,他们看王忆跟老头们聊起来了很着急,赶紧咳嗽。   王向红多机智?立马问:“王老师,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说吧?”   他看了眼跟在王忆后面的大胆等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王忆说道:“什么也瞒不过支书你的耳目,是这样的,明天晚上多宝岛上演电影,咱队里一些人想去看看。”   王向红眉头立马皱起来,大胆他们的心也吊了起来。   他问王忆:“电影是啥名字?”   王忆说:“叫《爱情与遗产》,是一部爱情片。”   大胆等人赶紧看向他。   你是生怕支书给咱放行啊?干嘛还要强调去看爱情片?   王向红低下头抠脚,问道:“王老师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忆说道:“我觉得看个屁,爱情片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能放松精神、看看外面世界啥样子吗?”   一听这话,大胆等人全麻了。   我草,王老师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还是当场叛变,把我们几个同志给出卖了!   王忆继续说:“咱渔家人都是泥腿子,看什么爱情片子?咱有饭吃就行了,咱现在岛上通电了,有电灯了,该满足了,不能一山看着一山高对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明天看电影,后天不得想着买电视?”   “话不能这么说啊。”有老汉着急了,“领袖说过,群众也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   “就是,咱渔家人是泥腿子,可王老师你这话说的,唉,你是心眼里看不起咱打渔的?”   “咱岛上有电了,要是以后攒下工分了,买个电视怎么了?还能只许城里人看电视?没那个道理嘛!”   老人们纷纷反驳他的话,满心不高兴。   伤自尊了!   王向红无奈了,他说道:“叔、二爷你们听不出来吗?王老师说反话呢,他给我挖坑呢,他是给青年求情来了!”   “这是给青年们求情?”老头们面面相觑。   王向红一眼看出王忆的策略,这小子很有头脑,明面上跟自己站在一起,其实他却干敌人的活,他是跟自己绑定后去跟群众搞对立,带着自己也得跟着被群众批!   他在发动广大群众的力量!   这方面没人比他更懂了,因为五几年刚解放那会有些反动派和特务分子佯装加入革命队伍成为人民干部。   可他们不干好事专门顶着人民干部、人民战士的身份干坏事,以此来败坏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名声。   王向红呵斥王忆:“你别跟我耍心眼子,我不上你的当!”   王忆哈哈笑:“支书瞧你说的,我哪跟你耍心眼了?我说的不是你心里想的吗?”   “当然不是,”王向红怒视他一眼,“东方昨天就跟我提出申请了,我之所以不许他们去看电影是因为这些人最近摇橹出海一个劲避开大船,现在要看电影了,又争抢着摇大船?啊?这一个两个的是什么觉悟!”   王忆也去怒视大胆等人。   妈个蛋的,你们这群猪队友!   大胆等人垂头丧气。   王忆坐在了王向红身边说:“支书你别生气,这些人思想上长毛了,回头咱得开个会批评一下这种思想。”   “干工作畏畏缩缩,搞享受争先恐后?这思想绝对不行,别的生产队咱不管,咱生产队绝不允许有这样的思想存在!”   王向红脸色稍缓,说:“你跟我想一块去了。”   王忆说:“话说回来,思想改造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不能强制进行,牛不饮水强摁头是不行的。”   “这部电影其实年轻人该去看看,支书,我是大城市里回来的人,我是知道现在城市啥样子的,可是咱社员们却不知道,应该让他们看看,以后大家伙迟早要去城里办事,你说连现在城里头啥样都没有,那像话吗?”   “这次看电影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学习怎么谈恋爱,咱岛上有些日子没进新媳妇儿了,这样不太好吧?”   这话说到王向红内心痛点上了。   他名为支书,实为族长。   而壮大家族是每一位族长的头等重任!   但他不太认可王忆的话,说:“恋爱还用教?这种片子半点教育意义都没有,我看不如别去看,去了还浪费力气。”   寿星爷说:“要是指望社员们看电影这点力气去摇橹去撒网去给咱集体挣渔获,那咱社员们早就全饿死了!”   老爷子们纷纷点头:“该让年轻人去看看好日子啥样,不能整天圈在咱这一亩三分地上。”   王向红又抠了抠脚,不置可否。   内心显然还是不情愿。   王忆给他加了把火:“支书,咱队里青年走出去也是生产队宣传发展的需要,得让其他生产队的人看看咱小伙子、汉子们的精神状态。”   “对对,这几天灯下聊,有人就说水花岛的在外面传风言风语,说咱岛上穷,家家户户吃不起粮食了,饿的脸都是绿的。”大胆说道。   “这他娘不是放屁吗?”老爷子们愤愤不平的骂。   王忆说:“看这种电影的多数是小伙姑娘,咱得去展示咱王家年轻人的风采……”   “那你带队去!”王向红突然说。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反正突然就是眼睛一亮改了态度。   王忆愣住了。   我带队去?   带队去干嘛?   我之所以给这些人求情看电影其实是为了明晚把他们都支开然后回22年一趟,结果你让我带队?   那我今晚这不是外科医生切开了大肠头——找事!   而大胆、王东喜等人则大喜过望,他们不等王忆回答先去抢着接话:   “那肯定、那肯定,王老师肯定得去嘛。”   “王老师早就想看电影了,吭?”   “王老师不带队谁能带队?我们明晚就是他队伍里头的战士!”   就这样,王忆没发言,他们七嘴八舌确定了这件事……   王忆没办法了。   算了,今晚先回22年一趟吧。   他从祠堂前回去,直接关了门市部的门说要回去学习:“明天去看电影我晚上就没时间学习了,所以今晚上谁也别打扰我,只要谁打扰我了,那我明天就不去看电影了!”   本来正因为明天可以去电影而欣喜若狂的青年们顿时点头如捣蒜:“行行行,绝对不打扰你。”   “王老师真热爱学习啊,难怪能成为大学生。”   “要不然支书这么听他的话?支书把王老师当咱队的接班人来培养了。”   等众人离开,王忆又安排大迷糊看门,他开锁进入时空屋,开着自卸三轮奔驰向高新区的公司。   酒瓶子都被他捣鼓在车厢里了,这样能省点事,再把老报纸拎上去就行了。   王忆提前打了电话,邱大年和墩子等在路边,他到的时候听见两人在嚷嚷:   “黑丝有啥好看的?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清,那肉丝多美呀,看起来口感就好。”   “口感好?我尼玛年总你吃人肉呢?黑丝好,黑丝神秘,男人需要神秘。”   “不乐意跟你说,你啥都不懂,那亮光肉丝是有口感的……”   “咋了,别比比赖赖装神秘,好像你吃过袜子似的。”   王忆在旁边听的一个劲摇头。   他摇头往四周看,黑丝妹子和肉丝妹子在哪里呢?   街道上冷冷清清,他只好摁响喇叭提醒正在争吵的哥俩。   自卸三轮不愧是工地霸王,喇叭声‘哇哇’的,震得两人一蹦哒。   墩子怒了:“咋了,我俩站路边还碍你——爱你么么哒,老板来了?老板你咋开了个时风三轮?”   王忆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也不看我车子上拉了多少货,我不用三轮我怎么弄?咱的坦克还没有提出来。”   “明天就能提车,车下午已经到了,但人家车管所下班了,办不了临牌。”墩子解释道。   王忆说:“是吗?行,以后咱公司就有车了。来来来,赶紧卸货,你俩不干活在这里瞎叨叨什么?”   邱大年讪笑道:“就是刚才看见俩挺好的妹子进大楼了,我俩聊了几句。不说了,开工、开工。”   他们用塑料箱将酒瓶子捣鼓进去,王忆还拎了好些报纸。   忙活完了邱大年躺在椅子上呼呼的喘粗气:“我我不行了,我草,我心脏跳的好快,我胸口有点疼……”   墩子擦了把汗说:“以后体力活还是我来吧,你看你肾虚样子。”   邱大年努力站起来,满脸的悲愤和委屈:“我也不想啊……”   王忆安慰他:“明白,都明白,谁又想要肾虚呢?”   “不是,”邱大年赶紧解释,“老板你这话!我的意思是我也不想摊上这样一具……”   “明白,真明白,谁又想摊上一具肾虚的躯壳呢?”王忆继续安慰他,“没事,我给你特批一千块的强身健体基金,你可以买枸杞、羊鞭之类的补一补身子。”   “另外今晚的体力活用不着你,我和墩子来收拾酒瓶就行,你给我清点一下这批人民币。”   第一版人民币!   他把这些人民币都带出来了,前前后后除了第一批的第一版人民币被卖掉了,其他的都积攒起来,总共是一百四十二张。   可不少了!   能带出来的总共是一百一十二张,其中有三十张不能带到22年,显然这一部分并没有被毁掉,后来被人收藏起来或者如今被放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能带出112张,王忆已经心满意足。   他很担心这些钞票一直被队长岳父家里储存着,比如他们放在哪里忘记了一直放了几十年导致没能销毁。   这样的话他可就一张带不出来!   现在来看应当是这部分钱后来还是有识货人买走了,当然只买走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毁掉了。   不过他拥有的第一套人民币远远不能凑出一个全套,这一版人民币太复杂了,全套共有12种面值、62个版别,总面值为17.655万元!   让他感到欣喜若狂的是!   第一版人民币有十二张最为珍贵,收藏圈称之为十二珍品,分别是:   伍圆的“水牛图”,贰拾圆的“打场图”,伍佰圆的“瞻德城”,壹仟圆的“牧马图”、“帆船图”,伍仟圆的“牧羊图”、“蒙古包”、“渭河桥”,壹万圆的“骆驼队”、“牧马图”,伍万圆的“新华门”、“收割机”。   十二珍品中王忆手里有二十八张,品类是十种,只有伍圆的“水牛图”、贰拾圆的“打场图”这两张没有。   偏偏这两张价值相对是最小的,要知道十二珍品中还有四张被称为绝品四珍,那就是壹万圆的“牧马图”、伍仟圆的“蒙古包”、伍佰圆的“瞻德城”和壹万圆的“骆驼队”。   这四张王忆全有!   其中伍佰元的“瞻德城”只有一张,而壹万圆的“牧马图”和“骆驼队”他一样有两张一样有三张。   另外是伍万元的“新华门”和“收割机”,这个他一样有五张,总共有十张。   从这些钞票中王忆分析出来,当年队长岳父家里存下这些钱的时候是优先存储了大额币。   恰好现在第一版人民币中罕见的都是大额币!   当然最罕见的是绝品四珍之首的牧马图,他在收藏网上搜了一下,这钱是价值最高的一枚,最近一次有人出价为150万!   而全套的第一版人民币呢?这价格没有定数,他看最低的有人说是280万,最高的则是600万。   不管怎么说,第一版人民币全套价值是个几百万,而他现在即使没有全套的第一版人民币,却因为拥有的数量多,以数量压制质量依然是大几百万的当代价值!   他把这些钱和一个第一版人民币的收藏夹一起交给邱大年,让邱大年今晚把钱币按照收藏夹内显示的次序进行填装。   为了保护钱币,他让邱大年戴上一次性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的进行工作。   第一版人民币必须要保护好。   这是大额财富!   屋子里三个男人沉默下来。   一个在清点第一版人民币,两个在安置酒瓶子。   没人说话。   只有酒瓶子偶尔碰到桌面发出点声音。   然后王忆叮嘱了一下:“小心点,别把这些酒瓶子给磕坏了。”   墩子茫然的问:“老板,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可是我真的好奇,你收了这么些老酒瓶子干什么?”   王忆说道:“我要往里添加上老酒,然后摆放在咱公司里当装饰品。”   这是他跟钟世平学的。   从年限来说,在场的酒瓶最年轻的也得有四十岁,最年长的不好说,他对白酒研究的不够深,仅仅从酒瓶和商标纸看不出它们具体年限。   但只要装上酒水,那肯定能用来装逼。   他也只是想装逼而已,并不打算出售这些酒瓶,所以里面即使装上酒水不怕惹上官司。   唯一问题是得小心点,一旦让人看透他玩的是旧瓶装新酒的把戏怕是会成为笑柄。   第一版人民币收好,酒瓶子安置完毕,王忆带上人民币收藏夹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他把报纸推给邱大年,说:“我之前让你们了解一下生日报的买卖,现在报纸送到了,保存的都很好,你们注意一点别弄脏了,然后去各大网商平台申请个店铺,咱开始做生日报买卖。”   生日报这东西没什么大的赚头。   可是王忆手里报纸多且便于寻找,这样做生日报的买卖就有一个细水长流的好处。   只要这买卖做起来,那他一个月也能赚一些补贴钱:补贴公司房租水电费、补贴给邱大年两人开工资等等。   这事他没精力管,就让两人来负责:“生日报是小生意,但也能赚一些钱,你俩多去孔夫子啊淘宝啊这些平台了解一下,然后好好定价,多关心着点生意,你们俩有抽成,卖出生日报一人有十个点的提成。”   一听这话两人大喜。   墩子心直口快的问:“老板,卖出去这些旧报纸我俩还给提成?当奖金来发吗?”   王忆说道:“奖金是奖金,提成是提成,都是定期给你们发放。”   “另外你们两个记住了,属于你们的业务,你们要多忙活。不属于你们的业务,比如年总帮我收拾的第一版人民币还有墩子你负责保养的老酒瓶,那这些你们绝对不要对外提,要保密!”   墩子拍胸膛:“我嘴巴最紧了。”   “快拉倒吧,你睡觉说梦话把你的长短粗细都说出来了,还嘴巴紧呢。”邱大年笑话他。   王忆给邱大年使了个眼色:“我找你给我帮忙,就是因为你靠得住,年总,你可得给我支棱起来,必须靠得住!”   邱大年郑重点头:“老板你放心,我有数!”   他其实很感激王忆拉自己一把,所以总是告诫自己干活要有数,这也是他自从入职就称呼王忆为‘老板’而不叫他外号了的原因。   最近他一直看历史看哲学,然后看到过一个故事:   朱元璋坐天下称帝后以前老家的穷乡亲来找他,这些人为了拉近距离张嘴闭嘴就叫朱元璋的小名外号,结果朱元璋草草应付他们后全塞回老家穷乡僻壤继续种地了。   要有上下等级意识,这是他给自己的告诫。   要有B数,这是他给墩子的告诫。   不过王忆给他们的条件着实够好了,卖生日报有提成,这点两人最心动。   于是王忆一走,邱大年和墩子又忙活起来。   邱大年忙着去了解行情,墩子忙着整理报纸拍照登记。   王忆离开后回到了时空屋,他放了柜子挂了干燥包专门放收藏品,人民币收藏夹就要放在这里面。   放进去之前他又把第一套人民币给清点了一下。   这第一版人民币空缺的不少,特别是小额券空缺的更多。   看样子他即使能找到小额券那也顶多能凑一套了,要凑第二套缺的太多了,还好四珍品没缺,否则即使在82年一样难以找到这些钱。 第137章 多宝岛看电影   第二天周四,天一亮生产队活跃了起来,山顶上热闹了起来。   早上王忆给学生准备的是热水泡饼干,青食厂的钙奶饼干,这玩意儿很经典且在82年已然流行开来。   这款饼干是鲁省琴岛食品行业的拳头产品,风靡全国,逢年过节的在寻常百姓眼里绝对是一份体面的礼物。   江南省跟鲁省隔着不远,钙奶饼干很早就传过来了,过年时候翁洲市老百姓到要紧的亲戚家串门,带两包钙奶饼干比什么麦丽素、麦乳精之类的还要受欢迎。   因为它香甜可口又能吃饱肚子,另外这饼干是面粉、鸡蛋、牛奶做成的,号称是在1961年根据婴儿发育所需营养研究原料配方,老少皆宜。   热水泡钙奶饼干即使在22年也是不寒酸的早餐,很多中老年人喜欢吃这一口,如果用牛奶泡这饼干还可以给孩子吃。   在82年这就是奢侈品了。   钙奶饼干太香甜了,而且它泡水之后味道比干吃还要甜!   王忆自己给学生准备这早餐,反正很简单,烧锅热水等降温成温水,把一袋袋饼干撒进去就行了。   学生们排队来领早餐,大灶门一开他们就高兴的说:“好香好甜。”   有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会说:“有牛奶味,今天早上喝牛奶吗?”   王丑猫这样的苦孩子只能使劲的抽鼻子然后问:“这就是牛奶的滋味儿呀?”   “你不是吃过大白兔奶糖了吗?”王状元回头说,“大白兔奶糖就是牛奶的滋味儿,不过还是要差一点,牛奶要更甜更香。”   他说着露出了神秘而自得的微笑。   我不会告诉你们。   我娘托王老师买到了奶粉,这个太好喝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喝一杯,整个晚上做的梦都是香甜的!   王忆让助教们帮忙给学生打早饭,说道:“这都是一个叫秋渭水的大姐姐——算了,是阿姨,一个叫秋渭水的阿姨送你们的饼干,你们还记得她吗?”   “记得,劳动节看表演结束,阿姨给我们买糖吃了。”王新钊永远都是回答积极的那一个。   王忆说:“这些饼干也是她给的,你们要记得她的好!”   学生们开开心心的答应,开开心心的喝掉一碗浓稠的水泡饼干,然后掏出书本来精力充沛。   朗朗读书声在山顶上回荡:   “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舞;长江两岸,柳树开始发芽;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   “《春耕》。春耕开始了,我和志华去看新机器种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耕田上,机台拖拉机来回奔跑着,李阿姨驾驶着一台拖拉机过来了……”   “《童第周》。童第周是我国著名的生物学家,他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因为家里穷,他一面帮助家里做农活,一面跟着父亲读点书……”   “《西门豹》。战国时候,魏王派西门豹去管理邺这个地方,西门豹到了那里,看到田地荒芜,人烟稀少,就找了位老大爷来问怎么回事……”   倾听着各年级学生们早读课上的课文朗读声音,王忆在校园里慢慢溜达。   春天的天涯岛真是漂亮。   抬眼望去,山上有校舍错落有序、山下有海草房星罗棋布,看向码头,则有大大小小的渔船在朝霞照耀中摇曳剪影。   天涯岛不大,王忆在山上随随便便抬头张望就能看到大海,天晴风静,天空湛蓝,海洋也是一派温柔的蓝色。   上下两片蓝色清澈而干净,交相辉映,弥足珍贵,这一刻海是天的倒影、天是海的投射。   王忆极力远眺,最终海天相接两片蓝色相接,这样远处的天与海一下子变得特别近。   时至五月,草木返青、红花绽放,浓烈的春色在岛上就像画布上勾勒涂抹的油画,海色常新,春景常来,82年的海岛上环境宁静祥和,而人却积极活跃。   在王忆看来这可比22年更有感觉。   当然今天社员们的积极活跃跟晚上看电影有关。   得知支书批准可以放公船私用去多宝岛看电影,全队男女社员们都激动起来,他们的劳动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上午干活格外卖力。   为了能早点下工去多宝岛,他们不光上午干的起劲还中午不歇息,回家草草吃点饭又约着去上工。   王向红也不是古板的不近人情,看到社员们干活又快又卖力气,他便提前一个小时打了收工广播。   这下子岛上更热闹了,尽管天涯岛的妇女们节俭勤快、不喜打扮,可今晚毕竟是去看电影,要去人家地头了,她们还是要收拾一下子,以防止被人嘲笑。   天涯岛的人要面子,自尊强。   好些天没洗头的,今天洗洗头;脸上、脖子上灰多的,要打上肥皂使劲洗一洗。   她们换上件干净衣裳、梳梳头发,家里条件好的要抹上点雪花膏、护肤脂。   雪花膏是好东西,特别是沪都牌和雅霜牌的,抹上以后不怕海风吹,涂到脸上油润润、香喷喷的。   能用上雪花膏的都是大姑娘,她们还没有找婆家,家里怎么着也得给攒下一盒雪花膏以在外出时候进行打扮。   妇女们不舍得用雪花膏,她们用护肤脂。   护肤脂最受欢迎的是友谊牌,一个黄绿色小铁盒,分大小盒装,里面的护肤脂有锡箔纸包裹,抹上以后没那么好的香气,可也能很好润湿皮肤。   王忆这边有点忙活,有些妇女带着钱过来买点东西,其实现在门市部只有寻常的生活用品,肥皂都是老式的,用来洗衣服挺好,要是用来洗脸就有点臭味了。   他不忍看见同队的嫂子、婶子们失望而归,便去时空屋拿出来一包香皂。   很普通的舒肤佳,一盒里面是十块,什么纯白清香、柠檬清新、芦荟呵护,什么红石榴、海洋矿物、甜橙、竹炭、海藻、茶树油,味道各异。   这年头哪有这样的香皂?   颜色多样、质感统一,香味更是独特出众。   看到这香皂的妇女们一下子心动了,纷纷聚集到刚干涸的柜台上来问:“王老师,这是什么肥皂?我怎么闻见奶香味儿了?”   “这肥皂通红呀,不会是有血吧?猪血牌的?”   “少瞎说,它有股石榴的酸甜滋味儿,真好闻,我还以为这是大块糖呢!”   王忆说道:“这是香皂,现在城里的女同志都用这样的香皂来洗脸洗澡,嫂子、婶子你们要买吗?”   妇女们怎么不想买?可是都心里为难。   她们太了解家里存款情况了,买粮食都舍不得,何况买城里人用的香皂呢?肯定很贵,怎么能买呢?   可是终究有人顶不住香皂的诱惑力,凤丫摸摸裤兜说:“王老师,这香皂怎么卖呀?要不要票?不要的话我想买一块。”   其他妇女羡慕的调侃起来:“状元他娘你真要买?不便宜呢,你花了家里的钱不怕大胆回来拿鞋底抽你?”   “我不敢买就是怕我家那口子还来打我,他要是知道我拿钱买这香胰子,那家里非得打仗不行。”   “咱都生好几个娃的妇女了,买这干啥,不如给娃买两块糖块甜甜嘴。”   听着妇女们的话,凤丫又犹豫起来。   她兜里有钱,卖给王忆一些老物件的时候收到的钱,可是手头还是不宽裕。   这时候有人走上去说:“王老师这香皂多少钱?我买一块吧。”   说话的是黄小花。   一言既出,满堂震惊。   妇女们一起吃惊的看向她,来凤说道:“好娃他娘,你疯了呀?你敢买这个?队长回来还不得把你赶回娘家?”   黄小花家的条件在岛上是排名前几的贫困,平日里买粮食都只能买最后的残粮,残粮破碎又有砂石更便宜。   要是以前黄小花别说买香皂,她连问都不敢问,这东西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可是今非昔比。   王忆前前后后给了她家几百块钱,现在钱都被她藏了起来,每天晚上她和丈夫都要关上门仔细数一遍。   家里有钱,心里踏实。   她想这些钱都是自己用娘家的老钱赚来的,那自己给自己买一点东西不算什么,前些天她男人还说让她拿钱去扯几尺花布给自己跟孩子做件新春衣。   黄小花从结婚以后再没穿过新衣裳,更别说用香皂、护肤脂、雪花膏了,她一辈子没用过,结婚都没用上。   自家男人的话让她一度心动,可最后还是拒绝了,她想等夏天再扯布做衣裳,夏天衣裳费布料少,省钱。   可是今天这香皂的诱惑让她无法抵挡,而且周围妇女的话也刺痛了她的心。   是,她家以前贫困,可现在已经跟着王老师致富了,她家箱底压着好些大团结呢。   这事当然不能对外说,不过她有底气买一块香皂给自己用,让队里的妇女们、让自己的嫂子弟媳妇们都好好瞧瞧,她黄小花不是穷婆子,家里也过着正经日子、红火日子。   这么想着她坚定决心要买一块香皂。   王忆给香皂定价是一块钱。   因为他在沪都是见到过香皂的,白猫牌香皂,那香皂肯定比不上自己手里的舒肤佳,价格却也是一块钱。   而老肥皂就便宜了,跟砖头似的一大块才只要二角钱。   所以寻常渔家人没买香皂的,都是买老肥皂,王忆考虑香皂定价这么高应该是跟雪花膏之类定位为这年代的护肤品、奢侈品。   在妇女们眼里也是这个样子的,她们喜欢香皂可又难以承受高价钱,听了王忆给香皂报价一块钱,妇女们更是犹豫。   一块钱,这是一斤肉、两斤鸡蛋、好几斤平价粮了!   黄小花心里哆嗦,但决心已定:“王老师,我、我买一块,买那个奶味儿的。”   王忆递给她一块白色奶味香皂。   黄小花拿在手里一摸,这香皂跟家里肥皂完全不一样,特别滑溜,手一摸再一闻,立马满手奶香味!   老肥皂带着一股怪味,这是生产工艺导致的。   有旁边的妇女伸手来摸,黄小花大方的让她们摸着看看。   看看身边人那羡慕的眼光,她觉得自己这一块钱花的值,非常值!   王忆见妇女们心动却不舍得买,便说道:“这样吧,一整块香皂可能太贵,咱把它给分开,一块香皂分成四块,一块二角五分钱,你们也不用给钱,给我半斤鸡蛋就行。”   “那一斤鸡蛋能分半块?”凤丫高兴的问。   王忆说道:“对呀。”   “另外如果大家谁的家里有老钱,就是最早的人民币,你们小时候都见过吧?咱们国家五几年用的那种人民币,现在都不让用了的,如果有那样的也可以来我这里用!”   他的第一版人民币距离凑齐全套还有段距离,现在他活动区域太小,只能从岛上人家下手了。   接连给出好条件,妇女们的心思活跃起来。   凤丫最快说道:“那可好了,我要半块,我、我要红石榴的,那真好看,看着就喜庆。”   满山花赶紧说:“我跟状元他娘凑一块,我也要红色的。王老师你这里收老钱?那行呀,我家里有几张,我回去找找。”   “嫂子你挺时髦呀。”青婶子笑着说,“你要用香皂?”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说:“我老婆子了连肥皂都用不上哪用的上香皂?留着给我家峰用,让姑娘看看我家里也有好东西。”   香皂可以分开卖,而且可以用鸡蛋换,门市部还收岛上普遍认为没用了的老钱,妇女们这下子积极性就被调动起来了。   一盒十块香皂很快分完。   还有二十多个妇女没有买到香皂,而且后头有妇女闻声而来!   王忆没辙了。   他时空屋里准备的香皂不多,本来就只是准备用来给学生洗手洗脸用的,哪料到在生产队有这需求?   于是他把自己用的香皂贡献出来,说:“这样,咱门市部进货少,香皂已经没有了,等我再进货再卖。”   “没买上的不用急,今晚你们轮流着用我这块香皂,我这块大,你们挨家挨户转一下,轮流着用,用完了再还我。”   刘红梅说道:“这可不行,王老师,队里人多,轮流着用完了就没了。”   王忆说道:“没了就没了,就当感谢嫂子婶子们平常的照顾了。”   刘红梅说:“不能让你老吃亏,这样,我来监督大家伙的使用,只准给自己用,不准给家里老人孩子都用上,咱不能贪心不足!”   这事这么定了,妇女们又忙活起来。   等她们离开,黄小花不好意思的回来找王忆,低声说:“王老师,香皂能半块买的话,我买半块退半块行不行?”   王忆答应,她高高兴兴的离开。   相比妇女,渔家的汉子们收拾起来简单,也没有什么需求。   他们迅速的把渔获卸船送进山下库房,然后就上船准备出发。   王忆看直了眼睛:“你们不换衣服、洗把脸什么的吗?”   大胆说:“不换,王老师你看你穿的这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没有看电影的经验,第一次在农村看电影?”   王忆懵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中山装问:“不是啊,我这怎么没有经验了?”   王东峰嬉皮笑脸的说:“你去看电影就得弄的埋汰点,这样好抢位置,你穿的干干净净你怎么敢跟人家一身鱼腥味的去抢?”   这时候有人嘀咕道:“别说鱼腥味了,我怎么闻见一股子甜滋滋的香气?”   收拾干干净净的妇女姑娘们上船来,三五成群的人走过,留下香皂独有的淡香。   她们招呼王忆坐妇女的船,王忆摆手拒绝了。   刘红梅便嘻嘻笑:“王老师还害羞呢。”   王忆也笑,无奈的笑。   他不是害羞。   而是跟大胆等人在一起要商量一件事。   他这次去多宝岛可不止是要看电影,而是要趁着外出想办一件事,这件事需要民兵们给他托底……   多宝岛在天涯岛的西南十几里之外,汉子们轮流摇橹,赶在太阳落下之前奔赴而去。   外岛放电影的机会少。   这事路上有人跟王忆说了,因为外岛不通电,电影放映队要来放电影很麻烦,还得自己带上发电机。   也就是王忆熟悉的手摇发电机。   他以前不了解,电影放映队这工作不是很轻松。   一般放映队是两个人,顶多三个人,然后他们每次下乡都要带上放映机、扩音机、扬声器、变压器、幻灯机、电源线、影片、发电机、配电箱等工具,合计起来四五百斤。   因为下乡放电影肯定是夜里,而放完电影往往是午夜,他们没法当晚返程,所以还得带上被褥和餐具以住在老乡安排的住处。   有些岛屿是没有码头的,像这次的多宝岛就没有码头,于是他们还得把船停靠在海边礁石处,把工具小心翼翼搬到礁石上再往电影放映地转移。   所以电影放映队不太愿意来外岛,他们更乐意在县城主岛给岛上的公社和生产队放电影,那样可以乘坐汽车、起码也有畜力车。   以前翁洲市条件差,机动船少见,电影放映队来下乡还得自己摇橹——这想想就让人绝望。   电影放映队不愿意来外岛的生产队,条件上也不允许他们来,很简单,海上风浪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大风大浪了。   放映机都是娇贵的机器,一个不小心溅上点浪花就会伤害到机器甚至毁坏机器,以前放映队的变压器几乎都是在给外岛生产队放电影途中损毁的。   还有一个放映队来放电影可不是免费的,他们要收钱呢,六十年代价格可以自己调整,五块到二十块不等。   现在82年放映费贵了,要五十块,外岛各生产队也不太舍得出这钱。   这种情况下就可以理解天涯岛的社员们得知多宝岛要放电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想去看了。   今年四个多月了,他们还一部电影没看过呢。   没有这机会!   跟他们一样的还有外岛其他的生产队,多宝岛本来就是大岛屿,人多家口大,这样加上其他生产队来看电影的人,今天对场地的要求肯定很高,需要一个大场地才能放的了电影。   大胆给王忆介绍,多宝岛生活人口多、发展历史久,这岛上住户时间能追溯到明朝时期,最早是李家人在这里住,叫李家庄。   到了本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开始搞总路线、人民公社等三面红旗,实行人民公社制度,公社下设大队,大队下设生产队,于是李家庄这个大村便被取缔了,分成了三个生产队。   这两年社会形式又有了变化,人民公社改成包产包干,有些生产队变回了村,但多宝岛上的李家庄没有变回来。   二十多年的分家分产让三个生产队之间有了隔阂,正好三个生产队是三个姓,这样等到大包干了他们生产队最积极,公社上牵头给兄弟分家,成立了三个新村子,分别是李家庄、丁家村、大王家。   王忆问:“这里的大王家跟咱生产队有没有什么关系?”   大胆说:“老辈上有点关系吧,好些咱祖宗跟他们大王家的祖宗是兄弟们,但后面因为什么事闹僵了,咱们生产队和他们大王家走的不怎么近。”   多宝岛也有山,不过山岭面积不大,岛上有农田、有泉眼能打水井,相对来说能养活的人口多。   唯一不好的是岛屿四周水位低,不适合建码头,再加上三个姓都不愿意费心费力费钱的养码头,于是他们便打磨了礁石滩,一个村子一处平缓礁石滩用来停船。   天涯岛的船便停靠在了李家庄的礁石滩上,这里已经停满了船,能看出来看电影的人不少。   下船之前王忆招呼了一声,让大家伙来他这里领小零食。   他准备了五香瓜子、五香花生和酒鬼花生,用的是大袋子装的,一人半张报纸叠个小漏斗用来装花生、装瓜子。   另外门市部供应了香烟,红满天香烟和红梅香烟,都没有过滤嘴,其中红满天香烟一盒只要两毛钱。   这香烟的味道很浓,抽起来跟抽稻草似的,王忆很讨厌这烟,便带了几盒出来分给队里人。   队里的汉子平日里都是自己卷旱烟或者抽烟袋锅,能有这种烟卷抽已经是好日子了,哪管有没有过滤嘴?领到香烟的一个劲咧嘴笑,还舍不得抽,都夹在耳朵上。   现在夕阳犹在,肯定还没有开始放映电影,众人来的早了,不过也是故意来早的,他们要占地方。   多宝岛上放电影的是李家庄晒场,这是一大片平整空地,以前用来集体晒虾米、晒鱼鲞、晒海带之类,今天用来放电影。   晒场上已经放满了杌子、马扎、小板凳,好些人不吃饭先来占地方。   天涯岛的到来后尽量找了个靠前的地方也占下了,然后大胆说:“红梅主任你领着人先看着咱的座位,我领着王老师去李家庄转转,王老师不是稀罕老物件吗?李家庄老物件可不少呢。” 第138章 红珊瑚雕   一听有老物件,王忆顿时心头大喜。   看来此次看电影之旅有意外之喜。   大胆带他进李家庄,很寻常的渔家村子,规模要比天涯岛的生产队更大,井然有序分散着二三百栋海草房,期间也夹杂着红砖青瓦房。   从村容来看,李家庄比王家生产队强不少,人家村里起了好几座新房子,而且都是红砖青瓦房,不怕风吹不怕雨打,大门大窗户,住着亮堂又舒服。   多宝岛占地面积大,村庄更容易规划,这里的街道更整齐,而且都是海岛上的石头路面,四平八稳、四通八达。   这会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好些烟囱冒着白烟,街头巷尾的饭菜香味很清晰。   王忆跟着大胆匆匆走过,心里纳闷。   怎么回事,他在22年也从许多平房前走过,可是从未闻见像82年这么浓郁的饭菜香味。   这是没道理的。   22年肉多油多调味料多,按理说到了饭点更容易出香味,而82年家家户户做菜不舍得放油也没什么调料,那这么清晰的饭菜香味怎么出来的?   王忆琢磨,可能跟厨房的封闭程度有关。   22年即使是农村也多数有抽油烟机了,82年都是土灶厨房,连抽风机都没有,一到做饭时候必须门窗大开走烟气。   甚至有些人家的厨房是敞开式的,就是在院子一角借着两边墙壁搭起个棚子遮雨,灶台在下面,这样一炒菜肯定香味都出来了。   他们要去的这户人家便是如此的情形。   大胆一推门一条狗狂吠着就冲上来了,院子里炒菜的男人赶紧喊:“大黑,回来回来!”   大黑狗停下脚步发出咆哮声。   大胆抬起的大脚板让它感到犹豫。   主人过来踹了它一脚,它夹起尾巴呜咽着跑开。   穿着粗布列宁服的汉子看见大胆便笑:“王队长来了?今晚过来看电影呀?正好家里菜刚出锅,一起来两口。”   他又看见王忆,赶紧把手往衣裳上抹了抹伸出来:“哎呀,这位是不是你们天涯小学的王校长?”   衣裳被搓开露出个背心,上面写着‘农业学大寨’。   王忆客气的跟他握手:“什么校长,全学校就我一个正式的教职工,你叫我小王吧。”   话音出口他觉得不对。   还好大胆这方面有经验:“叫王老师、王老师,这就是我们全生产队都尊敬的王老师,可厉害了呢。”   “王老师,这是李岩华,多宝岛民兵队的同志,这两天晚上老去咱队里灯下聊。”   屋子里走出来个少年喊:“爹,菜呢?快点上桌呀,我等着吃了去看电影,得赶紧吃!”   王忆说道:“打扰你们吃饭了,你看我们来的突兀也没准备上礼物,大胆也是的,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要来打扰你家,要不然我好歹提上点东西。”   “这样正好你们吃饭了,我兜里还有点花生米,你们留下下个饭,这东西是城里的五香花生米,味道挺好。”   他兜里还有一包真空包装的五香花生米,便交给了李岩华。   大胆觉得他太客气:“王老师没必要,我跟老李关系好的很,今天咱又不是上门找他做客,是找他去他大伯家看看。”   李岩华笑着点头连连拒绝王忆递上来的花生米,可门口的少年听说有五香花生米跑了出来,踮着脚尖好奇的看。   王忆甩手把花生米扔给他,说:“菜来了,赶紧回去吃饭。”   少年看着满满一大包的花生米顿时大乐,立马钻回屋子里。   李岩华气急败坏,但只是骂了儿子几声没进去把花生米抢出来。   他极力邀请两人进去吃饭,王忆拒绝了,于是李岩华问:“听大胆的意思你们要去我大伯爹那里看老物件?我领着去看看他的红珊瑚?这个比老物件好看。”   我草!   王忆心头一下子炸起一道滚雷。   红珊瑚!   这真是好东西!   红珊瑚是珊瑚的一种,但因为有些质地好特别漂亮,打磨一下如同宝石,所以它们属于有机宝石。   这种珊瑚只生长于深海,最浅也是在50米海域,往往在一两百米深的海里生长,很珍贵,自古即被视为宝物,在佛教徒眼里是佛家七宝之一,在古代达官贵人眼里是富贵祥瑞之物。   从本质上说红珊瑚是由珊瑚虫堆积而成,它们跟其他珊瑚一样,生长极缓慢,而且只有特殊几个海峡才有所出产,所以自古以来它们都是很珍贵的。   而且是不光在中国珍贵,在东南亚文化圈甚至欧美文化圈都很珍贵也很罕见。   在22年那个时代,红珊瑚自然资源已经禁止开采了,国际也有禁令,红珊瑚不准跨国交易。   王忆之所以了解红珊瑚的情况就是曾经看过一个新闻,有人装糊涂从曰本带了一批红珊瑚装饰品回来,然后被海关给办了,因为数额巨大还去坐牢了——当时新闻报道说他所携带的红珊瑚价值达千万之巨!   所以在这里听说有红珊瑚,王忆是又高兴又无奈。   高兴的是如果能从82年收红珊瑚回去那必然能大赚特赚,无奈的是他即使能带到22年恐怕也没法销售。   违法的买卖他不愿意碰。   看见他表情变幻,李岩华便笑了:“王校长你不知道我大伯爹家有红珊瑚?看你很吃惊啊。”   王忆摇头道:“确实不知道,大胆啥也没跟我说,就说你家里有老物件把我领过来了。”   “不过,咱们这边海上没有红珊瑚吧?您大伯爹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李岩华说道:“我大伯爹稀罕呀,咱这里没有可是宝岛海峡还有小鬼子那边有,他年轻时候是跑远洋捕捞的。”   “你也知道,这远洋捕捞使用的拖网都是大网、深网,它们有时候贴着海底捕捞,会把海底的石头珊瑚一起给捞上来,然后偶尔会捞到红珊瑚,那时候开始我大伯爹就稀罕上了。”   王忆暗道我也稀罕,可惜对我来说价值不大。   于是他便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红珊瑚既然是您大伯爹的宝贝,咱就别上门去看了,老人家可能会忌讳。”   李岩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王忆会这么回答。   大胆也很诧异:“王老师,你不去看啊?那不是白来一趟了?”   王忆解释道:“这不是咱去不去看的问题,是人家未必乐意让咱去看。”   李岩华急忙说:“乐意、乐意,王老师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这时候他另一个儿子又窜了出来,赤着脚往外跑:“爹我娘打我!”   一个妇女在后面生气的喊:“滚回来,别出去丢人现眼!那花生米人家给你爹的,你一把把的抓着吃?作死呀!”   少年哭着说:“谁让它好吃呢?嘎嘣脆喷香,真好吃!”   王忆暗道那五香花生确实挺好吃的,他准备看电影时候打发时间呢。   李岩华进去劝了两句,然后掐着一个黑面馒头出来了,说道:“走,趁着电影没开始天也没黑,我领你们去我大伯爹家里瞅瞅。”   他又给大胆说:“王队长,我那大伯爹脾气很古怪,一辈子打光棍,到时候他要是惹了你们那你可别急眼。”   大胆笑道:“瞅你说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是怎么滴?”   老人住在李家庄西北角位置,是一座老海草房,院墙破破烂烂,是用木头支撑着才没有塌倒。   李岩华推门进去喊:“大爹,吃了没有?我给你送个馒头。”   一个老人从正屋内门探头看:“是老二啊,没吃,这天还没有黑吃什么?你今天怎么记起给我送馒头了?”   李岩华笑道:“天涯岛来了客人,人家想看看你的宝贝,我领他俩过来看看。”   老人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头。   不太乐意。   李岩华问道:“咋了?你不是挺得意……”   “我自己得意,轮不着让你们得意。”老人气冲冲的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跟老大一样,找外人来要我的东西?”   “你俩是狗肚子里藏不住油、鳖嘴里含不住肉!你们兄弟都不是好东西,就想联着外人抢我这点家底子!”   他的脾气确实喜怒无常,突然之间就暴怒了。   李岩华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恼怒的硬顶:“谁要抢你东西?这个是王祥臭,天涯岛民兵队的队长,王向红老支书手下的兵!”   王、王祥臭?   王忆愕然看向大胆,大胆抬头看天。   难怪岛上人都叫他绰号没人叫他名字,这名字真是不要也罢!   王向红的名声在这里很有用。   老人看向大胆问:“你是王支书手下的兵?”   大胆点点头:“对。”   老人则摇头:“我不信。”   大胆瞪眼说道:“这有啥不信的?我们支书啥脾气?要是谁在外头冒充是他的人占人家便宜,他肯定领着我们民兵队去抓人!”   老人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嗯,是王支书的脾气。”   大胆指向王忆说道:“这是我们天涯小学的王老师,我们支书现在就佩服他!”   “佩服这个嘴上没毛的小青年?”老人又摇头:“我不信。”   他问王忆:“你叫啥?”   “我叫王忆。”   “你爹叫啥?”   “我爹叫王祥文。”   老人一连问了好几句,核实了信息发现他们确实来自天涯岛这才面色好看起来:“原来是王支书的人,王支书的人信得过。”   他继续问:“你们想来看我的宝贝?”   王忆说道:“对,我们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红珊瑚的介绍,没想到咱外岛还真有这宝贝。”   “书上说千年珊瑚万年红,赤红如血、鲜红若滴,也听您侄子说它们非常娇艳漂亮,可是不是我们不相信,是我们大家想开开眼界。”   听他这么说,老人心里高兴起来:“那可不是娇艳漂亮嘛?年轻人你们不懂,从古今中外的历史来看,红珊瑚具有很高的地位。”   “在咱国家珊瑚一直是吉祥富贵的象征,专门用来制作珍贵的工艺品,清朝时候有些官上朝穿戴的帽顶及朝珠是红珊瑚的,你们猜,这是什么样的大官?”   王忆说道:“是什么样的?”   老人一拍手说:“二品大员!”   王忆顿时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   老人继续说:“藏地的喇嘛高僧都拿着念珠,这你们知道吧?他们里面只有最厉害的活佛的念珠才是红珊瑚的,因为红珊瑚是佛门八宝!”   李岩华说道:“大爹,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人家是冲着红珊瑚来的,你给人家看看。你给人家看看,我礼拜天叫小明和小宝来你这里玩。”   老人脸上露出笑容:“那行,不过他俩来了也不愿意待在这里,看看我这里没好东西就走。”   他说着有些悻悻然,不太高兴的让三人进屋。   一进去有股老年人特有的古怪味道传入鼻子里,风一吹又有骚臭味飘进来,屋子是老海草屋,小而逼仄,透风性差、光照也差。   屋子里头家具简陋,一张老木桌上放着个煤油灯,中午吃饭的碗筷没收拾,再就是一个灶台、一个水缸和几个小木头凳子,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卧室里头家具稍微多点,不过门关的很紧,是老人去卧室开门的时候王忆惊鸿一瞥看见里面似乎挺满当。   门口有大木头箱,里面还有一个个的小箱子。   他小心翼翼的从中搬出来一个,大胆殷勤的要上去帮忙,老人顿时着急的呵斥起来:“滚一边去!”   大胆这个脾气当场上来了。   王忆咳嗽了一声。   大胆这个脾气当场又下去了!   老人把箱子搬到饭桌上,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厚布,再把布拉开:   一尊鲜红的女童出现了!   女童是仙童,小脸俊美、脚踏祥云,手臂上挎着个花篮,身边依偎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人物传神,她身上的衣纹、篮子里的花朵都被雕刻出来,很细腻,说一句巧夺天工不夸张。   王忆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是红珊瑚,或者说不是原始的红珊瑚,而是红珊瑚雕刻品。   并且这雕刻品显然不是最近雕刻出来的,上面有时光遗留的痕迹,老人应当时时把玩它,所以它外表已经起了油光。   这个就有价值了!   红珊瑚不可以出现在市场上交易,但以前的红珊瑚艺术品可以!   当然这些艺术品是有年限规定的,必须得是老物件,否则有人走私红珊瑚进来做成雕刻品出售那禁令岂不是没用了?   王忆顿时心动了。   大胆也心动,他伸手要去摸,说道:“这小东西真漂亮呀。”   老人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滚你的蛋!不准碰,只准看,不愿意看就滚出去!”   李岩华赶紧拦住大胆使眼色。   大胆气了个够呛,只是个巴掌大小的玩意儿而已,神气什么?搁在六几年的时候都给你砸了!   王忆看着这雕像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神乎其技,鬼斧天工!”   结果他随意赞叹一句,却引得老人眉开眼笑:“你说的是我雕刻的手艺是不是?”   听到这话王忆大吃一惊:“这是您雕刻的?”   这分明是大师手艺啊!   老人得意的点点头:“对,我雕刻的,这是我58年雕刻的,那会年轻、手稳,现在可就不行了,二十多年喽,没那个本事喽。”   李岩华饶有兴趣的说道:“我大爹的雕工可厉害了,专门雕石头……”   “都是为了雕红珊瑚练手而已,那没什么,不值得吹牛逼。”老人话是这么说,可表情却更加得意。   李岩华了解他脾气,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们是没见着我大爹的真本事,这个小童子你们觉得厉害?差远了!”   “大爹,你拿出井冈山会师给他们看看,震震他们!”   老人顿时摇头:“给他们看那个干啥?他们配吗?那一般人看不了,不对,那个你别给我往外传,前些年要不是为了应付那群上山下乡的青年保住我这些宝贝,我也不会拿出来!”   “你别跟老大一样,没点心眼子什么也往外说。”   李岩华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老人不高兴的说道:“他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几个外地人,穿着上人模狗样儿,实际上很不是玩意儿,来了就想套我的这些宝贝。”   “我跟你俩说,你俩兄弟趁早死心,别打我这些宝贝的谱儿。哼,我死的时候要带棺材里去的。”   大胆说:“不好意思了,现在死了不让土葬,都要求火葬,不准用棺材!”   老人发狠:“那我就咽气之前都砸了,砸成粉末倒我坟地上!”   王忆摆摆手道:“老爷子您先别说这个,我看您老身体康健的很,这事不着急,您还是保重身体,咱争取再活五十年!”   老人指着他说:“你这个年轻人倒是会说话,我知道,你也想要红珊瑚雕像对不对?刚才我一开盒子看见你那眼神了,跟我第一次看见红珊瑚时候一样!”   王忆干笑道:“这么好看的东西谁不想要?不过您老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您不愿意卖我是不会买的。”   老人说道:“你是王支书的兵,王支书救过我家好几口子的命,按理说你要是稀罕我倒是乐意卖你一件,我得给王支书的面子。”   王忆惊喜。   老支书这面子真大,而且他是到处救人啊,救过县里码头赶大车的赵老鞭,这里还救过老两口?   老人继续说:“但你买不起了,要是搁几年前还行,那时候这些雕像是四旧,不值钱。”   “现在改革开放了,外国人都来了,哼哼,红珊瑚一定值钱了,这东西少见着呢。”   王忆坦然道:“红珊瑚确实很少见,如您所言,自古以来一直很有价值,东晋石崇、王恺斗富,他们当时就砸了一颗二尺高的珊瑚树,那还不是红珊瑚呢。”   老人笑了起来:“王支书的兵就不一样,好歹说实在话,哪像老大领来那几个,妈个逼,竟然跟我说这东西是海怪的血沉在海底变成的,不吉利,要让我赶紧处理了!”   说着他生气起来,指天指地好一顿骂。   李岩华也挺生气,说道:“我大哥这是认识了些什么人呀。”   王忆等父子情绪好一些了,小心问道:“老爷子,那您认为这红珊瑚雕价值有多少?”   老人说道:“反正你一个教员是买不起的。”   大胆没文化,他说道:“大爷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人没文化、性子直,你说红珊瑚值钱,可你又是哪里来的?你就有钱买了?”   王忆说道:“李大哥刚才给咱说过了,这是老爷子年轻时候跑海捞回来的。”   大胆哈哈笑:“王老师你这就是单纯了,跑国际海捞鱼的都是海狼,一个个不光狠还狡猾,他们能不知道红珊瑚的价值?哦,捞到红珊瑚就给李大叔?这不胡诌八扯吗?”   老人说道:“你这话还真说对了,他们咋会白给我?可船是我家的,这都是我自己主网捞取上来或者后面问别人买到的!”   “刚才我说王支书救过我们两口子命,你猜他是怎么救的?”   李岩华低声说:“我家成分不好!”   大胆吃惊的问:“我咋不知道啊?咱两个岛隔着不远啊,你李家庄情况我摸着呀。”   李岩华说道:“我们一家是搬过来的,是王支书担保了偷偷把我们一家送过来的。”   “其实我们家是李家庄的外来户,不过李家庄大,又有好几个姓,三年灾害时候来投奔的亲戚又多,所以现在没人还记得我家是外来户这事。”   老人说:“对,我家的钱就是我败掉了,不过我败的好,要不是我年轻时候把钱败掉,哼哼,那几年我家里人想跑都跑不掉,肯定要挨批!”   提起这事李岩华情绪很不好,嘟囔道:“你还挺得意。”   王忆说道:“那老爷子,这红珊瑚雕像您要是愿意卖我是什么价?我说不准买得起。”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头。   大胆惊呼:“一百块?你胆子真大!”   老人冷笑一声摇摇头。   大胆松了口气:“十块啊,这还差不多……”   “一万块!”老人懒得搭理他,直接冲王忆报出价位。   大胆和李岩华当场都直了眼。   王忆则跟老人一样摇摇头。   行了,今天就当是来长见识的吧,这老爷子很清楚红珊瑚的价值,自己想要像在天涯岛上捡漏第一套人民币一样轻易得手红珊瑚是万万不可能了。 第139章 收网,抓人,看电影   一万块钱,王忆自然没有这么多钱。   实际上他有也不会出这钱的。   红珊瑚雕像价值高没错,但这么手掌大小的一尊仙童雕像在82年不可能值这么多钱,一千块都是溢价老多了,一百块的价位才算合理!   天色不早了,大胆频频的往外看,这是急着去看电影。   李岩华便说道:“大爹你吃饭吧,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去看电影了,你去不去看电影?”   老人坚定摇头:“老大带来的那几个外乡人不是好东西,我哪里也不去,我得守着家,他们有可能会趁乱来偷、来抢!”   李岩华无奈的笑道:“大爹你把我大哥想成什么人了?他不会这么干的!”   不过想想这里一座红珊瑚雕像竟然要一万块,他突然心动了。   一万块啊!   “只要这么一个红珊瑚雕像就能让自己成为万元户?”他下意识的喃喃说道。   王忆接话:“不可能的,老爷子把红珊瑚看的太贵重了,它现在还没有这么高的价钱。”   如果他记得没错,红珊瑚艺术品的价值涨势是爆发性的,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国经济又发展起来了、中国人又有钱了,它们才开始以万为单位。   而且那还得是名家雕刻才行,像李岩华大爹李老古这种寻常农家人雕出来的东西价值并不大。   李岩华恍然大悟:“对、对,这都是我大爹自己乱要价而已,想想也是,这就是个金子的也不值一万块!”   李老古不甘的说:“红珊瑚比金子还要贵!”   大胆咧嘴笑:“对对对,你说的对,红珊瑚最值钱,什么也没有红珊瑚值钱!”   李岩华对王忆挤挤眼,低声说:“来时候我给你们打过预防针了,我大爹这人脾气古怪,在我们庄里没人乐意搭理他。”   三人要出门,李老古叮嘱李岩华:“你刚才说过啊,礼拜天让小明和小宝过来耍。”   李岩华敷衍的说:“嗯嗯,等他俩去捡完柴我就让他们来找你。”   李老古不悦的说:“那他们能过来待多会?”   说着他又面色黯然:“算了,他们爱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吧,孩子不喜欢老头,强行拉来了也留不住。”   李岩华说道:“大爹你说你,年轻时候人家给你介绍媳妇儿,你把人家打跑了,说你不要媳妇要一辈子跟红珊瑚过。现在……”   “现在我也不稀罕媳妇,我只是稀罕小孩而已。”李老古倔强的说,“我现在也没想要媳妇。”   “你没有媳妇怎么能有孩子?”李岩华反唇相讥,“天老爷往下掉孩子?观音菩萨给你送孩子?”   李老古情绪萎靡了,说:“人老了都稀罕孩子而已,人老了快死了,怕孤单,有孩子在身边就感觉热闹一些,就、就是稀罕孩子闹腾。”   王忆挺可怜他这个孤苦伶仃的样子,便帮他出主意:“你如果希望你的孙辈孩子愿意来你这里,那你家里就要对他们有吸引力。”   他兜里有散糖,抓出来都给了老头:“你用糖吸引他们,在你家里玩一会你就给他们一块糖。”   “或者你要是有钱托人去城里买几本小人书放家里,孩子都喜欢看小人书,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被诱惑来的。”   李老古握住了糖块。   他借着初亮的月光看了看漂亮的糖纸,嘀咕道:“是好主意,倒是好主意,你等等。”   他把仙童雕像包起来放回卧室,出来的时候拿了个扳指偷偷塞给了王忆:“我自己用下脚料做的,也是好东西。”   “我看出来你是个好人,跟王支书一样都是好人,你给我糖块我把这个给你,这样咱之间就没有人情了,以后你别想让我搭人情!”   王忆失笑:“老爷子,我那糖真是白送你,没想着……”   “行行行,别说了。”李老古摆摆手,“以后你来我欢迎,你是个好人,还有你跟王支书说一声,有空让他也过来坐坐,好些年没见着他了。”   大胆说道:“我们支书忙的很。”   李老古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老家伙都没几年活头了,还忙活什么?见一次少一次了!”   三人出门而去。   大胆很不高兴:“老李,你说你家里有老物件,所以我才带我们王老师过来,本来想收你家点东西,结果让你大伯爹给一顿收拾,以后你可别去我家喝酒了。”   李岩华赔笑道:“哪有呀?我当时就跟你说了,是我大爹家有老物件,我家成分不好,是渔霸,我大爹是家里老大,家产都在他手里。”   “我跟你说,他家是真有老辈的东西,我以前在他那里看到过金饼子,不过他脾气古怪、戒心很强,咱头一回上他家不可能哄着他把所有老辈东西都拿出来是不是?”   “下一次吧,下次找个合适机会,我再带你们去!”   听着他的话大胆来了兴致:“真的假的?就老头那家里有金饼子?这真是破船能打三斤钉。”   王忆对黄金兴致不大。   黄金太稳定了,黄金物件一般是会保留到22年的,他无法带回去卖钱。   这样李岩华和大胆聊着天走到了前面,王忆自己落在了后头。   此时街上行人穿梭急匆匆,不断有人说‘快要放电影了赶紧走’的话。   走到一处路口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王忆王老师?”   王忆闻声看过去。   一个高瘦的青年笑嘻嘻的冲他走来,月光照耀下,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挺长的伤疤。   青年快步走来,伸手冲王忆做握手状:“王老师,很高兴认识你嗷,你到了——啊我草!”   一条人影忽然火速冲上来,冲着青年上去将他给扑倒在地:“收网!”   一听这话大胆如下山猛虎扑上来,路口前后也各自窜出来壮汉,他们三下五除二把青年给撂翻在地控制在手!   王东勇、王东阳、王东峰等等。   全是天涯岛民兵队成员。   而扑倒了青年的也是民兵队成员,是队里武力值跟大胆不相上下的王东义!   李岩华见此懵了,叫道:“草,这这这怎么了?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很简单。   这都是王忆的安排!   自从上礼拜天在翁洲市跑了一个杀人犯后,王忆便在担心对方会在暗处偷袭自己。   尤其担心他独身去市里时候遭遇暗害。   所以这杀人犯必须得早早找出来、抓起来。   于是当昨天王向红让他带队来看电影的时候他便有了一个计划,以身做饵、钓那杀人犯上钩!   今天上船的时候他特意跟民兵队在一艘船,然后把自己计划跟大胆等人说了。   他认为今晚多宝岛放电影人多且杂,如果杀人犯要报复他那么这正是一个好时机,对方可以趁乱靠近他给他要害来一刀子再趁乱脱身。   于是他让大胆待在自己身边,让民兵队其他成员在暗处跟踪两人,以伺机支援——   别小看现在的民兵,他们每年都要接受两次军事化训练,不管格斗、追踪还是射击都是相当专业的。   所以当大胆带他来找李岩华看老物件的时候,民兵队其他成员一直藏身在后面。   青年被制住后反应过来,喊道:“救命、救命,抢劫的有抢劫的……”   大胆挥手给他一巴掌,问道:“怎么回事?”   王东义迅速的在青年身上摸索,从他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又从他裤兜里掏出指虎拳刺,最后在他怀里一摸往外一抽。   当场好几个人倒吸凉气!   一把锯断了枪管的猎枪!   王忆也倒吸凉气。   妈的,那些抢劫杀人犯有枪?   公安局给的消息不准确啊!   上次朱成龙来他特意问过了,朱成龙说根据他们的审讯抢劫杀人犯是没有枪的,他们的武器只是几把匕首和砍刀。   这也是王忆敢以身做饵的缘故。   要是知道招惹的人有枪他还敢当饵?他敢当屁!   就这种打铁砂子的老猎枪,一旦一枪崩身上那真是殡葬师看了都发愁,身上的窟窿得用缝纫机来补!   青年一看武器暴露急忙大吼:“彪哥、彪哥快来救我!”   大胆立马抓起王忆往墙边靠。   暗处还有人!   青年趁混乱要挣脱,却被王东义死死的摁在地上。   王东义沉声说道:“他是虚张声势,没有人了,我们一路上就看见他自己一个人。”   王忆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王东义说道:“你让我们暗处跟踪你,然后你们进庄子后这小子便跟上你俩了,他鬼鬼祟祟在后面盯着你俩看,我们就知道他有事。”   “前头你们进那屋子的时候我让峰子去试过他,他外地口音,肯定有问题,我们以为他是那个杀人犯。”   王忆摇摇头:“他不是那杀人犯,不过可能是那杀人犯找的杀手!”   麻蛋这年头太乱了。   自己太倒霉了,随便碰到几个抢劫犯结果是杀人犯!   青年说道:“不是不是,误会了啊朋友、王老师,我不是杀人犯更不是啥杀手,我就是听说你是个教师,很仰慕你,于是想认识认识你。”   “我确实是外地人,所以我带着刀枪,没办法呀,我是跑车的,你们在这里不了解,现在路上可危险了,跑车的带着刀枪很正常!”   王忆说道:“对,跑车的带着刀枪很正常,那我问你,你说你仰慕我,你仰慕我什么?”   青年一愣。   王忆接着问:“你说你听说我是个教师,那你都听说了什么?为什么仰慕我?”   青年顿时慌张起来。   他是刘大彪在关外认识的流氓,被刘大彪收服后想要跟着发财。   但是这次跟着刘大彪的大货车回到FH县,却得知刘大彪的大哥刘大虎因为一个叫王忆的老师而被抓进了看守所。   刘大彪很生气,想要报仇。   而这个青年为人鲁莽又自视甚高,加入刘大彪团伙后他一心想表现一下自己,于是在刘大彪做出要杀王忆的狗吓唬王忆的计划后,他还是想要让王忆身体见点血。   这次多宝岛放电影,他得知王忆来看电影了,便独自一人上了多宝岛跟踪王忆,想要做出点事来在刘大彪面前现现眼。   结果现现眼变成了丢人现眼!   他也很傻眼。   他哪知道王忆竟然如此谨慎,会安排民兵队伍暗中保护自己。   即使是县市里的大领导也没这个排场。   阴差阳错,如今他让人给逮住了。   他知道,这下事情麻烦了!   得知这人没有同伙王忆放下心来。   大胆要去捡武器,王忆拦住他用衣服全给包起来说:“别留下咱们指纹——现在有没有指纹的说法?算了,反正要交给公安,他随身带枪肯定也有人命官司在身上,让公安办他!”   青年慌了,说:“王老师,误会,你看误会了,我是仰慕你的人,你干哈呢?这干哈呢?有误会!”   王忆冷冷的说道:“有误会你跟公安说吧。”   青年一看软的没用立马改硬的:“不是,哎哎哎,王忆我跟你说,你别不识好歹,你别不识抬举,他妈的,你知不知道我背后……”   “他妈的、他妈的,谁妈的?你跟谁在这里他妈的、他妈的?”大胆左右开弓俩巴掌上去了。   啪啪两声脆响,青年嘴巴往外冒血。   王忆说道:“绑起来,送公安!”   民兵们却很犹豫。   王忆问道:“怎么了?”   王东峰哭丧着脸说:“王老师,电影马上开始了!”   王忆愣是无话可说。   电影诱惑力这么大吗?   现在咱可是抓了个带枪的家伙啊!   大胆也说:“王老师,你看这狗币被咱抓到了,绑起来吧,咱绑起来带走,先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再去公社送人,行不行?”   王忆苦笑道:“这电影那么好看?这小子可是身上藏着枪啊。”   大胆说道:“藏着枪又怎么了?破猎枪而已,连膛线都没有,而咱队里还有步枪呢!”   王东阳说:“王老师,先绑起来,嘴巴给他塞起来,然后咱去看电影。你看这小子背后说不准还有坏蛋,到时候正好让他当诱饵给诱惑出来一起抓住一起送公安!”   众人期盼的看向王忆。   表情那是一个如饥似渴!   这让王忆忍不住想起了以前上班时候一个同事。   有一次他们要团结全体乘车去一处公园,结果路上出车祸,这同事被车门挤伤了腿。   这样他们赶紧要送人去医院,可是这同事当时正在打王者荣耀,他说:“先不着急送我,先送别人吧,我先打完这盘,我这盘要拿MVP了。”   后来他这同事就有了个绰号叫P哥。   王忆想给民兵队这帮人起个绰号叫电影哥。   不过想来他们也挺可怜的,难怪昨天非让他去找王向红求情拨船出来看电影,他们实在太缺娱乐活动了!   王忆只好让他们把青年绑起来堵住嘴带走,看大家伙这眼神、这表情,无论如何是得看电影了。   还好现在已经日落西山、夜色沉沉。   他们回到晒场混入生产队占的位置,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还绑着个人——大家伙要么在呼朋唤友、要么在聚精会神看幕布。   此时幕布已经有了影像,正在放广告:   “……本厂工艺先进、品质优良,产品畅销全国,为您提供新型的建筑装饰材料——钙塑泡沫装饰板。”   “它具有质轻、美观、隔音、隔热、吸音、耐水等特性,适用于影剧院、宾馆、商场、饭店工程等公共设施,深受广大用户欢迎……”   电影还没有正式开始,晒场乱糟糟的,有孩童尖叫、有大人呵斥、有熟人相见的寒暄还有叫卖声。   王忆无心看电影,一直盯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起初叫唤想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力,可晒场的声音太杂乱,他又被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声,所以没人能注意到他。   这样他没辙了,只能向王忆求饶。   他被捆住了手脚,还好双手绑在前面,于是便一个劲的冲王忆作揖。   那动作老快了。   让王忆想起了泰迪犬……   王忆狠狠地给他一脚。   这货对自己不怀好意又是带刀又是带枪怕是想害他,所以他对付起这青年来毫不留情。   青年闷吼着挣扎的越发厉害。   这时候王忆注意到附近有人开始频频向他们这位置注目了,于是他掏出电棍塞进了青年的肋下。   青年一阵哆嗦,翻着白眼躺在了地上。   有外村人向他们这里走来,王忆的心提了起来。   但这人不是冲他或者青年来的,而是跟大胆等人打招呼:“大王你们也来了?哈哈,怎么不去我家里坐坐?”   大胆和几个民兵队成员站起来:“丁队长呀,今天来的匆忙没好意思去你家打扰,来,抽支烟。”   丁队长接香烟一看笑道:“还是烟卷呢,行了,大王你们队里今年渔获丰收了,这都吸上烟卷了?”   又有人凑上来跟熟人打招呼,王东喜也递上烟卷。   都是王忆送的,他们乐的送人。   有面子。   这比自己抽烟还要爽气!   断断续续的不少熟人跑来打招呼,都想蹭一根烟卷,蹭到了他们不抽,也是夹在耳朵上留下来。   烟卷被当成了装饰品!   这年头确实可以做男人的装饰品,耳朵上夹着烟卷要么是条件好、要么是刚跟领导干部们说过话,干部给递了烟。   渔家摇橹的汉子们是不舍得自己买烟卷抽的。   还有人带着孩子过来的,队里人便从报纸漏斗里倒出几颗花生给孩子。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天涯岛不产花生,多数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花生,因为生产队的钱多数买粗粮很少买瓜子花生这样的零嘴。   像刘红梅、凤丫拿到了王忆给的花生已经全分给孩子了,她们自己都舍不得吃。   王忆分的花生要么是五香花生米、要么是酒鬼花生,别的不说口感够脆、味道够香。   这种花生别说82年,22年吃起来也是一粒接一粒的吃不够。   于是孩子吃着花生眉开眼笑,笑着笑着闹腾起来:“娘,花生米没有了,我还要、还要!”   很快刚离开的人家又回来问:“他嫂子,你那花生是谁家买的?多少钱呀?”   队里人也为难:“不是在这里买的,是我们生产队供销社里的……”   “你们生产队有供销社了?”外村人听到这话大是吃惊。   多宝岛有供销社,因为岛上以前有三个生产队、现在有三个自然村,可是像天涯岛这样的独户岛都是没有供销社的,买东西很费劲。   “我们队里还通电了呢,门口就有电灯泡,晚上可亮堂了,干点啥都方便。”骄傲的声音响起来,引得周围好些人询问:   “天涯岛还有电灯泡?就是城里那样的电灯?”   “吹牛逼呢,他们哪里有电啊。”   “真有电了,我前天还去他们码头上耍来着,四个大灯泡子,很亮堂……”   纷纷议论声中也有人来找王忆:“王老师还有花生米吗?我家亲戚孩子爱吃,想找你买点。”   王忆一拍手说:“没了,我带的都分给大家了,最后的也送人了。”   队里人便叹了口气。   王忆摸摸裤兜,还有大白兔奶糖便递上去:“要不给你亲戚家小孩吃个糖吧。”   队里人赶紧道谢,旁边跟来的人也说:“小鹏,还不快谢谢叔叔。”   小孩接过糖扒开糖纸塞嘴里,含糊的说:“蟹蟹苏苏!娘,糖好吃,奶甜味的,很软!”   “别咬着吃,含着吃。”大人叮嘱一句,然后又对队里人说,“二嫂,你们队里现在真不一样了,出来看电影还给发喷香的花生米、奶糖,我们队里想都不敢想。”   队里人笑道:“是我们王老师大方!”   这时候扩音器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响亮,乱糟糟的晒场就跟停了风的海面一样顿时平静下来。   这是要正式放电影了!   果然,幕布上抖动着出现了‘长安电影制片厂’七个金色大字。   晒场越来越安静,逐渐的只有扩音器里传出声音:   “韦伟。”   “嗯?”   “要是我的眼睛,真的瞎了,怎么办?”   “那,我就想对小孩一样,每天牵着你,你想到哪儿我就带你到哪儿,嗯?”   片头一对男女依偎在一起进行简单的对话,王忆立马听见了吞口水的声音,还听见好几个人在嚎叫:“爱情!这个就是爱情!”   王忆暗暗接了一句:爱你妈个麻花情。   他没怎么盯着电影看。   熟悉了82年的民风民情后他感觉这电影多多少少有点矫揉造作,里面的表演就是舞台腔。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需要低调,他现在真想对着电影厂喊一句:我上我也行!   后面他主要盯着地上的青年。   此时也有人在找这个青年:   “他妈个批,虎逼刀呢?虎逼刀哪里去了?”刘大彪伏在船头生气的问。   刘黑子嘀咕道:“谁知道呢?彪哥我跟你说过了,这小子不服管教,你非要带着他,这不是带着个麻烦……”   “行了别给我叨逼叨,这时候了还告状?大壮和猛子下来没有?”刘大彪有些焦躁起来。   刘黑子拿起在关外抢的苏俄望远镜仔细看向山顶。   山顶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看见。   刘大彪阴沉着脸说:“怎么回事?就是让他俩宰一条狗从狗肚子里剖几个狗崽子,怎么还没回来?在那里吃上炖狗肉了?”   刘黑子说道:“彪哥,你说他俩会不会出事了?”   “不可能!”刘大彪断然道,“大壮和猛子都是老猎人,这生产队的青年壮年都去看电影了,今夜岛上最空虚,他俩去摸死一条带崽的狗绝不是问题!不可能被人发现,因为岛上没有能发现他们俩的了!”   “那他俩怎么还没有下来?”刘黑子问。   他又猜测:“彪哥,我估摸着虎逼刀肯定是找那个王忆去了,王忆在多宝岛看电影,他知道后八成是开着那机动船过去了。”   “你说会不会他被王忆那伙人给抓到了,然后把咱们给供出来了,然后岛上里应外合设下了陷阱把大壮和猛子给抓了?”   刘大彪脸色越发阴沉:“不可能,他们怎么互相通知?”   “打电话呗——这岛上有电啊,说不准也有电话了。”刘黑子说。   刘大彪冷静的挥挥手:“不可能,没有电话线!”   刘黑子继续猜测:“那会不会是无线电?你说过啊,这天涯岛以前有部队驻扎,会不会部队留下了无线电?”   刘大彪沉默了。   又是几分钟过去,岛上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他咬咬牙说:“再等十分钟,他俩不回来咱就撤!”   刘黑子说:“彪哥咱直接撤吧,我这左眼皮子一个劲的跳,左眼跳灾啊,我看咱今晚不顺当……”   “闭嘴闭嘴!”刘大彪咬牙切齿的说,“这时候别乱了军心!”   他拿过望远镜扫视岛上。   岛屿沉静依旧。   像海上蛰伏的巨兽。   唯有昏黄的灯光亮堂着。   像巨兽长了无数邪恶的眼睛。   他掐表等了十分钟,看到岛上依然无声无息便果断说道:“草他妈,撤!”   摇橹的两个汉子问:“彪哥,不等了?”   刘大彪阴沉的摇摇头。   其中一个汉子犹豫的说:“彪哥要不然咱直接杀上去算了,反正咱有枪……”   “你他妈脑壳里是豆腐?”不等他说完刘大彪抬脚踹了上去,“天涯岛上他妈这支书别看上了年纪,他是狗日的战斗英雄,老虎老了也是虎!”   “而且他还不是最厉害的一个,这他妈那边小离岛看见了吗?上面有个缺耳朵的死老头,我他妈亲眼见过那老不死的拿着根铁锹棍子一个人戳倒了六个青年!”   这件事他没有细说。   当年他还是青年那会,联合七个兄弟偷鸡摸狗然后摸上了天涯岛的小离岛,本想偷鸡鸭和渔具离开,结果却被一个看起来暮气沉沉的老男人给撞上了。   他们想教训这老男人,上去六个兄弟拿着刀却让人一口气给戳翻了,全被戳断了骨头,有一个肋骨插进肺里还是去市里做手术切了一块肺才活下来!   他运气好藏了起来,后来声响惊动了主岛,老男人急着回院子里收拾他晾晒的背心。   然后他看见了几件背心,上面都有字,他看见的两件上一件是‘兵团大比武第二名’、一件是‘冷枪射手’!   这段记忆至今清晰的存在于他的脑海中,而且如今他见多识广不像青年时期孤陋寡闻,他现在很清楚那老男人多么不好惹! 第140章 王老师的激将法   随着电影女主角韦伟的弟弟韦佳扑在床上痛哭、随着韦佳的对象韩莎莎在得知韦父将两万九千元遗产全以党费形式捐给组织之后暴怒离去,‘再见’两个大字出现在大幕布上。   《爱情与遗产》就此结束,只留下‘1980.1’这五个数字。   最后幕布上的影像和数字都反转了过来,这代表人家放映员开始收机器了。   一晚上只放一部电影。   电影放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可是来看电影的社员们没尽兴,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再来一部’,然后其他人跟着嚷嚷:   “再放一部吧。”   “同志,没看过瘾啊,行行好再来一部。”   “放一部战争片吧,今晚没看见开枪打炮的不舒服。”   “放《少林寺》、放《少林寺》!”   社员们嚷嚷的很厉害,他们对电影展现出来的渴望让王忆感到惊奇,难怪大胆他们哪怕抓了个流氓也要先看电影再送派出所,原来大家都这么想看电影!   而两个放映员耷拉着脸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天涯岛这边的人更没看够,不过他们是在人家地头上,是人家掏钱请来了放映队,他们没资格也没有底气去跟着喊,只能期盼的看向幕布。   奇迹并没有出现。   幕布上没有再出现影像,只有扩音器里喊:“同志们、同志们,天色不早了,明天大家伙还要干活呢,该回去休息了!劳逸结合要适度,大家已经娱乐过了,要准备建设社会主义了!”   另一个放映员喊道:“对,大干社会主义有理、大干社会主义有功、大干社会主义光荣!”   这时候社员们很躁动。   不知道谁在嚷嚷说:“天、天涯岛的不都说他他、他们那王老师有本、本事吗?王老师你你你有本事让放映队再放一个电影呀!”   正死死摁着虎逼刀的王忆一愣。   谁在瞎咧咧?把我往火上架着烤呢?   这声音很陌生,而且听语调有挑衅的味道。   结果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王老师有本事让放映队再放个电影!”   大胆的怒吼声也响起来:“放你妈个批!刘歪嘴你不用躲在人群里使坏,就你那个结巴歪嘴谁听不出来?”   人群有点乱。   放映员怕闹出事来便使出了杀手锏:“谁还要我们放电影?放电影可以,我们电影管理站有规定,一部电影五十元!”   “组织上的规定不能破坏,谁给五十元我们就继续再放一部!”   一听要花钱,所有人都萎靡了。   凤丫嘀咕道:“瞎说,肯定是多宝岛这块给人家招待的不满意了,上次在公社里放电影就放了两部。”   “就是,顶多耗一点汽油、柴油的,生产队拿出点油来就是了,再放一块又咋了?又不会放坏录像带子。”   “算了走吧走吧,人家都要收拾机器了。”   “唉,我们摇船摇了六十里来的,六十里海路,真想再看一部!”   王忆之前心神都在抓获的这个青年身上,没注意到放映队用的是什么发电机,他之前听王向红说过是用手摇发电机,可这会听见有人说是要烧汽油、柴油,于是便好奇了。   他让大胆盯着这青年,自己去看看放映队的发电机。   大胆感到很惊喜:“王老师,你真要去让放映队再放一块?”   周围的人听到后赶紧七嘴八舌的说:   “让放一块战斗片子吧,看爱情的不起劲。”   “放爱情的也行,放啥也行,他们愿意再放就行。”   “对,都坐下、都坐下,等王老师好消息,王老师肯定能行。”   王忆赶紧解释:“不是,咱该回去了,我过去看点东西,看看他们的发电机!”   没人听他的。   凤丫几个妇女在张罗队里人的位置:“往前、赶紧往前,王老师去找放映员了,咱等着看第二部 。”   “前面有水花岛的,我看他们正好走了,咱过去。”   还有其他生产队的问:“你们王老师认识放映员吗?他真能让放映员放两部?我听说今晚多宝岛招待的不好,人家不高兴呢。”   “对,三个村都不想出钱招待他们,就给人家送了热水和干粮,人家肯定不乐意。”   “我也听说这事了,我看悬,支部书记来了人家也不放第二部 。”   王忆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连连摇头,他对大胆和刘红梅说:“你俩组织一下,咱准备离开,家里人还在等着呢。”   他根本没心思继续留下看电影,还得赶紧送人去派出所呢。   之所以去找放映队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年代用的发电机而已。   于是他溜达着去了放映队的位置,这里没有发电机,问了一下才知道发电机在外头,因为这机器一响噪音很大。   他过去看发电机,结果多宝岛安排了民兵在看守,看他靠近立马拍了拍枪喊道:“不准过来!”   李岩华在王忆身边,说道:“老五不用吆喝,这是天涯岛的王老师。”   “天涯小学那个大学生?”民兵收起枪来。   王忆凑上去打开手电筒看了看。   电视里才见过的那种老发动机,通体红白两色,焊接了一个铁皮汽油桶还有个仪表盒,个头不大,发动机主体也就是电脑主机箱那么大。   主机上有一块铝皮,上面有参数。   他借光看了看,是DF2000汽油发电机组,2000瓦的额定功率、220伏的电压、50HZ的频率,循环类型二冲程,工作容积是200毫升。   生产单位是鲁省电影机械厂。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工作容积不大啊,才200毫升?是不是铭牌上数额有误?要知道一瓶矿泉水最小还是330毫升呢。   放映员收着电线过来了,看见王忆凑在机器前就推了他一把说道:“别碰发电机、都别动发电机,碰坏了谁能负责?”   这年头放映队的工作比供销社的售货员还要有面子,海福县在海外,工业条件很差,全县就一个电影管理站、两个直属电影放映队,平日里要分东南西北好几个方向去放电影。   而海福县规模挺大的,十多个乡镇、二百多个自然村或者生产队,除去大风大雨大雪的日子条件不允许放电影、一些节假日放映队要休息,这样每个村子一年到头能轮到一次两次放电影就不错了。   外岛海上的生产队条件尤其差,放映队一般不愿意来,所以他们得求着人家,这样自然助长了放映员们的脾气。   刚才电影放映之前就有人嘀咕了,说多宝岛三个村没给人家准备酒肉,人家放映员不高兴了一直拉着脸,一开口就是连吆喝带训斥,那夹枪带棒的怪气人。   可是王忆当时没受气,他便没去了解细情。   如今不行了,放映员上来推搡他一把,这黑灯瞎火的差点崴了他的脚。   他一下子不高兴了:“干什么?动手动脚干什么?”   放映员叼了支烟在嘴里,说道:“你干什么?谁让你摸索我们机器?别是搞破坏的敌特分子……”   “嘴巴放干净点,老子堂堂大学生回来支援家乡教育事业,连县委叶领导、沪都好些单位的主任领导都要接见我,你给我定性成敌特分子?很会扣帽子啊。”王忆脸色一沉。   “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生产队的人,不必给你们留面子,就凭你刚才所作所为我一定写信给县里市里,举报你们欺凌群众、污蔑知识分子!”   妈的扣帽子嘛,这个谁不会?   他能言善辩,一开口就是一整套:   “别以为你们暗地里的勾当能避的开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就凭你们放映员的工资能抽得起烟卷?你们烟卷哪里来的?是不是受贿了?看我去县里举报,一定要严查你们工作作风!”   “还有生活作风,我可是听说了一些话,有不少群众反映你们晚上放电影的时候跟妇女走的很近,无风不起浪啊,这些事一查恐怕也能查出不少问题!”   “刚才我看你们发电机一眼你们就推搡人,这是欺负群众啊,以前小鬼子也没有这么霸道!你们比小鬼子还凶啊?”   “你们发电机是电影机械厂提供的吧?那你们汽油是供销社提供的?我得去问问供销社的徐经理,汽油不批给我们外岛劳动群众怎么批给你们这些人……”   “怎么了、怎么了?”另一个年长的放映员听见有吵闹声赶紧过来。   第一个放映员被王忆给喷懵了。   这哪里来的人?怎么这么凶?外岛还有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的人?!   他不甘示弱指着王忆说:“你别在这里吹牛逼,你还大学生呢!你还见过县里的叶领导、供销公司徐经理?”   “他真是、真的是大学生!”有多宝岛民兵队的人来拉这放映员,“他回来把天涯小学复学了,上过市里还有沪都报纸的,真的,他还从沪都拉了好些单位支援他办学,这都是邮电所的张有信说的。”   “对,他是王向红支书的侄子,王支书跟徐经理的关系你不知道?”   “我们王老师跟徐经理搭上关系可不是因为我们支书,是因为王老师给徐经理治好了好些年的老肠胃病!”   “徐经理的便秘全县有名,但现在好了,怎么好的知道不?我们王老师给治好的!”   第二个放映员挥挥手说:“没事没事,都散了,赶紧散了,电影放完了。”   第一个放映员一听周围人的话有点胆怯了。   这青年来头挺大。   王忆没有得理不饶人,说起来放映员也没有过于得罪他,只是这人飘了,做事说话有点蛮横了,他一时不爽反怼几句而已。   简单来说,双方只是打嘴炮而已。   他觉得这是很普通的小事,在网上打嘴炮的时候他表现比这个生猛多了,朋友都称之为人形自走嘴炮、某博大粪坑骂娘专家,大学时代更有2号楼605之虎的美誉。   于是见这放映员老实了,他便挥挥手说:“王家生产队,咱们走,这电影不会放第二部 了,别贱骨头的留在这里看人家耍威风!”   “谁说不会放了?”那放映员生气又不服气,“再放一部,放一部去年刚出的战争片子,《解放常山》!”   现场先是沉默了一下子,随即欢呼声跟山崩海啸一样响了起来:   “今天放两部!还放一部还放一部!”   “赶紧回去占地方,我草,天涯岛的王老师真厉害啊,他真能让放映队再放一部!”   “激将法,这是《孙子兵法》里头的,要不然就说大学生有文化,人家会用兵法!”   “放映队的同志终究年轻,中计了啊,不过也难免的,他们顶多念完了初中进了放映队,哪能跟大学生比战术?”   王忆呆住了。   妈的。   我刚才真的是怼那个傲气的放映员啊,我只是打着手电看看他们的机器,结果他上来又推人又扣帽子的,我是气不过吓唬他几句而已!   他看向放映员,满脸无奈:你别放了啊,我急着走,我这边还抓了一个想搞我的坏人啊。   放映员也不想放……   可一时情绪激动把话说出去了。   而且此时王忆又回头看他,他便咬咬牙说:“放,该上茅房的赶紧上茅房,五分钟以后放新片子《解放常山》!”   另一个放映员打圆场笑道:“你们生产队的社员心眼太多了呀,为了看电影还用上了激将法,你说说,这不是欺负我们嘛。”   承认自己一方是中了激将法只是丢一点面子,甚至也不算丢面子,年轻人火气旺,中激将法也正常。   如果真跟这个大学生闹翻脸、真让他去各个领导面前举报,那才是麻烦大了!   一般社员的威吓他们不害怕,可大家伙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两个放映员心里都犯嘀咕。   这大学生好像真关系挺硬的!   伴随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那慷慨激昂的旋律,幕布上出现一层蓝色的底色,然后硕大鲜红的五角星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等大字冒了出来。   很快,一门门重炮将片头取而代之,扩音器里响起大炮轰鸣声。   小孩和老人们高兴的喊了起来:   “开大炮了!”   “前面快坐下、快坐下,谁挡着放映机了?草你嘛,让开!”   “真放第二部 啊,还放战争片子,怎么回事?不是说咱岛上三个队不给人放映员同志正经管饭把人家气着了吗?”   “是气着了,但天涯岛的王老师又用激将法激的那放映员放了一部电影,哈哈,他真厉害!”   “厉害个屁,他为了出风头惹了人家放映队,你看着吧,以后放映队再也不上天涯岛了,”也有人冷嘲热讽,“天涯岛——我草,谁?谁拿石头砸我?”   “你爹我丁大海。”王东峰在人群里喊道。   丁大海是多宝岛民兵队队长,挨了石头的人想发火却也只能暗地里骂一句,他不敢在这里招惹丁大海。   但他旁边的同村人没被迷惑:“这不是丁大海的声音呀,刘一手你没事吧?去找找人?”   其他人怨声载道:“看电影、看电影啊,你们吆吆喝喝的干什么?看赶紧安静,不看就滚蛋!”   王忆坐在马扎上生无可恋。   他又得继续看着这青年了。   对了,那青年呢?   青年在地上悄悄地咕涌,他手脚被绑只能靠腰腹力量一点点往外钻。   跟个蛆一样。   王忆见此乐了:你腰腹力量还挺好,你这一抽一挺的还挺起劲,你这么吊你妈知道吗?富婆知道吗?你为啥不去当鸭啊?   然后冲他后腰又是一电棍子!   青年的屁股顿时抖动的更剧烈了!   现在天长了,电影是天黑之后开始放的,两部电影一起放完便是十一点多了。   结果社员们看嗨了,《解放常山》结束了不满足还要看,都在鼓着劲吆喝,其中天涯岛这边吆喝的最起劲。   放映员们一看急眼了。   王忆比他们还急眼:“王家生产队的听好了,咱该回去了,这都几点了呀?小心支书在码头等着批咱们!”   其他生产队是一听钱就萎靡,天涯岛这边是一听王向红发火则萎靡。   唉声叹气响了起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今晚看了两部电影,他们整体还是比较心满意足。   人群散开,跟潮水一样从岛上涌入海边。   一艘艘船离去。   恰好一阵大风吹过,有阴云从南边吹来挡住了月亮、遮蔽了满天星辰。   看样子要下雨了。   大胆问道:“王老师,这个人怎么弄?直接送去公社的派出所还是先回去?”   王忆看看天色又考虑了一下时间,说道:“算了,先回去吧,这会起风了,去主岛不安全,等天亮了让支书领着咱去找公安。”   “行!”社员们应和一声,他们点了人数没问题,划着船离开。   有机动船出现在旁边,一个头上缠着布的汉子笑道:“你们天涯岛不是通电了吗?不是成大先进了吗?怎么还是摇橹啊?”   大胆站起来指着他怒道:“刘一手你嫌你头上破的口子太小了是不是?”   而沉默却彪悍的王东义已经从船上摸起了一块压帆石。   这玩意儿比砖头还大,正经花岗岩,砸人头上直接没命。   刘一手吓一跳,说道:“别、你们别着急,我不是来找事的,我是跟你们说个事。刚才你们走的早我走的晚,听见放映队说记下你们天涯岛了,以后绝对不去你们天涯岛放电影了!”   他旁边的人也说:“是,我们都听见了,你们今晚可把人家惹火了。”   “不过他们会来我们水花岛放电影,月底就来,你们到时候可以来我们队里看电影,嘿嘿。”   “对,可以来,我们热烈欢迎,哈哈!”   天涯岛的人又憋气又生气,勃然大怒。   王忆很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看个电影而已,瞧把你们稀罕的,真是烂菩萨坐深山没人理——没见过大香火,我们生产队要看电影用不着去找放映队,我们自己能放!”   “走!”   不就是个放电影吗?王忆心里有想法。   现在渔家的社员对电影的热情是恐怖的,而天涯岛经济那么困难,这样他心里就生出了一个带领生产队发家致富的小办法……   汉子们奋力摇橹,绿眉毛船乘风破浪而去。   机动船上水花岛一行人面面相觑:   “他们吹牛逼吧?他们自己能放电影?”   “别人说这话是吹牛逼,大胆他们确实爱吹牛逼,可是这个王忆不好说,他挺有本事啊。”   “那他们也放不了电影吧?他们哪有电——哦他们有电,可他们哪有放映机呀?这事我知道,咱县里电影站一年都进不来一台放映机,坏了还得找人修!”   “那个大学生真不能小看,今天多宝岛三个队得罪了人家放映员,人家说了只放一部电影,你看那个大学生不也有办法让他们再放一部?”   听着同村人的嘀咕声,刘一手捂着头说:“你们还讨论这个呢,他大学生是有点嘴皮子,那有什么用?哼哼,他有大麻烦了!”   “前面他们害的大虎进看守所,二虎是个鼻涕,光敢欺负咱自己人,可大彪不一样,你们不知道吗?大彪前几天回来了,带着一帮子狠人!”   他遥望着前方绿眉毛船的影踪露出冷笑:“大彪的手段你们不了解,我一清二楚,你们看着吧,这个大学生肯定有麻烦了!”   “嗯,大彪是真厉害,他要是准备给他大哥报仇,这个大学生绝对有麻烦。”船上几人纷纷点头。   但也有人迟疑:“要要要是大彪办、办不了这个大学生呢?”   刘一手断然摇头:“绝不可能,他是大学生不是大神仙,一个秀才而已,读书念经他厉害,玩狠的他给大彪擦腚都不配!”   “要要是呢?”刘歪嘴问,“咱、咱俩可可看见过,那天在在在集体市场,他一个人撩撩倒了好几个啊,撂倒的都都是练拳的,会功夫的!”   刘一手瞪了他一眼:“他会功夫又怎么样?我跟你们说个机密,凑过来,都凑过来……”   众人好奇凑上前,他压低声音说:“大彪有枪!”   倒吸凉气声音响起。   然后众人笃定了:“这个大学生没点数,他完蛋了,摊上大事了!” 第141章 三个人,三把枪   “解放军的重炮真过瘾,瞧把反动派给轰的!”   “咱们解放军最厉害的从来不是武器,是思想觉悟、是战斗意志、是党员带头冲锋!”   “那个韦伟是谁演的?还挺、挺好看嘿嘿。”   “你就知道看女人,还是韦沧洲伟大呀,两万九千块,一下子捐掉了,真让人敬佩!”   两艘大船在海上奔驰,呼啸的海风压不住大家伙讨论电影的声音。   都太兴奋了!   王忆坐在角落里听。   他看到《爱情与遗产》最后一幕中女主角的父亲将多年积蓄一口气捐赠给组织后觉得有些虚假。   这是本能的反应,他毕竟还是22年的人。   可是岛上的社员们对此异议不大,他们相信老党员们会这么做,因为身边就有许多这样做的人。   有些甚至不是党员也会这么做,比如将三个儿子抚恤粮全捐给队集体养孩子的寿星爷,比如把大学津贴和开资都用在学校复学上的王老师。   其实王忆也有亲身经历,陈谷仅仅因为在报纸上看到了天涯小学困难复学的消息后就把自己积攒的一百块钱全捐掉了,一百块跟两万九千块不能比,但意义上是相仿的。   在热切的讨论声中,船回天涯岛。   码头上有个红点在黑暗中忽闪忽灭。   船上说说笑笑的声音越来越弱,有人已经开始往船舱里缩身了。   毫无疑问这是王向红在等着他们。   果然,船靠码头王向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知道回来啊?”   “都这个点了回来干嘛?”   “睡海上不挺好?”   灵魂三质问。   大胆等几个人把王忆往外推。   王忆要气死了。   他回头看,妈的推他的人里还有王状元、王新钊,这可都是他的学生啊。   欺师灭祖!   不过他倒是不怵王向红的质问。   不是他自认面子大而是有理由,他直接把那个青年给踹上了码头,然后把卷起来的衣服打开:“支书,你看看这是什么?”   昏黄的手电光中,匕首拳刺指虎和短管猎枪一览无遗。   王向红立马将烟袋锅拎下来,问道:“怎么回事?那个抢劫杀人犯被你们抓到了?”   王忆要以身做诱饵抓抢劫杀人犯的事自然早就汇报给王向红了,这种事肯定需要老革命的点拨和支持。   王向红不是很赞成王忆这么搞,他就是怕抢劫杀人犯有枪。   不过最后他也没有拒绝王忆的提议,因为公安干警审讯说犯罪分子没有枪,再一个他认为那抢劫杀人犯东窗事发后不会这么快来找王忆的麻烦。   即使他想要找麻烦也不会傻乎乎的来天涯岛,天涯岛四周都是海,他一个外乡人没有藏身之处!   王忆不清楚眼前青年的身份,他把王东义等人的监视详情说给王向红听,王向红摇摇头:“不对,这个人应该不是那个抢劫杀人犯找的人。”   “那人是穷凶恶极的歹徒,如果他找人要对付你而且还有枪,按理说不会跟你光明正大的接触,而是会暗地里打你冷枪、黑枪。”   “这个人虽然带着枪,可是按你们的描述他应该不是想杀人!”   王忆问道:“那他到底什么人?带着凶器接近我又是图什么?”   王向红沉声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咱可以审一审,走,带去祖祠前挂起来审他!”   民兵们一看话题被转移开了、自己不用挨批了,顿时都来劲了:“好,把他挂起来!”   “我先去准备盐水,待会鞭子蘸着盐水抽起来才带劲。”   “辣椒水、辣椒水,红梅主任你家里有县里带回来的辣椒是吧?格外辣是吧?行,你拿点过来!”   王忆一看这情况不妙,赶紧拦住人说:“咱不要私下里上刑,要相信公安同志,明天把他给公安送过去,咱们让国家来调查!”   大胆说道:“不用那么费劲,咱自己能解决的事干啥给国家、给公安上的同志添麻烦?这个人我看出来了,就是个怂包,给他上刑他什么都会说出来。”   民兵们连声说是。   连妇女们都很积极。   看完电影看上刑拷问坏人,这娱乐活动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带劲!   王忆被民兵们的无法无天和好战给整无奈了。   动用私刑一直是官方的忌讳,他不想去招惹公安。   经过他强烈要求,王向红只好退一步不上刑了,但一定要审讯他,尽量问出点消息。   这样审讯地点被定在了大队委,妇女孩子们被呵斥回家,只有民兵队拎着人跟去大队委。   到了山顶王忆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疑惑的看向校舍和听涛居,黑暗而平静。   这时候大队委里的灯泡亮了起来。   就这么一下子,王忆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老黄呢?今晚老黄怎么没有来接我?”   以往不管他多晚回来,老黄要么在码头上要么在山顶路头上摇尾巴等着他,而今天却没有出现!   他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王向红和民兵队。   而民兵队这边觉得他大惊小怪:“老黄今天偷懒睡了吧?”   “它是不是今晚产仔了?没力气来迎你?”   王忆一听,还真有这个可能。   王向红终究是在主力部队打过多场硬仗,涉及到安危问题他很谨慎,立马说道:   “先别废话,峰你和王老师在这里监视着这个人,大胆你带四个人、给我四个人,咱从两边切进校舍交叉搜寻,在听涛居门口汇合!”   大胆点点头,立马规划人手。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王东义说道:“听涛居门口有人!”   “肯定有人,大迷糊在那里。”王东峰心直口快的说。   但门口的不是大迷糊。   用不着王东义继续说,有人快步向他们走来了。   是两个陌生人!   大胆立马抓起了桌子上的短管猎枪喊道:“什么人?”   接着王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王老师回来了吗?我叫孙征南,刚才我看见王老师的身影了。”   正是他两次打过交道的孙征南的声音!   王忆走出去而对面两个人走过来,大队委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身影,是两个大龄青年,都是二十大几岁的样子,都是戴绿军帽、穿绿军装。   不过军帽没有军徽、军装没有肩章。   很显然两人都不是现役军人了。   王忆吃惊的走上去迎孙征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一位是?是你的战友?”   旁边的青年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他咧嘴笑道:“我叫徐横,脾气横,所以有个外号叫大炮。”   徐横是个很外向的人,他说完拍了拍孙征南问王忆:“你是王老师?那我身边这个人你肯定认识吧?你在你们县广场借给他四十元钱和二十六斤粮票,你还记得吗?”   王忆说道:“对,我记得,我们当然认识。”   徐横又笑,问道:“所以你知道我俩今晚为什么来找你吧?”   王忆点点头,来还钱?   结果徐横说:“看来你已经想到了,他还想找你借点钱和粮票!”   王忆当场呆住了。   这算什么事?   孙征南直接一拳将徐横捣开,他无奈的说道:“王老师你别听他的话,我这战友人是好同志,可是喜欢乱开玩笑,嘴巴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他为人正经,做事说话都是雷厉风行:   “上次咱们分开我就跟我战友进行联系,大炮在你们FH县隔壁的佛海县,他第一时间过来找了我。”   “我把咱们招惹上一个抢劫杀人犯的消息告诉了他,经过我们两人的分析,我们认为这犯罪分子已经走投无路,他现在只有两条路,逃到外地隐姓埋名或者拼死一搏跟你拼一个鱼死网破。”   “我俩担心他选后面一条路,于是借了一艘小船在你们这附近游弋了两天,还别说,这两天有发现——”   “每次入夜都有船绕着你们天涯岛转圈圈,显然是在全方位的侦查你们岛上情况,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冲着王老师。”   “今晚多宝岛上看电影,你们好些同志离岛了,王老师也离岛,我和我战友以为他们会去跟踪王老师、冲王老师下手,但是并没有。”   “我们盯了他们的船,他们又来岛上了,这种情况下我就判定,他们不管是冲着岛上什么来的,今晚一定会下手,因为今晚岛上人最少,只剩下老人妇女小孩,守备最松弛。”   “的确是这样,他们有两个人靠游泳圈从北面上了岛,偷偷的爬山上了山顶,然后对王老师养的狗动手了……”   “我狗怎么了?”听到这里王忆没耐心了,“我狗呢?”   孙征南指向听涛居:“倒在……”   一听这俩字王忆急眼了!   他赶紧往听涛居跑。   一开门看见老黄一动不动的躺在门里面。   王忆心态一下子崩了:“草!我老黄!草!麻痹的,那俩人呢?偷狗贼呢?给我上私刑干他们!”   其他人追上来,徐横喊:“你狗没死,让麻醉针给打了,我看过了,就是给麻醉了。”   这时候王忆已经摸到了老黄。   果然老黄还在呼吸,只是呼吸和胸膛起伏比往常要慢一些,起伏力度也要小一些,不仔细看还真像是死了。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也晕在了地上,他们是被打晕的。   大迷糊听见吵闹声从床上爬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打眼一看然后一哆嗦:“我娘来,这也不是清明也不是七月半,怎么这些海鬼上岸了?”   “上个屁,是我们。”大胆没好气的说。   大迷糊搓搓眼睛努力看,猛地高兴的坐起来:“王老师你回来了?电影好看吗?怎么都来咱这里?要吃饭了?”   王忆无言以对。   这真是个迷糊蛋。   徐横也说:“这同志真能睡,一点警惕性也没有,我们抓人扔在这屋里在里面坐了四个小时,他愣是毫无察觉!”   大迷糊这时候看见他了,问道:“你是谁?你是王老师的客人?”   徐横明白了,对孙征南说:“这同志脑子不太灵光。”   “少说两句。”孙征南瞪了他一眼又指向地上两人,“船上一共七个人,这两个上岸被我和我战友拿下了,船上的人很谨慎,然后就离开了。”   “他们的船是从你们附近的水花岛来的,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们没查出来,岛上人对外乡人很有戒心,我们刚上岛就被赶走了。”   “水花岛?我草他妈,姓刘的这些人要干什么?”大胆一下子暴怒,“支书,他们敢动王老师,他们这是找死!”   “闭嘴。”王向红皱起眉头。   他蹲在地上看了看两个大汉的情况,上手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孙征南:“勒晕的?”   孙征南点点头:“他们冲狗发射麻醉针后我们怕他们还会伤人,就把两人拿下了。”   王东阳后怕的说:“幸亏是麻醉针不是毒针,要是毒针王老师得心疼死,王老师可喜欢老黄了。”   王忆确实特别喜欢老黄,不只是他喜欢狗,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身上带有大机密,哪怕是大迷糊他也无法完全信任,而老黄可以。   老黄很会看门又不会暴露他的机密,值得信赖。   孙征南平静的说:“对付狗不用毒针,民间哪有瞬间见效的毒?而不能瞬间放倒狗那就有被狗示警的风险。”   “所以都是用麻醉针,起效快,两三秒钟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昏迷了。而且麻醉药多好搞,医院有麻醉剂,花点钱能买到、用点手段能偷到。”   “而且,”他看了王忆一眼,“狗肉很好吃,毒死的狗没法吃,麻翻的狗带走可以吃肉。”   王忆大怒:“吃他妈,我一定要报仇!”   王向红这边搜了搜两人的身。   孙征南指向桌子。   桌子上是一件现在FH县还很少见的格子衫,扒拉开湿漉漉的格子衫里面有一把匕首、一把手弩、一把斧头还有一把五四手枪和一把猎枪,锯断管的短管猎枪!   见此屋子里响起一阵骂声:“他吗的!”   大胆立马说:“咱抓的那个人和这俩人是一伙的,都是一样的猎枪!”   王向红皱起眉头说:“要是这样的话,这些人冲王老师来的,而且跟水花岛有关——那就是刘大彪回来了!”   大胆说道:“对,肯定是刘大彪回来要给刘大虎报仇,他是亡命徒,一直跟亡命徒勾结在一起,这些人肯定是他从外地带回来的亡命徒!”   王向红果断说道:“把三个人分开,今晚先把他们嘴巴给撬开,看看刘大彪想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他想要王老师的命!”大胆激动的说,“马勒个巴子,你看他找人跟踪王老师想暗害他又想上来杀王老师的狗,他妈的,这刘大彪是想死啊!咱先下手去弄他!”   王忆沉着的思考,然后说道:“不对,大胆,刘大彪或许只是要给我个教训。”   “你看,咱逮住的那个青年有枪没有打我黑枪,这两人也是趁我不在家对付我的老黄,这不是想弄死我。”   大胆气冲冲的问:“王老师你怎么回事,你还给他说好话呢?”   王忆无语了:“他要对付我了我怎么会给他说好话?我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咱们不能两眼一抹黑乱来!”   王向红甩甩手:“别嚷嚷,王老师说的是对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不管刘大彪想干嘛,他敢冲咱汪汪叫就要撕了他的嘴!他敢冲咱生产队伸爪子就必须剁掉他爪子!”   “对!”众人异口同声的说。   王忆也点头。   这个人是个麻烦!   之前只是把他违法犯纪的哥哥送去派出所就要被他报复,那如今又抓了他三个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双方仇恨更大了!   王向红主持着要去审讯三个人。   这三人都带着枪,绝对是亡命之徒。   他希望能从三人嘴里突击出来一点重案信息,到时候连人带案子一起交给公安局,等于直接斩断刘大彪的一条爪子!   大胆带人去审讯抓来的青年,他将青年踢翻在地抽出塞嘴里的臭袜子让对方先喘口气。   青年要吐了。   干呕。   大胆看了看手里的袜子很不高兴:“他妈的,他吐过了,我袜子被弄脏了,真恶心!”   “他吐哪里去了?没看他吐出来啊?”   “是不是又、又吞回去了?被袜子给憋回去了?”   青年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   让我死吧!   为什么让我受这么多折磨?!   大队委里吵吵闹闹,校舍和听涛居安安静静。   王忆很感激孙征南,他向孙征南道谢,听到两人肚子里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样他自然知道两人没吃晚饭,说道:“你们稍等,我给你们弄点夜宵。”   徐横说道:“那你不用急,我们可以慢慢等。”   孙征南又瞪了他一眼,客气的说:“王老师,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我引发的,我帮你是应该的……”   “抢劫杀人犯那事跟咱俩都有点关系,今天的事跟你没一点关系,是你仗义出手帮我、帮了生产队很大的忙。”王忆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不要客气,我没法表示感激之情,只能先请你们吃个饭。”   “对了,喝酒吗?”   徐横高兴的说:“还有酒啊?”   孙征南无奈的看向他说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呀?”   徐横也露出无奈之情:“副班长,我现在不喝酒睡不好!”   王忆说道:“我这里还真有两瓶不错的酒,你们这样,大迷糊,你领他们去大灶给撑开桌子,待会一起吃点夜宵。”   他卧室里有一箱子牛栏山三牛,直接拿了两瓶又拿了一根盐水火腿、一包酱牛肉和一包扒鸡。   这会是凌晨了,寒气很重,怎么着也得吃点热乎的,他又拿了五包方便面。   他端着三个盘子过去,说道:“太晚了,这会炒菜不好办,你俩凑活点,吃点凉菜……”   “我草,老师同志,你这里是实现发达社会主义了啊?”徐横帮他来端盘子,打眼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   孙征南也很饿了,看见整只的扒鸡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响的更厉害。   王忆说道:“都是天南海北的大学同学给邮寄过来的,他们觉得我在农村苦,所以在物质上帮扶我一把。”   “来,你们吃,大迷糊你给两个哥哥倒酒。”   大迷糊顺手捞了一块酱牛肉塞嘴里:“好。”   王忆在小铁锅里倒水烧水煮面,顺便把塑料袋全给烧掉了。   夜幕阴沉,一阵海风刮过有细雨朦胧落下。   听涛居和大灶里的灯都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被风吹而斜斜落下的雨丝如淡薄的银针,锅里水烧开有热气弥漫蒸腾,好些把银针给熔炼了。   热水滚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有这股温热的声音加持,海风和海浪声都变得有了些生活气息。   吧嗒吧嗒的声音响起,老黄踩着石头地面走过来。   王忆见此把剩下一个面饼赶紧塞给老黄,搂着它脑袋松了口气:“没事没事,你没事。”   老黄叼住面饼狗脸懵逼而惊喜。   我好像睡了一觉,然后醒过来主人就回来了而且还给我好吃的?   狗生又巅峰了!   王忆本来很担心麻醉针对它身体的影响,毕竟它一肚子狗崽子,但看它精神状态还挺好,吃着面饼咔嚓咔嚓响,很有劲。   这样来看麻醉针对它影响不大。   可能狗命很硬。   料包进锅里,这样冒起的热气就带上了香味,王东峰从大队委门口探头出来张望,王忆喊:“待会过来吃面!”   王东峰立马高兴的缩回脑袋。   王忆先把这一锅泡面给三人送过去,这会孙征南和徐横已经狼吞虎咽上了。   孙征南没怎么喝酒,徐横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黑脸膛变得透亮了!   泡面是红烧牛肉,香味十足。   徐横抹了把嘴吃惊的说:“王老师你是教啥的?教厨艺的啊?你这里菜好吃这个面也香,太香了,我说实在话还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哦,方便面?”   王忆说道:“对,方便面,我往里加了点配料和配菜,你们吃、你们吃,赶紧趁热乎吃,少喝酒,晚上喝酒伤胃。”   徐横一脸满不在乎:“怕个蛋。”   他给孙征南舀了一碗,然后轮到自己抄起面条吹一吹,稀里哗啦往下扒拉。   那股豪迈之情让王忆忍不住赞叹。   这不比博人传更热血?   孙征南小口喝着汤,热乎乎的面汤入喉,醇香可口,满心满足、满肚子暖和。   于是他微笑道:“王老师真是好厨艺,这汤真香呀。”   王忆说道:“你们喜欢吃的话明天早上就吃这个做早餐,配上荷包蛋更好吃。”   孙征南讪笑道:“这哪好意思?方便面多珍贵的东西……”   王忆摆摆手:“孙同志,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了,你今晚可是帮我大忙,还救过我一命——对了,咱抓到抢劫杀人犯有奖金,你是二百块,待会我拿给你。”   这个孙征南没有再去客气,但他仔细问了问怎么给奖金。   王忆实话实说,抓一个人给五十,他就抓了一个,其他四个抢劫杀人犯是孙征南抓的,而那个小偷则没有奖励金。   三人吃的差不多了。   王向红皱着眉头过来:“偷狗这两个嘴巴很紧,咬死说是猎户,看你这里有条狗养的好想来偷狗。”   “那个青年好办,大胆掏了他两拳就全交代了,他叫虎逼刀,刘大彪手下,听说刘大彪的大哥因为你进了看守所很不爽,想打你一顿给刘大彪出口气。”   “他印证了这两人的说法,两人确实是猎户,一个叫朴大壮、一个叫朴能猛,鲜族人,有吃狗肉的爱好,想过来偷狗肉。”   “不过我不信他们的话,他们确实是来准备偷东西的,我看着他们带了一条木杠子和一个大袋子,这袋子里是几条木头和四个小轮子,能拼成个木板车,也不知道他俩准备偷啥。”   王忆疑惑的问:“带着一条木头和一个木板车?”   “那他们是要偷一个大件,需要用木板车才能推动的大件!”   做出这个推断,一样东西进入他心头:   祈和钟!   岛上值得偷的大件恐怕只有祈和钟一样吧?   刘大彪竟然知道祈和钟的价值?他要偷走祈和钟?!   想到这里王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虎逼刀等三人被捆绑关押起来,王忆下泡面加面条招呼众人吃夜宵。   这会雨已经下大了,寒气上来了,加上夜色也深了,一群人连看电影加来回赶路早饿的不行了,香喷喷的泡面入碗里顿时稀里呼噜吃了起来。   王向红没要面但也没有阻止民兵队吃面。   他叼起烟袋锅沉声说:“东阳,你回去把村里狗都放出来,吃完这顿都受点累,大胆你分两队接班守夜,分枪分子弹,刘大彪这人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小心他今晚带人回来闹事。”   孙征南敬了个礼说:“那我和我战友也陪一趟,我前半段我战友后半段。”   徐横说:“你先去睡,我这会喝了酒不困,前半段给我。”   孙征南没跟他争执,点点头答应他的安排。   王忆说道:“那我给你们准备早饭,明天早上继续吃面条,加荷包蛋,管够!”   现在门市部里不缺鸡蛋,整个天涯岛的鸡蛋几乎全被他网罗起来。   “这好。”大胆嘿嘿笑了起来。   今晚这个夜不好守。   他们吃完饭雨就下大了。   瓢泼大雨!   这样王向红心里头轻松一些。   这么大的风雨刘大彪一般不会来找事,他们只是亡命之徒不是军队精锐,没有顶风冒雨夜战的本事。   事实上也是这样,一晚上狂风呼啸、雨水如注,海上情况恶劣,岛上却是安静祥和。   这场雨下的很大,从夜里一直下到了白天,上午的时候风小了一些可是雨不小。   王向红和王忆挺郁闷。   他们本来准备一大早就出船送人去派出所,现在又是风又是雨的他们的船不好出行。   这种情况下机动船的优势出来了,一艘机动船开到了码头上,刘大彪带人下船上天涯岛! 第142章 王老师,救救孩子吧   清晨雨水泼洒,清洗着天空,清洗着山石,似乎也在清洗着海洋。   大胆蹲在门口吃面,嘴里稀里呼噜但挡不住说话的声音:   “这民兵跟主力部队的兵就是不一样,那个徐横同志真厉害啊,我草,我跟比划了五次,前面两次是明着的,让他一下子就制住了!”   “后面三次暗着来,他让我偷袭他,你猜怎么着?”   “还是被一下子就制住!”   王忆说道:“那你就说你不管怎么跟人家干,都是被一下子给制住,这怎么还分两回说呢?”   大胆没理他的话,而是放下碗露出无奈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我不可能是个烂货吧?我受训时候跟教官练过的,没几个教官能打过我啊,为什么徐横同志总能一下子就放倒我?他会气功啊?”   王忆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大胆凑上来:“他是不是练过什么功夫?”   王忆低声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比人与狗之间还要大!”   大胆看了眼老黄。   老黄如今被养的膘肥体壮、身上黄毛油亮,偶尔打个哈欠露出牙齿,苍白锋利!   他觉得王忆说的对。   因为他感觉自己一下子恐怕放不倒老黄……   这时候王状元急匆匆跑上来,踩着地上水花啪啦啪啦响。   跑到跟前他急刹车,蓑衣甩出好些雨滴。   大胆赶紧护住碗大声骂:“草你娘,慌慌张张干什么?都当干部了怎么没有……”   “刘大彪来了!”王状元急匆匆的说。   大胆下意识的放下碗筷冲入雨幕中。   王忆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王状元对王忆点点头:“王老师,刘大彪来了,开了一艘油船来的,我在海边趁下雨找野鸭蛋,然后看见他了,现在支书过去了。”   王忆顾不上穿蓑衣,冒雨就往外走,大迷糊放下碗跟了上去。   王状元赶忙把自己蓑衣脱下来递给他。   刘大彪被拦在了码头上。   他在码头的这边,王向红在码头的另一边。   他身后站着四个彪形大汉。   王向红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是刘大彪没敢动弹。   王向红手里掐着一把枪,上了刺刀的56式半自动步枪。   刺刀已经撑开了。   雪亮。   雨水落在刀刃上立马落下,落在红褐色的枪身上也滑落下去。   刘大彪说:“支书,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来找事的,我就是想跟你们王老师谈一谈!”   王向红不说话,目光在对面几个人的脸上挪移。   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雨中矗立着一尊雕像。   四个彪形大汉蠢蠢欲动,他们认为自己能在一个回合撂翻这种泥腿子老农民。   哪怕老农民手里有枪。   王忆带着大迷糊匆匆而来,他后头是大胆。   大胆之所以耽误了行程是路上吆喝了几声,十几条汉子气势汹汹跟在他的后头。   有的手里是斧头,有的是鱼叉,有的是砍刀。   四个彪形大汉老实了。   大胆到了码头加速越过王向红冲到了刘大彪几人跟前。   他挺起胸膛几乎跟刘大彪撞在了一起,满脸凶悍:“喂,你来干啥?找事啊?”   刘大彪笑道:“别误会,我来拜访一下王老师,你看你们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你也算是客人啊?”大胆不屑的笑了起来。   刘大彪说道:“王队长,我或许不是好的客人,但我愿意以客人身份来拜见你们主家,这叫讲礼貌。”   “你要明白,我想要见王老师不是必须来拜访,也可以在他外出去县里去市里的时候找他,只是那样可能有些冒昧,不太有礼貌。”   这是很直接的威胁了。   大胆面色大变:“我草,你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他意思是王老师总有一个人外出的时候,他可以带人给截了王老师的道。”王向红走上来,把步枪塞给大胆。   他看向刘大彪说:“你们这里五个人,我现在一个人一条枪就能捅死你们五个。”   “现在队里有柴油桶,我把你们五个一起倒上柴油烧掉最后塞进一个桶里,再用砖头水泥封了桶口扔进海里……”   他慢慢的说着这些话,用眼神扫着后面那四个汉子:“四个外乡人罢了,哪年海上不得丢他百八十个?”   刘黑子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我草,老头你真凶啊,来来来,我就在这里站着你捅了我……”   大迷糊劈手从大胆怀里抢走枪,两步突刺上去就捅人!   照着胸膛捅的!   刘大彪果然彪悍,眼疾手快一个横撞撞在了大迷糊身上,将大迷糊给撞下了码头。   刺刀从刘黑子胸口划过。   刘黑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我草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守着这么多人真敢下手而且是下死手?!   他并不怀疑那青年刚才的杀意,不是刘大彪将青年给撞开,他今天就要死这里了!   另外三个人也被大迷糊这一刺刀给挑出来一身冷汗,他们赶紧把家伙什掏出来,三把锋利的匕首齐刷刷出现在雨中。   礁石上的渔家汉子们见此立马举着武器往前冲:“干死他们!”   王向红果断一挥手,刚跑上码头的汉子们又停下身。   王忆去把大迷糊拉上来。   大迷糊这个人可以交,有事他真上,要捅他真捅。   然后他没说话,只是在旁边呆呆的看。   大雨,对峙,码头,汉子,刀枪棍棒。   风起云涌,风急浪高。   杀气十足!   他在82年习惯了安逸与淳朴,以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年代。   他想错了,其实22年才是一个简单的年代。   这是82年,83年的前一年,这一年的神州大地很混乱的,就像昨天虎逼刀说的,他一个跑车的随身带着刀枪是很常见的事。   自从王忆到来多数待在封闭的天涯岛上,他忘记了这年头民间械斗是很常见的事,这年头有些村子械斗都会出动土炮和机枪!   以往他听王向红动不动就要民兵队做好战斗准备还觉得他有些夸张、有些军事教条,但现在看看昨晚抓的三个人都带着枪而现在对面四个人随手就能抽出匕首,再联想他刚经历的抢劫杀人案——   实际上王向红的反应从未过激,只是王忆不了解这个年代而已,他把这年代想的过于田园诗词化了。   刘大彪看见他呆呆的站在后头,又联想他的大学生身份,本能的感觉他就是个草包秀才。   只会读书,什么事都不成的秀才。   于是他决定从王忆身上下手,便招招手说:“王老师,我今天来拜访你,你看你一个人民教员,就是这么对待上门的客人呀?”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咱们两个面对面谈谈吧?你看我在你们地盘上,你们不至于还害怕我会对你怎么着吧?”   王忆走上前来说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我们甚至不认识!”   刘大彪笑道:“咱确实不认识,不过你和我哥认识,我哥是刘大虎,之前跟你有误会,本来你俩就是赶海时候起了点冲突,结果闹到最后闹成把我哥送进看守所三个月,这闹大了啊。”   他又说道:“哦,不过你别误会,我哥进看守所那是他咎由自取,人民政府没有冤枉他,他晚上拿着凶器进你们生产队,这不是找事吗?”   “你也这样。”王忆说道。   刘大彪一愣:“什么这样?”   王忆指向他后头几个人。   几个人手里都有武器。   刘大彪转头一看吼了一声:“都收起来,干什么玩意儿呢,咱是来上门做客的,你们这是干啥?吓唬人吗?丢人现眼的!太没有礼貌了!”   他回过头又笑了起来:“你可能不了解,我不是打渔的,我年轻时候就买了车跑货车。”   “现在跑货车很难,路上太乱了,真的,你可以找公安同志打听,我们跑货车的都带着刀子棍棒,不是为了伤人,这是求一个自保!”   王忆说道:“带着枪也是为了自保?”   刘大彪一听这话笑的更欢畅了:“我那三个兄弟都在你们队里?都让你们给抓了?”   “你承认了,昨天偷袭我还有偷进我们生产队杀狗伤人的三个人都是你的兄弟?”王忆接着问道。   刘大彪脸色一沉:“他们伤了人?妈的,我就知道他们会惹事!我就不该领着他们来咱老家!”   “我那三个兄弟里有两个是鲜族人,好吃狗肉,这个你在东北待过应该知道,鲜族人最爱吃狗肉了,他们来了得知你们队里有狗就想来偷狗吃肉,我没看住他们仨,这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礼道歉!”   他甩甩手,刘黑子去船上拎下来个盒子。   大胆指着他说道:“你别动!你拿下来的是什么!”   刘黑子说道:“是茶食点心啥的,都是俺彪哥给你们买的道歉礼物。”   刘大彪说:“对,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们道歉的。”   王忆说道:“道歉的事先不着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三个在我们这里的?还是说你知道他们会来偷袭我们生产队,所以今天早上直接奔着我们来了?”   刘大彪说道:“嗨,王老师你这是啥话?我要是知道他们仨做这种坏事,我肯定拦下他们呀!”   “至于我怎么知道他们仨在这里?其实昨晚我一看他们仨找不到了,我就担心他们惹事,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三个朋友是关外人,性子野,不跟咱渔家子弟一样老实文明。”   “我起初以为他们去多宝岛看电影了,结果去了多宝岛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有一个跟你起了冲突让你给绑起来了!”   “我知道肯定是他犯错了,所以赶紧来找你们道歉,希望你们看在咱都是邻居份上给我个面子,放他们一马。”   “我向你、向王支书保证,我会马上带他们离开咱老家,继续去干我们的活、跑我们的货运!”   王忆说道:“我给你面子,可是你不用跟我们保证,跟公安同志保证吧。”   “他们随身带刀又带枪,你说晚上进我们生产队又杀狗又伤人,这种事无论如何得报警处理了。”   “别,用不着,真用不着。”刘大彪向他赔笑,“咱别惊动公安同志了,王老师,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对。”   “这样,你看他们杀了狗我赔、伤了人我也赔,该赔医药费赔医药费、该赔营养费我赔营养费,我全赔!”   他脸上带笑心里已经不耐烦了。   妈的一群熊包屎包,平时吹六哨、五马长枪、提溜算卦的啥也能,说的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结果让去村里杀个狗、偷个东西就完犊子了。   王忆摇头:“不用赔,听公安同志的安排吧。”   刘大彪勉强笑道:“用不着,咱老家的事不都是自己私下里解决嘛,啥时候还兴报公安了?”   他又对王向红喊:“王支书,咱队里的事都是小事,不都是自己商量着解决吗?用不着去报警报公安吧?这传出去让其他生产队的听了不好,整的好像咱自己办不了事似的。”   王向红说道:“咱商量着解决?行,按照海上的规矩砍他们一只脚!”   刘大彪急了,说道:“王支书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啦?外头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老实本分、最仁慈善良?”   “一直到现在我们队里还传着一件事,就是62年冬,我水旺叔、水兴叔家里受了灾荒实在没吃的了,来你们队里偷鱼偷粮食,结果让你们给逮住了。”   “当时哪个队里都缺衣少食、那年灾荒闹的厉害呀,到了冬天没吃的能冻死人,所以各大队都把吃食看的很死,谁敢来偷粮食就打断手脚。”   “当时我水旺叔和水兴叔被抓了后害怕,可你不但不让你们民兵打人,还管了一顿饱饭,吃的是铁锅杂鱼糊饼子,最后临走的时候还给他们一人半袋子地瓜干、榆钱面,只说了一句‘都是让肚子饿给逼的、都是可怜人’……”   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表现的很有感情:   “您的美名可是一直在咱外海飘着呢,都说你与人为善、行善积德,您是大善人,现在怎么能因为几个外乡人不懂咱规矩来偷狗就要打断他们手脚?”   他这一番话拿捏到了王向红的软肋。   王向红在乎口碑。   他一下子犹豫了。   王忆赶紧说:“我们支书确实与人为善,灾荒年代还救过你们人命,可你们怎么报答我们的?就找人带着枪带着刀来上门伤我们的人?就平时嘲笑我们村子大落后?”   “你们村里刘一手和刘歪嘴昨天晚上还笑话我们来着,上次在城里集体市场我们队里被城里坏人围住了想找你们村里刘一手和刘歪嘴借个棍棒防身,但他们却把东西全带走了,躲在一旁看我们挨打!”   刘大彪不知道这些事,不过他知道水花岛跟天涯岛不对付,这两年水花岛发展的好一个劲嘲笑天涯岛。   王忆这么一说,王向红又生气了,虎着脸说:“这事是王老师处理,我听他安排。”   听了这话刘大彪大吃一惊。   妈的这青年什么来头,竟然让王向红这老古板、老顽固能说出‘听他安排’的话?   王忆心里大安,说道:“我们生产队是外岛模范队,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这事必须得交由公安同志负责!”   刘大彪看他语气坚定、态度强硬,便把话头转移到王向红身上:“王支书,这天涯岛是你的岛,什么事都得你负责才对啊,你怎么能听一个青年的安排?现在天涯岛不是你当家了,是这个小年轻当家?”   王忆说道:“你不用挑拨我们关系,这三个人身上背着重案是不是?所以你不敢让他们进公安局!”   刘大彪面色阴沉下来。   王向红不表态,王忆不好糊弄,事情不好办了。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对王忆低声说:“王老师,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你给我个面子、明天我给你个面子,行不行?”   “咱非得闹掰了?嗯?咱非得闹出死仇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谁这辈子都会碰上个三灾五难,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王忆问道:“露出真面目了?开始吓唬我了?”   刘大彪低声道:“我不是吓唬你,王老师你是大学生朋友多,你可以打听一下,现在社会上有个东西叫枪手,一百块能买一个人的胳膊腿、一千块钱就能买一条人命!”   “你总有进城里的时候吧?一辈子不能不娶媳妇生孩子吧?一千块钱一条命!我把话撂这里,你可以不信,但我必须告诉你——”   “一千块钱能买一条命,我不差钱,你能有几个媳妇孩子呢?”   他死死的盯着王忆,最后的话说的咬牙切齿。   很瘆人。   王忆转身而去。   得想办法办了这个刘大彪,这种人心狠手辣,决不能信他的话、也不能向他妥协!   主要是他跟刘大彪之间的冲突不只是目前刘大彪以为的手下人去找他麻烦被他给抓了,还有对方一伙人想要找的祈和钟。   当然现在不能确定昨晚那两个鲜族人上岛要找祈和钟,可王忆没别的猜测,岛上值钱且沉重且被外人知道的值钱东西只能是祈和钟。   如果刘大彪想要带走祈和钟,这事怎么处理?   他绝不可能把这口古董钟拱手送人!   所以双方迟早要结仇!   所以他不能放了抓到的三人,必须得送公安局,否则放了这三人就是放虎归山,是给自己留下更多敌人。   见此刘大彪压抑不住怒火了。   依他脾气直接掏枪打死王忆。   可是不行。   现在在对方地盘上且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能忍下这口气,只能等待良机去复仇!   于是他狠狠跺了跺脚,带着手下人转身而去。   机动船消失在雨幕中。   刘大彪一直站在船尾遥望着天涯岛。   王向红想点一袋烟,可是雨中没法点火,他只能干吊着烟袋杆过干瘾。   他凝重的说道:“通报下去,全队后面要小心,刘大彪这人是笑面虎,他很危险,咱把他的人送进公安局,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忆问道:“他早就听过他这个人的恶名,按理说他凶名在外应该干过不少坏事吧?怎么公安一直没抓他?”   王向红说道:“他很精明,外面传的事不少,可公安查过他,查不到什么证据。”   “他们队里人说他打死过头一个老婆,后来看中了人家的媳妇儿,又去害了人家男人。但警察查过他,没查到证据,而且他不大在老家,很早出去跑车跑货运,有些事都是传的,真假不好说。”   王忆说道:“没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只要有案子那一定能查到!”   听了王向红的介绍,他更坚定了要处理掉刘大彪的想法。   不能留这样一个狠角色当敌人!   不过怎么处理刘大彪是个难题,他得好好做计划。   老话说的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不立!   上午云彩北飘,雨水小了一点,学生们照常上课。   课间的时候王东喜来找他:“王老师,又有外队人来找你。”   王忆问道:“谁呀?什么人来找我?”   王东喜说:“是金兰岛金姓的金伟民,我也不知道他为啥找你,反正看他挺着急的,到了码头碰上咱社员就流眼泪,就说要找你,其他的说不出来。”   流眼泪?   王忆很疑惑,这又是闹哪茬子事呢?   金伟民被人带进了大队委办公室,王忆一进去就看见了他,是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满头花白、面皮褶皱,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跟王向红说什么。   这是陌生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金伟民看见他一下子跪下了!   王忆双腿一软差点跟着下跪。   这整哪一出?   金伟民跪下流着泪说:“您就是王老师吧?王老师,王老师,您救救我孙子命,我求您来救命来了!”   王忆说道:“救、救,能救我肯定救,老人家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把事情仔细说说,为什么求我救命呀?”   王向红说道:“伟民的孙子跟你徐叔有一样的毛病,便秘,老是便秘,他找你来给孙子治病。”   金伟民使劲点头:“对,他便秘,拉不出屎来。孩子跟咱大人不一样,孩子不一样呀,他拉不出屎来他就不能吃东西,水也不吃,你给他水他就哭,他就哭,吃了也没用,吃了就吐!”   说着老爷子也哭了起来:“大人难受呀,吃不进米喝不进肉这能行?这不行呀,王老师,您救救他的命,我好不容易盼了这个孙子,我家里好不容易添了个孩子,你救救他吧!”   王忆呆住了。   他弱弱的说道:“孩子便秘应该去医院吧?你有没有去医院……”   “去了,县里市里医院都去了,我家里本身就是干这个的,我爹我大哥是大夫来着,”老人急迫的说道,“但什么法子都试了,熬药吃西药,都试过,不行,不能根治这毛病!”   “市里医院还给他做过什么、什么超声检查还有吃些东西进去从机器上能看见肠胃,反正肚子里查了,给他查了,发现他肠子头还是哪里比其他小孩长一节,所以容易便秘!”   “我没办法了,昨天晚上就是昨晚上我听我们队里人说,说你会治便秘,治好了那个领导的便秘,王老师,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吧,给他也治治便秘吧,孩子难呀,不治就要死呀!”   老人说着又要下跪。   泪如雨下! 第143章 王赤脚医生   王忆乐意帮忙。   他从不是冷漠的人。   可老人金伟民说的这个情况让他为难了。   孩子已经通过医院系统检查了,发现肠子比正常孩子长一截,按照他简陋的医学常识来判断,这应该算是肠道发育畸形。   这种情况下恐怕需要手术来治疗,他能怎么治?   他顶多能带来缓泻剂,有的缓泻剂倒是可以给孕妇、婴幼儿使用,可是缓泻剂终归是泻药的一种,这东西会产生依赖性的,到时候要进行戒断会更难、更痛苦!   于是王忆手足无措了。   这就是他之前不肯承认自己懂医术能做大夫的原因。   82年的老百姓太难了,他们经历了苦难岁月,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好些还是经年累月的劳累或者营养不良所造成的老毛病。   他们舍不得也不敢去医院就诊,但他们同样会向往美好的生活、健康的人生,如果知道身边有大夫能治病,肯定会来寻求诊治。   偏偏王忆没这么大本事!   他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   就像金伟民这种情况,他家小孙子生理有问题导致了病理现象,得知他会治便秘就满怀希望的来就诊。   王忆真的想帮忙,可他不知道怎么帮忙!   一时之间他大感为难,只能帮忙去扶起老人。   老人使劲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王老师,你救救孩子吧。”   “他就是这样,便秘厉害了,然后吃不进东西了,肚子里满满当当的呀,连水也喝不进去,吃喝就吐。”   王忆无奈的说道:“老叔,您先起来,我不是不愿意救孩子,是我恐怕没那个能力……”   “有的有的,你试试,王老师你试试,你行行好,救救这个孩子。”老人惶恐的打断他的话,“孩子才刚满周岁,刚满周岁,你说一天天的,一天天的,你救救孩子吧!”   他又对王向红说:“王支书,你是名满咱外海的大善人、优秀党员、优秀干部,是社员的榜样,你帮我说说吧。”   “我金伟民没什么本事,可我爹、我大哥都是帮过咱穷社员的,你知道的,以前我爹,就是解放前,那时候谁家都穷啊,我爹行医问诊,经常是不要钱的,给条鱼、给一把虾皮虾米他就给看病,对不对?”   “解放后我大哥接了我爹的药箱也帮过咱乡亲,王支书你知道呀,他就是去给聚宝岛的刘家看急病结果碰上一阵大风浪,连人带船一起给吞掉的,当时连地委的领导听说这事都来我家吊唁来着……”   “对对对,这些我都知道。”王向红听的愁眉苦脸,“老金你不用多说,你金家都是好样的,我王向红一辈子没佩服多少人,可你爹你大哥那都是我顶佩服的人。”   他看向王忆问:“王老师,你真没法子?你说这孩子才一岁,还不懂事哩,你说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个孩子没了命!”   王忆说道:“我知道一些治便秘的药方,能调理出一些药物,可是这对大人或许有效果,对孩子怕是很难。”   “特别是这个孩子在医院做了诊断,他的肠子比其他孩子要长一截导致大便淤积不能及时排放出来,造成了便秘。他这个便秘问题应当是肠子发育畸形所造成,不是吃药能解决的,恐怕得动手术,去医院动手术!”   金伟民擦着眼泪说道:“王老师你也懂医,你说的对,医生说的差不多。”   “可是动不了手术,医生说也没有必要动手术。等孩子大点会走了、会跑了,让他多动弹,多干活,肠子会动弹,会好起来的。”   “可是现在这孩子长不大呀,医院给开了开塞露,这个东西一开始挺有用,现在不大有用了。”   王忆点点头:“很正常,开塞露里主要是甘油,它是高浓度,进入肠子里后因为高渗作用而让肠道分泌水分软化大便,刺激肠壁,反射性地引起排便反应。”   “另一个甘油有润滑作用,能使大便容易排出。”   “可是这样有个问题,它是通过刺激肠壁制造排便反射来起作用,次数多了会让肠道反应不敏感,再一个它对孩子不友好,孩子肠道还没有发育好,偶尔用一下可以,多用不行。”   为了解决徐进步的便秘老毛病,王忆查了一些相关资料,对乳果糖和开塞露了解比较多。   相对开塞露,乳果糖效果稍微好一些。   它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双糖,服用后在肠道不被吸收,只是形成一种高渗环境,可以使水分、电解质停留在肠道,这样就有利用大便软化以及增加大便容积,使大便容易排出。   由于它本身对肠壁没有刺激性,所以副作用相对较小,长期使用也会产生依赖性但要比开塞露缓和的多。   听着王忆的话,金伟民更使劲的握住了他的手:“对,王老师,是这样,你跟县医院的大夫说的差不多。另一个大夫说我们家孩子不吃不喝,他大便很干燥,这样开塞露也不大好使!”   “这种情况下要用开塞露就得用的多,可是就像你说的,小孩肠子没长好,你用多了开塞露他会脱肛呀,我小孙子遭过这样一次罪,他遭过罪了!”   说着说着老人又忍不住流眼泪:“你说我做了什么孽,我金家真的从我爹那一辈儿就积德行善,为啥后人却要遭这罪?”   “我大哥连同他两个孩子一起让浪吞了,我家又是单传,好不容易有个孙子传家了,肠子又长得不好!”   “这算什么事?杀人放火的金腰带,铺路修桥的没骨骸?真是这样吗?”   王忆能感觉到老人的伤心,那股悲怆当真是溢于言表。   想来也是,这会海上风浪还不小呢,老人这么着急的来找他,肯定是家里实在没招了才会冒风雨来找大夫。   金伟民这一番话是把王向红说难受了。   头一次,王忆看着坚强倔强的老支书滴下了眼泪!   他犹豫一下,说道:“孩子有毛病应该去医院,不过如果要试试的话,我的药也行。这样,我尽全力试试吧——老人家,我说实话吧,我不是医生,我怕出事,因为我负不起责任!”   金伟民握住他手腕激动的说:“王老师你就试试,我家两代行医,我脑子不够用没学会医术,可我也知道行医的道理。”   “药医不死人,佛渡有缘人!”   “我家也是没办法了,去医院看了,医院除了能用开塞露和灌肠没有好主意,所以你试试、你用你的法子来试试。”   王忆说道:“那你等等,我去收拾东西,咱……”   “等风雨小一点再走,现在海上风雨还是大了一些。”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他不敢去看金伟民。   但他更不愿意让王忆去冒险。   金伟民着急,却不是个强人所难的自私人,他也说等风雨小点再走。   王忆让助教们代课,他说他回去调药,不要让人给打扰,然后锁了门安排大迷糊守门。   抓紧时间他进时空屋回到22年,他想找个儿科或者消化科大夫咨询一下怎么解决金伟民家小孩的问题。   可他没有相关人脉,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22年相比82年发达的不光是物资供应,还有医学、科技等方方面面的进步,他应该认识上各方面的人才,有需要的时候一个电话能得到帮助。   还好袁辉那边人脉颇广,他给袁辉打了个电话,袁辉果然帮得上忙,直接给他联系了市立医院消化内科的主任。   王忆把情况说了一下,那主任便说:“小婴孩的顽固性便秘呀?确实比较难以解决,这样开塞露不敢用的情况下你换成一种蜂蜜栓剂,健康且发挥作用比较温和。”   “同时用上乳果糖吧,根据体重来确定用量,给他喝点糖水,糖能加快肠道蠕动。”   “这样上下用药基本上能解决眼前困扰,后期你要给孩子加益生菌,暂时还要使用小麦纤维素颗粒进行调整。”   “嗯,孩子一岁多了?如果一岁多了换一种栓剂吧,我把药名以短信方式发给你,你来我们医院开个便民号买一盒,这栓剂跟蜂蜜栓剂类似,不过含有多潘立酮,效果会更好一些。”   王忆可太感谢这主任了,他挂了电话立马给邱大年打电话。   邱大年接了电话有点心虚,说话磕磕巴巴的。   王忆问道:“你干啥呢?是不是正在嫖娼?为什么接了我电话这么惶恐不安?”   邱大年急了,叫道:“我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和墩子在景观大道兜风——这不是把赛博坦克提出来了?我俩就出来兜风……”   王忆一乐:“你兜风接我电话怕什么?正好,赶紧去给我到市立医院挂便民号买点药物。要用最快速度赶过去,我这会在公司,你们买了药赶紧给我送过来!”   既然两人开车在外面兜风,王忆便直接通过时空屋穿去了公司。   翁洲市不大,景观大道距离市立医院不远,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开着车子回来了。   提了一袋子的药。   王忆拿走药摆摆手:“行了你俩继续去兜风吧,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呀?”墩子亮出了赛博坦克的钥匙,“咱自己有车了,而且这车跑老快了……”   王忆摆摆手:“不用了,我等个朋友一起走,他有车子,你俩继续兜风吧。噢,别光是兜风,你俩开车去列岛记忆一趟,问问钟老板具体需要多少黄花鱼鲞、给什么价。”   邱大年疑惑的问道:“这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王忆说道:“我让你们问价呢!你们得跟他好好侃价,把价格给我尽量提一提,这打电话不方便,哪有电话里侃价的?不尊重客户嘛!”   墩子拉了邱大年一把:“对,老板说的对,年总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老板说啥咱就做啥!”   他急着继续开车,开车太有乐趣了。   男人就得开车!   两人快快乐乐的出门,王忆从窗口看着两人进赛博坦克扬长而去。   直到大越野车的身影消失,他才锁了门返回82年。   风雨激荡,暂时还走不成。   王忆把药盒里的几样药物全取出来,用作业纸给包裹起来,其中小麦纤维颗粒用了一个饼干盒装起来,这东西他要的多,以后还可以分给徐进步使用。   小麦纤维颗粒是从麦麸中提取的纯天然纤维素制剂,里面纤维素含量提高达80%,其中90%以上是不可溶性纤维素。   因为提炼过程中几乎完全除去存在于传统纤维素内的植酸及可能引起过敏的游离蛋白,所以这东西更健康,算是治疗便秘的药物中最绿色的一款,经常用来给手术后病人治疗便秘。   做好准备,王忆搬出《赤脚医生手册》又研究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敲门,他抬头一看是王向红和金伟民站在门口。   金伟民说道:“王老师正在学习呀?难怪你能考上大学,你学习真是沉入,都说领袖能在闹市书摊看书学习,我看你也能做到。”   王忆看到这会雨虽然还在下可是风已经小了很多,于是盖上书站了起来。   要出发了。   王向红说道:“这会风势减弱,可是雨还在一直下,根据我的经验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因为没有大风把阴云给吹走。”   王忆说道:“我明白,那咱们就出发吧。”   王向红说:“今天有风有雨不能出船捕鱼,我让大胆带人护送你,得小心刘大彪使坏。”   王忆点头。   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结果民兵队吆喝着集结的时候惊动了在王向红家里休息的孙征南和大炮徐横,两人得知王向红安排后主动请缨。   孙征南说:“我们两个没事做,还是我们跟着王老师吧,支书您带着民兵同志们把那三个坏人送去派出所。”   “既然他们背后的带头分子出现了,那就得从快送走他们,夜长梦多,不能耽误时间!”   这个安排挺好,王向红了解两人的能力便答应下来。   金伟民是借了同队人的机动船来的,驾船的父子两人,其中的儿子跟王忆是熟识:接受过他的防风火机做礼物也送给过他两条大黄鱼做礼物的豆子。   豆子是他小名,大名叫金晓喜,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哥叫金晓运,这次没来。   父子两人跟金伟民一样着急,等王忆带人上船顾不上客套就立马奔驰进大海。   路上金晓喜才跟他说上话,把金伟民家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这样王忆才知道,他们家以前也是受过金伟民父亲和大哥恩惠的,整个聚宝岛两个生产队家家户户都被他们看过病,所以金家小孙子的病情也牵动了他们的心。   金晓喜暗地里向他承诺,说你只要给金伟民孙子小宝看好病,以后他们每趟出海都把捞到的最大个黄鱼给他送来当礼品。   这话说的很真情实意。   王忆挺感动的。   金家父子是大医。   乡间大医,为民解难。   公者千古,私者一时,谁真正的为人民排忧解难,人民心中是有杆秤的,人民是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忘记他的。   聚宝岛和多宝岛一字之差,间隔距离却是挺远,一个在天涯岛的东南方向一个在东北方向,由此可见电影的诱惑力,有些人为了看电影这是乘船跑了得一个多小时!   因为从天涯岛到聚宝岛就得一个小时船程,当然这跟天气恶劣有关。   驾船父子中的父亲金多有说他们早上顶着风开了近两个小时才赶到天涯岛!   听了这话王忆更明白日后外岛没落的原因了,有条件搬迁进县里乃至市里后,谁还会留在外岛呢?   他们赶到聚宝岛后风雨已经变小了,码头上有渔民在收拾被风吹乱的渔船和船上渔具。   得知王忆是请来给金伟民小孙子看病的大夫,这些人赶紧收拾了码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让开路。   金伟民家里条件还是挺好的,毕竟父亲和大哥两代为医,他们家是外岛农村少见的楼房,而且都是砖石建成,非常牢靠。   进门后院子很小,因为四周封闭起来成了房间,以前想必就是病房了。   现在金家已经没了大夫,多年未行医,这些房间已经空空荡荡、死气沉沉,成了厢房杂屋。   一行人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婴孩的哭声,很尖锐很声嘶力竭。   听到这哭声金伟民的表情顿时垮了,颓丧的说道:“小宝又难受了,他解不了手吃不下东西,又堵又饿,嗨呀!”   一句嗨呀,满腹辛酸,老人又流下泪来。   徐横在船上听金多有父子介绍了金伟民大哥和父亲的为人,对他们家非常钦佩,便安慰他说道:“这不是请大夫来了吗?我虽然不了解王老师,不过我觉得他挺靠谱的。”   孙征南点点头:“我也觉得王老师靠谱。”   徐横立马来劲了:“老同志你别着急了,我们副班长的眼光可厉害了,他说王老师靠谱那就稳当了!”   王忆苦笑。   妈的你们这是把我架在火上了知道吗?   金伟民家里人不多,老两口、儿子两口再就是个孙子。   这会一个青年正凄苦的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悠,嘴里哄着说:“宝不哭、宝不哭,宝看看雨,等等爷爷回来,宝不哭,宝乖乖……”   金伟民带人踩着院子里积水匆匆而来,青年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满脸期待:“爹……”   “王老师来了。”金伟民打断他的话。   两个抹着眼泪的妇女闻声而来,看见王忆同样是满脸期盼:“这就是老四昨天去看电影打听到的王老师?那个给县里领导治好便秘老毛病的王老师?”   “王老师你们快进来歇歇,这一路上风风雨雨的,我我去给你们烧一壶茶水……”   “不用了,”王忆摆摆手,“我脱掉蓑衣换一下干衣服就行了,免得把湿气寒气带给孩子,那个嫂子你去准备点温水,得给孩子喝点东西,不喝东西可不行。”   少妇绝望的说:“喝不下去,他不喝呀,一看见勺子就哭!看见勺子就哭,喂也喂不进去!”   说着便流泪了。   王忆说道:“不用勺子,我带了肯定能给他喂水的东西!”   市立医院的主任就是厉害,他听说孩子不进汤水后判断说孩子的便秘问题反过来影响了胃消化,现在应该是出现了消化不良问题。   之前金伟民跟王忆说过,孩子吃喝了东西会呕吐,于是王忆转达了这事,主任就说这是消化不良的症状而不是便秘的症状,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顽固性便秘的问题。   于是他让王忆买一套婴儿喂药器,是针管加小软管,可以直达婴儿食道,将汤水强行送入——   这么做肯定对孩子的健康状况有点影响,但没办法了,现在孩子都滴水不进了,再不摄入能量更伤身体!   王忆去换衣服。   金伟民带他上了二楼一个房间,这是个书房,里面有书桌和书架子,放置了不少书籍。   全是医药学书籍。   什么《新医疗法》、《草药学》、《医药临证集成》、《奉化名医汪声扬处方》、《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等等,当代的、古代的医学作品都有,其中还有线装本古书。   他扫着这些书籍换了衣服,然后下楼拿出益生菌。   这是奶味甜口的,主任说孩子顽固性便秘肯定导致肠道菌群紊乱了,所以一开始就能加益生菌。   温水送来,王忆试了试水温觉得不会烫死菌群,便从小盒里直接挖了一大勺放入水中。   至少得是两倍剂量。   他用针管吸温水套上纤细软管,金伟民多少懂行,见此说道:“我们真是猪脑子,就是呀,设计一个这样的小东西多好,早就给宝灌下水了!”   少妇悲苦的说:“宝不是灌不下水的事,是喝了水会呕吐!”   王忆说道:“不会全吐出来的,只要能留下一点就行,而且我不是给他喝水,这是药水,来,把孩子嘴巴给掰开!”   青年使劲抱住嚎啕大哭的孩子,咬咬牙说:“来吧。”   王忆把软管塞进小孩嘴里滴了几滴益生菌温水。   结果一个劲挣扎的婴孩喝到水倒是老实了一些,不使劲甩胳膊蹬腿也不扯着嗓子嚎哭了。   王忆估计是益生菌的味道还不错,这个孩子挺喜欢,另一个也是这孩子肯定饿的不行了,奶味的温水让他本能的进行吮吸。   揪着衣裳围观的奶奶和母亲见此心里顿时好受一些:“宝爱喝这个药,这个药、这是什么药?”   “太好了,太好了,喝进去点东西就好,别吐了,老天爷保佑、药王孙老爷保佑,这次别往外吐了。”   王忆正要回答,金伟民紧张又激动的说道:“别打扰王老师治病,你们要么闭上嘴要么都出去!以前我爹看病的时候家里人是不让进门的,一律在外面等着,要不然只回坏事!”   两个妇女闭嘴不言,这样王忆全神贯注喂药。   益生菌温水全顺利喂了进去。   接下来还有健胃消食的药粉,结果这药粉不知道什么味道,估计有山楂的缘故很酸,小孩喝到后又开始挣扎。   王忆更是佩服那主任了。   先喂益生菌再喂健胃消食药水也是他的叮嘱,本来王忆还疑惑为什么不是先喂健胃消食药止吐,现在明白了。   这药不好喂,得先喂益生菌温水给他补补液。   软管入喉,药水强行灌入!   上面解决了就是解决下面了,得往幼童菊花里塞栓剂。   还好这栓剂做的跟尖头水滴似的,摁住以后总能送入其中。   送进去后金伟民的儿媳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哄,小孩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他每次醒来只能用力哭一阵,然后哭声就会虚弱起来。   喂水塞栓剂几分钟后,王忆走最后的程序,给小孩喂了点乳果糖。   这个小孩不抗拒。   乳果糖是甜的。   接下来是等待,焦灼的等待。   屋子里氛围很凝重,都很焦心。   王忆心理素质不怎么好,他说道:“那个楼上我看着不少医书?我上去看看方便吗?”   金伟民的儿子金多善说:“方便、方便,王老师您随便看,那都是我爷爷和我大爹留下的书。”   王忆上去随便翻了翻,他也无心看书,只是找个理由离开楼下。   楼下那氛围真是太沉重太压抑了。   结果他上楼刚打开一本书,楼下响起欢呼声!   王忆心里一喜赶紧跑下去看,孩子母亲在给他把屎,有便便排泄出来。   药栓起效了,作用很快。   这样王忆立马松了口气。   便秘都是前面的便便最顽固,只要前面的解决了后面的会好办许多。   后面的就得靠乳果糖了。   主任跟王忆说过,这药栓之所以比开塞露温和还有用,就是因为它并非是对整个肠道的积便都有用,而是作用于直肠,先把直肠内的硬便排出来。   孩子的哭闹确实是被憋的,排泄之后立马安静许多,躺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   不知道是健胃消食药起效了还是排便后缓解了胃部问题,王忆在下面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一直没有呕吐,就是肚子里跟有个小抽水机似的,偶尔会咕噜咕噜往上抽。   半个多小时后又开始排泄,这次便便稀薄了一些。   是水和乳果糖起效了。   见此王忆的心彻底放下了,笑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给他按照我的嘱咐来让他吃这个甜甜的药,还有这些奶味的药粉也必须吃,要坚持着吃。”   “如果他每天都会排便,那这个甜甜的蜂蜜药吃三天,三天后不吃了,改成吃这个纤维素颗粒。”   “纤维素颗粒可以先吃一个礼拜,期间奶味药粉必须一直吃。它是益生菌,一种细菌,得坚持吃好些日子呢,以后吃的差不多了你们让邮递员给我捎信我给你们邮寄……”   “不用不用,”金伟民兴高采烈的摆手,“王老师你不用麻烦,我去找你、找你拿这个药粉。”   “然后你看这需要多少钱?我把钱预付了,一起给你!”   王忆笑道:“花不了几个钱,都是我自己配的药。您父亲和您大哥是我前辈,他们当年给好些人看病是义诊,那我得学习前辈,我也不要钱了,重点是能解决孩子的问题。”   他又安慰这一家人:“城里大夫说的没错,这孩子不是大毛病,他的肠胃问题随着成长会逐渐好转的。”   “谢谢王老师,太感谢您了。”金伟民的妻子抹了眼泪上来握住他的手,“我现在可是体会到我公爹和我大哥当年行医时候那些病人的心情了。”   “我公爹说的对,他行善积德是给子孙后代积德,王老师,老婆子不知道说啥了,你简直是救了我全家的命!”   金伟民拨开妻子皱眉说道:“人家王老师说不要钱你就真不给钱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钱,必须给、必须给!”   王忆笑道:“要给也是以后吧,现在又不是把孩子毛病彻底解决了,你们先忙家里,我们歇一歇等雨停了就要回去了,学校还有课呢。”   金多善钦佩的说道:“王老师您真是一位好老师。”   “王老师当然是好老师,有师德也有能力,他可好学了,之前等风雨减弱的时候他还趁机看书学医呢。”金伟民赞叹道。   说到这里他一拍手:“王老师,你看的是《赤脚医生手册》是不是?我家也有这本书,是我大哥在县里学习时候领的。”   “我大哥说这书太笼统了,全面是很全面,可不是很能解决实际问题。”   “我家好医书多,都是我爹和我大哥收集的,你既然学医那就送给你吧,希望你能学的比他们俩更好,这样就能救治更多病人了!”   “对,王老师跟我爷爷我大爹一样,都是神医,都有菩萨心肠,您愿意学医给咱老百姓看病,那我家的医书都给你,否则医书留在我们家里只能是——叫明珠暗投!”金多善也说道。   王忆想起那一房间的医书连连摆手。   他可不是客气。   一旦他拿走这些医书,就代表他要继承人家金家遗志从事医疗事业,要研习医术、行医问诊了。   王忆对此毫无信心。   否则他倒是挺想带走那些书。   因为他对那房间里的不少书籍还挺感兴趣——原因是他发现有不少是古医书,要是能带去22年说不准会卖出个好价钱。   但这是说不准的,或许里面的书不太值钱,顶多卖个几千块几万块,那样可就没意义了,他现在不差几万块。   毕竟祈和钟、阴阳震都是以百万为单位的宝贝,还有不少的第一版人民币,这些价值都很大。   想到第一版人民币,他问道:“金老叔,你们要是过意不去非要给我付医药费,那我想问问你家有没有老钱?就是最早发行的那种人民币,有大额的,一万五万一张的,你肯定知道吧?”   金家是医药世家,以前肯定天天收钱,他估摸着应该还有点老钱。   现实让他失望了。   金伟民说道:“你说的钱我知道,就是国家解放后用的首套钱,那钱早没了,国家当时回收来着,我大哥都搜罗一遍送去信用合作社了。”   “后来零零散散翻出来几张,再去信用合作社人家不给兑换了,于是家里随便扔,现在真找不到。”   “不过我家里还存了一些……”金多善接话要说什么,金伟民又赶紧打断他的话,“家里存了一些医书。”   他恳切的说:“王老师,这些医书都是好书,我爹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医书,上面好些书都是他费尽心思收集来的。”   “自从我大哥父子意外去世,家里也没有懂医的了,这些书放在家里真是怪可惜的。”   “你拿回去吧,里面有不少好方子,你拿回去学会了,这样是咱社员们的福气,哪怕能帮到一个人也好呀!”   他妻子说道:“对,有时候你救了一个人就是救了一家子人,说实话呀王老师,要不是你把孩子给解救了,就我家现在的光景,这孩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家就破了,老婆子我没啥念想,没了孙子我也不愿意活了!”   王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你把这些医书带回去看看吧,在我家是真白瞎了,我们家四个大人都不会看书,咱岛上湿气大,那些书保存不好,动不动就虫蛀腐烂,要是就这么瞎了得多可惜。”金伟民越说越是坚定了这态度。   不能让父亲和大哥搜集的医书白白损毁,要送出去,送给能用到的人,这样第一不辱没门楣家风,第二也是行善积德。   而且传出去好听,否则书烂自己手里会被人笑话。   他越想越对头,直接带着儿子上去收拾书了。   王忆无奈。   完犊子,半路出家,自己真要搞医学了!   学吧,医学可真的深,他以后不光是王老师,还是王赤脚医生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年轻,好好学习的话或许能胜任农村医生的身份。   毕竟他有九年义务教育加高等教育的底子,而现在农村好些赤脚医生只是初中毕业然后被送去卫生所学一年半载就要回村就任呢。   王老师给自己打气:加油,王赤脚啊呸,王大夫,以后真要好好学习了啊! 第144章 来自22年的调查所得   金家有好些木箱子,正经的实木箱子,外面打了一圈铜皮,散发着药香,风格古朴、木质斑斓,都是以前他们家里装药材的宝箱。   医书被小心翼翼放入里面,确实有些书发霉腐烂了,有的手抄本老书一拿就散架了,王忆觉得得弄点干燥剂来保存。   金家老爷子一辈子收集了不少好书,有两本书他没看到,金家是单独放入小箱子里进行保存的。   打开全是繁体字,看了一眼他也没看懂几个字。   这两本书连金伟民父子都不知道,还是收拾的时候才在书柜里头找出来。   一共八个实木箱子全给装上了,不说装的满满当当,反正书是不少。   这搞的装到后面金伟民舍不得了。   他都不知道自家的医书这么多。   倒是他妻子不在乎,老太太现在是把王忆当全家的救命恩人了,很麻利的把箱子挨个扣上问:“都在这里了?还有没有书没找出来?”   金多善说:“娘,都在这里了,没有了,我去看了,连只有几页的药方子我都拿上了。”   王忆说道:“这里书可真多,你们送我不太合适……”   “哎呀,王老师你们读书人太婆婆妈妈了,还比不上我们妇女同志痛快。”老太太豪爽的笑,“你说你冒着风雨来救我家娃娃,这是天大的恩情。”   “再说这些书给你又不是让你拿回家当柴火烧了煮饭,是你要学习、要当好大夫,以后说不得我家娃娃还要麻烦你呢!”   听到这话金伟民高兴了,说道:“对对对,以后娃娃还有我家里人怕是都要麻烦你呢。”   老婆的话提醒了他。   这可不是免费往外送书,这是送人情!   只是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舍不得,摸着箱子说:“六几年的时候社会上乱,有些人要来我家砸箱子烧书,还好乡亲们上门来帮助我家。”   “而且当时我大哥还在,有威望,青年队伍的头头受过他好处,这才说合着把箱子和书保住了。”   “当年我大哥就说呀,这些书是救命的东西,谁敢说自己家里人这一辈子没有个三病五灾七难?谁又敢说自己一辈子不会头疼脑热拉肚子?”   “这些书就是能排忧解难、救人性命的制胜法宝,这些箱子里当时装了药,那也都是救命的东西。”   “以前是我爹用来给人救命,后来是我大哥,王老师啊,现在给你了……”   他殷切而期盼的看着王忆。   王忆弱弱的说:“金老叔,我很敬佩您父亲和您大哥,我吧,就是个普通教师……”   “以后你会是个咱乡亲都竖大拇指的大夫!”金伟民一下子合上了最后一个箱子盖。   他本想跟王忆来个体面的传承交接。   现在一看王忆不想体面,那我只好帮你体面!   中午雨终于停了,也到饭点了,金家无论如何想要拉着王忆留下吃顿饭。   但王忆坚定的跑路了。   他理由是‘孩子很虚弱你们先照顾好孩子咱吃饭不着急因为我以后还要来看看孩子’,实际上他是听大炮说了,不知道谁把聚宝岛上来了名医的事传出去了,岛上不少人在打听着要过来看诊……   王忆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金伟民赶紧让儿媳妇去做饭:“给娃熬点面糊糊,让他多吃点。”   一听这话王忆当场石化。   他拦住人说:“别给他吃面糊糊,吃奶呀!”   金多善讪笑道:“我媳妇儿身子不大好,生完孩子很快就回奶了,宝一直吃米汤面糊。”   这话一出来,王忆明白小孩便秘这么厉害的间接原因了。   他过早的吃上了辅食,而且还不是合理辅食,导致消化系统压力太大出了问题。   于是他拦住孩子妈让她别急着熬面糊糊,先给孩子喝点水补补液:   “现在孩子应该还有些消化不良,所以会拒食。别让他立马吃东西,要循序渐进,时机到了他会主动要吃的。”   “即使喂吃的也不要给他吃面糊,用小米熬汤——那个小米可以用石臼子捣碎,这样熬出来的汤格外有营养……”   一些以后被认为是常识的现在哪怕是医生家属都不了解。   比如孩子不能太早的摄入糖和盐,不能过多摄入淀粉。   金多善甚至告诉王忆,他们很早就给孩子吃馒头了:奶奶或者母亲嚼着喂,有时候还会混上咸菜来调调味给孩子开开胃!   王忆的时空屋里还有些奶粉,他跟金家人说了一声,让家里人先给孩子吃小米汤,等他回去让人给孩子捎点奶粉吃。   金家人千恩万谢的送他上船。   还是乘坐金多有的机动渔船返程。   回去的路上金多有让儿子掌舵,然后堆笑说:“王老师,我该叫你王大夫是不是?”   “不不不,叫王老师就行。”王忆赶紧说。   我可是正经的、不在编的、登记在册的民办教师。   金多有扶着腰说:“那王老师,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神医啊,我这个腰不好,以前撒网的时候拧着了,你给我看看行不行?看看是咋了?”   王忆一愣。   我尼玛,这是骨科的问题啊!   我又没在德国骨科进修过!   他没法诊断,只能给金多有出主意:“你可能是腰椎椎体错位了,这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你去县医院,然后挂个外科或者骨科的号,进去后跟大夫说一下情况……”   “那不行,不去医院。”金多有连连摇头。   王忆耐心的劝导:“你知道讳疾忌医这个故事吗?”   徐横哈哈笑:“你可别给他讲这个故事,能吓着他。”   王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吗?”   徐横说道:“我高中生咋能不知道?”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这么有文化?!   这年头初中毕业就能在村里小学当教师了,高中毕业下一步是参加高考,这妥妥的高学历。   孙征南笑道:“大炮还真是高中生,不过高中没念完去当兵了。”   金多有着急的说道:“不是、不是,咱现在不是研究我的腰吗?王老师,我的腰拧过以后成了老毛病,老是疼,阴天下雨疼的可厉害了,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我其实挺遭不住的。”   王忆无奈的说道:“所以我建议你县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情况。”   金多有摇头说:“不去医院,去医院要花挺多钱,我家里还欠着信用合作社的款子呢,这船是贷款买的,家里得省钱。”   他追着王忆一个劲的问怎么治腰,真是求爷爷告奶奶了,让王忆给他支个招。   王忆怎么给他支招?   他估计金多有是撒网时候腰椎间盘出了点毛病,很可能是腰椎椎体错位,不过错位的不严重,只是阴天下雨容易发炎。   发炎有四个特点,红肿热痛,一旦肿胀就会压迫神经格外疼。   这种情况下就是止疼休养和消炎处理了。   他给金多有说:“这样吧,你要是非得找我看,那下周过来找我,我周末去趟城里买点膏药和药膏,你晚上抹药膏消炎、白天贴膏药止疼,同时要睡硬板床别垫太多褥子,康复一下看看。”   金多有说:“家里没有多余褥子,我都是睡木头床垫个床单子。”   王忆说:“这就行。”   船回到天涯岛,他客气的招呼金多有父子:“这个点了都饥肠辘辘了吧?上来一起吃饭。另一个你们帮我捎一些奶粉回去给金老叔,他家孩子再吃馒头可不大行了,得养养肠道环境。”   “不用了不用了。”金多有客气的说,“我们应该管王老师吃饭呢。”   王忆说道:“没事,一起来吧,多两双筷子的事,我煮米饭、做个大酱炒鸡蛋,咱凑活着吃一顿。”   “好!”金多有的儿子金晓喜高兴的说。   见此金多有只好恚怒的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还真是说出了为爹的心声!   王忆请他们父子吃饭是真心实意的。   不说两人来回接送自己的事,就说这次回去人金多有给他带了一网兜的海捕大虾。   正经的大虾,分别是对虾和竹节虾,其中对虾个头都比他巴掌大,而竹节虾更夸张,个头超过二十公分!   放在22年这都是一斤几百块的珍品!   而金多有之所以送他这大虾,名义上是感谢他治好了小宝的毛病,实际上肯定是想给王忆送点礼拉一下关系,好让王忆帮自己治疗一下腰椎上的毛病。   这个点队里社员们都吃过饭了,王忆准备五个人的饭就好。   他让大迷糊给煮上米饭,自己拿出一桶大酱切了山葱、辣椒准备炒鸡蛋。   孙征南不好意思吃闲饭,上来敬了个礼说:“王老师,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所以我想……”   “你想吃啥?”王忆问。   徐横发出开炮般的哄堂大笑。   孙征南说道:“不是,我是准备告辞。”   王忆想了想说道:“先吃了饭再说,你们不是来找战友吗?这件事咱待会聊聊。”   “是战友的家属。”孙征南说,“我战友、嗯,他牺牲了。”   他的脸色黯然下来。   徐横也不笑了,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扔出去老远。   要知道他可是蹲着的!   大迷糊懂行,他经常这么玩,于是吃惊的看向徐横说:“你力气真大。”   徐横懒洋洋的说:“这个是用技巧的,懂窍门了扔个石头还不是轻而易举?你以为我为啥叫大炮?就是因为我扔出去的手榴弹跟大炮放炮弹似的。”   孙征南说道:“你有力气跟人家吹水,不如去烧火。”   “烧,这就烧。”徐横拍拍屁股蹲在了听涛居门口的小灶前。   王忆打开酱桶炒鸡蛋。   两大勺子花生油下锅,葱段爆香下辣椒一翻炒立马下鸡蛋,先把鸡蛋给炒的定型——这样会更香。   然后下甜面酱,寻常还要加鸡精调味的,不过岛上海养鸡的鸡蛋真心够香了,直接靠蛋调味即可。   大酱炒鸡蛋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那是贼棒。   又香又辣带咸味儿,油乎乎、香喷喷的很适合下米饭。   这东西连同白米饭一起往嘴里塞,那种软糯喷香的感觉真让人打心眼里满足。   甚至不用凳子,孙征南和徐横蹲在门口抱着饭碗盖上大酱炒鸡蛋就往嘴里使劲扒拉。   金多有父子吃的一样连连点头:“王老师你做饭可真香啊。”   “你炒菜用油多了也香。”徐横抽冷子来了一句。   王忆点点头。   这是真理。   他蹲在两人身边商量:“你们找战友家属找一段时间了,是吧?一直没有消息?”   两人默默的点头。   王忆说:“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俩都没什么钱了,既然你们确定战友是在FH县或者说翁洲市内了,那你们别自己去打听了,效率太低下,我托乡亲们帮你们找亲戚打听,怎么样?这比你们自己打听要靠谱。”   “所以你们先待在我们这里,我给你们管饭,你们休息休息,同时也保护一下子我,现在我又是惹了抢劫杀人犯又是惹了刘大彪一伙亡命之徒……”   “成交!”徐横不等他说完直接开口。   孙征南张了张嘴,说:“这个不好吧?”   徐横说:“副班,你看看你碗里,你他妈吃的比我还光,然后你说这不好?”   大迷糊说:“来,副班我再给你来一碗饭。”   孙征南一边递上碗一边嘟囔一句:“这不好吧。”   王忆笑道:“你们觉得不好那帮我个忙,给我收拾一下这些书吧——算了,先不收拾,我得去跟老高叔说一声,给我做几个书架。”   王祥高要做书架得王向红批准,因为用的木头都是公家木头。   王向红这边听说王忆带了金家的医书回来要学习,那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他直接拍着桌子说:“大队委里有两个书架子,王老师你赶紧全搬过去!”   王东喜问道:“支书,咱的书报……”   “摞窗台上去!”王向红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一脸的兴高采烈,“咱队里刚有了供销社,这是马上又要有卫生室了!”   王东喜说道:“这样王老师会不会很累啊?”   王向红愣住了,说道:“我去问问王老师,不过弄个卫生室还行吧?就是看个头疼脑热的,平时一般没事。”   王忆也说没事,但他说得先学习一下,等学习的差不多了再来设立卫生室给生产队的社员们看诊。   另一个他先跟王向红强调了,一定告诉社员,他只能看头疼脑热,如果他认为有问题需要去医院,那社员们还是得去县医院,不能把他当成治病的神医。   王忆觉得自己系统化学习一段时间,到时候配合22年的医疗资源做个家庭医生应该问题不大。   像金多有的问题他就能凑活着解决一下,一个是伤湿止痛膏外贴,再一个是扶他林药膏涂抹,配合双氯芬酸钠肠溶片消发炎导致的水肿,一般能缓解他的腰疼问题。   学生上劳动课,大雨后正好农田松软,王忆准备让学生种上南瓜、黄瓜、红薯、土豆之类的粮食作物和蔬菜。   这样夏天他就能吃上新鲜蔬菜了,秋天也可以收获一些主食类作物。   他种的都是22年市场改良的优质作物,红薯不用说,肯定得种西瓜红,南瓜则是甘栗王。   甘栗王南瓜是好东西,肉质紧实,入口甘甜,吃起来跟栗子似的,而且生长期短,长出来40天就能吃。   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也不严格,21世纪农村好些人家会自己种几颗冬天吃。   男学生种田,女学生过来帮他整理医书。   王忆找王向红找旧报纸包书,王向红说:“包医书吗?用报纸不行,报纸不结实,而且没法写字,你用挂历呀。”   队里有前几年的挂历,这都是公社政府分给各生产队的。   他让王东喜去库里搬出来,一搬就是一摞。   王忆拿到看了看,很吃惊:“怎么这么新呀?”   王东喜如饥似渴的看着一份80年挂历。   这是2月的挂历,上面一个戴白色大耳环、穿白色泳衣和白色高跟鞋的长腿女郎在沙滩上歪头媚笑。   不用王东喜解释王忆就知道挂历崭新的原因了。   就这种充满资本主义腐朽情色诱惑的东西,王向红没一把火烧了已经算他给公社领导面子了。   王忆专门给老医书进行包裹。   这里面许多是金伟民的父亲综其一生收藏的医书,不少是王朝时期的著作,其中还有手抄本。   王忆数了数,手抄本有十二本。   他觉得这种老医书应当比较有价值,所以保存的很小心,还打算晚上回22年弄点干燥袋、除虫剂放书架上。   经过一下午的阴沉,傍晚时分忽然有大片的阴云消散了。   夕阳出现在西天。   此时阳光还灿烂,穿过云层后光芒四射照耀下来,竟然如同实质,就好像是阳光凝固起来倾泻而下流到了海上!   绚丽、壮观而神圣!   这样虚无的空中顿时出现了一道道的光剑,有一束光倾斜着照在天涯岛上,将干净的岛屿染成了金红色。   这一刻,草木是金红,石头是金红,人与船与屋子都是金红。   准备放学的学生们抬头看去。   王丑猫说:“以前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他说这是老天爷下完雨来巡视咱人间了,这都是他的眼睛发出的光,他要看看哪里闹了洪涝、哪里没有下到雨,下一次好调整下雨的范围。”   王忆笑着摇头:“这是丁达尔现象,早上在树林里,有时候就会看到光柱穿过叶片落下来。”   “因为云、雾、烟尘是胶体,胶体都有分散剂,最常见的分散剂是液体,不过雨后云雾分散剂是空气,还有个东西叫分散质,是空气中微小的尘埃或液滴,这样当光从它们之间穿过,就出现了丁达尔效应。”   学生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丁达尔爷爷来巡视咱人间了。”   徐横蹲在地上说:“真他娘漂亮。”   丁达尔效应着实魅力十足,海上云层下的尤其美丽,海风吹拂,云层变幻。   它们飘忽不定,时而像奔跑的牛羊动物,时而又像展翅高飞的黑天鹅、大乌鸦,形态多变,绚丽异彩。   孙征南和徐横暂时得住在岛上了,王向红了解两人的本事,得知他们负责保护王忆很高兴的接纳了他们——   这很不容易。   天涯岛的王家人很讲究血脉,所以王忆当初刚来岛上就被接纳了,因为他是王家的子孙。   岛上人本能的认为他应该住下来,他们有血缘亲情。   而外乡人要住在岛上会被抵制。   四组有一户人家就是三年灾荒时候逃难来的,王向红虽然允许他们一家住下,却只允许他们住四组的小离岛。   王向红把他们安排在大队委隔壁会议室,反正平日里也不用。   他过来把安排说了一下,孙征南和徐横满口答应。   这样他欣然的问王忆:“王老师,这礼拜天你还要去城里吗?要是还去城里的话那得带上咱们的解放军同志,有他们两个咱队里放心。”   一听这话王忆有点蛋疼。   这事不好办。   他需要去一趟城里,可没法带着这俩人去,他怀疑孙征南和徐横是侦察兵,在这两人眼皮底下搞穿越很危险!   所以他必须得尽快搞定刘大彪这伙人。   刘大彪竟然敢威胁他——虽然不确定是嘴炮还是真那么狠,他都得对付刘大彪,把他送进监狱最好是关死刑犯的那种。   如今是82年,人性彪悍,不管刘大彪能不能做出威胁的那些事,王向红和队里社员都会担心他,这样会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王忆需要淡化这些注意力,仅仅是这一个原因他就得搞定刘大彪!   看刘大彪那个样子加上周围的流言蜚语,他肯定不是个守法良民,所以王忆在心里已经大约有了个对付他的方案。   但这个方案需要回22年实施,正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   因为刚下过雨,海上风浪挺大,其他生产队的人今晚不来灯下聊了。   而且为了保护电线王向红不让雨后开电灯,这样今晚社员们没得玩,只能早睡。   再说雨后往往有渔汛,王向红认为今天社员们歇了一天那明天得去海上拼一把,今晚社员们必须早睡,养足精神明天去海上干活。   于是王忆见自己这边安静,他便回到22年。   给邱大年和墩子打个电话。   这俩人又在开车兜风!   王忆很生气,让他俩过来接着自己一起兜风。   赛博坦克这车是真的霸道。   外形彪悍、空间巨大,车子轰隆隆的开过来,轧马路的男女工人纷纷为之侧目:   “这什么车呀?看起来太上档次了,是什么豪华车?”   “豪华个屁,这是国产车,长城家的车子,也就三十来万。”   “也就三十来万?”副驾驶上的邱大年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我怎么听这话挺耳熟啊。”   墩子耿直的说:“咱以前在玉龙腾酒店的时候你经常这么说呀——这球鞋也就几千块、这摩托也就四五万、这汽车也就几十万……”   邱大年愣了愣,说道:“以前我这么钓丝吗?”   墩子更耿直了:“你现在更钓丝。”   轮到王忆哈哈大笑了。   他说道:“先别胡扯了,说点正经的。”   “年总你把手头工作放一放,去找外岛的老人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他是水花岛的人,姓刘叫刘大彪,家里哥三个,大哥刘大虎,二哥刘二虎,你给我打听刘大彪的事,尽量详细!”   他已经让邱大年帮忙打听22年天涯岛方面的信息了,这给他以灵感,他要利用时空穿越的优势来解决问题——22年不光给他带来物质上的帮助,还有信息方面。   这次他让邱大年帮自己在22年查一下刘大彪,看看在能不能打探到关于这孙子在82年之前犯事的信息:   他估计刘大彪这种人如今大概率已经坐牢甚至吃枪子了,那他们村里、附近村里应该有他犯事的传闻,83年之前外岛最乱,如果刘大彪犯事了,那他82年之前大概率也是犯过事的。   这样王忆就有对付他的方向了,他只要拿到刘大彪的犯罪信息就可以回到82年去有方向、有针对性的对付他。   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也有可能是刘大彪如今还健在或者如今查不出他82年之前犯过事的消息,那王忆就得采取一些激进手段了。   他希望自己不要采用这种手段,毕竟他如今是背景清白的大学生。   在他思索中,墩子踩下油门。   车子马力很足,他们现在所处的工业园区也是新城区,道路宽阔且晚上人少。   墩子给王忆露了一下,车子猛然加速,推背感很足!   CYBERBEATS高级hifi音响打开,立马有姑娘用低沉甜美的嗓音唱了起来:“……数着一圈圈年轮,我妊娠,将心事都封存,你妈妈是我的子孙……”   王忆的沉思被打断了,他一听这歌很不高兴:“这什么歌呀?我妊娠,然后你妈妈是我子孙,骂人呢!切歌,这歌不是咱们社会主义素质青年该听的。”   邱大年愣了愣,他琢磨了一下问:“老板,你没听过这歌?”   王忆摇摇头:“我听歌不多,怎么了?”   邱大年说:“那你考虑一下,这歌词会不会是‘我认真,将心事都封存,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墩子说道:“老板说切歌就切歌,你废话啥呢!”   他手在方向盘上一动,立马有人声嘶力竭的唱:“银在广种已经嫖了十年……”   听到这歌王忆忍不住摇头。   车窗打开、天窗打开,海风呼呼的灌。   他关上窗户,说:“来来来,音乐也关一下,咱们一边兜风一边开个会,安排一下后续工作。”   墩子说:“老板,车窗关上还怎么兜风?”   王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好又把车窗打开了。   他说道:“我刚才叮嘱你们的事非常重要,先去打听刘大彪的信息,特别是六几年七几年时候的犯罪消息,这是重中之重!”   邱大年点头,掏出笔记本记了起来。   王忆往下说道:“再一个你们把这两周的开支报销一下,然后你们要继续买一些东西,那个清单我已经发给年总了。”   邱大年掏出手机看,说道:“收到了。要买——第一个要买真空袋包装机?老板你咋又要买这个?”   王忆说道:“我自己要用,这些采购工作可以延后,最重要的是当前去打探消息,对了,那个之前让你们给我打听我老家天涯岛的过往,你们打听了没有?”   邱大年讪笑道:“打听来着,现在得到的消息还不多,老板你老家太封闭了,跟周围岛屿村庄交往不多,要打听消息还得找你族人的亲戚去打听。”   “噢,打听到的消息里有两个大事,一个是96年外岛海底地震对你老家影响很大,出现了群体性伤亡。”   “另一个是千禧年你家乡遇上过一次大型诈骗,村里很有威信的村支书给承担责任的,导致不少人全部家底被骗光,妻离子散的,挺惨。”   墩子说:“老板,我建议你别听这些消息,没啥好消息,都挺惨的。”   王忆说道:“没事,你们说就行了,我心理素质很强大。”   墩子说道:“你族人里有个叫王祥臭的家里藏着枪,他大儿子在海上捕鱼的时候跟人发生冲突,冲动之下持枪杀人,在海警捉拿过程中被当场击毙。”   “王祥臭被追究责任,被他儿子杀死的渔船主家人也来找他讨要赔偿和找他泄气,他脾气很大,最终以自杀给人家一个交代……”   “别说了别说了。”王忆听不下去了。   脸色惨白。   早在第一次看到破败荒芜的天涯岛时,他就猜到了家乡曾经发生过许多惨剧,但没想到会这么惨!   不过联想到父亲生前最后几年的郁郁寡欢、借酒浇愁,这种事也能预料。   肯定是家乡接连发生了让父亲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的事,他才会那么痛苦!   邱大年和墩子闭嘴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只有风吹过车窗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忆搓了搓脸。   要改变天涯岛的命运。   自己责任重大!   他这次带着一些大黄鱼鱼鲞出来,让墩子开车去列岛记忆,与此同时他也把阴阳震带出来了,准备卖掉阴阳震换钱谋发展。   邱大年跟钟世平谈过价了,野生大黄鱼鱼鲞按照鲜鱼价钱来定价,但按照鱼鲞的重量来称重。   鱼鲞是鱼干但不是很干,因为晒太干的鱼鲞会发油,不好吃,当然也不会有很多水分,否则会回潮,保存时容易长虫子。   正常来说鱼鲞要比鲜鱼更贵一些,只是野生大黄鱼情况不同,它的附加价值太大了,而成为鱼鲞后它的附加价值会锐减。   这方面王忆倒是不太在乎,反正他带过来的鱼鲞多:一口气带了二十条! 第145章 白天鹅登岛   二十条野生黄花鱼鱼鲞换来了二十万。   这是意外之财。   之前钟世平说过不收野生黄鱼鲞来着。   其实王忆手头还有小黄鱼鱼鲞,这次没带出来,这次他回来的重点是卖出阴阳震。   袁辉就住在列岛记忆饭店的旁边,他直接在等待三人了。   两人见面王忆点点头,然后让墩子和邱大年去点菜。   今天是他请袁辉吃饭,毕竟人家袁辉给他介绍了市立医院消化内科的主任帮大忙。   墩子低声问:“还是不花钱吗?”   他的眼睛在往帝王蟹身上瞥。   王忆也低声说:“咱掏钱!”   墩子的目光立马挪开了,专门逮着肉去狠点了几个。   这年头肉菜便宜,海鲜贵!   王忆自己带了点海货,正经的海捕大虾和螃蟹。   大虾自然是金多有送他的,螃蟹则是大迷糊和学生们平日里在海边找到的,也都是大个头的好东西。   他买家电的时候买了速冻箱,这东西很适合保存鲜货。   速冻箱打开,袁辉看见里面的海货顿时大吃一惊:“喝,王总,这都是好东西呀。”   王忆笑道:“请你吃的。”   袁辉摆手说道:“哎哟,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无功不受禄……”   “有功,”王忆接过他的话,“今天我找你联系一个消化内科的主任帮忙咨询了点事,这个咨询起大作用了,让我终于把阴阳震给弄到了手!”   袁辉问道:“啊?什么意思?阴阳震现在在哪里?赶紧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王忆从随身小包拿出泡沫盒包装的阴阳震。   盒子打开,阴阳震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包浆的光。   他把阴阳震递过去,说道:“老爷子的孙子消化方面出了点问题,他这人老派,老是相信中医,孩子消化不好弄什么小儿推拿,结果越弄问题越严重。”   “我找你介绍的主任帮了个忙,费了些力气给他小孩弄舒服了,嗯,老爷子感动了,终于把阴阳震卖给我了。”   “不便宜,我花了他妈二十万啊!”   王忆装模作样的叹气。   袁辉高兴的说:“有得赚、有得赚,这确实是阴阳震,以前还是一座县衙的惊堂木来着,你看这里有个小标记。”   他拿起阴阳震的阳面给王忆看,阳面四个角的左上方角是空缺的,上面有蝇头小字,因为颜色问题王忆之前只注意到缺了个角没有注意到上面写了字。   即使袁辉给他介绍了他都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字太小了,说是蝇头小字也是过于夸大。   王忆瞪大眼睛看,然后疑问道:“这是怎么写上去的字啊?你怎么知道这惊堂木来自县衙?”   袁辉哈哈笑:“我不光知道它来自县衙,还知道它上面写的是什么!”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他打开手机拍照片。   手机上有个软件,可以将拍到的小东西进行清晰放大。   王忆凑在手机屏幕前看,处理后的字果然如袁辉所说——都是楷体,他认识其中一部分字。   袁辉说道:“这是清朝雍正年间咱们江南巡抚在巡视各地县衙时候留下一句名言,从那之后县衙的官老爷们就把自己惊堂木锯掉一角留下这些字,以示警醒。”   王忆赞叹道:“当时雕刻师们真是神手艺,竟然能在这么小的地方雕刻出这么多字。”   他知道现在有激光刻字技术,可以雕刻出几微米大小的字,而他之所以了解这技术是因为以前看了个傻逼神剧,那上面地下工作者竟然用他么激光刻字技术来传递信息。   “52个字,确实很了不起,不过你可以了解一下米雕,那个更让人赞叹。咱们祖先的智慧是无穷的,咱中华五千年别的不说,这艺术造诣绝对冠绝天下!”袁辉在这点上表现的很肯定。   他又给王忆介绍阴阳震两面的字:“阳面是厚德,公正。阴面是伏诛,辟易。日审阳夜审阴,正是阴阳震!”   “二十万不多,你有大赚头!”   王忆说道:“行,那我依然委托你来出售,最终给你提成,根据价格来提成,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阴阳震没有具体标价,这东西找不到合适买家只能卖个紫檀木和阴沉木的价,没多少钱,可如果有买家那价格就不好说了。   袁辉点头:“没问题,王总咱们是长期合作,这个我肯定相信你的。不过要不然这样,你可以先四处询询价,到时候你给我定一个合适的价位,我在这价位上往外卖,你觉得呢?”   王忆说道:“你先寻找客户吧,这事不那么着急,估计客户也不太好找。”   袁辉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拍照和录像,尽量来了个全方位的记录。   等到他拍完了,王忆发给他一堆照片:“这两天我跟收藏了阴阳震那老爷子在一起,他认识个老中医,这是老中医家里多年收藏的老医书,你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有利可图我看看能不能收到手。”   他把手抄本和线装古本书全给带到22年拍的照片,这些书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在这个世界线上肯定被毁了,一本不少都能带出来!   袁辉看了看照片说:“如果那老中医要价不夸张你可以收,这种医书应该都是清朝东西,一般能卖个几千几万的。”   看到后面他又指着照片说:“噢,这几本是印刷的,看风格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了,价值能低一些,不过也好卖。”   王忆问道:“这种老书好出手?”   “好出手。”袁辉点头,“现在咱中国人有钱了,中国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中医跟着也走出去了,所以你是不知道,现在老中医们可有钱了。”   “中医讲究什么?传承和历史。怎么体现呢?嗯,这就需要古本医书和一些古物了。”   “清朝医书相当抢手,老中医们都乐意买两本放自己店里,以后有贵客上门他们就展示一下,当然那时候这就是他们祖上或者祖师爷留下的东西了。”   他反复看了看照片,说道:“不过古籍善本是我们收藏界一个大分类,水很深,我摸不大透,等我把照片发给我一个师兄看看,他专门研习古籍善本。”   “他挺厉害?”王忆问。   袁辉使劲点头:“可厉害可厉害了,前年嘉德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中元抄本的《两汉策要十二卷》以900万元起拍,经过近70次激烈叫价,最终以4830万元成交,是那一专场上的领头羊。”   “而这《两汉策要十二卷》就是他发掘出来的,他在一个玩收藏的土豪家里发现了这古卷,土豪当时是花了一百来万买了一堆古籍,结果他就帮土豪一次性赚回五千多万。”   “当时土豪为了表示感谢,送他一百万的鉴定费、一辆七系宝马和一本黄麻纸线装的宋刻本《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十五上》,其中这古籍价值比较小,是二三十万。”   “可是我师兄找到了《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十五下》,他花了二十万买到手,两册宋刻本一起卖,一口气拍出111万的高价!”   王忆惊叹:“娘咧,一本书竟然卖出快五千万,这他娘去哪里说理啊?”   连同为鉴宝师的袁辉都绝望:“唉,要不然说越有钱的越容易有钱,人家土豪试错空间大,看到好东西就敢出大价钱上手,而咱们呢?”   他看看王忆又说:“不对,是‘我呢’,王总你还是可以的,你手头上好东西也不少。”   王忆说道:“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万呀,算什么好东西?”   袁辉安慰他:“祈和钟可以,祈和钟卖好了太多不敢说,大几百万上千万的手拿把掐。”   王忆惆怅的叹气:“可祈和钟还没到我手上呢,不过我现在倒是弄了一批第一套人民币。”   人民币收藏是袁辉的强项,他立马期待的等待开眼。   王忆没有太高调,他只是小心翼翼抽出个塑膜袋递给袁辉,说:“送你的。”   里面是一张伍元的水牛券。   保存很不错,得有个八品九品。   水牛券的价值在第一版人民币里处于第三梯队,这种品相能卖个一万多。   袁辉懂行,拿到后他不用把钱掏出来,随便举起来在灯光下正反面看了看,然后肃然起敬:   “王总,你收到大货了!”   随手送出一张价值过万的伍元水牛券,这代表什么?   代表人家手里还有更多更值钱的第一版人民币。   王忆笑而不语。   袁辉心里痒痒,不过他倒是明白王忆送自己这份厚礼的缘故,便打了个响指说:“阴阳震我竭尽全力给你卖出好价钱,哪怕我需要自己卖屁股贴色相也得给你找到好客户!”   蒸大虾送上来。   用的是大托盘,钟世平亲自送上来:“这虾真好,王总你从哪里搞到的?”   王忆说道:“朋友捕捞了给我吃的。你放心,我跟我朋友说了,给你留点好货,你等着吧。他有一艘船去小鬼子那边了,等他回来我给你电话,肯定给你一份好东西。”   钟世平赶紧抱拳:“谢了,王总我没什么好说,今天……”   他看看猛然抬起头的墩子和邱大年,吓得赶紧改口:“今天啤酒算我的——不喝这些酒了,好菜配好酒,我琴岛的朋友给我送来几箱逸品纯生,我给你们搬两箱过来尝尝。”   墩子顿时撇嘴嘲笑:“嗨!”   钟世平挺委屈:“这酒不便宜,青啤中高端的口粮酒,一箱子也得二三百块,你们尝尝,口感确实挺好,清爽!”   王忆说道:“多谢钟老板了,其实我这边有事要想找钟老板帮个忙。”   “你说,能做到的我没二话。”钟世平立马接话。   王忆说道:“挺简单的,你上次不是说有酒厂发现了几十年的窖藏酒液吗?能不能介绍给我?我这边收了一些老酒瓶,想装上老酒来作装潢。”   “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假酒去骗人……”   “这个你不用强调,你现在这样的大好青年要是做假酒那是图什么?图牢饭不要钱?图牢里作息规律?”钟世平笑着打断他的话,“不过那酒卖的不便宜,一斤也是好几百。”   王忆一听没兴趣了。   一斤好几百?怎么不去抢啊!   他那边酒瓶子上百个,这光是买酒水就得花好几万?他有点心疼。   不过他现在是王总了,面子得兜住,就让钟世平给介绍这渠道,以后哪天他喝多了说不准愿意花这冤枉钱呢?   后面他们吃着免费大虾喝着免费酒,小日子也挺舒坦。   都说大个头的海虾不好吃,肉发柴,实际上这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王忆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海虾。   然后觉得太好吃了。   而且吃起来过瘾,一个虾肉扒出来跟个小香蕉一样,一口虾肉一口冰镇啤酒,春末刚起的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   王忆对邱大年和墩子的工作相当满意。   卖鱼鲞刚换了二十万,他很大方的直接给邱大年塞了个一万的红包,给墩子塞了个五千块的。   他说道:“这次价格是年总来谈的,所以他奖金要多一些,墩子你没意见吧?”   墩子郑重的抱拳说:“老板你这话说的,不管买卖有没有我的功劳、不管你给我多少奖金,我墩子都衷心感谢你!”   “因为老板你领我干事业还给我发奖金,这是给我脸,我必须得兜住,我必须发自内心的感谢你!”   “你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说实话王忆有点热血沸腾。   可他没明白最后这句话跟墩子前面两段话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回去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他白天联系的市立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发过来的。   短信上问了宝宝便秘情况,然后给他推荐了一款奶粉,是德棍产的喜宝益生菌有机奶粉,说主打就是益生菌,含有发酵乳杆菌,益生元含量也好,适合改善宝宝便秘问题。   王忆道谢。   他看看时间,估摸着是袁辉刚才又跟这位主任联系来着,让主任这边对他的事上点心,然后人家跟他问候了一下。   这让他大为感叹。   22年啊,金钱的世道,万事利益开路!   他要不是给袁辉一枚伍元水牛券加上委托出售阴阳震,那袁辉可不会这么上心他的事。   于是他给邱大年又发了个信息让他买这款奶粉,回头金伟民来的时候他一起送上,毕竟人家送他好些医书呢。   转过一天来就是周末了。   天涯岛学生礼拜六和礼拜天双休,帮助家里上工干活赚工分。   所以岛上没有周末。   王忆照常起的很早,不过他已经是起的晚的了,连大迷糊都去海边捡海货了。   春天大雨之后总有大雾,今天却例外,朝阳从海面下爬升,突然之间跳跃而出,东方一片亮红。   海上没起大雾只有轻盈的薄雾,这在春夏的早上很常见。   淡薄的雾气很有趣,它们是一团团的,散聚随心,王忆放眼远眺海上,雾气随风飘,他眼前画卷永远都在变化。   雾气被吹开,他能看到浩瀚澄净的海面和周边或大或小的海岛。雾气被吹过来,他只能看到岸边嶙峋的礁石和出海的渔船。   五月的海岛终于彻底绿了,嘉木森绿,枝条蓬勃,已经不见嫩芽只有大片的茂叶。   这时候的海岛有一股张力,不管草木还是树枝都竭力生长向碧空,风吹过,碧空白云飘,岛上也有绿云荡漾。   岛上的老房子也不再难看,爬山虎的藤蔓新叶萌发,缠绕在院墙上、屋后墙显露出一片嫩绿。   海鸟上来歇息,站在屋顶上、落在墙头上,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大清早的就热闹起来。   电喇叭也响起来,给岛上添了些热闹:“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潮水来了,昨天下大雨给海里添了养分,鱼虾蟹都出窝了,壮劳力们也赶紧出窝,赶紧出窝……”   “今天风力不大,好太阳,是个好海,请注意,是个好海,好海不等人,请社员们抓紧时间起锚……”   随着王向红的广播声岛上越来越热闹,几乎是家家户户响起动静,有脚步声、吆喝声、狗叫鸡跳、门开门关声。   一个个渔家汉子急匆匆出门,他们提着水葫芦、酒葫芦、挂着装吃食的网兜,迅速的走向码头。   王向红喊完后走出大队委,他看见王忆便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山头上往四下里看。   这是全岛最高点,一目了然能掌握全岛动向。   看着忙碌出行的社员、看着一派繁荣的岛子他心里头高兴,点起一袋烟慢慢悠悠的吞云吐雾。   社员们到了码头列队,用不着有人来给他汇报什么消息,王向红看了看后便有数了,他回到大队委,电喇叭又响起他的声音:   “社员们请注意、社员们请注意,还有两个艄公没有出来,怎么了?是春天贪恋被窝子还是身体不舒服了?不舒服的及时来找我请假。”   “千金难买好潮头,昨天刚下大雨今天必然有好收获,社员们要抓点紧,好潮不等人。”   “还有一个社员没有出门,怎么回事?我要点名了。”   这时候剩下的汉子也拎着网兜出来了,他出门往大队委方向举起网兜使劲挥挥手,意思是家里头没准备好晌午头的吃食,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王向红便没有再说话。   船挂帆、摇起橹,一艘艘大船往海里远去,留下小船在码头上随波荡漾。   这时候王向红又发布新的上工指令:   “女劳力和半劳力、弱劳力们请注意,剩下的社员们请注意,刚下过大雨地里头存了好水,按照昨晚支部的安排赶紧收拾农田。”   “除草的小心除掉小苗,嗯,施肥的撒匀和了,不要浪费也不要过度,容易烧死苗子……”   他的广播结束,岛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然后有韵律十足的‘一二一’声在广播后响起,王忆信步走到山顶路口往下看,看见孙征南和徐横在跑操。   步履有力。   一群不用上工的小孩子欢快的跟在后面,跟着‘一二一’的号子声竟然跑的还挺整齐。   他们看见了王忆,然后纷纷喊:“王老师好!”   王忆笑着挥挥手:“同学们好。”   学生不过来吃早饭,他也就懒得做饭,秀芳早上摊了大油饼,特意给他送上来几张。   他自己肯定吃不了,这里面也有孙征南和徐横的一份。   岛上社员对待客人总是不吝啬。   王忆熬了海鲜粥,岛上人对海鲜没兴趣,但他相信孙征南和徐横兴趣很大。   确实如此。   孙征南和徐横出了早操过来吃饭,看见一锅海鲜粥都下意识露出笑容。   粘乎乎、亮晶晶的大米,红色的虾肉、白色的瑶柱,王忆还在里面切了些瘦肉丝、点缀了裙带菜,这家伙鲜美暖和,真是开胃又暖胃。   喝着海鲜粥吃大饼,孙征南问:“王老师,你今天要去城里吗?”   王忆说道:“我先看看吧,我今天要做点东西,所以要看看时间,要是有时间咱们就一起去一趟。”   他要做的是小酥鱼。   岛上小杂鱼很少自己吃,多数用来喂鸡喂鸭,王忆随便就要到了好些小黄鱼。   全是野生的小黄鱼啊!   喂鸡!   王忆能说什么?   除了小黄鱼还有小带鱼、小海鲫鱼,生产队的冷库不收这些东西,直接免费给他。   这次王忆带了个高压锅回来,他把小鱼简单收拾清理后用熏鱼料给腌了起来,得腌入味才行。   然后他在门市部看书学医。   中途有孩童过来买东西,买的多数是糖精面球。   这是翁洲一款土零食,是供销社下属的食品铺子自己做的,老百姓自己也能做,就是用面粉混合糖精水发面再团成一个个拇指肚大小的面球,放到锅子里给烤熟烤硬。   邦邦硬!   这零食外观跟旺仔小馒头差不多,口感上可差远了,价格上也便宜,一分钱五个。   王忆研究过,供销社做这个东西压根没利润,这是穷人孩子的零嘴,可能是出于这原因他们不图赚钱,只图让穷人家孩子嘴巴也能有个嚼头。   外岛渔家孩子最喜欢糖精面球了,含上一个有糖的甜和面的香,而且特别耐含,只要不咀嚼的话比糖块还抗吃。   一分钱五个糖精面球就够孩子们心满意足一上午,而王忆这边大手大脚,他卖这个闭眼随手抓,抓多抓少是个缘。   实际上供销社供应糖精面球也没有很精确定额,一次给一袋子,按照重量大概估算个价钱,乡间的小供销社或者门市部精打细算去出售的话还能赚点钱。   王忆不图这点钱,他给的多,孩子们高兴。   有时候一分钱能买十个糖精面球呢。   孩子们高兴王忆也高兴,笑着说:“以后王老师自己给你们做零嘴,看王老师给你们弄一台爆米花机回来,到时候咱自家有的是玉米粒,能爆好些爆米花。”   “王老师万岁!万岁!”听到这消息的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喊起来。   他们不会质疑王老师。   王老师是天涯岛未来一代心中的神!   半晌午头这边正快乐着,忽然有小孩喊叫起来,喊叫声从码头往山上传来,吓得王东喜赶紧往外跑:   “怎么了?怎么了?谁掉海里了?”   有孩子跑上来喊道:“王老师王老师,阿姨来了!阿姨说来找你!阿姨来了,阿姨来了!”   王东喜一脸茫然:“王老师的大姨来了?不是吧,他娘不是因为他爹的事跑了吗?哪里还有大姨啊?”   王忆也先是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阿姨?可漂亮的阿姨?”   “对对,可漂亮了,可漂亮了!”小孩们兴高采烈的喊。   王忆一下子知道了。   是秋渭水来了!   他嗖一下子跑出去,老黄吓一跳:能跑这么快啊?   秋渭水来了。   她刚下船,站在码头上挥手:“张同志谢谢你,你后面注意安全,海上风不小。”   张有信笑容满面:“没事没事,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   他没走,还在船头上眼巴巴的看。   秋渭水抿嘴笑了笑,挑起扁担踩在码头上小心而稳健的走下来。   王忆从山头跑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军便装的姑娘用扁担一前一后的挑着木头箱子走下码头上岛来:   军绿色春秋上衣、军绿色裤子,满头秀发扎起两条辫子从肩头垂落在胸前,腰上还系了深褐色的牛皮层压军腰带,小腹上的白铁皮腰带扣闪闪发亮。   毫无白天鹅的痕迹。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个淳朴而能干的女青年。   王忆三观震碎。   他真心没想到秋渭水还能做出这打扮,他以为这姑娘是那种高干家庭出身的小资女,然而并不是,她挑起扁担的姿态可太自然了,这扁担挑的肯定比他王老师要好。   实际上王忆没挑过扁担。   他也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秋渭水挑扁担的样子。   码头上有小学生认识她,看到她很尊敬的行少先队员礼。   因为这阿姨给他们送过零食,王老师说还给他们送了很好吃的饼干和水果罐头,要他们必须尊敬这个阿姨。   秋渭水笑着挨个摸他们的头,学生指向山顶:“王老师在那里,他在门市部——他出来了!”   山头能看见码头但不能直接通往码头,王忆使劲冲秋渭水挥挥手喊道:“等等我,我去接你、我去接你!”   他转过去从路口又狂冲。   王东喜喊道:“我草,王老师你跑慢点,别一头撞海里!”   王向红叼着烟袋锅出门,嘀咕道:“这是谁家姑娘?去看一趟电影还真把姑娘看进门来了?有出息,有能力!” 第146章 珍贵的礼物   王忆跑下山顺着山路跑到码头,秋渭水在对他灿烂的笑。   阳光下露出一口小白牙。   春末的阳光也很灿烂,照在姑娘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有妇女来海边收拾小渔船,看见这一幕就故意调侃他:“王老师你怎么喘的这么厉害?从山上下来才几步路呀,怎么会这么喘?”   王忆理直气壮的说:“我看见了来支援咱们学校建设的同志高兴、激动,心跳太快!”   “噢,我以为你是体虚,跑几步路就喘。”妇女笑。   王忆暗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说这个。   生产队的老娘们开起玩笑来都是这样,嘴巴往下三路使劲。   至于老爷们?   老爷们不用嘴巴,直接上手摸!   妇女们的目光没在王忆身上停留多久,都盯着秋渭水看,然后只有一句话:   “这姑娘真好看。”   王忆上手去帮秋渭水接过扁担,说:“你怎么挑着东西来呀?”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因为拎着会很沉。”   王忆很服气。   这姑娘娇媚文雅的外表下藏着个很会怼人的灵魂。   他看对了。   接过扁担上肩挑起来,王忆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喝,真的很沉呀。”   秋渭水吃惊的看向他问:“挑着也感觉很沉吗?”   王忆懵了。   一不小心落人口实,要被姑娘怀疑自己的体力和精力了。   这绝对不行!   他挑着扁担往前走,淡定的说:“我感觉不沉,但是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本身是沉重的,物质的重量是客观的,不以人的思想而改变。”   挑扁担没那么容易。   其实扁担挑东西确实很能减轻重量感,问题是得会挑、得会保持平衡。   王忆没有挑过扁担,而码头下面的礁石路又崎岖,他走起来一不小心就导致前后箱子晃悠,这样他一下子为难了。   要不还得说自己人靠得住。   小船上的妇女看见了就笑:“王老师,先前后扶好扁担,平衡了用左手扶着前面的绳右手扶着后面的绳,稳当一下子往前走。”   “我们王老师是大学生,还没有挑过扁担呢。”   “这是为难读书人了,哈哈,王老师,我去帮你挑?”   王忆摆摆手:“不用,我确实是第一次挑扁担,但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好学、擅学,现在我已经学会了。”   秋渭水背着手迈着轻盈的步伐跟在他身边,俏脸上表情很好奇:“你真的没有挑过扁担呀?城里长大的?”   王忆说道:“不是,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交通上方便,我在东北林场长大,那边道路很平坦很多,林场养的牛马驴骡牲口齐全,所以我们不太用扁担。”   秋渭水问道:“东北林场?哇,那什么样子?”   王忆顿时来了精神。   妹子,你可算是栽我怀里了。   这个话题他已经准备多日,周末每次回去都要刷短视频、查书上资料去了解建国后东北林场和农场的情况。   于是在他添油加醋之下,一个美丽的世界诞生了:   春天,积雪未消、万物萌发。   夏天,树林碧绿、鸟兽成群。   秋天,遍地金黄、满山野果。   冬天,白雪皑皑、炕头滚热。   他一路挑着扁担一路聊,从山脚下聊到山顶,到了听涛居前坐下继续聊,继续介绍四季林场。   秋渭水直接被忽悠瘸了。   她真信。   因为她从书本上和电视上看到的东北信息也是这样,特别是王忆介绍冬天过年他们林场吃杀猪菜的场景,她曾经听东北的来客介绍过,确实是这么热闹、吃的这么香。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感叹:“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我爷爷的一位老朋友在东北工作,他来我家做客一个劲的说这句话,原来真是这样,真让人向往呀。”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王忆想起一篇课文,《可爱的草塘》。   这课文现在还没有进入小学课本,是他上学时候课本里用的文章,前段时间他网上备课的时候还看到了这篇文章,记忆深刻,这会正好用来填充话题。   于是他接着秋渭水的话往下说道:“那可不咋地?老美了,真是这样,我跟你说,咱外岛有大海,东北也有大海呀。”   “我知道,渤海是吗?”秋渭水问道。   王忆摇摇头:“是草海、林海!大兴安岭、小兴安岭的林场特别大,三江平原也特别大。”   “特别是三江平原,有些地方还没有开垦,长满了绿草,一到春天草叶繁茂,大片的碧绿无边无际,置身于内就跟在大海中一样。”   “你不管往哪里看,眼睛里都是绿色的,风一吹草叶就此起彼伏,跟咱海上的浪花一样,不过它是翠绿翠绿的,绿得发光,绿得鲜亮,那草叶形成的波浪也是一层赶着一层的随风涌向远方。”   “所以你站的高一些远眺这大草原,近处的看起来是鲜绿色,远一点儿的是翠绿色,再远的就是墨绿色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连成一片,茫茫的跟天空接在一起!”   秋渭水弯腰坐在摇椅上,两条大长腿轻易够到了地面,双臂拄着膝盖用手托着下巴,一脸的向往。   王忆心里暗笑。   这年头的妹子太好糊弄了!   他现在真是《教科书》式的泡妞。   接着他一本正经的继续说:“你要是以为那草海里只有美景可就错了,还有美食,不光让你眼睛看个饱,也让你的肚子吃的饱。”   “要是在春天,那时候小草刚长出来很嫩,好多的野菜可以吃,清香无比。”   “而东北天冷,春天河水刚开化,在冰下猫了一冬的鱼还不赶紧游出水面来换气?那时候的鱼真是密密麻麻的在河面上,什么鲫鱼、草鱼、鲇鱼、小鲤鱼,用瓢一舀就够吃一顿!”   “不止如此,天暖和了,野鸡野鸭各种野鸟也出来了,你仔细拨拉开青草,总能找到鸟窝捡到鸟蛋,你要是带着狗,还能让狗去捉鸡呢!”   “就是这样的狗?”秋渭水看向老黄。   老黄冲她摇摇尾巴。   它敏锐的感觉到了主人对这娘们表现出来的热情,所以判断出这是个贵客。   得讨好,不能招惹!   而草窝里的野鸭子被惊动从中钻了出来,它出来后淡漠而冷静的瞥了两个人一眼转身向山下走去。   昂首挺胸,步履稳健,路上视人如无物。   王忆这边撸着狗头笑:“对,老黄要是在东北准是一条上好的守山犬,是不是啊老黄?”   老黄看到他笑便欢快的摇尾巴。   它也笑,俩眼睛眯成一条缝,耳朵收拢成飞机耳,跟脑门两侧长了俩小翅膀一样。   还伸出舌头舔舔王忆的手。   这是老舔狗了。   王忆继续说:“我跟你说,春天时候呀,这开河的鱼、刚下的蛋和刚出的野菜是最香不过了……”   “王老师,咱啥时候吃呀?”大迷糊实在馋不住了,从屋子里跑出来擦着口水询问。   王忆吓一跳:“你不是在海边吗?怎么回来了?”   大迷糊说:“我捡了些螃蟹带回来,然后歇歇脚,啥时候吃刚下的蛋?”   王忆说:“今天中午就吃!”   秋渭水这边还催促他:“你继续说、继续说,真好。”   王忆正要继续忽悠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秋同志,你的情绪现在好很多了?”   秋渭水点点头高兴的笑,又露出小米牙:“好多了,不过不吃药还是会感觉不太好,每天吃上药,情绪会好一些。”   “怎么说呢?”她想了想说,“以前整天无精打采,高兴不起来,吃了这药以后会听到一些话、看到一些事而感到高兴,比如听你描述东北的生活我就会感觉高兴。”   王忆欣然道:“这就好,你是抗抑郁药敏感体质,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抗抑郁药并非是神药,有些人吃过后效果不佳,有些人则效果立竿见影。   秋渭水算是后者。   王忆说:“今天你把你过去和现在的精神状况给我仔细描述一遍,我给你针对性的用一下药物,这样或许效果能更好。”   秋渭水期待的点点头:“我来找你,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王忆指着地上的扁担和箱子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来我们岛上走街串巷当小贩的。”   “当小贩也行,能开开心心最重要,”秋渭水莞尔,她打开箱子说:“这是小贩给你和你的学生带来的货物。”   木箱盖掀开,露出里面全是白色的鞋子。   难怪箱子沉重,里面的鞋子两只对拼,一双挤一双,将箱子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得亏是木头箱子,如果是纸壳箱怕是要挤崩了!   看到这些鞋子王忆眼前一亮。   小白鞋?   这年头城里很流行小白鞋,他去沪都看到未成家的姑娘几乎都踩着小白鞋,又好看又时髦又便宜。   当然这个便宜是针对皮鞋,如果说针对老布鞋那还是贵,一双小白鞋要五元到八元不等,对于外岛渔家人来说,这么一双鞋要全家从牙缝里攒一个月!   整个天涯岛上没有一双小白鞋,不过上次在县里参加五一节庆典,城里孩子确实穿小白鞋和回力鞋。   同样,这箱子里不只是小白鞋也有回力鞋。   回力鞋在下面,秋渭水将小白鞋收拾出来,下面的鞋子是白色的鞋面配红色的装饰,设计简洁但在这个时代足够卓尔不凡。   秋渭水很麻利的往外收拾,说:“你们学生穿的校服那么整齐漂亮,鞋子不搭配,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来找你吗?因为我昨天才买到这些鞋子!”   “68双小白鞋,54双回力鞋,你的学生每个人都能分一双!”   王忆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是68个女学生、54个男学生?”   秋渭水笑道:“那天我数了呀——因为我情绪容易低迷,那时候整个人会难受,会胡思乱想,于是每当这时候我就强迫自己去数数,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否则我会、反正很不好。”   她没把自杀这样的话说出来。   毕竟不好听。   王忆理解她的感受,这真的需要感同身受才行了。   他想握住秋渭水的手给她以力量,但两人终究还不够熟而这个年代又保守,于是他放弃了这想法改成拍了拍姑娘的手臂:   “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就行,我有办法让你好起来!”   秋渭水柔和的一笑,说:“我信你!”   这时候她的情绪就又不好了。   王忆发现了,她情绪好的时候笑容会很灿烂,而一旦情绪不好表情会变得淡然,笑容就是礼貌性的。   他想了想,对秋渭水使了个眼色说:“跟我进屋,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秋渭水挺腰而起。   练过体操和舞蹈的缘故,这让她一举一动显得很有韵律很有美感。   王忆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宝蓝色的立方体盒子。   他递给秋渭水。   秋渭水抚摸着盒面上的天鹅绒露出吃惊之色:“这是什么面料?摸着好舒服呢。”   “打开看看。”王忆笑。   盒子是对开门的。   带弹簧,拍一下就自动打开。   秋渭水哪知道这种套路?   她端着盒子好奇的看,水老鼠咬王八,无处下口了。   王忆看着秋渭水的样貌想,不对,这不是水老鼠,这是《西游记》里的老鼠精。   他指着盒子上端说了一声,秋渭水小心的并拢手指拍了拍,盒子前面的对开门缓缓打开。   这也是个简易梳妆盒。   正对人的盒子背面是一面镜子,而对开门则带着一个个抽屉,左边是淡黄色,右边是淡黑色。   两边都是头饰品。   其中左边的头饰品是轻奢风的各种发卡,带水钻的蝴蝶发夹、刘海发夹、精致的羽毛甜美抓夹,很有优雅气质。   但是跟他给姚当兵买的那一套差不多,并没有很强烈的高级感。   因为这套头饰珍贵的是右边套装。   右边有发簪有大抓夹,其中的发簪最漂亮。   什么带水晶桃花蕊的古风十里桃花型、带枫叶的银电金流苏型、999银步摇流苏型、古典宫廷步摇头饰型等等,一共六枝,每一枝都是简洁却精美。   而大抓夹则是绚丽精美,它和发簪都不是外出用的,是回家后卸妆或者休闲时候使用的,所以用了黑色绒布抽屉来装潢。   那些轻奢风的发夹则是出门用的,它的淡黄色便代表阳光。   王忆是好不容易挑选的这么一套发饰。   外出用的发夹美观又低调,家用发饰则相对绚丽珍贵。   他看评论时候说,这套发夹是给闷骚姑娘准备的,秋渭水当然不是闷骚,是82年的时代保守。   以秋渭水的性格和情绪状况不可能戴着过于时髦的发饰出门,但在家的时候姑娘们谁不想时髦漂亮?所以这套饰品送她就很合适。   而此时秋渭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被这套饰品的美观性给镇住了:“天呐,你这是从、从哪里买来的?好漂亮!我、我,几乎是这一生亲眼见过最漂亮的东西了!”   王忆很想含情脉脉的说一句,‘我这一生见过最漂亮的是你’,不过这话太他么油腻了,他毕竟不是王校长,说不出类似‘我今天去输液,是想你的夜’这种油言油语。   再说他跟秋渭水连同今天才见过三次面,压根不熟,他可以因为人家姑娘的美丽而把孩子以后大学上什么专业给想好,但要是真说出这种话来,估计秋渭水得把他当盲流子处理。   所以他最终说的就是:“你上次给学生买零食,又邮寄来饼干和罐头,我和学生都非常感谢你。恰好我有留学的同学要回来,就让他帮忙从国外带了这一套首饰。”   “你知道美帝的唐人街吗?这是唐人街上卖的最好的一款发夹,我觉得跟你气质很搭配。”   秋渭水迟疑的看向他:“很贵吧?”   王忆说道:“你给我们买食物的时候,我可没问过你花了多少钱。”   秋渭水轻轻合上盒子对他笑:“谢谢你,其实我那是应该的,你给我治病也没有要钱。”   王忆说道:“我给你治病才是我应该做的,这是一名大夫的职业操守。”   “你是一个好大夫。”秋渭水往左右看。   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医书。   她看着这些书笑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其实以为你是个大盲流子,只是我们文工团的政委脾气很火爆,我怕这么说他会抓了你送公安局,于是随口说你是医生。”   “没想到我说对了,你真是个医生,你这里的医学著作可真多!学贯古今呀,厉害!”   说起这个王忆很郁闷,他问道:“先等等,凭什么我进男厕所要被你当流氓、当盲流子?”   “那是女厕所!”秋渭水说。   王忆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MAN’仨字母:“那厕所上头写着这三个字母,你们剧团那么多人,不会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秋渭水问道:“是什么意思?”   王忆无奈了:“你们还真都不知道它的意思?县剧院以前是外国人建的,这是英文,‘男人’的意思!”   “WOMAN,这个才是女人的意思。”他又在纸上写下五个字母。   秋渭水疑惑的说:“可是后台厕所里没有写这个的,另一个写的是‘AN’,对,就这个拼音。”   王忆一下子石化了。   他猜到了真相。   厕所上的字不是涂描的,是贴了木片,天长日久木片脱落了,女厕所只剩下了‘MAN’三个字母!   他妈的!   他讲给秋渭水听,秋渭水哑然失笑:“也就是说,你因为懂英文所以被我们文工团当成了闯女厕所的流氓?”   王忆觉得自己倒霉,但秋渭水却觉得这事很好笑,不知道怎么触到了她的笑点,让她笑的是花枝乱颤。   鲁迅说的对,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家只想看我出糗……   秋渭水收下了这礼物,她美滋滋的将礼物放入装鞋子的木箱里,但大小不搭配,她又要了点报纸给塞起来。   王忆这边报纸不多,塞了塞不够,老黄见此拆掉了野鸭打的窝,拖了些干草过来献殷勤。   刚去了海边欢快抓鱼虾的野鸭一定没想到,它只是出去吃个饭,回来家让人拆了!   老黄这边收获很大,秋渭水忍不住的给它脖子挠起了痒痒:“老黄你真乖,真棒,真懂事。”   王忆笑道:“你来一趟不容易,先说一下你这段时间的情绪我记录一下,然后我找学生带你在学校和岛上转转,然后我来准备午饭也给你准备上药物。”   秋渭水说道:“好的,谢谢你,另外我这次来你们天涯岛还有点事呢,我要拜访一位叫王真刚的老人,帮我爷爷拜访他。”   “王真刚?”王忆疑惑,“这个人我不太了解,等我去给你打听一下,你爷爷跟他是旧交?”   秋渭水摇摇头:“不是,是我爷爷的老朋友与他是旧交——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东北的莫爷爷。”   “最近五六年莫爷爷来过三次,他都想找你们岛上的王爷爷,可是没有成功,王爷爷好像不见他。”   “至于老爷爷们之间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爷爷都不清楚,只知道莫爷爷亏欠王爷爷,这次我上你们岛子来,他知道后就让我给王爷爷带点礼物。”   她打开另一个木箱,箱子里全是食物。   一包包的白糖、奶糖、果糖,一瓶瓶的麦乳精,还有大瓶装的奶粉——这个很珍贵,他问道:“你从哪里买来这么多好东西?这得多少钱呀?这奶粉很贵吧?”   秋渭水又笑起来:“什么奶粉呀,你没见过这个,你还是城里的大学生呢,这是洗衣粉!”   “这是我爷爷攒的,我一起给你装来了,因为我想你在外岛干活衣服会染上鱼腥味,很难清洗,用洗衣服或许会好一些。”   王忆恍然,这年头的洗衣粉也太细腻了吧?   秋渭水画了个圈儿:“这些东西都是我爷爷攒的,他找人了解了你和你们学校的情况,帮我买了这些东西。”   王忆感激的说:“太感谢他老人家了。”   秋渭水问他:“你不感谢我了?”   “特别感谢,满心都是对你的感谢。”他重重的说道。   秋渭水本来只是调侃一句,让他一说害羞了。   霞飞双颊。   黄花大闺女的羞怯是比任何胭脂更让人心动的红。   王忆见此心里大为激动。   我草,哥们应该不是自作多情,这姑娘对自己动心了!   难道她也对我一见钟情了?   王忆琢磨一下这很可能,毕竟自己也是相貌堂堂、精神抖擞,特别是气质这一块他自认拿捏的死死的。   整个FH县没有多少青年比他更有气质。   这点他不是吹嘘,他有一种超脱于时代的自信,由于生长在一个强大国家、享受了富足生活所培养出来的自信。   这也是岛上的人总是说他办事牢靠、值得信任的原因,王忆确实给了外岛社员们踏实可靠的感觉。   秋渭水爷爷给王真刚准备的礼物用报纸包着,一共有两份,一份写着‘给最可爱的人’,一份写的是‘保家卫国真英雄,何惧无回踏征程’。   一看这两句话王忆知道了。   他赶紧去大队委问:“王真刚是不是就是四组的小爷?”   “你四组的小爷是不是叫王真刚,你得这么问。”王向红抬头说道。   王忆暗道这有什么区别?   不过破案了。   秋渭水是要拜访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四组小爷。   这样他便陪着秋渭水去四组。   正好他一直也想拜访小爷,不过这老人很孤僻,他顶多能打个招呼,跟人家要说话人家就低头走。   小爷又在门口晒太阳,好娃和几个小孩在干活。   现在老百姓太难了,家家户户不养闲人,好娃这样还在育红班的小娃娃也得干点活帮衬家里。   他们干的活是砸螃蟹,姐姐哥哥们捡回来小螃蟹,他们要砸碎了喂鸡,否则鸡没法吃——   这种小螃蟹多且壳子硬,俗名叫千人捏,最大也就杏子大小,多数跟桃核差不多大,壳子特别硬,所以才叫千人捏,意思是千人捏也捏不碎。   看见王忆他们就蹦起来:“王老师好。”   一起眼巴巴的看着他。   小孩也不傻,一个个很精明,知道冲王老师卖惨有零食。   王忆明白他们的意思,从兜里掏出果糖一人两颗,又抓出一把糖精面球分给他们。   孩童们手舞足蹈,凑在一起比糖纸:“你的没有我的亮。”“我的大。”“你这个糖纸有两块了,咱换一张。”   小爷睁开眼睛看王忆。   眼睛还很亮堂,不像是个老人。   秋渭水问道:“爷爷,您是王真刚吗?”   小爷看看王忆又看看她,站起来客气的说:“是,女同志找我?”   秋渭水把两份礼物递给他:“是的,王爷爷,我爷爷托我给您带了点东西……”   王真刚低头看见两份礼物猛的往后一退,反应很过激,秋渭水不防备吓了哆嗦一下子。   王忆很无奈。   你看把小妹子吓的,一ju灵!   王真刚机警的看向秋渭水问道:“你爷爷是谁?为啥给我带东西?”   秋渭水很老实,说:“是这样的,我爷爷和您应该并不相识,但他在东北有个老朋友姓莫,是个老军人……”   “拿走!”王真刚不等她说完话,整张脸一下子板了起来。   王忆暗道这老爷子不是面瘫么?这怎么还能板起脸来呢?看着还挺唬人的。   秋渭水茫然的说道:“王爷爷,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王真刚不耐烦的挥手:“滚——咳咳,不用给我送东西,我跟你们不认不识的——反正你和王老师能过来看看我就行了,东西拿走吧,我啥也不需要。”   他还是给王忆面子,一句话换了三次语气。   按照他的习惯,其实整句话就俩字:滚蛋。   秋渭水很委屈。   王忆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凑上王真刚跟前低声说:“小爷,这女同志很可能以后会是咱王家的媳妇儿,你明白我意思吧?”   王真刚扯着耳朵问:“啥?我耳朵背,听不清你的话呀。”   王忆无奈了。   针对性耳背呀?   这耳背成精了,按照你的需求来出现?   王忆耐心跟他说:“这姑娘人可好了,上次带咱队里孩子去县里参加庆典,人家看咱孩子没啥吃的就借钱给咱买糖买点心。”   “看咱孩子缺营养,前几天给邮寄了饼干罐头,今天又送来白糖奶糖麦乳精。”   “还有看咱孩子穿的鞋子破破烂烂,人家送了一百多双鞋子过来,一百多双啊!”   王真刚抄着手不说话。   王忆无奈道:“老爷子我可尊重您了,真的,您的过去我并不了解,但您的功绩与世长存!”   “然后我这个人你别看我年轻,可我很喜欢琢磨事,也琢磨出一些道理。我就觉得吧,人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您不想接受这礼物就别接受,不过您千万别跟自己较劲。”   “人呀,要能开解自己,往前看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我们最终都会跟自己和解。”   王真刚拿眼神瞅他。   王忆赶紧说:“我不是想过来教导您啥啊,也不是要来开解您,没这个资历也没这个能力,我是您孙子,您是我爷爷……”   “东西放下吧。”王真刚突然开口。   王忆愣是没反应过来:“啊?”   王真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你是我孙子,我是你爷爷,咱是一家人,自家人不让自家人为难,再说我跟我自己较劲,不跟咱家里人较劲。”   王忆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   但他仔细想想,他其实是王祥文的孙子,那么是他占了王真刚老爷子的便宜啊! 第147章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这个弯拐的有点着急,差点闪了王忆的腰。   王真刚老爷子听王忆叫了一声‘爷爷’就留下东西了。   王忆挺感动的,说实话这老爷子相当给他面子了。   而且老爷子的话也挺触动他的,一家人。   秋渭水跟老爷子不认不识,所以见老爷子收下礼物便礼貌性的问候几句,然后也倚在墙上晒起太阳。   抱起手臂跟村妞儿似的。   王真刚把俩包裹挪到门口问王忆:“一起坐坐?”   王忆摆摆手:“爷爷我回头过来跟你坐坐,今天挺忙,我得回去配药,那啥,秋同志,咱要不然先撤?”   秋渭水说:“我看这里挺好的,你回去忙吧,待会我就去找你,好吗?”   王忆明白她意思。   主岛那边人多,学生们纷纷攘攘的跑来看她,这给她造成了一些压力,她发现这小离岛人很少,自然就想要待在这里。   王忆觉得这样也行,他给好娃几个孩子又分了糖然后叮嘱他们:“不白给你们糖吃,吃了老师的糖就得听老师的话……”   “不给糖吃也听王老师的话。”好娃积极的说。   王忆摸摸他的头:“很好,那啥,言归正传,你们待会不准去骚扰那阿姨知道吗?要是有谁去招惹她,你们就赶紧去找我,好不好?”   “好。”小崽子们积极的说。   王忆回听涛居,趁着这会社员们都在上工他赶紧回了趟22年。   回去后他给袁辉打了个电话,说:“袁老师,又得找你帮忙了,你再给我介绍个市立医院精神科的大夫吧?”   袁辉愕然:“啊?要精神科大夫干啥?”   王忆说道:“我一个客户家里有个闺女好像抑郁了,我找他咨询一下,你有没有熟人?”   袁辉说道:“有,这样你等等,我让我朋友说一声吧,让他找个厉害点的精神科大夫联系你。”   王忆估计这大白天的大夫都很忙,一时半会联系不上自己。   于是他又给邱大年和墩子询问了一下关于刘大彪的调查进展。   邱大年说这人83年就没了,距今四十年有些久远,了解他的人要么去世了要么是老人不在城里,所以他只是找外岛人打听到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还要去外岛打探。   一听这话王忆心花怒放。   他就知道以刘大彪那凶残的样子肯定熬不过83年这个槛,现在要等待的就是查出来这孙子是因为什么被法办的,只要找到了详情,他就回82年顺藤摸瓜去公安局进行举报!   22年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他准备留下手机在22年先回82年,免得82年那边有人找自己给闹出事来。   结果袁辉面子还挺大,他这边给邱大年安排了新工作,精神科的大夫打过电话来了。   王忆把情况说了说,这大夫要求他把病人带过来,还给他解释:“精神和心理疾病跟其他毛病不一样,必须得当面诊治,还有三主三次六个检查。”   这些王忆知道,可他没办法把人带过来,只好说这病人死活不肯进医院。   大夫倒是理解,说心理病人挺多抗拒医院的,但他也为难:   “心理疾病必须得通过诊治来量级,很多人以为心理疾病就是想不开,这是完全错误的,心理疾病和躯体疾病一样,都是有具体检查的。”   “心理ct、国际量表、脑功能以及脑电图筛查,这三个无论如何都要做,它们很重要,然后如果可以还要把头颅ct、心电图、胸片、安全风险评估检查给做一下,进行辅助诊断。”   王忆绝望了:“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大夫很负责,他商量道:“这样,如果病人不愿意来医院别强迫她,你先来带一份国际量表和安全风险评估检查给她做,另一个心理CT方面有个软件可以凑活着用一下。”   “另一个你说病人吃过广谱药的氟西汀有效,那她情况不算糟糕,起码对药物治疗敏感,这是好事,那你先给她做个家庭检查,我先看看结果。”   这样可以接受。   王忆把他的叮嘱传给邱大年,让邱大年去医院拿检查试题,然后他下了个付费的心理咨询软件。   心理CT本质还是个问卷调查。   不过它是用心理计算机扫描系统进行一个实时分析,根据上一项的答案机动灵活的提出新问题,现在广泛用于心理疾病辅助诊断和心理素质评估。   这个心理咨询软件跟心理CT所用的系统类似,只有一个功能就是进行心理状况问答判断,而且有个好处是不用网络,王忆开5G痛快下载了软件,又赶紧返回了82年。   他还得准备午饭。   加上今天的两箱子东西,秋渭水等于是给学生三次送礼物,于情于理王忆得好好招待人家。   不过她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这样注定是他们两个自己吃,王忆用不着准备太多菜,样式多点但量要少。   海岛招待客人少不了鱼虾蟹,还好昨天金多有父子送的大对虾和大竹节虾被他给速冻起来,没有全吃掉,他去一样拿了四个,成双成对。   螃蟹有今天大迷糊刚掀石头捞的石甲红,这螃蟹肉不多但味道鲜美,适合招待城里姑娘。   王忆不了解秋渭水的口味,又弄了一包烤肠、一包腊肠上锅蒸,家里鸡蛋多,好吃又有营养,他除了做一个山葱炒鸡蛋还去拿了几包乡巴佬鸡蛋出来。   就说是自己做的!   说起自己做菜这件事,他想起早上腌的小杂鱼,这个可以处理一下了,于是他油炸之后用高压锅全给压上了。   到了午饭点,下工铃响了起来:“经国家经委批准,中国南海石油联合服务总公司于5月1日正式成立……”   岛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好些妇女往山顶蜂拥而来,晒太阳的老人们很纳闷:“又卖粮了?”   “不是,是王老师带回来个媳妇儿。”妇女们热烈的说。   然后更热闹了。   老人们也赶紧往山顶跑:“去看看王老师领回来的新媳妇儿。”   王忆这边刚把秋渭水接回来准备吃饭,他正给秋渭水说吃完饭要做个问询检查,然后腿脚快的妇女们已经到门口了……   秋渭水吃惊的看向王忆。   王忆苦笑道:“你长的太好看了,我们队里人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都来看你呢。”   秋渭水听到这话喜滋滋的:“是吗?我爷爷听说我来外岛,还特意让我穿上老三装,早知道我穿一件连衣裙,那样会更好看。”   王忆说道:“你这样穿已经很好看了,很有不爱红妆爱武装那股子飒爽气质。”   妇女们围在门口趴在窗户往听涛居里看,老人们到来后往里挤,这把王忆弄的很无奈。   看猴呢!   讨论声音立马响起:   “哎呀,泉兴他娘没撒谎,这闺女真的好看。”   “是呀,都是娘生爹养,人家的娘怎么这么会生?”   “真俊,你看人家那大眼睛、那柳叶眉、那红嘴唇,看着就让人欢喜。”   “你们这些老娘们,肤浅,你看这姑娘的身段,绝对是个能生养的,就是容易饿着孩子……”   “这怎么会饿着孩子?你看人家胸口多饱满。”   “你年轻不懂,老话说的好,小奶装汤、大奶装糠!”   王忆一听这话题越来越过分了,偏偏海岛人家平日里在海浪中说话,个个嗓门大,外面的人以为自己在窃窃私语,其实屋里人听的清清楚楚。   秋渭水倒是满不在乎。   她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每天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习惯了。   不过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便抱着老黄专心的给它挠痒痒,偶尔听见有人跟她打招呼便抬头回以礼貌的微笑。   王忆出去赶人,结果大家伙不听他的,反而拿他开涮问他什么时候登记、什么时候办喜酒。   一个他得叫素华奶的长辈更是直接进来说:“闺女呀,你长的可真俊,我儿媳妇快要生孩子了,等她生孩子的时候你能去我家一趟吗?到时候让孩子睁开眼先看见你,也长的俊一些。”   翁洲地区的风俗,说孩子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见谁就长的像谁。   这里还有个故事呢,说《水浒传》里武大郎和武二郎是双胞胎兄弟,武二郎出生后睁开眼睛先看到了门板,于是后来长的又高又壮。   武大郎也想看啊,可被弟弟挡住了视线,于是他往旁边看了看——   旁边放了个水缸……   王忆听学生讲过这个故事,当时他就想问武二郎既然是武大郎的弟弟这怎么能挡住武大郎的视线呢?   不过这话不好问,因为这是当地流传百年的故事,有人质疑就会遭到老辈的斥责:你懂那么多也没看你写出本《水浒传》。   再一个他觉得外岛这风俗有些扯蛋,这不是方便隔壁老王了吗?生出来的孩子跟隔壁老王长得像,然后说一句孩子出生先看见的是隔壁老王就能解释?   不过再深思一下,这风俗还真可能就是隔壁老王整出来的!   素华奶一进门其他人也跟着往里涌。   没办法了,王忆只好喊:“支书、支书,你快来啊!”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出来,他虎着脸吆喝两嗓子,妇女们说说笑笑的离开。   这样王忆招呼秋渭水吃饭,徐横抱着膀子在大灶门口挤眉弄眼:“王老师,见色忘友了啊,我跟我们副班吃啥?”   王忆说道:“没吃的,饿肚子,不过你们副班肯定没怨言,他五一当天没饭吃了,还是人家秋同志找工友借了粮票送给他。”   徐横一下子站直了:“借我们副班粮票的女同志就是她?那我也没怨言。”   他跑过来很正式的给秋渭水敬礼,然后解释说:“我们副班本来是有粮票和钱的,是我吃的太狠了,他把钱和粮票都邮寄给我了,却自己饿肚子。”   王忆肃然起敬:“副班真是讲义气。”   “我们的队伍不靠义气结交,靠的是志同道合、感情深厚、彼此信任。”徐横纠正了他的话。   “对,”王忆问道:“不过你们副班呢?”   徐横说道:“他去打水了,给你们生产队挨家挨户打水呢。”   王忆顿时更肃然起敬了。   然后他问徐横:“副班在给老百姓打水,你在这里吹水?”   “我上午也在帮忙打水。”徐横很委屈,“是我听说你媳妇儿找上门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热闹。”   王忆赶紧摆手:“别瞎说啊,人家不是我媳妇儿,我俩只是朋友。”   徐横撇嘴道:“你下次否认的时候笑的别这么开心,我或许还能相信一些。”   他赶紧让徐横滚蛋。   这孙子观察力太敏锐,总能看穿掩饰直达真相!   他去给秋渭水道歉。   秋渭水一脸纳闷:“你为什么要道歉?”   王忆说道:“我们队里人瞎说,这不是影响你了吗?”   秋渭水笑了笑说:“没关系,大家都喜欢这样闹,以前团里的未婚女同志带了未婚的男同志去团里,其他人也是这么闹。”   “我很羡慕他们能闹的那么开心,我参与不进去,跟他们格格不入,他们觉得我是高傲、不合群、看不起他们……”   越说越委屈了。   王忆安慰她:“这种感觉我懂,你别多想,我跟你说你这是正常的,鲁迅你肯定知道吧?”   秋渭水点点头。   王忆说:“他在文章里写过一件事。”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秋渭水的脸上出现神采。   这句话显然说进了她的心里。   王忆继续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相互间不可能完全理解别人的处境,也没有这个必要。特别是引申到苦难上,多数苦难我们只能假装理解,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到。”   “只不过大家伙可以伪装,你的情绪让你懒得伪装,这才是你我和大家伙的唯一区别。”   秋渭水忍不住去握住他手腕,大眼睛水汪汪的有点泛红:“你这个人真会说话,总能说进我心里去。”   “那你以后多来找我,我也多去找你,让你多听我说说话,好吗?”王忆笑着说。   秋渭水只是抑郁而不是傻,她一下子听懂了这话的弦外音。   长睫毛扑簌簌的眨动,眼波流转中,再次霞飞双颊。   王忆心里大喜。   有门啊!   两人互相有好感!   他做饭都有劲了,问秋渭水:“你还吃什么口味?我很会做菜,一定做的让你开开心心。”   “都好。”秋渭水小声说。   王忆估计她在饮食上不是很有胃口,便把之前买的开卫拿出来一瓶,他已经剥掉了外包装,倒入茶杯里给秋渭水当餐前饮料。   开卫的口感和味道是超出这个时代的,现在市面上压根没有正经饮料,风靡全国的健力宝还得两年之后才横空出世。   而即使是健力宝的口感跟开卫也不能比,开卫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哪怕在饮料上百上千的22年依然能在饭店里占据一个王者地位。   原因就是它真的好喝。   秋渭水喝到之后便很吃惊,问:“这山楂汁可真好喝呀,比我小时候我妈妈冬天给我煮的山楂水还要好喝的多!”   王忆笑道:“我都说了我很会做饭,这就是我煮的,你喜欢喝,等我以后给你多煮一些。”   秋渭水默默的点头,双手抱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几缕发丝从她额前垂落,她伸手抿了抿头发,阳光照过她的额头,王忆依稀看到了淡淡的黄绒毛。   怪可爱的。   后面开饭了,开卫让出C位,烤肠开始大杀特杀。   这烤肠都是纯肉质地,吃起来口感筋道有弹性,而口味则是非同寻常的香,里面多有油脂,咬在嘴里先是汁水绽放,鲜美的香味弥漫整个口腔。   秋渭水惊喜的看王忆,冲他使劲点点头:“好吃,你做的饭菜真的好吃!”   王忆把切好的乡巴佬鸡蛋推到她跟前:“尝尝这个,这个味道也很棒,你应该没有吃过。”   乡巴佬鸡蛋的味道跟烤肠大相径庭,但一样能乱杀味蕾。   它没有浓香,而是满含香料味道的异香,加上带有咸味儿,跟米饭还挺配的。   王忆把大迷糊拉上来。   大迷糊一拿起筷子就开始造。   他在吃饭方面很能带节奏。   秋渭水也被他带入节奏中,不知不觉就吃的快了,吃着吃着偷偷的放一下腰带。   今天肯定会吃撑。   吃过饭照例是大迷糊收拾残局,王忆让秋渭水躺在门口的躺椅上保持放松状态,然后他坐在桌后掏出手机开始做调查问卷。   医书的作用体现出来了,那么高一摞在他书桌上,连他脑袋都看不见更别说藏在下面的手机了。   APP的心理CT式问卷耗费时间长,期间他让秋渭水休息了一下,自己借着进屋的理由去了22年一趟。   前几天他就把工业园租赁这房屋的地址告知给邱大年了,旁边有超市代收快递,先前穿回来的时候他让邱大年去医院取问卷然后暂存在超市,所以这会过去说了一声就拿走带回了82年。   做完心理CT他又让秋渭水做了两份问卷,这还挺耗费时间的,合计起来用了一个半小时。   这样天色不早了,秋渭水还得回家呢,黄花大闺女家家总不能留宿在天涯岛上。   王忆跟她说需要阅卷分析她的心理和情绪变动,让她稍微等两天,等过两天他分析出结果来配上药给她送过去。   本来他想向王向红申请一艘船送秋渭水,但午后张有信又来了,说:“我正好送信送到你们生产队,小秋,顺道把你捎回去?”   秋渭水客气的笑:“多谢你了,那又要麻烦你了。”   张有信拍拍胸膛说:“这谢什么啊?咱都是自己同志,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X?   王忆怀疑的看向他。   这货心思不正啊!   他忍不住想问问,你张有信天天在海上跑,一天到晚身边都是水,你没有往水里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你什么年纪了还想吃天鹅肉?老牛吃天鹅肉?   张有信问他:“王老师,你之前到了周末不是要去城里吗?这次不去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道:“去,你等我一下,我收拾点东西。”   他要去翁洲市里一趟,上次想给邮电局结算却碰上抢劫犯,这次好歹该去给人家结算一下了。   另外他准备再邮寄点箱子,因为后面他要给门市部补充物资,门市部的东西太少了,这样他需要个说法。   他这次去城里就要带上保镖了,按照王向红的意思让孙征南和徐横一起陪着他,但他拒绝了,说孙征南一个人就够了。   机动船轰轰的开走。   王向红的担忧是对的,他们在海上时候还挺顺利,等进入县码头王忆送走了秋渭水,然后就有一艘船向他们开了过来。   刘大彪带人站在船上。   目光炯炯,表情森然。   他们看着王忆,王忆也反向看着他们。   双方没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二者之间的敌对情绪。   张有信也看出来了,他问王忆道:“我今天不去市里,你要去的话我给你找一艘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冲着你来的?”   王忆点点头:“几个流氓,一直在找我麻烦。”   “你说谁流氓?”刘大彪身边的刘黑子恶声恶气的吼道。   孙征南扭头看向他。   刘黑子又指着他问道:“你瞅啥?”   孙征南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船上的四个大汉。   刘大彪故意来找麻烦,问道:“王老师,你刚才说谁是流氓呢?嗯?你污蔑谁?”   王忆说道:“我说流氓呢,怎么了,你这么着急跳出来干嘛?是因为你是个流氓啊?心虚啊?”   刘大彪指着他笑道:“你这样的话容易挨揍你知道吗?王老师,你得庆幸这是在外岛,要是在内陆要是在关外你这样的我就要揍你了!”   孙征南扭头说道:“摆平他们四个轻而易举。”   刘黑子说道:“彪哥,我发现你们福海人挺爱吹牛逼啊,一个瘦竹竿似的小年轻竟然说要摆平咱们?”   “我他娘先摆平你!”刘黑子突然改了语调,抽出一把匕首扎在船上。   见此王忆立马说道:“摆平他们!”   两艘船相隔很近,孙征南双腿一弯曲跟踩着弹簧一样顿时飞扑上去,跳起之后便屈膝,落下之时重重的砸在刘黑子胸口,砸的他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孙征南踩着他落在船上一手臂收回护住头一手臂甩出,握拳似锤,飒沓如流星!   刘大彪早在戒备他,他看出这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不好对付,便立马避开孙征南跳向邮电局的船。   他一上来就要冲王忆挥拳。   王忆伸手往包里一掏再抽出手来手中是一把黑漆漆的手枪。   格洛克!   枪口正对准了刘大彪!   刘大彪刚站稳要开打,一抬头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他当场就懵了。   到底谁他妈是亡命之徒啊!   这怎么打个架连手枪都亮出来了,这是码头上、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啊,这怎么就动枪了!   他知道枪的威力,立马举起手来。   旁边的张有信也懵了。   王老师你怎么在码头这种地方持枪!   周围一些码头工人和渔夫看到这一幕豁然色变、乱作一团,立马有人拔腿往码头派出所跑去。   张有信赶紧劝他收枪,王忆不管他,而是盯着刘大彪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刘大彪忍气吞声:“知、知道!”   王忆又问道:“那你知道这东西能打火吧?知道能‘咔吧咔吧’的打响吧?”   刘大彪继续忍气吞声:“知道,呵呵,知道。”   “知道还不让你手下停手!”王忆陡然提高声音。   刘大彪急忙回头要下命令,结果他手下三个人这会已经都被打趴在船上了,那黑铁似的青年踩着刘黑子的脖子正掐腰冷冷的看着他。   见此王忆松了口气,他手指在枪身保险上拉了一下,咔吧一声响——   刘大彪顿时心里一颤:“别,等等,王老师你听我说、听我说,咱之间没有大矛盾,你先冷静……”   “你之前在我们岛上的码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王忆冷笑道,“不是威胁我别落单吗?不是要杀我家里人吗?不是要找枪手吗?”   “我那就是撂狠话吓唬你啊。”刘大彪急忙服软,“哎哎哎,王老师、王哥,你冷静,你是大学生,你有大好前程,你可别犯错误啊!”   “咱之间没有大矛盾,我真就是吓唬你几句,让你把我朋友给交出来。不过你没交出来也不要紧,他们顶多去看守所待几天,呵呵,王老师,我真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跟踪我们?”王忆反问他。   他急声说道:“王哥咱们之间这是闹误会了,你以为咱在这里相遇是我们跟踪的你?不是,压根不是!”   “海上没个躲藏的地,我们要是跟踪你们岂不是早被你们发现了?咱这就是巧合,是我们准备去市里头一趟,然后开船过来从你们旁边经过,这是碰上你了,就想过来——说实话吧,就是想过来吓唬一下你!”   “真的,我们货车车队停在市里头,”刘黑子在孙征南脚下呻吟着,“唉哎,轻点,我们这次是要去市里,想看看车队情况,现在油耗子啥的太多了。”   他们的冲突很快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这年头的人不怕死,这种情况下也凑上来看热闹。   而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水花岛的人,这人壮起胆子帮腔说:“对,王老师,你误会了,大彪他们每天都要开船去市里看看他们汽车的情况——大彪有汽车,贷款买了汽车!”   这年头会开汽车的就能让人高看两眼,何况还是自己有车子?   围观看热闹的渔家汉子们看向刘大彪,多少有点敬畏了。   另一个被打翻在地的汉子急忙向众人示好,说道:“我们的货车就停在市里头,哪位朋友需要……”   “闭嘴!”刘大彪突然瞪了那汉子一眼。   他转过头来变了表情,从严肃变成满脸笑容的看向王忆又说起了软话。   这时候有人喊:“公安同志来了!”   刘大彪顿时又变了表情,他冷笑着看向王忆。   妈的,风水轮流转。   之前你用我兄弟持枪闯民居的罪名把我兄弟送进看守所,今天轮到我用同样罪名送你进看守所了!   干警手里也有枪,推开人群小心翼翼的进来,另有干警疏散人群:   “走走走,都赶紧走!什么情况了还敢在这里看热闹!”   “快走!”   王忆一看警方到来立马掏出一包烟抽了两根出来,一根自己叼在嘴上一根扔给刘大彪。   刘大彪冷笑道:“现在想要跟我服软?晚了!”   结果王忆没看他,而是调转枪口指向自己嘴巴。   码头上的老干警赶紧说道:“别!小同志,你冷静、冷静,你是天涯岛的王老师?我知道你,我跟你们王支书是朋友,我跟你说,你不至于自杀,别自……”   “嗤嗤。”王忆手中枪口冒出火苗,将烟头点燃。   他看向刘大彪问道:“彪哥,要我给你点烟吗?”   干警和围观的工人渔民都呆住了。   什么情况?   他手里那是什么东西?   张有信叫道:“卧槽,你手里这是防风打火机!”   王忆笑道:“对,一支打火机,小玩意儿。”   这是他让邱大年在网上买的,不是管制物品,本来买了想送给孙征南和徐横来着,以此来收买两人。   却没想到今天用在这里了。   惹了点麻烦。   但吓唬了刘大彪一顿,值当!   干警们见此松了口气,把两艘船上的人全给叫上了码头。   王忆上去立马把打火机交给警察,双手交上、弯腰低头,异常客气。   周围的人群再次围上来看热闹。   谁见过这种打火机?   这年头都是用火柴,打火机这东西压根就很少见!   两个干警也看的啧啧称奇,其中一个啧啧称奇后又生气了,骂道:“谁他娘去报警的?不看清情况就报警?”   上年纪的干警认识王向红,他也知道王忆,这样看到王忆没牵扯进刑案中倒是有些庆幸。   不过他也有些生气,于是把手枪翻来覆去的看后就对王忆皱眉说道:“你这个同志真是的,这种东西哪里来的?这能用来开玩笑吗?你能用这东西威胁人吗?这是犯罪!”   王忆赶忙说道:“同志,我没有威胁人,你可以问问大家伙,我刚才就跟刘大彪说了这是打火机!”   干警疑问:“真的?”   刘大彪急忙说道:“假的,他就是威胁我!”   王忆看向刘大彪说道:“你不用说瞎话,我是不是问过你了‘知道这东西能打火吗’,你说‘知道’,我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你也说‘知道’!”   “你知道这东西能打火也知道这东西是打火机,那我怎么威胁你了?我刚才是向你炫耀我的这个国外名牌打火机!”   张有信急忙说道:“是这样,老黄,我可以作证,刚才王老师确实这么问来着!他还问了一句‘知道这东西能咔吧咔吧响吧?’”   老黄扣动扳机,打火机‘咔吧’一响,火苗嗤嗤的往外喷。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不少在点头。   他们看见王忆掏出格洛克就上来了,也确实听到了这些话。   见此老干警骂了一句脏话,把打火机收了起来。   张有信显然跟老干警的关系不错,他凑上去说道:“唉哎,老黄你把这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这东西要没收!”老黄严肃的说道。   张有信急了:“别啊,别没收,一个打火机你没收它干嘛?”   老黄要说话,张有信凑上去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忆没具体听清他说什么,就隐约听到‘我舅姥爷’、‘抽烟’两个词,然后老黄犹豫了起来。   见此张有信便摇晃他手臂:“老黄,真的,你说就一个打火机你没收什么?它就是大炮形状的这也是打火机呀。”   “现在城里乡下藏着真家伙的还少?你要是有这精力不如去家家户户摸查,说不准能摸出几把真家伙。”   老干警摇摇头,又把格洛克打火机扔给了王忆:“这东西以后别在公众场合拿出来,容易制造出麻烦。”   王忆恭敬的连声说是,把打火机给收了起来。   刘大彪那边气炸了。   他一把扔掉香烟踩在了上面。   老子走南闯北多年,自认也是个狠人,结果就让个小年轻用打火机给吓唬了一顿?!   更让他生气的是,公安干警哄散人群就把这事给搁置了,警告王忆几句转身走人了。   他傻眼了,叫道:“同志、两位同志,他真威胁我了啊!”   “那你过来报警吧,跟我们过来做个笔录。”老警察回身招招手。   刘大彪悻悻然,说道:“那算了吧,这事我们自己协商解决。”   干警离开,码头上的人又围堵上来。   王忆赶紧让张有信带自己离开去上货船,张有信把他们两人送上船然后看向他的挎包。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王忆直接掏出打火机递给他:“你喜欢送你当礼物。”   张有信顿时眉开眼笑:“我真需要这个东西,那多谢了啊,以后我肯定给你还个好东西。”   他带上打火机欢天喜地的离开。   孙征南一直沉默不语,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湿漉漉的,这会在使劲拧衣裳。   王忆很奇怪,问道:“你不会是刚才上码头的时候掉水里了吧?没听见声响啊。”   孙征南笑笑没说话,拎起个袋子跟他上船。   等他们上了海福县发翁洲市的货船后,王忆站在船尾看向刘大彪,他知道刘大彪不会平白吃这个亏,一定会开船追自己。   然而并没有。   刘大彪他们的船一动不动,三个汉子在船上不知道忙活什么。   货船开动,这样刘大彪急眼了:“娘的,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为什么这船还不开动?”   “彪哥,不知道咋回事啊,打着火了这船就是不动。”有人无奈的说。   刘大彪愣了愣,说道:“那都他妈傻站着干什么?快点查啊,查查怎么回事,快点!”   三个人忙碌着,有水花岛的渔民也上去帮忙,然后不多会一声大吼传进王忆耳朵:   “老子的螺旋桨呢?!发动机后头的螺旋桨呢?!”   孙征南把拎着的袋子打开,里面是个小风扇一样大小的螺旋桨!   王忆看着他满身的水渍明白了一切,但是很疑惑:“你什么时候下水的?”   孙征南无声一笑,说:“刚才公安同志把咱们喊上码头,我没上去,然后群众围观你们的时候没人注意水下,我趁机下去办了点事。”   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   可是这背后隐藏的能力却绝不是轻而易举。   王忆情不自禁的掏出香烟给他上了一支:大哥牛逼,大哥恰烟。 第148章 价值可能上亿   日落西海。   货船靠上码头。   刘大彪他们的船始终没见踪影,估计是要趴窝一段时间了!   82年物资还匮乏,一艘船没了螺旋桨要想找个配套的没那么容易,怕是在整个海福县都不好找。   仓储所就在市码头旁边,王忆对孙征南说:“你在这边盯一下,专门盯货船或者客运船,刘大彪他们要想追咱只能乘坐这些船了,你盯着看看他们今天还会不会过来。”   “我就在旁边,我去仓储地里一趟,在这边认识了几个单位的销售员,我跟他们买些东西咱明天带回岛上。”   孙征南迟疑了一下:“不需要我跟着吗?”   王忆说道:“嗨,跟着干啥?刘大彪他们还没来,至于那个逃跑的抢劫杀人犯?他不可能还在码头上,你看现在码头上藏了多少公安同志?”   孙征南点点头。   王忆说道:“所以班副你就盯着过来的船,看看今天刘大彪他们还会不会跟上来,最后一班船是九点左右停靠吧?那你吃点力,咱晚点吃饭。”   孙征南笑道:“这吃什么力?不费力,王老师你去忙。”   王忆摆摆手,溜达着进了仓储所。   傍晚仓储地里没多少人,忙碌一天的工人和渔民都回家了,王忆溜进丙-110号仓。   一群老鼠四散逃跑。   王忆当场也想逃跑!   难怪孙勤工死活不肯要丙级仓呢,这什么玩意儿?这什么条件?这仓库是养老鼠的吧?   他最害怕老鼠了,难道以后来仓库还得带着老黄?   不对,老黄肚子那么大了,看样子快要休产假了,这样倒是以后可以带一群大黄小黄……   这么想着他踏实许多,进去吆喝了几嗓子:“喵喵喵!”   反锁仓库他回到22年,邱大年和墩子那边一直给他做各种采购。   王忆要求他们从网上买复古风的产品,什么搪瓷茶缸、旧胚色质老背心、老布鞋、防风老提灯、各种提包、老茶食点心等等,品类很复杂。   另外他还让邱大年给他找老式相机、录音机、收音机、电视机这些东西,他打算给陈谷送个礼物。   陈谷最喜欢电子产品了,王忆觉得可以找一些录音机、电视机做低价卖给他——直接送他不现实,不符合他的乡村教师这一人设。   接到他信息,邱大年给他打来语音电话:“老板,你要的都是80年以前的东西?是要当装饰品吗?”   王忆说道:“不是,我要实用,用来送礼,都是有用的。”   邱大年‘哦’了一声说:“那我这里的相机就没用了。”   王忆疑惑的问:“什么相机?”   邱大年说道:“咱这片公寓不是政府开发了当网红孵化池的吗?里面设立了很多工作室,然后政府按照各行业需求做了装修,你像咱这是古玩工作室所以装修风格是古风。”   “另外还有摄影工作室,里面装修有各种老相机模型,现在有一个摄影师搬进来了,这哥们挺尿性,嫌弃政府装修差劲、摆设垃圾,直接把模型扔掉了。”   “你也知道,墩子这人过日子啊,就把所有模型捡回来了……”   “我草年总,明明是你捡回来的!”墩子怪叫。   王忆一听乐了,说道:“墩子捡回来的那墩子立功了,这些模型我确实需要,等给我送家旺超市这边来,另外我给墩子200元奖金……”   墩子声音传来:“老板,这奖金我不能拿,其实是年总捡回来的。”   他是个实诚人,从来不冒功。   而邱大年那边已经愣住了。   王忆哈哈笑。   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把这些模型要下了,带回82年给学生当玩具也好,现在学生们的毽子和陀螺没有做出来,还没有正经玩具呢。   不过这些不着急,当然当务之急是把秋渭水的问卷资料送过去。   这方面王忆得找袁辉帮忙,电话打过去。   秒接!   王忆给袁辉的服务态度点了个大大的赞,自己的钱被他赚也高兴,人家确实服务的好。   袁辉服务确实好,不光接电话快且语气热情,热情的王忆都害怕:   “老王啊呸,王总、我的王总,你总算给我来电话喽!哎哟我打你电话老是打不通,今天打你二十个了,可担心死我了!”   王忆说道:“我去了趟外地,手机飞行模式了,怎么了?”   袁辉急迫的叫道:“有事!有大事!你现在在哪里?回来了吗?回来了咱必须面谈!”   他的情绪很激动,王忆也被带的激动起来:“我草我知道了,袁老师,是不是找到阴阳震的买家了?”   “阴阳震算个屁!”袁辉则被他带着爆粗口,“阴阳震咱看不在眼里了!是你的书,那些旧医书——不是,你有没有回来?必须面谈!”   王忆骗了他:“我没有回来,还在外地……”   “嗨呀,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去找你,不是我先问问,就是你上次给我的照片,那些医书照片,你哪里弄的?你能不能把它们买到手?”袁辉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就是在一个老中医家里看到的,能不能买到手不好说啊,我不是托你联系过一个消化内科的主任吗?事情是这样的,你先别着急、先听我细说。”   “就是之前家里有阴阳震这老人家的孙子肠道有点畸形,便秘挺厉害,他一直找他们当地的老中医治疗,可老中医实际上治不了这个,越治小孩问题越严重。”   “我一看这样不行,就说用西医来治,结果那老头挺傲气,搁那儿跟我装逼呢,说他家是什么圣手传承、祖上阔过当过什么御医。于是我想打他脸,联系那消化内科的主任后上下一起用药把孩子的便秘问题给解决了……”   “我草!”袁辉忍不住又打断他的话,“你成功打脸了那位老中医?”   “对!”   “舒服吗?”   “老爽了!”   “那我告诉你,老中医没装逼,他家祖上真的阔过,恐怕真有圣手传承、恐怕真是有人当过御医,因为他手里几本书都挺值钱,而里面有一本书尤其值钱——”   “如果那书就是我师兄在古籍资料中看到的那本,那么他的书价值大几千万甚至上亿——喂喂喂?怎么没有声音了?喂喂喂,还在听吗?”   “还在听,”王忆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你把你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逗我玩吧?你说那些书值多少钱?”   袁辉说道:“绝大多数只是一般值钱,但有一本是特别值钱,有可能价值上亿、上亿、真的上亿啊!”   “你之前不是问我说为啥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文物古董动不动就几千万,现在咱真碰到了这样一样东西!”   “你等等,照片我给你发回去,这本书叫《聊复集·怪症汇纂》,乃是清朝一位御医晚年的集大成之作,这位御医叫黄元御,黄元御你知道吗?”   王忆说:“不知道,不过这本书我有印象,当时用一个木盒子装着,看起来保存的挺上心……”   “坏了,这可不好捡漏了!”袁辉的声音一下子沮丧起来,“人家老先生恐怕是知道这本书价值的,唉。”   很快他又精神抖擞起来:“不过他肯定不知道价值这么大,你先确定一下,咱们别着急,咱们一起确定一下,先确定确实是黄元御手书,其他的慢慢研究!”   王忆暗道一直在着急的是你吧?反正书已经在我手里了,我才不着急。   他开免提打开微信看了看图片。   正是当时金伟民从木盒里拿出来的那本书,也是保存的最为小心的一本书。   他的大哥和父亲应当知道这本书的珍稀,但没有告诉他,导致他只知道这本书是父亲好不容易得到的,却不知道这本书价值有多大。   在他看图片的时候,袁辉还在喋喋不休: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黄元御黄宗师。”   “他真的是咱近代医学上的一代宗师——当然也有很多人说咱中医是糟粕、中医大师们是骗子,这点咱不去探究,反正中医在咱国家在整个东亚圈都是一种文化、一个医疗体系。”   “继续说这个黄元御,他活在乾隆年间。大约乾隆十五年吧,这位皇帝生病了,当时的太医苦无良策。”   “嘿,黄元御出现了,他那会就很有名气了,于是他入宫视疾,给乾隆找好了病不说,还顺带着给他调理了一下身体。”   “乾隆被他医术给征服了,当场题字赐他一块写了‘妙悟岐黄’的牌匾。这牌匾现在还在,而且是乾隆亲笔题字,这很难得,清朝整个朝代,御医太医们得到牌匾不少,可是皇帝亲笔题字的不多。”   “如果你这本书是真的,那他上面也有乾隆的题字,怎么回事呢,乾隆二十三年黄元御去世了,只活了五十来年,死因官方说法是过度劳累,还说乾隆大为伤心——然后你注意,《聊复集·怪症汇纂》这本书要出现了。”   “黄元御前半生有著作十一本,其中尤以《四圣心源》有名,被誉为开创医学新派别,成为了蜀地军医馆祖师爷。”   “然后咱中国人讲究圆满,十一这个数字没什么讲究,但十二有,十二生肖、十二时辰、十二个月、十二地支等。于是他晚年感觉身体不佳,便总结一生遇到的疑难杂症,写出了《聊复集·怪症汇纂》这本书。”   “如果说《四圣心源》是理论学著作,这《聊复集·怪症汇纂》就是一部临床著作,上面记述的是各种症状和相关治疗的方法——当然也就是偏方秘方了。”   听到这里王忆忍不住插了句话:“那他记述的病症和偏方秘方不少,那本书挺厚实的。”   “对,我师兄说记述了五百四十种疑难杂症,而有些疑难杂症不止一种方子,偏方秘方合计起来上千种!”   王忆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值钱,是里面记述的偏方秘方很值钱吗?”   袁辉说道:“是也不是,原因很复杂。”   “简单说吧,偏方秘方确实挺值钱的,15年前也就是07年,晚清御医任锡庚记述50个秘方的医书拍出过200万元的价钱,现在过去十五年,价值肯定是几倍增长。”   “而那只是任锡庚的医书,任锡庚跟黄元御差远了,黄元御秘方自然更贵。”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它有文物价值,第一这《聊复集·怪症汇纂》是黄元御手写的,这书没被刊印……”   “理解,里面都是秘方嘛。”王忆说道。   袁辉说:“不是,是书成之后黄元御给乾隆皇帝过目——这事说来挺搞笑的,你知道乾隆爱写诗吧?”   “知道,”这个算是热知识了,王忆说,“他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对吧?”   “是四万一千八百多首,这个零头你不能抹了,因为其他诗词大家再高产也没产出一千八百多的数。”袁辉说。   “这样你自然知道乾隆什么事也要写诗,自家御医呕心沥血出了一本书他也想写一首。”   “结果他还没写——也可能写了,总之书到手没多久还没还给黄元御,黄元御去世了!”   “然后乾隆很伤心,亲笔又御赐了个‘仁道药济’的牌匾概括黄氏生平,并且把这四个字写在了医书上,最终自己收藏了这本医书!”   王忆明白了:“噢,这是乾隆的藏品?”   “然也,”袁辉说,“所以这本医书虽然没被刊印却很有名,因为这是记述在清朝皇家典藏宝库名单上的。”   王忆紧张而期待的问:“那你师兄能确定我照片上那本书就是《聊复集·怪症汇纂》真品?”   袁辉说道:“差不多能确定,清朝皇家典藏宝库名单不是你理解的菜单式一份单子,它本身也是一部典籍,上面对皇家藏品有确切描述。”   “我师兄说从你的照片来看,这本《聊复集·怪症汇纂》就是皇家典藏宝库名单上记述的那一本,另一个黄元御有不少笔墨留存,他对比了字迹说是出自一人之手。”   “当然一切还得看真品说话,你看你有没有办法跟那老中医去沟通一下?先把好感度赚回来——唉,你还是年轻了,你说你没事打人脸干啥?”   他说着在电话那头扼腕叹息了。   王忆这会急着去看看时空屋里的《聊复集·怪症汇纂》真品,便做出心烦意乱的姿态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我冷静一下,我琢磨一下怎么能跟老大夫培养感情,唉,蛋疼!”   “蛋疼!”那边袁辉也在感叹。   挂掉电话,王忆赶紧回时空屋。   他当时看到这十多本手抄版古医书后就感觉它们在22年能卖一些钱,所以直接存在了时空屋里。   但他死活没想到。   一本医书竟然能价值上亿!   这个价格至今都在震撼他。   《聊复集·怪症汇纂》是狠角色啊。   在王忆藏品中,它完全可以先对祈和钟说‘你往边上靠靠’、再对阴阳震说‘你这个臭弟弟别碍眼’、然后去对第一版人民币说‘我很尊重你但你价值也不行啊’,最后对所有藏品说: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医书都平静的摆放在一处货架上。   《聊复集·怪症汇纂》依然在木匣子里,王忆从中拿出这本如字典般厚实的医书,它保存的还很好,唯一可惜的是重新做过装订了。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医书,接下来一页是四个字,‘仁道药济’。   字体遒劲有力,很不错。   此外还有一首五言绝句:一日三餐饭,千金不买钱。人生无限事,何处觅医禅。   这些字迹跟封面的字完全不一样,王忆没见过乾隆墨宝,但他估计这就是乾隆写的了,它后面跟着红章,应该是乾隆的章,这货很喜欢盖章。   再往下翻字迹又跟封面一样了,上面有朱笔断句标记也有一些简单批注,字迹不同,显然后来经过不少人的手了。   他翻着翻着看到有一页纸上出现了半片空白,上面又有一首五言绝句:   一本医心药,千金济世方。人间多疾苦,天下尽康强。   不用说,又是乾隆的诗了!   继续翻还是有,这次是七言绝句了:药裹医书满架尘,一年容易又逢春。只今老病知多少,不是人间未了亲。   王忆服了。   娘咧,乾隆不会是通读了这本书并且一边读一边写诗吧?   他翻到最后还是一首五言绝句,这次的主题有所变换,写的是:   人生如落叶,岁月似流沙。相逢皆无语,何日见天涯。   这次带落款,十全老人。   王忆知道十全老人就是乾隆的自号,还是晚年自号,联系这首诗应该能断定是乾隆晚年看到这本书想到了旧人,一时感叹写下了这首诗。   行了。   确定了。   这是一个亿啊不对,这是《聊复集·怪症汇纂》!   而且历届收藏者绝对知道它的价值,所以才保存这么好,特别是乾隆题诗这几张纸保存尤其好,整本书翻阅期间带着一股药香气,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应当是用来防虫的。   他小心翻阅后又小心的放回去,出去就赶紧查怎么保存古籍。   然后他给邱大年打电话:“我安排你点事,算了,先问问你之前让你查的人查的怎么样了?”   邱大年说道:“查到了,刘大彪嘛,八十年代你家乡那一带的流氓头子,83年严打被打掉了。”   听到这话王忆顿时放下心来。   这孙子果然不是好鸟!   他就猜这种人是熬不过83年的:刘大彪和手下人随身带枪动不动就抽刀子,这些人绝对是黑恶势力!   他迅速的问道:“那他是因为什么罪名被打掉的?”   邱大年为难的说道:“事情隔着有点远了,四十来年了,我找的人只是知道他的大概情况,具体信息他也不了解,就记得当地流传说他犯得事好像跟外岛的红树岛有关。”   “反正我再详细查查吧,这是我找了一个水花岛搬市里开小超市的老板问的,他对家乡事了解不太深。”   王忆说道:“你没让他跟家里人联系着问问?”   邱大年说道:“噢,我没说清楚,这就是他跟老家亲戚问的,他对刘大彪更不了解,仅仅是听老人提起过村里有过这么个人,毕竟四十年了,他还不到四十岁呢。”   “是他给家里一个大爷打电话打听的,但刘大彪具体犯了什么事他大爷也不了解,因为刘大彪是在外地被抓的,村里不太清楚。然后后来是风言风语传出来,有说法是他的事跟红树岛有关。”   红树岛?王忆记下这地方后点点头。   他让邱大年继续查这件事,邱大年跟他说比较困难,因为查这事最好是通过公安系统的人来查,这方面他们没有资源。   这话说的对。   然后王忆想到了袁辉。   他让邱大年继续查刘大彪的信息,又把新任务布置给他:   “记一下,给我买点东西,麝香、芸香、花椒、樟脑球、活性炭。那个算了,花椒我自己买,还有你让墩子开车来一趟工业园的家旺超市拿点东西给袁老师送过去……”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一拍头。   娘咧。   刚才给袁辉打电话让对方带走了主动权,他还没有说正事呢,还没有委托袁辉找精神科医生分析一下秋渭水的心理状况!   这事简单,他又给袁辉留言说了一下,袁辉那边表现超热情:你让你助理把东西送过来,我亲自去找大夫,今天就给你出结果!   王忆没那么着急,不过这种事肯定是越快越好。   袁辉那边又把话题扯回了《聊复集·怪症汇纂》,他让王忆把精力都放到这本书上,这期间自己也是王忆的助理。   他很清楚,《聊复集·怪症汇纂》一旦售出那自己哪怕只是跟着喝口汤也能喝胖好几圈。   一听这话王忆是心花怒放。   老天爷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瞌睡送枕头,饿了送馅饼,想媳妇儿了送秋渭水!   他立马接着袁辉的话提到了刘大彪,让袁辉找公安系统的朋友去查一下刘大彪当年的事。   袁辉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查一个死了快四十年的人,但还是满口答应。   王忆很欢乐。   白赚一助理,这样他先不急着往外卖《聊复集·怪症汇纂》了,先处理阴阳震等老物件。   想到赚钱的事,他又想到了多宝岛上的李老古。   这样他本想再给袁辉打个电话问问红珊瑚的事,琢磨了一下又放弃了。   红珊瑚雕刻品肯定值钱,但不会很值钱,而李老古把手里的红珊瑚看的那么紧,他未必能得手,这样不如不问了。   他把邱大年和墩子买的东西搬进时空屋,然后出仓库去找孙征南吃晚饭。   既然来了城里那肯定得在城里吃顿饭了。   没人管了,要大吃大喝!   结果孙征南为人怪有原则,他一定要等到最后一班公家船停航确定刘大彪等人不会来才肯去吃饭。   王忆没辙,这年头到了晚上九点钟哪还有饭店开门?   他只好就近找饭店,还好码头这种地方肯定不缺吃饭的地方,他找了找找到一家做羊肉烩饼的小饭馆,能看见码头上大船靠岸。   这是一家木头和塑料篷布搭建的棚屋式大排档。   招牌上用油漆刷了几个字:码头大食堂。   王忆拖着孙征南到门口问:“同志,你们食堂招待旅客吗?”   一个穿着白围裙的中年男子抬头笑:“招待,咋不招待?只要是咱工农兄弟那都招待,而且不用粮票,咱这是个体户,有钱就行!”   经济越来越活泛了。   王忆看了看里面,现在舍得下馆子的人还是少,码头上客人也不多,这会棚屋里十来张桌子只有两张坐了人。   他闻见了羊肉味,于是进去问:“你们这里有羊肉羊汤?”   “对,羊肉烩烧饼,大块的肉热滚滚的饼,管饱又好吃。”   “羊肉烩烧饼?多少钱一碗?”王忆还想问问有没有羊腰子啥的,没好意思。   老板笑道:“大碗一元七毛钱,小碗一元钱,加一个烧饼两毛钱。”   王忆扭头看向孙征南,对他点点头示意。   他意思是问孙征南吃几碗,孙征南却误会了,以为让他来砍价。   孙征南为人沉默寡言,属于内向性格,买东西不喜欢讨价还价,可他执行力很强,王忆给他下命令了,他只能去完成。   这样他犹豫了一下说:“大哥贵了啊,一斤羊肉才多少钱?现在猪肉不到一块五,羊肉比猪肉还贱一点,那顶多一块五吧?你一碗里有一斤羊肉吗?”   这个年代羊肉比猪肉便宜一点,也算是时代特色,从七十年代中期就是这样了,猪肉一斤八毛五的时候羊肉是七毛。   原因简单,羊肉不如猪肉香,猪肉有肥油,一炒一炸满嘴香,更受老百姓青睐。   而羊肉不光不够香还有膻味,外岛许多人闻不来这味,更别说吃了。   老板笑道:“小伙子会讲价呀,不过你这么说可不对,咱虽然是为人民服务才开馆子,可也不能赔钱。”   “要是真一碗给你一斤羊肉那我赚什么?水、料、饼、手艺,这不都是钱?再说,一斤羊肉你也吃不下……”   “五斤都吃的下。”孙征南说。   老板说道:“还有汤和饼呢?谁家光吃羊肉?家里开信用合作社的也不敢这么吃对吧?”   然后他又退了一步:“这样待会结账我给你们便宜二毛钱,你们吃多少?”   王忆觉得这价位很合算了,毕竟不要肉票饭票,于是他直接说道:“那就一人先来一碗,一人一个大碗,上十个火烧吧。”   孙征南能吃,这点他很了解。   他们找了一桌坐下。   旁边一桌是四个中年人,他们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阿根廷和英吉利打起来了,现在阿根廷已经击沉英吉利一艘驱逐舰和两架飞机了,英吉利那边工党骂娘了。”   “阿根廷行啊,对这些帝国主义就得狠狠的打!不过美帝国好像拉偏架啊?这些狗日的!”   “美帝国的副总统布什来咱国家了,说是以后他们总统里根也要来?”   “这些事在家里说,外面不说了,说说电视,《西游记》要拍了?我看新闻说万里同志去视察来着,这部电视肯定火……”   “那肯定了,我看《大众电影》上说先要拍《除妖乌鸡国》,然后今年就能放,到时候一起去咱主任家里看电视……”   王忆正倾听四个人的讨论,这时候两个大海碗被端了上来,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一块块羊肉切成拇指肚大小,汤上飘着油星子和碧绿的香菜,一上桌先是一股胡椒粉味迎面而来。   “咕咕、咕咕。”孙征南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王忆挥手:“吃,赶紧喂蛤蟆!”   孙征南咧嘴笑,端起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碗低头就往嘴里扒拉羊肉。   王忆淡定的吹了口气喝了口羊汤,他说道:“别急着喝汤吃肉,太烫,把饼放进去,这饼是凉的,泡一下等它滋润差不多然后再吃,嗯,味道可以。”   人家这烧饼是热的,老板自家烙的,烙饼人手艺不错,烧饼外酥里软分好几层,用羊汤一浸泡立马入味。   王忆一看自己翻车,果断闭嘴老老实实吃饭。   现在羊汤膻味挺大,可能是胡椒粉和香菜用少了。   毕竟现在香菜没正式上市,价钱挺贵,而胡椒粉这种调味料现在又得凭票购买,也挺珍贵。   不过正经羊肉终究是香味浓郁,王忆这样抿一口羊汤,压住膻味后有肉香又有香菜的清香,下了肚子里暖呼呼的让人怪心满意足的。   只有羊肉终究没劲,他喊了老板问:“除了这个还有菜吗?”   老板说道:“有,我店里专门做羊货,你点吧,我都能做。”   王忆说道:“现在韭菜好吃,来个韭菜炒羊血。”   “你会吃,这个菜现在绝对好吃,而且韭菜加羊血,壮阳!”老板赞叹道。   王忆说道:“有腰花吧?爆炒一个?”   “爆炒一个!绝对要炒一个,小同志你会吃啊,这羊腰子更壮阳!”老板再次赞叹。   王忆还想点。   孙征南赶紧拦住他:“别点了,王老师,够了、这够咱们吃的了,还有这些烧饼呢,太多了!”   王忆是今天知道手里医书很值钱难免心里高兴想庆贺一下,再说这花不了几个钱,再再说他还想正经补补呢!   男人谁不想补一补? 第149章 转道红树岛   吃完饭他们又去码头上盯了一会。   82年的翁洲码头还保持着清末和民国的风格,海边矗立着条石雕像,十二生肖各种飞鸟神兽,保留至今充满古朴风情。   如今海洋垃圾少、海水污染轻,波浪一层一层的推涌而来,声音响亮且清脆,‘哗啦呼啦’的能传进人心里。   有下了班的男女青年约着来海边走走,风吹起姑娘们的长裙、吹动小伙子的心弦,给这个朝气蓬勃的时代增添了一些浪漫。   孙征南看海上,王忆则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些男女,然后姑娘们注意到后每每从他前面走过就会小声说:“呸,盲流子!”   王忆勃然大怒。   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姑娘们知道自己在看她们的腿?   最后一班货船拉响鸣笛靠上码头,王忆拍拍孙征南的肩膀道:“班副,走,去睡觉。”   码头上既然已经有了饭馆自然也有了旅馆,两人溜达着找,然后看到一个牌子挂在街边的树上:内有住宿。   他们顺着牌子指引往里走看到了一座建筑,像是仓库改造而成,四四方方,门口也挂着牌子:东方红浴室。   王忆狐疑。   这什么意思?   孙征南却有常识,问:“是不是这个公共浴室在晚上就改成招待所呢?里面有大通铺的,白天给洗澡人暂时休息,晚上或许用来租赁给旅客住宿。”   他们正在猜测,门口出来个腰围大于胸围的婶子:“两位同志要住宿?进来进来,咱这里没错,你们找对地方了。”   然后她说着上来一手拉一个往里面拖。   码头龙蛇混杂,孙征南怕出事就先问妇女:“大嫂子,你们这里是公家的还是怎么回事?”   妇女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现在国家允许个体户做买卖,我们承包了这个浴室,白天还是做浴室,晚上则做旅馆,不为别的,一是想补贴我们承包款,二是给咱码头上往来的旅客同志和工友们提供个便利。”   她说的坦诚,这样两人也放下心来。   浴室改旅馆自然是条件不行,最大的问题是热。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翁洲市开始暖和,白天时候工人们都开始光着膀子干力气活,晚上睡觉不需要盖被子,有条毯子比什么都舒服。   而浴室里白天一直烧锅炉,这会入夜了依然是热气蒸腾,倒是省掉被子了,大堂放上木床铺一张床单加一个枕头就是一个床位。   天气热难免出汗,住这里的人又多是工人和没钱的旅客,忙活一天汗味本来就浓,加上温度高出汗这样汗臭味更是凛冽。   更别说脚臭味了,这年头还不讲究公共场合不能抽烟,里面烟雾萦绕,估计还有人在里面喝酒,这味道混在一起真是绝绝子。   条件不行价格也便宜,一个人一晚上只要三角钱,像王忆他们这样的两个人还有优惠,五角钱,如果洗澡、泡澡的话那就得翻倍了,两人一元钱。   浴室大堂整体用竹帘子隔开,倒是挺有意境,可惜不隔音!   还好里面住的都是男人,顶多能听到磨牙放屁说梦话,听不见什么敏感声音。   王忆觉得住这里不如住仓库。   但孙征南不挑,笑道:“条件挺好的,住起来还挺舒服。”   可能因为浴室自己烧锅炉、热水多的缘故,这里还提供免费的开水。   正好有老头拎着大茶壶四处加水,听了孙征南的话他笑了起来:“这位解放军同志不错,说话中听。”   他接触人多,眼睛往人身上一扫看看皮肤看看穿着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大概出身。   孙征南皮肤漆黑且粗糙,骨头架子粗大、肌肉结实,言谈举止、行坐卧立都有股子军人风范。   而王忆这边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于是他劝慰王忆:“小同志,你要向解放军同志学习,不要吃不得苦。”   “再说我们这里好歹安全,你在这里可以放心睡觉,绝不会被人偷了钱、摸了包,而且我们这里人多可卫生不错,没有老鼠蟑螂!”   后面这话很重要。   王忆的仓库里老鼠太多了!   两人交了钱一人领一个牌,找到相邻的两个床位睡了上去。   有壮汉拎着狼牙棒进来喊:   “各位同志、各位朋友、各位老少爷们,哎,南来的北往的,跟着领袖打老蒋的;打棚的寻绳的,扎纸烟胡盯的;卖菜的贩肉的,端茶倒水乱转的。”   “哎,招子都放亮了,本店概不欢迎三只手!哎,三只手管住手,否则就剁掉你一条手!”   他在大堂里喊一圈,王忆听到好些松了口气的声音。   这年头外出住宿最怕被人偷摸抢劫。   他不怕,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身衣服和一个贞操。   澡堂体验不好,可是确实还算安全。   王忆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还是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很佩服自己,以前他可是神经衰弱有点动静就睡不着,如今身体素质上来了,精神问题也解决了!   吃过早饭他带着孙征南正式进城,他让孙征南去买生活用品,单子列了一长条,比如香烟。   以前供销社负责卖烟,但供销社改制后香烟销售线被从中剥离了,国家设烟草专卖局,就是今年也就是82年起供销社不能随意卖烟,要有烟草专卖局派发的销售许可证才行。   像天涯岛的门市部不可能得到烟草销售许可证,不过这年头经济管理混乱,王忆可以卖香烟。   只是没有官方渠道给他供应低价香烟,他得自己找店铺进货,所以他就让孙征南在城里四处采购。   至于烟草票不成问题,首先低档香烟跟一毛烧等劣质酒一样是不需要票的,中高档香烟才要票。   其次徐进步把他当子侄看待又承了他治病之恩,对他很是照顾,上次姚当兵来给他送货的时候便送了他一些票,其中包括烟草票。   打发走了孙征南,他自己则去邮电局结账又顺便邮寄了几个大箱子。   两人约定中午在仓储所门口汇合,于是王忆在邮电局忙活完后便回了仓库,锁上门又去了22年。   袁辉这边效率很高,先帮他找精神科大夫分析了秋渭水的精神疾病进展情况。   如王忆所猜测那样,秋渭水就是抑郁症伴原生焦虑症、社交焦虑症,跟他少年时代情况相仿,只是比他严重许多。   大夫说根据现有诊所资料不能进行精确诊断也不能开药,王忆没法把秋渭水拉过来做精确诊断,就让袁辉磨着大夫给斟酌着开了点药。   这次就是联合用药了,大夫让停掉了氟西汀,改成以赛乐特为主药配了几种中成药。   另一个秋渭水现在肯定伴发了神经衰弱,于是大夫又开了谷维素、复合维生素B和七叶安神片等中成药。   总之邱大年再次送来了一袋子的药……   关于刘大彪的案情进展却不大,袁辉这边联系了体系内的朋友,但年代久远系统内也没有资料,这朋友还得再去问管档案的老人……   王忆没那么多时间可等,便先行回到了82年。   中午头孙征南拎着小包背着大包回来了,王忆跟他一起在仓储所找木头和绳子做了两副扁担,然后一人挑着一副上船回岛。   他们从翁洲市回到FH县,下船之后有人喊:“彪哥在这里、在这里!”   很快刘大彪带着几条彪形大汉阴沉着脸奔袭而来。   孙征南放下扁担冷静的拉着王忆往码头深处退去,说道:“没事,我对付的了。”   刘大彪冲过来指着王忆怒吼:“姓王的,昨天你们把我船上螺旋桨弄哪里去了?我昨天可没招惹你们,反而是你这孙子拿个打火机戏弄我!”   “娘的,我都说了是偶遇你们压根没跟踪你,你他娘怎么就非要找事呢?”   “谁找事了?”王忆不甘示弱,“什么螺旋桨?我压根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想挑事就明说,别他妈血口喷人!”   刘大彪吼道:“谁他妈血口喷人?你以为你干过的好事能赖掉?有人看见你旁边那逼崽子潜水卸我们螺旋桨了!”   “王老师在那里、码头上,快快快!同志们跟我上!”一个粗犷响亮的咆哮声穿透海浪传过来。   是大胆的声音!   大胆拎着鱼叉狂奔,王东峰、王东义等民兵队成员全出现了,他们从后面包抄了刘大彪几人。   刘大彪有手下立马抽出了匕首和刺刀。   码头上一时之间乱了,有人吹响哨子,凄厉而刺耳的哨声传到码头外的派出所。   立马,昨天出现过的两位干警摁着腰上的手枪出现了!   王忆内心大稳,这仗打不起来了!   刘大彪也意识到这点,他指着王忆咬牙切齿的说:“这辈子别落单……”   “否则你化作孤魂野鬼也不会放过我。”王忆抢了他的话说。   刘大彪吼道:“对!”   回答完了他又觉得不对。   这小子说的不是好话啊,是在咒他!   可惜没时间斗嘴,干警已经来了,而且大胆他们在县码头朋友多,他们振臂高呼,有几十号汉子拎起手头的家伙什围上来了。   刘大彪只好愤愤的带人上船离开。   这次他们是坐上了一艘帆渔船……   王忆见此是哈哈的笑。   大胆跑到他跟前急刹车,恼怒的一把将鱼叉顿在地上:“妈的,让他跑了!”   王忆笑道:“公安同志们来了,他不跑咱也不能跟他们动手,君子比流氓更会战斗,但君子不屑与流氓战斗!”   王东峰说:“王老师就是有文化,这话说的好。”   这时候还有一些汉子围上来,都跟大胆等人是熟识,有些是周边公社的民兵,他们每年都要在一起接受军事训练,所以彼此之间认同为战友。   战友情在当前的年代被认为是最可靠的感情,人们都会把自己和朋友的感情往战友情上靠。   比如张有信因为在客轮上帮王忆训斥过小偷,他就说自己跟王忆有战友情。   王忆很感激这些人,他伸手进扁担一头的包裹里,然后一把把往外摸香烟——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丰收香烟,这是上午他让孙征南去买的,这烟便宜,一包只要一角八分钱。   不过在FH县外岛的供销社就贵了,要两角钱,毕竟从内陆运过来还是需要加点运费的。   这也是外岛社员们生活上的难处,他们吃喝拉撒用的东西都比内陆人更贵,除了海货和海盐,这两样确实多。   王忆将香烟递给民兵队成员说:“给同志们散烟。”   大胆不舍得,一拍大腿说:“狗屁,我们都是战友,喊一声……”   “散烟,别多说,听我的就行,而且别抠腚眼吮指头那样抠抠搜搜,两三根两三根的给我往外散!”王忆果断打断他的话。   王东峰接过香烟往外递:“段队长在这里?哈哈,谢谢了呀,抽支烟、抽支烟。”   “呀,二哥你也过来了?来,吸一支烟解解乏。”   渔家的汉子最好烟酒,民兵队往外散烟,反正散的又是平时抽的廉价香烟,于是没人客套,豪爽一笑接过去,叼嘴里一支、夹耳朵上一支。   一个姓段的民兵队长很有眼力劲,他颇为正式的擦擦手上来跟王忆握手:“您是天涯小学的王老师?大大的名人,昨天刘大彪打听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赶紧托人把这事跟王支书说了一声。”   王忆直接塞给他一盒黄色包装红梅香烟,这是云烟在当前年代的杰出代表,是红塔山出品的骄子。   段队长这下子受宠若惊了。   一盒红梅要八角钱呢!   大胆毫不客气的推他一把:“你是趴在母牛腚上喘大气——净吹牛逼,这事还用你去通知?我们支书神机妙算……”   “算到了段队长会安排人去通知他。”王忆笑着接过话。   本来面色不悦的段队长听了这话又笑了,说道:“我确实托人去通知你们队里了,托的是金兰岛的赵拐子。”   王忆拍拍他胳膊:“谢了。”   香烟撒出去,码头上一派欢笑,连赶来的干警们都混了几支烟,然后他们对王忆说:“你是个文化人,少跟刘大彪他们打交道,那些不是好东西。”   王忆点头答应,表现的谦虚又客气。   没几块钱的香烟在码头上赚了波口碑,这是好买卖。   他们乘船返航。   民兵队全来了,王东峰偷偷拉开一块毡布,下面藏着一支支五六半自动。   全上了刺刀!   孙征南卸下一个弹夹,满满当当的十枚黄铜子弹!   王忆心头感动。   队里这是为了自己做好了跟刘大彪一伙人血战的准备。   感动之余他便想,好长时间没请全队人吃个饭了,自己该找个机会、找个理由请全队人吃一顿!   孙征南把弹夹合上去,抚摸着红褐色木头枪身有些爱不释手:“你们队里子弹有数吗?要如数交回吗?”   他应该有些日子没有碰枪了,想试试手。   大胆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打就行了,我们都有训练任务,子弹多点少点都能交代过去。”   孙征南一听这话立马开保险拉枪栓:“咔嚓。”   一声脆响,子弹上膛。   他斜刺着瞄准天空要扣动扳机,结果王东阳说:“别开枪!”   孙征南立马压下枪口收回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王东阳说道:“待会咱绕一下路去找地方打鸟,咱们外岛鸟老多了,春天往北飞的、秋天往南飞的,都会在咱外岛歇息,到时候你去打鸟,现在有大雁,大雁肉可好吃了。”   “对,打大雁打野鸭,孙同志军事技能绝对过硬,这枪法顶呱呱,咱跟着享口福。”王东峰欣然道。   孙征南摇摇头。   王东阳诧异的问:“你没信心能打到大雁?”   孙征南又摇摇头,解释说:“离开部队的时候答应过首长,没有必要不会开枪去射杀活物。”   “为什么?”民兵队一伙人很纳闷。   孙征南笑了笑不说话。   民兵们不太高兴。   谜语人啊!   王忆便说道:“因为开枪猎杀生命是上瘾的!”   “打猎这事确实有瘾。”大胆说道。   其他人还是不明白孙征南和王忆的意思:“上瘾咋了?多猎点鸟啊兔子啊改善伙食是好事。”“就是,上瘾怎么了,克制一下就行了。”   王忆说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猎杀生命上瘾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他们可能一辈子是猎杀几只野味就算过瘾了。而对于杀过人的枪手来说,他们一旦来了瘾头猎杀野味没有用,他们会去杀人!”   “所以他们的首长直接一刀切,不许他们再用枪猎杀活物,不让他们把这个瘾头勾起来。”   听他说完,民兵队一行人下意识看向孙征南。   这是杀过敌人的精兵啊!   孙征南摆摆手露出温和的笑容:“没那么玄乎,首长是希望我们能克制脾气。要是平时习惯了用开枪去解决生物,那我们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可能忍不住气,也想用枪去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民兵们恍然大悟:“对。”“原来是这样。”   孙征南对着虚空开了几枪。   然后轮到王忆了。   王忆来到82年后知道天涯岛民兵队有枪,但他一直没有去打过枪,如今枪和子弹都在眼前他也很感到兴奋。   正好孙征南和大胆都是耍枪的老手,他便让两人教导自己开枪。   没有靶子打枪没有意思。   他打了两枪后只感觉手臂震的有点发麻,另外没什么特别感觉,于是兴致缺缺的把枪放了回去。   这56半是他这辈子玩过最无趣的枪了。   民兵们看出他的了无兴趣,于是就有人说:“是吧?放空枪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没有,就像撒网,没有鱼群你撒网有什么意思?得有鱼群再撒网,恩,这就有意思了。”   “打鸟怎么样?”又有人提议。   王忆这会对玩枪没什么兴趣了,便摆摆手拒绝了民兵的提议。   他想起邱大年调查刘大彪所得到的消息,问:“对了,红树岛在哪里?那是个什么岛?”   一听他问这话,民兵们顿时笑了起来。   大胆说道:“王老师你们文化人就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就是想要去打鸟啊。”   王忆疑惑。   什么意思?   王东义则摆摆手说:“算了,副班不愿意开枪打鸟,王老师刚玩枪,别让他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人家城里的教授来咱外岛的时候叮嘱过,说野鸟们跟咱都是生活圈的一份子,不能随意猎杀它们,政府不是都下令不让打了吗?”   大胆撇嘴:“咱不猎杀其他岛的人猎杀呀,特别是水花岛,娘的,姓刘的没什么好玩意儿。我听说他们下网,绝户网,大网套小网,让他们碰见了,飞上红树岛的鸟不管大小都跑不掉!”   王东峰等人深以为然的点头:“就是、就是。”   王忆问道:“等等,红树岛上有很多鸟?”   “对,红树岛鸟最多了,我刚才说绕路就是去红树岛。”王东阳解释道。   大胆跟着点点头:“红树岛上鸟不光多,还珍贵,这是首都来的教授说的,他说上面有很多珍贵珍稀的鸟,要咱保护呢。”   王忆想到刘大彪常年在外跑货车的经历,联系民兵们的话忽然有了个联想。   刘大彪最终被捕跟红树岛有关,那会不会是他在红树岛上偷猎各种珍贵鸟类在外贩卖而获刑?   但他之前查八十年代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关于《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的介绍,隐约记得这《名录》是在八十年代末设立的,由林业部和农业部发布施行,从那之后才把对于这些野生动物的保护提升到了法律的高度。   也就是说,在这份《名录》出台之前捕杀野生动物不犯法。   可这是中央在法律层面上设立的保护措施,地方政府可能更早就有条例出台。   比如禁捕这件事,现在翁洲就有二十米水深处禁止捕捞的规定。   但是这规定只能管遵纪守法的老实人,不老实的照常出海捕鱼,官方又不可能派人盯着他们每一艘船。   再说即使盯着又怎么样?总不能时时刻刻去监测渔民们捕鱼海域的深度吧?   所以天涯岛的社员对这件事很有意见。   他们遵守政府规定,其他人呢?   考虑到这里他就问民兵:“大义哥刚才说政府下命令要保护这些鸟了?有没有下规定?”   大胆回答他的话,说:“有啊,咱江南省和翁洲市都有规定,说红树岛的树木不准砍伐、岛上的鸟不准捕猎,可有啥用?就咱这样的守法社员才听。”   “对,谁守法谁吃亏。”王东峰愤愤不平的说。   王忆心思飞快的转,决定去红树岛走一趟,先探探路。   于是他笑着说道:“错了,咱们守法的不吃亏,永远都是谁违法谁吃亏!”   “走,开船去红树岛,今晚能不能吃肉就看看违法的人多不多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个主意,正好他准备再度宴请全队吃个肉,现在机会似乎出现了。   大胆不理解他的想法,说道:“你刚碰枪别想着去打猎,危险。”   王忆说道:“我不去打猎,我去惩奸罚恶!去主持公道!”   孙征南第一个明白他的意思:“黑吃黑!”   王忆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多难听,是白吃黑,咱怎么会是黑的呢?咱是白的!”   民兵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众人欢欣鼓舞,但也有人迟疑:“这样得罪人呀。”   王忆说道:“如果是因为主持公道而得罪人,那就得罪吧。如果是因为见义勇为而得罪人,那也就得罪吧。”   大胆听着他的话钦佩不已:这小嘴叭叭的,读书人真是坏透了!   红树岛因为岛屿外面长了一圈的红树而得名。   这岛上的树叫英雄血,学名应该是红树的一种,长在岛屿上也围绕着岛屿长在浅海中。   大胆给王忆介绍,说红树岛上的树之所以叫英雄血是跟明朝抗倭英雄戚继光有关,戚继光曾经在翁洲外岛与倭寇进行过一场血战,戚家军将倭寇打的溃不成军、四处逃窜。   其中倭寇主力从翁洲沿海往外海逃跑,戚家军中有一营官兵埋伏在了红树岛上阻敌。   倭寇主力终究人多势众,阻敌官兵损失惨重,他们依托岛屿四周树木与倭寇鏖战,最终为争取战机而血染孤岛。   从那之后岛屿外的树所长出的树叶和树皮便带上了一些红色,远看的时候这红色尤其明显,便被叫做英雄血。   正是因为英雄们葬身于红树岛,导致岛上正气长存,而鸟兽的本能比人更敏感,它们能感知到红树岛上的正气,便喜欢在岛上歇息。   也有个故老相传的说法则是当年战死的戚家军将士都变成了各种飞鸟,现在是它们的后代来岛上祭祖。   王忆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些很浪漫的传说看到了红树岛。   现在春暖花开,岛上树木枝叶繁茂,隔着远点乍看去确实能在树木上看到红色。   这些红色也可能是血。   不少小船停在了红树岛外围,这些船绑在了扎根海底的红树上,然后船员们或者下陷阱、或者架渔网、或者开枪去打鸟。   王忆又从一个包裹里往外摸相机。   民兵们看到后惊呆了:“这、这是什么?”   “是相机!照相机!”大胆说道,“怎么样,没见过吧?哈哈,傻眼了吧,现在相机已经变得这么小了……”   他曾经因为照相机而在初次见姚当兵的时候被嘲笑了,这会他准备嘲笑民兵们。   王东阳说道:“我知道这是照相机,清明节那天记者来学校拍照见到过,可是王老师你怎么也有?这可贵了呢!”   大胆一愣:“对呀,王老师你也有相机了?”   王忆笑而不答。   只是把相机一台接一台的往外拿。   民兵们开始倒吸凉气,连孙征南都惊呆了。   这年头相机比22年的跑车还要稀奇,王忆一连掏出好几个把他们震慑住了。   然后王忆将相机拿起来随手塞给他们:“傻眼了?都是玩具,都是模型,不是真的!”   全是塑料模型。   民兵们研究之后恍然大悟,但还是啧啧称奇:“这玩具做的真逼真呀。”   “就是,你们看、快过来看,哎哎哎,这相机里面能看见景呢,还真有景!”   “我这个也有,还能咔吧咔吧摁着换景呢……”   一群大人跟孩子一样爱不释手的玩了起来。   王忆一把将相机夺回来,说道:“回去再玩,这相机不是让你们玩的,是办正事的。”   “都过来,大家伙听好了,待会一人一台相机,听我的口令、按我的配合,没我允许谁也别说话。”   “是,首长!”王东峰敬了个礼。   孙征南下意识的跟着陪了一个礼。 第150章 照相机用上了   红树岛上人不少,各自忙活各自的。   有下套的、有收网的、有爬树找鸟窝摸鸟蛋的,还有拿着猎枪在转悠的。   水花岛的刘一手也在这里。   听名字就知道刘一手是个绰号,也是听名字就知道他这人头脑聪明心眼多,干什么事都会额外留出一手。   在捕鸟这件事上他也留了一手。   其他人只图抓到鸟带回去给家里人解解馋,刘一手却发现了城里人同样缺肉同样喜欢吃野鸟,什么大雁野鸭白鹳黑鹳等等,城里人一样爱吃。   肉少肉柴?不怕,城里人现在同样很缺肉!   他曾经抓耗子剥皮装小兔子往城里卖,但可惜城里人也不是傻子,有人看出问题差点把他扭送去派出所。   而鸟肉就没人会拒绝了。   所以他这两年的春秋两季都会频繁来捕鸟,是个高手。   以前经济风声紧,他抓了鸟杀了砍成碎块去城里偷偷的卖,说是自家养的鸡。   今年经济开放了,于是他壮胆子将野鸟带到了集体市场去出售。   他卖野鸟价格高,这也是他留了一手的缘故:他抓到鸟不是当场宰杀,而是剪掉羽毛留活的,去市场守着城里人现宰。   他发现城里人吃东西讲究个新鲜,现宰的野鸟价格更高!   于是他在收索套的时候就说:“都给我小心着点,别弄死它们,咱要抓活的、卖活的。”   刘歪嘴给他帮忙,说:“活、活的危险,你你你看这个,这个是啥?白野鹅,这这东西凶、凶啊,啄啄他妈人!”   一只白天鹅双腿都陷入套子里,它伸长脖子惊恐的看着围上来的人,有人伸手它就奋力的啄。   成年白天鹅多数成双成对,还有一只白天鹅飞在空中盘旋着,口中连连发出悲鸣。   它意识到自己要失去伴侣了。   岛边这只白天鹅已经被刘一手视为到口的肥肉,肯定能吃下去了,他的目光放到了天上那只白天鹅上,琢磨着怎么能把它搞下来。   刘歪嘴跟他是好友,看见他盯着天上的白天鹅搓下巴就猜到他的心思,说:“别别别想了,那那飞起来的白野鹅抓抓不到,飞的、飞得快,咱咱还是赶紧收窝子吧,天天不早了。”   刘一手不甘心:“怎么就抓不到了?待会你们看我的,大林二林,你俩把枪准备好,等会我他妈用这白野鹅当饵吸引上面那只下来,只要它一落地你俩赶紧开枪,给我崩了它!”   身材粗壮的大林说:“叔,枪打下来的鸟不好吃了,肉里都是铁砂,牙碜不说还有股火烧火燎的味,城里人能吃吗?”   “城里人不吃咱吃啊,火烧火燎?正好咱用火烤着吃。”刘一手嘿嘿笑,“白野鹅滋味儿比不上大雁但也好歹是肉。”   “再说了,这东西一样能卖给城里人,哼哼,到时候把它剁碎了,价钱便宜点,我跟你们说,城里人比咱乡下人还抠门,只要咱把鸟肉便宜点他们抢的比咱还要凶!”   听到他的话大林举起枪,说:“那就快着点,快要黑天了,现在岛上枪不少……”   “放心,枪多又咋样?谁还敢抢我刘一手的东西?”刘一手表现的志得意满。   大林说:“不是,我怕到时候看不清了有人枪走火,这里哪年晚上不得误伤几个人?”   就在他们商讨的时候,忽然一声枪响。   天上那白天鹅注意力都在伴侣身上,它本在缓慢盘旋,这一枪就是打的它!   白天鹅慌张的惨叫起来,平稳飞翔的身影一下子踉踉跄跄。   飞翔的大鸟不是那么好打的,枪手没有打中它身躯而是有子弹扫到了它翅膀。   外岛的猎枪打的是铁砂子,这东西打出去就是一蓬狂风铁雨,有几粒铁砂从白天鹅翅膀上扫过后直接扫掉一排羽毛。   这样白天鹅飞不稳当了,一路哀啼一路摇摆摔在岛上一片灌木中。   见此刘一手急忙淌水跑过去:“哎呀我的娘,好运气,这鸟自己落到我怀里……”   “落你妈批里!”有人从岛边树林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猎枪。   猎枪的枪口在冒烟,这是铁砂枪刚开完枪的特点。   显然刚才打了天上白天鹅的就是这个大汉。   刘一手看到他后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李岩松?你干什么?抢我的鸟啊?”   李岩松冷冷的扫了他裤裆一眼说:“你那鸟又小又骚,我抢了干什么?回去喂鸡鸡都不吃。”   林子里还有几个人在转悠,听到这话顿时哄笑。   刘一手气炸了,他给大林二林使了个眼色,两个侄子顿时举起猎枪指向了李岩松。   李岩松浑然不惧:“咋了?要闹事?行行行,来,开枪打我,我把胸膛挺起来,一枪打死我!”   他真的挺起胸膛,一脸彪悍。   而林子里那几个人见大林二林举起枪便也抱着枪走出来。   一时之间火药味十足。   大林二林紧张了。   他们俩犹豫一下,又把枪口垂下了。   刘歪嘴上去说:“别别,都都给我给个面子,我,咱咱都是哥们儿!大大松,你你你说你也是,这这鸟是我们看中的,你你你咋就开枪抢呢?”   “那我还看中你老婆了呢。”李岩松硬邦邦的说。   他身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刘歪嘴生气,没想到这些哥们儿不给面子还侮辱他,把他气的嘴更歪了。   刘一手冷冷的看向李岩松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大松,你别乱说话,我跟你说件事,我们队里的刘大彪回来了。”   “你既然喜欢看人老婆,那你看中了歪嘴的老婆是不是更看中了大彪的老婆?大彪的老婆可漂亮呢!”   听到这话后林子边缘的几个人不笑了。   李岩松听到‘刘大彪’这名字也露出忌惮的表情。   见此刘一手心里大定:“大彪刚回来,这白野鹅是我逮了准备做一顿酒席给他接风洗尘,怎么?你要把这白野鹅弄走?那到时候我让大彪去找你要呗?”   李岩松皱眉道:“你少他娘扯虎皮做大旗,噢,这白野鹅飞在天上然后你说你看中了,我们就得给你?那德子刚才还抓了个大雁呢,你怎么不说你也看中那大雁了?”   这时候一阵欢呼忽然响起,又有一群鸟哗啦啦的飞起来,有人喊道:“行啊德子,你这一网厉害了,全是绿鸠!”   “我草德子这网撒的真神了,你说你撒网捕鱼怎么没有这个本事?这一网多少绿鸠?我看刚才那绿鸠群一半让他给收了。”   “二十来个,得二十来个,这下子他好了,赚大发了。”   李岩松一边的一个枪手说:“算了,你们俩别在这里吆喝了,我去找德子要一只绿鸠,刘一手,你要请大彪吃饭总不能光吃白野鹅吧?给你只绿鸠加个菜,这事就平了。”   刘一手不太甘心,可李岩松也不是好惹的,他和弟弟李岩华可都是多宝岛民兵队的悍将。   而且他实际上也不想给刘大彪接风洗尘,他只想搞钱,这事对方未必不明白,只是没跟他撕破脸皮说出来。   这样他便悻悻的说:“行吧,让你们占大便宜了。”   有人穿过岸边红树林往里走,他很快又回来,空着手回来但满脸惊奇:“快快快,丁老三抓了个鹰!”   “什么?”其他人问。   这人说:“丁老三抓了个鹰,大老鹰,大家伙都去看了,咱也赶紧去看看,大老鹰啊,多少年没人抓着了!”   李岩松快走两步猛然逮住了那白天鹅,很麻利的用腰带缠住了天鹅翅膀,这样子白天鹅歇菜了。   它们的攻击手段主要是嘴巴啄人和翅膀拍人,一旦翅膀被缠住那攻击力锐减,对人的威胁就不大了。   被套住双腿的白天鹅本来还在挥舞翅膀哀啼,看见伴侣让人抓了它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两个大翅膀胡乱砸了砸海水,突然悲鸣一声放弃了挣扎。   二林趁机上去也抓住了它,刘一手说:“快快快,去追李岩松!”   “去看大大大老鹰?这有啥看看头?”刘歪嘴说。   刘一手气急败坏:“你可闭嘴吧,妈的,李岩松还没有给我绿鸠呢,他想赖账!”   红树岛面积颇大,是一片山地,但不像天涯岛那样有高山耸立,它整体就是一片起伏的山地,一旦涨潮全岛好些地方会没入海水里,所以虽然面积小却无法让人生活于上。   抓到了老鹰的丁老三在岛屿内部,他拖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只只野鸟,另外还有一只鸟被人用棍子摁在了地上。   这鸟的头上身上羽毛大多是黑褐色的,在后脑勺、翅膀和腿上也有一些羽毛是白色,胸脯上的羽毛是白杂黑纹,长了一双淡黄色大脚丫,大嘴巴结实而弯曲,也跟大脚丫一样是淡黄色。   正是一只老鹰!   此时这猛禽境遇很糟糕,它一只翅膀歪掉了,另一只翅膀使劲拍打将地上草木扫的乱飞却飞不掉,只是在无能狂怒。   不少人闻讯而来:“我草真是老鹰!”   “这老鹰没长大,要不然个头更大,那翅膀伸开有一米多。”   “大老鹰也没人能抓的到啊,丁老三,你怎么抓到它的?”   丁老三是个结实矮小的汉子,他得意洋洋的说:“运气好,哈哈,全靠运气好,妈的刚才我抓了几只麻雀,结果它从空中飞下来想抢我。”   “这能行吗?我手上正好有一根棒子,我上去给它一棒子,没想到这东西看起来挺凶其实骨头不结实,一棒子把它翅膀给打断了,哈哈!”   众人连连惊叹,啧啧称奇。   赶来的人越发的多,老鹰越发的暴躁,它张开嘴发出叫声,不像其他老鹰一样清脆高亢,而是低沉沙哑:“吼哦、吼哦!”   旁边的人便笑:“这家伙上火了,你听这声音哑成啥样了?”   笑的人更多了。   然后有人从后面急匆匆跑来,丁老三说道:“不用急,我和老鹰都在这里跑不掉,你慢慢……”   “慢慢个屁!”这汉子着急的喊道,“船!咱们的船全让人给扣了!全让人给拉走了!”   “窦宪你说什么玩意儿?”一群人懵了。   丁老三脸上还带着得意表情,也懵了。   窦宪着急的跳脚:“妈个逼你们还在这里愣什么?快去海边看,船都让人扣了,是天涯岛的,是天涯岛民兵队的!”   李岩松霸气的说:“别慌,天涯岛民兵队的王祥臭是我哥们,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快去吧。”窦宪喊,“有几个人守着船不让他们扣船,现在全给踹海里去了——这帮人真凶!”   消息很快传遍全岛,因为不只是窦宪在传,海边好几个人都在四处传消息。   船原来都停在红树岛浅水林子一带,他们去了一看:   船没了,都飘在前面的海上。   李岩松看见了船上的大胆,喊道:“王队长,你们干啥啊?别瞎开玩笑……”   其他人跟着嚷嚷:   “天涯岛的没好人,咱大家伙团结起来收拾他们,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草我船呢?把我船给我还回来!”   “你们偷船干什么?想坐牢了?”   大胆阴沉着脸掐着腰,他怒道:“想让我们坐牢?行啊,去公安局报警抓我们吧,看看是我们坐牢还是你们坐牢!”   “都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啊?政府从79年开始说,这红树岛上的树和鸟都要保护,你看看你们干什么?啊?打鸟啊!”   “你们以为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啊?我们就是来抓你们的!有人把你们干的好事举报给县里领导了,领导跟武装部联系,让我们民兵队过来巡视抓你们这些违法犯罪分子!”   但大家伙不好糊弄。   刘一手第一个跳出来喊:“少玩假传圣旨这一套了,政府当时就是说要保护岛屿保护鸟类而已,可这些年被抓的鸟还少?你们有政府的指令?行,拿出指令给我们看看!”   其他人跟着喊:“就是就是。”“骗人啊?不就是眼红我们抓到鸟了吗?”   大胆只硬气了第一个回合,见自己的把戏被人拆穿顿时慌张了。   人群混乱,有人还拉着枪栓喊:“草你娘少吓唬爷们,把船给我还回来,否则打死你们!”   王忆走上去挥挥手,船往岸上靠。   然后他拍了拍胸膛厉声道:“谁要开枪杀人?来,先杀了我好了!”   “看看你们好大的本事!不光偷捕政府保护的野生动物还要杀人?”   “行啊,你杀了我然后判死刑,然后把你枪毙,你老婆带着你家产改嫁,到时候嫁给别的男人,别的男人花你赚的钱、吃你攒的粮、睡你的媳妇还要打你的娃!”   “谁要杀人?!”   听了他的话,几个情绪最激动的汉子默默的收起了枪。   他们被王忆的话给震动了。   不错,自己一旦坐牢那老婆会改嫁,自己赚的钱就要成人家的了,自己家的娃娃也成人家的野种,到时候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在气势上压倒对面一伙人,王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展开说:“谁要看领导的指令就游过来看!”   “看把你们一个个给能的,违反政府的禁令还有理了?你们还骄傲了?就得把你们全抓进公安局去拘留所住几天!”   “你们以为我们来干什么?没事跟你们开玩笑呢?啊?开玩笑啊?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相机拍了拍。   “这是县委给我们民兵队送来的照相机,你们一个也别想跑,现在人赃并获,我们都会拍进照相机里把照片送给领导!”   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其他人纷纷举起相机。   王忆往后指着一排相机说:“看见了吗?县里为了树典型,这次要狠办,要人赃并获!要给全县社员、人民看看,看看你们这些不法分子的脸、看看你们这些不法分子干的埋汰事!”   “你们不用在这里嚷嚷,放心,政府不会委屈一个好人可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们民兵队的同志不会乱来,嗯,一切都是有法可依、有法可循!政府给我们这么多相机,就是要我们拍照,把你们干过的事、抓过的鸟都拍下来,明白吧?这就是叫证据,有照片当证据,绝不会冤枉一个人!”   看到民兵们挂在胸口的一台台照相机,岛上有些胆小的人慌张了。   照相机这东西多珍贵,任何村里、生产队里都没有这东西,甚至连公社都没有照相机,只有县城里一些单位才用得上照相机。   这么多照相机一口气出现在天涯岛民兵身上,除了是县里领导安排的还能是哪里来的?   天涯岛自己买的?   这是胡扯,现在都知道天涯岛又穷又落后,连买粮食的钱都不多,岛上人过年都吃不上细粮,这能有钱买照相机?!   但也有不少胆大的和精明的。   刘一手就很精明,他叫道:“大家别信他瞎话,政府要是真要抓咱们,那肯定是安排公安来啊,找他们民兵队干什么?没这个道理!”   “傻子,”王忆冷笑,“因为县里领导知道咱整个外岛就我们支书最铁面无私!我们生产队最守法!不找我们来帮忙那找谁?找你们水花岛的?”   “你还指望公安同志亲自来抓你们?狗屁,现在公安同志忙着抓城里的违法犯罪分子,你们这样的也配让他们抓?”   “再说你们不用急,公安迟早上门,我们这里有领导安排的相机,把你们全拍下来,到时候公安同志挨个上门去抓!”   “而且你聋了吗?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吗?现在保护外岛自然资源的活都是武装部的工作,不属于公安局管!”   孙征南挎着枪走上来,先干脆利索的行军礼。   他在船头转动脚腕冲左右敬礼,说道:“各位同志,这次惩治违法犯罪行为是军民合作。你们应当知道,现在社会治安混乱,公安干警的压力很大,需要人民的力量进行支援。”   “而且王忆同志曾经与翁洲市公安同志合作,齐心合力抓捕了4·29抢劫杀人案的凶犯,他是守法榜样,也是优秀社员,党和政府相信他会秉公执法!”   孙征南身穿军装戴军帽,本来他已经没有肩章了,这是退出现役的标志。   可王忆的担子里有红纸,他刚才用刺刀裁剪了两张贴在衣领上,帽子上还贴了红五星,跟现役战士打扮一样。   冒充警察和士兵都是违法犯罪行为,但前提是得有人能看出来。   岛上这些人全是没见识的渔民,看见戴军帽扛大枪的孙征南后立马怂了。   而孙征南是正经军人出身,这敬礼的动作和说话语气非常老道,哪怕心眼多如刘一手也不敢怀疑他身份。   再说了,他们也没冒充解放军——不管王忆还是孙征南都没在话里说自己是解放军,一切都是别人的猜想而已。   一顿组合拳打下来,这些人被打懵了。   他们里面多数人信了王忆的话。   少数人还是心里犯嘀咕,但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他们都有家有业,不敢冒险去犯事。   代价太大了!   刘一手心眼多可胆子小,他犹豫了一下最先琢磨过来,叫道:   “王忆、王祥臭,你们少冤枉人啊,你们有照相机又咋了?我们、我们没来抓鸟,我领着我队社员上岛就是来转转,来红树岛转转也违法?政府不让抓野鸟了,可没说不让上岛捡柴火啊!”   一听这话心惊胆颤一伙人反应过来:“我们也是来捡柴火的。”   “我是上来歇歇,刚才去县里来着,一路摇橹累死个人,我上来歇歇脚攒攒劲!”   “噢,你上来歇歇脚啊?我看见你在这里就过来跟你说说话……”   还有人赶紧往林子里钻,把绳子上绑着的野鸟全给扔在了里面,再出来他们便光明磊落了。   见此民兵们瞠目结舌,王东峰赶紧喊:“你们少来,你们就是来偷鸟的,王老师赶紧去拍他们照片啊!”   “对对对,赶紧拍照,要人赃并获!”   王忆也很慌张,指着他们喊道:“别以为我们没看见,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刚才手里都有鸟!还有跑林子里的,你们身上背着的是什么?”   “快快快,划船过去,拍他们,一个别放过,全拍下来!”   他又冲大林二林李岩松等人喊:“你们手里有枪!这个你们赖不掉,拍他们快拍他们,拍他们的枪!”   大林二林吓得赶紧把枪扔水里去。   李岩松骂了一声‘蠢货’上来说道:“我带着枪咋了?带着枪出来就违法呀?我是民兵,我队这几个社员也都是民兵,我们是带枪来训练的!”   王忆愣住了。   愣了几秒他指着李岩松说:“你胡说八道,你肯定来偷捕鸟了是不是?”   “没有。”李岩松咬死口风,又跟大胆拉关系,“王队长,我是大松啊,咱是战友!”   “你这是干什么?你跟我兄弟那关系谁都知道,那天你还去我们岛上看电影来,你现在要翻脸啊?”   大胆呆呆的看着他,又为难的看向王忆。   王忆舔舔嘴唇。   最终他颓然挥挥手:“把他们队里的船还回去,既然是朋友是战友,那就算了。”   其他人也急忙拉关系。   外岛的人都很熟,毕竟住在海外又常年出海,在海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能遇上而且指不定啥时候谁就有个麻烦需要其他人帮忙。   所以这一拉关系都拉出来了,民兵们举起的照相机全给放下了。   王忆讪笑着给孙征南递了一根烟:“同志,我们都是乡亲,多少还有点亲戚关系,唉,你看这事闹的。”   孙征南板着脸:“你们支书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王支书要是在这里……”   “要不今天先算了,明天,明天开始我们开船在这里巡逻,谁再来抓鸟就抓谁!”大胆搓着手,满脸尴尬。   王忆说:“对对对,我们明天开始埋伏起来,等谁抓鸟了就拍谁,一定能给领导们一个交代。”   他又把整盒烟递给孙征南:“同志你先去抽烟,抽抽烟。”   民兵们把船还回去,众人急匆匆上船,各自摇橹而去。   只剩下刘一手和他们水花岛的十来个人还在,他们跟天涯岛关系很不好,就他们拉不到关系。   还好他们里面有机灵的,对其他岛上的人喊:“三哥、三哥,我今天去你家坐坐,去看看我婶子,你先别走,等等我,我还没上船呢!”   他们跟民兵们拉不上关系但能跟其他生产队的人拉上关系,于是他们先坐上船,又让船上的人跟民兵说软话把自己的船要到手。   曲线跑路。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王忆感叹一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去把孙征南帽子和衣服上的红纸撕下来扔掉了。   孙征南下意识抬了抬手,又沉默收回手臂。   王忆对他说:“班副你演技可以,大胆的演技也不错,那尴尬劲我看着都替你尴尬,太逼真了。”   大胆干笑道:“其实我没演戏,我当时是真尴尬。”   王忆拍拍他肩膀:“那这就是本色出演了,然后大家伙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岛去捡鸟啊!”   民兵们摇橹到浅水区欢呼着下船,王忆留下孙征南:“你看着船,咱小心被人给偷家!”   孙征南疑惑的歪歪头,这是哪里的方言用语?   岛上被扔掉的野鸟不少。   王忆喊道:“活着的解绑放走,死了咱带回去。”   听到这话王东阳迟疑了:“啊?还要放走?”   王忆说道:“政府都下命令要保护野生动物了,咱也是打着政府领导安排工作的旗子来的,总不能做的太出格吧?”   王东峰问道:“可你看这些鸟,不是翅膀被掰断了就是羽毛被剪掉了,放掉也活不了。”   王忆说道:“那这些一起带回去,但完好的、还能飞的放走吧,要遵循政府指示嘛。”   “王老师快来快来,这里有好大的白野鹅!”岛上响起民兵的惊呼声。   王忆跑过去看,看到一只白天鹅被捆绑的跟粽子一样扔在地上。   水里还有没收起的陷阱,这陷阱专门用来抓大雁、天鹅、白鹭之类的大鸟:   它形如漏斗飘在水里,一旦有大鸟落到水面上休息,所用姿势都是双腿并拢往水下伸再收起腿浮在水面上。   而这陷阱就是铁条拧铁片制作的漏斗,大鸟双腿一旦落进去就完蛋了,它们不能像直升机那样直上直下的飞,必须得靠双腿助力然后起飞,这样双腿被困住它们就飞不走了。   王忆将水里陷阱全给拆了,说道:“娘的这也太狠了。”   大胆说道:“这还狠?这陷阱是为了抓活的才弄的,还不算狠,狠的是给大雁下毒的。”   “毒死的大雁还能吃?”王忆问。   大胆说道:“我说的下毒不是真的毒药,是用火碱浸泡玉米小麦粮食粒。洒在地上一旦让大雁和其他鸟吃了,那它们会感觉干渴、嗓子难受去喝水,而一旦喝水这火碱发挥作用,鸟脖子里面一会儿就烂完了!”   王忆听的无言以对。   但对于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则,人强而鸟弱,如今人都吃不饱肚子,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吃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图不过是填饱肚子,想想都能理解。   他忍不住感叹几声。   大胆问他叹什么气,王忆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听了他的话王东义迟疑的问:“那咱这样抢他们捕捉的鸟,是不是不太地道?”   王忆说道:“怎么不地道?还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他们比鸟强,可以抓鸟吃;同样咱们比他们强,可以抓他们吃。”   “再说了,政府确实有保护这红树岛生态环境的指示,咱这是履行政府指示,是优秀社员的做法。”   “所以你看我说了,还能飞的鸟都放走,还活着的鸟带回去救治一下子,死掉的鸟咱才吃掉,不能浪费嘛!”   王东义挠挠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另外他明白了另一个道理,千万别跟文化人讲道理,文化人的道理太多了!   这时候又有人喊:“还有一只白野鹅,快过来看,这白野鹅的翅膀被枪子打了。”   王忆正要过去,结果王东峰嚎叫了起来:“我草我草!你们来我这里,这不是老鹰啊?这怎么还有个老鹰!” 第151章 电影放映队上门来   最后一抹余晖要落入海下了。   王忆站在海岸边遥望西方天际。   太阳是要回到归墟了吗?   回头看红树岛,春日下岛屿翠绿中透露着点点殷红,最后的晚霞温柔而娇媚,洒在岛屿上,落在红树上。   往海里看,跌宕起伏的波浪冲击而来,卷在他腿上,带来一阵的清凉。   夕阳橙红,海水也带着大片的红色,蓝中透红有着说不出的清新生动。   晚霞铺满山海,晚风带浪拍打着海岸,大群的野鸟晚归而来,给岛屿的树林中增添许多活力。   见此王忆便感叹:“如果要捕鸟,其实晚上才合适。还好外岛人家用的多数是摇橹的木船,晚上在海里行船危险,所以人们晚上不来,否则你们看海岛晚上回来这么多鸟,一旦有人来下陷阱或者来狩猎,那鸟群得遭到覆灭性打击!”   大胆摇摇头:“不是,晚上没人来捕鸟不是因为在海上危险,是在岛上危险。”   “以前晚上有的是人来岛上捕鸟,可你晚上设下陷阱,捕到鸟后指不定让谁给弄走了。有人带着枪来打鸟,然后误伤、误杀了其他人,然后逐渐的大家晚上就不来了。”   在岛上搜查的民兵逐渐归队,岛上已经没有被捕然后丢弃的鸟了,这样王忆挥挥手,他们乘船返航。   船上鸟挺多,打死的大雁就有四只,其他大鸟还有白鹭和黑脸琵鹭。   黑脸琵鹭这鸟长的很个性,当地叫做饭匙鸟,因为它们嘴巴又长又扁平,就跟汤匙一样,也跟乐器中的琵琶很像。   王忆记得这是一种牢底坐穿鸟,好像后来很少了,国家保护等级很高,没想到如今被人随便猎杀。   被猎杀的鸟中最多的还是中小型鸟,什么绿鸠、野鸭、水鸡等等,洋洋洒洒可不少,得上百只。   还有一些鸟被剪掉羽毛或者受伤了,比如一只白天鹅、一只苍鹰还有几只野鸭、不知名野鸟。   渔船返回天涯岛就是夜晚,刚入夜,不过岛上人吃饭早,这会已经吃完饭出来在灯下做针线活或者进行灯下聊了。   码头上四盏灯都亮着,经过铝箔纸灯罩的反射,光芒更亮,照的码头一圈亮堂堂。   王向红蹲在码头上抽烟,照例等待着他们。   老黄也在这里,它的肚子已经大的让它无法盘成一团,就横着趴在码头上看向渔船来处。   渔船身影还没有出现,它已经站起来摇摆尾巴了。   它听见了王忆说话的声音!   看见一行人安然归来,王向红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老师是去哪里忙了?”   王忆笑道:“去红树岛了。”   王向红疑惑的反问:“去红树岛?噢,你们带着枪去打鸟了?”   做出这猜测他顿时严肃起来:“大胆,你没跟王老师前两年政府发布的那个禁令吗?”   大胆笑道:“我们没去打鸟,支书你放心,咱不干违法犯禁的事,其实我们这次是去执法来着……”   码头灯下有不少外队人,于是王东义用肘子碰了碰他的胳膊。   大胆便冲王向红挤挤眼,说:“支书你让去库里弄点袋子箱子,咱先把船上的东西送校舍那边去。”   死掉的野鸟要连夜处理进行风干,否则放上一夜后肉就不好吃了——这些鸟放血不干净,一旦等血融入肉里,那肉即使做熟也有血腥气。   王向红跳上船一看,看见船里的诸多死鸟大吃一惊,但大胆给他暗示过了,他没有多问,就让灯下聊的王东喜去开库拿袋子箱子。   死鸟装袋子、活鸟装箱子,民兵们肩挑背扛全给捣鼓上了山顶。   箱子打开,苍鹰第一时间冲出来。   别看它断了一只翅膀,可气势依然彪悍。   它挥舞着另一只翅膀就跟程咬金挥三板斧一样,两条粗壮的金色小短腿迈开四处奔跑,跑的可快了,翅膀扫来扫去把地面灰尘扫的干干净净……   大胆让其他民兵去处理死鸟,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给王向红说了一遍。   王向红听傻眼了。   最后他沉思了好一阵,然后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到其他生产队知道你耍的花招,他们能不来找你麻烦?”   王忆说道:“这怕什么?支书,这件事我不是肆意妄为,我是有想法的。”   他掏出烟递给王向红,王向红举起烟袋锅摇了摇,示意自己有烟抽。   于是王忆跟他并排蹲在听涛居门口聊了起来:“支书,首先咱不是坑人,是政府确实下过禁令,对吧?想打鸟吃的在各自岛上打就行了,出海打也行,这个咱管不了。”   “但红树岛不行,红树岛的树不准砍、鸟不准打,这是政府的法律法规吧?”   王向红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法律法规,是政府当时下了个红头文件要保护红树岛,好像红树岛那个环境挺珍贵的,叫什么、什么红树林还是什么?反正咱外岛就那么一个地方,连首都的大教授都来看过。”   王忆说道:“那总之政府要求人民保护红树岛的生态环境和野生动物,对吧?”   “对。”王向红没话说。   王忆说道:“所以咱没违法,咱还响应政府号召了。然后这不是有两个月的二十米水深禁渔期吗?咱队里的劳动力用不了,捕捞的渔获不够填工分,咱不是愁这件事吗?”   “不用愁了,咱把队里闲置劳动力派出去,去围着红树岛转悠、去响应政府号召抓这些破坏规定的人,没收他们打到的野鸟。”   “这样咱不杀鸟,但可以源源不断的收获鸟,然后我来处理,给咱生产队的社员补充补充油水。”   “油水足了不生病、有力气,等到二十米水深禁渔期结束,咱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特干!”   王向红无奈的说:“王老师你毕竟年轻啊,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事唬的了他们一时可唬不了一世,一旦走漏风声,咱生产队就要成为整个外岛的敌人了!”   王忆说道:“我没准备唬他们,我准备明天就写几个稿子投递给各大报社、举报给县委市委,把红树岛的情况好好介绍一下子,让领导们重视一下子,把保护红树岛这件事重新推送到人民眼中。”   王向红不是很理解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王忆这么做就是得罪其他生产队的人,因为除了天涯岛,好像其他岛上的生产队都有人去红树岛抓鸟改善家里生活。   不过他支持王忆。   因为王忆是在执行政府的规定。   当然实际上王忆是想从这方面下手试试能不能收拾了刘大彪,刘大彪犯得事跟红树岛有关,而红树岛有省里红头文件牵头保护。   那如果刘大彪未来会因为猎杀、贩卖岛上珍稀鸟类而获罪,他的努力就是值得的。   再一个他发现了,这年头压根不是什么淳朴年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马骑,刘大彪作恶那么多、他王忆名声那么好,可是去程时候他们两个在码头发生冲突周围的渔民工人也只是看戏,没人上来惩恶扬善,反而有人因为惧怕刘大彪帮他说好话。   还是返程时候大胆他们用了民兵队的人脉才召集来帮手。   那这样的话他王忆干嘛要一个劲的做大善人?该得罪人就得罪,不能让外岛其他生产队给他贴上一个‘老好人’的标签,他要的是‘天涯岛外面的人不愿意来接触他’的这样一个人设。   他尽量不能跟外界的人去打交道!   在他琢磨这件事的时候,王向红又说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说起给县委市委领导写举报信,那个礼拜四晚上你们去多宝岛看电影的时候是不是跟放映队的同志吵起来了?然后你说你要去举报他们?”   王忆抠了抠脚说:“随口说的……”   “他们当真啦。”王向红说,“他们今天来队里找你,还提着礼物呢,然后得知你去城里了就说明天再来。”   ???   王忆脸上挂上了这仨问号。   什么情况?   王向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就说那两个放映员留话说明天还会过来找他。   此时大灶里灯光亮起,民兵们在大灶里烧水收拾死掉的鸟。   一股子禽类褪毛时候特有的腥气传出来。   老鹰偶然间跑到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当场坐在了地上!   因为它受惊后想倒退着逃跑,结果一个翅膀断了身体平衡性不好维持,把自己给摔倒了……   蠢笨蠢笨的,弄的民兵们哈哈大笑。   王向红找人去扼守住山顶的路口,不让来灯下聊的外队人上来,否则消息传回他们生产队,那天涯岛现在就会有麻烦。   王忆也有这个担忧,他本想找老黄帮忙去守路口,结果老黄在他回来后突然忙活起来,忙活着在岛上四处转悠找干草,找到叼上来塞进野鸭子的窝里。   周六时候野鸭子的窝被它给拆了,它把打窝用的干草拖出来给秋渭水垫箱子了。   如今它又找干草给野鸭子打窝,看的王忆又是脸上挂了仨问号:   怎么回事?老黄难道成精了?它还知道给野鸭子进行拆迁赔偿?   他正研究老黄,队里有人来找他买粮食,说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连明天早上的饭都没有了。   王忆开门市部给她提了二十斤玉米面又用鸡蛋换了两斤干面条,妇女喜滋滋的离开。   她出门偶尔一扭头,说:“王老师,你们从哪里带回来两只白野鹅呀?哈,跑的还挺快?”   两只活的白野鹅?   王忆奇怪的出去看,他记得自己带回来的白天鹅里只有一只是活的,它左翼被铁砂打掉了好些羽毛,而另有一只白天鹅落入陷阱里被他们放走了。   他出去一看,灯光下确实有两只白天鹅。   被他们放走那只白天鹅没有飞走,而是跟着他们的船回来了——这点他不会认错,因为这白天鹅当时飞的着急翅膀上还带着一块绳子,现在绳子依然在呢。   两只白天鹅依偎听涛居门口的灶台旁,那叫一个伉俪情深!   王忆想起曾经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发的一段介绍,说鸳鸯从不痴情反而滥情,白天鹅才是痴情的鸟儿。   它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很多天鹅宁可孤独终老也不随便找个配偶了事,一旦结成连理便非常恩爱,出双入对、相伴一生,在迁徙的途中会前后照应从不分离。   当时他看后感觉是《意林》《读者》式的鸡汤段子,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一只白天鹅被他带回来另一只跟着飞回来了,而且冒险落下来跟它依偎在一起入眠。   这场景让他有些感动。   而那只断了一根翅膀的苍鹰还在乱跑乱拍翅膀,看起来很中二,并且不知道是被海风吹的还是它自己挥舞翅膀碰到过脑袋,反正它头顶羽毛乱糟糟的跟个杀马特一样!   看着它不知疲惫乱跑的样子,王忆连连摇头。   得想办法给它的断翅进行治疗,否则这鹰就要累死了。   但要接近这只鹰不容易,之前能带它回来是因为它被人绑起来了,如今王忆给它松了绑——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它不住脚的一个劲乱窜啊,一有风吹草动就乱窜,窜的还飞快!   民兵队这边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所有的野鸟收拾出来,王忆让挂在大灶屋后头阴凉处进行风干,然后说他准备一下,明天晚上请队里人吃炖鸟肉。   野鸟多数很瘦,只有大雁和野鸭这样寥寥无几的有肉,它们即使有肉也很结实,肌肉太多而脂肪太少,不但不香还带腥味儿。   不过能开荤总归是好事,而且王忆的厨艺在岛上还挺有名气,民兵们擦着手嘿嘿笑,一个劲的鼓动王忆多用点油。   他们看见王忆这次去城里带回来了一大桶菜油。   王忆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炖的肉绝对好吃。明天下工都快点回来,我让文书在喇叭里喊一喊,一家过来领五斤大米,到时候家家户户煮米饭配炖肉,让你们吃个过瘾!”   一听这话民兵们真激动了,他们七嘴八舌问了起来:“真的啊?一家给五斤大米?”   “不要钱?直接给啊?”   “就是你门市部里那些大米?那都是精大米呀!”   王忆说道:“对,就是那些大米,不过都是陈米了,我这次去城里跟沪都同学家里通了个电话,他们下个周能给咱支援上一批细粮,所以我寻思索性把库里存下的陈米都给吃了。”   “那你也太吃亏了。”大胆讪笑道。   王忆说道:“招待咱自己人吃饭算什么亏?放心的吃就行了,老话说的好,吃不穷喝不起,算计不到才受穷!”   民兵们高高兴兴离开,半个晚上的劳累一下子烟消云散。   礼拜一早上升旗。   五个班级的队伍带出来,王忆对王状元说:“队伍打散了,男女分两队,按照高矮个来列队,矮个子往前,助教们出来。”   王状元挠挠头问道:“王老师,这是要干啥?”   王忆说道:“执行命令!”   王状元又挠挠头,头皮跟雪花一样的飞。   他吆喝着让学生们分队列,可学生们没有这么列过队,一时之间很混乱。   过来吃早饭的孙征南看见了摇摇头,他过去帮忙,几个指令下去将少年们全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忆让助教们去把秋渭水带来的小白鞋和回力鞋箱子搬出来,将一双双鞋子按照大小给分好。   秋渭水记下了每个班里的男女数目,然后就按照年龄来买的鞋子。   她是按照大一个号码来买的,这年代都是这么给孩子买衣服买鞋,毕竟孩子长得快,鞋子买的大一点能多穿两年。   崭新的鞋子齐刷刷摆出来,学生们的眼神也齐刷刷的盯了上去。   王状元怪叫一声,然后大声喊:“王老师,咱们不光发衣裳还要发鞋子吗?”   王忆说道:“对,一人一双鞋……”   话刚到这里,学生队列顿时哗然,嚷嚷声、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那是一个不绝于耳。   渔家孩子过的苦,一年到头穿不上两双新鞋子,因为山路磨鞋底,大人也不太乐意给孩子买新鞋,浪费。   只要天一暖和,好些孩子赤着脚上学,现在气温还低学生们好歹穿着鞋,可没一个是板板整整的,多多少少都有补丁,有的索性开缝。   这样看到新鞋子出现在眼前,他们哪能不激动?哪能不欢欣鼓舞?   王忆理解他们的心情,便没有出声去压制他们的情绪,等到他们发泄差不多了他喊道:“来来来,都安静下来,我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这些鞋子的来历。”   “大家不用感谢我,因为这些鞋子不是我给大家买的,都还记得劳动局庆典上给你们买糖买零嘴吃的小水阿姨吧?上个礼拜她还邮寄了点心和罐头给你们做礼物……”   “记得!”学生们异口同声的喊,然后还有人喊:“我娘说那是王老师找的媳妇儿!”   王忆暗道你娘眼光还挺贼。   他压压手腕说道:“嗯,这次的鞋子也是小水阿姨送给你们的,她还给你们又带了饼干,今天早上继续吃牛奶饼干!”   学生们欢呼声又响了起来。   王忆笑了笑没管,他让助教们先按照自己脚的尺寸去选鞋,结果他们几乎都是直奔最大号而去。   就是想尽量的多穿两年!   但这样不行,最大号这些鞋子是给王状元、王凯、王新米这样的大个头学生准备的,他让助教们选比自己脚尺寸大一号的鞋子,学生们也是这么选。   女生选小白鞋、男生选回力鞋。   这是天涯岛上第一次出现全新的小白鞋和回力鞋,之前王忆看王状元穿过回力鞋——已经没有鞋带了,鞋底也磨平了,那是亲戚家孩子穿不下了送给他的。   即使这样岛上其他男生也羡慕。   这年头的城里学生穿一双新的小白鞋和回力鞋进学校都会引来大片羡慕的眼光!   何况秋渭水买的小白鞋和回力鞋都是其产品中的优等品。   每一双小白鞋带一小包漂白剂,因为小白鞋沾染脚上汗渍后很容易变黄,这种黄色是难以洗刷出来的,得用漂白剂漂染才行,所以鞋厂出产的小白鞋中高档的自带漂白剂。   这种鞋子价格贵,绝大多数人买的是寻常小白鞋,鞋子一旦染黄她们就用白粉笔去使劲涂抹以遮掩黄渍。   回力鞋的优等品是白回力,另外还有一种蓝回力,在样式上和做工上比白回力稍微差点,穿起来也不如白回力这么扎眼。   学生们分到鞋子赶紧上脚试一试过过瘾,你看看我的、我瞅瞅你的,连去排队领早饭的事都忘记了。   统一的衣裳、统一的鞋,王忆看向学生们这才感觉像样子了。   不过鞋子很快不统一了,不管男生女生过了瘾后都把这鞋子给脱下来收进书包里。   舍不得穿!   王忆倒是不逼迫他们非得立马换装新鞋子,不过还是笑眯眯的提醒他们:   “同学们,你们不赶紧趁着合脚穿新鞋子,难道等自己个头长了穿不下去了送给弟弟妹妹、表弟表妹?”   一句话点醒好些人,但他们还是没换鞋,王新钊说了一句话:“回家好好洗洗脚再换新鞋!”   这样也对,王忆叮嘱道:“换了新鞋以后要勤洗脚,还有你们现在穿的是新衣裳也要勤洗澡,要注意卫生啊!”   学生们答应的异口同声。   王忆挥挥手开始升旗,有了新鞋子的鼓舞,学生们唱国歌的声音分外洪亮,歌声一路飘荡到了海上!   助教们领着各班级学生去打饭,王忆招待孙征南和徐横吃早饭,煮的泡面加鸡蛋,两人稀里呼噜吃的很起劲。   王忆问:“班副、大炮,我这早饭还行吧?”   孙征南抹抹嘴巴说:“真是太好吃了,这个方便面可比我们战友家属送来的好吃多了。”   徐横将最后一口汤喝掉,说道:“直说吧,王老师,又有什么安排?”   听他一开口,王忆笑了:“大炮是聪明人啊,闻弦歌而知雅意,其实也没什么安排,是我刚才看班副给学生们列队列的很好,我寻思你们白天没事干,要不然帮我带学生吧?”   “带他们干什么?越野?格斗?训练?”徐横问。   王忆说道:“带他们上课!你们两个支援一下我们的教育吧?暂时在我们学校当老师,体育老师,怎么样?”   孙征南迟疑的说:“我不会教课呀,让大炮当老师还行,他是高中文化,我只有小学文化……”   “对啊。”王忆一拍额头,“大炮你是高中文化,那你别当体育老师,班副一个体育老师够了,你在语文、算术、常识、思想品德、劳动这几门课里选一门吧,选两门也行。”   “三门也行,你随意!”   徐横当场:“我草,你的饭不好吃!”   孙征南说道:“我来帮你带劳动吧,带体育不行,我不知道怎么给学生上体育课。”   王忆说道:“班副就带体育和劳动两门课,体育课很简单,我会给你出教学大纲的,其实就是带孩子们运动,培养一下运动兴趣。”   孙征南点点头。   徐横嘀咕道:“班副你老毛病犯了,王老师不是咱的首长,你不用把他的话当命令!”   孙征南平静的说道:“咱们现在待在岛上休养确实没什么事,那就听从王老师的安排便是。”   徐横说道:“那我自己坐船出去打听班长的家属,我不在这里闲待着。”   王忆说道:“你们班长的信息已经给我们支书了,我们支书正在发动社员们通过亲戚关系调查他家属的下落,你自己去查能查到什么?能查的比我们那么多亲戚还要有效?”   “再说了,你们想想,你们查班长家属的事已经持续一些日子了,为什么查不到?很显然嘛,他们故意躲着外人呢,故意藏着呢,你俩在我们FH县人生地不熟的,这能查到什么?”   徐横沮丧的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裤兜掏出烟盒,里面空空荡荡。   王忆直接扔出一包大前门:“抽这个。”   这是沪都卷烟厂生产的大前门,标志是个红色城门楼子,矮墩墩的一个烟盒,标志左边是‘吸烟有害健康’,右边则是‘二十支装’。   徐横接过去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前门啊,好烟,这烟够劲。”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他现在是在王忆身上又吃又拿,就认命了:“我选常识课吧,语文算术我不行……”   “那就再加一个思想品德,给学生们加强一下爱国主义教育!”王忆帮他做出体面的选择。   徐横咂咂嘴。   躺平任草!   这样子王忆的教学工作一下子轻松许多,他多了两个帮手,虽然都是野路子出家,不过孙征南和徐横做民办教师没问题。   一个是教体育、管劳动,这个不存在教坏学生问题。   另一个好歹是高中生,现在外岛多数民办教师都是初中生,不管从学历还是学识方面徐横教常识课和思想品德课都够用。   主要是这两门课很水,王忆打听过了,水花小学的教师都是照本宣读……   这样当上午十点多钟两位放映员来到学校时候,他就可以直接离开课堂了,两位新任教师和助教们联手指导一群小学生压力不大。   上礼拜四晚上天漆黑,王忆没看清两个放映员的面貌,今天他们来了岛上他才看清,一个年纪大点约莫是四十来岁,一个年轻也就二十多岁。   两人手里各提了个网兜,看见王忆尴尬的打招呼:“王老师,您好,咱们又见面了。”   王忆也尴尬。   他当时就是受了气一时气不过吓唬两人,怎么两人还真害怕了来找他道歉?   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他这人牙口不好,吃软不吃硬。   人家放映员既然带礼物上门了他就热情款待,很主动伸出双手去握手。   年长的放映员跟他先握手,两人四手相握、双眼相对,表现的都是热忱而客气:   “王忆同志您好,我叫曹大旺,原来您是天涯小学的教师,真是巧了,年轻时候我也是县二小的教师!”   王忆使劲抖动手腕,笑道:“是吗?哎呀,太巧了,那我叫您曹老师吧?您怎么离开教师队伍了呢?”   曹大旺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是这样。68年吧,68年夏天我参加县里的暑期教师学习班,然后县委宣传部和县文卫办公室的领导便找我谈话,说县里要成立流动电影队——那时候还不叫电影站,叫流动电影队。”   “领导说组织上要挑选年纪轻、学历高、出身好、有培养前途的人担任电影放映员,经过研究决定录用了我。”   “既然这是组织决定,我二话不说就服从了这个决定,但我当时不会放电影呀,于是去甬城考试,录取后又去钱塘学习半年,这样正式开始了电影放映队的工作!”   王忆恍然:“原来是这样。”   曹大旺感叹道:“那时候要做电影放映员很难,因为咱们FH县还没有放映队呀,我们没有师傅,只能去外地学习。”   “现在好了,你是我师傅,我跟着你学习就行。”年轻人笑道。   他趁机插上句话,然后跟王忆握手:“王老师,我叫余军,那天我情绪不对、服务态度不好,我今天要向你道歉!”   王忆使劲握手说:“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当时怪我,没有通知你们就去查看你们的机器,实在是太抱歉了。”   “不不不,怪我应该怪我。”余军一脸内疚的样子,“是我没有端正自己的服务思想……”   “算了咱不说这个了。”曹大旺居中说和,“老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咱们要是没吵起来也成不了朋友。”   余军笑道:“对,我师傅说的对!”   王向红说:“曹同志,快带上你徒弟进来坐,哎呀你也是有几年没来了,昨天你突然来了我都一时没认出你来。”   电影放映队肯定是上过天涯岛的,不过具体哪年上的就不好说了。   双方本身没有利益冲突也没有本质矛盾,这样一方有心来示好、一方见好就收,所以相见后表现的都非常热情,根本不是起过冲突的样子,而是老朋友、老同学、老战友相见。   王向红又帮忙搭话,所以进入大队委后聊的很开心。   聊着聊着话题又聊回来,余军终究是年轻人,压不住性子。   他有些抱怨的说道:“王老师,那天的事其实不怪咱们,首先事情是因为我发火在前而引发,可我的火气是多宝岛那三个生产队给造成的。”   “你知道,咱外岛生产队条件较差,没有旅馆没有食堂,我们吃住都要靠群众安排。”   “我们电影站是为人民服务,吃住跟随群众,群众吃红薯饭那我们也吃、群众喝野菜汤那我们也可以喝……”   听到这里王向红忍不住笑了:“你这同志说的不实在了,一直以来你们放映队都是香饽饽,哪有生产队让你们吃红薯饭?怎么着也得给你们筹备一桌大鱼大肉。”   他这话说的还是矜持了,实际上生产队为了招待好放映员不光照顾好吃喝,还给送礼,放映员离开的时候肯定是大包小包,什么鸡蛋鸭蛋虾米虾干鱼鲞,怎么着也得带两包。   而他是很看不惯这种行径的,所以从不主动邀请电影放映队上岛,再说这还得花钱呢,天涯岛生产队没闲钱。   王向红一句话闹了师徒俩一个尴尬,曹大旺瞪了徒弟一眼,暗道你他么脑子里差点事啊,在王向红这样的老革命面前你扯些有的没的这不是自找不愉快吗?   他便接话说道:“王支书说的是,但我可以以党性保证,我们没有主动去要各生产队安排好饭好菜,都是各生产队主动来招待我们,我们也很感激这件事。”   “如果生产队不款待我们那也没事,可多宝岛方面当时给我们通知说不要带干粮了,他们已经给准备好了酒菜,去了饱餐一顿放电影就好。”   “可是呢?唉,我们去了才发现被晃了,岛上三个村委没人管我们!这是不讲诚信的呀,我们又没带干粮,只能饿着肚子干活,所以大军心里难免有些火气!”   王忆说道:“原来是这样,那这事搁谁身上谁没有火气?”   余军年轻气盛,王向红的话让他有些不舒服,忍不住说道:“王支书,您有所不知,我们放映员接受各生产队安排的饭局也是有苦衷的,我们现在的待遇跟68年流动电影队刚成立时候是一样的!”   “我们的待遇除工资和劳保物品的发放之外只有个补贴,每下乡放映一天,一人给补贴五角钱,如果碰到刮风下雨的不能去放映,那补贴则只有一角钱,只给个出勤费!”   “还有个伙食补贴,一天是五角钱,早上和晚上是一角五分钱、二两五的粮票,中午是两角钱和五两的粮票。”曹大旺补充道。   余军急忙说:“对,可是这都是82年了,这补贴够干啥的?哪怕我们一个月三十天出全勤,补贴也才三十元钱!”   王忆正要捧哏,王向红叼着烟袋锅说:“三十元的补贴不少了,我们队里强劳力一个月也就是赚个三十元,再说了,你刚才也说了你们还有工资,你们工资多少钱呀?”   一听这话,曹大旺师徒坐不住了。   王忆这边要鼓掌。   盖了帽了,我的老卑鄙!   我这边跟人家和解了,你这边又要跟人家干起来啊?   曹大旺终究是老江湖,他说道:“王支书呀我的老支书,你不要光看我们收入,还要看我们支出!”   “不说养家糊口只说我们工作支出,我们每次下乡放电影都要带上一堆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坏了我们是有连带责任的,要相应扣钱赔偿的!”   “我举个例子,电影放映机一旦损毁,我们放映员就要扣除三十元钱,等于一个月一分钱补贴都没有!”   “而电影放映机损坏这种事可不是罕见的,光我这些年就至少被罚过十回了,每次我们要来外岛放电影都提心吊胆,生怕碰上大风浪让电影放映机进了水,它是金贵机器,一旦进水就要坏!”   余军说道:“一点没错,现在我们电影站仓库里有十几套的电影放映机,全是我们电影站赔出来的。”   王忆问道:“这些电影放映机不能维修吗?全堆放在仓库里多可惜呀。”   曹大旺摇头说道:“修过,能修肯定要修好继续用,这些都是修不好的,只能报废入库进行闲置。”   王忆心里一动,问道:“那它们最终要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就是扔库里呗。”余军随意的说,“总不能卖破烂吧?卖破烂那不值钱,我们都是扔库里当配件用,有时候新机器坏了个小配件就去上面找,它们多数是通用的。”   听到这话王忆来兴致了,他微微一笑问道:“既然这些废旧机器已经没用了,那你们单位能不能卖我们生产队一台?我学过机械维修,想尝试着看看能不能修一下。” 第152章 带生产队进步的两门生意   王忆的话让曹大旺和余军面面相觑。   是这小子没听清我们刚才的话,还是爱吹牛逼?   我们电影站仓库的电影放映机都是坏掉的。   而且是修不好的,是修不好的!   于是曹大旺对王忆耐心解释说:“王老师,可能是我们刚才没有说清楚。”   “这些机器已经坏掉了,真的坏掉了,修不好了,我们在市里找过电器厂、电机厂、无线电厂的师傅,但没用,真的修不好了。”   王忆说道:“对,它们修不好了,放在仓库除了能提供一点配件外没用处了,反而会占地方,对不对?所以你们单位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件呢?”   余军迟疑的问:“你觉得你能修好?”   王忆说道:“对,我想试试看,如果修不好也没关系,我就当学习工具给学生玩。”   “你们二位有所不知,我们这外岛的小学呀,条件艰苦,老师缺教学工具,学生们缺学习工具和玩具!”   “这个我们有所耳闻。”曹大旺说着话露出无奈之色,“可是王老师,这些机器虽然坏掉了,但我们放映员依然没有资格去处理它们。”   余军下意识说:“师傅,你不是……”   曹大旺迅速瞪了他一眼,他讪笑一声闭上嘴巴。   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王向红和王忆。   曹大旺也知道他的小动作瞒不过王向红和王忆,所以他干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们电影站那些坏了的放映机吧,嗯,我吧,倒是有一定的处理权限,不过我的权限也只限于取零件。”   “至于出售一台放映机?这个事得报告给我们站长,经党小组讨论才能做决定。”   余军意识到自己的话给师傅带来麻烦,他想亡羊补牢,于是便帮腔说:“对对,王老师的要求我们很理解,现在孩子的玩具就是少。”   “那啥,我师傅有个女儿,她一直也想要玩具,但我们放映员开资不多,我师傅一直舍不得花钱给她买玩具。没办法,现在谁都是手头紧,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   他说着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一脸忧愁。   曹大旺同样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确实能跟王老师感同身受,毕竟我也当过老师的。”   王忆问道:“曹同志的女儿想要个玩具?我这里有个好玩具给你看看。”   恰好这会下课了,学生们跑出来玩。   他出去对王丑猫招招手,让他去听涛居找大迷糊要了一个照相机。   这些照相机模型不是简单的玩具,它们就是模型,比玩具要逼真多了,外形和外部构造都是一比一进行还原,只是内部没有核心部件。   网红孵化基地给公寓装潢用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王丑猫随便拿来的一个照相机模型便是一代经典的海鸥红旗20。   相比王忆熟悉的后世相机,这款机器外形工艺略为粗糙,机械性能肯定也逊于同时代的徕卡,但其造型很漂亮,有种典雅古朴的气质,机身上银白下墨黑,带着个皮套挺高端的。   如果说这是玩具,那这是高端玩具了。   王忆很理解邱大年会把它们捡回去,这些相机模型都很赞,不知道那摄影家为什么那么牛逼哄哄,竟然连这样的装饰品都看不上会扔掉。   相机的模型一进来,余军下意识站起来:“哎呀,是红旗20啊,我的天爷爷,王老师你们学校怎么有这样的宝贝疙瘩?”   王忆诧异的看向他:“你认识这相机?”   余军激动的说道:“怎么会不认识?这是海鸥厂的红旗20,70年出产,一直到现在都是摄像师们眼中的宝贝。”   电影站平时跟电影厂有业务往来,而电影厂自然少不了摄像机、录像机这类东西,电影放映员们便成了社会上最早一批接触到影像机的人。   而摄像是艺术、是时髦,年轻人们接触到后自然会喜欢上这个行当。   曹大旺显然也知道红旗20,他吃惊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平时说的红旗20?一共生产了二百多台不是?”   “是,271台!”余军说,“所以我太吃惊了,没想到你们天涯岛这穷地方能有这样一台照相机!”   他确实太吃惊了,连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王向红气的呀。   他决定中午不给两人管饭了,哪来的回哪里去。   嗯,哪里凉快滚哪里去待着吧!   外岛人自尊心很强,特别不爱听外人说自己的不是,哪怕人家说的是实话。   王忆接过相机直接扔给了余军,余军当场吓得嗷一嗓子瞪大眼睛去接,接住之后整个人炸了:“王老师你你你这,你这干嘛啊!”   “这是玩具!”王忆失笑道。   余军愣住了。   这是玩具?   不能呀,自己看到过红旗20,明明跟这个一模一样。   他翻看手中相机,确实很轻,比他接触的所有相机都轻。   真实的红旗20所拥有的按键它都有,余军按了一下子开关,一个摄像头嗖的弹了出来!   见此曹大旺吃惊的说:“这、这怎么可能是玩具!这是真相机呀,王老师你看你,这是真家伙!”   余军举起来看了看,说道:“师傅,还真是玩具,它这个摄像头不是真的,估计这是个小机关吧,一按就把摄像头给弹出来?”   王忆说道:“对,一个机关。”   “这也太真实了吧?我看看。”曹大旺好奇的伸手,而余军不想给他,他有些爱不释手。   这虽然不是一台真相机,可足够逼真,好歹能过过干瘾。   曹大旺一看他不给直接下手抢过来,他把玩一番后也爱不释手了:“嘿,这是哪里做的玩具呀?太好了吧?”   他举到眼睛上看了看,说道:“嘿呀,这里面还有画呢?你看你看,按一下嘎巴一下换一幅画,好,真好!”   看着他们的样子王忆心里一动。   他本来听说曹大旺家里有个女儿想把这相机模具当礼物送出,走曹大旺的后门,让他帮忙联系电影站卖个废弃放映机。   而他之所以想要一台废弃放映机其实就是要一个幌子,只要他前脚光明正大得到一台放映机,那他后脚就从22年寻找一台同款的老放映机来替换。   到时候就说他修好了放映机,然后给岛上多一个娱乐方式。   等到岛上对电影的热情稍微减退了,他就开始对外营业。   来看电影,一次只要一分钱或者两分钱,然后算作队集体的产业,根据这年头老百姓对看电影的狂热,多多少少也能赚一些钱的,这样可以补贴一下社员们的生活。   他不怕被人看出猫腻。   因为他之前查过电影放映机,国家在六七十年代生产的电影放映机款式不多,22年的网上平台都能找得到,他找一台能用的二手摄像机就可以来个狸猫换太子。   另外他想好了,到时候他以‘保护’的名义往放映机上刷一层油漆,这样就算电影站的人来了也找不出换机器的猫腻。   不过现在看曹大旺和余军对这相机模具的喜爱他改主意了。   我不买了,我要来一个空手套媳妇儿!   他觉得这相机模具换一台废弃无用的放映机没问题!   接下来他精神抖擞,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这一刻他很怀念邱大年,邱大年砍价是真有本事,要是让邱大年来砍价的话他估计能让曹大旺给一台机器再掏点钱。   曹大旺和余军玩了一会照相机模具后交给王忆,然后曹大旺问:“王老师,这玩具你是哪里买的?”   余军跟着点头:“对对对,哪里买的?多少钱呀?我也想买一台。”   相机太贵了,这是奢侈品,别说他一个放映员了,就是他的领导电影站站长还没有买上呢。   可这样的玩具不错,他肯定买得起,买来练手也行嘛。   王忆无奈一拍手:“你们想买那不好买,这玩具反而比红旗20还难买,为什么?因为它们是照相机厂生产出来的纪念品,专门送给外宾的,在咱们国内压根不销售。”   “我之所以能得到这么一台纪念品是我同学送我的,因为我也喜欢摄影,我同学在外交部工作,他看我买不起摄像机,就送了我这么一个纪念品让我来解解馋。”   两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好了,寡妇死儿子,想买这玩具是没指望了。   王忆接过相机在手里把玩着,说道:“曹同志,你看这相机玩具真不错哈?你女儿应该回喜欢吧?”   曹大旺干笑道:“谁不喜欢啊?”   王忆说道:“你看,我需要一台电影放映机,你们站里坏掉的机器就行,我看看我能不能修理一下。”   “这样的机器留在你们仓库里没用,所以如果你能给我们生产队支援一台,我可以赠送你这台红旗20相机的纪念品。”   曹大旺和余军这边没说话,王向红着急了,一下子站起来说道:“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这是送礼和受贿!”   “那电影放映机是公家的东西,咱眼馋但咱不能占公家的光、拿公家的东西,要不然这不是侵占集体财产了?这是违法犯罪行为!”   王忆正要说服他,余军先站起来说:“王支书你别着急,咱们都是党员,怎么可能干侵占集体财产的事?”   “这件事可以这样,王老师你跟我咱俩做个买卖,不对,互相赠送!”   “我回去跟我们站长打个申请,废弃机器在库里只能出售给回收站,我打个申请申购一台,然后我把机器送给你,你把这相机玩具送给我,行吧?”   他又向王向红解释:“你看,这废弃机器是我买的,这样我跟王老师进行互相赠送,这就不违法违纪了对不对?”   王向红迟疑了:“那个,你们站里的机器还可以卖给私人?”   余军还要说话,曹大旺一下子把他给摁住了,说道:“你坐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没有规矩!”   他笑道:“王支书这事我来办,我这人你还不了解?我是咱县里的劳动模范,70年、74年、77年的三届劳模,哎,我不可能做违反组织纪律的事情,对吧?”   “这件事我跟王老师处理,其实你们有所不知,这些废弃的旧机器本来都要送去回收站的,是我个人提出建议,嗯,向组织建议留下它们,因为送它们去回收站只能用卖废铁的价格给出售。”   “如果留下它们取配件,哪怕只有一个件能用那也比卖废铁更合算对吧?”   “不是,咱怎么聊到这里了,”他说着拍拍头又把话题转回来,“我们站里是允许出售废弃机器的。这样,我回去跟我们领导打个申请,我申购一台,到时候王老师咱俩友谊赠送!”   余军很不甘心。   我也想友谊赠送……   他拉了把曹大旺,曹大旺给他一个严厉的眼色。   师徒感情要决裂了……   而王忆这边先陷入沉思。   妈的,他们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这笔交易我吃亏了啊!   不过想想这模具是邱大年捡回来的,他没花一分钱,这样一想他又高兴了。   邱大年给他立功了。   曹大旺这边向他进一步确认:“王老师呀,我必须得再次告诉你,这机器是咱们市里多家电器厂的老师傅确认过无法维修的。”   “有的是机器线路毁坏了、有的是放映镜头坏掉了、有的是链条传送轮坏掉了,真的没法修理了,不能再用了。”   “就说放映镜头坏掉的吧,里面都是凹镜凸镜,可不是换个镜头就能解决的事,因为我们站里那台机器是有一次摔山下了,放映镜头和接口全坏了……”   他为人还算正直,将机器情况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王忆听后说道:“这没事,你只要保证它配套的零件齐全就行——对了,你刚才说有线路坏掉的?”   “那机器更不能用。”曹大旺无奈的说,“那机器是前年来你们外岛放映的时候整个掉海里了,它里面的所有线路、零件接口都进水腐蚀了,海水的腐蚀力大呀。”   “反正那机器是最没法修的,连零件都不能用了,现在整个放在库里生锈呢。”   王忆一拍手说:“那我就要这台机器!”   曹大旺疑惑的说:“王老师,我没解释清楚吗?它严重进水……”   “我就要这台。”王忆强调了一遍,“它的线路问题你不用管,这事交给我,你记得那机器的型号吧?”   曹大旺说道:“当然记得,长江F16一4A型16毫米电影放映机,咱翁洲市的第一批16毫米机。”   “以前都是用8.75毫米的胶片,因为胶片窄、放映设备轻便、运输起来方便,是咱国家专门为了照顾偏远的山区、海岛设计的片型。”   “那咋不用了?”王向红问道。   曹大旺说:“因为全世界就咱中国自己用这样规格的胶片,片子太少了,78年开始国家电影器材公司决定跟国际接轨,使用16毫米胶片,因为片源充足。”   王忆记下了这机器的型号,准备今天就给邱大年发个信息,让他搜集这款机器。   看看天色不早了,他留两人吃饭。   两人本想答应,可是看看王向红那阴沉的脸色只好讪笑着离开。   王忆挽着两人的手说:“你们别急,哪有空着手让客人回去的?你们等一下,我自己做了点酥鱼你们带回去尝尝。”   曹大旺和余军听到这话赶紧摆手。   我们天天吃鱼早吃腻歪了!   王忆却无论如何要让他们尝尝。   两人被他的热情劲给打败了,曹大旺说了一句‘恭敬不如从命’,然后跟着王忆去了大灶。   王忆非让他们尝尝自己做的酥鱼是有原因的。   除了在岛上开设个露天电影院,他还准备在未来两个月的禁渔期里,带岛上社员去城里做点买卖!   几次进城他注意过了,不管城里还是农村现在都没多少成品海鲜出售,这可是个大市场。   辣卤海鲜、腌小海鲜、拌小凉菜、熏小杂鱼等等,这些都是日后久经市场考验足够受欢迎的下酒菜。   而且这东西利润不小,对于渔家来说几乎没有本钱,岛上原材料不缺,他只要弄点佐料把味道给调好了,那天涯岛就能变废为宝,赚到第一桶金。   他之所以选择这业务来开展,主要是为了应付王向红。   王向红肯定反对他带着社员们做买卖,所以他得从一个王向红不能拒绝的方向切入生意。   变废为宝、避免浪费就是这样一个方向。   不过他不确定自己手艺怎么样,所以得找人来试试嘴。   曹大旺两人是合适人选。   这俩人在电影放映队天天的吃东吃西、吃这吃那,吃的是满嘴流油、满脑肥肠,那嘴巴很叼,酥鱼味道好不好、能不能受欢迎,看他俩反应就行。   王忆在22年买了一次性自封包装袋,都是简易款的,很便宜,正好用来装酥鱼,又卫生又讲究,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种包装方式足够新颖、足够时髦。   酥鱼周末已经出锅,他又进行了简单风干,这样口感可以更好。   他拿出酥鱼放入瓷盘里递给两人,说:“曹同志、余同志,你们尝尝我们自家做的酥鱼,要是觉得不好吃我就不给你们了,不能强人所难嘛。”   余军这会懊恼没能得到相机玩具的事,便夹了片酥鱼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以解气。   结果这鱼已经用高压锅酥烂了,风干之后口感酥脆,他吃在嘴里是全新的滋味儿。   鲜美酱香!   这让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呀,你这酥鱼做的比县里副食品店的还好吃啊,都用了什么料?怎么做的呀,真不错。”   曹大旺咬了半截小黄鱼后跟着点头:“嗯嗯,味道真不错,这酥鱼家里也能做?我听副食品站说做这个小鱼要用机器——嗯嗯,真不错,普普通通的小黄鱼让你给做的别有一番滋味啊!”   看着他们的反应王忆心里安定了。   能行。   他用包装袋把小酥鱼装了起来,袋子口有自封条,按住一拉就行了。   果然,这个包装也吸引了曹大旺两人的注意力。   82年别说翁洲,就是去沪都也没有这样的包装方式,连塑料袋都少见何况这种自封袋?   王忆给两人一人送了一袋酥鱼,就这样摆摆手送两人上了船。   再见了您二位。   不管饭了,慢走吧!   下午上劳动课,王忆是彻底解脱了。   以前他怕学生们出事,所以总是跟着他们,现在有孙征南当劳动课教师,那他可以当撒手掌柜了。   五月份槐花香,最近槐树上长出了雪白的槐花,海风一吹,滋味儿甘甜。   槐花这东西是很神奇的。   王忆感觉上个周槐树还只有碧绿的树叶呢,这个周再抬头一看,岛上老槐树的树枝上都挂了白,像姑娘们头上戴了许多白发夹。   而这才是刚开始,再过几天槐树上就要长满槐花,那时候就是老槐树白了头。   校舍里头也有树,围着长了一些老槐树。   其中听涛居旁边便有这么一棵树。   树冠高大,树丫展开跟撑了把绿色大伞一样。   如今槐花含苞待放,洁白如雪的槐花长出来了,听涛居门口都是清新香甜味道,引来蜜蜂蝴蝶飞来飞去。   还挺美的。   下午劳动课自然就是撸槐花了,这东西比榆钱好吃多了,岛上人家都喜欢,能蒸饭、能做窝头、能包饺子包子还能做汤,这是一年到头山里给社员嘴巴最大的赏赐。   王忆下午准备回22年一趟,不光要给邱大年和墩子发布新工作任务,还要带一些鸡肉回来,今晚给全生产队来个红烧鸡块。   不对,是红烧鸟肉。   出发之前他想起了昨天带回来那断了翅膀的老鹰,这事得赶紧解决,要不然这老鹰断裂骨头愈合,那它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王忆去找那苍鹰。   结果找了一圈没发现,他焦急问大迷糊:“昨晚带回来的老鹰呢?它不会是乱跑掉海里淹死了吧?”   大迷糊说道:“在锅里呢!”   王忆当场石化了。   尼玛你把它给炖了?!   他急忙往大灶跑,大迷糊说:“在咱门口的锅里。”   听涛居门外是一口小铁锅,有了大灶只有周末才会用,其他时间王忆要管学生们吃饭都是在大灶用大锅,所以平时这小铁锅盖着盖子。   这会也盖着盖子,所以他才没有发现里面炖了东西。   不对,他回头看小铁锅,没有热气,这分明没有炖东西!   他去揭开锅盖,老鹰真在里面。   它收起翅膀不知道怎么躲在了里面,这会脑袋羽毛还是乱蓬蓬的,王忆一开盖子它猛然歪头看,眼睛圆瞪,依然一副杀马特青年的架势!   王忆问道:“它怎么会在这里面?”   大迷糊说:“就是它自己飞进去的,它很害怕咱这里,钻进锅里后死死贴在锅底,我看着挺可怜,于是我给它盖上了个锅盖。”   王忆正要夸赞他体贴善良。   然后大迷糊接着说:“我寻思着它藏在锅里挺好,这样等它死了我直接加热水给它秃噜毛,放锅里就能炖!”   老鹰不让碰,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王忆已经找到对付它的法子了。   上次刘大彪的手下来岛上偷狗带着麻醉药,刀枪武器连人一起送去派出所了,麻醉药留下了。   王忆去找王向红要到,直接给老鹰扎了一下子。   老鹰没几秒钟就颓了。   王忆对大迷糊说:“你给我看好人,谁找我也别让进屋子,不对,就跟他们说我去溜达了。”   “我得给这老鹰动个小手术,不能让人打扰。”   “动手术?王老师你还能动手术啊。”大灶门口探出个脑袋来。   漏勺!   王忆顿时懵了:“你怎么在这里?”   漏勺露出讨好的笑容,说:“今晚不是要炖鸟吃吗?我过来帮你把挂起来的鸟都给撒把盐进进味。”   他又问:“王老师,你还会动手术?动手术这不是城里大医生才行吗?”   王忆不耐的说道:“我现在就是医生了,没看我那么多医书吗?动手术是外科大夫的必要能力,我准备拿这老鹰练练手。”   漏勺明白了:“噢,拿它练手啊?”   王忆说:“对呀,不拿它练手拿你练手?”   漏勺讪笑着挠挠头,说:“那王老师你忙你的,你就当没碰上我,我继续去搓盐了。”   王忆说:“你好好干,专心点,别动不动探头探脑。还有那个大迷糊你去给他把大灶的门锁上,要不然队里人看见开始处理鸟肉了,难免要乱七八糟的来凑热闹。”   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锁住漏勺不让他生出事端。   他对漏勺挺头疼的。   这家伙厨艺真不错,人也很勤快,大灶有了他之后就跟厨房有了主厨一样,王忆确实轻松。   否则王忆自己来负责教学还要负责给学生做饭真是太忙太累了,分身乏术!   漏勺能给他帮上忙,可这家伙又机灵又多事,不像大迷糊这么可靠。   不好办!   等大迷糊锁了门,王忆拎着小老鹰进门,他反锁了听涛居第一道门,然后用绿钥匙开他卧室的门锁进时空屋。   时空屋冰柜里头有之前买的现宰走地鸡,他全给拿了出来进行解冻,然后才回22年。   工业园区外是个镇子,上面有兽医站,王忆带着老鹰开着自卸三轮就去了,找兽医给老鹰正骨。   这兽医站是上世纪的产物了。   现在城里流行宠物医院,已经没多少人来兽医站给宠物看病,而农村生活水平提高、生产资料越来越发达,养猪马牛羊的人也少了,所以兽医站门可罗雀。   兽医站的负责人是一名老兽医,头发花白,得六七十岁了。   他需要赚钱生活,看见有人上门很热情:“同志需要点什么?是给家里宠物看病还是买药打疫苗买狗粮猫粮?我这里都能处理!”   同志……   这个称呼和兽医站里简陋的装潢让王忆略有些恍惚,好像还在82年,没回22年。   这一恍惚他恍惚出一件事来。   自己真是傻了,涉及到医疗就想着往22年跑,其实82年也有兽医站一样可以给这老鹰治疗。   不过来都来了,他只能把老鹰亮出来说:“我在野外看到一只苍鹰受伤了,你能帮它治疗吗?”   老兽医大吃一惊:“苍鹰?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不对,这不是苍鹰,你看它嘴巴和爪子,怎么这么黄?”   王忆说:“苍鹰的爪子就是黄色呀,至于嘴巴为啥这么黄?是不是品种的问题?”   另外他又说:“我知道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所以我看到它断了翅膀才来帮忙医治,你放心,我不是鸟贩子,鸟贩子也没有光明正大来找兽医的,我是想给它治好翅膀,然后放归自然!”   他这番话说的很坦荡,因为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老兽医琢磨了一下是这么个道理,但他还是犹豫:“这不像是苍鹰?你看它翅膀和腿上的毛怎么带白色?这是别的鹰吧?你最好送公安机关或林业部门,他们专业。”   王忆问道:“你这里治不了?那行,那我送……”   “不是,我怎么治不了?”老兽医不高兴了,“我跟你说小伙子,你算是找对人了,鸟类的治疗是偏门,现在城里那些动物医院他们治不了,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吧?”   “我能治,为什么?因为我年轻时候在基层干,经常要给咱们社员家里的鸡鸭鹅看诊,禽类骨科毛病我拿手!”   听了他的话王忆下意识的问:“你现在不也在基层干吗?”   老兽医脸绷不住了。   王忆赶紧说:“您舍己为人、为社会奉献自我的精神真让我这样的年轻人汗颜,那啥,您能治那就给它治一下吧。”   “不少钱,你想好了。”老兽医说。   王忆说道:“没问题,我明白,要拍片吗?”   老兽医自信一笑:“拍什么片?我上手一摸都了解。”   他摸了摸老鹰的翅根说道:“有数了,估计是飞着飞着撞树枝上了,断的挺厉害。”   “我给它正骨包扎,这还是个正在长身子的半大鸟呢,不是成鸟,它骨头恢复的快,能治好。”   王忆一愣:“啊?这不是成鸟?还是半大鸟?你怎么知道?”   老兽医说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听过这话吧?我这辈子摸了多少鸡鸭鹅?”   “成没成年这骨头一摸就有数了,你摸多了也有数,禽鸟这东西骨头跟咱人和牲口大不一样,是中空的,所以它没长成的时候手感不一样。”   说着他忽然捋了捋胡须,道:“难怪认不出这鹰的具体身份,它还没有长成呢,鹰这东西跟牲口不一样,小的跟大的羽毛可能完全不同,要认出它身份得等去找专家了。”   王忆说道:“管他什么专家呢,咱给它把翅膀治好了,到时候让它飞走找它自己家去吧。” 第153章 渔舟唱晚   老兽医说道:“那行,给它治毛病是技术活,对技术要求挺高,还要用点药、做个包扎啥的,你能给钱?”   王忆问道:“多少钱?”   老兽医壮了壮胆气,伸出两根食指。   看着老兽医伸出的这根食指,王忆试探的问:“要两千块?”   老兽医笑道:“说啥笑话呢,要两千块那不是宰人了?两百块!”   王忆说道:“治!必须治!老爷子你给我加快点速度,我这边还有点急事,这样我给你加钱,给五百!”   刚才让老兽医一阵强调‘不便宜’把他整怕了,还以为得个几千几万块。   他听说过现在宠物医院收费很黑,带着个病狗病猫进去不弄个几千块在里面出不来。   没想到这老爷子只要两百块,这怎么着也算是良心价!   他在墙上二维码扫了一下子转过五百块去,老兽医那边给手喷酒精,准备上手正骨了。   王忆趁这时间跟邱大年联系,又给他下发新任务,让他按照型号买一台长江牌的电影放映机。   邱大年迅速查了查,说:“网上有报价,光是机器的话便宜的五六千,贵的一万多,我看它们成色确实不一样。”   王忆说:“买个好点的,嗯,不用很在意价钱,重点是机器没问题,能用!”   他可不会真的修放映机,而天涯岛上环境湿润,电器产品很容易出毛病,所以尽量得找个耐用的机器。   至于成色和品相?这不重要,反正都会被刷上一层漆,它的真实面貌会被藏起来的。   邱大年明白他的需求后说尽快办妥,又问:“老板,东子家买的德棍奶粉到了,叫什么喜宝是吧?一共两桶,你什么时候要?”   王忆说:“真空封装机到了吧?你把它们打开倒入塑封袋里进行真空封装,再让墩子开车给我送家旺超市吧。”   “另外你继续买,这次、这次买一箱子吧,除了奶粉还有什么适合一岁婴孩的食物饮料你都买点。”   从金家赚了大钱,他怎么着也得好好帮人家一把。   邱大年这次没问他要干什么,而是干脆利索的说:“明白。”   王忆说道:“那就行,好好干,给你提前透露点消息,这个月你工作效率不错,我比较满意,本月的绩效会相当好看,你收到的奖金很可能比工资更高!”   邱大年一听更来劲了。   我一个月工资是一万块,奖金比工资更高那不是要两万块了?这是什么级别?金领啊,我高中没念完的邱大年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金领?!   王忆很快给他安排了任务又打开微信看留言,看见袁辉留了十几条。   他打开一看,满眼的好消息。   真的是满眼‘好消息’,第一条信息打满了手机屏幕,写的全是:【呲牙】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   第二条是:阴阳震的事有谱了!   王忆顿时高兴了。   又要变现了。   他往下看,袁辉说他的师兄出手帮忙了。   他师兄在古玩圈子里名气大、人脉广,然后得知他这边有阴阳震便动用关系推销了一下,联系上了香山澳的一位大亨,这大亨在找阴阳震。   具体价格要现场看阴阳震的品相和感觉来决定。   王忆看完感觉奇怪。   这阴阳震价格要看感觉?这又是什么说道?   他给袁辉打了电话,袁辉说道:“王总啊王总,你这真是太神出鬼没啦,我要联系上你可真难!”   王忆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是生活所逼,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袁辉被他这话给堵的翻白眼。   你生活所迫?   你一个月几百万进账的人跟我说生活所迫?而且你小子还那么年轻!   这点才是袁辉最介意的。   年轻真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   他这边不说话了,王忆这边说话,问道:“你师兄帮我联系客户是有条件的吧?是不是那本医书得通过他的手对外交易?”   袁辉笑道:“王总,你这就把路走窄了!”   “人脉关系是要经营的,朋友是交往出来的,我师兄当然想代理你的《聊复集·怪症汇纂》,不过这种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他宁可不帮你忙出手阴阳震,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当条件要挟你。”   “我们这行业可以少个朋友,不能多个敌人。”   王忆点点头。   袁辉说的有道理,但他要是真信了那就只能说明他太单纯。   阴阳震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不是一周两周,然后袁辉师兄一直没有帮他们联系上客户,如今价值连城的《聊复集·怪症汇纂》刚出现,他就凑巧找到目标客户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袁辉没把阴阳震的消息告诉他,他是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可王忆觉得以袁辉的性子,他想要出售阴阳震一定会尽力使用身边的能量、发动身体的资源,而他的师兄那么有能量有资源,他不可能不联系他的师兄介绍阴阳震。   这些事不必深究,毕竟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袁辉说客户虽然是香山澳的大亨,但长期居住在大陆,他现在在藏地礼佛,如果王忆想要尽快出手阴阳震可以去藏地找他。   王忆才不着急呢。   他没那么急着要钱。   听到这话袁辉又说这位大亨最近会回沪都一趟办点事,他们可以相约在沪都相见,正好沪都与翁洲距离极近。   这样是可以的,王忆问具体什么时间相见,袁辉说他跟师兄那边确认一下,尽快给他一个回复。   同时袁辉叮嘱他:“你这两天别失联了,等一下我的电话行吗?”   王忆说道:“我这人其实特别讨厌时时刻刻带着手机,因为现在手机的数据搜集能力太可怕了,甚至还有监控能力,我现在都不知道都有哪些资本家监控了我的生活数据。”   “所以我经常外出不带手机,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行业需要隐秘性。”   “这个我不太了解但我理解。”袁辉说,“走山人这行业一直很神秘,再说你赚钱全靠客户资源,跟古董商一样,这样确实很讨厌被人监视。”   他这番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王忆便接他的话说:“你理解就行,这样你给我留言吧,如果有重要信息,我最多一天之内总会给你回复的。”   袁辉说道:“行,另外我多嘴问一句,老中医被你打脸这件事你有没有办法解决?《聊复集·怪症汇纂》这书太珍贵了,你得想办法搞到手啊。”   “一旦有了这本书,王总,你可就财务自由了!”   王忆说道:“我现在也财务自由。”   他现在的身家足够在82年财务自由。   这时候老兽医吆喝了一声:“小伙子,你的鹰收拾好了,它正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你赶紧处理一下。”   袁辉听到了他的话,诧异的问:“鹰?”   王忆说道:“对,老鹰,这事我后面跟你细说,我先去忙了。”   他挂掉电话去看老鹰。   老鹰的眼皮一个劲的眨动,瞬膜不断展开又收拢,翅膀和双腿也开始抽动起来。   其中它受伤的翅膀被纱布裹起来了,连同身躯一起包裹。   翅膀吊在胸前有末端羽毛露出来,粗略一看它这翅膀就跟一个人蜷缩手臂在胸前然后竖起大拇指摆了个点赞的姿势似的。   更中二了。   王忆果断将它带走,带上它回到出租房进时空屋再去往82年,这时候老鹰身上麻醉药的药效迅速减弱,它已经能挣扎着站起来了。   见此王忆便开门把它给放到了地上,老鹰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在地面上走。   俩粗大的爪子就是有劲,哪怕麻醉药还在起作用,它依然走的飞快。   王忆关上门再回时空屋,把之前解冻的鸡全给拎了出来。   冷冻的鸡没那么容易解冻,他让大迷糊去大灶把大盆水桶拿过来,倒上咸盐进行盐水解冻。   这样解冻速度快。   他带出来的冻鸡不少,在22年他断断续续买了好几次,把冰箱冰柜都给填的满满当当,其中冻鸡有三十多只,这次全给整个拎出来了。   等到冻鸡解冻,漏勺已经把野鸟都给切开剁碎腌制起来了。   王忆让他去找正在上劳动课的学生,说:“你让王状元带几个大个子学生过来打下手。”   漏勺摆摆手自信的说:“不用吧?我和大迷糊……”   王忆不耐道:“我的安排自有用意,你要想留在大灶干活,就要学会无条件执行命令!”   漏勺赶紧说:“校长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王忆让大迷糊砍鸡,把一只只解冻的肥鸡全给剁碎了扔进大锅里,连同野鸟肉混在一起。   三口大铁锅里都是禽肉,今晚这顿饭菜肯定很过硬。   后面漏勺跟王状元、王新钊等人回来,他们带了一篮子的槐花,来了先递给王忆:“王老师,你尝尝今年的洋槐花,可甜了。”   王忆抓一把塞进嘴里,口感软嫩,味道是甜丝丝中透着清香——春天的味道!   他在这里吃槐花,学生们纷纷凑到大锅前看:   “啊呀,好多肉啊,全是鸡肉不是,鸟肉?”   “真的多,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肉!”   “年底你见到的更多,咱有五头猪呢,咱把它们喂的跟我妈一样肥,这样到了过年时候咱就能杀猪得到很多猪肉!”   漏勺奇怪的看向锅子,说道:“这里面肉多了。”   王忆指向正在刷斧子的大迷糊:“我那里有之前留下的风干鸡,这次让他一起给剁上了,否则光鸟肉不行,我看了,这些鸟太瘦了,没多少肉!”   漏勺感叹道:“校长,你真是大公无私、无私忘我,我太佩服你了!”   王忆把一桶菜油带过来,说:“今天做红烧,你来搞吧,酱油和糖去门市部拿,糖得用冰糖吧?算了,我给你拿过来。”   有了门市部,好些东西的来路就不用解释了。   他把散装的大包冰糖拿来,有白冰糖也有黄冰糖,拍拍手说:“行了,门市部的冰糖都在这里了,后面几天供销公司不来给我补货,咱就没有冰糖可以卖了。”   漏勺抓起一把冰糖在鼻子上贪婪的闻了闻,高兴的说:“没得卖没关系,你看看咱队里这些人,他们谁家能吃得起冰糖?能吃上糖精就不错了!”   学生们一来他正式升级为主厨,可以指挥大迷糊和学生们进行劈柴、洗漱、切菜这些粗活。   王忆得到空闲出去溜达。   在门前一转悠发现老鹰又不见了,他去小灶台一看,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小铁锅里了。   王忆低头看它。   它仰望王忆。   不知道是麻醉剂的劲头没完全过去还是它认命了,这次倒是没有攻击王忆或者抓狂的乱跑乱叫,而是对视一会后默默的垂下了头。   这意思有点像是在说:麻烦帮我拉上锅盖。   王忆帮它盖上个笼屉。   笼屉缝隙大有进出气口,盖锅盖容易闷死。   时间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就是傍晚时分。   随着晚霞当空、夕阳西斜,大队委前面的电喇叭响起广播员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声音:   “……以下为本次广播简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搬上芭蕾舞台,填补了我国舞台剧的一处空白。沪都师院研究生符曜天从美帝来信向祖国报喜。今年我国人口普查投入29台计算机。国务院决定今年发行40亿国库券……”   随着广播声音响起,岛屿各处响起社员们欢歌笑语声。   学生们列队回到校舍前操场,孙征南解下武装带说道:“全体都有,解散!”   孩童们特有的尖锐而高亢的嗓音立马响起:   “放学喽放学喽!”   “今晚吃米饭、吃肉,王老师今天给全队发米发肉!”   “真香啊,我闻见味儿了,大灶开始炖肉了!”   “早知道了,看大灶的烟囱,一早就往外冒烟了!”   学生们蹦蹦跳跳的跑到门口,从门缝和窗缝往里看,还有的在努力吸气,吸着屋子里冒出来的香味。   王忆站在山顶溜达着。   傍晚的风很温柔,满天的红霞很浪漫。   不过红霞正在缓缓散去,夕阳正在缓缓没入平阔的海面,月亮出现在天边,天边还亮堂着,显得月色格外温柔。   渔家号子从海上传来,渔歌唱晚。   海水簇拥着最后的红霞不疾不徐的荡漾着,王忆往海上眺望,看见生产队外出的渔船一艘艘回到码头。   强壮的渔家汉子们身上染了一层橙红,他们说说笑笑的将一箱箱渔获搬下来。   有狗子摇摆尾巴追随主人转悠,也有孩子去码头上接父亲、有妻子去迎丈夫,一派阖家欢乐。   除却飓风怒浪来袭的日子,外岛的风情总是平淡又温暖。   霞光满岛,悠然气息满身。   接到王忆通知的王东喜掐断喇叭里的广播声开始讲话:“咳咳,咳咳,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我是文书,是这样的,在这里广播一个事,一个大好事。”   “很多社员应该得到消息了,王老师今天要请咱生产队吃顿好饭,嗯,王老师又要请社员们吃顿好饭了。”   “现在是这样的,家家户户派个人来门市部领粮食,每家五斤大米、五斤大米,都是精米、好大米,不用争不用抢,排队来领大米。”   “然后组长们来一趟,三组组长没回来,那就让红梅主任代替,然后大家伙过来准备给各组进行登记。”   “噢,晚上不用做菜了,回去炖上大米饭再每个人端着碗过来领菜,今天吃好菜,红烧鸡块,嗯,香喷喷的红烧鸡块……”   天涯岛就这么大的规模,白天时候社员们又在一起上工,那肯定是有什么消息立马全岛扩散。   早在上午时候大家伙就知道晚上王忆分大米、请吃红烧鸟肉的事了,不过没有大队委的官方通知他们只能在私底下传,有些人还提心吊胆怕是假消息。   如今通知送到,社员们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人跑来山顶门市部门口排队。   山顶顿时热闹无比。   装大米的麻袋拆开,地秤摆上,调好五斤重量然后往上倒大米。   白花花的米粒刷啦啦的落下,那声音格外悦耳。   排队的妇女们争先恐后往屋子里看,脸上是欣喜也是期待:   “全是精米,真好,真干净呀。”   “今年过年分的米没舍得吃,都拿去走亲戚了,家里娃还哭鼻子呢,这下好了,王老师给分米!”   “今晚回去都煮上,痛痛快快吃一顿!”   “那可不敢,支书要批评大吃大喝了,拿一斤米煮大米粥,全家都能吃两碗……”   王忆亲自登记,王东喜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全队家庭表,三个组长和刘红梅在旁边给他报人名,来一户家庭领了米就在表上做个标记。   有条不紊的,大米全分掉了。   然而外面还是有长队。   这次是社员们放下大米来领红烧鸟肉,也有的没回去放下大米直接来排队了:回去的那是今晚要蒸米饭、煮大米粥的,留在这里的是不打算今晚吃大米了。   太阳终于消失,岛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大灶分鸟肉用不着王忆,王忆就过去说了一声要把鸟肉使劲炖,漏勺说:“校长你放心,这个我有数,肯定是用了大火的,否则鸟肉太结实了,没法炖的稀巴烂。”   王忆让把鸟肉使劲炖不是出于这个考虑,而是这些鸟身上指不定有什么细菌病毒寄生虫,吃起来有危险,必须得用大火力长时间炖才会安全一些。   此时夜空中月亮高悬,抬头放眼遥望,但见繁星闪耀、星河灿烂。   王忆却感觉这不如渔家灯火来的可爱。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天涯岛上亮了灯后,被橙黄的灯光照耀着,海岛的夜变得分外温暖。   码头四盏灯都亮起,灯火通明,凉爽的海风从海上吹来,吊在电线上的电灯微微摇晃,带动光芒摇曳。   月色如柔纱般落下,远处海面照常洒满银辉,而近处海水却倒映着灯光变成橙黄色。   一盏盏渔家灯火落在海里,让海里也出现了一朵朵朦胧的灯花。   时不时的有鱼从灯花中跳跃出来,它们在寻找灯光。   要是以往这时候早有人带着小网去守着海边灯光捕鱼了,今晚没人有这个闲心思,大家伙都在期待的领红烧鸟肉。   昨天带回来的鸟够多,加上王忆又扔上三十多只肥鸡,这样哪怕只是炖肉而没有蔬菜也足够全队社员分一顿的了。   三口大铁锅里的肉是满满当当,锅盖一开,红烧酱汁特有的香甜滋味儿随着热气从门窗往外窜。   “真香啊。”此起彼伏的就这么一句感叹。   锅子里都是煮熟的肉块。   经过糖色与酱油渲染的鸟肉块带着油乎乎的红,对于常年吃不上肉、肚子里没二两油水的渔家人来说这真是无与伦比的颜色!   漏勺做菜有一手,开锅盖后他抓了大把的葱花往里撒,给红油上挂了绿,用葱花来做点缀,浓香中有清香。   这一刻队里人纷纷高看他两眼,连王向红都忍不住说:“漏勺,今晚的红烧鸡肉你做的好,队里给你多记一半工分。”   漏勺嬉皮笑脸的说:“那我以后可得多给咱社员们做饭做菜。”   “想得美,得有这么些肉啊。”外面的人哄笑。   也有人心疼:“这顿饭得花王老师一个月的开资,你看看用了多些油?没有油肯定没有这个香味!”   王忆说道:“没用多少,大家放心的吃就行了,你们吃的美,我这钱才算是花的值。”   排队的社员们看见他端着两个碗赶紧让开:“王老师先来。”   王忆说道:“我这是给寿星爷和我小爷打的菜,那我先来吧,我给他俩送过去。”   “你哪个小爷?”有人疑惑问道。   王忆说道:“四组的小爷啊,王真刚,除了这个哪里还有小爷?”   然后人群里就响起更疑惑的问话声:“老逃兵啊?你干啥……”   “别瞎说!”王忆立马截断了这个声音,“小爷不是逃兵,你们别跟外队人一起瞎传,你们等着看,以后会有人给他来洗清冤屈的,他是英雄!”   王向红也说道:“王老师说的是,以后我小叔的事你们不要再瞎说,他的事咱什么都不了解,别去跟着外队人乱嚼舌头。”   王忆警告道:“谁以后再侮辱小爷我跟他翻脸啊!丑话说在这里了,别把自己的无知当话题,否则我不客气!”   看见队里老青两代领袖都发怒,社员们赶紧把满心的不服气压下去。   王忆端着两碗肉离开。   碗里各自藏了一个红烧酱汁煮出来的蛋,这个蛋其实比鸟肉还要好吃。   他先给寿星爷送下,又跟着四组的人上离岛给王真刚送去。   王真刚家门紧闭,王忆喊了一声,他暴躁的说道:“队里有好饭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   王忆说:“爷爷开开门,是孙子我啊,这肉是我出工出力做出来的,为什么不吃?”   王真刚一听是孙子来了就打开门,嘀咕道:“晚上吃什么饭?浪费。”   王忆把肉倒入他家盘子里,又给他放下一袋子大米:“饭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咱不吃才浪费!”   王真刚家里收拾的挺干净,当然也可能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可以收拾的自然就不凌乱,天色不好,这屋子门窗又小进不来多少月光,王忆看不清屋里情况。   他环顾了一圈,隐约看到客厅正北墙壁上挂着两张人像画,一张是领袖的另一张是个军人的,看不清脸只看清大檐帽和蓝色军大衣那硬挺的衣领。   王真刚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性子很孤僻,即使是王忆他也不太想招待,等东西放下他拿了个袋子塞给王忆,说:“回去给学生娃早上泡水吃。”   王忆摸了摸,里面应该是一大袋子的麦乳精,应当是之前秋渭水来送的。   他答应下来回到山上去,在山脚下碰到一些来灯下聊的外队人,有人拉着熟人问:“东正你们队里今晚干啥?怎么连海上都是香气?”   王东正得意的笑道:“蒸大米饭、吃红烧鸡块,给你看看,全是鸡块,看见着油水了吗?看见这酱汁了吗?我跟你说,这酱汁可好吃了,拌大米饭我是怎么也吃不够。”   外队几个人纷纷吞口水:“哪来这么多鸡块啊?”   “你们学校那个王老师去城里捣鼓的?就他有这个本事吧?要不然你们得家家户户杀鸡才行。”   “给我弄一块尝尝,我都好几年没吃过红烧鸡块了。”   一听这话王东正抱着碗拔脚就走。   不光是他舍不得,还因为王向红叮嘱过了,绝不准走漏野鸟的风声,必须得对外说是红烧鸡块,另一个也尽量别让外队人见着肉和骨头,以防出漏子。   王忆上山回听涛居,老黄竟然又在给野鸭叼干草破布之类的帮它打窝,这把野鸭感动的不行,要不是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估计它都想跟老黄去过日子了。   大迷糊在门口稀里哗啦的扒拉饭,孙征南和徐横跟他排在一起,三人互相带节奏,这速度整的跟往肚子里倒饭一样。   王忆说道:“细嚼慢咽,放心,饭有的是,饿不着你们,你们这样伤胃。”   三人一起抬头看看他:“噢。”“是。”“你说的对。”   然后低下头继续扒拉……   王忆没吃肉,他吃了碗米饭配酱汁煮鸡蛋。   海养鸡下的蛋格外香,酱汁浸染之后滋味儿独特,类似乡巴佬蛋却要更甜一点,反正很下饭。   一晚上,整个天涯岛飘满了饭香味。   以至于灯下聊活动无法展开——   外队人受不了这股香味的诱惑,本来有些人就没吃饱晚饭,在岛上被香味一熏,那整个人被熏的五迷三道、肚子里叽里咕噜,只能提前回家了。   这让天涯岛的社员们大感开心:   这几年你们外队不是一直笑话我们生产队落后吗?我们落后能集体吃上大米饭、吃上红烧肉,你们呢?你们只能馋的回家,那你们这算什么先进?   而王向红则比较遗憾。   他没吃饭先去码头上溜达了一圈,本想看看外队人怎么眼馋的,结果以往入夜就来聊天的外队人今天一个没出现!   不过不管是社员还是王向红等干部,他们都有一点意见很统一:   天涯岛现在所获得的荣耀都跟王老师有关,自从王老师回来报效家乡,岛上一下子活泛了,源源不断的有外面人来找他。   第二天的事也印证了这点。   又有人来找王忆了! 第154章 王老师的高尚情操让我惭愧   今天天气好,很晴朗,万里无云。   外岛终于摒弃了冬春的寒气,彻底变得暖和起来,灿烂的阳光照一照,海上风平浪静,热气便蜂拥而至。   王忆听说聚宝岛有人找自己,便猜到是金多有父子来了,他们当时约好要给金多有治腰。   正好是课间时分,他出门而去,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浅浅的海风一吹尽感和煦风情。   槐花开的很快,一夜之间海岛大变样,又有好些白灿灿的的槐花绽放了,清新甘甜的滋味儿越发浓郁。   呼吸之间,好些槐花长进了人心里。   他去大队委一看,来的确实是金多有和两个儿子。   王忆熟悉的豆子是老二,大名金晓喜,他哥哥叫金晓运,是个沉默寡言、敦实魁梧的渔家青年。   看到王忆露面,金多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王老师,又来打扰你了。”   王忆摆摆手:“不用客气,那个你跟我来一下,我把药拿给你。”   渔家人常年海上劳作干重活,难免有个腰椎扭伤、腰肌劳损之类的毛病,所以王忆让邱大年去买了好些膏药带过来。   他给金多有准备了两种膏药,分别用报纸给包上:“这个叫万通筋骨贴,你平时可以贴一下。如果感觉疼痛了,那你就贴这个,麝香镇痛膏,明白了吧?”   金多有急忙点头:“明白、明白。”   王忆又给他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扶他林消炎药膏,黄白色的膏剂,外用消炎效果很不错。   但是有副作用。   他问金多有:“你的肠胃怎么样?有没有胃疼、便秘腹泻交替之类的问题?”   金多有咧嘴笑:“咱贱命一条,活的凑活,反而身子骨挺好,肚子没事,胃口挺好,肠道更没有问题,一天早上上个茅房,然后一天就轻快。”   王忆点点头:“阿司匹林吃过吗?”   金多有说道:“吃过,我这个腰之前找我们岛上的大夫看过,说是风湿痛,给我开了阿司匹林,但吃了没用啊。”   王忆说道:“那行,先用这个试试,这个每天往腰上抹两次,阴天下雨就抹三次。记住了,一旦感觉抹了皮肤不舒服或者身体不舒服,立马停用来找我。”   “另外你回去让你老婆给你做一个护腰,护腰知道吧?就是用宽布把腰缠起来,后头加一块胶皮垫,这样可以固定你的腰椎。”   他最后叮嘱说道:“你没有去拍片子,说不好你这腰是怎么回事,我给你开的药其实不能根治你的毛病,膏药止疼、这个药膏消炎,你先用着试试。”   “还要记住了,一旦哪天突然腰疼的厉害那千万别逞强也别怕花钱,赶紧去医院知道吗?还有一个以后弯腰直腰不要太快,慢慢来,悠着点来!”   金多有恭敬的连声答应。   王忆把药膏和膏药都递给他,他问道:“王老师,现在能贴一张吗?昨晚累着了,腰有点疼了。”   昨晚他们干了一个通宵,上午收工返回,绕路来天涯岛拿药物。   王忆摁了摁他的腰询问了一下。   金多有这次不是腰椎问题,是有点腰肌劳损了,于是贴上了万通筋骨贴给他松弛腰肌。   膏药贴上很快发挥作用——   他惊奇的说:“这膏药好呀,我一下子就不难受了,感觉凉丝丝的,这是神药啊!”   王忆笑道:“什么神药,里面有薄荷脑和冰片所以清凉,药效发挥的快,但只是给你止疼,它不能根治毛病。”   金多有掏出一卷票子,问:“王老师,这一共多少钱?”   王忆摆摆手:“我不是专业大夫,不会给人看病,你这就是随便开了点膏药和药膏用用,不用给我钱了。”   上次人家给了好些大对虾和大竹节虾,那在22年价值几千块,所以他没好意思要钱。   金多有大为感动:“您跟金老先生和金大爷一样,妙手仁心,我真、真不知道说啥好,外面的人都说咱外岛穷乡僻壤的出刁民,这是胡说,咱这里有的是好人、大好人!”   王忆说道:“我也没那么好,上次你给我大虾呢,那价值也不小呢。”   “我这次还给你准备了。”金多有说,“个头最大的虾都挑出来了,不过没给你拿过来,因为我怕你觉得我给你送礼了,然后不找我要药钱了,那样多不好意思?”   王忆笑道:“上次那样的大虾给一次就行了,你们捕鱼捕虾是为了赚钱生活,不用老是给我送礼了。”   金多有坚定的说:“这个必须给,要不然下次我哪有脸再来你这里?”   他又问王忆是不是有东西给金伟民孙子捎回去,王忆得知他要回聚宝岛一趟便让他在这里等等,等吃过午饭他跟着一起回去,去看看金伟民的小孙子。   毕竟人家给他一本价值上亿的古董医书,让他一下子财务自由了,他以后肯定得好好报答人家。   正好金多有父子三人熬了一晚上,他们上岛来歇了歇,中午王忆请他们吃了大葱炒鸡蛋配面条,父子三人吃的那叫一个香。   金家父子不吝啬,又给他送上来半箱子的大虾,全是比成人手掌还大的对虾以及二十公分以上的竹节虾。   另外豆子让他找一个水箱,说:“还记得那次我给你大黄鱼时候说的话吗?要是我们能捞到驼背鲈一定给你留着,昨晚运气好,我们捞了五条驼背鲈,个头都挺大的,我爹说给你一个最大的。”   驼背鲈,老鼠斑。   海鱼珍品!   王忆好奇的上船去看,这机动船上有水箱,里面养着好些活鱼,其中箱子一角被隔开了,里面是一条体态修长的漂亮大鱼。   这是正经的大鱼,静静的飘在水里便很有压迫力,通体长度怕是得有半米!   它长的尖嘴猴腮、头长嘴尖,但外表鱼皮很喜庆,整体奶油色均匀分散有黑色斑点,正是东南一带非常热衷的老鼠斑!   王忆对老鼠斑的印象就是最早时候看港剧,剧里富豪人家请客总会准备一条老鼠斑。   这是实情,自古以来老鼠斑都是名鱼,鱼肉鲜嫩可口,简单清蒸就是美味。   一般来说东海老鼠斑少,南海为多,且相比南海东海水冷,老鼠斑长得慢,像半米长的老鼠斑在翁洲的外海是相当罕见的。   所以王忆想买下。   五条老鼠斑都买下。   这东西在22年能卖出好价钱,他找时间去给钟世平送过去,又能小赚一笔。   于是他把自己想法提出来,金多有听后有些犹豫:“王老师,按理说你想要这些鱼我应该送你……”   “不用说、不用说。”王忆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金师傅,你不用因为我送了你药膏和膏药你就不好意思收我钱,我送你药膏、膏药有原因,因为你送我大虾了。”   “再说这些鱼我不是自己买,我是帮朋友买,我有朋友需要这种大鱼送礼,所以你说说价钱,能给我个公道价就行。”   “另一个以后有这样的大鱼好鱼你们也帮我留一下,我朋友得知我现在在外岛,他一直委托我帮忙买鱼呢。”   听他这么一说,金多有松了口气:“那行,王老师,您既然是帮朋友买的那我真收钱了。”   王忆说道:“我确实是帮朋友买的,你给我个公道价就行。”   金多有说道:“行,咱外岛鱼不值钱,但是驼背鲈贵,一斤驼背鲈二斤猪肉,我收您一斤两块钱,行吗?”   王忆暗道这真是个好时代了。   两斤猪肉换一斤老鼠斑?搁在22年去高档海鲜市场这么问人家卖鱼的老板,人老板肯定得反问一句:你猪肉是金子做的还是你的猪是金子喂大的?   他要去拿钱,豆子小心的拉了他一把给他使使眼色:“王老师,借一步说话?”   王忆狐疑的问:“借哪一部?”   豆子小声说:“王老师,我听说你能捣鼓到平价粮,所以能不能行行好,我们买点平价粮,或者说我们用驼背鲈跟您换平价粮,行吗?”   王忆一拍手。   这可太行了!   我手里钱不多但粮食多,你还真说到我心坎里了。   驼背鲈换平价粮是正经的双赢。   外岛渔家买粮食不容易,即使现在实行个人承包所有制了,但粮食供应上还是紧张一些,渔民和农民吃不上商品粮,像金多有一家要想吃饱肚子得买议价粮。   现在国家给渔民集体卖粮食是有指标的,超过指标再想买粮就得买议价粮,得多掏钱。   所以王忆手头上最大的资源就是粮食,22年市场上的粮食存量太恐怖了,他现在时空屋里已经搁置了上万斤粮食!   豆子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可他仔细的一想改了主意,不能答应这交易!   驼背鲈一斤两块钱,金多有船上一共五条驼背鲈,送他一条另外四条卖给他,他有足够的钱买下。   这样为什么要往外出售平价粮?   他手里平价粮多不假,可是这个消息不能被广而告之,更不能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县城里可是有打击投机倒把犯罪委员会的,其中在他们工作中,这打击粮食交易犯罪更是重中之重!   占小便宜吃大亏!   想明白这点他果断露出为难之色,说:“豆子,你们听谁说我能捣鼓到平价粮?这不净胡说吗?我一个老师哪里有平价粮啊?”   金多有赶紧说道:“那个王老师,豆子其实是随便提了一嘴,要是不行就算了、算了吧。”   豆子沮丧的点点头。   王忆这人脸皮薄,不太会拒绝别人,他看着金多有一家三口子那惆怅的样子心里不忍,便问道:“你们没有粮食了?”   “早没有了,没办法,在海上白天晚上的漂着,有时候还得下水,又冷又累的吃饭多啊。上半年的粮全吃光了,可这距离下半年还有两个月,唉,这两个月全靠议价粮了。”金多有无奈的说。   金晓运说道:“爹,我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二价粮。”   二价粮是黑话。   城里人能吃商品粮,买的都是平价粮,他们有些人吃不了那么多粮食或者特意省下些口粮来,这样可以自己偷偷的卖掉,换点钱从其他方面补贴家用。   这种粮食就叫二价粮,比平价粮贵一点、比议价粮又要便宜一点,算是一种黑市生意。   金多有蹲下卷了一支烟塞进嘴里,说:“二价粮哪那么好找?咱没路子。”   “能搞到粮票就好了。”豆子金晓喜说,“有了粮票就有平价粮了。”   金多有听到这话笑了,说:“票更不好弄,那个荆楚的农民杨小运,他去年给国家交公粮交了一万斤稻谷。那可是一万斤呀,连县里领导都惊动了,领导就来问他有没有需要。”   “杨小运说他想要一张自行车票,结果县里领导都搞不到这票,只能把他的需求往上提,最后这事惊动了首都,首都给他拨了一张票。”   王忆听后摇头笑:“这都是扯淡的,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这年头自行车很珍贵,买一辆自行车很难,这是真的。   可连县里领导都捣鼓不到自行车票?   甚至还惊动国家?   听到这些话他想起了《读者》故事,说美帝华盛顿那嘎达有个鸟被高压线给缠住了,然后金发碧眼的昂撒小男孩给消防队打电话,消防队断掉了华盛顿的电,小心翼翼解救了鸟。   当年他第一次看到这故事的时候热泪盈眶——瞧瞧,什么叫人类之光?什么叫热爱生命?   然而就在2020年一场疫情席卷全世界,热爱生命的美帝拒绝防疫死了底层百姓九十万人。   这两件事合在一起让王忆明白一个道理,古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今有当鸟要当美帝鸟!   结果听到他的话后爷三个摇头比他还快:   “这怎么会是扯淡?这是真的呀,杨河公社卫东大队六房生产队的队长杨小运,上报纸的。”   “对,这事我知道,最早是《孝感报》刊发了一个消息说杨小运愿向国家超卖万斤粮,只求买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然后《人民日报》也报道了,永久厂还回应了,厂长王元昌写信给《人民日报》,说不仅愿意满足杨小运的要求,还要给超卖万斤粮的农民都将奖一张永久自行车票!”   “就是,当时我看这个报纸了,王老师你在首都你没看到?不信你问问你们支书,他肯定知道这事,因为咱外岛有生产队去问县领导了,说咱要是超卖万斤鱼能不能也奖一张自行车票。”   听着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法,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翻车了?   这事是真的?   但他反应很快,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说的是,你们说县领导搞不到自行车票然后惊动了国家去拨了一张自行车票的事,这是扯淡的。”   “这件事我在首都我比你们了解,其实是县领导们故意把新闻闹出去——”   “是这样的,县里领导们想激发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就把事情闹大了,让永久厂答应当地农民只要能超卖一万斤粮食就给一张自行车票当奖励。”   “你们看,当地县委什么都不用给,全县农民就热情高涨的种田和交粮了,对不对?”   爷三个对视一眼,恍然的点点头:“对。”   “原来是这样啊。”   “还是当官的有心眼子。”   三人没再怀疑王忆一个大学生竟然不知道这条大新闻的事,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钦佩。   大学生眼光独到,一下子看到了这新闻隐含的信息。   王忆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掌控,还装模作样的感叹一声:“不过这个杨小运是个人物啊。”   金晓喜听到这话突然生气了,对哥哥说:“老大,人家也叫小运、你也叫小运,咋人家能弄到自行车票你连粮票都弄不到?”   金晓运听到这话很郁闷,说:“你还叫小喜呢,也没见你给咱家带来什么喜!”   这话狠。   杀人诛心!   金晓喜要跟哥哥吵架,王忆拦住他:“停停停,你们想买平价粮是吧?我手里虽然没有多余粮食,可我有粮票,这样我送你们一些粮票吧,二百斤够不够?”   这粮票是粗粮票,之前张有信给他的,张有信爱喝酒吃饭少,粗粮直接不吃,只吃细粮,而王忆更压根用不着。   一听这话兄弟两个不闹了,他们高兴不已,抢着上来握住王忆的手:“谢谢王老师。”   “够了够了,二百斤粮食够我们家应应急了。”   金多有也高兴的咧开嘴巴笑:“王老师,瞧您说的,我们哪能要您的二百斤粮票?”   “这样,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我们把驼背鲈都送给你!”   这可是二百斤粮票呢!   王忆答应下来,去取了粮票交给他。   鱼不用卸下,因为金多有家捕捞的鱼要送去翁洲市里出售,他正好可以跟着跑一趟市里,把鱼直接送入丙-110号仓库里。   下午是劳动课,孙征南来代课,王忆便带上徐横出行。   临走之前他去了大队委一趟,交给王东喜几封信说:“我下午要去聚宝岛,这样邮电所的同志来咱队里,你把这些信给他。”   王东喜看向信封说:“江南省委机关报《钱江晚报》栏目组收?王老师你给《钱江晚报》写信呀?”   他又看向第二封信:“沪都新民晚报社《新民晚报》文艺栏目组收?还有《文汇报》栏目组收?”   王忆随口说:“写了点小东西发给报社,你不用多管,交给张有信同志就行了。”   王向红端着搪瓷茶杯过来问:“跟红树岛有关?”   王忆点点头。   因为禁渔期,生产队劳动力有盈余,他便安排了民兵带队去监视红树岛。   目标是刘大彪!   不过他们要抓偷鸟贼的消息因此传出去了,周围的生产队去偷捕鸟的人一下子减少许多。   交代了信件王忆又找王向红说道:“支书,有件事我正好跟你说说。你得跟咱们社员说一下,现在聚宝岛的人都知道我能从外面联系来平价粮的事了,他们来找我买粮食呢,你说这事以后……”   不等他说完王向红大怒。   王东喜也很生气:“草,是谁嘴巴这么松呀?都说过这消息绝对不能外传了!”   王向红气呼呼的说道:“王老师你放心,今天下午我开个集体社员大会,一定把这事查个清清楚楚!”   王忆说道:“咱必须得小心啊,支书,要是让外界知道了沪都海关托关系给咱送平价粮的消息,要是事情闹大了,那人家海关肯定不会再给咱提供粮食了。”   王向红凝重的说:“这事的严重程度我明白,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个交代!”   王忆乘船离开,直奔聚宝岛而去。   今天风平浪静,他们一路通行顺畅,通航时间缩短了一小半。   回到聚宝岛金多有要回家休息,他年纪大了,腰又不舒服,所以后面去城里卖鱼的任务交给两个儿子。   金晓运和金晓喜要收拾渔获才能去市里,这就给了王忆去金伟民家里看孩子的时间。   他敲门进去,金伟民两口子正在晒凤尾鱼干,看见他进门老两口激动不已:   “呀,王老师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给个口信,好歹让我们准备一下。”   “就是,这晌午头的你说你来了,早来一个钟头也好呀,我们招待你吃个饭。老婆子你回去,快烧水给王老师泡壶茶。”   王忆摆摆手说:“金老叔、婶子,你们不用忙活,我这不是担心小宝吗?就过来看看了。”   老太太擦擦手赶紧进厨房,金伟民过来握住他手腕拖着他进屋:“托你的福,小宝这几天很好!”   “小青呀,快领着宝出来,王老师来了、宝儿的救命大恩人来了!”   少妇抱着孩子出来。   孩子怕生,看见王忆赶紧往他母亲的咯吱窝里钻。   金伟民很生气:“你这孩子,你说你,不出头呀!救命恩人来了你这样,你说你这孩子……”   王忆笑道:“老叔瞧你说的,孩子怕生还不正常,我跟你说怕生的孩子聪明,因为他懂事呀。”   这是胡扯的。   不过他知道,孩子家长就喜欢人家夸自己孩子,哪怕是胡扯的。   果然,金伟民听了他的话是眉开眼笑。   孩子的母亲说:“王老师你坐下歇歇脚,小宝最近还挺好,不闹了,也不吐了,正常吃喝了。”   “就按照你说的,只给他喝点小米汤,把小米用石臼子砸碎了再煮,煮出来的米汤可真好。”   王忆说道:“家里开过药房,有山楂干吧?连同冰糖一起煮个水给孩子喝,助消化、解积食。”   “有有有,这两天我说要给他熬山楂汤开胃,老婆子和俩孩子都不答应,说我不是个大夫,不能信我的话。”金伟民答应下来。   金氏从厨房走出来说:“小宝现在这个样子就跟你有关,你说你咋不跟着爹和大哥好好学医术?”   金伟民嘀咕道:“我看着那些药就难受,不想碰。”   王忆笑道:“老叔婶子不要吵,孩子确实比较娇贵,不过一岁了还好,以后能正经吃点东西了,这样以后我争取多过来看看他”   小青感激的说:“王老师您瞧您,可是帮我家大忙了,还有你给的那些药真好,小宝吃了以后每天都拉便呢,不过有些稀。”   “吃了乳果糖难免的,那东西属于缓泻剂。”王忆点点头,“给他吃一个疗程就停下,另一个粉末末要一直吃。”   小青说:“好,小宝爱吃那个呢,掺上开水化了……”   “等等,开水?”王忆呆住了。   小青说道:“是呀,用开水冲泡,怎么了?”   王忆失声道:“我上次没说这个要用温水冲泡吗?而且是你喝起来稍微有点凉的那种温水!”   益生菌本质是细菌,不耐高温,四十度就失活,这他娘直接上开水——是嫌它们死的慢吗?   小青说:“你没说呀,你就说它叫什么菌,孩他爷说这是细菌,要用开水杀菌。”   “对呀,开水杀菌,我大哥教我的。”金伟民理直气壮的说道。   王忆无奈的说道:“是,开水杀菌,问题是那些粉末对你孙子之所以有用就是它里面的细菌,那个叫益生菌!有益于肠道环境的细菌——具体不好给你讲,总之那个千万别用开水冲泡呀,得用有点凉的温开水冲!”   他又把带来的奶粉放下:“还有这个,这是奶粉,里面也有益生菌,有助于缓解便秘问题,所以你们记住了也得用温水冲泡。”   “以后你们除了给孩子喂小米汤就是喂这个奶,然后还要喂点蔬菜和水果,搭配面条什么的喂着他吃。馒头饼子先别喂了,这样,我这里除了奶粉还有米粉,米粉泡水给他吃,这个有用。”   “同时要记住一句话,若要孩子安、三分饥与寒,什么意思呢?孩子稍微饿着点和冷一点不要紧,他们怕的是吃撑和过热!”   金伟民和儿媳妇听着他的话一个劲点头,然后眼睛则盯着奶粉和米粉看。   王忆说道:“挺好分辨的,你们能分出来吧?分不出来就闻一闻,奶粉香甜……”   “能分出来。”小青说,“可是王老师,这得多少钱?奶粉、奶粉挺贵吧?”   他们家虽然两代行医,但长辈要买医书、要买药材,这都要花钱,而他们很多时候给外岛人治病都是不赚钱的,这导致两代大夫去世后,家里条件不算好,跟普通渔家差不多。   王忆说道:“这些都不要钱,是我、嗯,是我孝敬我师傅的。”   “你们把家里医书都给我了,等于说我接了你们家医术的传承,所以金老叔您父亲和您大哥都是我师傅!”   这话触动了金伟民!   老头激动的眼睛冒出了泪花。   他说道:“王老师啊,你这话说的我、说的我又激动又惭愧,我爹和我大哥泉下有知该多高兴啊,他们要是知道我家医术有你这么个传人,得高兴成啥样!”   “其实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爹和我大哥就是咱现在说的赤脚医生,不是大医生,他们哪有医术传承给你?但他们有医德,这个是真的,我们金家几代人别的不敢说,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啊!”   “你现在就是传承了我爹和我大哥的医德,只要你能传承了这个,那我爹和我大哥绝对会含笑九泉!”   王忆客气的说道:“这份医德我一定会传承下去,但是我医术是万万比不得两位师傅的……”   “你别这么说。”金伟民说道,“王老师,你以后会成为大名医的!”   小青试探的问:“那这些奶粉和米粉,咱就收下吗?”   金伟民说道:“收下,这是王老师一片心意,咱收下。”   他又握住王忆的手,激动的双手颤抖:“王老师,你的高尚情操让我惭愧,我这个人啊我这个人,太小家子气,我爹说的对,我这个人小鸡肚肠!”   王忆暗道你爹说的不对,你这个人太大方了,把价值上亿的医书给我了,我以后不照顾好你家里生活我良心都过意不去。   另外你为什么突然说自己小家子气啊?   答案很快出来。   金伟民转过身去喊:“老婆子,把家里的金纳箱拖出来吧,王老师人太好了,你上次批评我批评的对,这些东西咱留着还有啥用呢?就应该送给王老师啊!”   王忆愕然问道:“你说的什么东西?”   金伟民说道:“你当大夫肯定能用到的好东西!” 第155章 确实是珍品   乍听一句‘金纳箱’,王忆以为是金收纳箱也就是说金家藏着个黄金打造的箱子——起码是镀金的,总归是个很奢华的宝箱。   然而并没有。   很普通古朴的一个木箱子,保持的很干燥,平日里保存在楼上,金伟民夫妇将它给小心翼翼的抬了下来。   王忆上去帮忙,金氏笑呵呵的说道:“我家老头子这是怎么改性子了?竟然愿意把家里的宝贝给你拿出来?”   她又解释说:“上次你来带走医书,我就跟我家老头说啊,这些药材用不上了,我家不知道怎么用,还不如给你去造福群众呢!”   王忆明白了,这箱子里的都是药材。   而且可能是珍贵药材。   会是什么呢?   干人参?何首乌?灵芝?鹿茸?冬虫夏草?传说中的龙涎香?   搬出箱子,金伟民抚摸着箱盖感叹道:“从我爹那一辈儿开始保存的,我大哥也收集了一些日子,用用收收、进进出出,最终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能看出他很重视这箱子里的药材,箱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应该经常打开的缘故,上面木头泛起了光泽,这是起了包浆。   在他感叹声中箱子盖打开。   一支支东西出现在王忆面前。   这些东西之所以说是一支支的,是因为它们并非是搁置在箱子里,而是一支支用棍挑着插在箱子底。   密密麻麻,全是干货,像是卖糖人的在摊位上插着许多支糖人。   “这些龙落子在我家有些年头了,都是我爹和我大哥收集来的或者是有渔民感谢他们义诊看病送来的谢礼。”金伟民看着这些干货介绍道。   “王老师,我上次不给你确实有我吝啬、小鸡肚肠的缘故,龙落子自古以来就是珍稀药材呀,我着实不舍得送给人家。”   “但更多的考虑是因为它们是我爹和我大哥留下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个念想,我每当好天气都会把它们收拾出来吹吹风、晒晒干,看见它们就像是又看见我爹和我大哥了。”   “这些龙落子都是我们自己炮制晒干的,先是我爹带着我大哥、我二哥和我来炮制,后来我爹没了、我二哥离家远行,我大哥便领着我来炮制。”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干药材,面含微笑,缅怀的微笑。   王忆说道:“这些是晒干的海马?龙落子就是海马?”   箱子里干货的大小不一样,样子则相同,都是头部弯曲与身体近乎直角如同马头,而嘴巴长长的呈长管状,长一个背鳍,浑身一节节的,应该正是他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海马。   金伟民欣然道:“不错,它正式的名字叫海马,在药材上晒干了叫龙落子,要是用黄酒浸润再用微火烘烤至黄色酥松入药则叫酒炙水马,王老师肯定是认识它们的对吧?”   王忆说道:“确实认识,但我不知道它们是名贵中药材。”   这话让金伟民有些奇怪:“你学医的不知道它是中药材?”   王忆苦笑道:“我是学机械的,其实我刚接触医学不懂,而且接触的也是外国的西医,对咱中医了解不深。”   金伟民恍然的点点头说:“我大哥也学过西医,他说外国人的医学很厉害,特别是动刀方面尤其厉害。”   他又介绍海马说:“外国人不用这个东西做药吗?这是好东西呀,能补肾壮阳、镇静安神、止咳平喘、散结消肿、舒筋活络。”   “用龙落子入药能治阳萎不举、宫寒不孕、虚喘咳嗽、虚烦不眠、腰腿疼痛、跌打损伤、症瘕痞块、瘰疬、乳痈等症——都是我爹说的!”   王忆暗道你爹说的就你爹说的,你说到‘阳萎不举’的时候干啥看我呀?   金家对海马很看重,连不谙医学的金伟民对海马了解也很深。   除了海马药性他还给王忆介绍说:“龙落子在咱古代也是很有名的,明朝的官员衣服上的补子是分等级的,公、侯等用麒麟、白泽,文官用飞禽,武官用走兽,其中这九品武官的补子上绣的就是海马!”   “这些龙落子收藏在我家好些年头,王老师,你现在接过了我爹和我大哥的传承,那你把这些龙落子也带走吧。”   王忆说道:“其实我现在医学知识还非常浅薄,用不上这样名贵的药材,既然它们对你来说是个念想,不如你就把它们留下吧,我要是需要再来找你讨要?”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虽然金伟民说海马干自古以来很珍贵,可王忆不知道22年它们是否还珍贵。   即使22年珍贵他也不太想要,原因无他,人情太重,这样以后他该怎么给人家还人情?   海马干跟那些医书不是一回事,金家不知道医书价值,实际上王忆就算不回来给孩子送奶粉、送米粉、送益生菌也没人说他的不是。   可金家知道海马干的价值,他们送给王忆是送人情。   王忆拿了海马干就等于欠了人家金家好大的人情,他以后必须得还人情。   他这个人自小就不愿意欠人家的人情,实际上他是不愿意欠债,否则心里总是觉得背着事。   这也是他不管是从队长家里得到第一版人民也好还是从王祥高手中得到阴阳震乃至于从队里得到三百年黄酒坛、忆苦思甜瓷或者祈和钟,哪怕没人知道他得到的这些东西很有价值,他还是尽全力去报答人家的缘故。   奈何金伟民却是被他高洁的医德和关于传承的那番话给感动了,坚持将海马干送给他,说是以后遇到有人肾虚不举好进行对症治疗。   说起这个王忆忽然想到了邱大年。   邱大年是不是就肾虚?   最终金家人都来劝解,而金多有又来找他说准备一下要出发去市里了,这样王忆只好说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将海马干带走。   得了,以后好好给人家金家来还债吧!   看着他的背影金伟民很感慨:“天涯岛上真是草窝飞出金凤凰来,这王老师的品德真让人赞叹。”   “你们看他刚才的态度,咱往他怀里推财宝他都不要,我爹和我大哥也做不到这点啊。”   留在院里的金多有说道:“对,王老师真是个实诚人。唉,天涯岛好呀,以前是王向红支书领着他们发展,现在又有了王老师,他们两代人能接好的话,你看着吧,天涯岛以后会很好。”   “王老师越好那咱家宝以后也就越好。”金氏喜滋滋的说,“大有也说了,王老师是实诚人,实诚人不爱占人家便宜,人家让他沾点光他会记人家的好记一辈子。”   “你看着吧,以后他肯定会经常来关心关心宝。”   小青抱着孩子端了碗温水出来晃荡着散热,说道:“听说王老师还是大学生教员呢,懂得多、知识渊博,以后等宝上学了咱送他去天涯岛念书,让他跟王老师念书,王老师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金多有说道:“以后我家孙子也得去天涯岛念书,跟着王老师不管做学问还是做人都差不了。”   “咋了,是不是王老师给你治腰了?我平时怎么没听你这么夸过谁?”金伟民揶揄他。   金多有甩甩手说:“嗨呀老叔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佩服王老师是因为我听说了王老师做的事。”   “上个礼拜你也去天涯岛了,天涯小学现在变成啥样了你亲眼所见,以前天涯小学啥样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破破烂烂说是猪圈牛圈也差不离。”   金伟民说道:“天涯小学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上次去又刮风又下雨没仔细看,再说当时我挂念我家宝,哪有心思看看他们学堂什么样?”   金多有说道:“那你可惜了,你真该好好看看。那学校真好,刷的白石灰亮堂堂、门窗玻璃也亮堂堂,上课下课不用人敲钟,他们放电铃,学生听着电铃上下课、上下学,跟城里学校一样。”   “不止这些,人王老师还把自己的开资捐出来买粮食给学生管一顿早饭——学生上学不但不用管教员的饭,还吃教员一顿,你说说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听说王老师不光管学生吃饭,还通过他同学的关系买……嗯,买买买了衣裳鞋子,他们学校的学生娃穿一样的衣裳鞋子上下学,那家伙一个个精神的,跟他们学生娃一比,咱岛上的就跟要饭娃一样!”   金氏听呆了:“真的假的?给学生娃发衣裳鞋子?这是哪里的事?他天涯岛迈进发达社会主义阶段了?”   金伟民回忆着说道:“好像是这样,我记得当时从窗口看学生,学生穿的都一样,我那会还纳闷呢,怎么都穿一样衣裳,这都是王老师给学生的?”   金多有说:“是,衣裳是海军战士的海魂衫,腿上是军裤,还有一条小腰带,穿的鞋子也好呀,叫回力鞋,一双好几块钱。”   “你们真该去看看,人家那学生娃一个个干啥都雄赳赳气昂昂的,跟一帮小老虎一样,真的好!”   小青听呆了:“回力鞋我知道,我大姐给他儿子想买一双,可不止几块钱,白回力要十块呢,天涯岛的学生娃一人穿一双?”   “你一直晃这水干什么?”金伟民听她说话的时候看见她一直摇动手里的碗。   小青说:“哎呀,都忘记了,给宝冲奶粉和那个啥菌粉末末,这不是不让温度高了吗?”   她喝了一口试了试:“嗯,现在行,娘,你往里倒奶粉倒粉末末吧,正好宝饿了,让宝喝一碗奶。”   王忆说过奶粉和水的大概比例,可真用起来金氏心疼。   半碗水就是两大勺子的奶粉,她犹豫一下少用了一点,嘀咕道:“多喝两口水也行,撑撑肚子撑撑肠。”   喜宝奶粉是有机奶源,奶粉入水立马飘出浓郁的香甜滋味儿。   金氏闻了闻自己都馋了:“这奶粉就是奶粉,牛奶提炼出来的是不是?你们快闻闻,这多好的味儿呀,比麦乳精香甜多了。”   小青抱着孩子过去闻,孩子伸手抓住碗就要喝。   实在太饿了,奶粉又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香甜,这诱惑力转化成爆发力,当场拉满。   看儿子喜欢这奶粉,小青高兴不已:“娘,赶紧给宝喂喂,宝饿了。”   金氏用勺子给小宝喂,小宝张开小口‘呲溜’一下子吸进去,第二勺喂的慢了点他立马嚎啕大哭。   看见孩子喜欢喝奶,金伟民大为欣慰:“我家宝喝奶总算能喝一顿饱的了。”   金氏说:“现在娃娃大了,你让他喝到饱这得喝多少?没听王老师说吗?要想孩子安,三分饥与寒!”   金伟民淡定的说道:“你们妇女同志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嗨,咱给王老师一箱子的龙落子,王老师能亏待咱宝?你看着,他以后肯定还会给宝送奶粉的,所以放心的给他喝!”   这点他猜对了。   王忆坐在船上看着一箱子的干海马发呆。   这下子好了,本来就欠着人家金家好大人情,又加上一箱子珍贵的中药材,这欠的更多了。   问题是这箱子干海马他用来干啥?给邱大年治肾虚?   主要是这玩意儿灵验吗?要是灵验他想给自己、不对,给邱大年泡酒喝。   船开上翁洲码头,他要和金晓喜兄弟兵分两路了。   码头上有水箱,王忆本想借用个大水箱把五条老鼠斑给带去仓库然后送到22年。   可水箱一旦加了水就很沉重了,这样他没法自己送去仓库,得找人帮忙才行。   就在他犹豫之间,码头上不少人上来围观几条老鼠斑。   金晓喜挺骄傲的,他们这次捕捞到的老鼠斑个头都挺大,最大的那条十多斤,这放在古代已经是要进献给达官贵人的海珍品了。   不过有人不懂行,看见五条老鼠斑待在水箱里安安静静的就问:“不是都说石斑鱼凶猛吗?这鱼怎么这么老实?是不是快死了?”   “你才快死了,”金晓喜开口毫不留情,“你懂不懂啊?4、5、6三个月是石斑鱼繁殖期,繁殖期活动少、觅食少、性子安稳,因为得保胎!”   “你等它们过了繁殖期你看看,到时候它们胃口一变大食性那才叫一个凶!”   旁边有水手抱着膀子点头:“他说的对,老鼠斑这东西主要靠海钓,六月以后等它们食性变猛了才好垂钓,所以现在能一次弄到五条老鼠斑挺不简单的,这鱼要卖吗?”   王忆摆摆手道:“不卖,这是朋友结婚要用鱼,给他婚宴上准备的。”   金晓喜很单纯,一听这话赶紧又去拎起两条红加吉鱼:“王老师那你把这给你朋友送上,红加吉最喜庆,婚宴上总得有两条这鱼才行。”   王忆没想到这兄弟如此质朴热忱,他只好道谢收下。   码头上人来人往人太多,总有人喜欢看热闹,所以不便久留。   王忆想了想,掏出一些钱递给徐横说:“你去城南供销社给咱门市部买点东西,然后咱俩在仓储所门口汇合。”   金晓喜嘻嘻笑着问:“徐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们也去买点东西?就是买粮食,粮票和钱都准备好了,你帮忙去拎回来就行。”   徐横痛快的伸出手,拿着钱和票离开。   他们回程已经安排好了,金多有安排了儿子晚上开船绕个圈送他们回天涯岛。   徐横嘱托他一句注意安全离开了。   他看见码头上有公安干警也有便衣警察,这样王忆没什么危险。   王忆直接用大网兜把几条鱼给装了起来。   石斑鱼性凶猛,生命力顽强,暂时离水并不会致死。   他背着大网兜进仓库,打开丙-110仓便回到22年。   这次他落脚地是22年的天涯岛。   因为只有在这里他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海水。   时空屋开门是22年天涯岛上王向红家门口,他快步去码头把大网兜放入水中,奋力挣扎的石斑鱼顿时安静下来。   他掏出手机给钟世平打了个电话,说:“钟老板,我这里弄到几条老鼠斑,你要不要?”   “要要要。”钟世平赶紧说,“你送过来就行,不管几条我都吃下。”   王忆说道:“我现在在外岛呢,是朋友收到了五条老鼠斑,他们遇到急事要出海没时间处理这些鱼,让我帮忙来处理。”   “我这会在天涯岛上,你能不能赶过来?能的话我给你留着,不能的话我就卖给别人了。”   一听要出海收鱼,钟世平有些犹豫了。   王忆把最大一条老鼠斑的照片发给他,他收到后不再犹豫:“你等等我,我马上坐船去找你!”   十斤重的老鼠斑价值不低于寻常的野生大黄鱼,如今相当罕见,也是可以在一个重要饭局上占据C位的。   只有相当重要、相当高档的饭局才能用上这样的鱼!   等待钟世平的时候,王忆在岛上溜达了一下。   22年的天涯岛比82年更绿,因为已经荒无人烟,植被和青苔占据了这座岛屿。   王忆固定好大网兜走进生产队。   熟悉的石板路上长满了藤蔓野草和青苔,这让它们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是陌生人登岛一定找不到这条路,但对于王忆来说闭着眼也能摸出它们的走势。   不过他没法闭着眼走在上面,青苔光滑、藤蔓复杂,一不小心就要把人给绊倒。   22年的气温比82年还要高,岛上有了蚊蝇。   王忆踩着藤蔓行走,惊动的蚊蝇欣喜若狂的冲他扑来,想要饱餐一顿。   这样他只能一边走一边拍打。   曲径通幽,门庭荒芜。   岛上房屋残破而败落,郁郁葱葱的藤蔓沿着外墙入侵了院子和里屋,王忆经过一家家熟悉的门院,依稀能看到熟悉的乡亲们忙碌的身影。   然而他定睛去看,看到的只有荒凉。   那么好的一个岛屿、那么热闹的一个生产队,最终怎么会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王忆心里难过,他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改变82年时空的王家命运,他要让那一条时间线上的天涯岛在22年更热闹、人更多!   遥远的海面上传来悠长的汽笛声,王忆扭头去看,看到远处有大船缓缓经过。   这一幕在82年的山顶他常有所见。   熟悉的场景安慰了他黯然萎靡的心。   他想起自己还不了解海马的价值,便给袁辉打了个电话。   又是秒接。   袁辉接了他电话赶紧问:“王总有什么指示?那啥,《聊复集·怪症汇纂》……”   “没那么容易到手,不过我要找你问的事跟这个相关。”王忆说。   袁辉立马整备精神说:“你问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忆问道:“那个干海马你知道吗?又叫龙落子。”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袁辉说道。   他又猜测问道:“是不是那老中医需要一批龙落子?这个没问题,你还记得柳毅吗?就是咱们第一次合作买了你鱼胶那个人。”   “他家世代是搞海洋收藏和投资的,就是专门收藏海洋珍品,龙落子是很珍贵的中药材,他们家里也有所收集,如果那老中医有需要,我可以去他家里找点上品龙落子送过去。”   王忆说道:“不不不,你恰好猜错了,那个老中医不是要买而是要卖!”   “要卖?”   “对,他多年下来也珍藏了一些龙落子,如今用不上了,他想卖掉。我为了刷好感度就跟他承诺能卖掉这些龙落子,但他想要一个好价格,我不了解行情,就想找你打听一下。”   袁辉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行情,中药材这东西涉及到收藏很考验专业,我跟着柳毅接触过龙落子买卖,里面价格差距很大,就说上品的龙落子吧——哦,我是不是得介绍一下龙落子品级?”   王忆说道:“你介绍一下。”   袁辉说道:“它们是根据个头、色泽、品类等多方面来订品级的,品类色泽先不说了,讲究太多我也不太了解,像它们国内外品种就分六十多个。”   “我先给你说说个头因素对定级的影响,一般来说个头越大的龙落子就越贵,它们往往是按对来销售,公母配对,如果一对龙落子重量能上35克那就是上品了,柳毅收过一批,一对要五六千块。”   王忆说道:“那一对35克就能卖这么贵?”   袁辉说道:“也有便宜的,也有更贵的,所以我才说很考验专业。等等,你那话什么意思?那老中医手里的龙落子更沉个头更大?”   王忆说不好金家多年收藏的这些龙落子具体有多沉,但他当时试过,最大的一对合计起来不止一两沉,还要比一两更多。   他提了一下,袁辉说道:“那我还真得联系老柳了,一对超过一两的就是顶级品了,老柳之前给我展示过一对重量超70克的顶级品,那样一对往往是一万打底,有的能卖到两三万!”   王忆暗暗咋舌。   尽管有《聊复集·怪症汇纂》这样价值连城的藏品来给他开拓眼界,可是听说小小的干海马一斤能卖到几万甚至十几万他还是很吃惊。   金伟民说的对,海马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药材中的珍品!   他感叹一番,袁辉说道:“它们当然是珍品,你不知道药材行业有句俗话,叫北人参南燕窝东海马西虫草,这是祖国四个方向上的四大中药珍品。”   王忆让他联系柳毅,说最近或许要把干海马出售给柳毅。   袁辉支支吾吾的说:“那个、那个王老师,你看过老中医手里的龙落子吗?最大的能有多大呀?”   王忆说道:“最大的两个怕是有二两!”   袁辉倒吸一口凉气:“你看过了,是炮制的干品?你可不能拿生鲜海马来称重。”   王忆说道:“开什么玩笑,人家收藏多年的东西呢,要是生鲜的怎么收藏?放冰柜收藏?”   袁辉说道:“对哈,那那那这样,你问问他,就是这个、这种最大的哈,嗯,这种大个头的他想卖个什么价?”   “是这样的,王总,我吧,这不是也玩收藏吗?所以价格合适我想收藏一对,就收藏那大的!”   王忆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想要收藏,你是想要泡酒喝吧?”   联想袁辉的爱好,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看刚才把袁辉急迫的,嘴巴都瓢了。   袁辉急眼了:“你这话说的,我泡酒喝这玩意儿干嘛?我正当壮年,我不需要你知道吧?我真的想要收藏!”   “行行行,我明白了,那你等我消息,我跟老中医商量一下把所有龙落子给称重一下再拍上照片,你把柳毅的微信推给我——好像我有他的号是吧?那我直接联系他吧,把情况给他介绍一下。”王忆挂了电话。   最后袁辉还提醒他:“最大的一对给我留着哈。”   王忆确定了。   这货肯定是身子亏空了准备补一补。   不过这东西靠谱吗?   王忆不太信,然后他决定自己把最大的那对龙落子收藏起来,万一以后有朋友需要呢?   他在码头上等待着,等到傍晚时分一艘快艇破浪而来。   是钟世平来了。   王忆看着这艘雪白的快艇连连赞叹:“钟老板,可以啊,这艘船不错,多少钱呀?”   钟世平说道:“是我朋友的钓鱼艇,我只有渔船,哪能养快艇?不过这种钓鱼艇不贵,五十来万,王兄弟你想玩还不是随便玩?”   王忆一听五十万的价格确实不贵。   这游艇看起来很不错,漆面闪亮、线条流畅,整体造型科幻感十足,长度得十米多,奔驰在海上挺带感的。   钟世平看出他有所意动,便说道:“你要买?你要买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咱们翁洲游艇俱乐部的主席,也是咱省游艇俱乐部的副主席和理事,你通过他买游艇肯定吃不了亏。”   王忆问道:“这钓鱼艇速度怎么样?”   他对速度有些要求,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一致,导致他的时间很宝贵。   钟世平说道:“最快能到36节,在钓鱼艇里算是最快的那一类了吧?”   王忆算了算:“时速不到七十公里?凑活哈?”   钟世平一听他的意思便明白了:“你想要高速游艇?那没问题,我给你说的金主席恰好也喜欢玩这种游艇,他有一款叫海龙1388号和一款叫海斯比7000的游艇,这两个速度都特别快。”   “其中海龙1388高速艇最高时速能达到70节,相当于130公里了,当年还刷新了咱国家高速船艇纪录,号称海上奔驰,不过这个很贵,我记得当年售价在500万元左右,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便宜了。”   五百万!   王忆当场摊手:我有五百万我去买个游艇?人傻钱多啊?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他直接去把大网兜拎出来递给钟世平:“五条老鼠斑、两条红加吉鱼,怎么样,报报价?”   看到网兜里最大那条老鼠斑,钟世平脸上下意识露出笑容。   他看到这条鱼能给他带来的丰厚利益!   五条老鼠斑的品相和活力都保持的很好,钟世平很满意。   他检查过后蹲在码头上仰头说:“王兄弟,现在老鼠斑价钱从几百块到一千块不等,大个的一斤一千块,说实话你最大这条在咱翁周市场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了,单价肯定能破千。”   “这样,我五条鱼统一给你按照一千的单价来算,怎么样?我知道你痛快,所以咱不管大鱼小鱼了,统一报价!”   王忆皱眉。   这样最大的老鼠斑也不过才万把块,让他有点失望。   钟世平很会察言观色,便解释道:“老话说的好,七月石斑八月虾,黄油重皮肥到家。农历七月才是吃石斑的好时节,现在的石斑肉质要差一点,所以价格多少也会差一点。”   王忆挥挥手:“红加吉鱼呢?什么价?”   钟世平干笑道:“实不相瞒,王兄弟,我以为这两条红加吉鱼是你准备拿来送我的……”   一听这话王忆知道了,红加吉鱼价格不贵。   实际上也是这样。   钟世平说他这种活鱼价值还大一些,如果是冷鲜鱼那一斤也就百八十块,个头小点的甚至一斤只有四五十块。   一听这话王忆还卖个屁,留下自己吃啊。   红加吉鱼是很肥硕的鱼,味道很美。   钟世平也建议他自己吃,他说这种正经红加吉鱼适合做鱼生,小鬼子日料店很喜欢用这个招待客户,放到日料店那就贵了,这么一条鱼做成的刺身能卖出上千块。   王忆听了他的话挺好奇:“加吉鱼还有不正经的?”   钟世平说道:“你去网商平台看看就知道了,那上面加吉鱼多的很,其实没多少是真正的红加吉。有的还是直接卖鱼肉,那更不是红加吉鱼了,就是一些罗非鱼剖下来的肉而已!”   王忆对此表示大开眼界。   今天跑的这一趟也还行,五条老鼠斑合计卖出了三万二,大头是龙落子,金家给他的龙落子数量不少,那箱子里密密麻麻插的全都是,他估计得有个几百条。   里面龙落子大小不一,但王忆感觉即使是小个头的也不太小,估计一下价值怎么也有个几十万。   妥了,又有进账了! 第156章 关于承包22年天涯岛的构想   钟世平收了鱼看看天色:“很晚了,王兄弟,我把你捎回去?对了,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么个荒岛上?”   王忆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是特意来这里的,定期不定期的就会过来一趟。”   他满含深情的回头看向岛上的山,语气有些落寞:“这是我的家乡,曾经很热闹的外岛渔村,每次我心烦意乱了就会来这里自己待上几天。”   “你看我都带着野营工具,你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吧,晚上行船不安全,早点回去。”   说话之间他指了指码头尽头的礁石,那里放着大登山包,是他刚才从时空屋里拿出来的。   钟世平抱了抱拳头:“理解了,那王兄弟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电话联系,我这边24小时给你留电话。”   王忆笑:“钟老板你不用担心,我不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好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呢。只是我朋友开船去办点事了,待会他们会回来的,我有事上他们船的就行了。”   听他这么一说,钟世平放心很多。   他把鱼拖上钓鱼艇,钓鱼艇下有水仓,可以更好的养活几条大鱼。   这时候还有快艇经过,看到钟世平朋友的钓鱼艇后便开了过来,有人问道:“这边鱼情怎么样?有窝子吗?”   钟世平反问道:“什么怎么样?你们说的是适不适合打窝钓鱼?来海钓的?”   快艇上一个戴棒球帽的中年人说道:“对,我们来海钓的,朋友你们在这里收获还行吗?放心,我们懂规矩,不会来抢你们的地盘。”   钟世平说道:“我明白,但我们不是来钓鱼的……”   “刚才我都看见你拖网里有大鱼了,是老鼠斑吧?”一个三十来岁的大龄青年笑着举起了手中望远镜。   他们看看停泊的白钓鱼艇,再看钟世平的时候就有些不高兴了。   钓友之间关系多和睦,钓鱼佬们都是老好人,这点看钓鱼吧就知道了,氛围很融洽,大家伙经常互通有无,至于谁能钓到鱼那就看本事看技术。   实际上大家钓鱼也不是真非得钓到鱼,也可以偷牛偷羊偷鸡嘛……   总之吝啬自私的性子在钓鱼佬圈子里是被抵制的。   钟世平开海鲜餐馆经常跟钓鱼佬打交道,他不想坏了口碑就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几人看聊天记录:“我刚过来,不信你们去看我们船上的GPS行程日志,是我朋友钓到了老鼠斑,在这里交易。”   “还有你们既然喜欢海钓那可以去打听一下我钟世平,我人怎么样你们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钓鱼佬圈子果然消息流通,这艘快艇是钓友们合租的,船老大是本地人,一听钟世平的自称就问道:   “你是列岛记忆的老板钟世平啊?噢噢噢,那咱都是自己人,我姐夫叫杜金海。”   “大金的小舅子啊。”钟世平靠上去跟他握了握手。   钓友里有人问:“钟老板,你朋友从哪里钓到的老鼠斑?咱外海老鼠斑不多见呀,这季节老鼠斑又不愿意咬钩,他能钓到真是厉害。”   王忆随意说:“是在老龙湾那边钓到的。”   钓友们得到消息立马让船老大转向开船。   随着发动机轰鸣,小艇绕着天涯岛划了个弧线远去,接着钟世平也让朋友开钓鱼艇离开了。   王忆怕钟世平中途返航,又在岛上待了一会。   在这里待着确实挺有感觉的。   两个时空在一个地点汇聚了,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成了个锚点,两个时空汇聚的锚点。   面朝大海,背靠青山。   吹着海风,看着荡漾的海浪。   王忆一时说不上心里是惆怅还是悠然。   天色越来越黑,远处海上又有游艇马达的轰鸣声传来。   这样他决定返回82年,免得再有人来到天涯岛缠住他,那他可就不好走了。   意识到天涯岛这种荒岛容易招惹钓鱼佬和荒野游客之后,王忆心里生出个念头:   自己或许可以承包下22年的天涯岛。   当初他会回到天涯岛就是因为翁洲市政府要开发这些荒弃的岛屿。   这种开发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有旅游资源的将由文旅部门牵头开发搞旅游,一种是有渔业资源的将由农业农村局和海洋渔业局联合牵头搞海水产养殖。   不管哪一种开发方式都不是政府部门大包大揽,而是政府牵头跟民间资本合作,所以王忆要是手头钱够,那他完全可以承包下22年的天涯岛,然后再决定搞旅游还是搞养殖。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心头后让他感觉精神一振,然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秘密太多,承包天涯岛的初衷是为了保守身上的机密。   可翁洲市政府开发外岛的态度是严肃的,他一旦承包了天涯岛那必须得真的搞发展才行,不可能买下岛屿囤起来不动弹!   这样他有点愁了,怎么整?   回到仓库他推开门坐在门口研究起来。   现在他所知道的信息是天涯岛这种荒岛承包费用不高,有优惠政策。问题是政府给出承包费优惠政策是有要求的,要求承包人必须开发岛屿。   那他怎么能应付了政府的要求又能尽量利用天涯岛保守自己的机密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搞养殖业,这样雇佣不了几个人,他完全可以让这些人负责在海里养鱼养虾养贝类,自己占据岛屿主体部分。   其次他又想,或许可以把天涯岛上生产队残留的海草屋给收拾出来搞个酒店,主打渔家怀旧风格,走高端路线。   他可以从82年往这边送渔获,靠优质的野生海鲜完全可以应付高端局。   而天涯岛远离主岛和内陆,一旦走高端路线,那客户必然不会很多,这样也能帮他保守机密。   除此之外他又生出了几个想法,都有可行性但多少都有点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得先有足够的钱。   虽然市政府有承包优惠政策,可这么大的岛屿连同周边一片海那一年几十万还是需要的,一旦开发那投入的钱更多,得以百万为单位。   王忆现在身上资金不过二百万,暂时还应付不了开发岛屿所需要的资金需求。   他叹着气抬头,一个魁梧的黑影站在他跟前低头看着他。   是徐横。   吓他一跳!   徐横顿时哈哈笑,指着他说道:“吓着你了?我看见你哆嗦了一下子!”   王忆没好气的说道:“你吓到我了有什么好高兴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徐横说道:“我早回来了,在这门口等你一阵没等到你,我怕你出事在周围盘查了一下,然后看到你从仓储地里出来了,你出来后便坐在这里沉思,我不想打扰你,只好在你身前守卫你。”   王忆点点头。   嗯,我信你那真是见鬼了!   金家兄弟送了鱼回来,王忆领着三人去码头那座食堂又吃了个羊肉汤泡饼,吃的满肚子油水后他们打着饱嗝上船返程。   金晓运驾船,王忆三人坐船头聊天。   金晓喜感叹:“天气就是暖和了,这么晚了风吹脸上都不冷。”   “当然暖和了,明天就立夏了。”徐横随意的接了句话。   王忆挺诧异:“这就立夏了?韶光易逝啊,不知不觉又立夏了。”   他们回到码头上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不过码头上的灯还亮着,王向红照常蹲在码头上吸烟等人。   在他旁边是耷拉着个大肚子的老黄,它看起来有些慵懒,王忆估摸着它最近要生崽子了。   王向红没跟他说话,看见他回来挥了挥烟袋锅然后背着手悠悠然返家。   海浪翻滚,岛屿沉默。   渔家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王忆回到听涛居躺下,暖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波涛声传入耳朵中:人家住在潮烟里,万里涛声到枕边。   多棒的意境!   尽管此时的天涯岛上跟22年的天涯岛一样都没有任何人声,可他心里却能感觉到两座岛屿完全不同的氛围。   一座清冷孤寂,死气沉沉。   一座安宁祥和,生机勃勃。   王忆安心抱着个枕头陷入沉睡。   一觉好眠,再醒来就是电喇叭照常放起了早间广播:   “……领导人会见美帝副总统布什时候说,你是比较了解中国的,你作为中国的老朋友,我们衷心欢迎你,希望通过你这次来我们首都,能够把两国之间存在的一些阴影、一些云雾一扫而光……”   王忆穿上衣服走出去。   朝阳初升。   立夏来了。   他迎着朝阳的霞光做体操打太极拳,海风吹来很温和,空气中弥漫着槐花香,这场景让他再次感觉时间好快。   上一次他往岛上看,好像还是树叶刚萌发、鲜花刚长苞,可如今再看海风转过千岛,日头拂过霞光夕岚,万物繁茂,新绿葳蕤。   海上也好、岛上也好,一下子变得生机蓬勃,这真是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海洋!   渔家烟火燃起,大灶的烟囱位置最高、最粗壮,冒出来的烟柱也飘荡的最剧烈。   王忆一套拳打完去大灶看了看,拉开门是浓烈的花香热气,于是他问道:“槐花饭蒸的差不多了?”   这两天学生上劳动课都在撸槐花,所以今天早上就吃槐花饭。   漏勺擦着脸上的汗水说:“嗯,校长,都蒸上了,用了二十斤特等粉,你看着吧,待会蒸出来的绝对好吃。”   王忆点点头,去拎了个塑料桶过来。   里面是一桶的桂花蜜果酱。   他对漏勺说:“这是我昨天坐金多有的船去城里买的,待会一人一碗饭配一勺酱,让学生们拌一拌,香甜可口。”   漏勺急忙点头,他接过果酱看了看,问道:“校长,这是什么?是蜂蜜吗?闻见甜滋味了。”   王忆说道:“桂花蜜,城里也少见呢,记住不要吝啬,给学生们分了,你放心,你的那份我给你留出来了,给你留了一小瓶。”   漏勺感激的点头哈腰:“校长您对我真好啊,我一定好好干,绝对不辜负您的希望,绝对给您效犬马之劳!”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好好干,在我这里管住嘴别跟以前一样瞎出去捣鼓事,那我亏待不了你,明白吧?”   漏勺的腰弯的更厉害:“明白,必须明白,校长您放心,我以后就是您的伙头兵,我要是不听你军令,你毙了我!”   王忆冲他翻白眼。   你地下交通站的贾队长啊?可我浓眉大眼的不可能背叛革命,我不是野尻太君!   他现在接受让这货来掌管大灶这件事了。   漏勺这人厨艺没的说,而且他只是不爱干重活,干重活的时候偷奸耍滑,在大灶里干活还挺靠谱的。   另一个是他发现漏勺以前瞎咧咧的太多,生产队上下不信他的话,这样他虽然偶尔会透露一些王忆招待学生吃饭用的料,可生产队不信。   比如前两天王忆请全队吃红烧鸟肉,他说王忆往锅里放了三十多只风干鸡,然后社员们就说他是说瞎话。   王忆背着手溜达,到了山顶路口往下看,有渔民在家门进进出出、在山路上来来往往。   从山上俯瞰能将各生产组的老房子一览无余。   一栋栋灰白泛黑的海草屋与漫山遍野的红花绿叶形成鲜明对比,有些人家吃饭吃的早,这时候已经出门准备上工了,而有些人家还在炊烟袅袅。   一个生产队,百般生活情。   岛屿外周是海浪荡漾,拍打着礁石散落大片的水花,夏天的外海格外的蓝,晶莹剔透的如同偏偏纯蓝水晶在摇曳。   一只白天鹅优雅的从海上飞过来,它嘴里叼着鱼,落到听涛居门口将鱼喂给了翅膀受损的伴侣。   小灶台上的蒸屉慢慢推开,一个黄色弯曲的大鹰嘴先露出来然后是鹰头,这小老鹰冒头往外看,看见白天鹅吃鱼它立马窜出去,张开嘴就去啄人家的鱼。   王忆一看不好,他赶紧去保护白天鹅。   然而用不着。   白天鹅不是柔弱的白莲花。   身体健康那白天鹅当场来了个白鹤亮翅,嘴巴往前啄真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挥舞俩翅膀往前砸那是一套连招:劈脑袋、鬼剔牙、掏耳朵!   一时之间狂风顿起,白天鹅攻势凌厉!   小老鹰不甘示弱,它也摆开了架势:猛虎下山,老汉推车,九浅一深,放马过来,别打我脸!   白天鹅优雅但个头大,它将身大力不亏演绎出来,俩翅膀拍打的跟两扇门板似的,长脖子偶尔刺出就像一把长枪,小老鹰也就有人家腿高,它架势没摆几个就让人家给掀翻了。   不止如此,另一只白天鹅一看伴侣那边开干了也不甘示弱,将鱼一甩赶紧挥舞着翅膀加入战局!   两只白天鹅展开双打,夫妻双打,二打一,专门打小老鹰这单身狗。   小老鹰被打懵了:等等、等等,谁是鹰啊?   没鸟跟它等,两只白天鹅又是啄又是拍,将它打的在地上翻滚不休,想站稳了都困难更别说反击!   王忆一看这家伙太惨了。   漏勺听见声音也出来看,惊呼道:“这个白野鹅就是城里人说的白天鹅对不对?白天鹅不是优雅的化身吗?怎么这么能打?”   王忆说道:“看家大鹅就很能打,白天鹅也是鹅,它们能打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小老鹰,小老鹰跟个车轮似的被人夫妻掀的翻来覆去,那叫一个凄惨。   真是丈夫打完妻子上、妻子打完丈夫又上——小老鹰被轮的很惨!   倒不是鹰的战斗力差。   主要是小老鹰一只翅膀骨头受伤被紧紧的包扎起来,这样它只有一只翅膀能使用,不好维持平衡了,可能是这原因导致它战斗力锐减。   另一个因为这包扎起来的翅膀,王忆越看越搞笑。   这玩意儿本来包扎在胸口露出翅膀尽头的一簇羽毛就跟人蜷起手臂在胸前比划了个大拇指一样,它挨打之后还是这姿势,就好像是一边挨打还一边给人家两口子点赞!   就在它们混战成一团的时候,王忆养的野鸭偷偷从窝里钻出来叼走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   无奈之下王忆去拯救小老鹰,再不救这家伙就要被人两口子给拍成鹰酱了!   他把小老鹰拽出来,两只白天鹅倒是没为难他——它们惧怕人类,王忆一插手赶紧跑路了。   而小老鹰挺狠,它不怕人或者说它不怕王忆。   王忆将它抽出来,它挥舞一只翅膀张开嘴巴乱啄乱咬,气势汹汹、状若疯虎:来啊,我跟你拼了!拼了!   这把王忆给膈应的,他胳膊被啄了一下子跟被火烧了一下子一样,生疼!   不知好歹啊。   他一把将小老鹰又扔给了白天鹅两口子:不要客气、不要矜持,请尽情的鞭笞它吧。   两口子正在找那条鱼,找来找去没找到,结果小老鹰落到了跟前……   没说的,继续开整!   肯定就让这怂给偷走了!   轮它!   小老鹰没站稳又被掀翻了,突然之间一声低沉的咆哮响起:“吼、吼!”   天鹅两口子吓一跳,王忆都吓一跳。   这什么叫声?   这是小老鹰叫的?鹰啼声不是清脆嘹亮而凶狠吗?这声音咋低沉成这样?   王忆觉得这没有二十年的烟龄抽不出这样的老烟嗓。   天鹅下意识拍打翅膀退开,小老鹰爬起来迈开两条粗壮结实的小短腿就狂奔。   跑的老快了。   它冲灶台而去,可是距离太远了,天鹅两口子反应过来挥舞翅膀追了上去。   小老鹰很擅长奔跑,奈何人家有大长腿。   这就跟博尔特追苏炳添一样,苏炳添前半程能领先,可人腿长优势太大,很快追上了!   小老鹰又被掀翻了。   它在地上一骨碌看见了王忆,爬起来往王忆这边钻。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天鹅两口子很忌惮王忆,它们俩没有继续追,而是继续去找它们的鱼了。   野鸭子抻着脖子从窝里溜达出来。   它噎着了……   小老鹰钻进了王忆双腿之间,它这次不状若疯虎了,垂头丧气躲在王忆裤裆下面给他保鸡护航。   王忆把它拎起来送进小锅里,又给它盖上了笼屉。   这期间小老鹰一动不动。   大迷糊早上去海边简单的赶海,总能捡点东西回来,有时候是鱼虾蟹,有时候是贝螺章鱼。   今天他捡了几只小章鱼,王忆便打开笼屉扔给小老鹰一只。   小老鹰饿狠了,赶紧张开嘴往下吞。   结果章鱼不好对付,软爪盘绕住了它的嘴巴,让它是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甚至随着章鱼软爪交叉它都张不开嘴巴了!   王忆服了,这玩意儿真是鹰?这是个逗比吧!   他上手去把章鱼撕下来切开扔进去。   小老鹰竟然吓得往锅子后面窜,一下子倚在了上面!   就跟摔了个屁股蹲一样。   王忆目瞪口呆。   他觉得这可能不是一只鹰,是其他大鸟的幼鸟,长的像是老鹰而已。   等发现章鱼只能虚弱蠕动而不能像之前那样纠缠它后,它一下子生龙活虎了,上去两嘴巴将章鱼给吞了下去……   王忆一连喂了他五条小章鱼,它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跟个抱窝鸡一样趴下了……   学生们排队来领饭。   王向红也来上工了。   他闻见了槐花香气说:“今天早上娃娃们吃槐花饭吗?”   王忆说道:“对,这两天弄了不少槐花。”   王向红满意的点点头想去大灶看看。   大灶里漏勺吓呆了,他看着身边的桂花蜜手足无措。   王忆一句话把事情解决了:“支书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鸟啊?我怎么感觉不像一只老鹰?”   王向红凑过来看,说道:“是老鹰,这就是老鹰。”   王忆把刚才白天鹅揍它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王向红哈哈笑:“很正常,王老师,你以为老鹰在鸟里是天下无敌的?有些老鹰个头小,你看天鹅这个头多大啊?别说天鹅性子野了,有些老鹰连咱家养的看门大白鹅都打不过!”   他听王忆说的搞笑,觉得小老鹰很可爱,想要上手去摸。   结果他一伸手竟然吓到了小老鹰,吓得它赶紧往锅边挤,还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叫声。   像是吼叫声。   王向红听到这声音顿时说道:“啊呀,我知道它是什么鹰了,这叫虎头鹰!对,虎头鹰,它叫声像老虎一样,你看它爪子多结实?这叫虎爪!”   “虎头鹰?”王忆迟疑。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王向红给他讲解起来:“对,虎头鹰,这是79年老教授来的时候说的。”   “他说这鹰很少见的,外国有,咱国家比较少,只有沿着海岸线偶尔能看到,它们特点就是叫声跟老虎一样,大嘴巴大爪子,虎头虎脑!”   虎头虎脑?王忆怀疑的看向小老鹰。   小老鹰缩了缩脑袋。   样子很喵喵。   它眼神一个劲往旁边瞟,跟上课他提问时候的王状元那眼神似的。   不过人王状元在劳动课上表现很好。   上午上了文化课,中午吃过饭,下午就是劳动课。   王状元自告奋勇要带几个学生去清理猪圈,他准备好好把猪粪收拾一下进行沤肥,以后给王老师换堆肥粮吃。   孙征南问:“沤肥可是很艰难的,你们能做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自信满满:“能!”   沤肥能给王老师换粮食,他们不能也要咬着牙说能。   听到这话后孙征南便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行,今天的劳动课就上沤肥课。”   王忆说道:“沤肥课还要全体上吗?是不是几个人就能把猪圈给清理了。”   孙征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沤肥需要的材料有好几种,又不是光靠猪粪沤肥。”   王忆一看自己露馅了,便打了个哈哈:“我知道,不过咱人多嘛,我觉得用不上。不过你是老师你领着干,我这边给你打个下手。”   王状元一听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翻窗跳出去一手掐腰一手比划成枪:“同志们,跟我冲啊,胜利就在眼前——啪!”   “啪!”   第一声‘啪’是他假装开枪说出来的,第二个‘啪’是孙征南追上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将他啪在了地上。   学生们扒拉着窗户看的惊呼:孙老师可真快呀!   孙征南给王状元一巴掌后拎着他衣裳拖回来了:“纪律呢?怎么没有纪律?!”   王状元弱弱的说道:“孙老师你偷袭我!”   听到这话孙征南当场笑了起来:“啥意思?你还想跟我比划比划?”   王状元天不怕地不怕,他拍着胸膛说:“那就比划比划!”   孙征南指着他点了点,少有的笑到喘不过气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死的我见过,像你这样主动找死的真没见过。”   “这样,我不欺负你,你把你爹叫过来,你们上阵父子兵,我自己一个人,王老师掐表,我五秒钟撂不翻你们爷俩算我输!”   王状元呆住了:吹牛逼吧?   孙征南不可能真跟学生去较量。   掉价。   他转头看了看指向猪圈:“那里有砖头,同学们列队跟我过来。”   学生们分队到猪圈前,他围着猪圈一转,找了块砖头抠下来说:“嗯,这块砖头松动了,我用一下待会再活泥补回去。”   他把砖头扔给王状元,王状元莫名其妙的看着砖头问:“孙老师你啥意思?你是说我可以用砖头当武器?”   孙征南不答反问:“这块砖头怎么样?”   王状元说道:“什么怎么样?就是一块砖头呀。”   孙征南走上去一晃肩膀,手臂带着残影把砖头劈手抢过来。   他抢过来左手跟老虎钳一样抓紧了砖头迈开弓步将砖头摁在膝盖上,右手并拢举起来,猛然吸气又吐气:“嘿-哈!”   ‘砰’的一声响,手掌劈在砖头上顿时给劈成两半!   包括王忆在内所有人呆若木鸡。   掌劈砖头啊!   这可是正经的红砖头,就靠一只巴掌给劈开了?!   孙征南一脸淡漠的拍拍手,学生们赶紧跟着拍手,他们是拼命的拍手鼓掌。   王状元则双膝一软突然跪在了地上。   他说道:“孙老师,我要拜师!你会硬气功,你这是硬气功!我爹说过,你们军队里有硬气功,我要找你拜师,你当我师傅吧,你教我硬气功吧!”   王忆也想学。   气功这玩意儿真存在?   他在网上看过掌劈砖头,严重怀疑那些砖头都是特制的,真正的红砖青砖让他抡一根猪大骨棒他都敲不碎,靠一双肉掌怎么能劈得开?   可是今天他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孙征南确实在猪圈上找到的红砖,而且确实一巴掌给劈开了。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人生。   难道自己上物理学的是牛顿而孙征南学的是牛逼?!   孙征南扶起了王状元,淡淡的说:“要跟老师学习不用下跪,你现在不就叫我孙老师吗?放心,想要学本事没问题,只要你愿意脚踏实地的学就行。”   王状元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师傅,我一定脚踏实地!”   其他学生看他的眼神一样崇拜。   没办法,孙征南这样子太帅了,不光是徒手劈砖这件事帅,还有他劈完后的表现,他表现的平平无奇,就好像古天乐照了照镜子一样。   接下来就是正式上课了。   孙征南给学生进行沤肥安排。   王忆理解的沤肥是将人牲粪便堆积在一起然后让它们发酵,然而并不是,是将粪便和其他材料共同堆积。   这些材料包括泥土、嫩草、草木灰等。   岛上缺土,沤肥用的土是不能滥挖的,他们要去邻近的无人岛上打土。   听说学校劳动课是沤肥课,王向红很支持,特意拨了一艘船让王东喜摇橹送他们去海上不远处的大洋岛,那岛上有土坑,可以从土坑挖土回来。   高年级的男学生去挖土,女学生和低年级的男学生要打草和去大灶端草木灰。   大灶好些日子来天天早上给学生做饭,所用木柴都是生产队支持的,烧完草木剩下的灰烬没有扔掉全堆放在西北角,就是给沤肥准备的。   端灰是脏活,不过每天中午学生回家都会换下校服和鞋子换旧衣服、破鞋子来参加劳动课,这样他们也不怕脏。   学生们不管男女一起下手,草木灰用蒲箩一端得小心翼翼的走,否则跑起来风一吹就是满脸满身的灰烬。   沤肥这活不好干,所以起初孙征南要征求学生们的意见,挖土这活沉重、端灰这活肮脏,此外打草的活也不轻松。   王忆跟着去看了看,学生们一把镰刀和一捆绳子,然后在山上爬上爬下、树林里钻进钻出。   现在立夏了,草木开始疯长也开始长的粗糙,小姑娘们把头发扎好,一手搂草一手挥舞镰刀,只听唰唰唰的声音响起,一把把的野草就进入她们手里。   野草喇得她们手背发红,有时候从脸上扫过那就是脸蛋发红,可她们不在意,说说笑笑的越干越起劲。   她们还不止是普普通通割草,有时候发现了猪草还会顺便挑出来单独放,这要带回去喂猪的。   王忆看的很感动,说道:“同学们、同学们,大家今天的劳动课表现很好,课后老师是有奖励的。”   “是奖励吃好吃的吗?”学生问。   王忆说道:“也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老师给你们准备好了玩具,以后你们课间操和放了学就有玩具了。”   听到这话学生们欢呼雀跃,然后干的更加起劲。   很快她们皮肤也红了、衣服也脏了,头发上和衣服上都是草叶草籽这些东西。   春末夏初的午后,阳光带上了一点毒辣,照在人身上很快让人冒出汗水。   姑娘们不叫苦不叫累,越割越有劲。   她们把割下的草收在一起,一绺一绺变成一堆一堆,摁一摁压一压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往草堆上一躺越过肩膀拉过绳子,这样挺身站起就把草给背了起来。   这时候草里有蚂蚱了,王丑猫喊:“给王老师抓蚂蚱烧着吃好不好?春天的蚂蚱夏天的蝉,让王老师尝尝咱岛上的蚂蚱,不管是烤还是炸,都可香了呢。”   学生们应允,抓了蚂蚱就用狗尾巴草给串起来,一串好几只…… 第157章 铡草的女兵   学生们劳动中展现出来的韧性和素质让王忆感动,其实对他们来说这太寻常了。   现在这年代神州大地多数地区的农业依然处于传统的农耕时代,工业上技术落后,农村资源匮乏,氨水、碳铵、尿素都相当珍贵。   而现在的学生他们刚劳动那会还在七十年代,七十年代外岛甚至都没有氨水尿素这些东西。   外岛岛上缺土更缺肥沃土壤,这样的土地要想出粮食必须得有肥料,那就靠沤肥制作土肥。   甚至各大生产队还有个说法,叫‘养猪图攒粪,挣钱是妄言’。   意思就是我们生产队养猪不是为了赚钱赚票,就是要攒粪来种粮——那年头讲究越穷越光荣、越能吃苦越光荣,生产队不好明着说想养猪赚钱赚肉吃。   这个背景下到了农闲时候生产队要沤肥那肯定得全民动员,不管大人孩子都要参与进沤肥队伍里。   所以学生们并不觉得沤肥这活多辛苦,他们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好些孩子才两三岁就跟着爹娘忙活了。   这都是孙征南跟王忆说的,孙征南老家是鲁省,那是农业大省,对肥料需求量更大,因为农民们辛苦个一年到头全靠地里刨点食吃。   他给王忆描绘了生产队沤肥的盛景,然后说:“你们外岛孩子挺好的了,帮着去捡捡鱼虾就行,我们小时候得干活,捡草捡柴捡粪。”   “家里给我们做个小背篓,跟着爹娘去捡点草捡点粪才能捞着吃饭,对我们那里的小孩来说这就是干正事!”   王忆听的暗暗咋舌。   22年的两三岁孩子在干什么?在学着说说话唱唱歌扭扭腰,这也是他们的正事。   当然这不能说明22年孩子就比不上82年的,只能说横向比较22年孩子比82年的要幸福的多。   实际上这就是时代的红利,从建国开始以十年为单位,每一代孩子横向都要比前一代孩子幸福一些。   成年人就不好说了,因为幸福这东西对成年人来说太主观了,从王忆自己观感角度来说他觉82年的青年比22年的青年要更幸福一些。   知足常乐。   82年的人眼界被限制住了,他们更容易知足。   他听着孙征南介绍家乡沤肥的场景和孩子干活的场景在心里感叹,孙征南也感叹,说当农民太苦太累,所以他家乡征兵的时候他就去当了兵,还想当一辈子的兵。   说到这里后他情绪就一下子低沉了。   王忆知道他肯定是想到过去的伤心往事了,便换话题问:“你徒手劈砖的本事是在部队学的?这怎么做到的?太神了吧?”   他拿了一块石头比划了一下,摇摇头没敢下手。   因为他有个朋友是写小说的,有一次喝了点酒找了块木板要表演个徒手开木板,结果掌骨骨裂两个多月没法敲键盘,好好一本小说因此只能烂尾、草草完结。   孙征南笑着给他做了解释:“如果是一块完整完好的青砖红砖那是劈不开的,你没看我刚才围着猪圈转了一圈吗?我找了一块带点裂缝的,然后顺着裂缝发力所以把它劈开了。”   王忆觉得这也很猛,毕竟是真的劈开了一块砖头。   两人聊天的时候喇叭响了起来:“喂喂喂,王老师、王老师能听见吧?是这样的,请你马上回学校,供销社的同志和那个秋渭水同志来了,他们现在在学校等待你。”   秋渭水来了?   王忆拔脚离开。   这事不算突然。   因为上周末他跟秋渭水分开的时候就说,用不了一两天能把她心理疾病分析出来,到时候给她重新配药,当时秋渭水就说她会跟文工团请假自己来拿药。   今天已经是礼拜三,他以为秋渭水昨天就会来呢。   他回到校舍看见姚当兵和一个穿绿军装、戴绿军帽的中年妇女站在教室门口,而秋渭水身影并没有出现。   这样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秋渭水好像没在这里,而一位面色严肃的中年妇女在这里,这妇女看见他就从头到脚的打量他,越打量表情越严肃,这有点像是——   丈母娘看女婿!   不会是秋渭水家里人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惴惴不安,而妇女冲他走来了还主动伸出手:“你是王忆同志?”   王忆快步向前、微微弯腰、双手握上:“您好,阿姨,我是王忆,您是?”   “这是宋金燕,是咱们供销公司的审计员、会计,以后你们天涯岛门市部的统计报表就是她负责审核,我今天送她过来一趟,以后可能她会自己来。”姚当兵介绍道。   王忆一下子松了口气。   不是丈母娘啊。   但他殷勤而谦逊的态度并没有白费。   宋金燕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满意,严肃的表情换成了微笑,说:“王忆同志,以后咱们要在工作上搭班子,希望咱们能配合好,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及时批评。”   王忆说道:“也请宋专员能够及时批评我。”   他又想问姚当兵那秋渭水去哪里了。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喊声从远处猪圈传来:“嗨,王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秋渭水的声音。   王忆愕然的扭头看过去,又看见了穿着绿军衣、系着军腰带的秋渭水,这次她的黑发没有梳成两个大辫子,而是盘起来戴上了一顶军帽。   一个干脆利索、精神抖擞的女兵同志。   夏日第一天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照的她脸蛋红扑扑的,将她影子拉得老长。   也把她手中铡刀的影子拉得老长:   此时秋渭水挽起袖子,手里扶着拉开的铡刀,是生产队专门铡草的铡刀,有学生把送回来的草秆放进去,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的把草秆给铡成两截!   王忆很吃惊的跑过去问:“小秋,你怎么在铡草?”   秋渭水笑道:“我看到你们生产队在准备沤肥,沤肥要把草铡成段,而学生们太矮了,操作这铡刀多危险呀,于是我就来帮忙。”   王忆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雷峰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欧阳同志回乡探亲跳进冰水中救起一个小女孩、在火场救了一位老大娘扑灭了一场火,我来到你们学校帮忙拉一下铡刀,你怎么还不好意思?”   秋渭水用袖子抹了把额头,她不是刚开始干,铡草这活不轻快加上太阳晒,她的脸上已经见汗了。   她又说:“再说了,你不是说治疗焦虑的一个好办法就是体力劳动吗?我最近一直在努力参加体力劳动,还别说,起码遇到事情的时候心里头不是那样彷徨那样焦虑了。”   “供销公司找你好像要算账呢,你先去忙公事吧,等你公事忙完了我去找你拿药。”   王忆点点头,这一刻他很郁闷。   自己为什么没有养成八十年代一个随身带手帕的好习惯呢?否则现在就可以给秋渭水送上手帕了。   这也是现在劳动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他只好火急火燎的跑回去找了条新毛巾给秋渭水送过来。   秋渭水拿到毛巾脸更红。   学生们都懂事,见此便起哄。   王忆指了指他们说:“上草的时候慢点,别累着你们秋阿姨。”   学生们这样更是哄笑。   秋渭水推他一把说:“你快去忙你的吧,我待会去找你。”   王忆带姚当兵和宋金燕到门市部,他开门把统计报表和钱一起拿了出来。   钱货方面不会有问题,他有阴阳账单:卖给社员的东西是他自己定价,但做统计的时候他会按照报表上的官方价格进行登记。   宋金燕数了钱拿起统计报表开始进行仔细的核查。   姚当兵冲王忆挤眉弄眼。   王忆冲他阴沉着脸。   姚当兵觉得不对劲,低声问他:“王老师,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呀,是不是最近气温升得快,中暑了?”   神他娘中暑!   现在温度高也没有二十度,怎么能中暑!   他说道:“我应该问你是你怎么了,刚才你没看到我们学生在沤肥吗?雷峰同志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欧阳同志更是在探亲途中救小姑娘、救老大娘还救火,他们的精神没有感染到你吗?”   姚当兵明白他意思了,无奈道:“这件事是我没有眼力劲了,我没注意到学生在用铡刀,不过我也有苦衷,我得陪着宋专员等你。”   “再说,”他又使了个眼色,“我身上带着你需要的东西!”   两人走出门市部,姚当兵掏出个手绢递给他。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王忆打开一看是全套的第三版人民币便收了起来,然后把手绢装进兜里:“第二套人民币没有搜集起来?”   “没有,”姚当兵摇头,“没那个时间去跟我在信用合作社和银行的朋友去联系,你不知道,本来这个礼拜一就该过来核账的,但我们太忙了。”   “这样,这次回去我就挨个单位找朋友去帮你办这事,所以我的意思是,你看你……”   “把手表先给你?”王忆接他的话。   姚当兵赔笑道:“不用不用,手表多珍贵,你看你能不能先把之前说过的那个什么情侣麦克镜先给我?我这两天、这两天恰好要去见我一个朋友,想把那镜子送给她。”   王忆翻了翻第三套人民币说道:“行吧,那你可给我快着点处理第二套人民币,只要能找到我就把那手表也送你。”   姚当兵痛快的说道:“行,我尽快帮你找齐这钱币。上次你说了有收藏人民币的人,我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人喜欢收藏这个,等我让朋友找找这样的人,他们手里肯定有第二套的人民币。”   一听这话王忆麻了。   他对搞收藏的是敬谢不敏了,对这些人手里的东西则敬而远之,因为几乎是没法带到22年。   于是他赶紧说:“你别去找那些搞人民币收藏的人弄钱,就找银行和信用社的朋友最好了。”   姚当兵问道:“为什么?”   王忆一时不好找说辞,还好他灵机一动:“为什么?你忘了我上次说的话了吗?这是我给我大学同学搜集的钱币,他要送他的教授,而他教授之所以喜欢这人民币是因为以前他得不到。”   “对他来说有价值的不是人民币本身,而是人民币承载的岁月和回忆,所以咱需要的是有使用痕迹的钱币,那些收藏钱币的人收藏的都是全新的钱,没用!”   姚当兵恍然:“明白了,那行,那恐怕收集起来会挺难。”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相信你!”   女士墨镜早已经准备好了。   王忆回去给他拿了一副。   姚当兵翻来覆去的看,满脸喜悦之色:“嗨呀,这蛤蟆镜真漂亮,跟我的那个真配呀,这外国人真会设计!”   两人聊着天,宋金燕带着统计报表和钱出来了。   王忆迎上去问道:“宋专员,我们门市部的账单没问题吧?”   宋金燕露出疑惑之色:“钱和账单都能对起来,可是跟你里面的货对不起来。”   她进一步说道:“你里面有好些货怎么是在统计报表以外的?”   王忆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解释道:“有一些货物是我们生产队在县城和市里头买的,因为徐经理说我们门市部级别不够,供销公司不能提供,所以我们就自己从县里市里捎带。”   “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生产队的人,每到礼拜天我就带人去城里进行采购。”   宋金燕不愧是干财务的,相当严谨。   她竟然真去找王向红、王东喜等人打听这回事去了。   这事王忆光明磊落,所以不怕她查。   查过之后宋金燕严肃了起来,问道:“王忆同志,你这样做可以吗?是符合政策的吗?”   姚当兵立马说道:“可以,领导特批的,否则你看咱外岛人民生活多艰苦呀。”   宋金燕有些犹豫,考虑到外岛社员们生活上的不便利加上王忆刚才对她态度那么好,她便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但她还是把一些疑问提了出来:“王忆同志,有些东西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咱县里和市里能买到的?你的门市部里有一些商品我在市里从没有见过,比如水壶水盆的样式,比如香皂。”   王忆没想到她会这么仔细,连货品都要检查。   他快速思索了一下有了说辞,说道:“您有所不知,我们天涯岛因为自然环境恶劣、经济条件落后上过报纸,然后得到了市里和沪都一些单位的资助。”   “那些货物便是他们联系了外地的供销社和外贸部门给予的资助物品,不信你等等,我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王向红帮忙解释道:“对,沪都外贸交易市场的领导干部们非常关心我们天涯岛的发展,他们给予了大力支持!”   当时在沪都外贸交易市场化工商品科的时候有人给过他名片,他没有乱扔都收藏起来了。   现在来看他的仔细是有必要的,这些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他翻出这张名片,其实他都忘记当时给他名片那人的身份了,不过名片出来一切就清楚了:   沪都机电产品对外咨询服务公司:外贸部经理,罗胜。   另外他还想起了上次在仓储所认识的孙勤工。   孙勤工还给过他一份礼物,这礼物他随手给放进了粮食堆里,一直以来竟然忘记拿出来了,这会想到孙勤工他又想到了礼物。   于是他把事情说了一下,将混在粮食堆里的袋子找了出来。   里面东西只有两样,一样是茶叶一样是香烟,其中香烟格外多,总共是六条,全是红塔山香烟。   最近王忆自己也买烟已经了解,59年玉溪卷烟厂为新中国建立十周年献礼而推出的红塔山香烟是这年代民间好烟,一盒要二元八角钱,是名副其实的干部烟、领导烟。   这烟挺霸气的,它包装很简单,白底红宝塔,上中下三行字:   上面是‘红塔山’三个字,下面是繁体的滇省玉溪卷烟厂出品,中间印个‘过滤嘴香烟’,其他就是数字‘20’。   至于其他香烟印的‘吸烟有害健康’这种警示语?它上面压根没有!   当然这年头没有这警示语的香烟挺多的,好像只有良心烟才会标上这句话。   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香烟的价值,包括宋金燕在内都挺吃惊:“他送你六条红塔山香烟?”   王忆说道:“是送我们生产队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发下去。”   他把包装拆开,塞给王向红和王东喜一人一包。   王向红推脱不要,王忆说:“人家支援咱生产队的,都已经拿回来了,哪有给人家送回去的说法?”   他硬塞了进去,又塞给王东喜一包。   王东喜拿在手里挺稀罕的:“嘿嘿,还是硬包装盒,这是高档烟啊。”   “要三四块钱一盒,你说高档不高档?”王向红没好气的说。   宋金燕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说道:“王忆同志,希望你以后能秉持咱们供销社的服务精神,为社员们热情服务,排忧解难。”   王忆向她道谢。   他确实要谢谢宋金燕,借今天的事他解释了门市部一些时髦产品的来路,以后在岛上卖东西可以更顺心自如。   宋金燕核对完账本就要离开了,他们还要去外岛其他供销社盘查账务。   临走之前姚当兵拉了王忆一把到暗处,将一个布袋子递给他:“是我们领导让我给你的,紧俏货,现在别说咱县城,就是沪都恐怕也少见的洋玩意儿。”   王忆打开一看。   惊呆了:   “可口可乐?!”   袋子里赫然是一瓶可口可乐,而且是他熟悉的红底白字易拉罐,其中白字有他熟悉的英文Coca-Cola,也有他陌生的繁体字可口可樂。   姚当兵听到他脱口而出的称呼后笑了起来:“果然是首都来的大学生,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是在友谊商店见到的可口可乐吧?”   王忆吃惊的问:“你们哪里得到的可口可乐?现在翁洲可以卖可口可乐了?”   姚当兵说道:“还不能卖,不过我们领导去开了个会,有一些外国的产品快可以进入咱们国家了。”   他又补充说:“这个说法不对,它们早就进入咱国家了,这个可口可乐是1979年进入咱国家的对吗?当时只准在友谊商店出售给外宾对吗?我都是听我们领导说的。”   王忆暗道这些细节我哪知道?   于是他反客为主问道:“你们领导还说什么了?”   姚当兵心直口快,说:“我们领导说十一届三中全会前,那个咱国家粮油进出口总公司的总经理张建华将这种饮料引进咱们国家,国家外贸的领导同意了,然后就从港城引进了几千箱。”   “引进后没有在民间出售,只在友谊商店出售,出售给外宾。”   王忆装模作样的摇摇头:“确实是只在友谊商店出售,但不只是出售给外宾。”   姚当兵说道:“我们领导说的也是这样,他说你肯定是喝过这个饮料的,让我给你送一瓶。”   他又好奇的问:“这个饮料什么味道?”   王忆说道:“是糖浆的味道,里面打了二氧化碳,有一些气泡,其实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这个不好喝,就跟加了糖的药水一样,实际上外国人最早把它设计出来就是治疗伤风感冒的。”   姚当兵羡慕的说:“这样呀?那你能不能打开让我尝尝?这个东西在国外可时髦了,《大西洋底来的人》里的外国人都喜欢喝这个饮料。”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喜欢喝可口可乐,但是我不能给你喝,我要留给小秋喝!”   姚当兵顿时知道没指望了,正好宋金燕喊他了,他便垂头丧气的离开。   不过他们待会还会回来,回来接秋渭水一起回县城。   而此时秋渭水在猪圈旁边干的热火朝天、大汗淋漓。   王忆给她的毛巾被她系在脖子上,袖子挽起、腰带扎紧,将一茬茬的野草快速截断、迅速处理。   就此,王忆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大改。   这不是一个漂亮文雅的小资姑娘,这是毛委员的女战士、劳动人民的女儿!   孙征南也回来了,他正在指挥正式沤肥。   学生们被重新分了组,秋渭水用铡刀铡草,全铡成小截然后有学生用四齿筢子搂起来。   去挖土的学生回来了,土质一般般,不少是土疙瘩,于是王凯、王新钊几个大孩子挥舞镢头挨个砸碎,旁边的人把碎土扬到草堆里。   王丑猫带着几个男学生用二齿钩搅拌草土,不断的有人往里面倒水,孙征南赤脚站在泥料里不停地用脚踩实。   猪粪都被推进了蓄粪池,里面有之前下雨蓄积的水,搅拌成汤子后王状元领着身板最好的男学生用长柄勺舀汤子倒进草土泥料里。   现场那股味道很凶猛。   学生们不在意,处于核心地带的孙征南也不在意,最后他用脚踩出来一个两米长、一米宽、半米高的梯形肥堆,这就是沤肥堆了。   收拾的差不多他又用铁锨将四周给收拾的整整齐齐,四面和上面就跟用泥瓦刀抹过一样,平整滑溜。   王向红叼着烟袋锅赞叹:“孙同志真是个好兵,这一手堆肥的本事可真厉害,而且真有耐心、真有眼力劲。”   王忆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结果孙征南还在收拾,真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真的是有耐心。   于是他去组织学生们回家洗澡换衣裳,又领着秋渭水去听涛居歇息。   他知道秋渭水喜欢干净,便打了水关上门让她去先大体洗漱一下。   结果他刚端着盆子出来秋渭水紧张的说:“老黄、老黄不大对,你看它,它刚才一直绕着我转圈圈。”   王忆出现老黄改成了绕着他转圈圈,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老黄一直没怎么跟随他。   秋渭水说道:“它很焦虑,我以前焦虑时候就是这样。”   王忆回想了一下,猛地喊道:“大迷糊、大迷糊!”   大迷糊从大灶跑出来,王忆问:“老黄今天吃饭来没有?”   “没吃。”大迷糊说,“我给它喂了,它闻了闻就不吃了,只好我吃了,没浪费。”   王忆对秋渭水说:“老黄要生了!”   秋渭水下意识的重复一遍:“老黄要生了!”   她又吃惊的瞪大眼睛:“老黄要生小狗崽子了?”   王忆说道:“对!”   他蹲下抚摸老黄脑袋说道:“我知道你要生了,我守着你好不好?我守在你旁边,你别害怕,我带你回屋去生小崽。”   被他抚摸了几下老黄的紧巴巴的皮肤有所放松,它没跟王忆进屋,而是在听涛居门外又转了一会,然后箭步钻进了一处草窝子。   野鸭子的窝!   进入草窝后它便躺下了,看看王忆开始使劲。   王忆看着它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上周末野鸭子的草窝被老黄给拆了,把干草给秋渭水垫箱子,但它最近两三天一直帮野鸭子找干草打窝,把草窝子打的比之前更大更厚实。   本来他还觉得奇怪,甚至以为老黄成精了,学会拆迁搞补偿了。   现在他明白了!   老黄是意识到了自己即将生崽,它给野鸭子找干草打窝其实是让野鸭子帮自己弄个狗窝!   可怜野鸭子不知道,还那么努力的打出来个大草窝,结果现在好了,狗占鸭巢了!   而此时野鸭子还在海边欢快的找鱼虾吃,它并不知道,就在它幸福的填饱肚子的同时,老家让人霸占了……   王忆有点心疼野鸭子,老黄真的太狗了!   不过这事情有可原,都是基因在作祟罢了。   包括老黄绕着他转圈也是基因的力量,听涛居前来的人太多,社员、学生等等,老黄很没有安全感,它绕着秋渭水和王忆转圈都是在寻求帮助。   王忆明白这点给大迷糊下命令:“去告诉学生,今天劳动课结束就放学了,然后跟文书说一声,今晚谁也别接近咱这里,你也先别回来,待在外面给我拦着人。”   大迷糊撒腿就走。   他看向秋渭水说:“我这就把你的药给你,怎么吃我都写下来了,你看实在对不住你了,小秋,我恐怕没时间跟你说说话了,等礼拜天我去找你行不行?我给你带礼物赔礼道歉。”   秋渭水下午帮学校铡草沤肥,他不感谢人家直接送走这真是说不过去。   渣男也没有这样干的。   起码渣男不会让姑娘帮自家里沤肥。   秋渭水毫不在意,说道:“你不用跟我说话,咱们俩一起帮老黄生崽吧。”   王忆焦急的说道:“你待会还得坐供销公司的船回县里,怎么也得收拾一下吧?”   秋渭水说道:“这个没关系,我只是出了些汗,擦擦脸就好,还是先看着老黄吧。”   王忆把水盆给她,然后进屋去床底拿出老黄专用的过期奶粉给它泡了一盆子奶送过去。   正在努力的老黄勉强起身喝了起来,喝的还挺带劲。   这不是不吃东西,是生育之前胃口不好吃不了硬食,只想喝奶! 第158章 小秋,今晚月色很美   喝完奶老黄又精神起来,舔着嘴巴、撇着后腿转悠来转悠去,偶尔还去蹭蹭秋渭水的腿。   这让王忆忍不住的怀疑:这狗东西不是在骗吃骗喝吧?   虽然老黄长了个老实憨厚的样子,可是老话说的好,老实人干熊事啊。   然而并不是。   老黄没有这个脑子。   它就是要生了,只是喝完奶让它忘了产痛,又愉快的得瑟了一阵,接着继续去草窝里使劲。   这样秋渭水今天走不成了。   老黄生的挺慢,从它开始努责到正式生下第一条小狗用了近俩小时。   这可把王忆急坏了。   他多次怀疑老黄难产了,可看老黄的样子也不像,它偶尔阵痛,阵痛那一阵过去又出来慢慢溜达一下子,然后再阵痛了再回草窝继续努力。   保险起见他把王向红叫了过来。   老支书见多识广,什么都懂。   然后他来了看了看说:“没事,快生了。”   再然后一直到夜幕降临第一条小狗才生下来。   闭着眼睛的一个黄色小团团,浑身狗毛很短,小鼻子小爪子都粉粉嫩嫩。   用不着人来帮忙,老黄自己咬断了脐带然后在小狗身上添了起来,将它舔的一个劲嗯嗯嗯嗯。   王忆松了口气。   觅食归来的野鸭子站在自己的草窝前愣住了:我家呢?我老大的那个家呢?我今天出门一趟再回来,怎么我家被强占了?   它怯怯的往草窝里钻去,老黄呲牙,皱巴起面皮一副凶狠的样子,但没把它给咬出去。   这是很讲感情了,刚下崽的母狗因为激素分泌缘故是非常偏激暴躁的,鸡鸭一旦靠近就会被它们咬死!   野鸭子能从老黄身上感觉到威压,它钻进草窝找了个角落趴下了,收起双脚归拢双翼,脑袋往回扭塞进一只翅膀里,几乎将自己盘成了一个团——   明明在自己家里,为什么却要如此卑微?   王忆都忍不住同情它。   秋渭水有点圣母心,或者说她很有同理心,这可能跟她抑郁经历有关,她对人和动物的感情变化都很敏感。   这会她就感觉到了野鸭子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卑微,说道:“它有点可怜。”   王忆说道:“它不可怜,我救了它一命,还给它一块土地使用权盖了房子、允许它天天去海边吃免费自助餐,然后我就希望它能下蛋报答我,结果它来了好久了,一个蛋没下!”   他进一步给秋渭水解释:“野鸭子是可以全年下蛋的,虽然没有母鸡多,可是一年下百来个蛋没问题,结果它倒好,一个不下!”   秋渭水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它是一只公鸭子?”   王忆一愣。   哦对,自己怎么就以为它肯定是母鸭子肯定能下蛋呢?   哦对,是因为生产队的鸡和鸭都是母的,他看见谁家的鸡鸭都会下蛋,所以就下意识以为它是母鸭子了!   第一只小狗崽出生就已经是夜晚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几只呢,这样秋渭水果断决定今晚留宿在天涯岛。   等供销公司的船回来,她找王忆要信纸给家里长辈写了一封信让姚当兵帮忙送回去。   82年风气很保守,王忆便试探的问秋渭水:“小秋,你一个大姑娘晚上不回家而是住在一个陌生的村子里,家里人怕是会担心,这样不太好。”   他倒是想挽留姑娘留下共同过夜,可要是因此惹得姑娘家里愤怒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想给秋渭水家里制造针对自己的怨气。   秋渭水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家里只有爷爷了,我爷爷工作很忙,晚上十一二点都回不了家,他没时间担心我。”   “再说了,我给他写的信里说明了我是住在天涯岛王家生产队,我爷爷知道王支书这位正直、严肃、负责任的老党员,他不会担心的。”   听到这话蹲在地上看小狗的王向红忍不住露出笑意:“那行,我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   “上山下乡那会咱们天涯岛招待过许多同志,男同志女同志、结婚的未婚的都有,来者就是贵客,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家里人的信任。”   他说着站起来又疑惑的问:“不对,小秋你不是文工团的同志吗?”   文工团隶属于部队,团员都是战士,夜不归宿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要被处分的!   秋渭水说:“我是被借调去文工团的,平日里我住在家里,因为我要照顾我爷爷,我爷爷跟您一样都是老军人,动乱那些年他受过一些罪,身体不太好。”   她又指向草窝露出惊喜之色:“第二只小崽要出来了!”   老黄一个劲努力,正在慢慢悠悠的往外挤,一个小狗头已经冒出来了……   王向红往后挥挥手:“行了,都别在这里看了,越看这个母狗越慌张,让它自己生好了。”   说完他又对王忆点点头:“待会你把小秋送下去,我先回家,让你秀芳嫂子把她结婚时候的喜被拿出来,没盖过几次,今晚拿出来给秋同志盖。”   秋渭水笑道:“好的,谢谢王支书。”   王向红背上手慢慢悠悠离开,王忆和秋渭水也退到了门口。   结果他们刚退回去,杀马特小老鹰蜷着翅膀点着赞过去了。   它歪歪扭扭凑到草窝子口上往里看,估计是疑惑刚才一行人都在这里看什么。   然后‘嗖’的一下子,老黄跟个鳄鱼似的扑出来,张开嘴就咬住了它脖子!   小老鹰吓得发出虎啸声:“吼吼!”   王忆赶紧去救援。   好不容易救下的鸟,别被老黄一口咬死了!   老黄没下死口只是叼住了它,王忆上去又是哄又是吓又是伸手掰,总算把杀马特给救了下来。   这是真的狗口逃生。   杀马特失魂落魄,拍打着翅膀连跑带滚的窜回了小灶台的铁锅里。   这时候第二只小狗崽生出来了,也是黄色。   但是比第一只颜色淡一些。   后面又是一个多小时,老黄又下了两只小崽,一共下了四只崽。   王忆挺吃惊的。   你那么大的肚子竟然就四只小崽?!   你这狗东西就是骗吃骗喝,你骗了我多少吃喝!   四只小崽性别很均匀,两公两母,颜色都是黄色但深浅不一,第一只崽子最黄,最后面的成了淡黄。   王忆忍不住问:“这小狗出生过程中要刷颜色吗?越往后颜料越少所以颜色越淡?”   秋渭水嘻嘻笑,她蹲在草窝口看的激动又欣喜,说道:“王老师你真有意思,它们的毛色都是娘胎里长好的,哪用的着后面刷颜色?不过确实越来越淡呀。”   王忆说道:“这样挺好,方便起名,老大叫深黄,老二叫土黄,老三叫淡黄,老四叫奶黄。”   天赐之名!   秋渭水听后鼓掌:“王老师你起名真有一套,真敷衍呀,要是我娘还活着就好了,她很会起名……”   母亲的话题对她来说很敏感,她提到后顿时情绪低沉,因为看到小奶狗而生出的雀跃之情迅速减退。   老黄换了个姿势将四只小奶狗收进怀里,它们立马开始吸奶。   小肚皮一鼓一鼓的,闭着眼睛使劲嘬,一点点的小尾巴还愉快的甩来甩去。   秋渭水有些失落的感叹道:“这就是舐犊情深吗?”   王忆蹲在她旁边想伸手去拿一只小狗出来给她看个乐子,安慰安慰她的情绪。   可四只小奶狗都在喝奶他不好下手,而且这会老黄虎视眈眈,他这个主人也不敢随意去拿小狗,于是他眼神转了转把野鸭子给拖了出来:   “你有没有玩过鸭子?我是说野鸭子,其实野鸭子也挺好玩的,你摸摸,身上羽毛很暖和。”   野鸭子愕然抬头:关我什么事?   秋渭水显然对小奶狗更感兴趣,为此她甚至夜宿在了一个只来过三两次的村庄里。   王忆看出这点,于是后面等小奶狗吃完奶他就招招手:“你出来,让我摸摸你崽。”   老黄摇了摇尾巴,将草窝拍的啪啪响。   它把小崽们看得很紧,躺在地上脑袋转来转去跟个雷达似的,让人想要偷它崽都偷不成。   王忆想了想,拎着它盆子又去冲了一盆奶出来。   老黄闻见香甜滋味儿了,它顿时爬起来露出头往听涛居门口看。   王忆把盆子放在门口,老黄犹豫了一下,钻出草屋跑过来喝奶了……   羊奶粉真的好喝。   秋渭水趁机去摸了摸小奶狗,最后生出来的奶黄个头却最大,也最有活力,它感觉到秋渭水温暖的手后立马一甩头精准的叼住了她食指,接着便卖力的嘬了起来!   嘬了一阵没嘬出奶了它很焦急,吐出手指哼唧哼唧的叫了起来。   老黄听到叫声抖了抖耳朵,但也就是抖了抖耳朵,甚至没回头去看看崽子们为什么叫,更没因此而放弃一盆羊奶跑回去。   这真是忘崽羊奶……   喝了你的奶,忘了我的崽……   等它喝完了肚子又鼓鼓囊囊了,它连续打了几个饱嗝,好像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崽子,赶紧撒丫子往回跑。   秋渭水已经玩完了,她走回来笑道:“刚出生的小狗真好,毛茸茸的,有点湿漉漉的,软软的、暖暖的,我最喜欢这种小动物了,小鸡小鸭也好玩,不过最好的还是小狗最好。”   “小孩呢?”王忆问。   秋渭水一下子又露出笑容:“小孩更喜欢!”   王忆不喜欢。   除非小孩不哭。   小孩一哭他就烦躁。   他把药品都拿出来交给秋渭水,一样一样的说给她听:   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哪个要饭前吃哪个要饭后吃哪个要睡前吃,哪个吃了有什么禁忌、哪个吃了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副作用,挨个说了一遍。   秋渭水坐在他身边听的很仔细,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怪味。   是青草和猪粪混合的味道。   王忆心里很感动,人家来的时候干干净净,帮学校沤肥才弄成这样汗渍渍、臭烘烘的,多好的姑娘。   秋渭水也嗅到这股味道了,她抬起手直接嗅了嗅腋下,然后害羞了:“出了挺多汗的,早知道我该带着换洗衣裳的。”   王忆想了想,说道:“我们生产队条件不行,没有浴室澡堂,不过我可以帮你烧一锅热水调一调,你锁上门用毛巾擦洗一下行吗?”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在生产队还要这么讲究干什么?我只是听王支书说要给我用新被子,不想给人家被子沾上臭味。”   王忆小心的说道:“没事,倒是不麻烦,主要是我怕你觉得影响不好,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在这种地方擦洗身子不太安全。”   秋渭水笑道:“你为什么比我还要像女人?我就是觉得麻烦,如果我不信任你和你们生产队的人,那我可不敢住宿在你们这里。”   王忆说道:“那行,让大迷糊给你烧水,我这里有新毛巾,去给你找几条。然后你也洗个头吧,我这里还有首都带回来的洗发水,味道可好闻了。”   秋渭水一个文工团的姑娘自然喜欢干净喜欢香,这样王忆真心实意一番劝,她便没有再拒绝。   大迷糊去烧水,王忆去门市部拿出来五条新毛巾,一起给了秋渭水:“两条擦头,一条擦身上,一条擦脚,一条干擦……”   秋渭水目瞪口呆。   这么讲究?   到底谁才是城里人、谁才是外岛的老师?   王忆又把自己的洗发液拿出来,是个泰国牌子的产品。   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包装简单,就是个圆筒玻璃瓶加上按压头,这样把贴在瓶子上的包装纸撕掉,跟82年的差距感不大。   差距感不大也是有差距的,王忆查过了,现在外岛的渔民洗头用肥皂,条件好点的抓一把洗衣粉——如今洗衣粉不是洗衣服的,而是用来洗头的。   城里人讲究,用的是洗发膏。   最常见的牌子是海鸥牌,门市部也有这种洗发膏,就是一个类似22年装食盐的塑料袋里装了浓稠的洗发膏。   这种洗发膏不好用,太黏稠了,弄到头上很难抹均匀更难以清洗干净,跟果冻似的。   而王忆的洗发液好歹带香薰味的,还是薰衣草味,这比洗发膏要好多了。   秋渭水拿到后闻了闻笑道:“真的好香呀。”   等大迷糊烧好水,他把一个新塑料盆也给秋渭水拿进大灶,又递给她一把锁说道:“待会反锁上,我和大迷糊给你看门。”   秋渭水甜滋滋的笑了笑,拿起东西进门。   正好大灶条件差,门窗没有玻璃都是用木板给钉了起来,之前修校舍的时候玻璃不够用,先优先供应了教室,连听涛居都没有全换上玻璃。   秋渭水身上味道不大,主要是衣服味道大,但她不能洗衣服,王忆想了想让大迷糊看好大灶他自己回了趟22年。   他租赁房屋旁边有个超市叫家旺超市,规模还挺大,王忆在里面溜达过,他记得化妆品区域有除臭剂、除味剂出售。   毕竟这是个工业园区,工人们脚臭汗臭的太多,厂子对除臭剂和除味剂需求量挺大:   要是没有这东西到了夏天没法给工人开会,大汗淋漓的工人进入会议室后味道立马就开始顶鼻子。   王忆过去一看立马找到了除臭剂,一款叫MOREI的产品很适合他的需求。   这除臭剂主要成分是一种异味中和剂,又是有银离子又是有阳离子,说是利用表面活性剂效应可以物理配位捕捉异味分子。   而且它喷出来的是超细雾状分子,这样少量就能除异味,不会让衣服鞋袜变潮湿,依然保持干燥。   最主要的是它的包装简单,像是很普通的保温杯,上面只有英文名和LOGO,其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碧绿的底色。   这除臭剂正在做活动,一瓶100,买二送一,王忆就买了三瓶。   他和秋渭水还没有吃饭,秋渭水挺喜欢吃烤肠的,于是他从时空屋又带出来一大包,今晚生个篝火做木柴烧烤。   秋渭水动作很快,等他回来没几分钟便说洗好了。   王忆说:“你洗好了先别穿衣服……”   “干什么?!”秋渭水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   王忆说道:“你把窗户开个缝,把衣服交给我,我给你除除味,你相信我,很快的,几秒钟你的衣服就没有味道了。”   秋渭水迟疑的问:“这怎么能做到?你会法术吗?”   王忆笑道:“我还真会法术,你相信我,我不会跟你乱来的。”   旁边窗户打开,叠在一起的衣服被塞了出来。   见此王忆明白了。   姑娘是全心全意信任他的。   他也没辜负这信任,很快的给喷了除臭剂。   这东西很有用,本来衣服上草味、汗味和猪粪味挺浓的,喷了一遍后味道就减弱了。   他一连喷了三遍,衣服裤子本来就因为有汗水而略潮湿,所以看不出有除臭剂的使用痕迹。   除掉味道他塞回去,秋渭水的惊呼声立马响起来了:“天呀,你真会法术吗?我以为你去给我借了一套衣服来换洗呢,怎么它们真的没有味道了?”   这话把王忆给说的一愣神。   有道理。   自己脑筋不转弯吗?为什么要去22年买除臭剂,找生产队谁家借一套衣服换洗一下不就行了?   他拍拍头,说道:“我们生产队条件差,衣服都比较破旧,所以我用了一个东西给你除掉了味道,等你出来就知道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秋渭水很快拉开门。   一股热气和薰衣草的芬芳味扑面而来。   她的脸色红扑扑的,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赞叹道:“王老师你的洗发水真的好用,比我家的洗发膏好用多了,味道也很好,这是什么香味?我想了好久没想到什么花是这样的香味。”   王忆说道:“这叫薰衣草,你喜欢吗?”   “是草呀?喜欢,它比花还香。”秋渭水说道。   王忆又拿出一瓶除臭剂给她看:“这个是用来除异味的,衣服鞋子袜子都能用,不过都是紧急使用的,喷一喷就可以除去异味。”   “真神奇。”秋渭水惊叹道,“大城市真好,有这么多好东西,你这个除异味的还带着果香味呢,现在我衣服有青苹果的味道。”   王忆找了个网兜把除臭剂连同洗发水装一起递过去:“你喜欢的话,都送给你了。”   秋渭水立马摆手,满头黑发顿时落下。   如同一卷黑亮的瀑布垂落。   王忆说道:“这个除臭剂我还有呢,洗发水我也有,我带了好多回来的,你送我们那么多礼物,这些你喜欢就收下吧,没关系的,我是真心实意送给你的!”   秋渭水为难的说:“可是我这次就没带礼物,因为我的津贴上次买鞋子都用光了。”   王忆笑道:“你来见我,就是礼物!”   他拉过秋渭水的手将网兜塞进去。   被他握着手。   秋渭水的脸更红了。   粉扑扑的肌肤红彤彤的脸颊,真是如熟透的红富士苹果一样。   王忆这话暗示的足够了,秋渭水这次没有拒绝。   她把网兜抓在了手里小声说:“那我去王支书家里了,你也早点休息。”   王忆说道:“现在还不晚,咱们光顾着忙活老黄生崽都还没有吃饭呢,今晚我给你烤香肠吃。一起生个篝火,然后在星光下烤东西吃,感觉很好的。”   秋渭水点点头。   王忆说:“那你先去坐下擦头发吧,我准备一下。大迷糊你去拿点干柴引燃了,咱一起烤东西吃。”   大迷糊转头就走。   王忆又说:“小秋你先去坐着就好。”   秋渭水嗫嚅道:“那、那你放开我的手。”   王忆努力装出尴尬表情,说:“不好意思,我忘记抓着你的手这回事了。”   香肠都是冷冻保存的,一时不能化冻,不过他还拿出来一些包浆豆腐,等到篝火点燃他找了个铁盘放上去,然后把包浆豆腐放上面滚来滚去。   大迷糊和秋渭水手里各自举着根木棍,木棍上插着烤肠带的竹签,竹签上则是烤肠,正用篝火外焰翻来覆去的烤。   王忆叮嘱他们:“翻的速度不用太快,慢慢的翻、均匀的翻,它会逐渐出油,烤出油来就差不多了。”   包浆豆腐逐渐泛黄最后有些地方带上了焦点,这样可以吃了。   这些包浆豆腐都是网购的,带调料包,他撕开撒上调料,用竹签扎了一个吹了吹沾上调料送入嘴里——   调料味很明显,焦香味也很明显,等到牙齿咬开豆腐浆水爆出,豆腐香味也很明显。   还不错。   主要是感觉不错。   王忆示意两人来尝尝,大迷糊摆摆手:“你们吃、你们吃,我先烤、咕嘟,我先烤大肉块香肠吃。”   秋渭水吃了一个豆腐后也欣然点头:“嗯嗯,挺不错呢。”   海风吹起,篝火偏向北方,一旦风势减弱它便腾空冲霄。   王忆抬头看,今晚月不明但繁星闪亮,海面上星光褶褶,夜晚把闪烁的星辰引落人间的海上,布置出一片星海。   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海风一吹随即有好些火星扑棱棱的飞向夜空,像无数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见此王忆感叹一声,说道:“小秋,今晚月色真美。”   秋渭水抬头看了看,脸上露出疑惑:“啊?月亮有些模糊,我觉得还是星光很美。”   “我觉得这个香肠滋味很美,咕嘟。”大迷糊连续吞了三口口水。   油水滴落,篝火上不住的有小火苗绽放。   秋渭水挺心疼的:“油水都烤出来了,浪费了。”   王忆看香肠已经烤炸开了,便抽下来吹凉风换上全新的生香肠。   篝火不光烤熟了包浆豆腐和香肠,还烤干了秋渭水的头发,于是她利索的挽起个发髻用一枚古风流苏步摇给扎了起来。   王忆看了一眼。   这是自己送的礼物,秋渭水已经戴上了。   然后他恍然大悟:难怪这次秋渭水戴上了军帽,原来是用军帽挡住这个流苏步摇!   流苏步摇在这年代确实有些张扬,不过此时没外人,秋渭水便露在了外面,时不时的还摇摇头让步摇晃一晃。   烤肠的香味很惊人。   王忆也饿了。   老黄从草窝里探头出来有些垂涎,而奶黄竟然也钻出来了,闭着眼张开嘴就开始‘唧唧唧唧’……   王忆见此就明白了。   奶黄这崽子以后肯定很馋!   秋渭水吃饱后跟他去了王向红家厢房,床铺收拾好了,大红的床单、大红的薄被子,枕巾也是新的,还绣着鸳鸯。   绣着鸳鸯就罢了,王忆疑惑的是这床上怎么准备了两个枕头啊?   秋渭水看见两个枕头也愣了愣,又抿嘴笑着拿起一个塞进被子底下。   王忆溜达着回了山上。   第二天早上电喇叭还没有响,王忆被学生的声音吵醒了,他本想再睡一会,忽然想到这学生怎么一早来听涛居?是不是来看小狗崽?   他怕老黄咬人赶紧穿衣服出去,结果一推开门看到了秋渭水的笑脸。   她起的很早,正跟几个学生一起摘槐花。   王丑猫从家里拿了一根竹竿,上面绑着个尖钩,秋渭水抓着竹竿冲王忆笑:“把你吵醒了吗?”   王忆咳嗽一声道:“没,我一般早上起的都这么早。”   他往海上瞅了瞅。   烟云荡漾。   晨雾缥缈。   轻盈的海雾被风带着如天边云彩般时卷时舒,湛蓝的海面被盖住了,像蓝美人披上薄纱,含羞带怯的。   这样当海雾随风飘散起来,蓝美人就不太清纯了,而是像在搔首弄姿。   有早起收夜网的渔船回归,家家户户的炊烟刚刚冒起,碧绿的天涯岛好些刚刚苏醒。   王丑猫说道:“王老师,你这里的大槐树洋槐花最多,我们特意早起给你够一些。”   王忆说:“我可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秋渭水举起钩子来够槐花,这是岛上撸槐花的专业工具,钩子钩到树枝然后下面的人使劲扭竹竿把树枝直接扭断,然后连树枝带槐花一起收回家。   槐树枝晒干做柴,槐花蒸熟做饭——算是槐树版的煮豆燃豆萁。   结果秋渭水钩到了一条粗树枝,用了用劲也没给折断。   王忆笑着上去接过钩子折了起来。   然后他一样没能折断……   这样他当场就懵了。   秋渭水和学生们一起盯着他看。   他咬咬牙连挤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又然后是‘咔吧’一声响。   竹竿头断了!   这样他收起竹竿问王丑猫:“猫仔,你这竹竿是哪年的?”   王丑猫呆呆的说:“好多年了呢,王老师,你力气怎么那么大,你把它给别断了。”   王忆一听这话便深吸一口气鼓起胸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王老师练过气功的嘛!”   王新新问:“那王老师你不能用气功把钩子给打下来?”   王忆无奈的说:“少废话,王状元呢?等他来了让他爬树上去把钩子摘下来。”   后面学生们纷至沓来,王丑猫把王状元叫过来指着树上说:“王老师让你爬树上去把这个钩子摘下来。”   王状元抬头看了看,笑了:“这是用竹竿绑钩子够洋槐花结果把竹竿头给拧断了?是不是你干的?”   王丑猫很淡定的说:“竹竿是我家的……”   “一看就知道是你这样傻子干的事,”王状元哈哈大笑,“用竹竿钩子够洋槐花还能拧断竹竿头,这是不会使劲吗?不会使劲你还没有眼力劲,这洋槐花的树枝多粗啊,这能用竹竿的钩子拧吗?”   “呆鸟!”   “竹竿是我家的,竹竿头是王老师拧断的,这根槐花树枝是小秋阿姨选的。”王丑猫慢条斯理把话补完。   王状元顿时愣住了。   他抬头看看竹竿头和铁钩又扭头看向听涛居。   王忆和秋渭水都在亲切的看着他。   吓得他转身就跑。   王忆冲他吼:“滚回来,不揍你,你给我上去把钩子摘下来。”   王状元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他三下五除二爬上树,伸手拽下钩子顺便撸了一串洋槐花跳下来。   他赔笑着把钩子交给王忆,说:“王老师,你要吃槐花不用自己动手,你跟我说,我给你拧,我很会拧洋槐花,不信等课间你看就行了。”   早餐还是跟槐花有关,槐花粥。   王忆用大火熬糯米,再加上冰糖红枣和槐花搅和成一锅粥,又香又甜、软糯可口。   一人一碗槐花粥,学生们吃完浑身暖洋洋。   秋渭水要走只能等下午张有信的邮递船了,她说她现在没什么事,就是在文工团后勤帮忙,上班跟打发时间一样,所以多请一天班就行。   王忆自己没有办公室,便让秋渭水在自己的听涛居里歇息。   他把老黄从草窝里拖了出来,在外面铺了一张草席子,老黄便把四个小奶狗叼出来晒太阳。   四个小奶狗跟四只黄鼠狼一样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会干,就会‘唧唧复唧唧’。   王向红把大队委的水壶送了过来,这样每到课间王忆让学生去给秋渭水送水。   然后他发现学生们很积极,拎着水壶一个接一个。   这样王忆疑惑了,恰好队长家老二来弟拎着水壶又要去,他赶紧拦下问:“你们小秋阿姨要喝这么多水吗?她很渴?”   来弟红着脸摇摇头。   王忆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感谢小秋阿姨送的礼物,所以就老是去帮她倒水?”   来弟又摇摇头。   王忆无语了:“那你们老是去倒水干什么?”   来弟低下头说:“谁去倒水,小秋阿姨就会笑着说‘谢谢你’。”   她抬起头兴奋的看向王忆:“她说‘谢谢你’。”   王忆说道:“这是基本礼节,怎么了?”   来弟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我和其他女同学就是觉得这样很好,她说的时候让人、让人,嗯,大城市里的女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文雅,优雅。”王新红在旁边补充道。   来弟急忙点头:“就是这样,小秋阿姨跟我娘、我婶还有表姐她们都不一样,她、她才像是那样的女人。”   王忆明白她们的意思了。   她们去频繁给秋渭水倒水,仅仅是为了听一声柔声细语的‘谢谢’,是去体验女性的典雅与知性。   这是她们以前未能接触过的东西。 第159章 学校开了体育课   王忆挺可怜岛上女孩子的。   可是他不得不制止了女孩们的殷勤。   秋渭水不会拒绝人,于是有人给她倒水她就喝。   然后学生们没看到,王忆是看到了,他们上课期间秋渭水一个劲往厕所跑……   中午头王忆准备午饭,王状元领着王凯、王新米几个人来撸槐花了。   王忆掏出一把奶糖分给他们。   这把一帮孩子给乐的,嘴巴咧到耳根了。   王新米被王忆干了一顿后现在变得格外老实,昨天沤肥他还跟王状元一起去赶猪粪、舀粪汤子,表现很积极。   王忆不想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便格外说了他一句:“王新米昨天劳动课表现很好,最近有所进步,值得表扬。”   王新米听到这话后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整个人的情绪为之昂扬。   王状元自己来擎竹竿,王新米主动请缨来指挥——中午头指挥的活不好干,因为阳光很耀眼。   王新米背光站定扯着嗓子又是吆喝又是比划:   “状元你往左边一点!不是不是,是我的左边你的右边。”   “再高一点、下面的不好,往上伸对对对,就是这根。”   “这里的不行,枝子太粗了,我怀疑早上王老师就是把钩子卡断在这里了……”   “我就要把这根枝子扯下来,王老师做不到的不代表我王状元——草!”   正在做蛋炒饭的王忆听见王状元骂了一声接着外面突然就鸦雀无声。   他以为出事了赶紧出去看。   然后看见了王状元又开始爬树,王凯扛着他带来的竹竿。   竹竿很完整,只是头上绑的钩子不见了……   王忆抬头看去,看到一根钩子孤零零的挂在一根树枝上。   秋渭水靠在门口笑的是花枝乱颤。   王状元等人看见王忆出来了,便露出讪笑的表情。   王忆看看他们又看看那根钩子,突然之间扬眉吐气:“王状元,你怎么把钩子给扯掉了?”   王状元不说话,闷着头爬树。   王凯积极回答问题:“王老师,因为钩子没系好。”   王忆便嘲笑起来:“连个绳扣都打不好,这是哪个傻子绑的啊?”   所有人一起看向王状元。   秋渭水见此笑的更厉害。   王忆哼着歌回去做饭:“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哎——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中午做蛋炒饭。   昨天晚上他煮了米饭做主食想款待秋渭水,结果秋渭水很喜欢吃烤肠,吃烤肠吃饱了。   于是今天米饭正好用来做蛋炒饭。   鸡蛋打花,火腿切丁,岛上没有黄瓜但有胡萝卜,王忆切了几根成小碎丁然后起油锅煎炒鸡蛋。   他做蛋炒饭喜欢单炒鸡蛋而且爆炒,这样会把鸡蛋炒碎炒老,他觉得比嫩鸡蛋更香。   鸡蛋出锅重新下油,然后下胡萝卜丁翻炒给炒软,再加火腿丁加米饭,混炒之后倒入一小盆的鸡蛋碎,继续混炒最终撒入小葱停火。   他的蛋炒饭炒的不错,因为他舍得放料:   这一锅蛋炒饭光是二斤的火腿就用了两根,鸡蛋打了足足四十个,至于油那更不用说了,反正岛上人不可能来查他有多少油,他用花生油都是用桶往里倒!   蛋炒饭香味扑鼻,主要是海养鸡这鸡蛋太香了,出锅之后米白蛋黄葱绿萝卜和火腿红。   色香味俱全!   助教、课代表们抱着自己的饭碗在外面挤作一团,王忆哼着歌正要让他们排队领饭,结果一扭头看见秋渭水就在身后!   靠的挺近!   他下意识的问道:“你喜欢吃蛋炒饭?那你不早说,我做蛋炒饭很厉害的。”   “不是不是,”秋渭水摇摇头,“我是在听你唱的歌,你唱的这是什么歌?太好听了!”   王忆说道:“《好日子》——哦,那个、那个这也没什么好听的,就是我随便哼唱的。”   “你自己创作的歌曲吗?”秋渭水问道。   王忆正要否认,秋渭水接着说:“我们在文工团天天听歌曲,但没听过这首歌。”   “这首歌叫《好日子》?一听曲调就是咱们国家的歌曲,听歌词是赞颂咱们人民过上好日子?多么动听的旋律、多么激昂向上的词曲,要是哪位歌手创作演唱的,那应当早就传唱开来了。”   好嘛。   秋渭水都把分析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忆还能把歌曲往外推?   他只好含糊的说道:“是我大学时候一个同学创作的,他这人吧比较有文艺气息,文艺你懂吧?他是文艺青年,会写诗会创作歌曲,反正他挺厉害。”   “他叫什么名字?”姑娘热切的看着他,双手都下意识在胸前合十了,“你能告诉我吗?我们海军文工团正缺艺术家呢,他能创作出《好日子》这首歌,那他肯定是文工团需要的人才!”   王忆没辙了。   这是司马光砸砂锅一路纹到底啊!   于是他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指着自己说道:“我说的这个同学,他与你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你?”秋渭水惊喜的上去抓住他的手,“你会编曲和作词?你会写歌?”   王忆讪笑道:“写着玩的,其实很一般。”   他顺手反握住了姑娘的手。   昨晚他就发现了,秋渭水的手远不如脸上皮肤这样光滑,挺粗糙的,长了不少茧子,平日里肯定是做过粗活的。   秋渭水这次没害羞,而是依然激动的看着他:“你不要谦虚,《好日子》写的太好了,你给我完整的唱一遍好吗?”   王忆在心里头默默的给祖英大姨道了个歉,然后说道:“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我给你唱一遍。”   而在此时,王丑猫小心翼翼的从外面拉上了门。   他给同学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说:“王老师和小秋阿姨在里面握着手谈恋爱。”   学生们屏息静气。   接着纷纷趴在门缝窗口往里瞅。   王忆拉开门发蛋炒饭,学生们顿时不再关注他的感情问题,抱着自己的饭就跑了。   见此王忆喊了一声:“王状元你别跑,回来给寿星爷带一碗。那个好娃你大姐呢?让你大姐赶紧过来给我小爷也送一碗。”   “她在茅房。”   “那让你二姐给小爷捎一碗。”   “二姐也在茅房。”   “你捎!”   好娃点点头,又好奇的问:“王老师这是啥饭呀?闻着咋这么香?又有鸡蛋又有大米饭,太香了!”   秋渭水说:“这是蛋炒米饭,你没有吃过吗?”   “我都没见过,嘿嘿。”好娃笑道。   王丑猫说道:“我知道,我爹给我炒过,就是今年过年炒的,不过没有王老师这么香。”   他坐在门槛上扒拉了一口,满脸幸福:“我以后要当大官,要天天吃蛋炒饭!”   秋渭水点点头说:“王老师做的蛋炒饭确实很香,用的鸡蛋多、用的油也多,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昨晚王忆烤香肠时候也有浪费行为,不过烤香肠要直接在火上烤,没办法收集烤出的猪油。   但炒米饭能控制用油呀。   王忆说道:“我平时不用这么多油的,今天主要是你在,我想让你吃的好一点,能更有胃口一点。”   心里刚对王忆生出一点批评之意的秋渭水顿时脸颊酡红。   她心里的念头全没了,只剩下不知道哪里来的蜂蜜。   甜滋滋的。   王忆对好娃说:“咱们家里平时做饭做菜用油很少对不对?”   好娃说:“对,我们家一年就有五斤半的菜油,我爹娘一人分一斤,我爷爷奶奶还有我们姐弟五个一人半斤。”   王丑猫无奈的说:“我家只有两斤半,我爹是强劳力,能分两斤菜油,我也是半斤。”   秋渭水沉默的点点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王忆,说:“那我用掉你好多油。”   王忆说道:“我心甘情愿。”   姑娘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出去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王忆最后给自己留了一碗蛋炒饭,其他全给大迷糊、孙征南和徐横三人,大迷糊直接捞了个铲子在灶台上开干。   徐横吓尿了:“别、别,大迷糊同志,咱分一分、咱好歹分一分啊,班副你说话呀,你快点说话呀!”   好油好米好蛋好配料,这样出来的蛋炒饭能不好吃?王忆自己都吃的很开心。   海养鸡的蛋太香了。   22年的什么笨鸡蛋土鸡蛋野鸡蛋,都比不上这年头海养鸡的蛋!   他不知道这些鸡蛋的营养成分是不是有差别,反正味道确实不一样,见油之后这鸡蛋的香味太馥郁了。   吃完饭他给秋渭水唱了一遍《好日子》。   秋渭水也有一颗文艺女青年的心,她很喜欢歌舞,拿笔记下了歌词又让王忆给她谱曲。   王忆抓瞎了,就说自己是野生歌手:“我没系统学过音乐,我唱歌全凭感觉,感觉怎么好听我便怎么唱出来。”   “这跟南宋诗人陆游作诗一样,讲究的是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总感觉这歌曲不是我创作的,是……”   “是它们本来就在那里,被你联想得到了。”秋渭水接过他的话。   王忆沉默的点点头。   其实他想说‘这歌曲不是我创作的,是我抄人家的’。   当然这话没法说。   秋渭水又跟着他学曲子,一直学到张有信来送东西了才收拾药品准备离开。   王忆想叮嘱她这歌自己唱唱就行了别对外说跟自己学的,然而王向红过来了,他给秋渭水准备了大包小包几份礼物:   “小秋同志,我们生产队没有好东西,你给我们学生娃又送点心又送鞋子,我作为本队支书在这里代表全队老少向你道声谢。”   “王支书您言重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我、我其实是受到了王老师的感召,他优秀又善良,富有同情心、富有责任心,我是向他学习。”秋渭水看向王忆,俏脸上表情很真。   看他就跟看英雄一样。   王向红把网兜给她放上船,王忆把船上的纸壳箱搬到小推车上。   张有信急切的问:“是你同学给你邮寄东西了?”   他又有些疑惑:“为什么邮寄单上的邮票是短程的?”   王忆心里一跳。   邮寄单的地址他都是胡乱填写的,怎么远怎么填写,他现在跟邮电局是合作单位的关系,邮电局不会再去查他写的地址。   但邮票不是他贴的,是邮电局贴的,他控制不了。   还好理由都找好了,他解释道:“事情说来话长,我们支书了解一些,就是我同学给我们天涯岛邮寄东西被他们单位的人发现了,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后来我便让他邮寄到市里,然后再从市里邮电局转运到我们这里。”   王向红点点头:“张同志,这件事你不要问太多,涉及到一些机密。”   张有信跟着他点点头,又冲王忆挤眼睛:“你同学这次邮寄了什么?那个咳咳,你还欠我咳咳。”   王忆明白他意思,他买将军钟的时候欠了张有信两瓶牛栏山,于是他也点点头说:“明天你再来就能拿到东西了。”   张有信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拉响马达就走人。   秋渭水站在船尾摆手。   王忆站在码头上摆手。   随着邮递船远去,王向红若有所思的说:“王老师你该攒钱了,攒钱给彩礼,攒钱置办婚礼用品。”   王忆推上车子就走:“支书你说啥呢你,没有的事!”   王向红在后面笑话他:“嘿哟,大学生不是很开放吗?怎么谈起感情来还害臊?”   王忆轻松转移话题,说道:“支书,这次我同学应该又给邮寄了一台发电机,还是脚踏式的家伙什。”   “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给一二三队各自分上一台机器?这样三台机器足够咱队里所有人家拉起电灯了吧?”   果然,王向红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跑上来追着问:“又来了一台脚踏式发电机?这太好了、太好了。”   王忆看看左右,做出神秘姿态:“支书我跟你说实话,我同学不光支援了一台脚踏式发电机,还给咱支援了一台柴油发电机。”   “不过这柴油发电机是旧货,他们实验室淘汰的东西,这事全队都得保密啊,你就跟社员说咱是在城里租赁的,行吗?”   王向红呆住了。   他看看箱子看看王忆又看看箱子,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王忆笑道:“不在这里,那机器挺沉的,是找了一辆货车托运过来,估计这个周到不了,等到了我去城里把它接过来。”   王向红握住他手臂急切的问:“能运送过来吗?不过运送不过来也没事,咱们有脚踏发电机更好,还不用烧柴油呢。”   王忆说道:“能送到,你放心好了。再一个脚踏发电机的功率太小了,只能给咱电灯使用,柴油发电机功率大,那家伙用处多了。”   王向红摆摆手:“人心不足蛇吞象,咱不能贪心,够用就行!”   王忆直接放大招:“问题是这个不够用,我为什么要我同学单位的柴油发电机?因为我估摸着电影站那边的同志会给咱队里送一台放映机,我有信心能修好它,到时候咱自己有放映机自己有发电机,哼哼!”   后面的话他不说了。   因为王向红什么都明白。   老汉激动的浑身哆嗦起来了。   王忆还挺担心的:“支书你没事吧?你怎么哆嗦呀?”   王向红喘着粗气说道:“我没事没事一点事没事,你、你真能修好放映机?咱生产队还能自己放电影了?”   王忆说道:“那你瞧好就行,放映机线路坏了对普通人来说是大麻烦,但对我们专业学过的来说并不算困难——当然存在一定困难,只是我有信心把它修好!”   王向红上来使劲拍他一巴掌:“好!好!好!”   王忆呲牙咧嘴。   老汉手头力气真大。   他把箱子搬进听涛居,上劳动课之前把一台脚踏式发电机给送进了大队委,让王向红开个社员代表会和党员大会,决定一下怎么分配发电机。   王向红抚摸着这台新机器是满脸欣慰。   他冲王东喜说:“你跟电业局那边联系一下,他们怎么搞工作的嘛?赶紧给咱们支持一个沥青池。”   “咱队里有木头,咱自己生产电线杆,咱要尽快在四个组都竖起电线杆,把电灯送进家家户户!”   王东喜也很高兴,说:“我今天下午就去县里问问他们。”   王向红说道:“这是政治任务,你必须给我办成它,王老师给咱队里呕心沥血,咱不能拉他的后腿、拽他的裤衩子!”   王东喜痛快的说:“行,我立下军令状,一定把沥青池的事尽快搞好!”   这事情不用王忆负责,他出头也不合适,于是他背着手去准备上课了。   孙征南来征求他的意见:“王老师,下午还要上沤肥课吗?”   王忆说道:“不上了,猪圈里的猪肥已经空了,今天下午咱们上体育课,第一节 体育课。”   “这样,你先教导学生们列队列方阵,然后学生们来领取昨天沤肥的奖励,男学生每人一颗陀螺,女学生每人一支鸟毛毽子。”   孙征南听到他的话挺诧异:“学校里有陀螺和毽子?一人一个?这么多?”   王忆笑道:“陀螺是咱们队里的老木匠自制的,至于毽子?咱们不是有挺多鸟毛吗?我筛选了一些大小一致适合做毽子的,然后我带着女学生们自己做。”   做毽子工具简单,他随便在一家五金店就凑齐了。   而陀螺是王祥高老人昨天才给他做完的,男学生一人分一个,所以他昨天沤肥之后说准备了玩具,其实准备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一木头箱子陀螺被推到操场。   都是一个样子,木头陀螺头上有一颗光滑铮亮的小钢球,不过还没有配备鞭子,老木匠只做了几条鞭子试了试陀螺,其他鞭子得靠学生让家里自己想办法。   孙征南给学生们重新编队,训练了他们几次列队。   像模像样的。   这样王忆跟他商量了起来:“咱们学校还缺一个升旗队,要不然哪天选点人出来当护旗手、升旗手,咱们也搞一个升旗队?”   孙征南毫不犹豫:“当然好,正好咱们学生有统一的校服,这样选出人来我负责训练。”   王忆说道:“升旗队的服装要跟学生的区别开来,这也是大家踊跃加入升旗队的一个动力,这件事我负责,我看看我哪个同学能帮上忙,给我邮寄几身学生服装过来。”   他又看了看孙征南。   孙征南和徐横两人一直是穿草绿军装,这衣服跟教师风格不太搭配,他决定给两人也弄一身衣裳穿穿。   另外他也想通过一些好处收买两人,有这两人当老师他可轻快多了,另一个这两人也是优质保镖:这年头太乱了!   不过什么衣裳适合两人又适合校园呢?   这个需要好好考虑。   孙征南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整理了一下军装说:“那啥,王老师你忙着,我先去忙了。”   他赶紧跑。   王忆说道:“我不忙了,你也不用忙,让女生进教室、男生列队过来领陀螺吧。”   孙征南喊口号,学生们赶紧小跑着列队。   他昨天徒手劈砖的场景太震撼人心,学生们已经把他视为战神。   级别只比王老师这位气功大师稍微差一点点。   女生进教室,王忆问男生:“你们知道陀螺吧?玩过没有?”   学生们点头又摇头。   有的一个劲摇头。   他们多数人知道陀螺但只有寥寥几人玩过,王状元是玩过的之一,他城里有亲戚,跟着亲戚家孩子去玩过。   王忆说道:“昨天老师不是答应给你们一人一个玩具吗?这玩具就是陀螺,以后你们别玩鞭炮之类的东西了,有力气就抽陀螺。”   “但是……”   他刚‘但是’,学生已经乱了阵势:“一人一个玩具?是一人一个陀螺吗?”   “王老师给咱发陀螺?我草太好了,我早就想要个陀螺,做梦都想要,然后我跟我爹说了,我爹就说你去做梦吧。”   “陀螺是什么?好玩吗?”   王忆看了眼孙征南,孙征南厉声道:“王状元,出来负责纪律!”   王状元跑出来吼道:“没听见我师傅说啥吗?谁再叽歪别怪我师傅铁掌无情不留人命,你们脑袋硬还是砖头硬自己都清楚……”   “他妈的,”孙征南气的骂娘,“谁让你这么负责纪律了?”   但王状元的做法是有效的。   简单粗暴的有效。   他一番警告男生们都老实了。   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脑袋没有砖头硬。   王忆说道:“一人一个陀螺,陀螺是用鞭子抽的,你们给我记住了!抽陀螺的时候必须得注意安全、注意彼此距离!”   “鞭子只能抽陀螺,谁要是违反了规定,我就没收他的陀螺!”   “听明白了吗?”   学生们扯着嗓子喊:“听明白了!”   王忆招招手,一人一个陀螺发下去。   陀螺这东西是经典玩具,但外岛少见,原因无他,正如王祥高说的那样外岛缺钢材更缺做陀螺必备的钢珠。   学生们拿到陀螺真是欢呼雀跃,一个个兴奋的脸色通红。   王状元翻来覆去的看,说道:“这陀螺真好真漂亮,比我城里表叔的那个好,这转珠真大真亮真滑溜呀!”   “转珠大怎么了?”王丑猫问道。   激动之下王状元搂住他说:“你不懂吧?转珠越大转的越快越稳当,越滑溜也会转的越快。”   王忆摇摇头。   陀螺转速其实跟半径、重心高度有关,转珠不是越大越好,反而小转珠更能出来高转速。   不过这无所谓了,学生们能玩的开心就行。   他跟学生们说:“这些陀螺都是刚做出来,所以还比较毛糙,你们谁家里有砂纸可以用砂纸摩擦一下,把它给打磨光滑。”   学生们恍然大悟,对,打磨光滑了更漂亮!   王忆把几条鞭子分下去,让孙征南先教导他们玩陀螺,同时再次叮嘱要小心鞭子伤人。   孙征南点头说他会注意这点,会教导学生小心使用鞭子。   王忆又喊了大迷糊一声,让他把筛选出来的羽毛都送过来。   他选的羽毛都是野鸭的。   正好之前和这两天他们收获的野鸭最多——现在队里每天早晚都安排社员带着望远镜去红树岛狐假虎威,每天都能多多少少没收几只鸟,全存在大灶风干了起来。   大迷糊把羽毛送过来,王忆让助教们分下去,然后又分了圆铁环和螺丝帽。   两个圆铁环中间夹住螺丝帽,中间穿过一个小铁筒,再用他在五金店买的铁用聚力胶水进行粘贴。   于是不管铁环螺丝还是从它们中间穿过的小铁筒便被固定在一起,这时候把羽毛插进小铁筒里用胶水粘住即可:   毽子就这么简单!   相比陀螺毽子制作难度低,女学生们从小到大多多少少都玩过,只不过她们自制的没有王忆给教的这么精美结实。   她们拿到自己制作的毽子跟男学生拿到陀螺一样喜爱,且更加珍爱,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是劳动成果。   这样加上女学生本来性子就内向,她们拿到毽子后不去玩,都收在手里喜滋滋的看。   王忆说道:“大家去玩呀,别怕玩坏了,你们又踢不坏铁基底,顶多坏了羽毛,咱不缺羽毛,坏了再换新的!”   这话总算鼓动了学生们,她们对视起来,要好的伙伴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出去玩了起来。   王向红看着在操场上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女学生便上来看,然后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留下了鸟毛就是给学生做毽子?我还以为你要卖呢。”   王忆问道:“鸟毛也能卖?”   “能,”王向红说道,“还能换糖呢,鸡毛换糖、换小孩玩意儿,我小时候就有了,那是解放前,我现在还记得是多宝岛的丁二黑划着船在各个岛收这些东西。”   “鸡毛鸭毛鸟毛能换麦芽糖、换小拉炮、换小挂的鞭炮、换正月十五用的滴答花、换一把瓜子花生,能换的东西挺多呢。”   准备去县里的王东喜看见两人在聊天也过来凑热闹,他说道:“支书,现在也有干鸡毛换糖的了,你们上次在收购站没碰到吗?也是多宝岛的人,一个黑脸男人。”   “现在鸡毛能换的东西可多了,针线、发卡、手帕、头巾等等,鸡毛多了能换的东西也多!”   王向红诧异:“是吗?现在又能鸡毛换糖了?这不是违反国家政策规定,属于投机倒把行为吗?”   王东喜摆摆手,他跑回去搜出来一张报纸递给两人看:“看这个,报社还给报道这个事了,给他们请功摆好呢!”   王忆看了看,这是一份《江南日报》,属于地区性权威大报。   报纸是81年的,第二版的标题是:《鸡毛换糖的拨浪鼓又响了》。   下面有个豆腐块报道:   鸡毛换糖是个苦差事,大家在喝酒吃肉欢度春节,他们却带着干粮迎风踏雪、爬山过涧。数十天时间过去了,吴厚财身上掉了几斤肉,但收了鸡毛400多斤,且质量好,同时还收得其他猪羊鸭毛以及骨头、塑料和胶鞋等破旧二三十种,纯收入达300元以上。回家后他和家里人美美的盘算起来,有了这笔钱垫脚,加上生产队发的款再养4只大肥猪,日子就好过了。隔壁邻居也说:‘今年的吴厚财可真发了财’。   王向红看后表情复杂。   王东喜赶忙说道:“支书,你看国家和政府在鼓励老百姓做生意、搞活经济呢……”   “你不去电业局在这里鼓捣什么?”王向红一句话封死了他的嘴。   王东喜悻悻然:“这就走了。”   王向红咂咂嘴,卷起报纸夹在腋下坐在操场边看学生闹腾。   天涯小学复学后的第一堂体育课,男学生有了陀螺女学生有了毽子,他们又是高兴又是运动,一个个脸膛通红、大汗淋漓。   自然是兴高采烈。   王向红叼起烟袋笑眯眯的说:“王老师,还是你这大学生会教学,好,很好!”   王忆说道:“支书你说这话我可放心了,我之前还担心让学生上体育课不上劳动课会惹你生气呢。”   王向红哈哈大笑:“生什么气?生气学生有力气不干活而是玩耍吗?你这个臭小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老古板?老地主?老剥削?”   “学生娃进学校是来学习的,可不是来干活的,适当的劳动有助于学习也有助于补贴咱生活,这是好的。但玩耍也很重要,这是一种脑力上的休息,列宁同志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我牢记这话呢!”   “以前在部队我们也不是总训练和备战,也要学习和运动呀,运动之后人的精神好,精神好脑子灵光不生病,你放心大胆的搞教学吧,我是大力支持你!” 第160章 这个,价值连城   立夏之后的海洋和海岛好像换了人间,每天一个样,色彩越来越浓烈。   即使到了傍晚海面依然是亮晶晶、蓝幽幽,海岛则是闹哄哄、绿油油。   夕阳晚霞不像春天那么温柔,而是带上了一股浓烈且旺盛的野性,让海洋和海岛多了一分生命力。   这样即使的傍晚天气也会灼热一些,日渐强盛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开始让人的皮肤有些发疼,于是白天时候室外劳作减少了,改成室内工作,室外工作都在早晚进行。   正好政府制定了二十米水深休渔季,有些渔船渔网渔具闲置下来,王向红便安排妇女和老人去进行修缮规整。   白天阳光晒的不舒服,于是到了傍晚他们去了码头忙碌起来:   一艘艘小船被拖过来,该补木头的补上木头、该上漆的上一层防腐漆,有的船还被翻过来了,船底长了一层藤壶之类的寄生贝,这得全给清下来。   虽说忙碌但毕竟不是抢渔汛、赶工期,社员们手里有活却不多,手头挺快、心里挺放松,能聊着家长里短。   于是五月的海风就围绕码头、围绕渔船暖悠悠的吹,吹在人身上、人脸上、人露出的胳膊腿上,让人感觉热乎乎的怪舒坦。   后面出海的大船回来了,码头上顿时更热闹了,男人女人开始下三路的玩笑,时不时就响起哄堂大笑。   小伙大姑娘红着脸,壮汉老娘们则两眼放光,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什么,渔家汉子们成群结队的往山顶呼啸而来。   正在看风景的王忆见此大惊。   肯定没好事!   果然,大胆带队上来找了他就嚷嚷:“王老师、王老师,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到家门的媳妇儿给放走了?”   王忆说道:“别瞎说,我跟小秋是清白的……”   “我跟小秋是清白的,什么清白?她的清你的白吗?”有人不怀好意的笑。   其他人顿时跟着笑。   王东峰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好笑的?”   结了婚的中年汉子上来拍拍他肩膀:“等你有了媳妇上了床你就知道了,女的清男的白,哈哈。”   王忆一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咳嗽一声说道:“别胡说八道,特别是以后小秋在这里你们谁开这样的低俗玩笑我真发火啊。”   听到这话汉子们大为收敛。   王忆来岛上时间不长,也就两个月,可是威信已经起来了。   不说他给队里做的贡献,就说王向红对他的态度,这足以让社员们感知到他的威信。   比如上次去多宝岛看电影,谁去找王向红要船都不行,王忆去说了一声就轻易让王向红答应了,这就是威信!   连王向红都信服他,何况普通社员们?   社员们老实下来,大胆正经的说:“不是,王老师,主要是你不讲究,我们还没有好好看看小秋同志呢,你咋就让她回去了?”   “就是,都说她长的俊,咱也没看看她多俊。”   “昨天寻思看看来着,结果你让大迷糊把着路口不让进人,今天我们出海回来人已经走了,嗨!”   “我不是想看看她多俊,我是想向她道个谢,我家娃的鞋子就是她给的——娃娃早想要了,家里不舍得买,娃他娘去县里百货大楼问过了,一双鞋十块呢,吓人!”   王忆被吵的脑瓜子嗡嗡的,大家伙七嘴八舌而且嗓门又大,跟冲他开炮似的。   老黄吓得不行,还以为来抢它的崽子了,藏在草窝里一个劲的‘呜呜’。   这样王忆赶紧去门市部把一条条的红塔山拿出来,一人给扔了一盒:“先说些没用的了,拿烟回去抽。”   汉子们拿到烟有些愣神,一人一盒烟!   大胆愕然的说道:“呀,硬盒烟啊,这是干部烟,王老师你给我们干啥?”   王忆说道:“是市里一家单位的科长支援咱岛上的,我帮他一个小忙,他挺感谢我的,听说咱学校办学困难、咱队里生活简朴,就支援了一些东西,这些烟卷是他给咱生产队的,大家伙分一分。”   一听这话,渔家汉子们那脸上的笑容比八月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Super-Idol的笑容都没他们的甜:   “我草,真给咱啊?哈哈,多不好意思,我这辈子都没搞到过一整盒的烟。”   “红塔山啊,一盒几块钱呢,我小舅子结婚给他们厂领导那桌才准备的这个烟,我们那一桌抽的是大丰收。”   “王老师真能啊,科长都要感谢他,给咱队里挣了多少东西?真好!”   王忆摆摆手:“拿到烟赶紧走吧,待会支书来了恐怕会收回去。”   这事王向红真能干出来。   毕竟王忆说了这香烟是人家支援生产队的,那么可以分给他们社员也可以交给生产队的仓库归公。   汉子们明白这道理,赶紧揣起红塔山掉头走人。   红塔山啊!   硬盒的香烟,说实话他们平日里老是待在岛上,都没见过几包硬盒香烟。   只是听说现在卷烟厂出了高端香烟是用硬纸盒装的,如今不光见到了还一人分了一包,这真是稀罕极了。   后面他们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提起这包烟,生怕被王向红知道了讨要回去。   还好,王向红没要,只是叮嘱他们说高档烟卷别乱抽,留着以后家里招待个亲戚什么的。   这样社员们又放心又好奇:这次支书怎么改性了?怎么这么大方?   王向红也不想将这么多香烟流入社员手里,可是他自己已经收下了,这样他怎么好意思让社员再把香烟交公?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不好意思下令。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王忆晚上吃饭特别给老黄又加了一盆羊奶,撑得老黄到处撒尿。   忘崽羊奶很厉害。   两晚上两盆奶下来,老黄对王忆更是依恋。   晚上王忆在灯下看书学医术,然后突然感觉小腿毛茸茸的,低头一看老黄在冲他摇尾巴,嘴巴里还叼着个小狗崽。   它是含着小狗崽脑袋过来的,所以王忆没听见小狗崽哼唧声:脑袋在它娘嘴里,它哼唧不了,只能无助的蹬达腿。   王忆一看急了,赶紧抠开老黄嘴巴将小狗崽给捞出来。   是老大深黄。   深黄小小的身子在他手掌里蠕动,小短腿蹬啊蹬,很慌张。   它刚才可能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小命差点没了……   王忆想呵斥老黄一声,可老黄跑了,又把老三淡黄给叼了过来。   四个崽它一起叼给了王忆,然后冲王忆躺下露出肚皮在低声摇头摆尾,就跟在躺着扭秧歌一样。   王忆哭笑不得,把小奶狗一起送到它身上:“你给我少来这一套,崽子你自己养,跟我没关系,又不是我的骨血!”   老黄猛的翻身而起,四个小崽全被掀翻在地,摔的又疼又怕,趴在地上嗷嗷的叫。   王忆正要呵斥老黄,老黄从门口往外看。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来,然后王忆听见王东峰的声音:“王老师王老师,张同志来找你。”   王东峰带着张有信来了!   看到张有信贼兮兮的笑容,王忆惊呆了:“你是为了酒来的?”   张有信快速点点头。   王忆真的无语了。   他挥挥手让王东峰去玩,然后站起来说:“张老哥,你至于吗?明天你再过来送酒就是了?我还能不给你留着自己偷偷喝了吗?”   “你肯定不会喝。”张有信嘿嘿笑,“但我心里是猫抓狗挠的遭不住这诱惑,你酒送到了,哈哈,那我肯定过来拿呀。”   王忆服气了。   幸好这老哥好的是酒,他要是好色那以他这性子恐怕社会上会多一个采花大盗。   不对,以他这性子早枪毙了,活不到成年!   张有信催促他:“快点快点,把那两瓶酒给我,嘿嘿,我本来也想等到明天再过来拿,但我这人就是这个脾气,嘿嘿,狗肚子存不住二两油,不对,应该说是急性子。”   “这酒既然到了我要拿不到手,那今晚睡不着觉,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晚过来找你要酒!”   王忆领他进卧室。   卧室桌子上摆放着牛栏山三牛和汾酒。   汾酒是清香型,喜欢浓香型酒的人喝不太习惯,会认为清香型酒水有股子酒精味。   但王忆搞不懂了,这酒不带着一股酒精味能带着什么味儿?带着奶香味?带着果香味?   可是汾酒是好酒,以前盛传的‘茅台在第一届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获金奖’这个假消息中,主角应该是汾酒,不过汾酒获得的不是金奖,当时没有金奖的说法,它获得的是甲等大奖章。   所以王忆让邱大年也给买了一批汾酒,而且是老白汾。   买汾酒的原因比较复杂,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酒包装方式古朴,他买的是老白汾十五年,属于清香型白酒里的口粮酒,价格不贵但备受好评。   老白汾十五年的包装瓶上只有酒名、清香型和容量,没有其他信息,带到82年好解释来路。   另外他选汾酒也是考虑到各款浓香型白酒在翁洲当地多少有所销售,王忆如果老是带一些大家伙熟悉品牌却没见过包装的酒水过来,多少会让人感到疑惑。   换成清香型白酒就好办了,大家没怎么接触到这种酒,大家对老白汾的包装很陌生,见到22年老白汾的陶瓷酒坛包装只会惊奇不会疑惑。   老白汾的酒瓶如杨过的玄铁重剑,简朴古拙但有内涵,越看越有感觉。   张有信一眼看到了老白汾,他拿起来看到后惊奇的说:“嘿哟,王老师,汾酒?老白汾?这是好酒!”   王忆点头道:“确实是好酒,北方很喜欢。”   张有信说道:“南方也喜欢喝,主席就喜欢,59年他在庐山招待红军时期的老战友贺子珍时候就用了这个酒,还说汾酒纯正。”   王忆笑道:“还有这典故呢?”   “那汾酒典故多了,”张有信兴致勃勃的说道,“还有在第三届全国人大会议时,生物学家、白酒专家秦含章与邓大姐分在一个小组,秦老便让邓大姐转告周总理今后应多饮杏花村汾酒。”   “邓大姐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了跟主席一样的话——汾酒纯正!”   说着他端起瓶子看了看,又重复了一句:“汾酒纯正!”   王忆一看他这个架势就明白了:“你还想要我的汾酒?那不行,上次说好给你牛栏山的。”   张有信说道:“不是,二锅头我要呀。”   然后他接着说:“这汾酒我也要!”   再然后他又开始摇头晃脑:“二锅头,我所欲也,汾酒,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那我就非要得兼!”   王忆笑道:“你行了,别在这里拽文,拿着你的二锅头赶紧走,汾酒我是给其他人准备的礼物。”   张有信不肯撒手,说道:“别、别啊,我跟你说王老师,今晚我之所以这么着急,不光是要过来收酒,其实我还有个目的!我要给你送东西!”   他拎着自己的皮革黑手提包,打开后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些信封,上面都带着邮票:   “你不是有同学喜欢邮票吗?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邮票?我敢保证这邮票他绝对喜欢,你送给他就行了,他肯定得欣喜若狂!”   王忆接过信封看去,有的已经用过了,上面写满了邮寄人收信人的信息,上面的邮票也盖了章。   但有少量还没用,信封空白,上面只贴了邮票。   合计起来信封不少,上面邮票样式却比较简单只有三种:   图案一样,中间有个大大的‘八一’军徽,再往下有四个小字‘军人贴用’,继续往下是‘中国人民邮政,800元’的字样。   三种邮票不一样的是底色,分别是橘红、棕红、蓝色,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完全一样。   看到这些邮票王忆有些吃惊,问道:“这是军邮票?黄军邮、紫军邮、蓝军邮?!”   这邮票他知道!   之前因为给袁辉卖过申猴票和一些老邮票,袁辉便给他简单的讲解过22年比较值钱的邮票。   王忆曾经想过靠收集邮票来发家致富,所以他也自己买过一本介绍当前邮票价值的收藏书。   不管是袁辉的介绍还是收藏书中的记载,这军邮票都是主角之一,或者说是这军邮票中蓝色的蓝军邮是主角之一。   这邮票很值钱,特别值钱!   可以对着猴票说一声‘小老弟你往后稍稍、使劲稍’的那种值钱。   王忆还记得当时袁辉给他介绍到蓝军邮时候说的话,94年这张邮票首现拍场,第一次参拍就刷到了55万!   99年世界邮展在首都举行,首都太平洋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展出了一套四方联蓝军邮,它们以280万起拍,最终在374万一锤定音,这个价格创下了当时单件邮品的最高成交价记录!   袁辉给他介绍这邮票的时候并没有指望他能收集到这样的珍品,而是当做一件趣闻讲给王忆听,也想展现一下收藏圈的霸道,毕竟这蓝军邮既然能卖出天价最大的原因就是稀缺性。   结果王忆现在还真碰上了!   他不光碰上了还碰上了一堆,信封上的邮票主要是蓝军邮,特别是空白的五个信封上全是蓝军邮,已经用过的信封上还有黄军邮和紫军邮,这三种邮票是一套。   其中蓝军邮最贵,价值百万,而黄军邮、紫军邮便宜许多,特别是黄军邮存世量大,价值只有几千块。   这就让王忆难以置信了。   他手上的蓝军邮有点太多了!   张有信这边一听他的语气就拍手笑了:“你知道这邮票?那你知不知道它们多珍贵?”   王忆反问道:“它们有多珍贵?”   张有信没想到会被他反问,顿时尴尬了:“啊?你问我?这个、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它们可珍贵了,因为我以前领导知道我亲戚家有这些军邮票后就一个劲的要我给他带出来。”   “你想想,我以前领导可是县邮电局的局长呢。他就喜欢集邮,你还记得咱第一次见面我给你猴票的事吗?当时我跟你说,我领导告诉我有些邮票可以收集,当时我说的就是这个领导!”   王忆问道:“你们局长既然想要这些邮票那你为什么不给他?”   张有信梗着脖子说:“不给他,他人不行。”   “当时知道我亲戚家有这些邮票后他糊弄我,你猜他说什么了?他竟然说这些邮票有政治问题当时被销毁了,收集在家里不是好事,让我交给他来处理!”   “他把我当个傻子呢,我怎么可能把这票给他?我直接跟他说,因为这些邮票有政治问题,我让我亲戚给烧掉了,哈哈!”   说到这里他大笑起来,王忆跟着笑。   干笑。   其实他这领导可能没有把他当傻子,而是跟他说了一句七分真、三分假的话。   他忘记三军邮票是什么时候发行的了,好像是五几年,当时国家政权还不太稳定,大量敌伪特务潜伏在大陆伺机搞破坏、搜集国家军队的信息。   三军邮票是国内给部队发行的第一款邮票,样式颜色都很独特,辨识度很高。这样就给特务们一个警醒,看到带三军邮票的信那肯定是部队或者兵工厂发出的,他们就可以截留这些信。   这些信的信封上有部队番号、驻地或者兵工厂位置信息,再一看信里的内容那特务们能搜集的信息就更多了。   还好当时人民群众有警惕心,邮票发行后立马有邮递员发现问题就赶紧给领导打报告,领导再往上打报告,军队意识到问题赶紧把邮票回收销毁。   所以这邮票当时确实因为政治原因被回收销毁来着,可那是五几年的事,邮票发行没几个周就被回收了,到了如今八十年代压根不存在什么政治问题了,更没必要销毁。   也就是说张有信这领导确实糊弄他了,却不是把他当傻子,而是找了个能把邮票要到手的好办法。   如果张有信真的去打听一下三军邮票的历史渊源,那他知道这些邮票当年曾经被军队勒令收回销毁说不准还真听领导的话把邮票交出去。   奈何他人胆大又自以为是,直接以为领导把他当傻子,于是他就拒绝了领导的要求。   王忆得感谢他这个性子,否则这邮票可轮不到他。   张有信笑完了兴致勃勃的问他:“你知道这些邮票,怎么样?它们是不是很珍贵?换你的酒没问题吧?”   王忆再一次反问他:“你这亲戚是什么身份?是军队的干部是吗?”   他看到了信封上留的信息——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海军指挥部!   张有信避而不谈:“反正你相信我,这些邮票没事,都是我知道你帮你同学集邮之后跟我亲戚要的。”   他又强调了一下:“我亲戚也说这邮票很珍贵,他本来是留着当纪念的,因为这是咱们解放军历史上发布的第一款邮票,只是我磨蹭他磨的厉害,他不得不给我了。”   “所以我说实话吧,今天要不是看见你这里有汾酒,那我可不会拿出来,我还准备跟你换点好东西呢!”   王忆知道他又习惯性扯蛋了,他亲戚想要留着这些邮票当纪念品会贴在了信封上?   而且这些邮票发行后没多少日子就不让用了,蓝军邮甚至没有下发直接被截留销毁了。   这也是22年的蓝军邮价格昂贵的原因,存世量太少了,当时没发给战士们,只发到了军官们手里就被收回了。   不过他再一想可能张有信说的是实话,三军邮票在回收过程中被留下不少,一些战士和军官确实是想留下它们做纪念品,所以没上交,这也导致它们留存到了22年。   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说道:“行吧,你想怎么换?一起换这里的两瓶汾酒?”   “你想的美。”张有信露出习惯性的嘿嘿笑,“你也想把我当傻子?这邮票绝对很珍贵,你刚才那表情我都看见了!”   王忆说道:“它再珍贵也是邮票,这可是汾酒啊,你看这个瓶子就知道,这肯定是好东西!”   “我知道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会拿出这邮票来。”张有信鼓动他,“一张邮票换一瓶酒,换不换?”   这肯定要换。   三军邮票中最便宜的黄军邮都有几千块,而紫军邮价值是两三万,蓝军邮最贵是百万级别!   这个东西,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白酒换军邮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他没有这么多的酒。   张有信这次是下血本了,带过来的信封是一摞子,每个信封上都有一张邮票,合计起来得有三十张以上!   王忆一琢磨,从床底拖出个箱子说:“我一共有六瓶汾酒全给你,然后我再给你一个好东西,是我特意托同学从国外捎回来的,你在咱国内有钱都买不到!”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小纸盒,抽出来后里面是一副小米飞行员墨镜!   这是他给庄满仓准备的。   庄满仓之前来给他送嘉奖的时候委托他买一副墨镜,不过一直没来拿,这样他决定先交给张有信。   张有信看到这副墨镜之后果然大喜。   小米飞行员墨镜的外观没的说,非常酷。   王忆给他介绍说:“这是欧美国家飞行员专用墨镜,你看它上面的标签,全是英文是不是?”   张有信接过去一看,立马给自己戴上了:“我草,好黑啊。”   王忆说道:“这大晚上的你戴墨镜能不黑吗?”   邮递员比警察更需要墨镜,因为他们每天顶着太阳外出送信,有一副墨镜眼睛会舒服很多。   这副墨镜充满高档的质感,张有信终于意动了,说道:“不错,这个外国的麦克镜很不错。可是、可是,可是这一副墨镜能顶二三十瓶的汾酒?不可能!”   王忆无奈:“价格上真顶的上,何况这是外国墨镜,在咱国家买不到!”   张有信便拉着他的手晃悠:“再加点,你给我再加点!我不要汾酒了,二锅头就行,你给我再加六瓶二锅头!”   王忆说道:“要不然我给你换点戒酒药吧?张老哥,你这是有酒瘾了啊!”   张有信说道:“对,我就是有酒瘾,哈哈,我十几岁就有酒瘾了,那时候我爸不让我喝酒,你猜我怎么着?”   “我把我家料酒给喝了,嘿嘿!”   王忆无话可说。   因为张有信竟然对此表现的非常自豪、非常骄傲!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酒了,算我欠你的,再给你搞六瓶好酒!”   张有信热切的给他一拳:“那就好,嘿嘿,你放心,我继续给你搜集好的邮票,搜集到以后只给你不给别人。”   王忆没好气的说道:“你想要给别人也得别人愿意要啊!”   张有信说道:“你别说,从你找我要邮票开始我就去打听了,现在搜集邮票的人挺多的,还有一些归国的华侨在搜集邮票呢!”   王忆一听,这还出现竞争对手了。   1982年,我的对手们出现的有点早。   他把邮票和信封放一起收入床头柜,帮张有信搬上酒箱子出门。   张有信戴上了墨镜!   王忆跟他说晚上戴墨镜不方便,但他坚持要戴着,就跟个盲人似的跌跌撞撞往外走。   到了码头上他戴着墨镜特意去灯下聊的人堆里晃了晃,赢得一群人的羡慕嫉妒恨后才洋洋得意的上船。   王忆已经把酒送上了船,他是真怕张有信会触礁出事,于是就劝说他摘掉墨镜。   结果他一劝说,张有信立马摘掉了墨镜。   王忆很惊奇:“你这次怎么肯摘下来了?”   张有信贼笑道:“海上又没人能炫耀,我戴着个墨镜干什么?”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无言反驳。   王忆只好挥挥手跟他告别。   送走张有信他准备回去,结果被灯下聊的大胆等人拦住了:“王老师,过来一起聊聊。”   “就是王老师,走什么走,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这应该说不要脱离群众!”   看着面前流氓也似的几个人,王忆没辙了,只好按捺住回去仔细查看三军邮票的急切心思蹲下参与聊天活动。 第161章 又有人要自杀   王忆这里蹲下,大胆立马掏出红塔山往外砸出一支恭敬的递上来:“王老师,抽烟。”   “对,王老师你抽烟。”王东阳也给他递烟。   王忆纳闷了。   你们是脑子坏掉了吗?我不抽烟这件事全队都知道,你们给我递烟干什么?   徐横也在这里聊天,他看到这一幕便叼着烟嘻嘻笑。   王忆又纳闷,人家给我敬烟你笑什么?   然后他很快明白了徐横笑什么了,正是因为他不抽烟所以大胆和王东阳才会给他递烟,如果他抽烟两人是不会给他递烟的:   他们不是真要给王忆上烟,只是要向灯下聊的外队人显摆手头上的红塔山。   两人的目的达成了。   看见他们手里的烟有外队的青年凑上来惊奇的问:“咦,这是什么烟?我没见过这样的盒子。”   “你肯定没见过。”王东方懒洋洋的说,“这是红塔山,滇省卷烟厂刚出的名贵香烟,带烟蒂的,用硬盒包装,咱公社的干部还抽不上这烟呢。”   又有人闻声而来:“哦,这就是红塔山啊?大胆你行呀,竟然抽上硬盒烟了。”   大胆得意又故作谦虚的摆摆手:“是市里一个单位支援我们队里的,我们老烟枪一人给了一包。”   “市里单位支援你们生产队的?哪个单位啊?”凑上来的青年问。   徐横默默的挺起了胸膛。   很结实。   就跟衣服里面塞了两盘铁一样。   周围的外队人见此肃然起敬:“这位同志就是那单位的?”   徐横咧嘴笑:“不是。”   外队的社员顿时无语:“不是你挺起胸膛干什么?”   徐横说:“没挺胸,是胸胀了。”   旁边的青年嘀咕道:“这个单位怎么不支援一下我们生产队?”   大胆咂咂嘴说:“这还用问?丁友珍你们多宝岛现在可是大先进,我们天涯岛不行,我们是大落后,所以城里的单位支援我们发展。”   丁友珍讪笑道:“没、没,我们先进啥?你们天涯岛才先进呢。”   “外面传我们天涯岛是大落后,你们多宝岛可没少参与。”王祥进说道。   他掏出红塔山抽了一根,想点燃火柴却被海风挡住了。   旁边的汉子过来给他挡住风:“快点。”   王祥进成功点燃,又递给这汉子一根烟,汉子急忙接住,高兴的借了他的烟头点燃一起抽了起来。   王忆算是看明白了,队里这帮人哪想着把他叫过来聊天?就是一起来显摆的。   而且这帮人显摆起来毫无技巧,真是生炫啊,就是拿出红塔山让其他生产队的人看。   不过这样做还挺有效,馋的一帮老烟民纷纷说好话恭维他们,只求混一根烟抽抽。   王东峰也在人堆里跟着混,王东阳踹他一脚:“你的烟呢?你抽你自己的,来找我要什么?”   “我娘给我收起来了。”他有些委屈的说,“我娘不让我抽,说我抽了白瞎了,让我留着给婷婷他爹。”   “婷婷?婷婷是谁?”王东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天涯岛上都知道王东峰处了个对象,但谁也不知道这对象的身份。   王东峰自己也不太想提起,便含糊的说:“嗨,我大舅给我介绍的一个姑娘,人家不一定相中我,我娘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一心想让我去讨好人家娶了人家。”   听他的语气有些苦闷,王东阳不逗他了,同情的递给他一根烟:“怎么了?他为什么相不中你?家是城里的?”   “城里姑娘咱敢去琢磨?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东峰撇嘴,“是大码公社的,家里挺好,承包了一艘渔船,不过她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日子过的没什么奔头。”   王墨斗走过来问:“大码公社三个女儿的家庭?婷婷是老二对不对?大名叫黄青婷,俩眼睛挺大的,他们生产队的都叫她蜻蜓?”   王东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王墨斗笑道:“我一直没有媳妇儿,我爹把咱周围公社有闺女的人家都打听了个遍,所以我知道的姑娘肯定多。”   “我跟你说峰子,这盒烟你可省下吧,娘的,黄青婷家里我知道,她爹黄希贵是不是?瘸子,有一条腿被船橹打断的,是不是?”   王东峰急忙点头。   一个外队的汉子说道:“噢,黄瘸子家里啊?那我知道了,东峰,你咋跟他家闺女相亲了?他家要招上门女婿的!”   王东峰大惊。   王墨斗点头:“斌哥说的对,黄希贵没有儿子,一心想要招上门女婿!”   “他家老大就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可这男人有本事,是知青,前几年人家回城了,把他大闺女也给带过去了。”   “对,人家回城安排了工作,进一家食品厂上班了,一下子身份大变样,直接撂下话来说不可能再当上门女婿,黄家要是还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就跟大闺女离婚。”孙斌点头。   王东峰呆若木鸡。   王东阳跟他感情很好,立马站起来将手里香烟扔在地上:“妈的!”   他意识到自己扔掉了香烟又赶紧捡起来,然后继续生气:“这黄瘸子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他想的美,让咱峰子去当上门女婿?想都不要想,咱王家没有上门女婿!”   王东峰回过味儿来,他说道:“我、等我回去问问我娘,这怎么回事?这安排的什么事?我家里就我自己,我去当上门女婿我娘怎么办?”   “婶子肯定也不知道这事。”王东阳说道,“你让她去问你大舅,这不是坑外甥吗?”   “都说外甥狗、外甥狗,这真把外甥当狗了啊?”大胆也不高兴。   王东阳说道:“连狗也不如,王老师家里的老黄才是狗,你看看人家活的多滋润,王老师吃一口肉就给它一块骨头,你看那膘肥体壮的!”   王忆赶紧摆手:“别说了别说了。”   王东峰听的都要哭了。   大小伙子好面子。   守着一堆外队人被说是要招为上门女婿,这事搁谁身上也遭不住!   大胆仗义的散烟,说道:“咱不说这个了,峰子你回头问问你大舅,这事肯定有误会。来来来,哥几个抽烟,最近咱公社还有没有放电影的?上次没看过瘾。”   “你看妇女能看过瘾吗?”向来沉默寡言的王东义反问一句。   大胆讪笑一声:“哈,少胡说,我哪看妇女了?不是,电影里有妇女同志,那我不看人家看什么?她们上了电影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外队的人纷纷上来蹭烟,说道:“给我来一根——最近咱公社没有放映计划了吧?”   “也给我来一个——没有了,我听我们村长说上半年都没有了,咱公社各生产队抠门,都不肯花钱,刚才说的大码公社潇洒,人家那边生产队轮流着放电影,他们公社的一年能看十回八回。”   “大码公社条件好,他们那边渔获丰富,不过今年他们麻烦挺多的,好些外地船都去他们那里捕鱼。”   “这大海又没爹没娘,属于咱们每一位群众,外地船怎么不能去捕鱼了?”   众人惬意的抽着烟聊了起来,王忆跟他们缺乏共同话题,听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先行回去了。   他刚得到三军邮票,还想回22年一趟呢。   不是为了赶紧卖掉这批邮票,他现在心里有个隐忧:三军邮票特别是蓝军邮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少见,他记不清邮票收藏宝鉴中说有22年发现多少枚了,反正是几十枚不到一百枚。   结果自己手上就得有二十多枚,王忆有点难以置信。   他很担心手里这些军邮票后来没有被销毁,而是在22年时空顺利留下了,或者没有张有信讨要这些信封和邮票的经历,导致这些信封和邮票依然存在,这样他可就亏大发了!   回到听涛居他收拾了邮票和信封放入一个袋子了,然后进时空屋到了22年的出租屋。   出门之后他赶紧打开袋子。   一口凉气!   袋子里只剩下五个信封和五张邮票,那五个还没有使用的空白信封和贴在上面的五张蓝军邮。   其他信封和邮票都没有带回来!   他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这样他又回到82年,再打开袋子看,密密麻麻一摞信封都在里面。   很明显,这些已经使用的信封并没有被毁掉,它们可能被人收集了起来。   如此一来王忆心情复杂,说不上激动还是郁闷。   今天的事最坏的结果是所有邮票都带不过去,那他真是血亏。   最好的结果是所有邮票都能带过去,三军邮票因为肩扛着‘首套军用邮票’的地位所以很受市场青睐,即使是使用过的报废邮票一样值钱。   现在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都没有发生,他还能带去五张蓝军邮。   这样也是一笔巨款。   另一个他心情复杂还有个原因:这些信封为什么没能带过去?   它们显然被留到了22年。   那为什么会被一直保留呢?   是主人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将它们默默的存放在了哪个角落里?   是主人觉得它们珍贵所以将它们收藏起来?   是有识货人发现了它们进而将它们收走进行了收藏?   王忆先想到了这三个可能。   然后第三个可能可以排除,因为五张未使用信封和邮票都被销毁了,如果有识货的人那肯定知道这五张蓝军邮更珍贵!   他现在担心的是第二个可能,主人家将这些信封给收藏了起来。   之所以会有这个猜测,他拿出信封再一次看了起来,信封上的地址和信息让他头皮发麻。   有一张信封上的贴的是黄军邮,发信地址是XX军区XX分洪工程部队司令部,还有一封信的发信地址则是XX军区政治部组织部……   这让他心里发怵。   张有信家里亲戚到底什么人啊?这信件如果是他用的,那他能接触到的人物地位怕是有点高!   这种级别的信件对于私人来说已经拥有收藏意义了,所以他才担心信封后来一直被人精心保存了。   如果这样,那张有信是不是合理将信封带出来的?信封的主人以后会不会找它们?   王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掺和进这件事里。   他要把这些无法带到22年的信封还给张有信!   反正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他还是别碰为妙。   他始终牢记三十六计的教导:三十六计苟为上计!   想富贵,必须苟!   王忆做出这决定后感觉轻松许多,他回到时空屋将五张蓝军邮先收藏起来,又去22年看了看手机信息。   邱大年和袁辉都给他发信息了,另外有个好友申请,名字叫‘世雄’,头像是一张纸上写了好些字。   于是他先看邱大年的信息。   邱大年给他报喜,说生日报竟然真有人买了,而且他们卖出去两套,一套是288元。   王忆看后觉得聊胜于无,价格不高啊。   要知道他给邱大年的生日报都是从回收站带回来的信用合作订下的全套报,各种报刊合计起来有三十多种,这三十多种一起往外卖一套才288元?   蛋疼,他当初卖给新化人图文印刷社的报纸价格比这个可是要贵不少呢。   他严重怀疑邱大年和墩子让市场给涮了。   于是他打电话过去问邱大年怎么会把价格定的这么低。   邱大年也吐槽:“老板,生日报这行业很卷啊,网上卖家挺多的,而且人家不跟咱一样单纯往外卖报纸,人家是给一个礼盒。”   “我跟墩子去问过了,他们的礼盒内除报纸外附赠一些喜庆的礼物,什么中国结、生肖卡片、生肖泥咕咕、上上签竹简、特制的‘年代出生证明’等等,是凑一个礼品盒!”   王忆听他说的一愣一愣。   这种行业也能内卷?   中国果然是地大物博,什么都能卷。   邱大年也给他提建议:“咱们也去定制礼盒吧?其实咱的报纸质量很高,保存的好、品类还齐全,这两个客户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所以我估计咱要是有礼盒,价格翻倍没问题!”   王忆想了想说道:“你们自己看着捣鼓吧,价格能卖上去最好,可以做成一个长久买卖,我这边认识了一个省档案馆的老员工,他那边有的是老报纸。”   他挂掉电话又给邱大年发了一份采购计划。   再看袁辉信息,就四个字:给我电话。   王忆给他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袁辉说道:“王总,你现在回翁洲了没有?”   王忆说道:“我刚回去来着,今天早上有点事又出去了,不过还在咱江南,要回去也很快,怎么了?”   袁辉说道:“噢,难怪钟老板说他在外海找你买过几条石斑鱼。”   这话一入耳,王忆后背冒冷汗。   幸亏!   幸亏自己没一个劲的胡扯,否则就要露马脚了!   现在他能圆回话来,就说道:“现在不是五月了吗?已经封海了,我朋友渔船不能出海捕捞,就组织人出海垂钓,专门钓大鱼、钓好鱼,他知道我现在有销售渠道,让我帮忙处理了几条老鼠斑。”   袁辉说道:“原来如此,对了,我师兄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他加你微信了吧?”   王忆想起那个‘世雄’,问道:“你师兄叫什么名字?倒是有个叫世雄申请了加我做好友。”   袁辉笑道:“那就是我师兄,他名字很有意思,叫周世雄,正好他是个大拿,于是我们收藏界很多人叫他师兄。不过他确实是我的师兄,我们都曾经跟过一位老师学习文玩收藏。”   “噢,对了,我师兄加你可能是跟你说阴阳震的事,他联系的老板貌似本周末要回沪都,所以他应该是想先跟你通个气。”   王忆一听事情在周末办理暗道一声侥幸。   他正好周末时间多。   于是他答应下来,然后袁辉又说:“你什么时候回咱翁洲?什么时候能把龙落子带回来?我把情况跟柳毅说了,柳毅挺感兴趣的,想看看货给你报报价。”   这个事情更好办。   王忆说道:“那我今晚约个车,明天回去,这样下午吧,明天下午两点左右咱们碰头?”   袁辉说没问题,他马上跟柳毅进行联系。   王忆一边通过了周世雄的好友申请一边等他电话。   好友申请通过后他客气的发了个问候信息,结果周世雄很快给他回过来了。   因为有袁辉中间搭桥,双方很快熟稔起来聊到了阴阳震。   周世雄说他阴阳震保存的很好,是个正经物件,但具体报什么价格还不好说,这东西都是看碟下菜。   他让王忆通过其他关系打听一下价格,而他这边会在交易之前去找香山澳的老板打听一下他的意向价。   提起这点王忆挺烦的。   他让邱大年给他查过了,也在视频直播平台上找鉴宝主播问过了,阴阳震这东西价格不好定。   首先这东西官面上属于封建迷信,它们本身价值不太大,顶多是清朝一块惊堂木。   如果抛开阴阳震的风水属性,这种东西只能按照清朝古董的身份来定价,因为它是阴沉木和紫檀木做成倒是值点钱,十万二十万没问题。   主要是收藏品得看市场,像旧版人民币、老邮票、古代书籍雕刻品这些玩的人多,那价格比较好定。   像惊堂木属于偏门收藏品,倒是有地方博物馆愿意收藏,个人收藏家玩的少,导致价格低。   其次这东西并合了风水属性后说法太多,拥有了玄学色彩,具体价格要看买家的讲究。   有些买家只是听说有这种东西能转运改命、趋吉避凶,他们没有直接需求,那报价也会低一些。   有些买家却是很信玄学,他们恰好又碰上事了需要一台阴阳震来平事,那价格就海了去,卖家狮子大开口就行了。   周世雄这边在明面上表现的很讲究,他说帮忙去打听一下老板的意向价格,其实就是要去打听一下这老板的背景和近况,看看怎么来定价。   这方面王忆还真得靠他帮忙,他确实没有人脉。   他跟周世雄这边联系完了,袁辉这边给他回了信,说明天下午柳毅有空,他们可以约个茶楼去交易。   王忆得到口信后回到82年,继续枕着涛声入睡。   第二天早晨醒的比以往要早,有人在外面嚷嚷着喊:“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你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出事了,峰子要跳海自杀!”   老黄估计以为有人来抢它的崽子,呲牙咧嘴咆哮起来:“汪汪汪……”   野鸭老鹰还有白天鹅也受惊发出叫声,听涛居门口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王忆迷迷糊糊爬起来披上衣服往外走:“怎么了?”   刘红梅在门口急的跳脚:“王老师哇,快跟我来,峰子要跳海!峰子去了英烈崖,要从英烈崖跳下去!”   “什么?”王忆大清早的被这消息给整懵了,“峰子、峰子怎么突然要跳海啊?他一个大老爷们跳什么海?那啥,通知支书了没有?”   “通知了,凤丫去通知了,然后也去通知寿星爷了,你赶紧去看看,你们快去劝劝!”刘红梅伸手抓住他往外拽。   老黄一看王忆被拖走着急了,冲上来张开嘴要咬刘红梅。   王忆赶紧挡住它:“一边去一边去,没你的事!”   老黄歪头看看他,刘红梅把他拖走了。   这样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草窝里的小崽夹着尾巴跟上了王忆。   小奶狗们也受到惊吓,它们哼唧着想找娘没找到,但蠕动着找到了野鸭,便一起依偎在了野鸭身边。   野鸭抬头愣愣的看了看四周,它想要站起来跑路可是被四条小奶狗围住了,当它起身小奶狗们往它身下挤,让它无处落脚离开也没法趴下。   这样它犹豫了一下,只好伸开翅膀护住左右的小奶狗,无奈的将它们遮蔽在羽翼之下……   岛上突然之间乱了起来。   刘红梅等几个早起的妇女嚷嚷起来,很快主岛三个组都知道王东峰要跳海自杀,纷纷跑去英烈崖。   英烈崖上松柏长青,夏天到来越发碧绿,石头缝里钻出来好些野草野花。   王忆赶到的时候大胆、王东阳等人已经到了,还有几个妇女正在拉扯着王东峰的母亲满山花。   满山花嚎啕大哭,挣扎着要往崖顶爬:   “峰儿啊峰儿啊你别吓唬娘,你别这样,你下来、下来,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吓唬娘!”   “峰儿啊你下来,你不愿意就算了,你别跳下去啊,你跳下去你没了娘咋办?娘也得跳下去!”   几个妇女一边拦着她一边规劝:“嫂子没事,你别哭别难受,小峰就是吓唬你,你别着急!”   “这都是什么事嘛,小峰娘这是咋了?咋大清早的小峰要跳崖?”   “是给他找媳妇儿的事,昨晚上就跟他娘吵起来了,他娘也是,竟然想让小峰倒插门!”   “昨晚上小峰就跑出来了,哎,这孩子也犟,跟他娘吵了一时想不开竟然要跳海!”   “王老师来了王老师来了,快让开,让王老师过去,上次队长他婆娘要跳海自杀就是王老师救回来的!”   现场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王忆抬头看。   东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有些许白光普照海上、洒在岛上,只见英烈崖最高处,王东峰蜷缩着坐在上面。   王忆喊道:“都往后、都往后退,东峰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有什么事咱好好说,王老师给你做主!”   大胆凑上来喊:“我是你队长,我也给你做主!”   王忆推他一把:“你先把大家伙拉出去,我去跟东峰谈谈。”   王东峰无助的抱着双膝叫道:“王老师、让王老师上来!”   王忆爬上去。   这英烈崖顶端的石头挺滑溜的不好爬,徐横上来迈开弓步、交叉双手搭了个人梯说道:“王老师,上!”   王忆上去踩住他的手,徐横一使劲,王忆直接飞起来了!   飞上了石头顶,可石头顶风吹日晒挺光滑,他不好抓稳差点滑过去。   还好王东峰拉了他一把。   王忆趴在石头顶上咕涌了几下往下看。   下面是几十米深的山崖,海水激荡,惊涛拍岸!   他当场吓哆嗦了:尼玛!徐横我差点死你手里!   徐横那边还很淡定呢:“这不就上去了吗?”   王忆努力保持镇定坐下,问王东峰:“你干啥要自杀啊?”   你差点带着我也被动自杀知道不!   要不是场合不对,王忆这话绝对不会憋在心里!   他一个被老天爷爸爸偏爱的崽崽、一个拥有金手指的男人,竟然差点死在这悬崖上,没地方说理啊!   王东峰快哭了,小声说:“王老师,我没想着自杀!”   王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王东峰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本来昨晚我跟我娘吵了一架,然后我气的睡不着下半夜索性跑英烈崖来。然后我刚才看见了红梅主任她们几个在这下面捡石甲红,我探头想打个招呼,然后她们嚷嚷起来说谁要寻死!”   “下面海浪太大了声音太杂了我听不清呀,就听见说谁要寻死,我一听吓一跳,赶紧站起来想看看岛上是谁家出事了。”   “结果她们嚷嚷的更厉害了还跑上来嚷嚷,吆喝过来许多人,他们都说我要跳崖寻死,把我娘也叫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越说越无奈,都要流眼泪了。   王忆也无奈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刚才是被动跳崖,结果王东峰也是被动跳崖!   可王东峰也是人才,既然是误会他下去说清楚不就行了,于是王忆说道:“咱下去吧,还在上面干嘛?下去说清楚……”   “我怎么下去?”王东峰伤心的说,“现在全队都知道我要当上门女婿了,我丢死人了,我下去不成一个笑话了?我刚才没想跳崖,现在想了,我不想成为咱队里的笑话!”   王忆说道:“别瞎说,你怎么成队里笑话了?这就是个误会责任在别人。”   说到这里他怒气冲冲的冲下面喊:“你们一个个的瞎吆喝什么?谁说峰子要跳崖?”   “他自己说的。”一个叫海霞的婶子喊道。   王忆愕然的看向王东峰,王东峰急忙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海霞说道:“我问你怎么在石头上,你说你寻死啊!”   王东峰疑惑的看向王忆,突然一拍手:“她确实问我在这里干啥了,我说‘我寻思站这上面看看谁家出事了’,她是不是就听了半截话?”   王忆揉了揉太阳穴。   太遭罪了。   他本来还在睡觉做美梦啊!   这时候王向红也跟着凤丫急匆匆赶来了:“东峰,你给我下来!你干什么你?大老爷们不像话!出什么事了要寻短见?给我下来!”   凤丫和一起赶来的人劝说道:“小峰你下来,王老师你赶紧把他扯下来!”   “小峰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不就是去当上门女婿吗?当就是了,这有什么要紧的?”   “不能去当上门女婿,不过也不能寻死,不就是个女人吗?东峰你别为了一个女人寻短见!”   吆喝声顿时响起。   杂七杂八,说什么的也有!   王东峰手足无措的看向王忆,说道:“王老师你看见了,我、我我哪有脸活下去?全队都知道了,都知道我要当上门女婿,还知道我要跳崖寻死,我不如真寻死算了!”   大型社死现场!   王忆怒视他:“瞎说,你舍得死吗?我跟你说,我跟电影站的放映员同志说好了,咱队里马上就有放映机了,到时候队里天天放电影,放城里现在最流行的《少林寺》!”   “过几天沪都海关上准备支援咱一批洋牛肉,牛肉炖土豆,土豆炖的绵软糯甜,牛肉稀巴烂,一咬一口牛肉汁,大料用足了,酱油多放点,一口土豆一口牛肉,老香了!”   “我联系了城里一家棉纺厂要支援咱队里一批衣服,绿军装,不过不是送咱的,是便宜卖给咱。我想好了,队里人要花钱买,而民兵队的不用花钱,队里一人送一件!”   “还有这不是休渔了吗?我找了个赚钱的好路子,过两天空闲了我带人去赚钱,我有的是办法带着咱生产队富裕起来,到时候谁都能娶得上媳妇生的了胖娃娃,别怪我不提醒你,金兰岛上三朵金花姐妹以后都会嫁咱岛上……”   “别、别说了,王老师,我不想死了,丢脸就丢脸去吧,好死不如赖活着。”王东峰挺不住了终于投降了,主要是听王老师这一说,死了太亏啊。   又有人从山路上急匆匆的赶来。   是队长的媳妇儿黄小花。   黄小花推搡着人群喊:“让开都让开,我有经验,我上回也寻死觅活来着,你们让开让我过去跟东峰兄弟说话,我把他劝下来!”   听到这话王东峰捂住了脸:“王老师,连四组的也知道了!你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的脸丢光了!”   王忆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我先跟你透露个消息。”   “过几天我带着咱队里人去赚钱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所以你自己想清楚,你要想跟我去赚钱就得早点报名,要不然你只能看人家赚钱娶媳妇生孩子!”   王东峰着急了:“那那我现在报名啊,王老师,你一定要带我去赚钱,我家里穷,我得赚钱娶媳妇呀!”   王忆拍拍他肩膀:“行,算你一个,走吧,下去去我那里吃饭,我把这买卖跟你说一说,免得你以为我是糊弄你!”   王东峰利索的跳下石头,低着头推开人群往下窜。   众人松了口气。   剩下王忆坐在石头上。   这是天涯岛最高点,他放眼看向四方,初夏的海上风景真美啊! 第162章 天涯岛社队企业   初入夏季,阳光斑斓,碧空如洗,拂面的海风是暖风。   可能因为夏日朝阳便炽烈了,这样即使是早上也没有雾气,朝阳跳出海面是霞光万缕,海风绕着岛屿百转千回。   天气温热,万物繁茂。   王忆坐在山巅环视四周,但见蓝海之上依稀有水汽蒸腾,或白或黑或灰的海鸟绕着海岛盘旋,风吹起蓝海波浪翻涌也吹得岛上绿色翻涌如波浪。   说起来天涯岛终究是小,岛上的绿色不成规模算不上是绿海,倒是可以说是个绿池塘。   这样他忍不住想起一句诗:   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生产队里没有露台却有历经百年沧桑的海草房,房屋巷道之间有海风飒飒的吹,吹出历史的沧桑,吹出岁月的古朴。   这就是渔家的魅力。   渔家的房屋是厚重的,渔家人是灵动的,除了几条电线杆和一连串的电线,天涯岛上依然保留着渔家千百年来遗留的文化痕迹。   对于王忆这种身体十八心理八十的人来说,他可太爱这一口了。   但这么有魅力、这么让他喜爱的渔家却是贫穷的,贫穷到要让自己的儿孙去当上门女婿……   王忆知道自己不能等待了,是时候带领渔家创业致富奔小康了!   他在石头上沉思,下面的人大为担忧:“王老师,你快下来,别在上面,不吉利!”   “赶紧下来,上面危险,太滑溜了,一阵风吹过来能把人吹下去!”   王忆这人有个优点,死亡面前、从善如流。   一听海风把人吹下悬崖跌死他赶紧窜了下来。   倒不是他怕死——主要是还没有带领天涯岛走上小康路、没娶了心仪的姑娘,他不能死,要不然死不瞑目啊。   不过说起来在石头顶上看到的风景还真是有风情。   所以上去的时候他心惊胆颤,下来之后他又有些意犹未尽:“这是个好地方,天然的观景台,以后可以修理一下,把石头上打一圈栅栏、修一条木梯子,这样可以在上面吹风赏景。”   大胆摇摇头:“可别,这地方不吉利,战争年代曾经有烈士被小鬼子包围后不甘投降受辱便是从这石头上跳下去了。”   王忆说道:“就因为这个你说不吉利?这不瞎说吗?英烈在这里跳下山崖,可他们英灵永在!他们就在这里守卫着咱们天涯岛、守卫着咱们人民群众,有他们在我更安心!”   王向红赞叹道:“王老师你说的好!”   “咱别在这里说了,赶紧去看看峰子和他娘吧,他娘去撵他了,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刘红梅说道。   王忆说道:“不会闹出事来,其实峰子压根没想跳崖寻死,都是你们瞎咋呼,把他弄的颜面无存、上下不得!”   流言猛于虎也。   他知道王东峰去哪里了,带着王向红往门市部走。   果然上山后看见不少人在门市部的门口议论着。   老黄怕自己崽子有危险,赶紧撒腿钻回草窝里,结果打眼一看四只小奶狗依偎着野鸭子酣睡正香。   老四奶黄还在打小呼噜……   野鸭子一条腿站着,伸展羽翼像是搂着小奶狗们,那叫一个呆头呆脑。   看到野鸭子帮自己照顾崽子,老黄表示我很感动。   野鸭子看见它回来瑟瑟发抖,它表示我不敢动。   王忆挥手让社员们离开。   满山花抹着眼泪说:“支书、王老师,你们帮我劝劝峰儿,别叫他想不开,你说有媳妇儿组个家庭多好,这怎么还想不开?”   王东峰愤愤的说道:“我没想不开,娘,我就是不想去当上门女婿!”   满山花说道:“上门女婿又怎么了?峰儿,咱家条件不好,你看这两年咱队里谁说上媳妇儿了?”   “外队的姑娘不愿意嫁过来了,嫌咱穷呢。峰儿,咱家你知道,你爹没的早,我光是把你拉扯大就已经费大力气了,累出一身毛病,你说咱家的条件怎么给你说个媳妇回来?”   满山花现在急了,一下子说出了心里话。   这话是抽王向红的脸。   王向红的脸色一下子胀的通红。   他怒气冲冲的说道:“峰他娘,你这话、你看你这话!哪有自己亲娘把儿子往火坑里推的?你怎么能让东峰去当上门女婿?”   满山花擦了把眼泪说:“我也不想,可就这么个条件了,你说我能让峰儿打一辈子光棍?”   “黄家日子过的好,他家二姑娘长的挺好性子也挺好,人家答应了,在咱队里办个婚礼,就当是峰儿娶了媳妇,不让咱队里说三道四。”   “黄家养了船,到时候让峰儿上船上去帮忙……”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寿星爷气喘吁吁的说。   青婶子和王东义扶着寿星爷,老爷子大清早正缩在被窝里吞云吐雾,突然有人推开门说王东峰要跳崖自杀。   寿星爷赶紧往英烈崖赶,赶去后又得知人走了,只好绕路回山顶——   英烈崖所在山头和听涛居、校舍所在的山顶正好分属岛屿两个方向,这可把老头子给累坏了!   王忆一看寿星爷嘴巴胡须上带了白沫子大吃一惊,赶紧拖过摇椅让他歇息。   可别当场送走老人。   寿星爷终究上年纪了,坐下好一会没歇过来,他指着满山花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能气喘吁吁。   王向红板着脸说:“我跟寿星爷一个意思,这门婚事万万不成!”   喘过气来的寿星爷气的胡子哆嗦:“就是,万万不成!咱王家祖祖辈辈多少年?哪怕是最穷最苦的三年灾害时期也没有男人出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丢不起这个脸!”   “死了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满山花愁苦的哭泣道:“我也不想让峰儿去当上门女婿……”   “那你让他跟黄瘸子的闺女相什么亲?”王向红毫不客气的说,“我跟你说,峰他娘,我不同意这婚事还不是嫌弃当上门女婿丢脸,是因为我了解黄瘸子什么人。”   “他黄瘸子精明的很,大码公社头一号的聪明人,他在算计你家呢,你连这都没看出来?”   “黄瘸子人机灵,这几年政策松动了他确实弄的不孬,他闺女我也听说过,是个好闺女,大码公社愿意去他家当上门女婿的青年不少。”   “他为啥偏偏挑了东峰?还不是因为东峰没爹了,你这个当娘的身子骨又不好一身毛病,以后再没了你,他王东峰就是黄家的儿子了!”   有句话他没好说。   黄瘸子也是在欺负他们生产队,看着他们生产队贫穷落后,估摸着能用钱和好日子打动王东峰。   生产队的穷苦是他的责任,这点他不推卸,只是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年头怎么把生产队给带的富裕起来。   不是越穷越光荣吗?不是省吃俭用、艰苦奋斗吗?怎么才几年这风头就变了呢?   他僵化的脑袋想不通透里面的道道。   满山花妇道人家,让岛上两个权威一批评只能流眼泪,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了。   王忆安慰她:“婶子你放心,东峰这样的好小伙子以后肯定能娶的上媳妇儿,让你一抱孙女二抱孙子,儿女双全凑个好!”   满山花哽咽道:“他又不像你这样有本事,能让城里奶大腚大的好姑娘来找你,他哪能说的上这样的媳妇?”   外岛渔家老人对姑娘的好与坏评价只有一个,看适不适合生养。   在他们看来,秋渭水除了腰太细了其他都挺好的,一看就是个能生能奶的大姑娘。   王忆说道:“我说能那就肯定能,你放宽心吧!”   “行了,这件事都别上火、别吵吵了,该出海的出海该补网的补网,该干什么去干什么,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把人劝走,留下寿星爷、王东峰和王向红。   拉着王向红蹲在门口,他递上一根烟给点燃了:“支书,咱队里现在各家各户确实没有好光景……”   “你也想分家了?”王向红阴沉着脸问道。   王忆说道:“不分家,不但不分家,我还要加强咱们集体的力量和能量!”   王向红没料到他会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惊奇的看向王忆。   实际上经历了今天这出闹剧,他都对自己走集体路线的决定感到怀疑,已经隐隐有点想搞分船到家、承包到户的政策了。   所以他没想到岛上最进步、思想最开放的王忆竟然说不但不分家,还要继续强化集体力量,这怎么弄?   他疑惑了。   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他越来越看不懂、想不通。   是不是自己不该继续当支书了?一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但他立马又把这念头掐灭了。   自己不当支书谁能当?谁还能领着天涯岛继续发展下去?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王忆。   王忆说道:“我先卖个关子,顶多卖一个小时,所以支书、寿星爷你们别着急,咱先吃个早饭,在我这里吃。”   他摆开桌子让大迷糊去拿了白面馍馍和米粥,自己亲自端上来几个盘子。   有的盘子里是酥鱼、有的是小醉蟹、有的是泡椒鱼皮、有的是麻辣小鲍鱼和麻辣小蛤蜊,还有的是拌蜇皮拌海蜇头。   王向红、寿星爷、王东峰还有赶来的孙征南和徐横对这些小凉菜都大感新奇:“王老师,你拌的?”   王忆点点头:“我拌的,你们尝尝。”   除了酥鱼之外其他要么是酸辣要么是麻辣要么是纯正的辣椒辣,早上吃点很开胃。   五个人一手松软馒头一手筷子夹小凉菜,吃的津津有味:   “嗯?这个鱼真是软,寿星爷你吃这个。”   “这就是鲍鱼?难怪都说鲍鱼是珍品,真好吃啊,嘶嘶,有点辣。”   “麻辣开胃,这个是什么?这是什么辣椒泡的呀?辣的味道很独特,很带劲!”   “班副你连泡椒不认识了?蜀中的老赵回家探亲时候带过嘛,噢,你当时去军区学习了。”   “这是鱼皮,鳐鱼皮?”   王忆点点头:“对,那是泡椒,这是鳐鱼皮,这道菜叫泡椒鱼皮,其实它是内陆菜,用青鱼皮或者草鱼皮,但咱海岛有的是鱼,咱用鳐鱼。鳐鱼的皮有嚼劲又不腥,最适合拌凉菜。”   “怎么样,好吃吗?”   他摆出来的几道凉菜都是海鲜凉拌菜里的经典款,即使是没怎么接触海鲜的人第一次吃到这些凉菜也会感到很赞。   特别他用了外岛罕见的泡椒和麻椒来配菜——外岛人口味比较重,能吃咸能吃辣。   吃咸是因为干力气活出汗多,毕竟天天海上日光晒出大力,渔家汉子出海一趟没有不汗流浃背的。   能吃辣是因为吃辣去湿气,岛上湿气确实太大了。   这样他相信这些辣口凉菜在当前年代肯定受欢迎,他很了解,现在别说外岛了,就是县里城里的寻常人家也没有多少调料:   白糖缺、味精缺、十三香缺、蚝油缺,香油麻油麻酱之类更缺,顶多是酱油醋能满足居民需求。   而外岛地区的酱油和醋供应量也不是特别大,有件事王忆刚听说的时候都惊呆了:   如今外岛不少孩子把醋当饮料,家里大人不敢让孩子去打醋,有的是孩子打个醋提空瓶子去提空瓶子回,回来问醋呢?路上一口一口的喝掉了!   所以现在外岛和县城或许不缺海货,但一定缺这种靠佐料调味的海鲜小凉菜,他准备从这个入手!   这就是他参加五一庆典在体育广场得到的灵感。   广场上的食品厂摊位便有卖凉菜的,多数是咸菜拌出来的,用小袋子封装,里面是辣椒疙瘩丝之类,专门卖给工人下饭吃。   王忆当时回去就让邱大年买各种拌菜料。   现在网上平台货物太齐全了,一包包的拌菜料随便买,做起来很简单,把海鲜清蒸或者白灼做熟加上料物腌渍即可。   听到王忆的询问,几个人纷纷点头:“好吃,这真的好吃。”   “怎么调的味儿?我看着大雄也调不出这凉菜来。”   “我们部队的伙头兵都调不出来,王老师你真行啊,大学生难道什么都学?难怪国家十亿人口一年却培养不了多少大学生呢!”   王忆说道:“你们觉得好吃就行了,支书,这就是我要给咱生产队集体做出的贡献。”   “咱队里海货多,除了要上交给国家的爱国粮,其他的没大用,去城里卖也没有几个买的,毕竟咱整个翁洲不缺海货。”   “所以我想着咱不卖渔获,咱把渔获加工成成品下酒菜去卖——不是自己去卖,是咱生产队去卖,卖货所得归咱们队集体!”   “你看这两个月都是禁渔期,好些劳动力闲置了,咱组织起来去卖下酒菜,我认为两个月能给队集体赚一部分钱和票!”   王东峰急忙点头:“王老师你太厉害了,你说的对,这肯定能赚一些钱和票。”   王向红咀嚼着嘴里的麻辣虾陷入沉思。   寿星爷使劲一拍桌子说道:“祥文他娃为了咱生产队掏心掏肺,又琢磨着怎么帮衬咱娃娃上营养、又琢磨着怎么给咱生产队集体增加收入,你看你在这里拿什么架子?啊?”   “你是不是怕详文他娃赢得了社员们的佩服去夺你的权?你是不是贪恋权力想当一辈子的干部?”   “不是,”王向红急忙解释,“寿星爷,我要是贪权力我还回咱生产队干啥?我是在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   “咱这是要私下里去做买卖啊,寿星爷,这是发展资本主义经济!”   寿星爷咂咂嘴,犹豫了。   王忆说道:“个人干是发展资本主义经济,集体干怎么是资本主义经济?集体的企业叫社队企业,咱们就要设立一个社队企业,天涯岛社队企业!”   “到时候企业成立了,那咱们有雇工吗?我想问问谁是雇工?”   “咱们有老板吗?谁又成了老板?我?支书?寿星爷?”   寿星爷说道:“我是个屁,我就是个老不死的老头子!”   王向红皱眉思索一下,一拍大腿说:“对,咱这是搞集体经济,没有老板没有雇工,收入所得归集体不归个人——可这样一来,王老师这对你不公平,你要累死了!”   王忆说道:“为了咱生产队,我愿意学习诸葛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猪哥成象是啥意思?猪能变成大象?”王东峰问。   徐横翻白眼:“你是文盲吗?诸葛丞相,三国蜀汉诸葛亮同志啊。”   王忆暗道这也是咱的同志吗?   王东峰坦白了:“我确实是文盲。”   这话一出口把徐横整尴尬了,讪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刚才是在胡言乱语。”   王东峰也讪笑道:“没事没事,不过诸葛亮同志就说诸葛亮,这我知道,三气周瑜的诸葛亮嘛。”   “你懂的还不少,挺有知识的。”徐横夸赞他。   王东峰谦虚:“都是听队里老人讲古听来的,我没有知识,不过我要向你们解放军同志学习,争取摘掉文盲帽。”   “互相学习,共同努力。”徐横跟他互相吹嘘上了。   王忆赶紧阻止,再不阻止两个人要把彼此吹成牛欢喜了。   他这边继续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在学校后厨帮工,因为我勤快,我们大师傅就让我帮他拌凉菜,然后我跟他学了几手。”   “但是为什么我之前不做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调味料,你们吃出来了吧?这些凉菜全靠调味料来调理味道。”   “这个确实。”寿星爷点点头,“这城里大师傅就是厉害,我一辈子活了一百多年还没吃过这些味道的海鲜。”   “以前咱江南的军阀卢振河做大寿给外岛摊派任务送鱼虾,我们送去的时候吃了些老爷们的剩饭剩菜,当时那凉菜拌的真好,可是我仔细琢磨他还是没有王老师这拌的好。”   徐横夹了个大虾摘掉头连皮一起塞进嘴里然后不住点头:“确实好吃,太好吃了。”   王忆说道:“我手艺一般,主要靠调料,现在咱们有门市部了,我又跟翁洲一家食品厂获得了联系,所以我能凑齐所有调料拌凉菜了,这样咱准备一下,找机会去城里卖凉菜。”   王向红说道:“我看能行,先试试,不过怎么定价格?”   王忆说道:“这个不着急,支书你去市场打听一下现在凉菜都是什么价,咱跟他们要一样的价格,先把口碑打出来!”   “行。”王向红答应下来。   他琢磨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事还是要走手续,不能落人口实,这样我跟老徐那边联系联系,看看怎么操作合适。”   王忆很服气。   老支书真的太古板了。   但他没想到这事情还有个大转机,这转机出现的还很快。   就在他上午上着课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咚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正在听课的学生们纷纷抬头。   王忆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王新红说:“报告王老师,这是拨浪鼓的声音,有人在玩拨浪鼓。”   王忆觉得这也是拨浪鼓的声音。   可这拨浪鼓太响亮了吧?   拨浪鼓不是小孩玩具吗?   声音断断续续一直在响,随着电铃声传来,下课了。   学生们欢呼着跑出去,男生开始玩陀螺、女学生踢毽子,还有女学生在跳房子。   跳房子是踢毽子出现之前女孩们最喜欢的游戏,也是最廉价的游戏,它所需的工具仅仅是一支粉笔、一块石子。   校舍前面的石头地面上都是粉笔画出的长方形格子,小格子一个接一个的,整体又叫‘飞机’——可能因为格子们凑在一起两边伸展像飞机翅膀,飞机里的小格子叫“房子”或者“田”,跳房子就是跳这些小方格。   这会下课了就有女生玩了起来,她们手捏一块小石板——这个叫瓦片,要扔进房子里。   扔瓦片时人必须站到线外,如果扔的瓦片压住房内的线就叫‘瞎了’,会被淘汰,然后二号再扔,直到有人扔准了。   扔准瓦片女孩们就曲起一只脚用另一只脚单脚在里面跳,一个房一个房地转一圈,然后捡起瓦片跳出来算赢了,再继续扔,再跳……   王忆搞不懂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外岛的姑娘们很喜欢,不过外岛没有瓦片,她们用海贝壳。   这可比瓦片要漂亮,把壳尖用尖刀刺个孔,然后用绳子串成一串,白的黑的还有绿的,扔出去叮当响。   不过外岛女孩们还是羡慕城里女孩玩跳房子能用上百雀羚搽脸膏的圆形铁盒或者友谊牌护肤脂黄色铁盒,这个代替瓦块又干净又时髦。   王忆站在门口看学生们玩游戏。   最显眼的还是抽陀螺。   男生们当天就央求着爹娘哥哥给自己做好了小鞭子,这个简单,一根木棍绑上条缆绳,岛上不缺这玩意儿,所以他们一人一条。   陀螺有所变化,有些孩子的陀螺已经变成了红色、绿色,这是家里有油漆的给刷上了油漆。   毫无疑问刷了油漆的陀螺更漂亮,玩起来更威风,只见他们一个个挥舞鞭子抽打陀螺,而且自己研究出了玩法:   撞陀螺!   两个或者多个陀螺抽打着往一起撞,看看谁能把对方撞倒。   王忆看了看觉得没意思。   改成看小姑娘跳房子。   小姑娘们扎着小辫子,她们踮着脚尖在房子里一蹦一蹦,小辫子在肩头跟着一跳一跳,可比只会掐着腰吹牛逼喊‘我草我草干他干他’的男学生可爱多了。   跳房子的时候她们还有歌谣:   ‘小棒棒,细又长,黄土地上画间房。小瓦片,四方方,我和伙伴来跳房。房子宽,房子长,房间大小不一样。左一跳,右一跳,好像青蛙跳水塘。你也跳,我也跳,跳得西山落太阳……’   王忆正看的高兴,拨浪鼓的声音由远及近。   然后王东喜从上山的路口嚷嚷起来:“王老师、王老师,看我给你找了什么人来?”   “找了什么人来?”王忆抬头看,难道找了秋渭水来?   这是想屁吃。   王东喜给他找了个脸膛漆黑、面皮像老树皮的大叔!   大叔挑着担子手里摇晃个大拨浪鼓,鼓绳上的珠子跟红枣一样大小,难怪声音响亮。   随着拨浪鼓咚咚咚的响,大叔笑呵呵的喊道:“鸡毛换糖、鸡毛换有机玻璃纽扣、鸡毛换发夹头绳嘞!”   “谁家有鸡毛、谁家有破皮鞋破布鞋破衣裳,统统能换嘞,换针头线脑、换棒棒糖、换瓜子花生嘞!”   一听这话王忆明白了,问道:“这是鸡毛换糖客?”   鸡毛换糖客已经是文雅说法了,外岛都是把这行当从业者称呼为换糖佬。   这门行当已经有些年头没出现在天涯岛了,学生们起初很疑惑,但有人听家里长辈说过,所以认出了这行当就嚷嚷道:“是换糖佬,换糖佬来了!”   王状元收起陀螺说道:“换糖佬是投机倒把分子,这是支书伯说的,王新钊你还不快点把儿童团组织起来,抓投机倒把分子去公社!”   王新钊将小鞭子别在腰带上,一手掐腰一手挥舞:这是学《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给红军干部们领路时候的姿势。   他喊道:“儿童团,集合,抓投机倒把分子!”   黑脸膛大叔见此吓一跳,脸膛更黑了跟套了个黑丝在脸上一样,赶紧转头要走:“我就说你们天涯岛落后不能来……”   王东喜拦住他说道:“黑弹大哥你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小孩瞎闹而已——去去去,王新钊你干什么?带着儿童团找事吗?”   王新钊问道:“支书爷说碰到投机倒把犯罪分子不能放过,要抓起来送去公社!”   王东喜求助的看向王忆。   王忆挥挥手:“这不是投机倒把分子,你们去玩你们的吧。”   学生们没有离开,反而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   王东喜给王忆介绍说:“这是多宝岛的丁黑弹、黑弹大哥,黑弹大哥,这是我们王老师……”   “王老师我知道,我见识过他的厉害了,”黑脸大叔哈哈笑,“那天我们岛上放电影,本来我们三个村的干部得罪了人家放映队,人家就给放一块电影,结果王老师一个激将法激的他们又放了一块。”   王忆笑道:“是人家给咱社员们面子,我哪有什么厉害的。”   丁黑弹问道:“王老师,王文书说你这里有很多鸟毛?都是不差于三把毛的好毛?要不要跟我换东西?我这里东西多呢。”   他把扁担放下打开前面篓子给王忆看:“有机玻璃纽扣、针头线脑、发夹、气球,麦芽糖、红虾酥、糖精还有棒棒糖、气球呢。”   王向红闻声出来:“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说道:“噢,是换糖客,你是丁黑弹吧?丁二黑是你爹?”   丁黑弹显然知道王向红的威名,冲着他是卑躬屈膝的赔笑:“哎,王支书,是我,我是丁二黑的儿子。”   王向红招招手:“你来我们办公室一趟,王老师,你也来一趟。”   丁黑弹不知道有什么事,忧心忡忡的问王东喜:“王文书,你们支书不是要拿下我吧?”   王东喜也有点怕,讪笑道:“那不能、那不能,我们支书讲道理。”   王忆说道:“没事,我们支书讲法律,他为什么要拿下你?走吧,咱一起过去。”   大队委办公室里。   王向红倒了杯水给丁黑弹,这把丁黑弹搞的受宠若惊:“王支书,您看您,我哪敢麻烦您给我倒水?”   “鸡毛换糖的活不好干,嘴巴干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王向红把水杯推给他然后问,“六几年开始这买卖不是不让干了吗?我记得你爹被打成走资派把扁担都给撅了,你怎么又干起来了?”   丁黑弹说道:“前年开始让干了,不过我爹保险起见,让我去年开始干这活。”   “没办法,王支书,我家情况你了解,我爹老寒腿算不上劳动力,我娘偏瘫、我下面两个弟弟都有毛病,我一个劳动力养活不了全家,所以只能重新挑着扁担四处转。”   王向红点点头,又问:“你确定现在政策上允许了?以前怎么给做买卖定性的,你比我清楚。”   “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本主义道路,是投机倒把、损坏人民群众和集体财富的行为。”丁黑弹老老实实的说。   王向红又点点头:“现在没事了?”   “现在没事了,王支书你看,我有证。”丁黑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写着‘临时许可证’。   打开证件看里面,主体写的是:小百货敲糖换鸡毛什肥,红章是海福县工商行政管理局。   见此王向红说道:“这好了,原来你们这个买卖也能办证件?”   “能办,能办,”丁黑弹连声说,“县里头现在鼓励人民群众搞活经济,所以给办法临时许可证。”   “有了这个证件就能四处做买卖了?”王向红再问。   丁黑弹苦笑:“也不行,在咱县里行,去市里头也行,可要是远了不行了。”   “我今年过年想着北方过年杀鸡多、鸡毛多,于是去了中原那块,结果就让当地民兵给扣了。”   “我给他看了《临时许可证》,然后他们说,如果县里证明可以出省,那省里证明不是可以出国了?唉,他们扣了我的担子、没收了货物,还要罚款拘留,并且说要把我送回来上学习班……”   “他们民兵哪有这个资格。”王向红有些生气。   丁黑弹无助道:“能有什么办法?在人家地头上咱除了低头还能怎么着?不过我运气好,回来后我没脸回家,就在码头上躲着哭,被人发现告诉了县委的大干部叶领导。”   “叶领导是好党员、好干部,他也像你一样勃然大怒,亲自挂了个电话给扣我货物那个县,说这是土匪行径,还要向省里反应这件事。”   “那个县里的害怕了,把东西给我送了回来,少了一些东西,不过好歹本钱保住了。”   “后来我就不敢去外地了,就在咱江南转转吧——叶领导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但咱不能没有数、不能老去麻烦人家,叶领导的身体也不好呀,唉,当时他就一直咳嗽,唉!”   王向红钦佩的说道:“叶领导确实是人民的好干部。行吧,既然你有政府颁发的许可证,那你在我们队里做买卖吧,记住,不要坑人!”   “这个不敢、这个咱不干,王支书您放心,咱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能坑咱社员。”丁黑弹赔笑。   然后他又问王忆:“王老师,您有跟三把毛一样的鸟毛?”   王忆问道:“什么三把毛?”   “鸡脖子、鸡翅膀还有鸡尾巴上的羽毛,这三个地方的毛最好,能做鸡毛掸子,所以他们换糖客都爱收这个。”王东喜解释道。   王忆说道:“你跟我过来看看吧,我也不知道这些鸟毛怎么样。”   王向红对王东喜说道:“先歇工,你上大喇叭吆喝一下,说队里来了换糖客,看看社员们有没有什么要换的。”   王东喜点点头,立马打开电源开关放起了新闻:   “……江南省委采取措施消除【左】的思想影响,统一县以上干部认识完善责任制,将抽调懂政策有经验的干部下乡抓点带面总结经验。”   “中央发文表示将就解决民变教师入党难的问题,汇入1982年党的工作进程,希望各级党组织对民办教师入党问题重视起来,明确发展权限、通力合作,全面考察,把已经具备条件的民办教师吸收进党内……” 第163章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两条广播很重要,特别是第二条。   王向红立马坐下仔细倾听起来,眼神一个劲的瞟王忆。   他记得王忆还不是党员。   王忆大约大概估摸着差不离的明白老支书的意思。   这是在上心他入党问题。   果然。   不等他带着丁黑弹离开王向红又把他拉住了,说道:“王老师,按理说大学生在上学期间都应该加入党组织,你怎么没加入啊?作为先进的工作分子,还是应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   王忆尬笑道:“支书这事我有数,咳咳,你有所不知,我的档案出了些问题,所以没能加入党组织。”   “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我是党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已经是党的人了,不应该在乎一些……”   “都怪我。”王向红突然打断他的话。   这话把王忆给说的有点茫然。   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句?   他刚才是在找理由搪塞自己作为大学生却未能入党这件事。   为了避免被王向红追问,他正打算正气凛然的说几句诸如‘只有党员才能为群众办事吗’、‘只要一心为民,何必在乎身份’之类的话——他知道王向红最吃这一套。   结果王向红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都怪我’?怪你什么?   王向红让丁黑弹先出去,让王东喜赶紧广播,王东喜便咳嗽一声挪过话筒来说道: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咳咳,是这样的,昨天我去县里办事碰到了一位从事鸡毛换糖活计的同志并把他带来咱们生产队了。”   “各位社员研究一下家里是不是有要置换的废旧物品,然后有需要跟鸡毛换糖客交易的请速来学校操场。”   “我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王向红摆摆手,“我有事跟王老师说。”   他关了喇叭拉了张椅子给王忆,向来严肃的面容上皱起了眉头,露出自责的表情:“王老师你有所不知,你档案上的问题得怨我!”   王忆试探的问道:“支书您这是何出此言?”   王向红点燃烟袋,烟雾缥缈中他问道:“你知道咱王家人都祖祖辈辈待在天涯岛上,你爹跟你娘为啥刚成亲就去了东北老林子?”   王忆摇头。   他老爹从没跟他提过这档子事,而他压根没见过爷爷的面,所以只知道父亲从小在东北林场长大,却不知道翁洲的岛仔为什么会在东北降生并生活。   王向红说道:“今天有外人,我把事情长话短说,因为这件事说起来很久远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少年人呢。”   “我少年的时候没有加入海上武工队,而是跟着咱岛上的父子爷们一样摇橹打渔,40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和你爹跟着你爷爷去捕鱼,回来的时候被常凯申的军队抓抓到了,他们当时在抓壮丁!”   “你爷爷心好,知道被反动派抓走是九死一生的事,就把我和你爹藏起来了,他牺牲自己被抓走,救下了我们两个。”   “支书,这事我听说过,就是因为这个你加入海上武工队,要跟小鬼子、跟反动派拼命,是吧?”王东喜问道。   王向红点点头:“但有一件事咱队里多数人不知道,就是王老师他爷爷其实被抓壮丁后没死,还在常凯申的部队里当了个小官,后来跟着撤退去了咱宝岛!”   “后来到了六几年,这件事情被查出来了,然后县里的公安、地方上的部队还有民兵队伍一起来查你家里的情况。因为咱天涯岛的位置比较特殊,公安同志们担心、唉,担心你爹,唉……”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几次唉声叹气后直接说:“总之就把你爹从岛上带走了,让迁家去了东北林场。”   “你的档案肯定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所以、所以在大学期间虽然表现优秀,却不能加入党组织……”   他摘掉烟袋锅露出沉重之色:“这件事怨我啊,王老师你们不知道,当时我们遇上反动派军队的时候是我在摇橹。”   “我眼神不好没看见他们的炮艇就摇着靠近了,你爷爷眼神好使,要是他当时在摇橹的话,唉,可能远远就避开了。”   “夜盲症是不是?”王忆问道,“你到了晚上看不清东西,但是白天就没事。”   王向红愣了愣:“啊?”   王忆说道:“支书你少年时候可能有夜盲症,不过这个多吃点油炒胡萝卜啥的就治好了。”   王向红说道:“不是,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不是,这话题怎么又到夜盲症上了……”   “支书,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复员的?”王东喜回忆着说道,“我记得你复员回来赶紧去祥文伯家里看,得知他家里的事后还流了眼泪。”   王向红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复员就是因为咱天涯岛太落后、太贫穷了,我想带领社员们过上好日子,结果也没做到。”   他说着苦笑起来。   王东喜安慰他:“支书你别这么说,你回来后那些年咱外岛发生多少大事?要是没有你主持大局、没有你这个顶梁柱,那咱生产队得饿死多少人?咱王家早散了!”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支书,那咱王家的族谱以前说是丢了,其实是让祥文伯带走了?带到东北去了?”   王向红说道:“应该是这样,所以最后落到了王老师手里,王老师又给咱送回来了。”   他看向王忆长叹一口气:“王老师,我害了你们一家三代呀!”   “你爷爷是因为我被反动派抓了壮丁,你爹出事的时候我要是没在军队、我给他作证,证明他爹40年是被抓壮丁抓走而不是主动投军当了军官,那他也不用去东北林场,这样你的档案也就没事了!”   王忆听完终于明白了!   原来天涯岛上还曾经有这样的往事。   他心头的几个疑惑倒是解开了——   当初第一次登上天涯岛他展现出了王氏族谱然后冒充了自己亲爹的身份,结果王向红毫不怀疑,甚至庄满仓怀疑的时候他还帮着解惑……   一直以来王向红老是说亏欠他和他爹了,说他们一家被赶去东北林场是他责任……   从第一次相见王向红就对他很好,一个劲的让儿子、儿媳照顾他……   等等等等。   原来这里面是有这样一桩事的。   凭良心说或者按照22年人的眼光来说王向红没什么好内疚的,只能说一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甚至连造化弄人都算不上。   只是王忆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当过国军军官的老爷爷,不知道这位老爷爷当年有没有杀过小鬼子。   不过这跟他都没有关系了,22年的时空上他那位老爷爷跟他家里再无联系,估计这年头已经死了吧。   于是王忆洒脱的笑道:“支书,咱们天涯岛上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咱们应该着眼于当下、同心协力带领咱王家子弟发家致富奔小康!”   王向红问道:“你不怨我?如果没有我摇橹把船摇到反动派炮艇跟前,你今天早就是党员、早就是干部了——啊,你不能留在城里当干部,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王忆摆手:“真没关系,支书,起码我觉得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我爷爷和我爹——对了,我爷爷现在什么情况?”   王向红摇摇头:“当年撤退的时候去了海对面,好些年不通书信、没有电话往来,彼此都断了联系了。”   听到这话王忆便出门了:“那行吧支书,这事我了解,我去卖鸡毛了,另外一个丁黑弹的买卖都能办下许可证,那咱也可以去工商局办一张呀。”   王东喜说道:“办什么?”   王忆冲王向红努努嘴:“你问支书吧,让支书给你解释,咱队里要进步了、队集体要有买卖了,说不准以后还要办起大工厂呢,哈哈。”   王东喜急迫的问道:“支书,王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背着我干啥了?”   “什么叫背着你干啥了?”王向红冲他瞪眼。   不过王忆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心里放松许多,整个人也轻快起来。   很快脸上又挂起笑意:“你过来我把事给你讲讲,正好还得需要你再去城里一趟,去给咱队集体办个证。”   丁黑弹等在外面,王忆把鸟毛给他拖出来看。   数量挺多。   他仔细的检查一遍,根据不同价值分成了几个堆。   王忆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个买卖,一切很新奇,就打听了一番。   丁黑弹给他讲解道:“我们这行当最早专门换鸡毛鸭毛鹅绒啥的,做被褥做掸子做枕头,做高级造纸材料、做塑料等等。”   “起初都是家里困难的又没本事的才做这行当,为什么文明点的叫我们鸡毛换糖客、没素质的叫我们换糖佬?因为咱这里缺糖,我们这买卖就是批发白糖红糖煎熬成糖饼,用糖饼换鸡毛鸭毛。”   “这买卖不好干呀,在海上要摇橹划船、在内陆要挑着担子行走,要么靠双臂要么靠双腿。”   “海上摇橹的苦你知道,这内陆的苦更厉害,挑着担子一天要走五六十里路,有时候甚至要走一百多里。”   “这买卖旺季是冬天,冬天过年过节嘛,家家户户杀鸡宰鸭,然后冬天下雪,不光冷还路滑,走在泥巴地里一不小心摔倒,那箩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收拾起来费劲不说还会脏了货,唉!”   “我爹跟我说过这买卖的苦,我寻思再苦还能比摇橹撒网苦?事实证明还真的更苦!这两年每到冬天我那耳朵和手就长满冻疮,苦?苦啊,苦不堪言!”   丁黑弹一直给他介绍,又说他们怕的还不是这些苦,怕的是乡野里突然窜出来的狗,一个不小心被咬一口,然后找不到主人也撵不上它们,只能白白的挨了咬。   他拉开裤腿给王忆看,腿上有伤疤:“被咬两次有经验了,在腿上绑了生牛皮,嘿嘿,它们咬不透!”   说话之间这些鸟毛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他这里不掏钱买只用东西换,就拉开竹篓让王忆挑物件。   王忆看到有细竹签插着的糖,这就是82年的棒棒糖,于是他决定给学生换点糖。   丁黑弹说:“王老师,你这里的鸟毛多,全换棒棒糖的话,我这些还不够你换的呢,你要不要别的糖或者别的东西?”   “我这里还有个好东西,”他打开另一个竹篓从里面拿出个陶瓷小盒,“这是我在城里收的一盒印泥,你是有学问的人,平日里肯定要盖章扣盖戳啥的,那就需要印泥吧?”   王忆听他说起印泥以为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红铁盒印泥,没想到盒子是陶瓷的。   白色的底,有彩色的画,画上是个童子倚在书桌上把玩毛笔。   他仔细看去,画像线条简单古拙,不太精美,但四个侧面各绘制了一样植物,梅兰竹菊岁寒四友。   印泥盒盖打开,里面是胭红的印泥,泛着淡淡的油光,色泽很鲜艳,凑近了竟然还有一股淡香味。   王忆一下子看出这印泥身价不菲,而丁黑弹还在介绍:“这印泥不一般,跟我换有机纽扣的那老太太说在她家都有五十年了,还是民国时候的东西呢。”   “但我觉得她撒谎了,印泥还能存五十年?早干涸了对不对?”   王忆说道:“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我确实对这印泥挺感兴趣,那怎么换?”   丁黑弹说道:“所有的棒棒糖加上这盒印泥一起换你的鸟毛行不行?这盒印泥真挺好,你看这颜色。”   他用手指蘸了一下摁在一张报纸上。   指纹清晰。   王忆说道:“这样,我再看看你后面那竹篓里有什么东西吧?那都是你换到的物件?”   丁黑弹解释道:“是我换到的物件,现在我们不光换鸡毛鸭毛,什么东西也换,然后去收购站转手一卖,所以现在很多人不叫我们换糖佬了,叫我们收破烂的,哈哈。”   王忆凑上去看了看,竹篓里的东西乱七八糟,胶鞋布鞋破坎肩棉衣等等都有,也有几份挂历。   他翻开挂历一看。   都是老挂历,在82年来看也是相当有年头的老东西,竟然都是六十年代的,从61年一直到66年。   之前王忆给医书包书皮的时候,王向红给他支了一批老挂历,他回到22年便问了袁辉关于老挂历的收藏市场。   袁辉说这个也有收藏的,但市场很小、价值很小,只有特殊的挂历才能买上几万块,而这已经是挂历收藏行当的天价了。   多数老挂历价格是几十块到几百块,收藏这些东西的是中老年,他们为了怀旧而不是为了升值。   因此五几年和六几年的挂历价值比较高,一般单幅有个几百块。   丁黑弹收到的这六副挂历是成套的,叫大丰收挂历,每个月的图案分别是一种农作物的丰收。   这种套装挂历价值会更高一些,王忆便跟他商量搭上这些挂历,他解释说自己要做包书皮。   丁黑弹顿时犹豫起来:“王老师,挂历价值不小,这种纸比报纸啥的都贵,收购站可喜欢了,这六套挂历是我拿好几样东西换下来的。”   王忆说道:“老丁大哥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想跟你交个朋友,而我这个人交朋友是有讲究的,我会给朋友准备上一份礼物。”   他让丁黑弹等候,自己去听涛居推门进时空屋拿了一身不知道是66式警服还是65式军服的草绿色服装出来。   这衣服在82年毫不突兀,它从65年开始发行,到了如今已经有17年历史,大量军服流落到了社会上,比如七十年代的首都大院,当时抢军帽、抢军服成风,他们抢的就是65军服。   另一个七十年代全国青年男女都穿仿65军服的衣装,甚至连66年的警用制服和军队后续的74式、78式军服都只是在65式军服基础上做了点小小改动,等于也是模仿了65军服。   王忆根据丁黑弹的身材拿出套差不多大小的,递给他说道:“我看你一身衣服都是补丁,正好我这里有套好衣服,作为朋友就送给你了,你拿回家洗洗换上吧。”   “嘿嘿,补丁衣裳好,雷峰同志不是说了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丁黑弹说笑中接过衣裳。   他把衣裳抖开一看,脸上笑意瞬间转为震惊。   一套新军服!   这个‘新’不是‘崭新’,是没有补丁也没有什么穿着的痕迹,在82年这就是新衣裳了。   王忆愿意给邱大年发奖金就是邱大年刚入职他麾下就给他立功了,65军服在22年不珍贵,去淘宝一搜一堆店铺在出售。   可那都太新了。   邱大年给他买下的军服它妙就妙在被玉腾龙酒店积压多年,然后又是扔在仓库没人管,这样就有明显的陈旧感了。   如此一来的军服带到82年送人既稀罕又不会过于珍贵,这个‘度’很重要。   再一个还有价格便宜,王忆看过了,网商们出售的65军服一套怎么也得个百八十块,邱大年直接以抹布价给他拿下几百套,这真是一个不小的功劳。   丁黑弹拿到这军服后便异常稀罕。   65军服一直是男女青年们特别喜爱的服装,是六七十年代的阿玛尼、LV。   对于向往军旅生活又未能当兵的青年们来说,拥有一套65军服堪称梦幻,这些王忆都打听过了。   只不过如今是82年了,开始流行喇叭裤、皮夹克、白衬衫、牛仔服之类的奇装异服,65军服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对于丁黑弹和外岛渔民来说这还是好衣裳,反而牛仔服、喇叭裤他们不稀罕——穿着干活不像话,会被人笑话、会被长辈和干部批评。   翻来覆去的看着这身衣裳,丁黑弹喜不自禁:“王老师,你不是在这里逗这个粗人玩吧?你在说笑话呢?这么好的军服,你会给我?舍得给我?”   王忆亲热的拍拍他肩膀说:“你别这么说,咱们都是自家同志,我说了我这人喜欢交朋友,各行各业的朋友都喜欢交往,我想跟你交给朋友,所以送你这身衣裳当礼物。”   毫不夸张的,丁黑弹听到这话直接红了眼圈:“你愿意交我一个换糖佬当朋友?你可是教员呀,我听说你还是大学生,我能跟你做朋友?”   王忆说道:“当然能,为什么不能?不要在意职业。”   “少奇同志在人民大会堂接见掏粪工人、劳动模范时传祥的时候不是说过吗?‘你掏大粪是人民勤务员,我当主席也是人民勤务员,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   “同样,我当教员是为了人民群众,你当鸡毛换糖客也是方便了人民群众,咱们之间是平等的!”   这话他是打心眼里说出来的。   他觉得但凡是22年的正常青年都不会以正常的职业去区分人的高低贵贱,不管是码农是快递员是外卖小哥是公务员,只要是凭自己本事吃饭的,那他认为在人格上是一样的。   起码王忆自己确实没有因为邱大年和墩子是保安去看轻他们,而柳毅是富二代就认为人家更高贵。   丁黑弹听了他的话感慨不已:“难怪你堂堂的大学生会回到咱穷苦的外岛,人家说你是不忘本,我说你是觉悟高!”   “是呀,我出生于解放前,但懂事开始就已经解放了。从我懂事开始学的都是‘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甚至是‘越穷越光荣’。可这些年不一样了,社会风气变了。”   “咱们外岛还好,我跟你说呀王老师,现在城里头风气大变样,谁当官、谁有钱谁就受到尊重,资本家们卷土重来了、坏风气也卷土重来了!”   “我能看出来,城里人看我的眼神是低人一等的,他们认为自己比我这个换糖佬是高人一等的!”   王忆笑道:“那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没人能管的了别人的想法,咱过自己的日子,让他们自己想去吧!”   丁黑弹重重的点头,感叹道:“王老师,你人真好啊。”   王忆摆摆手:“我也没那么好,丁老哥,我交你这个朋友也有目的,就是我这人喜欢乱七八糟的搜集些东西,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做教辅资料。”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收到了一些老物件别直接送去回购站,能联系一下我,我愿意以比收购站更高点的价格购买。”   丁黑弹说道:“行,王老师你看得起我、觉得能用得上我,这是给我脸了,我必须得把这张脸接好、扶正,以后有啥东西我给你先留着。”   王忆说道:“那谢谢你了,丁老哥。”   丁黑弹不好意思的说:“应该是我谢你,你看这身衣裳、这多好的衣裳,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好军服呢。”   王忆调侃道:“你不是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吗?”   丁黑弹指着身上的衣服裤子说:“王老师咱们是朋友了,我不怕你笑话,我这身衣服是我爹留下的。新十年旧十年,缝缝补补又十年喽!”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喜欢这衣服那就收起来,不过你不要出去广而告之,否则我给你这个朋友却不给其他的朋友,那我还够朋友吗?”   丁黑弹拍胸脯说:“你放心,我就说我是在城里换的!”   王忆说道:“你说你跟我换的就行,咱的衣服都是光明正大来的,不怕被人知道。”   “另一个这些挂历我给你……”   “什么也不用给,都是朋友,你瞧得上,那我就得给你!”丁黑弹痛快的说道。   王忆去拿了一包白糖一包红糖出来塞进他篓子里:“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要送我啥那等后头,今天不行,今天我就是交你这个朋友。”   两人争执一顿,王忆把他说服了:“我还得去上课,你去码头歇歇吧,等中午头歇工的时候估计我们生产队不少人家还要跟你换东西呢。”   丁黑弹说道:“王老师那我听你的了,因为不能耽误你时间了。”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有什么吩咐,你托人去多宝岛丁家传个口信,我丁黑弹别的没有,力气有、人有,一定帮你抛头颅洒热血!”   王忆点点头,将印泥、老挂历收起来,又把棒棒糖全带进了教室。   放学后一人一根,学生们欢天喜地的举着棒棒糖回家了。   这个中午队里就比较热闹了,好些人家把保存的废弃东西找出来跟丁黑弹换糖换个生活小物件。   妇女欢声笑语,还有孩子嗷嗷的嚎哭。   他们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去找丁黑弹换糖,丁黑弹不说是火眼金睛但该有的辨识能力还是有的——比如说哪有人家会拿铝汤匙让孩子来找他换糖?这肯定是孩子偷出来的。   这时候他便带孩子去找家长,然后笑嘻嘻的看一顿打孩子的热闹。   下午王忆把学生交给孙征南,让他领着上劳动课。   学生们有了玩具也刁钻了,一个个或者拉着脸、或者凄凄楚楚的,就想着上体育课。   孙征南也很会搞思想动员,他简单的说道:“听说学校养的五头猪属于咱们学生集体,过年杀了一起吃大块肥肉、炖大骨头汤。”   “啧啧,大冷的天要是喝一碗香喷喷的大骨头汤再吃上一嘴的大肥肉,那得多美啊?”   “但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几个月?这猪我看着养的不算大,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吃上。”   王状元立马将陀螺塞进桌洞里吼:“谁不去打猪草,我就打谁!”   用不着他吓唬,学生们想到过年吃的肥猪肉一个个要流口水了,赶紧出去列队打猪草、撸槐花。   最近岛上槐花丰收,猪也跟着沾光吃上了槐花,一些淘洗下来的瘪槐花和老槐花都给它们吃了。   王忆看他搞定了学生,便趁着没人进入了时空屋回到22年。   他跟袁辉约好了,今天下午卖龙落子。   另外他也把今天刚得到的印泥、老挂历给带上了。   双方约在一个私人会所,是个水会,里面有各种温泉。   王忆给墩子打电话让他开赛博坦克来接自己,大车就是舒服,装了龙落子的箱子往后备箱一放,王忆可以瘫在副驾驶上。   车子轮胎大、加速猛,翁洲市面积小,这家私人水会在城区外缘,赛博坦克绕着环城公路一顿喷烟很快开到。   会所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寻常的院墙、寻常的路、寻常的绿植,只有大门挺霸道,是古代豪宅大院那种门。   门口有穿西装的青年保安,王忆让墩子停车在门口去打听一下怎么进,结果青年很霸道,二话不说板着脸挥手做滚蛋的架势。   王忆觉得不对劲,这私人会所招待的都是贵宾,怎么门口保安服务态度会这么恶劣?   墩子一看自家老板受辱当场怒了,他是习武之人,脾气很不好、态度更霸道。   于是他推开车门纵身而出,下车直接来了个侧身翻,落地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厉声道:   “跟谁俩呢?跟谁装犊子呢?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不?我看你是想练练是吧?那咱俩练练?”   他把外套一整理故意露出了黑背心,在黑背心下是鼓鼓囊囊的胸肌,跟左右各塞了个老面包似的。   王忆看的目瞪口呆,真想下车自己偷偷溜走。   另有戴墨镜、耳机的保镖走上来客气的说:“哥,不好意思,我同事没别的意思,是让你们往后退退,这门口不停车的。”   “再一个我打听一下子,你们是有预约吗?”   他回头看了眼旁边的西装青年,青年灰溜溜的离开了。   王忆从车窗伸出手机晃了晃说道:“是有人预约了我,名字叫柳毅。你们等一下吧,我给他个电话。”   墨镜青年立马说:“是海光投资的柳总啊,我知道了,您请跟我走这边,车子要入地下车库。”   王忆这边已经打通电话了,柳毅说去楼梯口接人,让内保把他们带上来就行。   墨镜青年引他们绕路找到一个车库开口,挺不好找的,因为有电动路障隔离,必须得有人带领才行。   赛博坦克进车库,车库不大停的车也不多,但王忆随便一看就看到一辆宝马750Li、一辆奔驰大G还有一辆保时捷跑车,他看到的车中最亲民的是一辆电动车,他死啦。   车库又有保安,他和墩子抬上箱子将两人引入车位又领入电梯。   金碧辉煌的电梯打开,入目所及更加金碧辉煌!   电梯口就是大厅,地上铺着紫蓝色带金色图案的地毯,墙壁是淡金色墙纸,屋顶有一圈淡黄的反照灯、正中是一座金黄的大吊灯。   很大!   柳毅和袁辉都在门口,两人换上了浴衣,旁边有个空姐制服大妞儿微笑等候,看到两人便说道:“二位贵宾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换衣服。”   王忆在门口让人摆了一脸又浪费不少时间所以很不高兴,便摆摆手说:“交易,快点!我赶时间!”   他确实跟柳毅和袁辉都说过自己赶时间,结果两人这是整的什么东西?白白浪费他时间!   柳毅略尴尬,说道:“我听袁老师说你最近一直在外忙碌,便想请你泡温泉解解乏,这……”   “好意心领了,但确实没时间,我今天还要去羊城。”王忆尽量表现的言辞恳切。   袁辉打圆场,说:“那先去包间吧,王总是性情中人,咱们先办正事。”   箱子抬入包间。   柳毅确实有一些本事,他摸了摸这老箱子又凑上去闻了闻,点头说道:“好东西,王总,这是金纳箱啊。”   袁辉看向箱子也上手摸了摸:“噢,这就是以前医药馆用的金纳箱?”   王忆听金伟民也提起过‘金纳箱’这名字,他还以为是‘金收纳箱’的意思,看来自己误会了。   柳毅这边给他解释了一下,说:“王总确实找到了好货,如今金纳箱不多了,没这个讲究了。”   “金纳箱这名字与它的材质有关,它这种木材叫金纳香,是一种中药材,生长于西南一带,春季采叶、秋冬采根以制药。”   “这药材效力是活血、行气,治跌打损伤。古人为了求一个好兆头,便用它来做药材箱专门储备珍贵的中药材,认为说是金纳香能治跌打损伤,那它做成的箱子便抗摔抗震,能更好的保存药材。”   袁辉笑道:“跟以形补形一个道理。”   柳毅点头:“对。”   他打开箱盖。   然后深吸一口气。   箱子里全是炮制的龙落子,而且个头都很可观!   柳毅说道:“今天是一笔大生意,这样王总你既然赶时间,那我尽快来盘查它们品相和品质,袁老师你让王总选个喜欢的姑娘来倒茶。”   王忆摆手:“不用姑娘了,袁老师咱们私下里聊两样东西。”   袁辉精神一振。   还有我的生意?   王忆将陶瓷印泥盒拿出又对墩子点点头,墩子便从包里将卷成画轴的挂历拿出来。   袁辉面色激动,然后看到挂历铺开顿时颓然坐下。   王忆问道:“这老挂历很不值钱?”   袁辉无奈的说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墩子摆出来的架势太吓人,我以为是画轴画卷,是什么唐宋卷轴!”   他打开挂历看了看,拍了照片发给一个同行然后接了个电话。   回来后他说道:“人民挂历厂在六十年代出品的《大丰收》挂历,保存的还行、品相不错。”   “红色挂历这几年在挂历市场里比较吃香,所以一年的《大丰收》现在市场价在一两千之间,不过六份挂历是连环品,合计起来卖总价能要个两万。”   一听这话王忆心里安定。   自己眼光没错,这种六十年代的套装老挂历在22年还是挺有价值的,六套挂历两万足以让他满意。   白糖换的呢!   他又打开印泥盒子给袁辉看,袁辉凑上去嗅了嗅又拿起陶瓷盒仔细看了起来,说道:“咦,这个东西挺不错的,应该是晚清民国浅绛彩印泥盒,光盒子就价值个大几千、一万块。”   “而里面的印泥好像更好,肯定是老印泥,颜色很纯,带有麝香味,我判断是龙泉藕丝印泥。”   “不过印泥收藏也是个小品类,我拿捏不了这个印泥盒的价值,得找个朋友过来看看。”   王忆把印泥盒直接交给了墩子,说道:“你朋友过来后跟他联系吧。”   袁辉说道:“也可以等周末给我师兄看看,我师兄研习古籍古卷,而古籍古卷多有印章,所以他在这方面也颇有建树。马上周末了,要不然让我师兄看看?”   王忆点头说好。   他们这边完事后一会,柳毅那边也结束了:“王总,过来谈谈价?” 第164章 庆古典当   金伟民说的对,龙落子是珍稀中药材,价值很高,不管哪个年代都值钱。   柳毅跟王忆之前交易过了,所以这次他表现热情而坦诚,把干海马的行情给他讲了讲。   目前我国的干海马产量不足30吨,而且只在几个沿海地区有少量生产。   随着中医越来越吃香,特别是国人有钱了,保健品市场壮大了,中医或许在医疗上饱受质疑,但在保健品市场上却有着无可置疑的霸主地位。   古代为了赞叹柳永诗词的传唱度说‘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代可以说一句‘凡有华人处,皆能卖中药’。   干海马最大的功效就是袁辉说的‘滋阴壮阳、补齐补肾’,这导致它在全球范围内的保健品市场进行乱杀——   男人嘛,懂的都懂,不懂的也不好多说,这事牵扯太多。   国内干海马有价有市但无货,于是需要从国外大量进口海马,可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已经禁止了对野生海马的捕捞,这就助推了干海马的价格。   现在优质干海马都是按对卖:一对几百块、几千块乃至上万块。   听着柳毅的介绍,王忆问道:“海马还不能养殖?”   袁辉帮忙解释道:“咱们国家确实在研究海马养殖,研究几十年了吧?可是由于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养殖场长期以来的经济效益都不是特别理想,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产业。”   柳毅说道:“现在养殖海马干也有不少吧,网商平台就有出售,你看那些动辄以‘100克’、‘200克’为单位进行出售的就是养殖的海马,年限短、药效差,价格也比较低。”   接下来就是正式谈价了,前面的介绍是开胃菜。   柳毅之所以会介绍干海马倒不是他多坦诚、多实在,无商不奸,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他介绍的内容都是随便找个中医师就能打听出来的,王忆在网上自己看过了也让邱大年帮他打听过了,这些干海马的价值他已经大概了解了。   正式谈价,柳毅就要挑刺了,他说道:“王总,我没看错的话这些龙落子都是咱东海的货吧?”   “您应当知道,出产于鲁省黄海的海马是最好的,毕竟鲁省有泰山,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日出东方齐鲁尤得生气’,所以它们那里出的龙落子壮阳的效果是最好的。”   “这个东西能壮阳啊?”一直面无表情、闭嘴不言的墩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是王忆保镖,接受过专业培训,而且邱大年也叮嘱他,一旦王忆要谈生意他必须得拿出保镖范儿来,必须得给王忆把面子摆足了。   所以他进包厢后一句话不说,只是昂首挺胸站在王忆审核,双手抱小腹、劈腿蓄势待发,一个劲板着脸装狠。   但现在提到了壮阳,这样哪个男人能顶得住这话题?   王忆安抚他道:“放心,你和年总的我都留出来了。”   墩子赶紧解释:“不是,老板,你看我这样子,我我用这个东西干嘛?年总需要、是年总需要,呵呵。”   王忆对柳毅点点头:“柳总,咱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所有龙落子我打包卖给你,你能给什么价?”   柳毅说道:“我想按照品级给你定价,这样谁也不吃亏,按对按重量和品相定级,一对100克以上的是特级,一对75克的一级、65克的是二级、50克的是三级、35克的是四级,这些都算是优等品,再往下的不定级。”   “特级我给两万,一级是一万,二级是六千,三级是四千,四级是两千,不定级的一对是一千!”   从王忆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价格算是比较中肯。   中医药市场上确实是出自齐鲁黄海的龙落子为优等品,东海的龙落子价值稍逊一筹。   不过他手中的龙落子都是金家两代人搜集的,品相很好,因为它们是历经多年炮制干燥而成,按照中药材上的讲究药效会更好,价值也更高一些。   特级的定价他还算满意,一级二级三级四级和不定级的价格就有点低了。   偏偏特级品的数量最少,一共也就五对。   王忆顿时犹豫了。   这时候墩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来了个电话,陌生号码,他下意识挂掉,随后又有短信发来。   他看了眼短信凑到王忆耳边低声说:“老板,借一步说话。”   王忆跟他去门外,他把短信给王忆看:   王总您好,我是庆古典当的总经理饶东,您手中若有待售物件和货品请勿心急出售,本店诚心与您交易,但凡已经谈好价格的物件,本店愿上浮两成价格接收。   看到这短信王忆愣住了。   墩子欣喜的说道:“老板,看来有竞价的了,哈哈,咱把海马干卖给这个庆古典当吧,高两成的价格呢。”   王忆皱起眉头。   他想跟墩子说句话,但看看左右后没开口,而是掏出手机给袁辉发了个信息。   袁辉那边很快也回了信息。   王忆拍拍墩子的肩膀说道:“咱们回去再跟柳总抻抻价。”   他回去后拿龙落子的品质说话,最后对柳毅说:“你开的价我不满意,上浮五成吧。”   柳毅说去打个电话,回来后答应了:“王总要价有点狠,但是您手里总有好货,所以我父亲想跟您维护好关系,这样就按照你的报价来走这次的交易——另外这价格是税前的,税款您自己负责。”   王忆说道:“没问题,个人所得税嘛,我手机有个税APP,你们放心,我不会偷税漏税给咱们制造麻烦的。”   袁辉笑道:“你可以找个财务帮你捣鼓一下,比如把你的一些资料转到琼州去,能合理避税不少钱。”   柳毅说道:“如果你后续要转琼州交税,那今天不转账了,我给你走现金吧,等你把琼州的业务办好了再自己报税。”   双方谈定,王忆让墩子扛起箱子出门,袁辉和柳毅去换衣服,今天的温泉泡不成了。   车子开出会所去了一家茶楼。   叫海光天色。   进入茶楼包厢后柳毅猛的拍了下桌子怒道:“干他娘咧,我每年照顾老段多少钱?一百万两百万是有的吧?他竟然联合饶东对付我!”   袁辉摇摇头:“他不是对付你,是对付我!王总,是咱们让人给盯上了!”   墩子听到这话立马伸手摁在后腰上,警惕的问:“谁盯着咱们?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忆把他的手拍下来:“少装腔作势,整的好像腰上别着武器一样。”   墩子嘿嘿笑。   王忆又对他说:“咱们被人监视了,刚才在包厢里的交易肯定让人监听了,要不然你以为你的短信怎么会来的那么及时?”   刚才看到墩子手机上的短信后,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庆古典当一方发来的信息也太巧了,正好柳毅给他的龙落子报了价然后信息就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被监视便给袁辉发去信息,双方在里面巧妙的做了个局,理所当然的离开了私人水会。   听了王忆的话,柳毅点点头:“这绝不是巧合,而且饶东给你的报价是非常精准的,我报价其实就留了两成的利润。”   王忆撇撇嘴。   我是小奶狗?我这么单纯?   柳毅明白他表情蕴含的情绪,赶紧说道:“真的,王总,我没有使劲杀你的价。”   “因为袁老师叮嘱我了,要我给你出合适的价,要双赢不要坑人,他说他跟你这边需要维护好关系,所以帮我介绍生意的代价就是我得给你合理价格。”   这话王忆倒是相信。   他身上的好东西还多,并且有价值上亿的超级硬货。   袁辉肯定想维护好他的关系,他可以帮助袁辉赚大钱。   柳毅继续说:“这批海马你自己去药房卖,顶多也就是在我报价的基础上再增值个五成,绝不会有更高价格。”   “但那是散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卖掉,是有资金压力的,所以如果一起销售,我报价之后也就还有两成利润。”   “实际上这利润真的很低了,你放到别家店铺是不可能有人花几十万的本金只图两成利润,我给你这价格是因为我家可以进行收藏和针对性送礼,所以可以在价格上退一步。”   王忆说道:“庆古典当也可以,人家就多给了两成价格。”   袁辉摇摇头说道:“他恐怕不图从你身上赚钱——不对,不图从你身上的龙落子赚钱,他想要从别的东西上赚钱!”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联想到了危险:“那本医书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袁辉说道:“没有,我师兄嘴巴很紧,医书的消息肯定没传出去,但阴阳震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出去了。”   “我师兄联系香山澳大亨的时候给他看过照片了,也简单的介绍了你——没办法,人家肯定要知道买家身份、要看看是否可靠是否存在违法的情况。”   “估计是香山澳的大亨私下里打听了你的信息,结果消息就这样传出来了,传进了饶东的耳朵里,庆古典当这边的消息向来灵通,饶东这个人更是以顺风耳出名,而且他们势力大,总部在沪都。”   柳毅显然也知道阴阳震的消息,毕竟之前袁辉在朋友圈发布了转卖信息,他肯定看到了。   他对阴阳震很好奇,想要看看,王忆推脱说没带在身边,如果他有意的话等周末给他看看。   柳毅说道:“那行,周末我跟你们一起去沪都,正好过去收个租。”   王忆问道:“你家在沪都有房子?”   柳毅说道:“对,浦江新区那边有一个小区的商铺。”   “浦江新区的商铺呀,那可值钱了。”王忆羡慕的说,“面积多大?一年租金多少钱?”   柳毅说道:“这不好说啊,面积从十平到一百二十平都有,租金从十多万到一百多万的也都有。”   他这话一说,王忆疑惑了:“你不是一个商铺吗?怎么还不一样?”   “是一个小区的商铺,或者说一个小区外面的商铺,其实就是浦江花园小区的商铺都是他家的。”袁辉解释道。   王忆当场就、就是挺茫然的了。   一个小区外面一圈的商铺,都是人家的……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柳毅,柳毅低调的解释道:“我家里买的早,新区起初发展前景比较差嘛,房价低一些。”   “恰好浦江花园的开发商欠了我家一笔账,他们用商铺做抵账房,加上我父亲消息比较灵通,就又投了一笔钱把小区外面的商铺都买到手了。”   “我能斗胆问问,那小区外面多少个商铺吗?”王忆小心的问道。   柳毅说道:“王总你看你整的,你可别寒碜我,哈哈,那小区是老小区房价相对低一些,外面商铺其实也不怎么值钱……”   “总共是四十八家。”袁辉干脆利索的给出答案。   王忆挠了挠下巴。   在沪都单单是一个小区就有48家商铺!   而他刚才竟然问人家‘面积有多大、租金有多少’,这是冒昧了,他这是武大郎娶卡戴珊,纯属不知深浅了!   说句实话,本来得知手中的《聊复集·怪症汇纂》价值上亿,王忆心里多少有点飘了。   如今柳毅帮他认清了现实。   原来他认识的人里就有亿级富豪,只是人家低调,人家从不显摆,所以不显山不露水外人不知道。   苟!   富豪们都很苟啊!   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好好像富豪们学习,他苟的还不够,以后要继续苟,苟之路,无止尽!   墩子这边也惊呆了,这老哥看起来平平无奇,原来这么有钱吗?   他心直口快,说道:“柳总我得向你道个歉,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在那个会所门口被保安态度挺不好的驱赶了一顿,我因此还对你挺有意见的,觉得你请我老板去会所结果也不在门口迎一下,这挺没礼貌的。”   “原来你身价这么高,那就理解了,你这个身价就是咱市里首富来了也不用去迎啊。”   这话说是道歉,其实多少有点夹枪带棒。   但他确实是真诚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王忆明白这点就赶紧瞪了墩子一眼,这哥们脑子里缺根弦,说话实在没有情商。   结果柳毅这边吃惊的站了起来:“你们被驱赶了?这不可能,老段的会所全靠上门贵客来撑着,他的保镖都上要定期上礼仪课,哪有人会驱赶你们?”   “可能我们不像是贵客。”王忆打了个哈哈,“我们开的是国产车,贵客最差不得是BBA?”   柳毅摆手:“不是、不是,你们确定驱赶的人是会所的保镖?老段的会所开了五年多了,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袁辉也觉得奇怪:“对呀,老段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他可是个人精呢,就是个要饭的上门他也会打发一百块钱不会去发火。”   王忆回忆了一下,说道:“有可能不是?会所的保镖是戴墨镜、戴耳机的是吧?驱赶我们的青年只是穿了一身西服。”   柳毅又是一拍桌子:“还真不是会所的保安,我怎么感觉是饶东的人?饶东早就盯上你了,故意派人在会所门口堵你呢,他想把你们气走搅坏咱们的生意!”   袁辉说道:“真有这可能,肯定是老段把消息告诉饶东的,咱中午去会所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跟前堂的经理说了王总的信息,说等王总来了直接领他进去,老段应该是知道这消息后跟饶东说了。”   听着两人的话。   王忆心里一片拔凉。   靠,有人注意到他了?   想想也对,他一个劲的带出各种老物件,而且这次马上要卖一件价值百万以上的阴阳震,这样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教训,今天的事是个教训!   他拿到钱后得赶紧去租下这年代的天涯岛,天涯岛孤悬海外,只要搞好了安保力量那隐秘性就很强了。   柳毅和袁辉也说今天的事是教训。   袁辉感叹:“我得谢谢王总,不是王总我还不知道老段跟饶东关系这么近。”   柳毅说道:“你不知道吗?我知道老段跟饶东关系很好,确切来说是老段跟庆古背后的金主关系很好,当然今天的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妈的老段真是作死,竟然敢在包厢里监视人!”   听到这话,袁辉突然脸色变了:“那个、那个老柳,你说他那边房间里会不会有摄像头啊?”   柳毅脸色也不好看,他安慰道:“不至于,他没这个胆量,顶多是监听一下,他不敢监视更不敢录像。”   两人显然有把柄留在人家会所里。   王忆暗地里幸灾乐祸。   他用蛋猜也能猜出这把柄是什么。   就看看水会里那穿花蝴蝶一样的制服美女吧,男人去那地方还能干什么?洗脚啊?喝茶啊?肯定是去玩表的!   本来普普通通的一个交易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双方心里头都有些膈应。   王忆没心思讨价还价,就用柳毅的报价卖出了这批龙落子,但他有个条件:   “柳总,你们家在咱翁洲本地应该很有能量吧?能不能帮我一件事?就是政府正准备开发外岛的岛屿,其中的天涯岛是我家乡,我想租赁下来,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打听一下这事怎么操作?”   柳毅痛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小事一桩。”   袁辉说道:“对了,王总你不是让我帮你查83年枪毙的那个刘大彪吗?我的警察朋友说他牵扯的案子挺厉害的,档案封存级别相当高,他没权限看档案。”   “他能查到的就是刘大彪看上了一个人的妻子,他杀了这个人把尸体藏在了外岛海域一个叫红树岛的地方?是红树岛吧?我不记得外岛还有这么个岛屿了。”   这消息一出来,王忆心头跟过了电一样。   刘大彪果然杀过人!   他想起了邱大年打听到的消息,说刘大彪的事跟红树岛有关,而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刘大彪偷猎红树岛上的珍稀野鸟,却没想到这家伙是直接在这里杀人并藏尸!   杀人藏尸已经是大案子了,结果袁辉说刘大彪还牵扯着更厉害的案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袁辉道:“刘大彪不是因为杀人被枪毙的吗?”   袁辉摇头:“不是,他是因为别的案子被抓了,审查过程中查到了杀人的事。”   “杀人这件事公布于外了,所以我朋友能在系统里看到,而他牵扯的案子保密性较高,我朋友觉得可能跟国防之类的信息有关,他没敢继续碰。”   王忆点头向他表示感谢,然后在心里盘算起这件事。   柳毅这边安排茶楼老板去准备现金——这茶楼也是他们家的产业,他们家的公司叫海光投资,确实是投资了很多产业……   一箱子龙落子总共近一百对,总价是五十五万多,柳毅给了个五十六万,凑了一个好数字。   他给56万本想一起买走金纳箱,王忆拒绝了。   金家的箱子他一个不会碰,都会保留好,以后金家人来的时候他要还回去的。   王忆收钱去银行存了起来,然后让墩子把他随便送了个地方,他打了个网约车又随便选了个地方,尽量避免被人跟踪后才返回82年。   《丰收》挂历被他留给了邱大年。   袁辉代表的冠宝斋对老挂历没兴趣,而且要收也是低价收,顶多一件一千块,所以袁辉建议他另选渠道去卖,合理价格是两万呢,差距挺大。   王忆返回82年,天涯岛上还阳光炽烈。   本来因为被人盯上导致他心头有些愁绪,可回到82年看岛上的民情、海上的风情他的愁绪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初夏的海很美很壮阔,无边无际、广袤无垠,海的尽头是天、天的尽头是海,海天一色。   天上飘着云,海上散着岛,云白岛绿,天蓝海蓝。   抬头看看蓝天,云飞不知几高。放眼远眺海上,海阔不知几远。   入眼是天高海阔,这样心境自然也就开阔,胸中郁结之气消散,整个人感觉豁然开朗。   岛上民风淳朴,妇女老人在码头收拾渔船、网具,学生们唱着军歌打猪草、撸槐花。   风吹海波拍岸哗啦啦的响,也吹的山顶上槐树枝摇花飘,夏日海风清新、山上槐花香浓郁,王忆对这个年代越发的有好感。   现在22年的天涯岛也绽放了槐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不甜,可能是岛上凄冷的氛围让人下意识的情绪低沉。   这年头的天涯岛上很热闹,男学生偶尔跑到猪圈旁边的沤肥堆上撒尿,王忆喊道:“干甚呢?连老黄都知道定点撒尿,你们不知道?你们是小狗啊?”   王丑猫也在撒尿的人里,他茫然道:“王老师,不在沤粪堆上撒尿去哪里撒?”   一听这话王忆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有不了解的事情了。   果然他去问了问,沤肥堆上撒尿甚至拉屎都是正常事,粪堆被平整后顶端的四边沿是凸起,这就是为了浇灌粪便尿水所用,目的是促进发酵,叫做沤酵。   沤酵之后的肥料才可以用,这就是有机肥,沤酵越好有机肥力越强。   所以男学生们总会趁着女生不在去粪堆上撒尿,他们这是在促进沤肥发酵呢。   看见王忆出来了,有老人过来买东西,王祥高来打酒,要打两角的一毛烧晚上回去解解馋。   王忆给他一袋麻辣小鱿鱼。   王祥高不好意思不肯收。   王忆便说道:“老高叔你快别跟我客气了,这不是白给你的,你回去吃了要给我反馈意见,因为你是老酒饕,对下酒菜想法多,你到时候给我反馈一下就行。”   王祥高乐呵呵的说道:“那好,我一定好好品,把感觉都说给你。”   也有学生跑来买东西,他们就是买糖。   王忆觉得孩子吃糖多了不好,容易龋齿,于是等没人了他便去时空屋拿出来十多包的辣条辣片放入空白塑料袋里封存。   再有学生来买糖他就推销辣条辣片:“一个一分钱,这个好吃。”   几个男学生纷纷选辣片。   王忆笑道:“你们这些人眼光太短浅,辣片只是看起来比辣条大,其实没有辣条沉,而重量才是真正能衡量它们价值的东西。”   学生嘿嘿笑:“王老师你看的太长了没看到辣片上的油多,油多值钱呀。”   王忆一愣。   对哈,他忘记这茬事了。   学生们一人一条辣片先举起来用嘴巴接走油滴,然后咂咂嘴纷纷笑:“哎呀,好辣。”   “不是辣是麻辣,我嘴巴都麻了,我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小心的撕扯着辣片吃,一边吃一边bia-ji嘴,期间还夹杂着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第一次品味辣片,他们的味蕾真的要爆炸了。   辣条辣片之所以能在儿童零食中长盛不衰,全靠这强悍浓郁的口味!   学生们越吃越快,吃完之后看向吃的慢的,吓得吃的慢的学生一下子全塞进嘴里并捂着嘴巴往外跑。   这一幕让王忆想起了一个段子,说是有医院开设新业务,人工捐精能换钱,然后某一天突然有姑娘捂着嘴狂奔而来……   吃过辣片的学生趴在砖头柜台上可怜兮兮的看摆放在上门的辣片和辣条,那么多啊!   王忆说道:“不用看了,老师说什么来着?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可以用槐花来换,一两槐花给一个辣条或者一个辣片。”   学生们欢呼,然后往外狂奔。   再然后徐横吹着口哨来了,跟孙征南比他跟个溃兵似的,孙征南才是正经的人民子弟兵。   他摇摇晃晃吹着口哨进门问:“王老师,听说门市部有什么辣片挺好吃?真的假的?我来尝尝。”   王忆问道:“有钱吗?”   徐横说道:“先记账先记账,我们在学校当教师不是有开资的吗?你到时候给我扣钱就行了。”   王忆问道:“你们留在这里当教师的代价不是我们社员发动亲戚帮你们查你班长家属的信息吗?”   “是吗?”徐横问道。   王忆反问他:“不是吗?”   徐横走上来说道:“好像是这样?那行吧,那个我买辣片,你以为我没有钱?我有钱!”   他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两枚钢镚拍在桌子上:“给我来两片!”   两个一分的钢镚!   王忆服了。   敢情你就掏了一顿就掏出两分钱来?这真是掏出个寂寞!   他也掏了掏裤兜,掏出一把漆黑的勃朗宁手枪指向徐横。   徐横面色顿时凝重,眼睛立马眯成一条缝,他举起手笑道:“哎哎哎,王老师、王校长,别闹,别拿枪开玩笑。”   王忆扔给他,他大惊失色赶紧抓住枪把先关上保险又要卸弹夹。   结果弹夹是死的,不能活动!   他愕然的看了看枪,满脸疑惑:“这是什么?”   王忆说道:“班副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前在县里码头发生的事?”   徐横摇摇头:“说什么?班副这人嘴巴最紧了,他从不乱说什么。”   王忆一听这话顿时对孙征南印象更好。   好兵啊!   得想办法留在身边当自己人培养啊!   他一边琢磨一边随口说道:“你打开保险打一枪试试。”   徐横指向天空扣动扳机:“嗤嗤!”   一道外焰紫红、内焰雪白的火苗快速喷射出来。   是一把防风打火机。   王忆之前买的不止一把,这东西做的很好,孙征南和徐横抽烟,他就知道两人会喜欢这东西。   这打火机做的很好,一把一百块呢,比较逼真,他还挺喜欢的,就买来给徐横和孙征南当礼物。   两人当老师当的尽职尽责,他很喜欢这两个正直的子弟兵,另一个两人的本事让他更喜欢。   现在他缺乏安全感,所以想方设法要留下这两人在岛上当老师。   特别是刚才听了徐横给孙征南的评价。   口风紧,执行力强,人踏实,这可太好了!   徐横果然喜欢这枪,他赶紧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上,‘咔吧’一下子,香烟燃烧起来。   他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然后看向手枪火机露出笑容:“好东西,这真是好东西,做成手枪的防风打火机,哈哈,这是外国手枪啊?什么型号?我还没见过呢。”   王忆说道:“你见过防风打火机已经让我挺吃惊的了。”   徐横说道:“瞧你说的,我们在部队一人一个防风火机,那火力比你这个可厉害多了,能烧融铁锁——这些不能说,算了,言归正传,还是你这个打火机好,做成手枪样子啊?这是你从哪里买的?”   王忆说道:“我托同学买的,给你和班副当礼物,班副也有一个。”   他从柜台下又掏出一把,这一把是灰色的,外表电镀,会更低调一些,徐横手里这把黑枪是很霸气的。   徐横吃惊的看向他:“我草?”   王忆又递给他一个皮革枪套:“配套的,以后可以挂在腰带上。不过你悠着点,你喜欢开玩笑,别用这东西跟人乱开玩笑,会吓坏人的。”   徐横疯狂点头:“你是校长我听你的,绝对不吓唬人。”   他翻来覆去的看这把打火机手枪,脸上的喜爱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王忆本来还想跟他说说刘大彪和红树岛的事,让他和孙征南去岛上查查情况,但考虑了一下他放弃了这想法。   现在说会让人感觉他送打火机是个交易,所以事情可以拖延一下再说。   时间临近傍晚,劳动课结束,学生们拎着槐花往门市部狂奔:“王老师,辣片辣片!” 第165章 大的要来了   学生排着队来用槐花换辣片。   王忆很傻眼。   这么多人吗?   辣条和辣片这两样东西都是有准入门槛的,味道又麻又辣,对于喜欢重口味的人是美食,如果喜欢清淡那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本来以为这东西只是一些男学生会喜欢——比如王状元、王凯这一波人,却没想到连小女孩们也喜欢。   毕竟再一个这东西是刚出现,学生们应该会有一个接受过程,刺激性这么强的东西总不能第一口吃下去就上瘾了吧?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学生都喜欢,吃一口就想第二口、吃一片就想第二片!   王忆只能猜测这还是时代的问题,他小时候就不太爱吃辣片和辣条,太重口了。   而82年的孩子哪有零嘴?他不来那孩子们能吃到的零嘴只有家里晒的小鱼干、地瓜干,要不然等秋天在山上摘点山里红、山枣、柿子来过过瘾。   相比之下辣片和辣条绝对算是美食,何况这东西味道着实上佳、口感有嚼头,学生们哪能不喜欢?   并且即使它的口感太重又麻又辣怎么了?有些口味清淡的确实没法一口气吃下,这样更好,她们带回家去下饭!   一大包辣片先分完了,剩下是辣条,辣条因为油少和名气小不如辣片抢手,但是当辣片没了后他们对辣条一样热衷!   顿时山顶上海风一吹都是辣条那刺激的味道,学生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吃,bia-ji嘴的声音和嘶嘶的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   吓得归来的白天鹅不敢落下,叼着鱼在空中一个劲的盘旋。   这甚至引来了大人,下工的妇女纷纷来问:“王老师你这里的辣片和辣条是什么东西?”   王向红也来了,披着个外套叼着烟袋杆说道:“滋味儿挺好,挺麻辣。”   王忆还剩下几根辣条,他分给王向红和女社员。   王向红不要,王忆说:“一根一分钱,支书你吃吧,回头我找秀芳嫂子要。”   这价钱着实不贵。   到来的凤丫从兜里摸出一张第一版人民币说:“王老师这里收老钱,喏,我在家里找到的,找你来换。”   王忆一看是伍元的织布券,算是第一版人民币里最不值钱的,不过一张也能卖几百块,于是他就给了一块钱。   因为第一版人民币如今银行已经不予兑换,而人民币收藏的风又没吹到外岛来,所以对岛上人来说不管钱币面值多大都没用,都是废纸。   这样王忆便以统一的一元钱换一张的方式进行兑换,他不管额度面值,壹元钱也给换一块、伍佰元也给换一块。   实际上岛上第一版人民币不多,大额票更少,除了队长和黄小花家里他还没见过伍拾元以上的币值。   外岛的百姓真是有史以来一直穷!   但岛上的社员有亲戚,亲戚们也有亲戚,王忆以他们为基础进行发动,让他们去替自己收集第一版人民币。   凤丫拿了条辣条小心翼翼塞嘴里,说:“王老师你找钱吧,支书那根算我的,我请客。”   “就请支书呀。”青婶子等人嘻嘻哈哈的说笑。   凤丫豪迈一挥手:“都请,这才有几分钱!”   王向红沉着的摆摆手:“不用,让你们说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出门身上还能没个几块钱?好歹压压裤兜子。”   他从兜里掏出一卷钱,挑了挑拿出一毛钱给王忆:“王老师不用找了,剩下的算小账。”   凤丫问:“支书,什么叫小账?”   “小费,打赏,以前叫打赏。”王向红咬了口辣条解释道,“咱社会主义国家早就没有这风俗了,不过我听广播说外国还有——嘿嘿,王老师你这个辣条是哪里进的货?味道挺有意思!”   凤丫赞同的点头:“味道可真好,说不上什么味道,麻辣香,是不是?”   “还有点甜,肯定放了点糖。”青婶子说道。   王忆说道:“没放糖,是豆皮本身有点甜味儿,支书这不是我进的货,是我自己做的!”   王向红笑道:“你除了会拌凉菜还会做这个?这豆皮你怎么做?”   王忆说道:“豆皮和豆筋不是我做的,调料是我拌的,你不感觉跟早上吃的凉菜挺像吗?”   王向红点点头:“像,我说这味道有那么点熟悉呢。”   对于渔家来说,麻辣的味道都是相似的,不同海货的味道才是各有各的不同。   王忆介绍道:“豆皮和豆筋是托城里食品厂的同志买的,其实这不是豆皮和豆筋,咱翁洲还很少呢,这叫人造肉!”   “我买了人造肉后自己调料,从湘南一带人民喜欢的麻辣豆干、麻辣豆筋里寻得灵感调出来的这个味道。你们觉得独特的是孜然味,孜然这种调味料咱外岛不多,西北呀西南呀这些地方多。”   “对对,是孜然味。”王向红点头,“我以前当兵吃过的,西北的同志能吃辣也喜欢吃这个孜然,用孜然炒土豆,哈哈,他们吃的可香了。”   王忆给他找了四分钱,他摆摆手:“说了给你当小账。”   凤丫笑道:“支书,咱们社会主义国家不兴小账的,上一个给小账的干部是谁?”   “77年的汤兰英吧?她去剃头都给50元小费,把剃头匠吓到了。”一个叫张惠红的嫂子说道。   旁边的少妇点头:“对,汤兰英干过这事,我那年刚嫁进咱天涯岛,记得清楚,广播里天天说,如东塘信用社的女会计汤兰英贪污四万余元被以贪污盗窃犯的罪名枪决。”   青婶子说道:“这事我也记得,社会上不是还传了个顺口溜吗?说她龙井茶叶天水泡,猫儿胡子嘴上翘,吃喝玩乐真逍遥,最后奉陪睡一觉。”   王向红怒道:“瞎说什么呢?怎么还把我跟汤兰英比一起了?”   几个妇女对视一眼,轰的一下子跑了。   就是,这开个玩笑怎么把支书比成贪污盗窃犯汤兰英了?这不是找批评吗?   王向红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却也不会因此而上纲上线。   妇女们离开他就专心的吃辣条:“还别说,王老师,你真会调理味道,这个东西挺好。”   “人造肉,呵呵,现在社会上什么也有啊。”   王忆笑道:“这辣条下酒应该不错。”   他拿了个杯子打了一角酒进去递给王向红。   王向红摆摆手:“不用了,又不吃饭又没客人的,咱怎么还喝上酒了?”   王忆说道:“最便宜的一毛烧,你在我这里不是还有钱吗?”   王向红又掏出两毛钱递给他,这才肯要了这一角酒。   就着辣条喝酒,辣味更烈。   他咂咂嘴赞叹道:“辣的舒坦,带劲,这才是爷们吃喝的东西!”   喝了口酒他来兴致了,说道:“王老师,刚才凤丫她们说起汤兰英也给咱提了个醒。”   “咱们当干部的要多给社员谋福祉,而不是去贪污受贿、自己享受。”   “我还记得当时听报道,这个汤兰英很不像话,她一个信用社女会计家里却常备的菜有香肠、香肚、咸肉、冬笋、鱼肚、蛏干,什么鸡鸭蛋更多,一次买皮蛋买三百个!”   “水果家里更是从不缺,梨子、苹果、橘子都是整篮子买,老百姓呢?老百姓得按个买,家里几个人就买几个。”   “她穿着方面更是没有干部样子,什么呢的、毛的、的确良的,各种面料都有,自己做的衣服都要按上一个沪都某某服装商店或者纺织厂的标记,以显时髦。”   “你说这像话吗?”   “不像话。”王忆说道,“不过我只是个教员,不是干部。”   王向红冲他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没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忍不住再次赞叹一声‘够劲’。   一毛烧配辣条确实很够劲。   老支书吃喝的挺开心,最后一口酒下肚把杯子翻过来推给他,嚼着辣条优哉游哉的走了。   这个杯子就是门市部或者供销社柜台上专门卖现酒的,好些人喝酒不是买一斤半斤的回家喝,没那个钱。   他们都是来门市部打上一角酒,有滋有味的抿上两口过过瘾就算是完活。   孙征南过来拿手枪打火机,拿到后爱不释手。   他已经退出现役了,不能再携带武器。   这把小手枪虽然只是打火机,但形如真枪,做的非常逼真,摸着过过干瘾还是不错的。   而且他也抽烟、他也年轻,年轻人哪有不喜欢时髦、不追求帅气的?抽烟的时候掏出枪来打一下,多帅气!   他当即就试了一下子,‘咔吧’一声响,香烟点燃!   这时候日落西山了,橙红的夕阳光辉遍洒大海与小岛,一艘艘扁舟越海而归,渔家的号子还有渔歌遥遥传来,满是渔家汉子的粗犷。   上了一天工回来,有些人便来门市部喝一角酒放松放松。   王忆给他们准备了酱花生,这种花生米是软的,酱味浓郁,用来下酒不差于酒鬼花生和五香花生。   另外他白天煮了茶叶蛋,也拿了两个切开成小块,喝酒的时候一人吃两块,这酒喝的自然舒坦。   大胆、王东阳、王东美等人都来了,倚在柜台上一人花两毛钱要一杯酒,配上花生米和茶蛋心满意足。   他们说道:“这真是吃香的喝辣的。”   “门市部赚不着咱的钱,哈哈,这下酒菜不比这一杯子一毛烧更贵?”   “王老师我们今天船上捞了点大虾给你送听涛居了,你晚上蒸着吃吧。”   王忆笑道:“行,你们赶紧喝,喝完了后面还有一拨。”   几个人倚在柜台上抿着酒随意聊几句,吃完后惬意的打个酒嗝,拎起衣服搭在肩膀上溜达着回家。   礼拜五没什么事,上午文化课下午体育课,王忆让学生们好好玩了玩,毕竟周六周天两天学生都要上工。   下午他没事自己研究了一下当前工作。   老话说的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不立,有些事他得早作准备。   比如去红树岛上寻找那具被刘大彪藏起来的尸体。   这事挺难办。   尸体上残留着刘大彪杀人的证据吗?按照袁辉打听到的消息,是刘大彪牵扯进了什么重案,然后他自知活命无望才认了这件凶杀案?   这件事倒是不必很着急。   刘大彪最近没来找他麻烦,王向红打听过了,他好像一直在公安系统里找人解救那三个被送进派出所的手下。   他又琢磨起了在天涯岛上放电影的事。   22年那边邱大年效率很高,已经把电影放映机的购买事宜办妥了,长江F16一4A型16毫米电影放映机,属于350瓦氙灯分体机。   放映机已经抵达翁洲,墩子开车去拿,他今晚回去一趟就能把机器带过来。   这样22年这边的机器没问题了,只等82年这边的机器送到,王忆就可以在天涯岛上弄个电影院了。   这也可以给生产队创收,就说他修好了机器,然后从城里租赁的电影录像带。   到时候外队人来看电影要收门票,城里一张票一块农村肯定不能这么贵,他收个一两分钱就行。   主要是走量。   王忆估摸着电影院加上海鲜小凉菜这两个生意双管齐下,肯定能给天涯岛集体赚一点钱。   发财致富不可能,补贴生产队家用没问题。   就在他琢磨之中张有信来了,王忆给码头上的妇女留过口信,让她们等张有信来了通知他过来。   张有信得到口信便兴冲冲的来了。   又有美酒喽!   王忆见到他后一句话把他的热情扑灭了:“酒还没有到,我这次要给你别的东西。”   他把一摞子信封拿出来递给张有信。   张有信吃惊的问道:“你要反悔?”   王忆说道:“不是反悔,酒给你了我不往回要,反正我又不喝酒,但这些信封我不能收。”   “那天天黑了我没注意,后来白天看了信封把我吓到了,你看看这上面的地址,这些信封恐怕有别的意义吧?你是怎么从你亲戚家拿出来的?”   张有信明白他的意思后松了口气,说道:“嗨,你放心,信封不是我偷出来的,真是我找我亲戚要出来的。你别管信封上的地址,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不算泄密。”   王忆劝说他道:“你听我的老张,你把信封给你亲戚还回去,一张别少的还回去。”   “那些酒我还是给你,我不往回要,这些信封里原载信件呢?在你手里还是在你亲戚手里?”   张有信一听这话也警惕起来:“呃,王老师你打听里面的信件干什么?”   看他那样子王忆气的不行:“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想要啊?我是为你着想!你告诉我,这些信件有没有在你手里?”   张有信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支支吾吾的说:“这跟你没关系,你只是收藏邮票,你管信件干什么?要不然、要不然我把邮票给你揭下来……”   一看他这样子,王忆的心陡然提起来了:“我不要邮票也不要信件,我问你,老张,你说实话,这些信你到底怎么要出来的?”   张有信讪笑道:“我用了点小手段,本来这些信被我亲戚存在了一个旧皮箱里,我说我工作需要个皮箱,就把它给要出来了。”   “其实没什么事,我亲戚肯定早把这些信给忘记了……”   “你真是作死!”王忆大惊,急忙打断他的话,“你看看信上的地址,这能是随便忘记的普通信件吗?恐怕你亲戚只是暂时忘记,以后他想起来呢?他要是找呢?”   此时他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发现这些信件不能带到22年就思考了一下可能的情况。   听了张有信的话他更加确信,这些信件很重要,如果没有自己的干预这些信件最终被一直保留着。   此种情况下,一旦张有信那高官亲戚想起这些信件并且回找,那他恐怕要染上麻烦——这可是军队的东西。   张有信看他紧张的样子跟着紧张:“不至于吧,他找我把信还给他,那些信我没扔,都好好保存了起来。”   “你也知道这些信件很重要对不对?”王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所以你特意把信件取出来保存了起来,用信封上的邮票来找我换酒喝,对不对?”   张有信干笑:“你说啥呢,反正我觉得没事。”   王忆摇摇头:“你觉得没用,老张你信我的,你把信件放回信封给你亲戚还回去,就说收拾皮箱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信件,你怕是有用东西又给他送回去了。”   “酒我不找你要了,还有几张邮票我也不给你了,那只是几张没使用的邮票,你亲戚应该真记不得了。”   张有信失落的说道:“你还欠着我几瓶酒呢。”   王忆说道:“我一定托我同学好好给你弄几瓶好酒,行不行?对了,外国酒你喝过没有?威士忌、伏特加?”   张有信急忙摇头。   王忆说道:“你老老实实把信件还回去,别找麻烦,我给你弄外国酒喝!”   张有信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真的啊?我草,王老师你这也太讲哥们儿义气了吧?”   王忆说道:“不白给你送酒,你得给我帮忙。你看我这里开了门市部,有时候得从城里进货,我给你钱和票,有些东西你帮我捎回来行不行?”   张有信立马挺起胸膛拍的砰砰响:“你这话说的,王老师你骂我呢?就冲你回家乡给家乡复学这件事,我就愿意帮你捎东西。”   “这样,你的外国酒我也不白拿,你不是喜欢邮票吗?我还是给你搜集邮票吧,看看能不能给你搜集点珍稀的邮票。”   王忆说道:“那你得答应我,你搜集的邮票是你在邮局或者通过同事找到的,来路必须得光明磊落!”   张有信痛快的说道:“好,王老师,你这个人太正气了,你是真正有党性、有原则的同志,我越跟你打交道越佩服你!”   王忆把信封如数还给他,他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王忆忽然想起来:   你怎么跑了呢?我还要托你帮我从城里进货呢!   傍晚他在门市部里卖东西,隔三差五的有社员过来买个东西:   “王老师,给我打一斤酱油。”   “王老师,我妈让我过来换十斤的玉米面,我家找出两张老钱来,用老钱也行?”   “王老师,我要买两盒洋火,一盒五分钱吗?喏,我妈给了我一角钱。”   王忆悠然的收钱,要拿什么东西都是自己进去拿,所以他的活很轻松。   下午的时候秀芳给他送来一捆韭菜,这样晚上又可以吃包子了。   昨天大胆他们给他偷偷留了些大虾,王忆扔在门口的水缸里养了起来,今天正好可以搭配韭菜。   鲜韭菜,鲜鸡蛋,鲜虾肉。   三鲜大包子。   大迷糊和漏勺齐心协力,一大锅的大包子出炉了,孙征南和徐横都是左右手各掐了个大包子,蹲在门口吃的眉开眼笑。   王忆出来拿包子,徐横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递给他:“王老师你吃我这个,锅里的还很烫,而且我这个馅儿多,你看多鼓啊。”   孙征南疑惑道:“馅儿塞的不一样多吗?”   徐横说道:“当然不一样多,娘的,漏勺精得很,特意多包了几个馅儿多的。”   “你看这包子上面的鼻子,顺时针转的是普通的,逆时针转的是馅儿多的——不用看了,你的也是馅儿多的。”   “哼哼,他以为自己小谋划天衣无缝,其实早都被我看穿了,所以刚才一开锅我就把馅儿多的包子都拿出来了。”   孙征南很佩服:“是大炮你的作风!”   王忆赞叹。   这个B真是粗中有细。   漏勺听见后跑出来,叫道:“我说这馅儿多的包子怎么不见了,娘的,原来让你给拿走了,那是我给王老师、寿星爷特意包的!”   “不信你问大迷糊,我跟他说了有几个是我特意包的,所以开锅以后让他别下手,我先挑,挑出来的剩下了咱们再吃!”   大迷糊拿着大包子坐在听涛居门口吃的开心,一个大包子他一口下去就没了半个!   漏勺问他,他想了想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王忆看向手里的包子又看向徐横。   徐横愣住了,他看看王忆又看看手里的包子,三两口吃掉唱着歌摇摇晃晃的进了大灶: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他们正在吃着饭黄小花挎着个篮子过来了:“王老师吃上了呀?我今天告假回娘家一趟,娘家自己种的大蒜出来了,今年的鲜蒜,甘甜一点不辣,可好吃了,给你送点来尝尝。”   王忆说道:“正好,嫂子,灶上今晚包了包子,你捎几个回去吃。”   这妇女掐着饭点过来送东西,打的是什么谱他自然一清二楚。   但他不反感。   还是那句话,都是让穷和饥饿给逼的。   黄小花赔笑道:“我不要,家里做好饭了,就是怕你吃饭早先赶紧给你送大蒜过来……”   王忆接过篮子往里装包子,说道:“嫂子咱之间不用客气,那啥,现在我这里人口也多,不给你多装了,你家里一人一个。我再给小爷装三个,你给小爷送过去哈。”   黄小花说:“好,我正好顺路。你说说、你说说,自从你回来,我家是跟着你脱贫致富了。”   王忆笑道:“这算什么?等着看吧,过几天咱全队一起奔小康!”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送来的大蒜确实新鲜,紫皮蒜头,这是好蒜。   孙征南看到有鲜蒜立马开干。   王忆问道:“吃韭菜包子也吃蒜头啊?”   旁边的徐横也去吃,说道:“好吃啊,你试试。”   王忆咬了口包子咬了口蒜头。   鲜蒜头确实不太辣,汁水多很新鲜,而且有股独特的味道,说不上什么味道,算是初夏的味道吧。   韭菜包子鸡蛋多油水足,一口下去鲜美喷香,绿油油的油水一个劲的淌,蓬松的面皮带甜味,五个人是吃了一个接一个。   都停不下来。   王忆说:“既然喜欢吃包子,明天包槐花包子,吃过没有?槐花包子也好吃。”   一听这话徐横高兴坏了,他对孙征南说道:“你说我有没有必要再回高中念完它,然后回来正经的当个教员?”   孙征南说道:“带我也念一个,我也想正经的当教员。”   王忆哈哈笑。   这就心动了?别着急,对于学校教员福利而言,大的要来了!   吃过饭他借口去溜达,然后回到22年。   王忆打车去公司,放映机已经取回来了,另外采购的塑封机也到了,有些东西可以拆开包装转移进塑料袋用塑封机给封起来再带去82年了。   邱大年和墩子把机器组装起来了,两个跟车轮一样的放映轮,中间是主机,通电之后灯光亮起,投影在了墙壁上。   机器是旧货,但保存的不错,原装机头皮箱带原装音响,只是没有幕布,其他的插电都能用。   另外送了两盘试放映的带子,一部是《少林寺》一部是《牧马人》,全是82年热映的片子。   看着这两部片子王忆顿时紧张了,他问道:“这哪里来的带子?”   怎么都是82年的?!   邱大年说道:“我选的,卖机器的是金陵的,还卖录像带,我跟他砍价砍下来两部带子,他让我自己选,我就选了这两部,怎么了老板,不好吗?”   王忆问道:“你为什么选这两部?”   邱大年解释道:“他那里都是老片子,《少林寺》是最经典的,然后《牧马人》这两年不是在网上挺火吗?就是朱时茂那个‘老许你要老婆不要’,所以我就选了这两部,不好?”   听了他的理由王忆松了口气。   不是哪里露馅了!   他夸赞道:“不不不,很好、很好,年总你办事很有章法啊,你也就是学历差点,其实你能力真是不错,要是有个斯坦福哈佛的学历,你去给东子王首富他们几位大佬当助理都没问题。”   邱大年笑道:“老板你这话说的,太会说话了,一下子说到我心里了,我要是有你这嘴皮子那不把小姑娘们哄得团团转?那我不早肾亏了?”   “你不是早肾亏了吗?”王忆问道。   墩子则问:“年总你要哈佛学历不?我能给你办出证来,我大舅的师傅在哈佛那嘎达关系挺硬。”   王忆和邱大年震惊了。   他们都知道,墩子从不吹牛!   邱大年尤其震惊,以至于都没去反驳王忆的话,他问道:“墩子,你大舅我记得不是看破红尘出家了吗?”   墩子说:“对啊,所以他师傅在哈佛。”   “啥意思?”   “就是他师傅是哈佛的,哈尔滨佛学院么?”   王忆把机器收拾起来说:“我走,我的学识和情商不允许我和墩子在一个屋里!”   马上是周末了,他跟周世雄联系了一下。   周世雄说约好的时间是星期天上午,因为大亨坐火车来沪都,今天已经到了,但明天要歇歇。   王忆觉得星期天上午去谈价钱也行,明天他再回来一趟,跟袁辉一起前往沪都。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然而就在下半夜有人来找他了,是王东义跑来找他。   王东义这汉子沉默寡言,叫起他后用很正式的态度说:“报告,王老师,刘大彪去红树岛了!”   天涯岛最近一直用协助军警执法的名义在红树岛埋伏,只要有人来打鸟、捕鸟他们便带上照相机模型出去吓唬人。   这年头的人性子野可见识少,被岛上的民兵三吓唬两诈唬就怕了,要么不敢再去抓鸟,要么就得把抓的鸟交给民兵进行没收。   这事天涯岛还真不是师出无名——王向红跟县里和公社都反映了红树岛的情况,提出要安排民兵去执行省里的规章制度,县里和公社许可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意识,县里和公社没当回事,王向红递了个申请书,他们便随手批了。   于是最近几天民兵天天乘船出海,白天晚上都去埋伏,不用动手、不用违反规定就有鸟肉吃,多舒服!   王忆暗地里给他们一个任务,那就是一旦发现刘大彪去红树岛不要管,要回来通知他。   最早的时候他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刘大彪到底要捕捉什么鸟。   但现在他的目的变了。   刘大彪在岛上埋了尸体,现在天涯岛民兵队接管红树岛的消息传出,王忆认为他一定会心里不安,很可能会找到一个无人时机去岛上查看情况。   前几天刘大彪一直没有动作,今晚动作终于来了! 第166章 刘大彪,你的末日来了!   刘大彪一出动,王忆这边立马换衣服出门:“走,喊上民兵队,去看看刘大彪要干什么!”   王东义问道:“这么晚了,民兵队全去?”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全去,回头到我这里喝酒!”   王东义拔腿就走。   王忆还想喊上孙征南和徐横,刘大彪一伙人有枪,有孙征南和徐横他心里才踏实。   然而解放军永远值得信任。   压根不用他喊,两个人都在船上呢。   倒不是两人未卜先知而是明天是周末了,学生不上学、他们没有课,白天可以睡觉。   于是今晚他们两个主动替换了轮值去红树岛的民兵,跟王东义、王祥海四个人去埋伏的。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距离黎明没有几个小时,王忆心里有些焦急。   但调动民兵这种事肯定得通知王向红,还好王向红支持他,听到他怀疑刘大彪是去红树岛干犯罪的坏事,就允许他调集民兵去执行任务。   民兵们来的很快,换上衣服后纷纷跑到码头,大胆喊口令让他们列队:“全体都有,按出操队列排布!”   一队汉子排成一排。   大胆沉声道:“从左往右,报数!”   “1!”“2!”“3!”……   大胆最后喊了一个‘9!’   报数完毕他快步到王忆跟前很正式的敬礼:“报告王老师,天涯岛民兵小队共计九人实到九人,请指示!”   王忆眨了眨眼。   我指示什么?   孙征南在旁边说道:“随便说几句,主要是做个战前动员。”   这年头还有战备任务,所以民兵们的表现是很正规的,他们每年都要拉练、集训、战备和演习,有事真能上,随时都能上!   王忆琢磨了一下走上前去说道:“同志们,你们都知道刘大彪的为人,他现在要对付我、对付咱生产队,所以我想要找到他的违法犯罪证据,将他送去坐牢,大家明白我的目的吗?”   “明白!”喊声统一。   王忆说道:“今晚咱们之所以要集合去红树岛,是因为我接到了市里公安同志的指示——”   “他们怀疑刘大彪杀过人,尸体被他藏在了外岛但具体藏在哪里还不清楚,所以咱们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现在他大半夜的出现在红树岛,我怀疑他就是把尸体藏在了那岛上,不过这不能确定,可能会白去一趟,到时候还请同志们谅解。”   大胆说道:“王老师不用说这样的话,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办!”   对于王忆的话,民兵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惊。   有心理准备了,刘大彪那种人肯定是手上沾染人命的,以前派出所是来查过他的,只是没查出什么线索。   王忆见众人没有异议,便点点头说道:“好,不过专业的事要找专业的人,孙副班长,你来指挥咱们的队伍。”   孙征南向他敬礼,问道:“王老师,这次我们的任务是要控制住刘大彪一伙人吗?”   王忆说道:“视情况而定,我们及时商量吧,怎么样?”   孙征南说道:“明白,同志们明白作战任务了吗?”   民兵们齐声喊道:“明白,一定完成任务!”   孙征南一甩头,说道:“全体都有,上码头,分两艘船,出发!”   徐横上了另一艘船。   船舱里有枪。   因为刘大彪一伙人也有枪。   两艘船踏破夜色乘风破浪,王忆蹲在船头看向前方海面。   下半夜月色不佳,入目所及海上处处是黑暗。   海风猎猎吹的他头发乱晃,吹的海上波浪汹涌,也吹的他心潮起伏。   没白请民兵队吃肉喝酒,没白交好这群人,刚才这一套活可让他过瘾了,号令雄兵比亲自去打枪还要带劲啊!   民兵们轮流摇橹,以最快速度靠近红树岛。   抵达红树岛,孙征南捂着手电定向发信号,两艘船纷纷减速、靠近。   他对徐横说道:“武装泅渡,先侦查。王东义给他一把枪,让他游泳上岛去看看情况。”   大胆脱下外套说道:“我也去,论身手我不如大炮,论游泳的本事我不信我还不如大炮!”   孙征南压低嗓音叮嘱他们:“要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大胆队长你去了支援大炮,一切行动听大炮指挥、一切动作由大炮执行!”   “我们不过于靠近了,现在还能看见他们的手电灯光,那他们显然还在岛上,我估计刘大彪这个人警惕性比较强,所以我们只能在外面等你们信号。”   王忆补充道:“一旦有什么危险立马开枪,然后我们就上去控制人,咱的第一目的不是查出刘大彪在岛上要干什么,而是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徐横拿起一把半自动步枪检查了一下,说道:“放心吧,王老师,我自己有数。”   他背上枪便跳入海里。   大胆跟着入水,强壮的身躯借助海浪的力量迅速远去,身姿矫健的跟一条鲨鱼似的。   两艘船分开,孙征南让他们都伏下身躯,尽量减少暴露几率。   王忆心里紧张起来。   心脏跳得很快,砰砰砰的好像敲鼓,震的他太阳穴发麻。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   刘大彪等人有枪,待会恐怕是一场枪战!   他手心沁出汗水,暗暗祈祷可别是血战,否则自己没法跟民兵队的家属们交代!   孙征南挪到他身边,低声说:“深呼吸,眼睛看着前面的岛屿,什么都不要想,集中注意力……”   “我不是怕待会的战斗,我是怕咱民兵同志受伤甚至——咱是不是有点莽撞了?”他担心的问道。   孙征南听到这话无声一笑:“王老师你担心这个?我只能告诉你,我和大炮曾经两人摸掉过越军一个班,那是前线主力部队!”   “所以就凭这些混子还要给咱制造流血后果?”   他轻蔑的吐了口唾沫:“二流子开着坦克也是二流子,何况他们只有两把土枪还没有大炮坦克呢!”   “上岛的只有三个人,我给你立下军令状,若有伤亡,我让大炮提我头来见你!”   语气笃定,一番话是斩钉截铁!   翻译一下就是,吾观他等如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耳!   王忆赶紧说:“不至于不至于,咱还是得重视敌人。”   孙征南又是无声一笑,说:“交给我和大炮就行了,你今晚就是看戏,你把自己当前线观察员就行了!”   他的语气他的话和他的为人,这一切让王忆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这是个靠谱的人。   徐横两人上岛后又过了得半个小时。   一处树上忽然有手电的灯光亮起。   这灯光是冲着他们方向定向发出的,而且不知道怎么被捂住的,照出的光柱很纤细。   孙征南立马爬起来死死的盯着闪动的光影看。   灯光不断的闪,一共得闪了半分钟左右。   孙征南看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都把枪拿出来,咱们的船要以最快速度靠近他们的船、控制他们的船!”   “他们一共是三个人,船上是一个人,下面有两个人,所以咱们任务很简单,控制住船上这个人,岛上的两个人用不着咱们动手,大炮会弄了他们两个。”   王忆问道:“一对二,会不会有危险?”   大胆被他忽略了,到了真枪实弹的战场上,民兵们的责任是喊‘加油’。   孙征南说道:“是一对一,大炮能在两个人没有任何察觉之前先拿下一个。”   “王老师你对他放心就行,不用担心,他是我们连的捕俘手,在与越军交战过程中,他在侦查敌情期间抓到的敌人有二十四个!”   “比你还厉害?”王忆问道。   他见识过孙征南赤手空拳搏击的能力,那真是招招杀手,干脆利索!   孙征南低声笑道:“论抓舌头和格斗比我厉害多了,我俩在突击班的定位不一样,我是火力手,他是捕俘手,专门抓人的。”   “这从身板应该也能看出来,我比他轻了二十公斤,赤手空拳生死相搏我撑不过十秒钟。”   这样王忆放心了。   孙征南找了王东义和王祥风两个最有力气的去摇橹,说道:“不用怕被发现,就是个往前冲!”   两人点点头,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始拼命的摇橹。   其他人把风帆升起,调整角度接着风势来加速。   孙征南对王忆说道:“可惜我不擅长游泳,否则我一个人泅渡过去解决船上的人就行。”   王忆紧张的说道:“没关系,优势在我!”   想想这话临战前说好像不吉利,他又把剩下的憋回去了。   两艘船一起奔驰的声势还是挺浩大的。   刘大彪三人也是乘坐一艘木船来红树岛的,这船拴在了一棵树上,上面有人在抽烟。   红烟头一闪一闪。   两艘船靠近他迅速反应过来,吼道:“什么人?你们什么人?”   孙征南对王东峰快速说道:“随便说话迷惑他!”   王东峰立马笑道:“我们来收鸟网的,你是哪里的?听着像外地口音啊!”   船上的人很警惕,再次发出吼声:“这边是我们地盘,你们滚——你们去别的地方,别靠近我、我警告你们别再靠近……”   “别动!”孙征南厉声回应,端起枪来半跪在船头扣动扳机。   距离足够近了,轮到他出场了!   枪口火光闪过,瞬间一声脆响跟随。   前面的木船直接被子弹打的崩裂。   船上的人也伸出了手,手里有枪!   王忆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孙征南吼道:“举手、举起手来!不举手就击毙!”   拉动枪栓。   又是一道火光又是一声枪响,船板被打的飞溅起来。   这人却是挺彪悍,连续受到两枪警告并没有害怕,还是站在那里端着枪指着他们。   孙征南见此拉动枪栓吼道:“集中火力!他敢开枪立马击毙!”   两艘船还在靠近。   夜里视线不好,岸边又有大片红树遮掩,所以他们被发现时候已经隔着这艘船很近了,也就四五十米。   于是借助风势加上拼命摇橹,这段距离很快被抹除。   船上的汉子犹豫起来,他看到两艘船同时从左右靠近,而且每艘船上都是影影绰绰不止一个人,最终扔掉枪把手举了起来。   孙征南如豹子捕猎,猛的从船上跳起扑向对方,‘咣当’一下子将他扑翻在船。   那汉子很没种的惨叫起来:“政府、政府手下留情!我什么都说,政府,我真的什么都交代,我争取宽大处理!”   王忆上去打起手电看向汉子,是个熟悉面孔,他曾经在刘大彪身板见过,便问道:“你叫刘黑子是不是?”   汉子说道:“是是是!政府我是刘黑子,黑省鹤城满图县老木头公社靠边屯的,政府我要争取宽大处理,我、我吧就是我跟你们说,屯子里丢的羊真跟我没关系,真的!”   “我我我就是偷羊肉来,从队长家里偷的羊肉,但屯子里丢的跟我没关系啊,我那羊肉是偷队长家的,就是杀好了的羊肉。”   “还有那个在鹤城煤矿当黑头子的不是我,他是外号叫刘黑子、那是外号,我是真叫刘黑子,我爹叫刘麦地,真的,你们可以调查。”   “我没去过鹤城煤矿,那个黑头子不是我,我就是吹牛逼呢……”   王忆这边只认出他的身份,还没有问任何话也没有吓唬他,他已经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红豆绿豆黄豆全给倒出来了。   这怎么说呢?   就是挺让人目瞪口呆的。   孙征南却跪在他身上用膝盖压住了他脖子,问道:“少迷惑人,你刚才可是够硬气的,我两枪没有吓得你投降!”   “不是不是,误会,政府这是误会了,我吓懵了,你们直接就开枪我吓懵了!我我我刚才——哎哟,我喘不上气来了,政府行行好,饶命!饶命!我就是个街溜子,我没犯法!”   孙征南将他双手反铐快速用绳子绑了起来。   他把膝盖抬起,刘黑子使劲呼吸:“政府,我刚才我刚才真的,我不是硬气,那个啥我是吓懵了!你们咋上来就开枪?你们问问我投降不投降我就投降了啊!”   “你看你看,我刚才反应过来就把枪扔了投降了,我一开始吓懵了!”   王忆看出他确实害怕了,整个人已经心神大乱,说是口不择言也不夸张。   但不排除他这是狡猾!   于是他从孙征南腰上拔出手枪打火机给他看,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吧?”   “知道知道,手枪,是手枪。”刘黑子紧张的说道。   王忆问道:“知道能打火吧?知道能打人吧?”   “知道,政府,我都知道,我不敢,我刚才不敢开枪,真的。”刘黑子急忙回答。   王忆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说你是街溜子,刘大彪会带一个街溜子在身边?根据我们侦查,刘大彪身边都是悍匪!”   “不是,我不是,都不是,都是吹牛逼的。”刘黑子解释道,“我是误会了,我是吹牛逼的。”   “我从屯子里跑出来没地方去,碰上刘大彪了,刘大彪看民兵队追我,以为我是煤矿的那个刘黑子。”   “然后我、我当时饿不行了,把我冻完犊子了,我想找口吃的,就说我是煤矿的刘黑子。”   “然后他让我开枪考验我,我们屯子在山沟沟里,年年秋天都要组织队伍去打猎,我枪法还行。”   “然后我给他打了几个瓶子,说杀了几个人、手上沾着血不能回去了,他就信了,把我带身边了。”   “然后其实我就是个种地打猎的,黑省鹤城满图县老木头公社靠边屯的刘黑子,你们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我就是吹牛逼了,我没干过什么坏事。”   王忆问道:“你跟着刘大彪能不干坏事?”   刘黑子说道:“真、真没干,我没掺和,他们打人、偷东西啥的我都是把风的,在常山偷电缆跟我没关系。”   王忆问道:“你们还偷过电缆?”   “我没偷,我没有,不是我。”刘黑子辩解,“我、我我,你是天涯岛的王忆?!”   此时一缕月光穿过树梢照在船上,他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些人的样子。   王忆说道:“对,我是天涯岛的王忆,说说吧,刘大彪打算怎么对付我?”   刘黑子松了口气,说道:“王老师,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对教师同志是很尊重的。真的,我很尊重你们。”   “刘大彪要对付你我本来就反对,是虎逼刀他们傻不拉几的非要对付你。”   “别说没用的,回答我们王老师的话。”孙征南将枪口顶在刘黑子的额头上。   刚才开枪导致枪口发热,这会还没有凉下来,虽然不再滚烫但用来震慑人足够了。   刘黑子急忙说:“刘大彪没准备自己对付你,他挺害怕你们支书的,不过你确实惹着他了,他打算从东北找……”   “刘黑子你敢——嘶嘶!”刘大彪的声音从岛上传来。   话没说完,变成倒吸凉气。   刘黑子听到他的声音大惊失色,赶紧闭上了嘴巴。   后面脚步声响起,徐横和大胆各反扭着一个人走出来。   两人全部拿下了。   王忆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大胆傲然道:“能有啥事?屁事没有!我甚至还没有动手,然后大炮同志就把两个人都拿下了!”   “老实点,不老实把你另一个胳膊也掰断了!”   他踹了脚前面挣扎的汉子,灯光下那汉子面容扭曲,额头、脸上都是汗珠子,看样子他有一条胳膊被掰断了。   不过他是真的硬,愣是一声不哼。   见此王忆的心又吊了起来。   徐横下手挺狠,另一个他们动手太快了,有一件事他到现在才注意到:如果没有找到刘大彪杀人埋尸的证据,那他们打草惊蛇了。   结果他小看了徐横。   徐横把人送上船说道:“你们等着,有一棵树下埋了一具尸体,看样子有几年了,已经白骨化了。”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甚至有点喜极而泣。   妈的运气真好!   今晚这么仓促而来竟然就抓到了刘大彪的把柄!   刘大彪这边挺惨的,走路一瘸一拐、有条腿是拖着的,左边脸肿的厉害,左边眼睛都看不见了,嘴巴上鼻子上都是鲜血,整个人异常阴翳。   王忆跟着徐横往后找,然后在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木下找到了尸体。   手电光照过。   尸体在树根部位,它整个蜷缩在下面,树根已经长到了它身上,尸体变成枯骨有些凌乱了,不过衣服鞋子之类保存还算不错。   徐横说道:“我上岛顺着灯光摸过了,看见他们两个在砍树挖树根。看样子他们想把尸体给弄出来,但是被树根缠住了,所以不好办,花费了好些时间也没把尸体给弄出来。”   王忆说道:“这个人应该是被他害死的,然后尸体埋在这里,可是有没有证据啊?”   徐横说道:“管他呢,他大半夜的过来挖这具尸体就是证据,剩下的交给公安上的同志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还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王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他怕刘大彪真的逃脱出来。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   昨天——现在是星期六了,那就是前天。   前天他才从袁辉口中知道刘大彪身上背着一件重案,但到底是什么重案、明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被法办他还不清楚。   当时根据袁辉托警方内部朋友的调查,说是刘大彪因为某个大案子被抓,他自知活命无望才把红树岛杀人埋尸的事给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事不是警方侦破的,那么警方可能从头到尾没有掌握他杀人的证据。   这样王忆自然更没有证据,本来他是想查一下线索、收集一下证据的,所以他安排了民兵守卫着红树岛,刘大彪一上岛立马就告诉他。   结果本来是来找线索查证据的,却直接找到尸体了,徐横和孙征南直接帮他把人给抓了……   所以目前掌握的信息能不能给刘大彪定罪还不好说,他只能等候公安机关的审查了。   事情牵扯到人命那就比较严重了,王忆把三个人扣在了岛上,安排两个民兵摇橹回去报告王向红。   事态紧急,民兵们摇橹飞快,王向红后面跟着回来了。   他来打手电看尸体,看到尸体上残存的衣服和鞋子又去看尸体一条腿骨。   旁边的王忆跟着看,发现这尸体的鞋子不对劲。   不是一双鞋,是一只大一只小的两只破鞋。   他猜测道:“是这个人的两只脚大小不一样吗?为什么两只鞋大小不一样?”   王向红沉声说道:“因为这个人小时候调皮捣蛋爬树摔断了一条腿,他有一条腿发育的不好,所以后来穿鞋只能一只脚穿大鞋一只脚穿小鞋!”   “这个人的身份我知道,原来外面流传的话都是真的——他叫李岩宏,是多宝岛李家庄的人,媳妇儿很漂亮。”   “大概、大概77年吧?77年他失踪了,过了半年他媳妇儿改嫁了刘大彪。”   “一直以来就有人传说是刘大彪看中了她、杀了她男人,公安上调查过,但没查到证据,这件事后面就搁置下了。”   “现在来看,哼哼,空穴来风啊,当时有人传的这消息是真的,确实是刘大彪杀了李岩宏抢了他媳妇儿。”   说到这里王向红愤怒的踢了面前大树一脚,愤恨的说道:“他娘的,刘大彪这个狗东西,他竟然真能干出杀夫夺妻这种丧尽天良的坏事!”   王忆说道:“那咱还犹豫什么?赶紧去报警吧。”   王向红说道:“这个案子我记得还是惊动了市里的,这样,我来看着人,你让大胆划船送你去码头找个电话机给市里打个电话,让公安干警们来处理这件事。”   王忆点头。   他乘船去县里,等到了码头天已经蒙蒙亮了。   大胆跟码头值班室的老看门人是熟识,他去说了一声有急事跟市里公安机关联系,老看门人就找出钥匙把电话箱上的锁给打开了——   这年头电话机放在个四四方方的木箱里,木箱盖子上有开口容纳话筒,可以随便将话筒给拿出放下,而拨号盘或者号码按键都被木箱盖子给挡住了,而盖子上锁。   为什么这么设计?电话费太贵,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打电话,盒子上锁这样只能接电话,要打电话得用钥匙开锁开盖子。   王忆有城南分局的电话,他打了过去,心里担心这时候不知道公安是不是已经上班。   结果很乐观。   不但有人在值班,而且值班的还是熟人,是庄满仓。   这是巧了,但巧的好。   王忆赶紧把情况给庄满仓说了说,庄满仓让他返程,自己会带人乘坐快艇去红树岛。   外岛发生的案子本来不属于市分局管辖,偏偏事情牵扯到刘大彪和李岩宏。   而李岩宏失踪案当时闹的很大,案子最终被市局给接下来,现在案宗还在市局的档案库里呢,所以庄满仓可以管。   王忆先行回到岛上,不到三个小时,快艇也奔驰而来。   快艇样式古朴,里面塞满了警察。   跟个铁罐头在海上飞驰一样……   庄满仓上岛后先带人去查看白骨,一看大小鞋子和腿骨上的残痕便说道:   “初步可以断定这是李岩宏的尸体,大小不一的鞋子样式和这件的确良质地的衬衣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再一个是这个皮带,这都是在我们案宗上有记录的。”   王忆前些日子送4·29抢劫杀人案案犯时候遇到过的年轻警察也在这里,他打开文件夹翻阅,说道:“师傅,鞋子、衣服和皮带确实能对得上号。”   庄满仓说道:“好,保护好案件现场,准备移交市局法医同志。”   他快步去找到刘大彪,蹲下问道:“刘大彪,你还记得我吗?”   刘大彪歪头看了看他,迷迷瞪瞪的说道:“看不清呀,同志,我的眼睛被这些人打坏了……”   “少他娘在这里瞎说,污蔑人是不是?”大胆勃然大怒。   王向红一拳捶在他胸膛,严肃的说:“公安同志在这里,你嚷嚷什么?怎么了,你怕同志们会冤枉咱们?”   庄满仓冲他点点头,又回过头来对刘大彪平静的说:“你不用在这里耍无赖,刘大彪我警告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的末日已经到了,你的顽抗是没有用的!”   刘大彪叫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就是带朋友上红树岛来打鸟,然后来了就被天涯岛的人给摁住了,是不是啊大军、黑子?”   胳膊被卸下来那汉子说道:“是!我们刚来就被他们袭击了!”   黑子却怂了。   他畏惧的看向刘大彪又看向庄满仓,厚实的嘴唇张了张,忽然喊道:“政府我坦白!政府,我不是鹤城煤矿的黑老大刘黑子,我是黑省鹤城满图县老木头公社靠边屯的农民刘黑子……”   刘大彪一下子愣住了。   这什么跟什么?这货不是在煤矿背了好几条人命的一个硬茬吗?怎么又成农民了?!   自己手下还有农民?!   而这边的刘黑子求生欲望很强烈,一边吆喝一边往庄满仓跟前蠕动要去下跪。   庄满仓一巴掌将他拍翻了。   他指着刘大彪说道:“现场有挖掘工具,这工具来路很好查证,你和这个大军身上、鞋底都有土和草叶,这一样可以查证。”   “刘大彪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坦白从宽!”   越说他的声音越严厉,目光也越严厉,看向三人的眼神如看阶级敌人。   刘黑子继续头一个怂:“政府,我坦白、我坦白,岛上挖土的确实是彪哥和大军,我看着他们拎着铁锨下去的。可是这一切跟我无关,他们就让我待在船上,不信你问……”   “闭嘴!”刘大彪忍无可忍的咆哮道。   他心态有点崩了。   刘黑子的表现让他感到心里慌张。   其实对于今天的遭遇他是有预期的,他也跟手下人百般叮嘱过怎么应付公安,所以之前他虽然有三个人因为持枪被逮捕但并不慌张也没有受到牵连。   他们提前对好口风了,只要按照他的安排那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这个刘黑子——他不走寻常路!他怎么从黑老大变成农民了?   看着刘大彪激动的样子,庄满仓冷笑道:“你吼吧,刘大彪,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怎么狡辩,你的末日到来了!”   他招招手让两个干警上手铐准备带回去,自己去审查王向红和王忆等人。   王向红和王忆这边好交代。   为什么会来红树岛?   因为天涯岛的民兵队接到了上级命令,要求巡查红树岛,打击不法分子在候鸟迁徙季节上偷猎岛上野鸟行为。   他们有公社和县里领导的签字,所以这事的动机直接交代过去。   其他的事是王忆来交代的,他说道:   “之前刘大彪有三个手下持枪登上我岛,所以我队的民兵同志发现了他带领手下上红树岛的情况下便推断他此时也带着武器,于是没有贸然上岛,而是先回去向支书、向我通报了这件事。”   “支书得到消息后果断下达命令,由我带领民兵同志们来捉拿这三人,结果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上岛去搜查了刘大彪和一名同伙,另一路则捉拿了留在船上的另一名同伙。”   “我们在船上搜到了武器,在岛上则发现了他们挖掘的尸体!”   干脆利索,他把事情经过介绍出来。   没有漏洞。   庄满仓向他敬礼又跟他握手,欣然的笑道:“王忆同志,我想你又立下了一桩功劳,但刘大彪具体犯罪行为还需要我们进行审问、调查,请你们等待我们的通知,一切结果以通知为准。”   王忆与他双手紧握:“庄同志,那剩下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   庄满仓说道:“人民公安为人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双方以电影式的表现结束调查工作,然后天涯岛这边就可以离开了,整个红树岛都要被封锁起来。   大胆他们不想走,虽然一晚上没睡觉,可他们这会一点不困,非常精神、非常昂扬。   刘大彪杀李岩宏案在外岛传的可是神乎其神,这些日子灯下聊的时候还是他们的一个重要话题。   如今刘大彪在处理李岩宏尸体的时候被他们给现场抓获,这下子他们可是老天爷放屁——神气来了!   现在他们的想法就一句歌词: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们进行调查。   但王向红吹胡子瞪眼了,他们只能恋恋不舍的回到船上:   “支书,咱们就这么离开吗?这是个增长见识的多好机会啊。”   “就是,咱一辈子都碰不上这样的事,回去看看吧,你正好认识庄同志,跟他好好说说……”   “支书你去说说吧,咱看看他们怎么查案,这种事咱亲身经历能吹好几年啊!”   “吹?吹你婆娘的批!都回去,回去睡觉,平日里让你们多上两个工你们又是说累又是说困,哦,看热闹就不困了?一晚上不睡觉也不困了?”王向红怒视他们一眼,推搡着他们上了船。   他扭头看到王忆在皱着眉头,便问道:“王老师,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王忆摇摇头没说话。   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刘大彪那么狡猾,庄满仓他们能用一具尸骨给他定罪吗?还有他提前一年被捕了,那他身上背的‘保密级别很高’的重案还会被查到吗?   有点放心不下!   有点焦虑了! 第167章 买房记   王忆没上天涯岛的船,而是上了公安的快艇。   倒不是他有什么新发现了,是他准备去市里一趟。   毕竟明天还要去沪都谈大买卖呢。   本来他挺愁用什么理由独身去城里的,毕竟刘大彪的威胁在,那他就得带着孙征南或者徐横。   偏偏这俩人都是侦查意识极强的军中精锐,导致他很不好穿越。   今天好了。   刘大彪被抓了,牵扯进人命官司,以82年的治安环境来看他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好日子又来了。   于是他跟王向红等人说道:“我自己去一趟市里,当前没什么危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去了还得打个电话,给沪都的纺织厂打一个,他们答应支援咱外岛一批积压的库存服,怎么一直没有消息呢?”   王向红一听‘支援’和‘库存服’精神顿时振奋,然后又郁闷了:“这事能成吗?人家是不是、是不是当时应和一下你?”   说到这他叹起气来:“要不然算了吧,人家或许只是说个场面话罢了。”   王忆说道:“那我也得打电话问问,没事,支书,人家要是反悔了我也不会去跟人家嚷嚷,这种事属于帮咱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都有数。”   王向红说道:“要这样的话,队里好歹给你安排几个人帮忙吧?”   “万一能用得上呢?”他又补充了一句。   王忆摆摆手:“我很可能得去沪都,我一个人花费少、来回也快,人多了未必会方便。”   听他这么说,王向红只好答应下来。   公安快艇正要返程送嫌疑犯加上去市局请法医,所以他们直接带上了王忆,把他带到了翁洲。   王忆在码头下船。   庄满仓的徒弟江世界把警服外套脱下来递给他,说道:“王老师,你披上这个。”   王忆诧异的说道:“这是干什么?我是人民群众,穿你们警服涉嫌冒充警务人员吧?”   江世界笑道:“哪有这么严重?下雨下雪天,我师傅经常把衣服脱给受冷受寒的群众穿。”   “现在城里治安不太好,你又惹了一些人,穿上这个衣服安全,这是我师傅叮嘱我的,你快穿上吧。”   王忆挺感动的。   庄满仓对他真不错。   他披上警服进仓储所,路上碰到了小朋友,小朋友向他行少先队员礼:“警察叔叔好!”   王忆很庄严的敬礼:“小朋友好。”   然后他就把警服脱下来了。   有小朋友来找自己敬礼,这种经历很美好。   要是有人找他来抓贼抓小偷抓抢劫犯调解夫妻矛盾呢?   所以进入仓储地还是脱掉警服吧,这里没什么危险。   丙级仓库已经处于淘汰边缘,现在还租赁这种级别仓库的人已经很少了,导致平时来到这地方的人也少,王忆在里面溜达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便进入了110号仓。   钥匙开门,直奔22年。   他从22年出租房出来,先去家旺超市提了快递、再去‘新化人图文设计公司’订了一面锦旗,然后又下单买了针孔摄像头。   庆古典当竟然暗地里调查他,那他得做一些防备。   不过这是他租的房子,租的房子终归不够安全,隐秘性也不够强,王忆琢磨了一下,决定购买人生第一套房产。   他现在身上钱可不少了,靠卖出鱼胶龙落子、三十年窖坛、人民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已经攒了三百多万。   这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   在翁洲买一套房子已经绰绰有余。   正好今天他没什么事,明天才要去沪都谈生意,他今天空闲,可以去看看房子。   说办就办。   他给墩子打了个电话开车把自己接入公司,邱大年正在整理礼盒。   见此他便随口问道:“有什么喜事?怎么准备这么多的礼盒?‘还配波斯得土哟’?谁过生日?”   “是给生日报准备的配套礼物啊。”邱大年说道。   王忆拍拍额头。   他太忙了,把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邱大年还要继续忙生日报的事,王忆跟他说先停一停,先去打听一下庆古典当这家店铺和饶毅这个人。   这样邱大年忙着打听消息,王忆就让墩子开车陪自己去看房。   他对首套房的要求很简单,隐私性强、安全!   在翁洲买房得通过房产中介了,毕竟他和墩子都不是本地人,对本地小区毫无了解。   王忆让墩子开车在什么Q房、锁家、黑贝等公信力比较强、规模比较大的房产中介店转了转,寻找中介。   因为他这套房子肯定要买,在22年这个房产市场下行的世道里,他等于是找人送钱。   所以他要找个美女。   倒是不图什么桃花运,更没想着搞桃色交易,主要是既然给人送钱,那他为什么不送给一个美女呢?   起码美女陪着看房能养眼一些。   对于王忆这种抠鼻青年来说,把钱送给抠脚大汉实在有点无法忍受。   最终他们在Q房找到个长发飘飘、大胸跳跳的漂亮姑娘,姑娘巴掌小脸带刘海,一笑两颗小虎牙,白衬衣、黑西服、包臀裙、高跟鞋,墩子看到后硬是说不错。   女中介叫燕微雨,王忆一听名字觉得还挺有诗情意境,说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燕微雨一听这话眯着眼睛笑道:“完了,咱俩有缘分,你一下子就听出了我名字的出处。”   墩子说道:“其实我也听出来了,但我没我们老板说话快。”   燕微雨笑道:“那咱们两个的缘分就要差一点了,好了老板,你们想要买一套什么样的房子?”   王忆把需求给她说了说,结果姑娘不光胸大,脑子里还是有点事的,立马提议道:“你们听说过翁洲的公务员小区吗?”   “这是咱们翁洲最早的封闭式小区,是政府开发、出售给公务员的福利房,小区现在名字叫强国,不过咱们翁洲老百姓叫公务员小区叫顺嘴了,所以一直是这么称呼着。”   王忆饶有兴趣的说道:“你给介绍一下,这小区怎么样?”   燕微雨让两人坐下,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两人看小区的3D地图:“这小区的地理位置比较好,位于政事辐射圈内,小区对门是街道派出所,临近不远处是咱们的市公安局,所以绝对很安全。”   “现在小区是物业公司管理了,以前小区都是武警站岗的,不过现在小区的物业跟政府的物业是一家,他们的门卫都是武警退役的战士,所以还是安全。”   “这小区因为性质独特,它需要缴纳的税费相对少,户型紧凑实用,不管二居还是三居都是全明户型,多层房子公摊很小,性比价高。”   “当然它不是只有优点没有缺点,我给您说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小区已经年代比较久远了,是九十年代开发的楼盘。”   墩子点点头:“确实挺久远,比我年纪还大。”   王忆说道:“不一定,人家是90年代又不是90年,或许是99年呢?”   墩子说道:“我是2000年的啊。”   王忆看着他这一张黑漆漆的老脸愣是没话说!   燕微雨干笑道:“原来你是个弟弟。”   她也愣是没看出这么一张沧桑的老脸下藏着一颗稚嫩的灵魂。   小区的真实建成年份是92年,但直到95年才陆陆续续住进人,到了如今已经是三十年的小区,名副其实的老小区。   所以尽管这公务员小区有这般那般好处,它的价位还是升不上去,如今翁洲好区域的二手房市场里的次新房都是两万一平,公务员小区才一万二!   可这样愿意买的人也不多,不光是因为小区楼龄短,燕微雨跟王忆说,还因为小区现在上学不方便。   以前公务员小区对接的都是学区,市机关幼儿园、实验小学、翁洲大学附属中学之类。   但这几年城区外扩,这些优质学校都陆陆续续建立分校把重要师资力量给搬出去了,剩下的的是个空壳子、新教师,学校变得很普通了。   王忆不关心这个,他都没打算在22年找对象养孩子,没有学区正好,免得还要多掏一大笔钱。   这么来看小区很合适,他决定跟着去看看。   强国小区确实保安森严,他们一行三人加小区所属区域店的房产维护专员四个人都进不去,还得等保安与售房一方进行联系,让他们四个登记才进入。   进去的时候保安叮嘱了一句:“门口有监控,你们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抓取影像了,所以进去以后请注意你们的行为举止。”   墩子挺不高兴的,嘀咕道:“我们来看个房子而已,至于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们?”   王忆却很满意。   给力嗷我的保安兄弟,你们就要这么严格!   小区外墙粉刷过,大门也是新换的,从外面看的时候还不错,但进入小区确实能看出年代感。   估计那年头没有绿化的概念,小区空地不多,没有大草地也没有广场,只有一个个花坛,五角形花坛、红日型花坛,很有革命年代的氛围。   此外就是一栋栋楼房,不高,都是四层楼。   门禁森严,进楼的时候竟然有两扇门:第一扇门是小区保安给打开,这个24小时有人在值班,按一下铁门上的按钮值班室便能看到人,是熟人才会开门。   进去后是个小过道似的区域,尽头还有一道门,这道门才是各家各户用密码开的楼房门。   王忆一下子满意了。   燕微雨还真给他找到了个合适的房子,这中介找的值当了,王忆压根不知道翁洲还有戒备这么森严的小区。   维护小区客情的中介还怕他嫌麻烦,给他解释道:“王先生您谅解一下,是这么回事,小区为什么要设立这样两道门呢?其实这是前年才加装的。”   “原因是现在中老年诈骗犯太多了,他们以物业帮打扫卫生、保健品公司上门送礼品等理由去接近老人,而住这小区的老人多数是老干部,退休金比较高,是这些诈骗犯眼中的香饽饽。”   “他们在外面接近老人,然后跟随老人回家或者后面上门来拜访老人,这就导致了一些不好行为的出现。”   “我当时还经历了一次呢,就是个什么套路呢?有骗子选一些相貌端庄漂亮、做事干脆利索的妇女上门给老干部提供服务……”   王忆和墩子一听就歪头竖起了耳朵。   墩子看了眼燕微雨还假模假样的说:“那个咳咳,这里有女孩子,老哥你别说了,以后咱私下里说。”   燕微雨说道:“凭什么呀?快说快说,让我也听听。”   墩子:╮(╯▽╰)╭   中介笑道:“可能是我的话产生了误解,她们是提供卫生服务。”   “因为老干部们讲卫生,然后她们上门去收拾厨房油烟,用一种假洗涤剂喷上去再用带来的擦子去擦,一擦特别管用,多顽固的污渍都给你洗下来。”   “这样老干部们就心动了,她们趁机推销,说这是什么什么大学新研发出来的负离子呀阴离子呀之类的东西,一瓶一百块、五瓶四百块、十瓶六百块之类。”   “实际上呢?都是骗人的,洗涤剂根本没什么效力,是她们用的那个擦子——那叫魔术擦,擦油污很厉害,可是代价挺大的,一块魔术擦擦上一两次就坏了,所以一直没有进入百姓家。”   王忆和墩子对视一眼。   原来这样。   好失望啊!   中介说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小区物业对楼道进行了改造,里面加了一道门,外面的门他们来开,里面的门则由住户来开。”   王忆对此很满意。   这房子隐秘性够强,他可以住在这地方,外面租的房子就当仓库使用了,平日里他住这里,遇到小件要带的东西也从这里带入,不怕被人盯梢。   他决定了在小区买房子。   这样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他不在乎房子住宿条件,能住人就行。   而燕微雨刚才没有忽悠他,小区内的房子户型都挺好,很古典、很方正的套二套三。   并且每套房子都带一个小仓库,当然空间比较小,面积上只有五六平,高度是两米半,专门用来堆放点杂物。   但小区内另有一楼带小花园、带地下室,价格比较贵,78平的套二要150万、88平的套三要170多万。   王忆去看过后决定要78平的套二,因为公摊小,这面积也挺大的了,他一个单身汉在里面左右互搏都没问题。   关键是带的地下室很诱人,跟地上面积相同,等于是两层,这对王忆来说有大用,可以储存很多东西。   一上午都在看房子,王忆看的很仔细,毕竟他身上有机密,办事必须是越仔细越好。   中午四个人一起吃了个饭,吃饭期间王忆就把房子定下来了。   燕微雨啃着酱大骨头说:“哥你准备怎么付款?要贷款吗?商贷、公积金贷还是组合贷?这个小区贷款很难做到30年哦,我必须要提前跟您说一声。”   王忆笑了笑说道:“我全款,现在就能出款。”   燕微雨放下大骨头用餐巾纸优雅的擦了擦嘴唇上的油渍问道:“哥,小妹我冒昧了,您有对象吗?”   王忆说道:“有了。”   燕微雨又拿起酱大骨头对墩子说:“你别动,剩下那块是我的,你没看着我一直拿眼睛瞟它吗?它有主了,被我看上了!”   墩子说道:“你看上又咋了?有用吗?我还看上你了呢,有用吗?”   公务员小区区域的中介听到这话赶紧用餐巾纸捂住脸。   燕微雨说道:“有用呀,怎么没用?你看上我了你就追,追上了我就是你的对象,不过我可以拒绝,拒绝了我就不是你的人。”   “而这块酱骨头我看上了我也可以追它,我把它拿过来,因为它没拒绝我,所以它是我的酱骨头。”   王忆也哈哈笑。   不知道这姑娘是演绎出来的形象还是品性如此,挺好玩的,联合她的童颜肥鸽当真对男人充满杀伤力。   他这边意向订了,剩下就是谈价格,两个中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开单了,都高兴不已。   区域中介说这房子他一直在维护所以比较了解业主的想法,房子要价150万,顶多能小刀一把,砍个一两万了不得。   燕微雨拍拍胸口豪气的说:“我来,我记得是男业主对吧?我给哥至少砍个……”   “是男业主,八十了。”区域中介赶紧说。   燕微雨眉头挑了挑继续说:“我给哥至少砍个两万二两万五的下来。”   王忆笑道:“我要求不高,就按照雨小姐说的来,砍两万五我就买。”   他对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给我们再加一份酱大骨头,大盘的,八块的,给雨小姐鼓鼓劲!”   147.5万,这笔单子就算成了,两个中介都能把价格砍到这水平上来。   业主老夫妇年纪大了,现在跟儿子一起住而且准备去沪都买房,翁洲市的房子都打算卖掉。   所以跟王忆签了合同后他们还问了一下:“要不要再来一套?这一套是小别墅,叠拼的,住起来很舒服。”   “如果觉得有点贵的话还有一套电梯房,带学区,很不错的。”   王忆婉拒。   在心里感叹一句,有钱人还是多啊!   因为不涉及贷款,这样办房产证也快,只要等网签后去房地产交易中心办理房屋产权转让手续,再缴纳点税费和公共维修费之类的拿证即可。   这些急不得,王忆把钱打入了Q房的公共账户然后等待燕微雨的联系,这样带上合同离开了。   燕微雨挠挠头:“就这么走了?哥,晚上我请你吃个饭?”   王忆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等你们公司给你发中介费之后吧,现在就算了,咱们回头见。”   燕微雨倚在门口看着赛博坦克的身影消失,感叹道:“人类高质量单身男性果然是稀缺资源。”   “小雨你看我怎么样?”区域中介腼腆的问。   燕微雨微笑道:“姐刚才说的高质量仨字你没注意到吗?”   区域中介对她怒目。   燕微雨竖起大拇指说道:“你是超高质量的!”   区域中介又笑了。   他们店长从旁边经过,说道:“可怜的小高被小雨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太阳西斜,天色渐晚。   同一时辰的82年,海福县县委办公楼门口,姚当兵正在昂头挺胸的溜达着。   他戴着飞行员墨镜、穿着牛仔服,脚上还踩着一双皮鞋,头发则被他做了精心的打理,用玫瑰牌发蜡好一顿抹,抹的那叫一个油头就差一个粉面。   今天海风有点喧嚣,他迎着风走了几步感觉发型好像定不住了,就从兜里掏出小镜片照了照。   有几撮毛不太合群,很桀骜不驯的耸立着,他往下压了压但没用,只是压得手上油光光的。   玫瑰香味有点浓。   这让姚当兵有点烦躁:“湘湘怎么还不出来?明明已经下班了,再不出来我发型固定不住了。好不容易搞了个无缝青年头来搭配我这一套麦克镜、牛仔服装和皮鞋,可得挺住啊,挺到湘湘出来。”   湘湘大名叫史湘湘,这名挺操蛋的,容易让人听成屎香香,所以姑娘一直想改名。   姚当兵知道心上人讨厌这名字,本来湘湘姓孙,可她父亲战死的早随母亲改嫁了,继父恰好姓史而且是没文化喜欢省事的人,就让她只改了姓,大名改成史湘湘。   她的继父也是军人,没什么文化但战功赫赫,找门路让她进入县委档案室坐办公室。   这样的男人往往很倔强,史湘湘曾经趁着继父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提改名的事,但她继父直接给她上纲上线了:   名字只是代号,为什么把名字看的这么重?   改个好名是不是想臭美?   有了好听名字是不是还要吃好饭?   吃了好饭是不是要穿好看衣裳?   穿了好看衣裳是不是还要坐小车?   这是不是想要当资本主义小姐?   其实老军人他猜对了,他闺女确实想做资本主义小姐,最喜欢赶时髦的事。   所以姚当兵得到女士牛仔服后迫不及待去找史湘湘献宝,本来两人只是比较亲密的朋友关系,这套牛仔服一上场,两人的革命友谊就升华了一下,成为了很亲密的朋友关系。   姚当兵今天带着墨镜来的,他了解这墨镜的魅力,准备借助它再把两人的革命友谊升华一下,升华成普通的恋人关系。   成为普通的恋人关系后他就有谱了,他还有一块手表在王忆那里,等手表拿回来他再送给史湘湘,到时候就能把关系升级到亲密的恋人层级了!   他的感情算盘拨的吧啦吧啦响,心里踌躇满志,成竹在胸。   但琢磨着他又想到了一件烦心事,他姚当兵出身不错,父母是供销社的双职工,如今父亲给他让路提前退休让他接班,母亲还在上班,家里条件挺好。   只是他在供销公司当采购员而没有进入干部班,这样始终是个办事员。   供销社和供销公司的员工不是靠熬资历升职的,像他父亲干了三十年的办事员最后还是以资深办事员身份退休。   而史湘湘在政府上班,她每过三到四年就能升一级,是干部。   联想到这里姚当兵惆怅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头。   一摸又是一手油。   这让他更惆怅了。   还好几个姑娘结伴笑嘻嘻的走出来,史湘湘就在里面。   姑娘们认识姚当兵,看过姚当兵的牛仔服,所以看见他的背影便纷纷笑了起来:“湘女,你的生活战友又来接你下班了。”   史湘湘在私下里都是让朋友叫自己史湘女,这样的称呼就顺耳许多,甚至有些优雅。   听着同伴的揶揄,史湘湘大为害羞,便跟几个姑娘打闹起来。   姚当兵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几个姑娘的笑声徐徐落下,都在吃惊的看向他的脸上,然后是异口同声的问:“麦克镜?”   姚当兵摘下墨镜走上来打招呼:“女同志们下班了?大家下午、傍晚好呀……”   “你手里是麦克镜?从哪里搞到的?”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问道。   她用‘搞到’不用买到,因为她知道现在还买不到这样的墨镜,自从前年也就是80年电视上放了《大西洋底来的人》这部电视剧,翁洲的时髦青年们就在买里面出现的时髦用品。   连翁州市里的青年都买不到,她们处于海外的县里头自然也买不到。   姚当兵得意洋洋的把麦克镜又戴上,说道:“是我托朋友从国外捎回来的,怎么样,不错吧?看看这商标,正宗的舶来品!”   现在城市里头已经出现了大号的墨镜,又叫蛤蟆镜,是国内做的仿制品,做工还比较粗糙,时髦青年们不是很热衷。   国外传进来的正统大墨镜才叫麦克镜,因为是《大西洋底来的人》里麦克-哈里斯经常戴的。   对于这两年的人来说,麦克-哈里斯身材魁梧、气质彪悍,总是表情严肃,戴上浅而透明的大墨镜后真是威风凛凛又风度翩翩。   国内的蛤蟆镜造型差不多,可质地差不少,不够透明,戴上之后防光照倒是一把好手,耍帅就不行了。   姚当兵这个可以。   小米飞行员眼镜的外观足以放眼82年全球墨镜市场喊一声‘舍我其谁’。   姑娘们纷纷围上来看他的墨镜,主要是看上面的标签,麦克镜是不能揭掉标签纸的,要一直保留在上面,以展示它的国外血统。   姚当兵大方的将墨镜交给姑娘们传阅,他问史湘湘道:“湘湘……”   “叫湘女。”史湘湘嗔道。   “嘿嘿,湘女,”姚当兵腆着脸笑,“我那麦克镜怎么样?”   史湘湘连连点头:“真棒。”   姚当兵看看周围、略带羞涩的说:“那、那你闭上眼睛,我送送你一个礼物,嘿嘿。”   史湘湘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想干啥?”   “你闭上眼睛,这里这么多人,我还能耍流氓吗?我不怕被人扭送去派出所治一个流氓罪吗?”姚当兵催促道。   史湘湘想想也对,便闭上眼睛。   然后她感觉脸颊一凉,有细条穿过脸颊挂在了耳朵上。   于是她下意识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变得暗淡起来,但只是光线暗淡,她所看到的世界还是很清晰。   她笑道:“你把你的麦克镜戴在我……”   话说了半截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看见了姐妹们吃惊的表情,以及一个姐妹手中的麦克镜。   她戴的不是姚当兵的麦克镜!   这念头出现让她也很吃惊,然后反应过来是惊喜:姚当兵拥有两个麦克镜。   她急忙摘下来看去。   黑亮镜框、超薄镜片,她伸手抚摸,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质感!   时髦的感觉。   姚当兵双手抄在裤兜里淡淡的说道:“送你的礼物,也是托朋友从国外捎回来的,我那是男款你那是女款,粗略看好像一样,但你比较去看还是有一定区别。”   “不过区别不大,毕竟,咳咳,毕竟我朋友说咳咳咳咳,这在国外叫、叫对象款!”   姑娘们立马凑上来了,将两个墨镜放在一起比对起来,叽叽喳喳的进行热情讨论。   心直口快那姑娘直接问姚当兵:“喂,你朋友在哪里?能不能再捎一副?”   姚当兵急忙说:“这我得问人家,这我可做不了主。”   其他姑娘纷纷叮嘱他:“你问问呀,别光想着湘女,你还要想着我们,你这人怎么不讲义气呢!”   “人家当然要想着湘女,人家准备跟湘女一起过日子呢,哈哈。”   “别乱说,金晶你不害臊,咱们大院门口说这个,有领导呢!”   “那没有领导就可以说了吗?”   姑娘们发出脆生生的欢笑,充满精神活力,吸引了往来的人观看。   姚当兵戴上自己的墨镜又让史湘湘戴上她的墨镜,说道:“你们看看,我们两个是不是很般配?等湘湘穿上我送她的牛仔服装,我们两个可就更般配了,是不是?”   他这番话故意打了个擦边球,自己多少也不好意思,便转身往后看,假装是随意说的。   然而没人回应他,连欢笑声都没了。   这让姚当兵很尴尬。   没人给我捧哏吗?那还等着我给你们捎墨镜?我看你们是闭上眼睛看大戏——想得美!   他不高兴的回过头来,然后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老脸和满头的银发。   这张脸……   这是……   他下意识摘掉墨镜瞪大眼睛看去。   一个满头银发的微笑老人。   县里的一把手。   叶长安!   后面还有其他领导走来,都是平时在会议桌上坐着的大人物。   姚当兵当场就腿软了,叶领导怎么出现在这里?坏了坏了,自己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在这大院门口嘚瑟起来了!   叶长安笑吟吟的问他:“你是、咳咳,你是供销公司的同志吧?我咳咳,我有印象,劳动节庆典的时候咱们握过手。”   姚当兵慌忙点头又伸出双手:“领导您好,我叫姚当兵,在徐经理手下当兵。”   叶长安跟他握手,笑的更欢快:“对,姚当兵,在老徐手下当兵,我记起你名字来了,和我孙女的名字一样,都是有讲究的。”   姚当兵惶恐的说道:“不敢这么说,叶领导我……”   “你这一套打扮很时髦、很潮流呀。”叶长安接了他的话。   姚当兵讪笑道:“我就是瞎穿的,领导您觉得不合适那我以后不穿了。”   叶长安摆手对周围的姑娘们笑:“他说他是瞎穿的,我看可不是瞎穿的,这是精心搭配的。”   他又对姚当兵说:“小伙子你别怕,咳咳,别看老叶同志上年纪了,可他脑袋瓜子不保守、不古板。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了,你们年轻人就要追求美,因为美的东西往往有活力。”   “年轻人有咳咳、有活力,社会才会有活力,咱们这个社会是需要活力的!”   “所以你和史同志还有其他女同志放心,你们要追求美、追求时髦,领导们是不会阻拦的,当然什么事都要把握一个度,过犹不及不是?再好吃的食物吃多了也会撑坏肚皮嘛!”   “叶领导您说的对。”几个年轻人心悦诚服的点头。   叶长安又摆摆手,说道:“不用在我面前露出这副见了首长的样子,咳咳,下班了,大家是工作上的同志也是生活上的朋友,都随意一点。”   他拍拍姚当兵的肩膀接过墨镜看了看:“不过我倒是要谈点工作上的事,小姚啊,你对外国的产品比较感兴趣?平时有研究?”   姚当兵看他平和近人便大起了胆量,回答道:“是的叶领导,那个因为我们是干采购工作的,需要了解一些外国人的货物,我们徐经理准备在公司里发展一个外贸部门呢,这是工作需要。”   叶长安点头说道:“这件事我知道,我大力支持,那你是要去外贸部门工作吗?”   姚当兵笑道:“正在努力中,我们公司是准备全员选拔,择优录取。”   叶长安说道:“如果你对外贸工作感兴趣,那对归国华侨的服务对接工作呢?”   姚当兵下意识跟他对视。   什么意思?   叶长安问道:“咱们县里成立了一个、咳咳,一个新部门叫归国华侨联合会,你有没有听说过?”   姚当兵连连点头。   归国华侨联合会,最早是党领导下联系团结归侨、侨眷和海外侨胞的群众团体,如今成为专门动员和接待海外知识分子、爱国侨胞回国的办事机构。   78年年底第二次全国归侨代表大会于在首都举行,随后翁洲也举办了相关学习会议,当时他跟着父亲参加过这活动。   会上根据新时期的总任务,提出了侨联今后的工作中心是:认真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规定的路线,动员归侨、侨眷同全国人民一道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贡献力量。   看着他点头叶长安再次问道:“你对来归国华侨联合会有没有想法?咳咳,从供销公司借调过来,到归国华侨联合会来工作,怎么样?”   姚当兵顿时呆住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归国华侨联合会名为‘联合会’,其实也是县委机构,而且因为翁洲历史上是大海港,以前多有同胞出国,如今改革开放大量侨胞回国探亲,所以这单位的权重在不断增加。   这样对他来说,能从供销公司到归国华侨联合会是个好机会。   虽然这是借调,可现在各单位都是先借调再定职,借调是一块敲门砖!   从供销公司的办事员到政府当干部的敲门砖!   巨大的幸福砸到了头上,姚当兵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不会是自己在闭着眼睛看电影——想得美吧?   见此史湘湘很着急,赶紧帮他说道:“叶领导,他肯定愿意。”   “对对,我愿意,叶领导我愿意为咱们归国的侨胞进行服务,愿意与他们携手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贡献力量!”姚当兵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情绪沉稳。   不能表现的太浮夸,否则这机会就没了!   叶长安说道:“好,那我跟老徐联系、咳咳,联系一下,把这件事好好研究研究。我过来就是看看你这时髦的打扮,现在看完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吧。”   姚当兵微微弯腰,双手与领导握手送领导离开。   叶长安冲几个人挥挥手,和其他领导笑着回道办公楼。   有一名领导忍不住的问道:“老叶,你就是因为那青年穿着打扮时髦,然后就要借调他去县归国华侨联合会?是不是草率了?”   叶长安摆摆手:“按你说的确实草率,我有别的考虑,这个人我有印象,咳咳,是我孙女提起过他,他认识一个咳咳,认识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他露出笑容,说道:“那个年轻人是个人才,但喜欢学诸葛卧龙藏于草野之中,让这个姚当兵去归国华侨联合会,等于是可以咳咳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上来,他快步去扶助一辆自行车拼命咳了起来,周围的人大惊,赶紧去扶助他或者帮他拍后背。   他摆摆手缓过气来,苦笑道:“身子骨不行喽,不行喽!”   旁边的领导给他顺着气说道:“老叶你不行多休息休息吧,刚才你说的人才在哪个单位上班?我怎么没听说咱县里有这样的人才?”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是人才那要把他用起来,现在经济建设、百废待兴,急缺人才啊。”   叶长安说道:“先不用考虑这个,那青年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他本来在外地大城市里上学但毕业后选择回到家乡,我估摸着他是来疗养身体和精神的,所以咱们先别去打扰人家,要尊重个人的选择吧。”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他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第168章 大开眼界   周日早上六点,初夏之后太阳出来的早,此时已经天色大亮。   两辆汽车风驰电掣的开上了跨海大桥。   前面一辆奔驰E300,后面是奔驰S600。   前面是袁辉的车子后面是柳毅家里的公务车,今天特意开过来给王忆撑一撑面子。   王忆坐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养神,手里是个古朴的檀木箱,里面装阴阳震。   这是袁辉给他准备的配套箱子,所以难怪人家能赚钱,服务态度周到、考虑问题全面。   22年从翁洲去沪都就很方便了,过跨海大桥上大陆进高速,然后飞驰就行了,很快便是沪都的郊区。   82年不行,如果想坐车就得坐轮渡,否则只能坐船去沪都。   坐船倒是近便呢,可是船跑的慢,海上风浪又大,碰上大雾大雨天气船就停航了,不确定性太强。   香山澳的大亨今天在沪都的重玄寺与高僧坐谈佛法,他的名字叫做黄献章,在香山澳拥有的资产不多,只有两座。   两座赌场。   而这两座赌场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如流水的金钱,足以支撑起他在大陆北上广深四大城市都有豪宅别墅、豪车巨资的奢华生活。   由此可见赌场的利润多么恐怖。   王忆明白这点后当即表示,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邱大年和墩子也互相约定,这一辈子一定不能碰赌毒,谁碰两人关系就由兄弟转为陌路!   上午十点钟,他们赶到了重玄寺。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刹,其历史相传最早可追溯至三国孙吴赤乌十年,更早于沪都建城。   寺庙总建筑面积达两万多平方米,斗拱金顶,寸土寸金。   他们在寺庙的停车场停下车子,柳毅给王忆开门:“王总,下车了。”   王忆迷糊的睁开眼睛,睡着了。   豪车真是好,难怪有人说开宝马坐奔驰,这坐在奔驰上简直不要太舒服。   果然,好东西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贵。   下车之后袁辉快步冲王忆走来,在他耳畔低声说道:“王总,阴阳震的价钱打听出来了,280万!”   这事袁辉提前给他说过了。   阴阳震的报价不好具体衡量,缺乏标准,所以只能根据卖家和买家的心理预期来定价。   这样找出卖家的心理价位就很重要了,周世雄这边提前会跟黄献章接洽,尽量打探出对方的底价。   而这就是两人的价值了,王忆可以根据对两人所提供态度的满意程度给出佣金,具体给多少他自己说的准。   所以这次的交易比较自由也比较混乱。   280万的价格还不错,王忆的底价才一百万。   邱大年给他打听过了,阴阳震的圈子太小,导致这东西虽然比较稀缺但价格不好要。   再一个就是他们这边缺人脉,如果全靠他们自己去出售那只能找古玩店收藏店,到时候肯定会被严重压价,能卖出几十万就不错了,根据王忆估计都够呛能卖上五十万。   这样现在听到卖家会给出280万的价格王忆还挺欣慰的,对袁辉说道:“280万往上,不管多少都是你们的!”   袁辉给他的信息未必是真实的,或许人家的心理价位是500万或许是其他数额,如此情形下王忆直接说‘280万往上是你们的’就有点傻了,等于是自认被人家宰。   可王忆不在乎。   他想从阴阳震销售过程中看看周世雄和袁辉的脾性。   如果两人确实以一个低于真实探得价格许多的价位来糊弄他,那他认了,不过以后就不合作了。   特别是《聊复集·怪症汇纂》更不会通过他们的渠道去出售。   这件事说起来挺蛋疼的。   王忆让邱大年打听过首都、沪都乃至港澳的几个大型春秋拍卖会了,希望把自己的东西送上拍卖会,这样毫无疑问可以利益最大化。   但邱大年打探到的消息很操蛋,这些大型拍卖会都不跟私人对接!   哪怕卖家拥有国家批复允许出售的国宝级古董珍品,人家还是不收,规矩就是私人藏品不上拍。   王忆把话说出,袁辉露出苦笑:“王总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对不对,是我没有给你说清楚。”   “这280万就是人家会给出的底价,不会再跟咱们谈了。”   “这位大佬给明码标价了,流程是这样,很简单,你带着阴阳震进去给他的人盘查,只要通过盘查就是这个价。不会再谈价了,说句你不信的话就是——哪怕你要价更低人家也是给280万!”   王忆诧异的问道:“黄大佬这么尿性吗?”   袁辉解释道:“路上我师兄给我打电话说这个黄献章性格有点怪,他讲究很多,什么道家佛家阴阳家,道家的天师道、全真道、灵宝道、清微道,佛家的藏传大乘小乘等等他都信,都研究!”   “简而言之这大佬是个玄学杂家,跟玄学风水相关的东西他都有所接触,这就导致他这个人没有路子可以摸。”   “他收藏了不少与风水玄学相关的物品,收藏这种物品的时候他不会根据物品的珍稀度或者价值去给定价,而是算卦定价,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然后我阴阳震被算出来的就是价值280万?”王忆惊愕的问。   柳毅笑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算出的不是你这东西价值多少,是算出你这东西给个什么价位跟自己的运道呀或者其他讲究的东西最搭配。”   袁辉一拍手说道:“对,王总,确实是这么回事。”   柳毅解释道:“港澳台、新马泰那一圈的华人都讲究这个,我父亲曾经对外卖过一件红珊瑚雕像,人家就是这么给价的。”   红珊瑚雕像……   王忆正要打听一下相关行情,但想想今天的任务是卖阴阳震,便收回注意力问道:   “所以这阴阳震就是280万了,咱们要多少都没用,只要想做成买卖,人家就给这些钱。”   袁辉点头:“是这样的。”   王忆不好说自己信不信这种事,不过280万的价格他已经满意了,便说道:“好,280万,我收整数给你们零头,你和你师兄分八十万,怎么样?”   袁辉情真意切的说道:“我师兄让我转告您,这次他不收钱,只为交你这个朋友。”   王忆明白了。   周世雄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聊复集·怪症汇纂》。   但这本古医书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便说道:“这样,袁老师,80万我还是给你,然后你帮我买一份礼物送给周老师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袁辉有些犹豫。   他想要这80万,可是也想参与进《聊复集·怪症汇纂》的交易中。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肩膀说道:“袁老师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这边没有把我当冤大头来糊弄,那以后我只要手里有好货肯定找你们,肯定通过你的手来往外出售!”   袁辉顿时大喜过望:“真的?一言为定?”   王忆伸出手掌说道:“君子一言。”   袁辉重重的拍上去:“驷马难追!”   王忆说道:“这80万我还是给你和周老师,人要有感恩之心,如果不是你和周老师,我这块阴阳震还真是不好卖。”   他最早时候给袁辉看了阴阳震照片,那时候他只知道这东西是一块好木头,不知道它背后所蕴含的风水价值。   所以如果袁辉起初想忽悠他,还真有可能把他忽悠瘸了,把阴阳震给忽悠走。   然而袁辉没这么做,他当时便实实在在的把所有信息都告知王忆了。   这便是王忆愿意跟他一直合作的原因之一。   另外的原因是他打听过袁辉的口碑。   袁辉在业界口碑算是很好的了,所以他还兼着市博物馆和翁州大学考古学名誉教授的职务。   并且袁辉主要就职的冠宝斋在业内名声也很好,以至于政府机关都跟他家进行合作。   总之王忆还是挺信任袁辉的。   但根据邱大年昨天打听到的消息,被袁辉和柳毅推断为私下里盘查他信息的庆古典当名声也很好,他们老总饶毅很吃得开,做生意很讲规矩。   此时几人要进入寺庙了,他便把脑海中的念头先压了下来。   重玄寺是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之一、沪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它整体是前寺后塔的格局,由大雄宝殿、天王殿、三圣殿三座主要建筑构成,处处飞檐斗拱,金碧辉煌。   袁辉给王忆介绍,这寺庙还是个很有名的收藏地,寺内藏有八大山人名画、文征明真迹《琵琶行》行草长卷等,在他们古玩文玩业界是很有名的。   他们进入山门,入脚生硬,地面铺砌的是成片花岗岩。   王忆刚进山门,有一抹殊容在冲他矜持微笑。   一个身躯颀长的素净姑娘站在山门之内。   这姑娘相貌出众,瓜子脸上五官精致,皮肤是牛奶般的白皙、嫩豆腐般的水润,眉毛纤细而弯曲,双眸黑亮而眼角向上微挑,以至于她虽然是面色平淡却依然带三分妩媚。   美貌之外是她身材高挑,王忆看不出她的三围,因为她穿了一件灰色缁衣,腰宽袖阔、圆领方襟,一切美好都在衣衫之下。   如果不是她以木簪子插起的那一头乌黑秀发,王忆还以为这是见到了一个美貌尼姑。   特别是这姑娘耳垂是异乎寻常的饱满圆润,有点佛像的样子。   王忆抬头,正好与姑娘打了个照面,随即姑娘便双手合十轻轻稽首向他走来。   行态轻盈姿,步步生莲花。   看到这丽人冲自己走来,王忆心里多少有点躁动——毕竟是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年,他最近戒了祖传的手艺活,导致精力过于旺盛。   丽人走来问道:“师傅派我在这里等待一位王施主、一位袁施主,请问是你们吗?”   王忆客气的说道:“应该是我们,我叫王忆,这位是袁辉。”   钱果然跟权色是近亲。   他自从有钱了真见识到了不少美女,昨天是燕微雨,今天是更胜三分的缁衣丽人。   丽人浅浅一笑说道:“那就对了,两位施主请跟我来,其他的施主可否在山门等候一会?”   墩子遗憾的说道:“不可,我是我们老板的保镖,他去哪里我去哪里,寸步不能离。”   丽人的话被他否定但并不恼,而是好脾气的笑道:“重玄寺内多有奇珍异宝与达官贵人,保安力量非常强大,施主不必担心,你们老板在寺内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袁辉问道:“请问女士您与黄献章先生是什么关系?”   丽人微笑道:“佛门之地,我等同为香客。”   袁辉不问了,对王忆说:“里面不会有危险,那其他人先等等吧,咱俩进去,交易很快的。”   王忆点头说好。   丽人走在前面领路,寺庙里有游客,不少人举起相机给他们拍照。   重玄寺里有些是游客止步的地方,守卫着武僧打扮的保安,他们可以进入,看见姑娘到来武僧就让开了。   旁边的游客见此挺不甘心,不过他们猜到这是权贵阶层,只能抱怨几句也不好往里冲。   丽人进门之前弯腰拿出僧鞋说道:“二位施主请谅解,师傅说了,进殿女不能化妆、不能穿裙,男不能穿短裤、不能穿皮鞋,还请二位施主换一下鞋子。”   这时候游客里不知道什么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傅还说了,进殿女不得戴首饰男不得戴手表,不过得带钱!”   “带钱居士,哈哈。”又有人笑。   丽人也礼貌性的冲这些人笑了笑,没恼怒没情绪变换,倒是让起哄的游客不好意思了。   心境平和、气质淡泊,拥有着与千年古刹一样的古朴。   王忆忍不住小声赞叹道:“这姑娘修养真好,她是寺里的什么人呀?”   袁辉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地狱空荡荡,佛媛满人间?”   我草!   王忆顿时心头一震。   这就是传说中的佛媛?!   他听说过沪都多各种媛,什么佛媛、幼儿媛、雪媛、校媛、茶媛、菜媛应有尽有,但这个姑娘如此高的素质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有点三观崩坏。   于是他小声问道:“会不会出错?说不准是寺里的人呢?你看那耳垂,看起来挺不一般啊。”   袁辉借着游客吵闹跟他说:“你往耳垂里来一两玻尿酸,你可以比她还不一般!”   王忆当场呆了。   袁辉说道:“这种货色我玩多了——不是,我是说我见多了,反正王总你放心吧,我绝不会看错。”   这么一句话王忆不怀疑了。   袁大湿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   他们进入房间,一尊佛像面含慈悲俯瞰地面,另外就是一张茶桌和几个蒲团,此时有两个中年男人跪坐在蒲团上。   两人岁数不太好判断,大约得有五十岁往上,但都是头发黑亮、精神抖擞——不是染发剂染出来的那种黑,就是一种健康茁壮的发色。   袁辉进门客气的冲其中一个穿僧袍的男人伸出手:“您是黄先生?我叫袁辉,很荣幸能见到您。”   僧袍男人起身与他握手,话音有浓重的港澳口音:“你好,袁老师,我是黄献章,那位小友是王忆吧?”   王忆恭敬的跟他握手,袁辉又给他介绍,旁边笑眯眯的眼镜男就是周世雄,两人又握手,连连寒暄。   趁着他们交流的时候,黄献章曲起胳膊,然后丽人上去挽住他胳膊陪同跪坐在旁边,端茶壶给他倒茶。   黄献章微笑道:“水仙,刚才我在佛前偷偷为你求了点东西,具体是什么,只有我和菩萨知道。”   水仙淡然一笑,柔声说:“是为我求了一份平安吧?”   黄献章抚掌——抚摸姑娘的手掌笑道:“你果然懂我。”   水仙说道:“其实大可不必,心静则身安,万物静观皆自得,平安亦自得。”   黄献章揽住她的纤腰感叹道:“我此次来沪都真是来对了,不光碰到了久寻不得的阴阳震,更碰到了你。”   他向王忆三人介绍道:“这是水仙,我的佛缘至交,周老师已经认识了,现在给袁老师和王先生认识一下,两位看来我的佛缘至交如何?”   袁辉赞叹道:“在我看来,真是高雅如光风霁月,飘飘若人间谪仙。”   王忆赞叹道:“俺看来也一样。”   大家一番恭维,氛围很快其乐融融,然后黄献章支开了水仙,这是正事开始。   门关上,黄献章喝着茶笑道:“让三位见笑啦,我这辈子什么难关都度过,唯独一个情关难过啊。”   袁辉配合的说道:“很正常,爱情是有魔力的,很多人迷失红尘,为爱痴迷不能自拔。”   “李宗盛为了见林忆莲一面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为爱甘愿受冷风吹;如果至尊宝没有遇见紫霞仙子也不会有一万年期限的深情告白;徐志摩为了去见林徽音一面,却换回了阴阳两隔,自古以来数风流人物,大概都是如此。”   周世雄则微笑道:“黄先生这未尝不是一种处世之道,正如佛门所言,留三分贪财好色,以防与世俗格格不入。剩七分一本正经,以图踏踏实实谋此生。”   王忆:“俺觉得也这样。”   对于女人和感情他是菜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赌筹手中过、佛主心中留吧?   他觉得这话对黄献章来说最合适,但说出来就不合适了。   黄献章倒是没有过多的去纠缠这话题,他转入了正题让王忆展示出阴阳震。   王忆打开盒子将阴阳震推过去。   他很好奇黄献章又没带人来,那谁来检查这阴阳震呢?   结果是周世雄戴上了白手套。   涉及到专业知识,黄献章对周世雄很是尊重,显然这周世雄在业界确实名气很大。   周世雄翻转阴阳震看了看,把袁辉给王忆说的那一套又说了出来。   不过他见识更厉害,他用手机软件放大了缺角上的小字,根据字体和一些细节说出这惊堂木的大概年代,又围绕惊堂木和阴阳震说了几个小典故,听的另外三个人不住点头。   阴阳震没问题,黄献章满意的看向王忆问道:“价格你已经知道了吧?周老师应该通知你了,280万。”   有袁辉介绍在前,王忆没再去还价,点头说就这个价钱。   黄献章对他态度更加满意,他打了个电话,很快有秀发盘头、身姿曼妙的黑丝御姐进来走账。   王忆暗地里翻白眼。   水仙刚才就是在糊弄洋鬼子,还这不能进那不能进,人家御姐又是抹胸又是包臀裙又是黑丝又是亮钻高跟不还是一样进来了吗?   那游客说的对,这穿这不能进、戴那不能进,可带钱就能进。   他拿出银行卡,280万很快转账到手机银行。   王忆热情的跟黄献章握手道谢,他还想跟御姐握手道谢,可御姐已经飘然而去。   只留下一抹淡香在茶室。   这样他就没留下的必要了,不过袁辉帮他说了一声:“师兄,王总这边还收到了一方印泥,我有点看不准,想让你掌掌眼。”   周世雄温和的说道:“好啊,王总把印泥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只是我在这方面才疏学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   王忆说道:“周老师您太谦虚了。”   他把另一个小盒子拿出来,里面就是陶瓷小盒和印泥。   周世雄照例戴上手套拿出看。   他先看陶瓷小盒,转着看了两圈后说道:“我没看走眼的话是民国的瓷器,看底下烧制的印章,是江右瓷业公司出品。”   “这公司的前身是明清御厂窑,有深厚的工艺技术基础,因此烧造的瓷器均有相当高的水准,曾经专门给民国总统常凯申所属集团烧制瓷器,所以民间戏称其为常凯申官窑。”   “因为距离现代比较近,加上常凯申集团人员冗杂且多附庸风雅,这种瓷器留存量较大,这种印章盒的价值我估计在几百块到两千块之间,毕竟这上面的岁寒四友图还是有些功底的。”   王忆挺失望的。   这钱都不够给墩子和邱大年发福利。   周世雄见此便笑了:“王总,如果我是你,这时候我会感到高兴。”   “为什么呢?因为这瓷器是什么?是印泥盒,是装印泥的东西,既然印泥盒是专门给民国权贵层的专用品,那里面印泥怎么能是普通货?”   他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说道:“我是简单介绍还是给你们详细介绍一下它的来路?这印泥有点意思。”   王忆看黄献章对印泥没什么兴趣,便说道:“请周老师简单介绍吧,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请教。”   周世雄说道:“好,你们听说过八宝印泥吧?”   袁辉说道:“听说过,芗城八宝印泥,曾经是清朝贡品。”   “它历史比较悠久距今得有300多年的历史,以朱砂、珍珠、玛瑙、麝香等等八种名贵的原材料磨制成粉再加入陈油、艾绒等配料后,进行特殊加工后制成的。”   “这是八宝印泥吗?”他很期待的等待答案。   周世雄说道:“不是,不过要说起它来会牵扯到八宝印泥,它是龙泉藕丝朱砂印泥……”   “龙泉印泥?”袁辉面上露出喜色,“也是清代贡品之一的龙泉印尼?这个值钱呀,在古代就有一两黄金一两印泥的说法。”   周世雄说道:“我的话没有说完,这个应该是龙泉藕丝朱砂印泥的仿制品。”   王忆再一次露出失望之色。   袁辉冲他挤了挤眼睛:“急什么?你以为仿制品就是垃圾、就没有价值?”   “不,龙泉印泥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的传承技术曾经毁于战火,后来有几支印泥传承家族试图恢复这技术来着,期间他们仿制过一些印泥品类,都挺有价值的。”   周世雄说道:“是的,阿辉说的对,龙泉印泥是璟玉堂独家秘品,始创于清康熙二十一年,历来为清朝皇帝和大学士门所喜爱。”   “后来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时期技术传承毁于战火,后来为了恢复这一精品印泥,多位印泥专家试图将技术恢复。”   “要知道龙泉印泥可是最顶级产品,盖在纸上的印章置于水中三日,捞起后依然通红发亮的说法。”   他欣赏的看着这方印泥说道:“这就是相关仿制品,且是其中精品,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原因比较复杂,简单来说跟它使用的原料有关。”   “龙泉印泥是朱砂印泥,主要原料为朱砂、印油及艾绒等成分,其中朱砂是显色剂。”   “而这印泥用的显色剂不是朱砂是朱磦,通常十公斤的朱砂只能漂制出一公斤的朱磦,因此它的价值更大。”   介绍之后他把陶瓷盒放下,说道:“这印泥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吧?”   王忆说道:“我收的那户人家说已经有几十年了。”   “几十年了印泥还能保存的这么好?”黄献章也有了兴趣。   袁辉积极的说道:“印泥保存时间比较久,现在的工艺印泥只要保存得当那保存个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而以前的朱砂印泥因为性质稳定,保存时间更长。”   “前提是别放在铁器中,”周世雄帮他补充,“一旦放在铁器里,朱砂会氧化,那样即使是密闭封存也没用。”   然后他问王忆:“你这份印泥要出手吗?它应当是印泥传承家族中的刘氏所做,我恰好认识刘氏当地的家族长,所以如果你要出手我想我可以买下——”   “按照我的判断,这印泥的价值在三到五万之间,我给你五万的报价,因为我不打算靠它去盈利,而是要送给好友当寿礼。”   王忆痛快的说道:“周老师你什么话都别说,你有需要就拿去,这种东西卖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个好归宿。”   周世雄此人温文尔雅,给他的印象很不错,他们以后可能打交道的地方比较多,所以王忆直接送个见面礼。   而周世雄没客气,他紧紧的盖上盖子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总了。”   然后他对袁辉点点头:“不管王总给你多少佣金,你只留一半。”   袁辉痛快的说道:“师兄,好的。”   王忆要客气,周世雄笑道:“咱们还要再退让一番吗?有这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去享受生活?”   黄献章赞同的点头:“周老师此言极是,年轻人,要学会享受生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一寸光阴一寸精啊!”   周世雄也跟着点头。   袁辉羡慕的看向王忆:“你真是人生赢家。”   王忆急忙推脱:“黄大哥才是人生赢家。”   黄献章摇摇头:“我算什么人生赢家?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在跑马场给人选注呢。年轻时候没有钱,有钱了不年轻了,这有什么用呢?”   他看向王忆的目光充满向往:“如果可以,我愿意以一亿元买一年时间的价码来买光阴,我愿意将我全部身家都用来换成时间!”   “那黄先生以你的身家,你可就要到上辈子了。”周世雄说道。   黄献章笑道:“夸张啦,我又不是何赌王那样的大佬,我没有几个钱啦,哈哈哈哈。”   笑声很得意。   在他笑声中王忆和袁辉推门离开。   他们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水仙,水仙将一张乳白色名片递给他,微笑道:“希望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王忆出寺庙一看,这名片上只有个微信二维码,然后他塞给了墩子。   墩子问:“老板这是什么?”   王忆说道:“那才那个漂亮假尼姑的联系方式。”   墩子贴身收藏。   这样王忆给袁辉支付佣金,他对邱大年招招手,邱大年将一个人民币收藏册交上来。   王忆递给袁辉。   里面是一整套的第三版人民币。   袁辉说道:“我收了,从我佣金里面扣。”   这是不出预料的事。   王忆也是让邱大年调查才知道,冠宝斋在邮票、纸币收藏方面冠绝江南,在全国都有些名气。   网上有一家邮票和纸币收藏网就是他们做的,某些邮票和纸币的定价权都在他们家手里。   既然已经来了沪都,王忆在82年那边又没有急事,所以他就请袁辉三人在沪都玩,准备给三人买个衣服之类,特别是墩子和邱大年,两人还没有一身西装呢。   柳毅在沪都是轻车熟路,他听王忆说要买衣服,就说道:“我介绍你一家制衣店吧,里面都是老裁缝,订制的西装很不错。”   “什么价位?”王忆讪笑。   柳毅的身家太恐怖,人家穿的衣服跟他们不在一个维度上。   看见他那寒碜的笑容,柳毅便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嗨呀,放心,这制衣店只是手艺好,价位不高,两三千的西服也很多。”   “两三千的西服,很便宜吗?”邱大年小心翼翼的问。   “我们都要花两三千了,还要买西服吗?”墩子疑惑的问。   王忆却知道两三千买西服确实是低档品了,特别是在沪都,这里西装店里一套衣服动辄是上万的。   他允诺下来,柳毅带他们去了一处位于弄堂的小店铺。   袁辉说他不穿西服,于是王忆给邱大年和墩子一人定制一身。   在这里他又看到了航空机长西装,金色纽扣、金色袖纹,简洁大方且帅气。   于是王忆就给出了孙征南和徐横的身段,让一位老裁缝给他各缝上一身。   如果不是这两人,那他要抓捕刘大彪一伙人可得费不少劲,这件事上两人立了大功,特别是徐横功劳更大,所以他琢磨着送两人一件差不多的礼物。   这航空机长西装挺合适。   他正在研究着西装,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很甜美:“尊敬的客户您好,是王忆先生吗?很抱歉打扰到您,我是您在中国银行的专属客户经理,工号是9985,请问您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   王忆听声音甜滋滋的很动听,便问道:“方便,有什么事吗?”   甜美的声音继续说:“哦是这样的,王忆先生,我行监管到您的银行卡有大额资金流入……”   “哦,这钱来路很正经。”王忆以为中行要调查自己这280万资金的来路,于是解释了起来,叽里咕噜将今天的交易说了个清清楚楚。   对面的甜妹子耐心的等他说完,然后说道:“王先生是这样的,您可能误会了,我给您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您,近期我行推出了一款大额理财产品,可以给您带来的预期收益为……”   王忆直接挂上了电话。   什么玩意儿啊,原来是银行的骗子。   这必须拒绝,声音再甜美也不行,你们骗我的感情可以,骗我的肉体也可以,但想要骗我的钱?   没门! 第169章 庆功宴   22年的这个周末天气晴朗,82年的周末下了雨。   王忆下午回到82年,回来的挺巧,阴云散开露出太阳,今天上午下的雨,这会刚停歇。   他又去邮电局邮寄了几个箱子,然后挑起了扁担上码头,准备搭一艘便船去天涯岛。   这个机会不好找,得靠碰,碰到要经过天涯岛的船才行。   不过如果他运气好在这里碰到金多有家的船,或许可以委托金多有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他挑着扁担走在湿漉漉的码头正要搜寻,立马有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王老师?你是天涯岛的王忆老师对不对?”   王忆咧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老哥你是?”   “我叫赵博山,你叫我老赵就行了,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呀?”赵博山从船头跳上码头跟他聊天。   王忆正要回答又有人过来了:“呀,王老师是你呀,你这是去哪里来?”   这人嗓门大,然后周围的人纷纷看过了又纷纷围上来:   “是王老师,王老师抽支烟?”   “你自己卷的旱烟别去人家王老师面前丢人现眼,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文章、关公跟前耍大刀吗?王老师上次请客可是一包一包的卷烟往外给。”   “王老师怎么自己挑着扁担?你要回天涯岛是吧?咱一个公社的,我送你。”   “王老师,刘大彪真是你带人抓了扭送去公安局的?他、就是他真杀了李岩宏吗?”   这个话题一出,所有人突然不说话了,众目睽睽盯着王忆看。   王忆明白了。   难怪他一来成了明星,原来不是因为他上次请客抽烟,而是他带领生产队民兵抓了刘大彪一伙人的消息传出来了!   刘大彪杀李岩宏强占人家媳妇儿的说法一直在他们县里流传,这种事毕竟恶劣,杀人夺妻在古代可是千刀万剐的重罪,县里头关注的人也多。   可是公安调查过没查到证据,这件事不了了之,成为了茶前饭后的流言蜚语。   如今王忆带人找到李岩宏的尸体抓到了刘大彪并且相传有证据,这下子可是把半个县城给惊动了!   但王忆不敢早早领功,于是他摆摆手说道:“你们都是听谁说的?哈哈,等公安干警同志的通报吧,一切以公安的通报为准。”   “那个谁说能顺路去天涯岛……”   “王老师你说说吧,咱不急着走,送你去天涯岛还不简单?”有人上来递给他一张条凳,“你来说说怎么抓到刘大彪的!”   “就是,王老师你给咱大家伙讲讲,你抓到过4·29抢劫杀人案的重犯,这事我们都知道,都上城里的报纸了,你都给我们讲讲!”   王忆被缠住了,一时之间脱身不得。   他只好放下扁担说道:“我讲讲4·29这个案子吧,那个刘大彪的事还不方便说,一切以政府和公安同志的通报为准好不好?”   “行。”汉子们欣然,顿时围上来好些人。   王忆正要讲述,有人在海上喊:“王老师、王老师,我们来接你了!”   听到这声音王忆大喜。   太好了!   是王东义的声音。   王东义和王东美划船来接他了。   但码头上的汉子围着王忆不让他走,还是王东义勇猛进去把人给拖了出来,王东美则负责挑着扁担上船。   摇橹划船,渔船远去,留下码头上一群汉子唉声叹气。   王忆被一群汉子整的满身大汗,他擦了擦额头说道:“现在天真是热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王东美笑道:“支书特意叮嘱的,让我们今天早点下工过来接你,他就知道你下午肯定回来。”   王忆也笑着说是。   然而心里犯嘀咕。   不行,他的行踪太有迹可循了,下次要换个时间回去。   王东美帮他放好扁担和竹篓,收拾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王老师,你这次是带了什么回来?好香。”   肯定很香。   王忆这次带了能量炸弹回来:   油渣!   沪都有街头油渣店,它的商品有多种,包括炸的酥脆的五花肉脂渣、炸成头花状的肥花脂还有压成一圆盘一圆盘的猪油渣。   五花肉脂渣最贵,一斤要一百块,猪油渣便宜,一斤三十五,王忆直接把店里存货给全买下了。   其实也不多,合计起来不到五千块。   他把脂渣全给送进了时空屋,带出来的只有一部分,几种产品各带了一些,准备带到岛上给学生补充脂肪和能量。   脂渣、油渣这些东西都是用肥瘦相间的肉给炸出来的,那香味自然惊人。   王忆打开一个篓子从一个纸袋子里摸出来一把分给王东美和王东义:“大义哥你歇歇,我来摇橹。”   王东义好奇的看着脂渣摇摇头。   他想让王忆歇歇。   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总是用行动去表示对别人的关心。   王忆说道:“你坐下吃两口肉脂渣香香嘴,然后再来换我,相信我,这个东西可好吃了。”   都是熟人了他们不客气,王东美接过半把手指长短的扁平肉脂渣好奇的问:“这是肉脂渣?真的太香了,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香?”   “就是油渣,肯定香,家里肥猪肉熬大油剩下的油渣能不香吗?”王东义闷声闷气的说。   王东美说道:“那我是知道,可油渣零碎成啥样了?你看这个、你看这个,这个多大呀,这是用一条条的肥猪肉炼出来的?我天,用肥猪肉炼这个?”   他咬了一块,嘎嘣脆。   喷香!   王东义也吃了一块,说道:“王老师这是哪里来的?就是,太香了呀,不是真用一块块的猪肉给炼的这个吧?”   王忆娴熟的摇着橹说道:“谁说不是?是我从沪都拿到的,回了队里悄默声的别说,我准备给咱队里学生补补营养。”   两人连声答应,王东美只吃了一块把剩下的一包放入口袋里,准备晚上带回去给老人媳妇儿尝尝。   儿子不用尝,上学校后有的吃。   王东义仔细的咀嚼着舍不得咽下,问道:“王老师,那这真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肥猪肉炼的吗?这得浪费多少肉?”   王忆说道:“放心吧,不浪费,这些不是专门炼出来吃的,是将猪肉炼油然后给武器上使用。”   “油渣都是炼油后剩下的,然后准备做出口,海关截留了一些不合格的,正好我同学家里不是有领导吗?我便通过他关系要了一些回来。”   海上风起,太阳西斜。   王忆慢慢悠悠的摇橹看着远海的风情。   夏季暖和,刚下完雨依然有热气飘荡,暖暖的阳光和气温催生海岛万物勃发,渔船从海岛之间穿梭,随便扭头去看看便是一眼的葱郁青茂。   都说四月春艳,王忆觉得五月的初夏更明媚。   太阳金黄、天空湛蓝、海水也湛蓝,像是被雨水洗涤过一样,愈发清澈、愈发灿烂!   艳阳之下连素来清凉的海风都带上热度,这样海风一阵阵的吹,显得大海格外热情洋溢,这就是外岛的爽朗与热闹。   西斜的太阳不再像春日那样容易泛红,动不动便烧的一片西天橙红,现在哪怕到了傍晚也是金色的夕阳,举目看向西方,无尽的金光浩荡的铺洒,点亮了一座深沉的海。   王东美笑嘻嘻的说道:“王老师,你得加把劲呀,这船摇的怎么这么慢?”   王忆说道:“着什么急?你以为我肾亏?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这雨后初夏的海洋和岛屿很漂亮,想要慢慢悠悠的观览一下。”   他说着还张开双臂来了个拥抱大海。   然而王东美淡定的说道:“这海洋和岛屿再漂亮也没有小秋同志漂亮,小秋同志昨天可就去咱岛上了,结果……”   “什么!”王忆大惊,“小秋又去咱天涯岛了?你们怎么不早说?不是,她昨天就来了?怎么也没有个通知我的!”   他立马改了动作。   拥抱大海(×)   拼命摇撸(√)   王东美说道:“我们怎么通知你?学古人飞鸽传书吗?”   王忆不说话了,低着头奋力的摇橹。   等他累了王东义上去接过船橹,他吐一口唾沫在手掌心,把船橹摇的飞快,一艘渔船跟水上飞一样。   急赶慢赶,好歹赶在了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了。   此时社员们已经下工,今天有活潮,妇女们带着孩子挽起裤腿在海边礁石和沙滩上捡小海货。   人群之中没有秋渭水,王忆上了码头没顾上挑扁担,对王东义说道:“大义哥帮我把扁担送回去。”   脚底抹油,迅速跑路。   王东义忍不住感叹道:“爱情,这就是爱情啊,值得赞美的爱情。”   王东美淡定的说道:“爱情迟早会转化为亲情,亲情才值得赞美。”   王东义正要反驳。   不远处传来王东美媳妇儿金花的咆哮:“孩子他爹,你摇橹回来了站上面干什么?傻不拉几的吹风啊?赶紧过来跟我一起抓蛏子!”   王东美冷笑着看向王东义:“我和孩他娘以前就没有爱情吗?这就是你要赞美的爱情?”   王东义挑起扁担赶紧走。   王忆回到山顶看见了听涛居前的秋渭水。   天气暖和,姑娘这次穿上了一件连衣裙。   确切的来说这是布拉吉,曾经从苏俄老大哥的地盘上传到中华大地上的流行花裙子。   中国从建国开始就讲究艰苦朴素,但五十年代姑娘们穿连衣裙不会被视为奇装异服,因为1941年苏俄女英雄卓娅是穿着布拉吉英勇就义的,使得这款服装成了革命和进步的象征。   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三大改造完成,人们生活有了一定的提高,中央号召“人人穿花衣”,以便体现社会主义的欣欣向荣,从此布拉吉风靡了全国。   那时候做一件布拉吉大约要四元五角钱,可谓是价格不菲,人们为了做一件布拉吉,常常要省吃俭用。   后来苏修主义出现,中苏关系恶化,布拉吉逐渐离开了街头,不过随着改革开放这衣服又被翻出来了。   毕竟这都是当年省吃俭用才做出来的花裙子,如今社会风气日渐开放,姑娘们的爱美之心蓬勃跳动,她们的母亲阿姨们就把自己当年心爱的花裙子拿出来送给她们,不过现在就要叫连衣裙了。   与之前的绿军装相比,秋渭水这次的打扮不可谓不时髦。   布拉吉是短袖裙子,她便在外面套了一件的确良罩衣,这样搭配连衣裙美观有保暖。   长裙是碎花棉布,一看便有些年头了,显然就是长辈留下的布拉吉。   简单的圆领、褶皱的裙摆有些土气,可是秋渭水在腰上用同色花布做了条宽腰带,绑在纤纤腰肢上打了个蝴蝶结,土气立马被压制变成了充满朝气活力的青春气。   王忆快步走过来,依偎在秋渭水身边的老黄急切的扭头摇尾巴,而秋渭水手上的小老鹰则发现有人到来后拍打着完好无损的那只翅膀向小灶台飞奔而去。   它受伤的翅膀还没有长好,依然包扎有绷带,不过时间长了绷带松弛,它的翅膀有了点活动余地。   这就导致它一边跑翅膀一边摇,前头伸出来的羽毛就跟颤抖着手在点赞一样……   王忆想笑。   因为他想到了今天在沪都街头刚看到的一幕:一个不知道是年纪太大还是中风的老大爷在巷弄口晒太阳,他坐在轮椅上看手机,手机上是个腿长一米八的肉丝大妹子在扭屁股,然后老大爷就用颤抖的手给她点赞。   秋渭水看到王忆后也笑了。   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站起来拍拍手说:“你可算回来了,我这次来的不巧,你竟然不在岛上。”   王忆道歉:“不好意思,我周末要去城里补充一些东西……”   “不用解释,我都听支书说过了,你太忙碌了,要注意身体健康,拥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干好工作。”秋渭水关心的说道。   王忆冲她笑:“你放心,为了干好工作也为了以后的家庭与家人,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秋渭水显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于是便霞飞双颊。   这年头王忆的话已经算骚话了。   老黄看见王忆回来尾巴甩的跟扫帚一样,赶紧去草窝里把小奶狗拖出来给他看。   四个小奶狗摆在一起,跟摞了几条黄鼠狼似的。   王忆蹲下抚摸老黄脑门,老黄眯着眼睛摆出飞机耳的架势,恨不得对王忆以身相许。   秋渭水说她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老黄和小黄们,却没想到在听涛居前看到了天鹅和小老鹰。   她遗憾的说道:“白天鹅可真骄傲,它不允许我靠近,反而你养的那只老鹰很友好,我在槐树下乘凉的时候它主动跳到躺椅的扶手上并允许我给它顺毛。”   王忆挺吃惊的。   小老鹰竟然这么亲人吗?   这是不是跟他每天的投喂有关?   王东义把担子送过来,王忆跟他说:“你把民兵队召集起来,今晚过来吃个饭,然后有点东西要送给你们。”   “对了,叫着支书。”他又补充一句。   王东义点点头,急急匆匆离开。   王忆把躺椅拖过来让给秋渭水坐下,结果秋渭水说他摇橹累了让他坐,把他摁着坐在躺椅上。   当时姿势太美好了。   王忆坐下抬头看,秋渭水双手摁着他双肩就在他面前。   这一刻王忆嗅到了秋渭水衣服上的肥皂味和秀发传来的洗发水味,而他估计秋渭水也闻见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当时王忆老老实实坐下了。   这个姿势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以至于硬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秋渭水和这年代其他姑娘一样淳朴纯洁,她没有多想,摁着王忆坐下后落落大方的介绍道:   “我明天下午回去,跟我家里和我们文工团都请好假了,明天下午我乘坐供销公司的船返航。”   供销公司每个周一都会来外岛给供销社呀门市部呀进行补货和查账,这事上周姚当兵和宋金燕来的时候说过了。   王忆一听大喜过望。   两人好歹还能再相处一点时间。   他从篓子里拿出油渣给秋渭水吃,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连声说好香。   这年头文工团的姑娘们肚子里也缺油水。   看着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王忆心里一喜:“换药之后是不是效果更好?”   秋渭水冲他欢快的点点头:“这次的药多,吃了后胃有些不舒服,但是精神和心里头却好受多了。”   王忆说道:“这样,你明天走的时候带一些小米回去,早晚熬个小米粥喝。然后我最近去给你配点护胃药,这样胃就舒服了。”   秋渭水摆手说道:“我家里有小米,你给我配点护胃药便好,不过我家里有胃药,我爷爷有老胃病。”   王忆说道:“不一定合适,等我给你配药吧。嗯,你既然胃不舒服那今晚给你弄点清淡的吃。”   “不用了不用了,今晚我要去支书家里吃,是答应了秀芳嫂子去她家吃槐花包子的。”秋渭水急忙摆手,“昨晚我拒绝了一次,今晚再不去就不好看了。”   王忆听她这么说也行,反正两人以后日子还长。   他站起来给秋渭水收拾了点东西让她下去吃饭的时候捎过去,秋渭水没拒绝,坐在摇椅上看着王忆忙活。   很安心。   老黄闻见油渣的香味扭头看着远方然后挪屁股,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王忆和秋渭水身边。   王忆便拿了两块油渣塞给它,它顿时高兴的跳起来。   秋渭水见此皱了皱眉头,说道:“王老师,这样太浪费了吧?”   王忆笑道:“老黄陪伴我度过了很多个孤独的夜晚,所以我吃什么也会省两口给它吃。”   秋渭水理解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看门狗,这是伙伴、是同志。   王忆晚上请民兵队和孙征南、徐横做客,他把带回来的一些菜拿出来,让大迷糊去准备,这样他便空闲下来,可以跟秋渭水花前月下。   现在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下,月亮升了起来,而两人头顶便是淡香轻甜的槐花,确实是花前月下。   有社员打着喷嚏过来,问道:“王老师,是不是打扰你了?”   王忆站起来说道:“没有,四哥你怎么了?”   四哥叫王东亮,说道:“嘿嘿,今天上午下雨没出工,我看着雨不厉害去扎了点石花菜。”   “结果没想到都立夏了这海水还是冷,上岸的时候光着膀子没注意又被海风激了一下子,嘿嘿,好像感冒了。”   王忆带他进供销社,让大迷糊送来一壶热水给他用红糖和鸡蛋冲了一碗汤让他喝下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王东亮端起鸡蛋汤贪婪的喝了起来,说道:“感觉就是冷飕飕的,骨头关节的有点麻酥酥又有点疼,然后老是打喷嚏,浑身没劲,怕是耽误上工。”   王忆说道:“你就是感冒了,先别上工了,请两天假歇歇,吃药缓解一下症状,我给你跟支书请假。”   王东亮讪笑道:“吃点药就行了吧?不用歇、不用歇。”   他的情况跟四组的队长家里差不多,孩子多、爹娘身体不好,这几年日子过的紧巴。   其实他才三十四五,然后脸上就已经长出皱纹来了,头发也变得花白,这都是愁的。   王忆温和的说道:“四哥,不要小看感冒,要歇着的,别光想着赚工分,你放心,咱队里马上就有社队企业了,社员们都有分红,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王东亮吃惊的抬起头:“真的?”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就信我吧,我现在已经把学校搞起来了,下一步我会想办法把咱社员的生活也搞起来。”   王东亮笑道:“我信你,我咋能不信你啊?全队上下第一服气支书第二服气你。”   王忆给他温度计夹着,说道:“我今天从城里带回来一批温度计,你买一个回家吧,感觉身体冷就夹一个看看体温,两毛钱。”   听说要买体温表,王东亮正要拒绝。   可一听才两毛钱他顿时又犹豫了。   一点不贵呀!   但毕竟是两毛钱,家里的钱真是不凑手!   王忆看出他的为难,说道:“没关系,温度表你先带回去,两毛钱赊账就行,我这边给你记账。”   “我倒是带着钱,寻思过来买药……”王东亮尴尬的说道。   他带的钱都算好的,过来买药差不多,再买别的就得赊账:因为家里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算出来的,真没有能多出来的地方。   可是两毛钱都要记账——丢脸啊。   王忆说道:“都先记账吧,反正迟早队里要分红,钱你带回去,你家里用钱地方多,我都理解。”   王东亮低下头。   尴尬又感动。   体温表拿出来看,38度5,中等程度的发烧,王忆便没给他开退烧药,给他开了点感冒药,用感冒清热颗粒和复方氨酚烷胺胶囊来搭配。   他又叮嘱王东亮:“咱渔家汉子身子骨强,我不给你退烧了,因为发烧本身是你身体在对抗感冒病毒,这个你扛一扛、歇一歇。”   “但你记得量体温,感觉发烧厉害了要量,另一个明早上量一下,要是发烧厉害了就不要动弹了,让你家王新红来找我。”   他拿出本子给王东亮记账。   王东亮眼圈红了。   渔家汉子性子要强,遇上难事也鲜有红了眼睛的时候。   可这次他有点忍不住,握着王忆手臂说:“王老师,得亏是有你,这、咱队里现在得亏是有你!”   王忆拍拍他手臂说道:“支书老是说,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字,咱都是一家人,有事父子爷们互相帮衬,所以你不用多想。”   王东亮使劲点点头,带上药出门。   出门后碰上了王向红,王向红披着发白的军服在抽烟袋锅,暗红的火星一闪一闪。   王东亮看见他后上去问候他,又激动的说道:“支书,我真是服了你了,以前队里看着外队光景好闹着要大包干、要分家,我跟着闹,我那真是瞎闹!”   “还得是你有眼光,这队里不分家,一家有难处百家来帮衬,这、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王向红心花怒放,脸上不动声色:“嗯,四亮你不得劲了明天不用上工了。”   “让你老婆去跟文书说一声,到库里支一斤干姜回去,再来门市部买半斤红糖,回去熬个红糖姜水先退退热,身子骨好了再上工。”   “哎!”王东亮高高兴兴离去。   王向红抖了抖衣服进门市部,看着在昏黄灯光下忙着摆放货架的年轻人,他脸上忍不住的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王老师,今晚要庆功啊?”   王忆回头说道:“庆功,必须要庆功!咱把刘大彪一伙人给抓起来了,去了个麻烦,这怎么说也是个喜事。”   “我觉得这没什么。”王向红压根没把刘大彪一伙人放在眼里,“他刘大彪还真敢动你?他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沉了他!”   最后一句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狠辣!   民兵队上下冲洗后换了衣服纷纷到来,喜洋洋、闹哄哄。   秋渭水正好不喜欢闹腾,王向红上来的时候提醒她开饭了,她便拎着王忆准备的礼物下山了。   现在天气暖和,王忆可以把桌子拉出来在外面吃。   他带了一白桶的泸州老窖,都是寻常的口粮酒,很适合给民兵队喝。   有了门市部什么都方便,里面茶杯多,王忆一人给拿了一个:用完之后洗一洗照常卖,外岛就是这么个条件。   白酒上桌,酱煮花生米、盐水黄豆、五香豆干还有他自己做的泡椒鱼皮、酱爆钉螺之类的小凉菜。   热菜主菜是一锅大白菜炖粉条和蒜泥白肉。   其中大白菜炖粉条里他用了浓汤宝来调汤,里面加了手掰豆腐块,炖的时候又抓了好些花脂,算是外岛版的大乱炖,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很香。   花脂这种东西就适合炖菜!   另外他带了蘑菇回来,让大迷糊做了个油炸蘑菇——蘑菇撕开成条放上酱油和味精拌一下,然后在鸡蛋面糊里滚一圈下锅炸,出锅上孜然,这味道不比炸肉差多少。   还有以前做过的铁板鱿鱼,炒了豆芽、鸡蛋炒香椿芽、辣椒油拌小油菜,剩下的便是切了火腿、撕了烧鸡、热了一大盘猪肉头。   菜式够多也够量,看着这满桌子的酒菜王东峰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东阳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叹什么气?有好吃的还叹气,傻了吗?”   王东峰沮丧的说道:“我叹气是在遗憾!遗憾为啥只有一个刘大彪,要是有十个咱隔着两天抓一个,这样不是隔着两天有一顿大酒了吗?”   王东阳眨眨眼。   是啊!   王忆给大家伙分筷子,说道:“支书来了,寿星爷来了吧?让寿星爷上座,然后咱其他人随便坐吧,准备喝酒。”   寿星爷呵呵笑。   他盯上了一块大肥肉。   王忆让大迷糊负责倒酒,然后问道:“让支书说两句?”   王向红说道:“行,我说两句。”   他举起杯子说道:“都是自己人——小孙和大炮给咱天涯岛立了功劳,也是咱自己人了,总之这里都是自己人,那我也不说外人话了。”   “小孙和大炮可能不了解,其他人都了解我这个人,我向来是反对大吃大喝的。但是最近岛上确实是好事接二连三,多喜临门,特别是来了小孙和大炮这两位同志,让咱小学多了两位教员,更是大喜。”   “这种情况下,王老师办一个宴席我是赞成的,那么咱们现在就为了这些喜事来一杯吧。”   王忆一怔。   来一杯?   不是来一口吗?   结果包括孙征南和徐横在内所有人一起端起杯子,然后整齐划一的一饮而尽。   王忆这边只抿了一口。   他很怂的低着头谁也不去看,像草窝里的野鸭子。   徐横却不放过他,问道:“王老师,你杯子里那满满当当的是什么?是水吗?要养鱼吗?”   王向红帮王忆解围:“王老师是大夫,待会指不定还有人来找他开个药,他少喝点、咱多喝点。”   大迷糊转了一圈,又给倒满了酒。   而大家伙纷纷抬起筷子朝着心仪的好菜下筷子。   王向红又站了起来:“按照规矩我带三个酒,现在来带第二个,我再说两句。”   满桌子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干的人讪笑着放下筷子。   王向红说道:“按理说大喜的日子不该说白事,可是前几天马寅初同志逝世的事情咱们必须得提一提。”   “马寅初同志是咱们外岛的老家人,他早年留学美帝攻读经济学,一生都在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努力奋斗,是一位同反动派进行了英勇斗争的著名的民主战士。”   “我还记得1948年,他在我党的帮助下冲出反动派统治区,经港岛来到咱们解放区,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我是马同志的老家人,所以当时……算了,继续往下说吧。”   “从此之后马同志在多所名校任教,并任首都大学校长。更先后担任了第一、二届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政协第一、二、三、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二、四届常务委员等职务,在为发展我国文化教育和经济事业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这样一位人才的逝世,真是国家的损失、社会的损失、民族的损失!来,同志们,我们为马校长来一杯送行酒,干了!”   众人心情沉重,他们这一刻和王向红一样,为祖国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人才而感到难过。   生产队是小集体,国家是大集体,他们都是集体的一份子,都是集体的主人。   所以大集体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同志,他们这一杯酒喝的是长吁短叹。   大迷糊倒酒,王向红这边又要开始第三次讲话了。   此时多数人脸已经绿了。   好饭好菜就在眼前却吃不着,着急啊!   王忆便劝说道:“支书,咱们第三个酒先压一压,吃口菜吧,这热菜都要凉了,先吃菜。”   王向红说道:“行,那先吃一阵我再说几句。”   寿星爷第一个出筷子。   跟傅红雪出刀一样。   快准狠。   夹起一块肥肉就塞进嘴里。   其他人不甘示弱,顿时,稀里呼噜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170章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猪头肉油腻喷香。   王忆特意买的老式炖猪头,这种猪头肉便宜,因为制作工艺已经淘汰了。   它过于油腻,现在市场上热卖的猪头肉都是要通过烘烤或者蒸煮的方式去油脂的。   而82年的人就喜欢肥腻,不肥不香,不腻不过瘾。   寿星爷尤其爱吃肥肉,社员们夹猪头肉的时候都会避开最肥腻的那块,这要留给寿星爷。   于是寿星爷吃的嘴角往外流油。   这是真的流油!   王忆服气了,老爷子这么吃没三高?胆固醇不高吗?   不过他再仔细一想,这辈子老爷子可能没吃过几顿这样的肥肉,那去哪里找三高?   满桌子硬菜,众人顾不上说话喝酒,都先赶紧往肚子里填啊。   猪头肉受欢迎,盐水火腿和烧鸡也很受欢迎。   王忆想将一条鸡腿给寿星爷。   寿星爷挡住了,他拿起来递给了徐横:“给大炮这小同志,我听说了,小同志表现的很勇猛,他第一个上了岛屿去拿下了刘大彪和一个坏分子,是不是?”   徐横双手接过鸡腿哈哈笑:“谢谢寿星爷,我那事没啥,分工不同而已,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撕扯了一口鸡肉。   妈的。   真香!   寿星爷对他却大为赞赏:“大炮这个小同志一看就是一条好汉呀,你们看看,多勇猛?放在古时候这叫什么?这叫先登营!”   王忆说道:“对,来,先登营的猛将,我给你来一碗白菜炖豆腐,尝尝我的手艺。”   徐横毫不客气:“王老师你给我来块那个大油渣啊,那东西看着哆哆嗦嗦的真馋人。”   小酒造起来、大块肉吃起来,氛围顿时热闹。   小老鹰点着赞过来凑个热闹,王忆悄悄扔给它一块鸡胸肉,它叼住了慌忙往后跑,又跳上灶台钻进了它的小锅子。   老黄则围着饭桌转圈,有人扔下一块鸡骨头它就嘎嘣嘎嘣吃下去。   夜间海风吹动树上枝叶哗啦哗啦响,岛屿四周都有浪涛声传来,时不时风势大一些,便有雪白的槐花飘落下来。   落在众人身上、头上,也没人去打理,不用打理,这是能吃的东西。   然后王忆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短视频上那句网红诗。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娘咧,自己跟好些人共白头了!   他们喝酒喝得晚,秋渭水上来说了一声,然后跟秀芳回去早点睡觉了。   王忆挺过意不去的。   姑娘主动找上门来,结果自己两天不在家,回来后晚上还要请朋友吃饭,虽然姑娘也有约,可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他道了个歉,说招待不周。   秋渭水失笑道:“这怎么也要道歉?本来我没有提前通知便来找你,这算是冒昧了。”   “再说,昨天凌晨你带领民兵队抓捕威胁你的刘大彪的事我听说了,民兵队的同志们这样热忱的帮助你,你当然要请人家吃个饭,这是礼节。”   “这种情况下你如果来陪我反而不去管队伍上的同志,那我才会感觉你这个人好没有礼貌,好生过分。”   她这一番话说的轻声细语,却让王忆大受感动。   82年的姑娘太能体谅人了。   爱死这个年代也爱死这个姑娘了。   于是他约着秋渭水明天早上一起在岛上逛逛,给她介绍一下天涯岛,秋渭水欣然答应。   她上来跟寿星爷和王向红打了个招呼说天色不早她要歇息了,然后翩然而去。   寿星爷抹着嘴巴上的油水说道:“好姑娘,这是好姑娘,王老师,你必须要珍惜她,尽快娶她上咱岛上!”   王向红点头赞同:“小秋同志确实是好姑娘,这次上门不光给老人们带了礼物,昨天和今天还帮咱队里上工去除草、修小苗!”   “这门婚事,我同意!”   “我也同意。”徐横夹了块豆腐吃的‘嘶嘶嘶’。   孙征南瞪了他一眼:“人家是王老师的长辈要同意,你一个被王老师管辖的临时教师有什么好同意的?人家的婚事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不用。”徐横说,“但我就是同意。”   其他人纷纷笑,跟着喊‘我同意’。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事为时尚早,我和小秋同志认识的时间还比较短,了解也不深……”   “确实是为时尚早。”寿星爷兴致勃勃的说道,“别的不说,咱队里还没给王老师准备好房子呢。”   王忆家里有祖宅,这个他是去看过的,不过已经没法住人了。   还有大迷糊家里也是这种情况,海草房有人打理能挺好,一旦缺少打理那房子很会就塌了。   王向红习惯性叼起烟袋杆说道:“对,寿星爷说的对,咱们队里是该给王老师准备一间新房子了。”   大胆叼着一块火腿说道:“支书你下命令,我们民兵队能给王老师去盖房子。”   “你们不行。”王向红摇摇头,“我认为王老师的房子应该是三间红砖青瓦房,咱队里是时候该起一间红砖青瓦房了。”   外岛要建起红砖青瓦房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因为县里甚至市里都没有砖石厂,要盖房砖瓦都得从内陆走货运,这运输费用就是一笔大钱。   再一个外岛因为一直是住海草房,导致了缺少砖瓦房的工匠、师傅,要请施工队又是一笔大钱。   这就导致了在外岛能盖红砖青瓦房的都是牛人,谁家能盖起红砖青瓦房那就说明谁家日子过的好,哪个生产队能添置上更多的红砖青瓦房就说明这个生产队更先进。   王忆第一次见徐进步的时候就听他批评过天涯岛好几年没添新房子的事,因为这种事在外岛就是个衡量生产队先进与否的指标。   王向红的话一开口,大胆等民兵顿时颓然丧气。   天涯岛家家户户穷,梦里都不敢盖红砖青瓦房。   寿星爷说道:“不用非得盖红砖青瓦房嘛,咱老辈儿传下来的海草房不好?不好也住了上千年、养活了咱祖祖辈辈这么些父老乡亲,海草房就好,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心不足蛇吞象!”   王向红摇摇头,对寿星爷说道:“爷,咱不能光考虑咱父子爷们,也得考虑人家新媳妇儿,城里的媳妇儿住不惯咱的海草房。”   这话把寿星爷给说惆怅了,他也叼起自己的烟袋杆说:“红砖的大房子不好盖啊,买料还能找徐社长帮帮忙,人呢?盖房的师傅呢?这去找谁?”   徐横一抹嘴说道:“巧了,诸位爷们,我和我们班副会盖房子,楼房我俩不行,普通的房子没问题,我们营队的好些房子就是我们战士自己盖起来的!”   “你还懂这个?”民兵们很惊奇。   孙征南解释道:“这没什么,我们学过一些建筑学,也学过修桥铺路盖房……”   “修桥铺路都会?”这下连王向红都吃惊,“你们是啥兵种?这不是工兵的活吗?”   孙征南含糊的说道:“就是普通的侦察兵,现在又叫特种兵了,没什么。”   大胆赞叹道:“难怪,原来是特种兵啊,这名字一听就牛。”   寿星爷说道:“这可好了,两位部队上的同志就是来给我们应急的呀,好,支书,这件事你说说咱怎么办?”   王向红说道:“这件事提上日程,但不能说是咱在这里喝着酒就决定了,等开个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吧,会上来决议。”   “行。”其他人纷纷同意。   王忆愕然:“没人问我的意见吗?”   没人问。   大家伙又开始推杯换盏。   王忆并不想去住什么新房,他就觉得听涛居很棒,他把自己意见说出来,说我喜欢听涛居这个地角,上学校方便而且视野好、风景佳。   王向红一句话解决了他的意见:“那就在山顶上选个好地方给你起个砖瓦房,那样视野更好,看到的风景更佳!”   “来,喝酒!”   “喝酒喝酒,支书我敬你一个。”   “寿星爷,我和我班副一起敬你一个。”   “哈哈哈,好,今晚爷们都喝的高兴了啊。”   一顿大酒喝到午夜。   寿星爷的精力撑不住提前被送回去了,其他人最后也熬不住了,纷纷摇摇欲坠。   王忆终止了酒局,把剩下的菜连同没有切的整火腿、烧鸡一起给平均分配打了个包,民兵们一人一个包。   本来他还要给一人带上一身65军服,他已经把这衣服带回来了,先给民兵队一人配上一件。   看他们一个个喝成这熊样,王忆放弃了这念头。   等着明天下工再过来领吧。   照例是大迷糊收拾残局,王忆先行去睡觉。   喝了酒睡得快。   涛声依旧,习惯了这种白噪音后睡得更香,因为心里会莫名的感觉很踏实。   星期天下了雨,星期一阳光便格外灿烂。   今天不用晨铃声催促,王忆便爬了起来。   他出门伸了个懒腰,有晨雾随风轻轻荡漾,犹如一套薄纱盖住了天涯岛,空气湿润而清新。   风不光带来晨雾,还吹落了一些槐花。   满地白色小花瓣在风中打着旋,这就是飞花风中转。   王忆哼着小调去王向红家里见秋渭水。   此时支书一家自然也起来了,秋渭水同样起来了,她在帮秀芳烧火做饭,早上要煮槐花粥。   槐花粥没有标准配料,怎么煮都行,像秀芳就是用大米、小米混合了槐花一起煮,另外她还泡发了一些银耳和花瓣进锅子里,这样熬出来的粥有着异样的香甜。   支书家里是把秋渭水提前当自己人了,盛出粥之后给她的碗里舀了一勺白糖。   王忆跟着混了一碗。   没有白糖,给扔了几粒糖精……   说说笑笑的吃完早饭,王忆趁着还没有上课领着秋渭水在天涯岛上转了起来。   夏天就是不一样,哪怕是初夏。   朝阳跳出海面,阳光遍洒海上,气温升得很快,海上的清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能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海水比以往要更纯粹,是纯粹的海色,海蓝如晶,清美而纯净。   走在码头上,往东看是朝阳灿烂,往西看有岛屿碧绿,抬头可见蓝天白云,垂眸便有碧海清波。   浪花从远处奔涌而来,日夜不休,远处海天一色、天与海浑然一体。   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海岸礁石,码头上的船只在荡漾,早起的渔民们开始忙活起来,将渔网、鱼叉、塑料箱装上船,准备一天的远航。   王忆领着秋渭水走上码头,众人便热情的招呼:   “王老师吃过饭了?”   “今天还要小杂鱼吗?”   “王老师的对象真好看。”   海风吹起了秋渭水的棉布花裙,露出黑色的塑料鞋底小布鞋和笔直健康的小腿。   她每次迈步小腿上有颀长的肌肉线条拉动,充满活力。   码头上也有渔家的妇女,看见秋渭水的鞋子后妇女问:“小秋,你的鞋是不是双鸥牌布鞋?长征制鞋六厂的那个鞋子对不对?我看着挺像。”   王忆低头去看了看。   这种女式布鞋一直到22年也能看到,它是浅口设计,脚背上用一根带金属扣的扁带解决固定问题,能很好的显示出女性的柔美,一直到九十年代都会很受欢迎。   秋渭水往后收了收脚,说道:“是的。”   妇女问道:“是在哪家供销社买的?我去公社和县里都看来着,没有这个双鸥牌的呀。”   旁边的汉子叼着烟笑道:“嫂子你也买?这鞋子我看着不便宜。”   “是不便宜,要七八块一双呢。”妇女说道,“不过我幺弟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准备送女方一双双鸥牌,这样体面。”   秋渭水说道:“县里的百货商场有卖的,嫂子你要的话我给你捎一双回来,是要送给新人吗?那这鞋子有红底的,你可以送一双红底的。”   妇女摆摆手:“不用红底的,红底的塑料是回收塑料做的。”   秋渭水疑惑的问道:“是吗?”   妇女煞有介事的点头:“对的,没错的,广播里都这么说。”   秋渭水说道:“好吧,那你想要白色鞋底的吗?这个价格还要便宜一点,五元六角钱,红底的要六元呢。你要是需要我下次来给你捎一双,不过来得及吗?”   妇女听了她的话挺诧异,问道:“白底的还不到六元?为什么供销社里打听的都要七元多呢?”   秋渭水摇摇头,她不知道原因。   旁边的渔家汉子们见识多,倒是知道原因:“嫂子你肯定是没有票,没票的供销社就会多要钱。”   妇女说道:“唉,原来是这样。”   秋渭水笑道:“嫂子你要的话我可以五元六角钱给你捎回来,不用票,我买鞋子少,文工团发的单布鞋票没用上。”   妇女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那咋好意思?”   秋渭水说道:“没关系,嫂子,我听说现在省里供应上要改革,然后票证太杂乱了要精简,以后单布鞋票要取消,统一改成轻工业票。”   “这样我手里的单布鞋票就要作废了,给你捎一双鞋子正好是废物利用了。”   这话把妇女说的心花怒放,连声道谢:“好好好,今天中午下了工我去给你送钱行不行?”   秋渭水说道:“行的,我中午不走。”   妇女说道:“那太好了,等我幺弟结婚我给你捎糖吃,小秋你可真帮嫂子家大忙了。”   秋渭水笑着说太客气了。   王忆领着她在码头转了一圈离开,说道:“赶紧走吧,要不然找你带货的人就更多了。”   秋渭水说道:“好呀,我愿意给他们带货。”   王忆问道:“为什么?因为这样就可以更多的来见我了吗?”   秋渭水不好意思的笑:“你少臭美,我多稀罕你似的。我这次来其实是见小黄们的,我挂念着四个小狗崽,怕你养不活它们。”   “至于为什么愿意带货?因为助人为乐!”   “我发现我在你们生产队情绪更好,昨晚睡觉的时候我还琢磨这个事来着,我觉得正是因为助人为乐,帮助了别人自己就快乐。”   王忆说道:“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类需求分为五级。”   “从层次结构的底部向上,第一级是生理需求,比如食物、衣服和……算了;第二是安全,比如工作保障、人身健康保障;第三是社交需要,比如友谊,然后还有尊重和自我实现。”   “你在我们天涯岛格外有价值,因为社员们有许多需求需要你来解决你也能够解决,这就导致你的情绪更容易高亢。”   秋渭水有些崇拜的看着他,说道:“你懂的可真多。”   她又问:“那我为了情绪,是不是需要更多的来天涯岛?”   王忆说道:“对,完全需要。”   然后秋渭水歪头狐疑的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是为了哄我多来而糊弄我呢?”   王忆说道:“别冤枉人,王老师从不糊弄人!”   他们沿着岛屿一边聊一边走,走过惊涛拍岸走上半山腰,山石上分布着松树柳树榆树槐树和好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   爬山虎沿着山石生长,它们肆意攀爬,遮掩住了灰白色的山石显露出一片纯绿,风吹大片叶子摇摆,飘逸洒脱。   春天的颜色是稚嫩,夏天的颜色是鲜艳。   海的蓝色鲜艳,草木的绿色鲜艳,红花黄花鲜艳,连浪花的白色都格外鲜艳。   这跟蓬勃的生机有关,这种鲜艳是一种生机蓬勃。   上山后王忆带她去了英烈崖,将当年战士们不屈和刚烈讲给她听,最后是英烈崖上的大石头,也是前几天被误会成王东峰跳崖的那块石头。   王忆想爬上去再把秋渭水拉上去,结果他试了试不大好下脚,结果秋渭水明白他意思后自己连抠带蹭爬了上去……   当时王老师就想骂娘!   秋渭水坐在上面笑:“王老师,你是不是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看见我化着妆跳《天鹅湖》,然后就以为我是旧社会十里洋场那些弱不禁风的舞女?”   “那你可小看人了,我小时候跟随爷爷和父母是在一处农场长大的。”   “那农场条件可差了,我们小孩经常得爬树钻草窝去菜园里偷东西填肚子,所以我很会爬树——你怎么不听我说话?怎么老是低着头?”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我、我抬起头就是挺流氓的。”   正在得意笑的秋渭水惊恐的摁住裙摆,可裙摆被风吹的猎猎抖动。   王忆赶紧从侧面把自己衣服递给她,问道:“你要不要下来?”   秋渭水把手伸下去:“还是你上来吧,这里看风景真是漂亮啊,一览众山小!”   王忆握着她的手也开始连抠带蹭,还算顺利的上了石头。   从这高处俯瞰岛屿和海上确实壮丽而秀美,可如果是长时间的凝视脚下,那随着意识一瞬间恍惚,让人很容易出现一种奇异的想法:   一切是从自己脚下所诞生,山峦在自己脚下往外延伸,绿树红花长在了上面、老屋建在了上面,山峦蔓延总有尽头,平缓的是沙滩、粗糙的是礁石,而陡峻的则是悬崖峭壁。   原本灰白的山石被海浪拍打不休,溅起的水花一直飞起老高,然后生长出来许多苔藓。苔藓越老颜色越深,于是这座山的山脚颜色复杂,有灰白有嫩绿有墨绿也有雪白和湛蓝——   雪白的是浪花,湛蓝的是海湾。   两人没有说话,任凭海风呼呼的吹。   王忆一直握着秋渭水的手,主要是他怕秋渭水在这地方生出自毁冲动,这里太高了,很容易让人生出这种冲动。   秋渭水也反握着他的手。   王忆扭头去看她侧颜。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女,零落依草木。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太阳很快升起来了。   大队委的喇叭里也传来了声音:   “文盲科盲一起扫是本省钱塘地区加快扫盲工作步伐的一条新鲜经验,现在地区的各种形式的双扫班星罗棋布,响应中央领导的号召,要既扫文盲又扫科盲……”   社员要上工了,学生要上学了。   两人跳下去,王忆领着秋渭水去看升国旗。   王东喜要来找他,看见他和秋渭水在一起便转身又走了。   随着国旗升起,学生们高声唱歌,国歌高亢的旋律在全岛屿回响。   他们穿着校服和小白鞋、回力鞋,戴着红领巾,因为知道秋渭水在看他们升旗,所以精神面貌极其昂扬,歌声格外响亮。   特别是男生们唱歌尤其卖力。   这让王忆暗暗感叹。   果然,在漂亮女性面前展示自己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基因。   升完国旗是早餐,很寻常的大米粥,不过学生们吃的很满意,这可是精细粮呢,不是跟王老师沾光,他们一年吃不上几回。   王忆跟他们说:“中午有烩菜吃,每个人都有,放学后过来排队领菜,那个老规矩,招弟你给我小爷送一碗。”   两人点头答是。   王忆想起22年时空王状元的下场,便又补充了一句:“王状元,你给寿星爷送一碗,记住了,不要慌慌张张的跑,要走!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慢慢悠悠的走过去,明白吗?”   王状元喊道:“明白!”   中午的烩菜就是大白菜炖粉条加上花脂和油渣,绝对很香。   事实也是如此。   香味从上午最后一节课开始出现,脂渣炖煮后香味很霸道,飘荡的是漫山遍野。   村里的狗都跑来了。   王东喜也来了。   他等王忆放学过来说:“王老师,咱社队企业的营业证办下来了,以后要做买卖没问题的,咱是光明正大的。”   王忆说道:“好,这样让支书给我调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吧,我负责做调料,她们来负责收拾各种小海货。”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他要正式准备带领社员们发家致富了。   学生们拿着碗高高兴兴去领菜,王忆让王东喜也去领一碗。   王东喜顿时也高高兴兴起来。   他去门口看见漏勺在给学生打菜,表现的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而且手脚麻利。   这让他挺诧异的:“漏勺改性子了呀,以前你不是就会油嘴滑舌的膈应人吗?”   漏勺说道:“以前那是不懂事,我也想进步呀。”   “这不王校长把我招过来了,我就跟着他好好学习,争取为咱生产队的发展提供一把助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王东喜听着哈哈笑:“王老师可以,这不光能教学生,还能教后进分子。”   漏勺也不是一直稳重,他给学生舀着菜忽然喊:“猪蹄,你小子干啥?你又不是学生,你也来领饭?”   王忆闻声看过去,一个瘦巴小孩端着个碗,看到所有人看自己,便灰溜溜的要跑。   跑路之前冲漏勺骂了一声:“草泥娘!”   漏勺不甘示弱:“我娘是你的奶奶,你把这话回去说给你爹听,看你爹怎么揍你!”   王忆认出这个小孩,因为小孩给他印象挺深刻的。   当初大胆夫妻想把城里表妹介绍给他,然后请他去吃饭,吃完饭他在祖祠前看人推磨时候碰到过小孩,他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叫猪蹄!   看见猪蹄他才意识到,队里还有孩子没来上学,于是把猪蹄喊下了叫过来问道:“猪蹄,你怎么不来上学?”   猪蹄对他倒是顺从,一喊就过来,但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王忆对王丑猫招招手,把猪蹄的碗递给他说道:“去打一碗,跟漏勺师傅说一声,多给点粉条和花脂。”   王丑猫对他盲从,二话不说立马去排队。   王忆摸摸猪蹄乱蓬蓬的脑袋说:“中午饱饱的吃一顿,下午过来老师给你理个发,等老师再给你发一身新衣裳。”   猪蹄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一碗菜拿来,热气腾腾满满当当。   王忆递给他,他低着头端着碗走了。   早上跟秋渭水在码头搭话的春茗嫂子过来送钱。   她手里拎了个篮子,见了秋渭水递上去:“蛏子、海虾、淡菜、小墨鱼、石甲红,家里没啥好的,这都是昨晚和今天早晨捡的,嫩、鲜、滑,小秋你尝尝。”   秋渭水要拒绝,王忆笑道:“拿着吧,嫂子一片心意。”   听到这话她便接过篮子,说:“嫂子你把你幺弟媳妇的号告诉我,我给你尽快捎过来。”   春茗嫂子高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急不急,下个月才办婚礼呢。”   中午王忆把小海货给简单来了个白灼,然后调了个酱汁让秋渭水来蘸着吃,然后再来一碗烩菜。   秋渭水在树下支起桌子,两人坐在槐树下嗅着槐花香吃的慢慢悠悠。   初夏的海风真舒服,恰到好处的吹在人身上。   到了吃饭的点,岛上四处炊烟袅袅,远处海上有大船拉响汽笛。   呜呜的声音悠长绵软,压过海浪声传到岛上来。   秋渭水胃口很不错,说说笑笑的把一碗烩菜都吃掉了。   海货也吃的差不多,小老鹰跑来蹭饭,蹭了一把蛏子肉和几条小墨鱼,吃的心满意足又回去藏了起来。   王忆觉得它没有个鹰样子,太弱鸡了。   下午邮电局的船来的挺早,王忆把秋渭水送上船,生产队给她准备了礼物,都是岛上特产。   黄鱼鲞、墨鱼鲞、虾干、海米、瑶柱、鱼干等等,给装了一箱子。   王忆到了后张有信说道:“来的正好,王老师,有你的货件,都是沪都过来的,一共有四个箱子。”   沪都来的货件?   王忆疑惑,自己不是昨天刚去邮电局办的邮递吗?这外岛的快递效率这么高了?   他凑上去一看不是自己的箱子,还真是沪都邮寄过来的。   然后看看邮寄人,哦,杨兵、陈谷,这是外贸市场又给邮寄东西了。   里面应该还是办公用品,还挺沉重的。   随着货件还有一封信,王忆打开一看,是杨兵的来信。   这位主任不愧是孔孟之后,确实有几分的文采,一封信写的洋洋洒洒,王忆横竖没事干,仔细看了一会,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信纸都写着一行字是:   王校长,你怎么还不来送锦旗?!   王忆让张有信先别走,他要了信纸信封当场回了一封信,也是洋洋洒洒好些字,然后字缝里也就一行字:   锦旗制作较难,外岛条件不好缺材料,正在制作中,等到制作完全立马去沪都见杨主任!   邮寄了信、送走了秋渭水。   然后学生上劳动课,王向红安排的社队企业工作小组也到了,一共来了五个妇女,刘红梅带队,还有秀芳等人,全是生产队里手脚麻利的妇女。   这样王忆只剩下一件事了。   开工做海鲜小凉菜。   全力给生产队搞钱! 第171章 民兵队换制服   22年的凉菜行业早就已经大放光彩,得益于调味料的丰富加上东西南北各地区物资交流的便利,各种凉菜那是灿若繁星。   海鲜小凉菜是其中特别灿烂的那几颗星之一。   特别是这些年物流行业高速发展,海货被送到了西南西北各个地区,各种拌菜成品酱包、料包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王忆各式各样的采购上了一批带了过来。   外岛海货多,小海鲜尤其多。   特别是赶海捡到的,都是个小味鲜数量多,在社员们手里这东西没价值,可如果加上佐料调个味儿,那价值就大了。   王忆从大灶里拿出来一些黄瓜。   这是在82年买到的春黄瓜——鲁省的大棚种植业已经开始发展了,国家农业部还没有正式提出菜篮子工程,可是相关构想已经出炉了,王忆听广播、看报纸都碰到过相关介绍。   黄瓜用来拌蛤蜊肉、螺肉,这个很简单他就会拌,甚至用不着成品料包。   拌凉菜可以带上漏勺,这人的刀功很了得,比妇女们要有用,他把黄瓜递过去让他切丝,他洗干净后剁掉头尾便‘多多多’的切了起来。   一边给黄瓜打着丝他一边问:“校长,现在的黄瓜不便宜吧?”   王忆准备着配料,漫不经心的说:“还行,不贵,春黄瓜下来了,现在是大棚菜贵。”   他说的不贵也是相对的,相对以前的大棚蔬菜不贵,其实现在外岛的黄瓜不便宜。   可能是蔬菜种植需要技术和理念,反正海福县本岛明明有足够土地却不种蔬菜,全是经济作物,所以尽管如今春黄瓜已经普遍下市了,外岛却不多见。   他按照邱大年花钱买来的配方学着自己搭配调料,把姜片、蒜碎、醋和酱油按照重量来搭配,搅拌均匀再点上香油、放上盐、放上白糖。   等到黄瓜丝出来,他将黄白色的蛤蜊肉配上绿油油的黄瓜丝,这样好看又好吃。   蛏子肉可以用辣椒油拌。   厨房里有干红辣椒,他以八角、花椒调味炸辣椒油,大个的蛏子肉里放上香菜叶,倒上辣椒油后再用调料调味,最后洒上白芝麻,比黄瓜丝拌蛤蜊肉还要好看。   王东喜过来帮忙,看着王忆娴熟的将凉菜拌出来他赞叹道:“王老师我发现你们大学生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做呀。”   王忆感叹道:“技多不压身,活到老要学到老,指不定什么时候哪门手艺就派上用场了,我跟你说个事你就明白了。”   “今年我们77级大学生不是毕业吗?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虽然是77级但是78年3月才正式去上大学,然后今年1月份毕业。”   “对,知道。”王东喜说道,“你们和78级的大学生同属于82届。”   王忆说道:“嗯,然后我们从去年开始就实习了,今年正式分配,虽然是学校分配可是各家单位也要来选人,人家单位不可能盲目的接受我们毕业生。”   “这样当外交部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因为我们专业不对口,外交部没打算在我们系要人。”   “可是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却去找到了外交部的领导然后展示了厨艺,然后她诚恳的向领导们说,她的外语水平虽然较差,但很有上进心会继续学习,她又说她有一手好厨艺,这样可以外派他国进行工作。”   “工作期间她可以协助大使馆的厨师提供饭菜,让远在异国他乡的工作人员能吃上心仪的家乡菜,这样就可以更好的进行工作了。”   “就这她愣是说服了来招生的领导,特批给我们系一个名额,就把她给招走了。”   王东喜听了这话后连连顿足:“王老师你的厨艺也很好,你怎么不去展示一下?那可是外交部呀,是我们尊敬的周总理曾经亲自负责的单位!”   他没怀疑王忆在扯淡。   这年代是个奇迹的年代,只要胆子大,师兄放产假!   连特异功能和气功都能在这年头大行其道,老百姓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王忆调理着调料说道:“我不去,我大学期间就决定回来报效咱们可亲可爱的家乡,这是我父亲的遗愿,他希望我能向支书学习。”   “有了本领以后不能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要帮助家乡摆脱贫困!”   王东喜这人是有一定的理想主义色彩的,所以他老是关注报刊广播等各种媒体上的新闻消息,想着怎么带领家乡脱贫致富。   这点他是有心思的,王向红明白他的心思,否则就凭他几次三番怂恿社员搞大包干、分船分家这回事,王向红早把的文书职位给免掉了。   不过他这人也只是有理想,胆量和本事都不行,属于秀才。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那种秀才。   这样听了王忆一句“有了本领以后不能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要帮助家乡摆脱贫困”他顿时热泪盈眶。   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反复念叨了几遍,激动的说道:“王老师,要把这句标语写到咱们校舍的外墙上呀,这话太好了,在我看来仅次于周总理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王忆说道:“这个不忙,咱先想着怎么带领生产队脱贫致富奔小康。”   王东喜疑惑的问道:“就靠这些小零嘴就能带领生产队脱贫致富奔小康吗?”   “你觉得不行?”   “我不是觉得不行,我是觉得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不缺,咱卖给谁去呀?”   “你尝尝再说话,尝尝味道再说它是不是家家户户都不缺。”   大迷糊蹲在门口说道:“王老师,我不用尝就知道味道肯定好。”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心,你晚上有的吃。”   大迷糊顿时惊喜了,问道:“这些都是给咱们吃的?”   幸福它来的那么突然,就像龙卷风。   “做梦呢?生产队要去卖的,不过今天先不去,今天先调整一下这些凉菜的口味,所以晚上咱生产队的有得吃,我会挨家挨户分配一点。”   幸福它走的又那么快,也像龙卷风。   今天送上来的海货还不够多,品类也不够丰富。   不过其中有些好东西,比如海瓜子和泥螺,这些东西被王忆做成了醉瓜子、醉泥螺,这个简单,他买了腌料酒,加点盐和糖用酒泡上即可。   但这种菜也不简单,海瓜子、泥螺都是小海鲜,肉嫩进味快,要想调好味道就得拿捏配料的用量。   这就是王忆今天先不去出售的原因,他得根据社员们的评价做调整。   不过他有数,这种海鲜凉菜即使味道不够完美也没事。   外岛海货多没错,可别说乡下就是城里也缺少调料酱料和油料,比如说菜油吧,好些人家一年都分不到五斤油。   这可是一家、一年的量!   像天涯岛的社员会过日子,他们有些人家一年在生产队分五斤菜油,吃了一年去称一称不但没少反而多了二两,成了五斤二两。   怎么回事?   因为平时不舍得用油,偶尔吃一次肉还要把油榨出来收起来,或者亲戚给送点花生,去其他生产队找油坊炼个一斤两斤带回来……   这种环境下是没有厨师会做出好吃的凉菜吗?   不是。   是厨师做出的好吃凉菜太贵了。   因为菜油、香油、麻油等各种油料和调味料本身就贵。   而王忆这边可以不考虑这些本身就贵得东西的价值,等于还是用22年的资源在82年赚钱。   王东喜品尝之后露出惊叹之情:“老天爷,王老师你这菜做的真有水平,这凉菜味道绝了啊,比我在县城招待所吃的凉菜滋味还要好呢。”   说着他有些舍不得分出去了,说道:“要不然咱不用社员品尝味道了,嘿嘿,直接留着明天去卖吧。”   王忆说道:“这东西很容易坏的,留到明天就不行了,今晚必须吃掉,以后每天卖不掉的凉菜也得分给社员吃。”   “它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坏?”大迷糊纳闷。   王忆解释道:“这跟细菌有关,海鲜富含蛋白,是细菌繁殖的温床,说深了你们不懂,反正就是天热细菌活跃容易导致食物腐坏变质。”   “那是不是杀了细菌就没事了?”   “对。”   大迷糊顿时挺身而起说道:“我给你个主意,王老师,这事不简单了?敌敌畏能不能杀细菌?能的话往里加点敌敌畏不就行了?还我们不懂,我们不懂但我们知道怎么办。”   “不能用敌敌畏,你这个傻子。”漏勺急忙摇头。   王忆说道:“对啊,肯定不能用!”   漏勺认真的说道:“敌敌畏不能杀细菌,它是杀虫剂,要杀菌得用代森锰锌……”   “草!”王忆忍不住了,此刻只有爆粗口才能表达他的懵逼。   大迷糊兴致冲冲往外跑:“那我去找支书要代森锰锌。”   王忆赶紧喝止他,又冲漏勺发火:“你别乱跟大迷糊开玩笑,他真能干出这些事,要是他真把农药放进菜里出事了怎么办?”   漏勺赶紧赔笑:“校长我就是活跃一下……”   “你活跃个锤子。”王忆怒道,“行了,黄瓜切完你回去吧,剩下的用不着你了。”   漏勺脸色顿时垮了:“别,校长,我、我知道我错了,你给我个改错的机会行不行?我真就是想逗大迷糊个乐子活跃一下气氛,我干厨师的,怎么会把农药往菜里弄?”   王忆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回家面壁思过去吧。我还要配其他的调料,这些配料是秘方,我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出去吧,我自己在这里配料。”   正好他没理由赶走漏勺,这下好了,漏勺自己把自己赶走了。   说起来王忆还挺欣赏他的,这人太懂事了。   他把人都撵了出去,锁上门从提前送进来的箱子里拿出各种调料包,然后撕开倒进一个个搪瓷盆里。   包装袋自然全得焚烧销毁。   正好在大灶里有炉火,他很快就烧掉了。   刘红梅和秀芳等人来送海货,各种贝类、螺类、鱼虾蟹,都是寻常小货,而做凉菜就需要小货,真送来一条大蓝鳍金枪鱼反而处理不了。   他掏出留下的调料配比使用说明书,按照说明书对海货称重然后配对调味料。   因为是队集体的活计,所以生产队给出了最大的支持,将库里整齐划一的盆子都给送了过来。   这是要以后带去市场的,必须得要卫生、整齐、像模像样。   一个下午他都在忙活,偶尔有人来门市部买东西他还得去招呼。   于是刘红梅说道:“王老师你这样也太累了,得找个人帮忙呀。”   秀芳建议道:“漏勺学过厨师,他人虽然碎嘴子,可是厨艺真不错,让他来给你打下手吧?”   王忆摇摇头:“他不行,让峰子过来打下手,今天我先自己摸索一下门道,这做买卖的事急不得,得一步步的进行。”   这生意一旦可行,确实需要生产队的支持。   需要生产队提供海货。   需要熟稔海货处理工作的妇女来清洗收拾。   需要有耐心的人来按照比例调理海货和调料进行配菜。   而且以后还有入城销售,这得需要几个能说会道脸皮厚的人才行。   如果王忆自己忙活那真要累死他。   因为他手头上的活计确实太多了。   快四点的时候供销公司的船过来了,宋金燕拎着黑色手提包来门市部查账补货。   补货单子是王忆上个周递给她的,每个周递交下一周的补货需求,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供销社或者门市部的负责人有一定的预估能力。   王忆的账单没问题,该给供销公司的钱一分不少,宋金燕查完帐后还称赞他不愧是大学生,工作确实是负责任。   该查账的查账、该补货的补货,公务处理完了王忆就准备送她离开。   结果宋金燕这边有点犹豫。   王忆奇怪的问道:“宋大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宋金燕和气的笑道:“没有不对,你这个大学生做事还能有不对的地方吗?”   单纯说这句话是有点阴阳怪气的,但是王忆知道宋金燕没这个意思,她好像是有求于自己所以说好话。   只是她的工作算是位高权重,向来是人家冲她说好话,她极少需要去奉承别人,所以轮到她要有求于人了,就不知道怎么能合情合理的说句好听话。   要知道拍马屁是一门学问。   这门学问虽然是旁门左道,可一旦学好了一样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王忆看出这点后便问宋金燕:“宋大姐,还有什么事吗?有事你直接说,我和徐经理、姚同志的关系你都是知道的,咱们属于自家人,所以你有事你就说。”   宋金燕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叫我一声宋大姐,那我可当真了。”   “实际上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听说你能买到外国的麦克镜?”   一听这话王忆就知道,肯定是姚当兵显摆他的墨镜了!   不过墨镜这东西又不是管制物品又不是敏感商品,他往82年这边捣鼓一点没有危险,便说道:“能,我有同学在国外……”   “王老师的同学在外交部。”来看补货的王东喜郑重其事的说道。   王忆赶紧压手并冲他挤挤眼:“低调,这没什么好介绍的,咱们又不指望人家帮忙又不想着占人家的光,没必要提她。”   宋金燕苦笑道:“可能需要沾人家一点光,是这样的,我妹妹和姚当兵的对象史湘女是同事,她看到姚当兵送了史湘女一副麦克镜很是羡慕,这几天在家里天天念叨呢。”   “王老师你有所不知,我这个人性子古板,所以跟我家人关系不睦,我一直想要补救我们的亲情,所以、所以……”   “所以你想送她一副女士麦克镜?”王忆问。   宋金燕沉默的点点头。   王忆迟疑了一下,宋金燕这人是老党员做派,很正直、很要强,这辈子估计没怎么找人为私事而帮忙。   看他为难,她便赶紧说:“没事,王老师,我就是问问,要是……”   “不要紧不要紧,”王忆摆摆手截断她的话,“我刚才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这自然不是空口白话,我、我这边倒是能给你弄一副麦克镜,可是说实话,这个东西在国外也是紧俏货,不便宜!”   宋金燕欣然道:“这没关系,我这人除了买菜买米面其他的没什么买的,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和票,你说说价钱,应该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王忆说道:“国外的东西不需要票,不过你有多余的票正好,我们生产队以后方方面面需要票证,你有年票大本吗?要是有的话你给我一个年票大本再给我二十元钱就可以买一副麦克镜。”   二十元钱对宋金燕肯定是洒洒水。   她的工作相当于会计、审查和纪委三体合一,职位不高可是很重要,所以级别比较高,在24级干部工资标准中处于第17级,月工资是89元。   24级干部工资标准是56年国务院钦定的,一直用来近三十年,如今的82年干部们依然是按照这个工资标准来拿钱。   这个工资标准注重的是级别而非职务,1级最高是国家主要领导人,24级最低是办事员或者副排级干部。   于是根据此标准,在工作上职务只决定权责和任务,级别才决定地位和报酬,因此出现很多官大职小、职大官小或有官无职的现象。   这么做起初也是为了统一管理,因为国家干部调动频繁,一旦调动职务必有变动,而级别可以不变动,这样级别随着人来走,财政上简洁明了。   17级的待遇在24级分类里属于低的,13级往上才是高级干部,可是对于县里头来说这待遇可不差。   果然,听到王忆的话后宋金燕甚至有些惊奇:“才二十元钱?这么少吗?”   王忆说道:“当然不是,这麦克镜是飞行员专用墨镜,即使在国外价格也高,它因为是专门配备给飞行员使用,所以往往在黑市流通,价格是五十美元左右,而缺货时候价格能卖到一百美元。”   “宋大姐你在供销公司自然知道美元与咱人民币的兑换价格,官面上也要一比二吧?而现在外汇不好换,在国内换外汇往往要去黑市,黑市一比四、一比五都常见!”   宋金燕换算了一下后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是一副麦克镜最贵要、要一千元?这都能买好几辆自行车了!”   王忆说道:“这都是黑市的换算方式,在咱们社会主义国家买卖商品不能按黑市的账来算,要算明面的。”   “明面上这麦克镜大约是六十美元,一百二十元人民币。现在你们城里的年票大本差不多是价值一百元吧?所以你再给我二十元即可。”   给飞行员墨镜定这个价格可不是他拍脑袋决定的,上次去沪都他在商场转了转,国内也有蛤蟆镜,价格一点不便宜,在商场能卖到三十元。   而那只是普通墨镜,还是国内粗制滥造的山寨品。   这样王忆手中国外舶来的正品飞行员墨镜贵个四倍价格属于正常,毕竟两种墨镜之间品质确实差距太大。   宋金燕听了王忆的话后挺感动的。   人家可是给她省下一大笔钱呢。   于是她说道:“我手里有年票大本,不过多多少少都用过,当然凑一套应当没问题,这样我回去给你凑一套,等凑齐了再来找你。”   王忆说道:“不着急,国外的商品没那么容易送进来,而且我得先给我同学家里打电话,等我同学跟他家里联系的时候才能传达我的意思,我还没法直接跟他联系呢。”   双方说定这件事,宋金燕当场给了他二十元钱当抵押,然后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她生活节俭,真不缺票证,都攒着呢。   傍晚学生放学、社员下工。   夕阳照耀,渔舟唱晚。   天涯岛再度变得热闹而生机蓬勃,处处有笑语声,处处有烟囱开始冒烟。   这时候大喇叭响了起来,王东喜咳嗽两声说道:“社员们请注意、下工回来的社员们请注意,这里有件事需要通知一下。”   “生产队准备以支书为核心、以王老师为指导组建一家社队……”   “乱弹琴,这件事怎么以我为核心了?你以为我是领导就要贪功?咱的社队企业明明是以王老师为核心。”王向红的声音从大喇叭传出来。   王东喜尴尬的说道:“咳咳,咳咳,那个社员们应该听到了,总之咱们生产队要办社队企业了,王老师是核心也是指导。咱们企业具体怎么开展工作呢,这还需要党员和社员代表开会商讨、全体社员开会通过。”   “但是初期王老师准备施展他的拿手厨艺做点海鲜产品去出售,今天下午第一批产品已经出锅了,那个根据支书和王老师的协商,咱这第一批产品不去出售,而是请全队社员品尝。”   “这样各家各户安排人到大灶过来领一下海鲜产品,那个、那个有个事要补充一下,这些产品不是让大家伙白吃的,吃完以后要给一些意见,嗯,有意见的给意见、有建议的给建议。”   “今天的通知就到这里。”   虽然是又有人请吃菜,可因为是家家户户吃腻歪的海货,社员们倒是不怎么激动。   但大家伙新奇。   不声不响的,生产队竟然要办社队企业了?这可是个西洋景!   以前天涯岛想办社队企业来着,目标是养海带、养贻贝之类的海产品,可是他们四周的海是穷海,海洋资源少,搞海洋养殖不靠谱。   生产队先试验了半年,结果这半年上下匆匆忙忙的折腾一顿,到头来一算收益还不如老老实实出海捕捞靠海吃海呢。   于是他们的社队企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如今随着王向红年纪增长、头脑越来越古板,生产队却要重办社队企业?这让社员们很好奇,纷纷跑来大灶前凑热闹。   天涯岛的小海鲜实在是多,仓库随便一贡献加上家家户户把早晚赶海捡到的小玩意儿送过来就是好几个大盆子。   王忆把大盆摆开,来一个人就给一样来一小勺,等于是给社员们一家一户凑一个海鲜凉菜大拼盘。   黄小花过来的早,队里领吃的不管是什么她都是最积极的。   于是她头一个领了菜,看着大海碗里头各种各样的小海鲜她听好奇,闻一闻味道顶鼻子往里钻。   是她从未闻到过的麻辣香!   而海鲜必然有的腥味则不见了!   她好奇的拿了个钉螺,轻松一吮吸,脸上便下意识的露出笑意:“哈,这个螺壳上的味道可真好,又麻辣又甜又咸的,没吃过呢。”   旁边的秀芳说道:“肯定没吃过,这是王老师从首都学回来的秘方,咱外岛现在肯定是没有的。”   刘红梅用王忆教她的法子来教黄小花吃:“你别吃肉,别跟以前一样,这凉菜不一样了,你先吮壳子,壳子上有料,要吮着壳子吃一下再去吃肉。”   黄小花急忙点头,她直接把钉螺含进嘴里转了一圈,然后‘嘶嘶’的开始吸气。   “很辣?”赶来的满山花见此便犹豫了。   她有胃病,吃不了辣和凉,否则胃疼难耐。   黄小花倒吸着海风说:“嘶嘶,不是,嘶,不是很辣,是麻辣,我的嘴唇麻酥酥的。”   凤丫随后赶到,说道:“赶紧给我打一份,我男人昨天晚上回去说王老师调的凉菜可好吃了,那家伙给我馋的,我尝尝多好吃。”   大海碗里有酥鱼。   黄小燕咬了口酥鱼,这下子巨大的惊喜降临了:“这个鱼好吃、这个鱼好吃,这怎么做的呀?骨头都没了,不对,骨头都软了,可是鱼肉还挺有嚼头,真厉害!”   凤丫见此也先吃酥鱼,一口咬掉半条小海鲫鱼,她稍微一品滋味跟着点头:“嗯嗯嗯,这是酥鱼,城里副食店有卖的,王老师这个味道做的好,比城里的还好!”   刘红梅豪迈的笑道:“你们放心的吃就行了,我都尝过了,王老师这厨艺顶尖的好!”   “有红梅主任这话那准错不了,她男人可是县里都有名的大师傅呢。”有人接上了她的话。   这下子大灶前开始人潮涌动,本来大家伙只是来凑热闹,毕竟海货有什么好吃的?谁家不是吃腻了?   可让前面的人一说她们心动了,可能王老师做的海货还真是好吃?   出海的强劳力们也回来了。   听说生产队在分海鲜凉菜,民兵队那一帮人顾不上搬运渔获先赶紧跑上来叮嘱家里排队的人:   “要麻辣小鲍鱼、要麻辣虾、要麻辣蟹,这个够味!”   “哎哎哎孩他娘跟王老师说说,要泡椒鱼皮,多要点泡椒鱼皮,那下酒太好了!”   “我家要醉蟹、醉虾,不光能吃肉还能喝点酒,嘿嘿。”   王忆看到民兵队这帮子人到了,就把勺子交给了漏勺让他来分配,他对民兵队的人招招手说道:“你们跟我去听涛居。”   一帮子人哗啦啦的涌进去,听涛居立马人满为患。   刚要出来开火车的鼩鼱一家子吓得掉头就跑,又钻回去了。   王忆从卧室拿出来一摞绿色衣服裤子,放下说道:“来,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套。”   “人家库存里都是按照大号中号小号来分类的,所以不合体型也没办法,那个大胆和大义是大号,其他人都是中号,一人一套,选好了比划一下。”   屋子太窄,桌子太小,前面的人看到了这些军服而后面的压根看不到。   前面的呆住了不说话,后面的便翘着脚跟问:“什么?什么一套?是不是衣服啊?大号中号小号的,是不是衣服啊?”   “是、是衣服,还是军服,是三片红!”大胆拿起一件衣服打开一看,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他们已经见惯了王忆的神奇,多次被王忆展示出的东西所震撼,以为已经有了经验有了抗性。   可是如今看到这一摞的军服他们还是大感震惊。   这可是一套套的三片红。   三片红是65式军服的昵称,这套军服中的绿色军帽上有一颗红五星、军装上有左右两块红色领章,所以有了“三片红”绿军装的称呼。   王忆也说不准这是65式军服还是66式警服,邱大年当时跟他说这是66式警服,但这两种衣服样式和材料极度接近,很容易混淆,王忆起码分不清。   不过他觉得民兵们肯定能分清,既然他们说这是65式军服那就算65式军服,正好他还没有说出这些服装的名字。   当然他不说也无所谓,反正一人一套。   一听王忆是要给一人来一套三片红,民兵们立马冲动了。   后面的往前挤、前面的在吆喝:“挤挤挤、挤个臭批啊!别挤了,再挤、再挤你牛子挤我屁股蛋里了!”   王忆喝道:“都说了一人一套,干什么呢?”   他的威信已经逐渐树立起来了。   尽管这里数他最削瘦、身板最弱鸡,可他一发火民兵们都老实下来。   一人一套65军服。   他们拿到手后有的赶紧比划、有的难以置信的问:“王老师你说给我们准备的?不要钱啊?”   王忆说道:“不要钱,你们是民兵,平日里要保家卫国,所以总得有些优待,这衣服是我代表队集体发给你们的。”   大胆挠头问道:“是因为我们前天凌晨帮你抓刘大彪?王老师我跟你说啊,不用这样、完全不用这样……”   “确实跟这个有点关系,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们是民兵,平日里要付出的比普通社员更多,所以我个人代表队集体给你们一人奖了一件。”王忆解释道。   大胆又挠挠头,问道:“真的?噢,这是沪都那个纺织厂支援咱生产队的?”   王忆哂笑道:“算是吧,他们那领导当时把话说的好听,说要支援咱贫困地区一批物资,其实压根没这么好心,他们厂子是要清理库存,实际上想要把这些积压的服装卖出去。”   “这样呀,难怪他们老是不发货,他们是等咱掏钱才肯给咱衣服?”王东阳问道。   王忆说道:“对,不过也算是支援吧,这军服确实是处理给咱的,便宜,一套衣服只要五元钱。”   “呵,这确实便宜啊。”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   “三片红可是好料子,纯棉府绸布,摸摸,是不是?好像不是啊?”   “当然不是,这是合成纤维料子吧?庄教官说过71年开始三片红就换合成纤维料子了,用那个什么涤纶、锦纶、棉花来混纺的合成纤维布料。”   “别管是啥料子,五元钱便宜啊,这一身衣服得几尺布?八尺九尺至少的吧?这种合成纤维料子是高档布,我76年结婚那会扯了的确良,那家伙一尺就要一块五。”   “还得要布票呢,的确良一尺一块五加上布票、还是76年,那现在这衣服做下来光布料也得二十来块钱?”   “得有,得有,还有手工费呢?咱家里自己扯了布可做不出人家这工艺,这可是三片红啊!”   王忆说道:“对,所以人家确实算是支援咱们,只是收了个成本费。”   “不过这衣服的价值不能用现在的物价来算,我看这衣服积压了得十来年了,你们看看有没有?”   这年头一件衣服穿十来年都不算旧衣服,只要没磨成破烂的衣服缝缝补补就能穿,所以民兵们压根不在乎这点。   他们现在都陷入了得到一件三片红的喜悦之中。   看着他们那激动的样子,王忆问道:“这衣服很好吗?我看现在社会上穿的人很少了,听我同学说首都都是六几年七几年才穿,改革开放后就不穿了。”   大胆说道:“那不一样,我说句托大的话,王老师,我和你不是一代人,你们这代人穿什么国外牛仔衣服,我们这代人就想穿一件军服!”   王忆点点头道:“我理解,你们没有真正穿上绿军装去扛枪卫国,心里难免有遗憾、有失落,穿一件这个军服好歹能过一把军人的瘾。”   大胆也点头:“对,对头。”   年纪最大的王祥海说道:“也不只是这样,动荡那几年开始整个社会都流行穿军服。”   “因为解放军战士是咱们的人民子弟兵、是经过严格的政审的、是最值得信任的,所以这个军服就是最革命、最宝贵、最纯洁、最可信任的服装。”   “其他任何衣服——现在城里流行的西服,退回几年去压根没人穿,是英雄好汉就要穿一件军服!”   他平时跟王东义一样都不太爱说话,因为年纪比较大,他性子更沉稳。   今天得到了军服格外兴奋,便忍不住的多说了几句:“王老师,你同学说的那不对。”   “那些年头社会上到处穿的不是三片红这样的正经军服,是军便服,是用草绿色的布料仿照三片红做的!”   王忆问道:“这个我还真不了解,说句实在话我上大学开始,身边同学就不穿这衣服了,那这是正经的三片红?”   王祥海摇头:“这也不算是真正的三片红,真正的军装不让流入社会。”   “不过前面一二十年全社会流行穿军装,所以各家单位仿照三片红生产了军服——样式、用料跟三片红完全一样,但钮扣不一样。”   王祥海把衣服纽扣反过来给众人看。   “这是全塑的,真正军扣是塑料面后装铜环,这就是它们唯一的差别,这衣服可以随便穿,要是后面装铜环了那咱不能穿。”   大胆说道:“对,是这么回事,大炮和班副的衣服扣子后面就有金属。”   王祥海笑道:“哪怕是仿三片红这是极好的衣裳,以前城里单位动不动就往咱外岛拉练,讲究队伍要时常拉出去练一练。”   “哈哈,王老师你是没看到,当时工人、政府干部和在校学生是一身军装,背一个行军背包,再右边斜背军挎包、左边挂水壶,军挎包的带子上再系一条白毛巾,走起来一个队列啪啪响,那打扮要多馋人有多馋人。”   王忆问道:“咱队里买不上这衣服?”   王祥海摇摇头:“整个公社也不多,都是城里头多,这衣服一直紧俏,所有纺织厂都在加班加点的生产。”   “我估计就是这原因沪都的厂子把它们给挤压下了——就是你说的改革开放了,现在年轻人不穿这个了,他们以前生产多了卖不出去了,让咱捡了个大便宜!”   大胆兴致勃勃的说道:“那改天咱也出去拉练拉练?咱队上去县里头军训都没有搞到这一身衣裳,如今终于有了,是不是得出去露露脸?”   王忆笑道:“算了吧,这衣服退出潮流了,而且后面全队都就有了。”   “我这次是给你们先带回来几件,过几天沪都那边还有快递送过来,到时候送过来的这种仿军服可不少。” 第172章 社会企业正式营业了   因为要听凉菜的反馈,今晚王忆也去参加了灯下聊。   他拎着个小木凳子往外走,老黄‘噌’一下子钻出来看着他的背影。   它想追上去,可犹豫一下又回头看草窝。   草窝里小狗崽在哼唧。   老黄看了一会,突然看向野鸭子。   正畏畏缩缩在草窝边角的野鸭子也在扭头无聊的往四周看,一不小心跟老黄对上了眼神。   然后它当场身躯一震。   然后它默默地站起来站到了小奶狗们之间,双翼展开将两边的淡黄和土黄罩住了。   鸭子翅膀内侧是鸭绒,很暖和,小奶狗们感觉舒服便依偎在了它身上。   老黄见此摇着尾巴去追王忆了……   王忆先去祖祠那边坐了一会,爷爷们在灯下说笑着,一人一个茶杯,旁边放了个茶壶和草编外皮的老暖壶。   “王老师来了。”一个叫王真备的老人乐呵呵的招招手,“没带个茶碗?给你来碗茶水。”   旁边的老人王祥山说道:“你给的这个茶真好,喝着香喷喷,下肚暖乎乎,就是刚喝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就不睡,去给队里干点活。”寿星爷吐了口烟说道。   王祥山讪笑。   不睡我可以看月亮看星星嘛。   王忆坐在这里聊了几句,东家长西家短:   “金兰岛独眼老头回来说,现在城里汽车多,他去了沪都一趟吓得丢了魂。”   “多宝岛上丁二中家的鸡光下双黄蛋,真稀奇。”   “公社来了一伙骗子,骗人能让女人专门生男娃,被政府给抓了……”   要不然就聊回忆:   “50年7月7,咱外岛解放,当时子弟兵来了天天给家里打水,林团长还教我打刺刀。”   “56年公社请来了越剧团,《贩马记》真好看啊,那个头牌旦叫徐玉兰,我还记得她的样子。”   “嗯,那年头一次看电影,还闹了笑话,看的是《平原游击队》,双枪李向阳‘啪啪啪’打的真好,然后松井大鬼子领着一群小鬼子出现,有人去通知民兵队来打鬼子,民兵队以为鬼子杀回来了,赶紧敲锣打鼓组织队伍……”   “哈哈,鬼子在电影里倒是杀回来了,松井喊‘杀他个回马枪’!”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老人们聊的很开心。   目之所及,皆是过往;心之所念,全为回忆。   王忆坐在板凳上撸狗头,听的津津有味。   王东方溜达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身影,便冲他摆摆手指向码头。   这样王忆便赶紧问了问:“今天的凉菜味道怎么样?”   老人们纷纷点头:“好。”   “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菜,那个小杂鱼怎么酥的?我没牙了也能吃。”   “有些鱼皮太辣了,不过味道好,我儿媳妇下了面汤,加一点调料汤拌一拌真好喝!”   王忆听了老人的意见便跟着王东方离开去了码头,路上他们碰到王向红,王向红要去祠堂。   看见王忆他招招手,问道:“我一直没问,不过听大胆说沪都的纺织厂真支援咱衣裳了?还是三片红?”   王忆说道:“对,是仿的三片红,估计是给什么单位民兵队准备的吧,积压几年了……”   他把说给民兵们的托词又说给王向红。   王向红听的连连点头:“五块钱不贵,一点不贵,你打算怎么处理?”   王忆说道:“就是五块钱卖给咱社员呀。”   王向红又摇头:“贱了,你卖十块吧,十块钱一套衣裳也不贵,多出来的钱你留着给学校用,不能光是靠你的开资去支援学校。”   王忆笑道:“衣裳就算了,我听说社员们一两年置办不上新衣裳,我就不赚他们这个钱了。等着咱社队企业开始赚钱了,我从那里面抽取一部分钱吧。”   “本来你也得抽取,不过这得开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的时候商量,你供应了秘方,算是技术入股,我想给你百分之20的分红,行不行?”王向红问他。   海鲜凉菜生产过程中他只负责秘方,酱料用钱是算在生产队的账上的,王东喜定期给他结算,而海货都是社员集体供应的,人力物力也是靠社员。   王忆一开始压根没想着要分红,于是他拒绝了。   王向红非要让他拿分红,他说这个党的规矩:“五几年公私合营,有些私营的单位虽然并入集体里但集体还是要给人家分红的。”   “比方说咱县里的红星烘干厂是并了曹氏烘干厂来的,我听老徐说县里一年给他家几万块的分红。”   “你别一心扑在咱集体上,不是,你一心扑在咱集体上是好事,我是鼓励的、欣慰的。”   “但你也得自己留点钱,还要娶秋渭水呢。”   王向红挺关心这件事的,队里这两年竟然一个新媳妇都没进来,他作为名义上的支书实际上的族长,心里很慌。   王忆说道:“那行,我留百分之10,拿出百分之10分给工人,剩下的送入咱队里的公账上。”   “衣服的话我就卖六块钱一件,一件挣一块钱,十块钱好些人家舍不得买。”   王向红默默的点点头。   双方分开,王东方积极的问道:“我也正想问你呢,沪都厂子真支援了好些衣服?六块钱一件,你给我跟你嫂子一人留一件。”   王忆说道:“你和嫂子的肯定留出来,你俩和支书是一人两件,我各送你们一件。”   王东方连连摆手:“那不敢、那不敢,让我爹知道了能用烟袋杆子抽我,跟其他社员一样,一人能买一件就行。”   他们到了码头,海水涌动波浪往礁石滩上一个劲的翻滚。   不少人坐在码头聊天。   昏黄的灯光下有好几件三片红。   除了王东义、王祥海两个性子沉稳的,其他民兵都换上新衣裳出来显摆了。   来灯下聊的外队人中也有民兵,几个队的民兵因为总是一起受训所以关系很好,这也是一种战友情。   王忆到的时候大胆正兴致勃勃的跟战友说:“那可不是,我们队里一人一件三片红,这家伙今年秋天等去训练你看着,我们队里服装统一,这叫军容齐整……哟,王老师来了。”   “王老师来了。”其他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王忆坐下说道:“你们聊你们的,我过来问问凉菜做的怎么样?”   “好吃啊。”所有人意见统一。   王墨斗说道:“真的好吃,这凉菜太好吃了,我跟我爹今天开了你送的粮食酒,一人来了二两,吃的真舒坦。”   “下酒好,真好,不过下饭不行,太淡了。”王东峰说道。   王忆说道:“这就是下酒的,下饭的我以后再琢磨其他配料。”   外队人好奇,问什么凉菜好吃。   民兵队这群人除了能打架就是一个能吹牛,何况王忆做的辣卤海鲜凉菜确实好吃。   不过他们把味道说的神乎其神,人家外队人反而不信了。   王忆不在乎他们信不信,这些人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外队人实际上对海鲜凉菜也不感兴趣,海货谁不是吃腻了?好吃能有多好吃?   他们关心三片红。   有人来问:“王老师,你们队里有三片红卖?我们外队的能来买吗?”   王忆一想。   这生意可以做。   玉腾龙酒店当时让人给坑的挺惨,以‘合规警服’的名义买了五百套衣服,现在全在王忆手里。   岛上成年人不多,一人一套的话那五百套差不多有盈余,这样可以把盈余的卖给外队。   当然卖给外队就不是五块六块这个价格了。   而且还得好好处理,毕竟名义上这是人家城里支援他们生产队的农装,他要是转手卖掉这可就是标准的低买高卖、投机倒把了。   于是他先拒绝了,说:“衣服没几件,我们队里都未必够卖,这样,要是够多的话我让大胆联系你,给你留一身。”   外队的民兵不甘心却也没办法。   对于他们这些没能当上兵又向往当兵的人来说,能穿上一身仿三片红那是无上的荣耀。   就像王祥海傍晚说的。   他们这些人都经历过以前城里单位、学校动不动组织工人干部和学生进行拉练的场景,当时队伍清一色是三片红,某种意义上来说三片红是根正苗红的证明也是城里身份的证明。   渔家的汉子是相当眼馋这种身份的。   三片红在外岛从未出售过,渔家汉子除非是从城里亲戚手里得到人家穿旧了不要的衣服,否则搞不到三片红。   而六七十年代日子过的太艰难,乡下城里都艰难,所以城里人也轻易不会把衣裳送人,除非是破损厉害的。   与三片红一样的还有王忆曾经在收购站买到的一个破皮包,黑色带黄色‘沪都’字样的老式皮包,这种皮包在改革开放之前是各家单位发的福利品,外岛渔家也接触不到。   这就导致一旦有人家能搞到一件皮包会万分得意,大胆就曾经得到过这样一个旧皮包,那时候他只要去公社、去县里就会提着。   破了不要紧,补一补。   直到现在被提的散片了也没舍得扔,修补了现在给王状元当书包呢。   码头上的话题更简单,就围绕着三片红在展开,来的外队人一个个的试着穿这衣服然后互相评头论足,王忆参与不进去,便领着老黄撤了。   还不如听老爷子们讲古呢,听听刚解放后的往事也挺有意思。   第二天上课前,王东峰来找他报道,他以后跟着王忆学调凉菜。   王向红也来了,问王忆今天社队企业正式开工了要怎么安排。   王忆便说道:“我已经把调料都调好了,让峰子先跟红梅主任她们一起处理海货,处理顺序我都安排给红梅主任了,海货送过来我领着他按照重量来配比然后腌起来。”   “有些海鲜凉菜要多腌些时间入入味,有些要现拌现吃保持新鲜,我上午拌前一种,下午拌后一种,傍晚去县里铁具厂门口摆摊。”   一听他已经做好安排了,王向红便心安了。   他现在是看透了,王家年轻一辈全看王忆了,王忆办事稳当,年少不轻狂,嘴上没毛办事也挺牢,让王忆办事他踏实。   但他还是有点疑问:“为什么去铁具厂?铁具厂门口都是卖冷饮卖啤酒的——说起这个啤酒,一股子尿骚味,为什么工人还喜欢喝啊?”   王忆没有给他解释,只是笑道:“有钱人的口味是说不准的。”   他拍拍王东峰的肩膀让去找刘红梅报道,下午他们都要去县里。   做好的凉菜放入山崖下的库房里,那里常年冰凉,属于天然冷库,天涯岛没有冰块却也能简单的保存海鲜。   因为冷库位置比较险峻,王忆一直没去过,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跟着去送凉菜,进入库房看了看。   冷库位置就在英烈崖下面,暗流涌动、暗礁遍布。   在这里船是过不去的,要下船挽起裤腿抬着渔获进洞口。   王忆跟着下去,结果脚一碰到海水感到冰凉,这让他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冷啊?”   王东峰哈哈笑:“对啊,这里的水就是格外冷,科学上叫、叫寒流。”   “咱天涯岛这下面就有一条寒流,影响的海域不大,就这边然后一直往北,挺奇怪的,就像是这里海底有一条寒冷的河水一样。”   冷库的山洞口被修整过了,镶嵌上两扇厚实的木板门,推开之后一股寒气迎面而来。   王忆定睛看去,里面的面积不小,顶上怪石嶙峋,下面已经打平了,面积得有四五百平米的规模,高度从一米到四五米不等。   低处的洞顶上打了挂钩,挂着一尾尾的大鲅鱼、大带鱼,有时候运气好捕捉到旗鱼也能挂起大旗鱼。   洞顶高的地方则用来摞箱子,各种海货存了不少,每天天不亮生产队的船都要去县里码头送渔获。   冷库里通风,然后生产队讲卫生收拾的很干净,所以里面虽然有腥味但没有臭味,用来存放辣卤海鲜凉菜问题不大。   王忆领着几人把一盆盆的凉菜放好,然后继续回去上课。   等到下午四点钟,冷库里的辣卤海鲜和他下午刚拌好的一起被带上了渔船,还有几个学生也被带上了渔船,然后王东峰摇橹,他们一起驶向县城。   学生们换了衣服鞋子,怎么破落怎么穿,不露腚就行,另外头发他给挠的乱糟糟,一看就可怜。   坐在船上秀芳问:“咱为啥不去市场要去铁具厂?铁具厂都是工人,他们可会过日子了,去那大门口卖凉菜能卖多少?”   王忆笑道:“嫂子你不能这么想,你应该想一想有多少人会专门买凉菜?不都是买别的东西时候顺便买上凉菜?”   “对呀,去集体市场卖的话,城里人来买菜买肉的时候就会顺便买点凉菜。”秀芳说道。   其实一伙人心里挺没底的。   别说县城,就是翁洲市里也不缺海货,海鲜拌凉菜挺常见的,家家户户当家主妇谁不会拌?这样王忆拌的凉菜虽然味道好,可是城里人愿意花钱买吗?   王忆说道:“你指望去买菜买肉的顺便买咱们凉菜那就完蛋了,她们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家庭妇女,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对呀。”众人纷纷点头。   王忆笑道:“但铁具厂的工人不一样,里面温度高,他们干活又累,所以门口有好些卖冷饮啤酒的,他们下班会买点冷饮或者啤酒解解乏。”   “咱们凉菜是下酒菜,跟啤酒是绝配,也就是说实际上咱不是自己选市场,是跟着啤酒选市场,啤酒在哪里卖咱就可以在哪里卖。”   “放心吧,能卖的。”   他语气很坚定。   实际上心里也不踏实。   要是这带领乡亲们赚第一桶金的计划失败,那估计很影响乡亲们对他的信任感、对他的支持,也影响王向红对他的信心和期待——   亲娘咧,影响仕途啊。   整个翁洲市的工业之路走的比较艰辛,海福县作为最靠外的一个行政区,四面环海、孤悬海外,这样要发展工业自然更难。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解决渔家生活需求,政府还是硬着头皮发展了几个工厂,其中就有铁具厂。   铁具厂是江南省为了解决渔船与渔民生活需要的金属用品而投产的一座工厂。   规模还不错,有四五百号工人。   产品比较丰富,可以生产乡村用的铁门这种大型铁具,如今也在试生产城市用的防盗门。   相比钢铁厂,铁具厂的工作环境会好一些,可也是相当恶劣,车间里头有熔炉,温度很高,夏天尤其高。   所以下了班工人们冲了凉立马往家里窜,一天工作下来不光筋疲力尽,还饱受折磨。   这时候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啤酒,翁洲市没有啤酒厂,铁具厂门口的啤酒品牌多样,工人们收入比较高,这样他们或许会在其他方面节省却不会在啤酒上节省。   一瓶啤酒没有几毛钱,夏天工作一天劳累一天出了一身汗,没什么比喝一瓶冰镇啤酒更爽的事了。   啤酒能当饮料喝,但它终究是酒,所以配上下酒菜更好。   王忆觉得自己拌的小凉菜足够满足工人们的胃口,去做他们的下酒菜了。   他们赶到铁具厂的时候不到五点半,而铁具厂要到六点钟才下班。   海福主岛的面积也不大,不到一百平方公里——不过领海面积很大,有八千平方公里!   这样城区、郊区还有下属的公社便比较集中,铁具厂就在城区边缘,周围还挺繁华的,有好几家店铺。   厂子占地面积颇大,一圈高墙,墙上还有铁丝网,刘红梅介绍说这是为了防备有人去偷铁偷铝偷铜。   大门不是现在多见的栅栏门,而是两扇大铁门,铁门一关厂区便被隔绝成了一个世界。   门前的左边是个大自行车棚,得有上百辆自行车停在里面,另外王忆看到了零星的两辆摩托车,摩托车在核心区域,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被外围自行车包裹了一圈,如众星拱月。   墙壁上刷着标语:   ‘百炼精钢,成就海福’   ‘钢铁天地,大有可为’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夺取新的胜利’……   另外大门前右边则竖着一块崭新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看着大牌子他点点头,然后对王东峰说道:“来,把咱们牌子也亮出来。”   王东峰磨磨蹭蹭的问:“王老师,这样真的好吗?”   王忆说道:“你废什么话?当然好了,王丑猫,你去把牌子亮出来。”   王丑猫最听他的话,立马把一个还散发着油漆味的木牌子高高举起。   牌子上面有一行不太苍劲的毛笔字:少先队员勤工俭学,为外岛教育献爱心。   这些字出自谁的手就不说了,反正王忆当时写完了王向红头皮发麻。   老支书很后悔没自己去下手写字,他被王忆的板书给欺骗了。   现在工人没有下班,王忆便领着几个学生去溜达。   他想了解一下当前县城的商业活动,看看能不能搞个发财的路子。   饭馆、食堂、修鞋补衣铺、挂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国营商店,还有一家是专门的衣鞋店,门口挂着牌子:   ‘江南轻工业管理局海福县商店’   另外还贴了一张被海风吹的哗啦啦的大纸,写着‘各种胶鞋零售、内有新款式裤袜’。   王忆一看还有裤袜顿时来兴趣了?秋渭水那大长腿穿上裤袜……   不过这年头就有裤袜了?他想起一种叫踩脚裤、健美裤的有弹性裤子,这裤子在国际上肯定是已经流行开来了,但82年国内就流行了吗?   他正在沉思,海风稍微小了一点,然后那张大纸落下了,露出剩下的字:‘衣帽’。   ‘内有新款式裤袜衣帽’!   王忆顿时明白了,这说的是裤子袜子衣服帽子呢!   但下面还有字:   ‘内有的确良,这里出租(一片墨黑)媳妇’   王忆看到这里大感震撼,便进店里去问:“同志,你们外面纸上怎么写着出租媳妇?”   “对,我们这里出租西服,我们店里是咱县里第一家有西服出租的店铺,不信你去看,就在我们店里能看见西服。”店里的女售货员骄傲的说道。   王忆说道:“你们纸上写的是‘媳妇儿’,就是娶的那个媳妇。”   女售货员一怔,赶紧跑出去看,看后她气的在门口掐着腰破口大骂:“草你亲娘篓子的,是谁这么不要脸耍流氓?让我看见报警抓起来枪毙他!”   她拿了毛笔出来把‘媳妇’两个字给涂上,又在后面补上‘西服’两字,但是留下的空白纸面已经很小了,所以‘西服’两字很小。   这让她更生气了,只能把这张宣传纸揭下来,然后怒气冲冲的骂娘。   不过面对王忆她的态度比较好:“这位同志,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是有捣蛋鬼跟他亲娘捣蛋呢,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要租赁西服吗?”   王忆说道:“我想买一套西服。”   女售货员摇摇头:“那我们这里做不了西服,我们的西服是沪都的棉纺织厂老师傅做的,只能用来出租。”   王忆问道:“出租?怎么个出租法?”   女售货员说道:“很实惠,如果是去照相,那一次五角钱;如果要租赁结婚,那看你租半天还是一天,租半天是三元钱,租一天是五元钱,但是不能沾染油烟酒水渍,否则要罚款。”   店铺里头是木架子,有胶鞋、帽子、袜子、手套各类劳保用品,然后在柜台内则挂着西装。   王忆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这西装竟然不只是传统内敛的黑色,还有白色、米黄甚至格纹西服,这可就相当时髦了。   这个时代比他想象中要开放了,只是外岛还比较保守。   西服做的并不怎么样,衣领有些皱皱巴巴,然后肩膀处也不够挺,这样松松垮垮的有点像马褂。   22年地摊上的西服也不会这么丑。   王忆摸了摸下巴,问道:“同志,如果这西服买卖的话多少钱?”   女售货员看出他不想租赁,立马有些不耐烦了:“你买不到,你只能去翁洲或者沪都去买,咱县里还没有卖的,我估计一件得三四十元吧,因为我们押金就要三十元。”   王忆想起之前沪都巷弄裁缝店里的老师傅、鸡毛换糖客丁黑弹手里的西服扣子以及昨天大胆等人的话。   现在成衣少见可是布料不少见,他这边有供销公司的关系,或许……   一个新的发展路子出现在他心头。   他高兴的向女售货员道谢,领着学生们高高兴兴离开。   女售货员在后面嘀咕一声‘乡巴佬’。   听到这话王忆明白了刚才那张纸上被人恶作剧的原因。   都是活该的!   他在街道上溜达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往回走,经过肉食店他买了些肉,经过商店他注意到屁股后面几个学生都在往里探头探脑便领着他们进去了。   国营商店里东西挺多但零食不多,王忆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拔糖。   这种糖在他童年时代依然有卖,就是一种细长的糖条,加了各种色素,红黄绿蓝都有,每一条糖一种颜色。   拔糖很耐吃,这玩意儿特别黏牙,于是他问多少钱。   售货员态度也不怎么样,不管已经有了顾客就是低头看自己的小说:“一条一分钱,一板是一百条八毛钱。”   她抬头瞥了眼王忆和身后脏兮兮的孩子便说道:“给孩子一人买一条吧,一分钱,便宜呢,你看他们馋的,还没见过拔糖吧?”   王忆笑了笑说道:“你给我把柜子里这几板拔糖都拿出来吧。”   售货员一听这是大买卖上门了,便扣过小说过来拿货。   王忆去看了眼小说的名字,《水浒传》。   他交钱拿到拔糖,然后和颜悦色的对售货员说:   “宋江接受朝廷的招安还是被皇帝毒酒害死了,他怕李逵闹事就把李逵毒死了。吴用、花荣双双上吊自杀。之前林冲被气死了武松断了条胳膊浪里白条张顺被乱箭射死,还有被一刀砍死被竹签扎死总之全死的很惨。”   售货员被这番话给说懵了,她指着王忆叫道:“你你你,你你你这个同志你你你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我给你提前说了结局,这是不道德的,你肯定心里在骂我甚至我死全家,但你爱骂就骂我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是孤儿!”   扬长而去。   傍晚六点钟,工厂缓缓开门,一群汗流浃背的青年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刘红梅几个妇女别看在队里挺能吆喝,真到了这种地方她们全麻了,一个个是畏畏缩缩跟老黄面前的野鸭子似的。   别说叫卖,她们没跑路已经不错了——就在刚才秀芳还问王忆他们这是不是投机倒把会不会被抓派出所……   王忆很淡定。   他一挥手,王丑猫带着几个学生顿时起身喊了起来:   “卖小菜、卖小菜了,好吃的下酒菜了!”   “各位工人哥哥、工人叔叔过来瞧瞧了,走过路过别错过,少先队举行勤工俭学活动,为贫困地区的学生献爱心啦!”   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看见几个小孩在这里叫卖,立马有人好奇的走上来问道:“小同学,你们卖什么呀?”   学生们嗷嗷喊几声还行,让他们真去应付大人那是强人所难。   王忆上去说道:“同志您好,我们卖下酒菜,您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下酒菜,这里有签子您可以尝尝,回去下啤酒最好了。”   “买一份能下两瓶啤酒,同时为外岛的小学教育贡献两毛钱爱心。”   一份黄瓜丝拌蛤蜊的价钱仅仅是两毛钱,这定价他是根据饭店的辣子炒蛤蜊来的,那一份菜差不多要六七毛钱呢。   中年工人好奇的看了眼他递过来的小竹签子,然后插了一个蛤蜊肉尝了起来。   现在城市里也没有用竹签来尝菜的方法,这法子卫生又方便,同样吸引了几个工人的好奇心。   王忆让王东峰用小刀劈了许多小竹签。   其实他准备小竹签还不是为了卫生方便,而是为了避免被人占便宜:用筷子尝菜的话,有些人一筷子就能夹上二两蛏子肉!   一份蛤蜊肉才两毛钱,铁具厂工人的工资高,跟干部看齐,一个月最低收入都是四十五块钱,现在夏天来了还有各种补助差不多能拿到六十块,几毛钱对他们来说是小意思。   蛤蜊肉、蛏子肉的味道没的说,尝过的中年人立马点头:“嗯,不错,就是这个价钱嘛……”   王忆立马说道:“同志您看到我们这凉菜里用的料了,光是菜油用了多少?这钱真的不贵,甚至说我们价钱很便宜了。”   “而且这钱我不是自己赚了、这不是个体户的摊子。”   “你看这是我们社队企业的营业证,我们卖凉菜是为了社队小学的发展,您外岛肯定有亲戚,知道外岛的小学什么样,百废待兴啊我的达瓦里希,这钱是为了支援教育的啊!”   一边说他一边冲几个孩子挑挑眉,几个孩子赶紧努力抬起胸膛露出红领巾。   晚风吹动红领巾飘荡,少年脸上表情凝重而神圣。   而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行,那给我来一份、算了两份。”   有人出头则有人跟进。   立马有中年人的熟人上来问:“余队长,这是卖什么?卖海鲜凉菜?”   买东西这种事,顾客是很乐意拉人下水的。   因为如果买的是好货那自己拉了熟人一起买会赢得熟人的感谢,如果这是坑货那拉了人一起买就不光是自己被坑了,心里会舒服一些。   于是余队长就热烈的介绍起了凉菜的味道还说要支持外岛的教育。   小学生把竹签递上去,工人们拿到竹签便尝了尝。   辣卤凉菜的味道确实很出众。   特别是这年代家家户户缺油少调味料,吃的菜口味比较单一,霸道的辣卤滋味一入嘴,那真是对味蕾乱杀。   这样味道出色而自己又尝过了人家的凉菜,他们就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了,纷纷出声:   “来给我一份,我要那个蛏子。什么,四毛钱啊?这都是赶海不屑要的小货,还这么贵?”   “你不要我要,给我两份蛏子,老木你先去买啤酒,上次的啤酒箱和酒瓶子都在宿舍里,你给还回去。”   “买琴啤别买趵突泉还有那什么泺神,今天喝好的,还是琴啤喝起来得劲。”   “琴啤贵啊要五毛一,趵突泉才四毛……”   “哎呀不差那两毛钱了,我尝尝这个鱼皮,嗯,还行,也来两份,喏,一块钱不用找了,就当支援教育了麻。”   “来来来,给我一份泥螺,这味怎么调的,还怪好呢。”   “哎,这里有好东西,鲍鱼呢,哈哈,都是小鲍鱼,多少钱?我草,要一块啊?这是最好的?那行吧,给我买份尝尝。”   每一份小凉菜都用透明袋子包好了,王忆带过来的塑料袋是最普通的样式,但82年却新颖。   于是他推销和回答,妇女们装凉菜而学生们用线头绑起来,一条流水线。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忆一手一个大盘子将拼盘凉菜送过去找人品尝,以蛤蜊肉来开头,这个最便宜,一份两毛钱。   对工人们来说两毛钱是小意思,他们被两毛钱的价格吸引过去,然后再买别的那可就贵了。   王忆看出好些人犹豫,就喊:“要是能拉到工友来买就给便宜!”   工人们立马转头去找人。   世人都骂拼夕夕。   世人都是拼夕夕。 第173章 企业发展两条腿——衣食   第一桶金到手!   辣卤凉菜、小酥鱼和常味凉菜第一次销售战绩颇佳,各种海鲜得卖出去两百多份。   如果平均一下,整个铁具厂平均两人买了一份。   看看旁边卖咸菜、卖啤酒的小贩子那鼓鼓的眼睛就知道这销售量多夸张了。   起初人潮涌动,然后断断续续,最终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最后一拨人也离开了工厂。   穿着蓝色制服的老工人从里面缓缓的拉上了铁具厂大门,这代表最后一批搞卫生的工人也离开了——   82年的工厂里没有清洁工,工人分班分组,然后像学生一样各有卫生负责区域,由班组长安排工人值日。   妇女们赶紧坐下擦汗。   又忙又紧张,她们搞了个满头大汗。   向来以女汉子、铁娘子形象示人的刘红梅今天是拉了,她表现的不比其他几个妇女好。   看到人都走光了、没有顾客了她赶紧松口气,说道:“刚才那一阵人真多呀,把我吓不行了,手都不会动弹了,秀芳你行,我看你挺稳当。”   秀芳说道:“哎呀嫂子你快别说了,我更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个情况,我也害怕呀,所以我低着头,我不去抬头,反正王老师说要我装什么我就去装什么。”   其他妇女纷纷说话,然后话题开始转为正题:“今天咱能赚多少钱呀?”   刘红梅一听这话猛的爬起来:“王老师,刚才人那么多,咱的凉菜价格又不一样,会不会算错帐?”   王忆安抚她:“放心好了,这算什么人多?我算的清清楚楚,绝对没有错。”   刘红梅又看向王东峰:“你是不是把钱给找错了?”   王东峰叫道:“绝不可能!每次找钱我都看三遍,你没听因为我找钱慢了还有人吆喝我吗?”   秀芳说道:“对对对,我听见来着。”   王忆说道:“咱一起来数数钱?”   刘红梅说道:“不数、不在这里数,黑灯瞎火的,咱先回队里,回了队里去大队委亮了灯再数。”   王东峰说道:“还有不少凉菜呢。”   王忆准备的还挺多,黄瓜丝拌蛤蜊肉之类的便宜菜都卖光了,但辣卤小鲍鱼、麻辣蟹之类的依然有半盆子。   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一挥手说:“不要紧,带回家去分了吃。”   妇女们不舍得:“挺贵的东西,那么一份就要卖几毛钱一块钱,咱回家去吃它们干什么?”   “一点没错,谁没吃过海货吗?都吃腻了。”   “王老师,早知道咱最后便宜点卖就好了,我看后头还有不少人想买没舍得呢,咱要是给便宜卖那还能卖出不少。”   王忆摆摆手:“针对工人绝对不能降价,只要让他们知道咱到了晚上卖不出去会降价卖,那他们下班那会就不买了,他们会等到晚上再过来买。”   妇女们面面相觑,不得不点头承认确实是这样。   可是看看剩下的凉菜她们实在不想带回去分给社员吃。   见识到它们能换钱的事实后,一直受穷的妇女们把它们看做是宝贝了。   岛上的妇女真是穷怕了。   家里的老爷们是强劳力忙着赚工分养家,家里要添置点东西、要买粮食便是妇女们来算计,可家里多少钱她们都清楚,添不上东西、买不了粮食。   劳力多的一年干完了能从大队委开支它个一百两百块,劳力少的干一年可能就攒下个三五十块,甚至还有人干一年要倒欠大队委几十块钱。   漏勺、大迷糊还有队长家里就是要欠钱的那种,这叫漏斗户。   所以能用来换钱的海货她们都不舍得给家里吃,哪怕能换一个三毛五毛也要去换成钱应急。   22年是无法想象这时代妇女们怎么过日子。   她们有的哪怕是家里只攒了一块钱都会去信用社给存储起来,然后慢慢的积少成多,能攒出一张五十元、一百元的存单。   王忆却不在意,看到妇女们不舍得将海鲜凉菜带回去他拿个袋子装了一些,去铁具厂敲了敲门。   看门的老工人从大门上打开个小门,问道:“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王忆指了指外面收拾的小摊子说道:“师傅,我们是外岛天涯岛王家生产队的社员,今天来您厂子卖凉菜来着,这剩下了一点,你不嫌弃你带回去晚上下个酒。”   “外岛的海鲜多新鲜您了解,我们队里自己腌的,比国营饭店的新鲜、比副食店的好吃,用来下酒太合适了,您晚上跟值班的工友一起尝尝吧。”   老工人挺和气的,笑道:“噢,你们是来卖凉菜的?刚才那会我听着有人说了,说外头来了个卖凉菜的,卖的凉菜样式比国营大饭店里的还多,味道比饭店还好,就是你们?”   王忆说道:“应该是,您带回去尝尝。”   “天涯岛,是王向红支书的那个岛?”老工人又问。   王忆暗道自报家门果然是正确的,王向红在老一辈人里名声可真响亮。   他点头说是。   老工人笑道:“你来给我送礼怕我撵你们?放心吧,小同志,你是王支书的人,我不会撵你们的,不用送礼。”   王忆说道:“这不是送礼,我是给您和值班工友都尝尝,明天其他工友来了问起我们这凉菜怎么样,你们就把真实的味道给他们说说。”   老工人听他说的诚恳,便出来接过了袋子,他打开闻了闻说道:“嗯,难怪他们说比国营大饭店还好吃,味道真香真辣。”   他去买了几瓶啤酒,看见王丑猫手里的牌子后便去问了问价格,然后看看自己手里的凉菜塞给了王东峰一块钱。   王忆和王东峰拒绝,老工人笑着摆手:“你们这不是给外岛的学校赚钱吗?给生产队赚钱吗?那咱不能占集体的光,就当是我老头也给你们帮忙了。”   “不用跟我客气,你们可怜我呢?哈哈,用不着,我跟你们说党的政策好,我这样的老头也能赚工资,手里有闲钱哩,比你们外岛的渔家富裕哩。”   王忆肃然起敬。   老人家的觉悟真是高。   老工人拎着啤酒溜达着进厂子又关了门,这还剩下好些凉菜呢。   王忆去找卖啤酒的两个青年,这两个青年有些敌视他,看见他来了纷纷抱起手臂冷眼看他。   他们嫉妒王忆的生意。   王忆问道:“你们是哪个供销社的?”   “跟你有龟毛关系?”高个子的青年抬起脸看他。   王忆说道:“我跟徐进步经理关系还不错,你们可能以为我在拉虎皮扯大旗,但我说的是真的。”   “另外还有宋金燕、姚当兵、潘锦华,你们认识他们三个吗?他们三人都是供销公司的员工,我跟他们三个关系也不错。”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然后高个子青年再度看向王丑猫拿在手里把玩的牌子问道:“外岛、学校——你是天涯岛的?”   王忆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两个青年顿时满脸堆笑:“都知道、都知道,同志一看你的这个气质,你是天涯岛上的王老师吧?”   “肯定王老师,外岛一心给学校赚钱、给生产队谋利益的不就王老师吗?我们都听说了。”   王忆挺诧异的,自己名声有这么大吗?至于吗?   两个青年做自我介绍,高个子青年叫蒙昌英,矮个子青年叫李台,两人都是供销公司县分公司的员工。   自从供销公司改制,员工的职务跟着改,一些年轻员工变成了销售员,负责销售工作。   蒙昌英和李台就是销售员,他们是出来推销啤酒的,现在经济好转、人们有钱了,好几个啤酒厂想要把产品打进外岛,所以公司安排他们出来推销啤酒。   两人也是有的放矢,经常在铁具厂、县委办公楼、客运站外等地方摆摊卖啤酒。   徐进步为人清白自重,只和天涯岛上的关系走的近,这点供销社内部都了解,然后他们知道王忆则要感谢姚当兵。   王忆对姚当兵的判断很正确,这小子是大嘴巴,他没少介绍王忆的事。   所以这两人一听他自己介绍说‘跟徐进步关系不错又认识姚当兵’,再联系牌子上的字便立马想到了天涯岛。   李台跟王忆拉关系:“上个月你们学校不是要重建吗?那个我们公司还给你们捐款买玻璃来着,我个人捐了两块钱。”   王忆跟他热情握手:“那谢谢了、谢谢了,实在太感谢您二位了。”   “如果现在天色还早我该请你俩吃个饭的,但现在确实是天色不早了,我看你们收拾了啤酒准备下班了是吧?”   蒙昌英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们还不能下班,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工作不好干了,这啤酒是计件出售,公司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还有六件啤酒没有卖完,卖完后我们才能下班。”   “我们准备去菜市场转悠转悠,这个点下班的人还在买菜,我们应该能卖掉这些啤酒。”李台介绍道。   王忆说道:“那这样我更不能耽误你们了,你们赶紧忙,另外我们生产队自己弄了点海鲜凉菜,味道很不错,你们既然卖啤酒应该也喜欢喝啤酒吧?”   “我不是自吹,我们那凉菜跟啤酒真是绝配,配一起绝了。”   “所以我们剩下了一些,你们俩要是不嫌弃那就带回去尝尝?也可以跟同事家人朋友什么的一起吃,总之要快点吃,海鲜不能久放。”   两人讪笑:“这多不好意思。”   “就是,看你们卖的确实挺火热,那都是钱呀。”   王忆拍了拍他们肩膀说道:“嗨呀,我们天涯岛平时没少受你们供销公司照顾,这点小东西都是应该的。”   “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吃吃看,喜欢的话以后再说。当然要是确实不喜欢就算了,也不能强人所难。”   蒙昌英急忙说道:“喜欢,其实我们挺喜欢的,刚才看工人卖的热乎我还去尝了尝,味道真不错。不过这东西不便宜呢,你看我们……”   “都是自家同志,这还说什么便宜、贵?”王忆打断他的话,“行了,那我做主了,我给你收拾一下送过来。”   他把剩下海鲜凉菜都给打包好,还是按照一份一份的给装上。   听到他要把这些凉菜都送人,妇女们更舍不得。   可王忆是主心骨,主心骨发话了她们不好反对,但刘红梅有办法,她从别的方面来挑刺:   “王老师,反正是要送人回去吃,干嘛还要一份份的装呀?装一起不就行了?这么麻烦干嘛。”   她声音很大,明摆着说给蒙昌英两人听。   两人有点尴尬。   不过能免费吃凉菜,被说两句也没什么,反正说了不掉肉,而吃了好吃的那是真能长肉呢。   王忆把归类的凉菜送过去,收拾的很好,一样两份,两个人直接拎走就好。   两人白得不少美味凉菜,心里能不高兴?   另外他们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想要给王忆钱,可是看看手里这些凉菜的量,这可是不少钱呢,他们俩又舍不得。   王忆没有在乎被他们占了便宜,摆摆手便潇洒离开,让刘红梅他们挑上扁担走人。   初战告捷,第一桶金到手。   王忆想领着她们去吃个饭庆祝一下,结果除了几个学生傻乐呵,其他人包括王东峰坚决反对。   刘红梅更是说:“王老师咱可不敢下馆子,不过年不过节的也没有贵客上门,你说咱在城里下馆子这不是造反吗?”   “而且咱是给集体赚钱,要是花集体的钱吃饭,那不是回去让人戳脊梁骨?”   “还要被支书批评。”秀芳帮腔道。   王忆无奈:“我请你们……”   “更不行。”刘红梅使劲一挥手,“王老师你为咱队集体付出多少?为我们社员付出多少?我们要是还在外面吃你的饭那叫没良心!”   王忆只好说行。   但他让一行人稍等,自己去了江南轻工业管理局海福县商店。   这商店此时同样下班了,已经关门歇业。   外面又贴上了一张红色大纸,写着傍晚王忆看到的那些字。   然后王忆给撕掉了。   我好心提醒你结果你却说我是乡巴佬?行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乡巴佬报仇一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都有些亢奋,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剩下的海鲜凉菜。   妇女们扼腕叹息:“早知道不如答应王老师捎回来的提议,不如捎回来分给咱社员。”   刘红梅这会倒是看开了,说道:“行了,王老师这样做也挺好,跟那两个卖啤酒的成朋友了,多条朋友多条路。要不然咱买卖做的好,让他们去举报咱们投机倒把那不是来事了?”   其他人闻言恍然大悟。   王忆笑道:“咱们不怕举报,咱们有社队企业的营业证,怕什么举报?不过红梅主任说的对,我送那些海鲜是为了跟他们两个拉关系做朋友。”   “我把这事跟你们好好说说吧,要不然你们还是心疼,其实本来我准备去赚他们一笔钱的。”   “咱的凉菜卖的好,这个他们看在眼里,如果咱降价给他们让他们可以自己去卖,那他们十有八九愿意接受这买卖。”   “但是我过去后才发现他们两个是徐经理的手下,他们专门给供销公司搞推销,现在是推销啤酒。”   “所以我寻思了一下,咱以后能用得着他们——这两人卖啤酒而咱卖的凉菜算是啤酒伴侣,这样哪里啤酒卖得好咱的凉菜也能卖得好。”   “下次见面我就可以去把这些适合卖凉菜的地方给探出来,到时候咱就换地方去卖凉菜,把生意慢慢做大一些、赚钱多一些。”   听他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众人更是恍然大悟:   “王老师说的有道理。”   “是这么个理,要不都说王老师有能耐,走一步看三步呢。”   王东峰问道:“在铁具厂卖不行吗?今天卖的挺好,我估摸着收了一百来块钱。”   “收多少?”妇女们大惊。   她们没碰钱所以没有数。   王忆摆摆手,进一步解释道:“铁具厂的市场不够大,凉菜不是米面,不是每天必须的,工人们尝过鲜后逐渐的就买的少了。”   “而且你们要考虑一件事,咱在铁具厂门口卖海鲜凉菜卖的好,那其他人会不会眼馋?眼馋了他们会不会也拌凉菜来卖?”   “他们味道没咱们的好。”王东峰自信的说。   王忆说道:“他们可以比咱更便宜!”   一听这话,王东峰顿时没话说了。   王忆说道:“所以以后咱们要利用起社队企业的优势,多多的派出人手去各地售卖,把规模扩大。”   “放在军事上这叫多用开花弹、少用实心弹,放在咱渔家这叫广撒网、多敛鱼!”   他们说着话回到岛上。   今晚码头上聚集的人尤其多,生产队上下都知道他们去卖凉菜,都在翘首以待、等候战果。   来灯下聊的外队人倒是不多:多数人见识了外岛的电灯齐开盛况后便兴趣不大了,不会再费力气摇橹来聊天。   王忆他们的渔船驶回来,老远就有人看见了他们的身影:“是王老师的船!”   “回来了,卖凉菜回来了!”   “我去接他们,他们又卖菜又摇橹的,这会已经很累了。”   大胆领人划船过去,换了他来摇橹,渔船顿时嗖嗖嗖的便靠上了码头。   码头上的社员们立马问了起来:   “怎么样?凉菜卖了吗?”   “那价钱能行吗?那么贵,县里海货多的很呢,有买的吗?”   “没被公安抓吧?咱这不是投机倒把对不对?”   声音杂乱。   王向红没出声但在关注的看向王忆。   王东峰这会神气起来,说道:“刚才谁问‘有买的吗’?这是瞧不起人呀,王老师亲手从首都带回来的厨艺能没人买账?告诉你们,我们带去的凉菜全没了,空着扁担回来的!”   欢呼声顿时响了起来,还有人鼓掌。   然后王东峰又说:“我们没卖掉,嘿嘿,然后全送人了。”   有些人脸上刚浮现出笑容,还没有笑出声呢,被这一句话给打的面如土色。   这情形就像:   大雪天我这边挺冷,你给我支棱了个篝火烧挺旺,我正要道谢一抬头看见你放鸟撒尿把我火给呲灭了!   太伤人了!   刘红梅当场给了王东峰狠狠的一巴掌:“瞎咧咧什么?告诉人家你长了一张嘴就你能说?难怪你娘让你去当上门女婿,她是真了解你,你看你多大年纪了还没个轻重?你这样的人配得上娶个姑娘回来撑起个家来。”   王东峰不服气要回怼。   王忆说道:“乱开玩笑,以后你迟早要在这上面吃亏!”   这下王东峰没话说了,只好赶紧弥补过错:“我们卖了一些,挺好卖的,然后剩下一些送给徐经理的两个手下了,他们了解县里的情况,王老师以后想通过他俩往外卖更多的凉菜。”   王向红皱起眉头:“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乱成一团了,王老师,这个生意能做吗?”   王忆点头说道:“能做!”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码头上的人又重新欢呼了起来。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王老师你们跟我去大队委,其他的回去歇着吧,知道这个生意能做,咱社队企业能干就行。你们该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上工呢。”   大胆喊道:“都回去都回去歇着了,明天早上起来早点,赶紧趁着落潮赶海,咱现在是每天都需要海货了。”   王忆一行人去了大队委。   他把钱兜子拿过来,将里面的钱全给倒出。   有两张大团结,另外是小额的钞票,多是一块两块和五毛,也有一毛两毛乃至一分两分五分的钢镚,不少。   王向红点点头:“数数钱。”   王东喜立马点了起来:   “十块,二十,二十五,三十、三十五……”   “一百四十二块八毛!”   最后数完他兴奋的叫道:“老天爷啊,就那些不值钱的海货竟然卖了一百四十多块钱?一百四十多块钱啊!”   王向红、大胆等人也大惊。   一堆家家户户没人在意的海货,结果出去一天换成了一百四十多块钱?   这是捡钱吗!   王忆摆摆手:“你们都太激动了,里面还有四十块钱的本钱呢,带着四十块的零钱去的。”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哦’了一句。   大胆兴奋的说道:“那一百四十多块减去四十块还有一百块、不对,九十块,不对,就是一百多块。”   “一百多块也不少啊!你们这是一天呀,就五个妇女的劳动力加上王东峰半天的强劳力,然后这就是一百多块钱!”   王向红也露出喜色:“不错,真不错,真不错。”   刘红梅等人欢天喜地的凑上来:   “往外出凉菜的时候就知道少不了,没想到这么些呢。”   “我也没敢想这么些,我寻思能卖五十块就了不得了,那些工人也不舍得花钱,买的都是便宜海货,贵的鲍鱼麻辣蟹没要呢,海瓜子、蛤蜊肉还有淡菜卖的倒是快!”   “一天一百零二块八毛钱,一个月的话是多少?谁来算算?我不会算了。”   “算简单的,算一天一百块,一个月三百不是、三千块!”   “三千块啊!一年呢!”   众人算着算着再次惊呆了。   王东喜弱弱的说道:“一个月三千块,一年的话三、三万六?是不是哪里算错了,那些没人要的、不值钱的小海货,一年能换三万六?!”   王向红看向王忆。   他只信王忆的话。   王忆说道:“差不多这些钱,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王向红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大胆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说道:“咱队里一年能多三万六的收成?这分到挨家挨户,差不多一家子一年多三百元啊,这是三百元现钱!”   王忆说道:“不要激动、不要着急,听我来说,其实你们的账算的不对,我给你们好好算算。”   “今天一天卖了不到一百一其实不算多,一百零二块八毛钱,扣掉工钱、扣掉调料钱、扣掉我和工人的分红,这还能给集体留多少?”   “不过今天只是刚开始,是去试营业的,收入差一些,我估计后面咱们县里市场打开后,每天收入翻一倍甚至两倍没有问题,一天全队能进个四五百块。”   “但凉菜是有旺季和淡季之分的,就像咱捕鱼有渔汛,旺季就是夏天,夏天人才爱吃凉菜,冬天人就想吃点热乎的,谁还吃凉菜?”   “所以咱们能卖凉菜的好季节不多,这个月都不行,阳历月的话得是六七八九这四个月。”   “当然四个月也足够了,四个月一百二十天,哪怕一天收回来四百元,那合计起来也有四万八千元,再加上淡季咱也能多多少少卖一点,这么下来一年五万块的总收入应该问题不大。”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三万六已经是不敢想的大钱了,王忆直接把数给提到了五万块?!   王向红下意识说道:“王老师,你这是、这个,就是有点浮夸风你知道吧?靠这个凉菜,一年五万块?”   王忆说道:“五万块算什么?”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好几个人忍不住的叫了起来:“五万块算什么?!”   “王老师咱今天是赚钱了,可也就赚不到一百块,你直接五万块算什么!”   王忆说道:“我有信心,让咱社队企业,一年能赚十万块!”   大胆下意识的说道:“这不可能,王老师,我不是说你不行啊,我王祥臭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支书一个你也算一个,可我不信你能领着咱社队企业卖那些凉菜赚十万块!”   王向红说道:“王老师,那是十万啊!十万!”   他后面一次是咬着牙吐出这个词的。   王忆恳切的说道:“如果你们不信,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咱们都不要争辩,就让时间来说话。”   王向红想了想说道:“王老师,咱生产队里的支书和主任都是我干,不是我贪权力,是咱生产队真没有个人才。”   “这样你既然敢说你能领着咱这个社队企业一年赚10万,那我把话说下了,我把主任给你干!”   “我全力支持!”大胆说道。   刘红梅说:“其实现在让王老师干我也全力支持。”   王东峰弱弱的说:“我也支持。”   王忆笑着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呀?又干教师又干大夫又干主任的,反正还是那句话,让时间来说话!”   王向红坚定的说道:“我的话也算话,你能完成诺言,你就是咱天涯岛上的主任!”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担心,王老师,咱虽然是社队企业了,可是你去这么弄钱,我心里怕,真有点害怕!”   王忆说道:“支书,依然是那句话,让时间来说话!我把国家政策吃的透透的,国家一定要发展经济了,为什么?因为国家实在太穷了!”   “你还不了解,支书,现在是科技时代了,穷就代表落后、代表贫困,落后就要挨打,贫困就要挨欺负,国家绝不允许咱们中华民族继续落后、继续贫困!”   大胆嘀咕道:“我觉得王老师说的有道理。”   王东峰说道:“我也觉得。”   王忆说道:“而且支书你放心,咱们社队企业发展还耽误不了咱生产队捕鱼,我现在有两条发展路子了,都用不上强劳力,只要妇女同志就足够了。”   社会发展最基本四个行业,衣食住行。   这是离不开的四个行业。   王忆瞄准了衣食二行。   食物先用调料将岛上不值钱的小海鲜变成凉菜去赚钱。   衣服则是他去学裁剪西服,然后把手艺交给生产队的妇女,去供销公司或者百货商店扯布做西服。   西服将是一个庞大的市场,而且就在这两年市场就要打开了。   岛上妇女都会裁布做衣裳,所以他不需要完全学会做西服,只要学个原理回来教给她们就行,这不是什么高精尖技术活。   看看今天那轻工业店里的西服就行了,皱皱巴巴、拖拖踏踏,他起码知道怎么能把西服弄板正。   当然这事不着急,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说到吃饭王忆还真饿了。   他问其他人饿不饿,不用说话,好几个人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   王向红一拍手说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到,应该让你们带着干粮去城里的,以后队里给你们准备上好干粮。”   王忆说道:“行,以后生产队准备干粮,今晚先去我哪里吃一顿,我做点简单的。”   什么好吃又简单?   涮火锅!   当然煮面条之类的更简单,可王忆这两天挺辛苦的,本来想着在城里下馆子吃一顿,结果被全票否决只能回来吃,这样让他吃一顿泡面他能甘心?   不甘心,起码吃个火锅。   现在有了门市部实在太方便,只要不过火,拿出什么东西来都没人去感到疑惑。   特别是为了拌凉菜他在门市部准备了各种调味料,这样拿出一包火锅底料没人问。   在场的都能吃辣,王忆便拿了一包微辣口味的草原大太阳底料,选择这个牌子是因为里面带大骨汤,味道更好。   吃火锅得用锅,听涛居前的小灶台最合适不过,王忆打开盖子去把小老鹰给拎了出来。   小老鹰惶恐的往灶台里头钻,而待会这是要烧火的,这真是肥猪跑进屠宰场——自寻死路。   他又把小老鹰给拖了出来,小老鹰还要往里钻,他直接往里放了一把火。   这把小老鹰吓炸了,昏头昏脑钻进白天鹅怀里。   白天鹅举起翅膀要拍它,但小老鹰钻进去没动弹,这样白天鹅又收回羽翼依偎着伴侣继续沉睡了。   门市部里油多酱多,花生油、大豆油、玉米油还有香油,甜面酱、豆瓣酱、芝麻酱,这恰好能用在火锅上。   秀芳刷锅,王忆问家里有没有点青菜、土豆之类,刘红梅家里倒是有,她男人从县里捣鼓回来的,当然青菜只有白菜。   于是王忆让她回去拿点土豆青菜,有野菜也行,反正火锅汤里一涮蘸上调味料一个滋味。   他则进行切肉。   今天傍晚恰好买了猪肉、羊肉,门市部里有午餐肉,他一样切下好些。   烧锅煮水下底料,柴火很旺,锅子里的汤慢慢的开始沸腾。   半夜海上起雾了,淡淡的雾气弥漫到了山顶上。   昏黄的灯光变得水盈盈的,锅里水雾再飘荡,这样灯光照过来有点如梦似幻的朦胧。   这样就能准备开吃了,王忆了解大家伙的心思,抓起一大把肉放了进去,然后又开始调小料。   他挨个给大家伙往碗里放了芝麻酱和腐乳并点了香油。   刘红梅还带了点香菜和葱叶,于是他抓了一点放入碗里说道:“行了,开始捞着吃吧,用肉蘸着这调料吃。”   一锅的汤汁翻滚,肉片迅速煮熟。   不管猪肉还是羊肉都是从内地生产队收上来的,猪是家家户户养了一年才出栏的土猪、羊是赶着四处走吃草的山羊,这样肉一熟就冒香味。   搁在22年这猪肉一斤能卖五六十甚至上百块,甚至有清北学子跑回家专门养土猪。   一听能吃了,众人围在锅子前纷纷下筷子去捞,也不怕汤汁翻滚给烫着手。   太饿了!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让大家伙自己夹菜的话能抢的把灶台给掀了。   于是他去拿漏勺出来统一分配。   他把肉倒入盘子里,王东峰吞着唾沫说:“王老师,给我肥的,我爱吃肥肉。”   “我也爱吃肥的,肥的多香哦。”刘红梅不甘示弱。   “我不挑,肥的瘦的都吃,给我大的就行。”   “秀芳要我说还是你机灵。”   肉入碗里,稀里呼噜声响起。   芝麻酱很香但有些腻,腐乳可以解腻,加上小葱和香菜正值新鲜,它们混在一起配上煮熟的肉那真是美味。   一行人吃的是赞不绝口。   一锅肉挑完又是第二波。   众人又要下筷子,王忆赶紧说:“不着急,得等它熟一熟。”   王东峰闭着眼睛使劲吸气呼气,大胆拍了他后脑勺一把说道:“你犯哮喘了?”   王东峰讪笑:“不是,王老师这弄的太香了,我多吸两口香气……”   “那不行,那你不是占便宜了?”大胆立马反驳。   王东峰看向他,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光顾着吃了忘记看看人,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吃晚饭了吗?”   大胆说道:“你吸气、继续吸气。”   王忆说道:“行了行了,可以吃了,你们把碗放这里,我来分。”   这一锅肉再吃完就得吃素了。   他把切好的土豆、红薯和剥好的白菜放入锅子里继续煮,然后又准备下午餐肉。   大胆疑惑的说:“王老师,午餐肉不是罐头里出来的吗?这个是熟了,直接吃就行。”   王忆说道:“直接吃也行,下锅里也行。”   “那直接吃吧。”大家伙纷纷下筷子。   王忆一看这吃的太快了,自己抢不上,得给大家伙减减速,于是他准备掀起争辩让大家使用一下嘴巴的说话功能:   “你们说豆腐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答案很一致:“甜的咸的都好吃,能给咱吃就好吃。”   王忆一看这招不行!   这南北争辩的世纪难题就这么被解决了啊?   那甜粽子咸粽子这一招也不行。   同理可破。   王忆便问:“你们觉得面食和大米,哪个适合当老百姓的主食?”   答案又很统一:“都不适合,太贵,吃不起,苞米面适合当老百姓的主食!”   “还有高粱面和地瓜面,也行,也能当主食。”   王忆愣了愣,这些世纪难题怎么都被破了?   他只好接着上面的话题问:“那苞米面地瓜面和高粱面,哪个适合当主食呢?”   刘红梅奇怪的反问他:“王老师咱这吃着香喷喷的好饭好菜,你怎么老提莫名其妙的问题?忆苦思甜吗?”   王忆无法解释。   秀芳说道:“噢,王老师是想吃苞米面、高粱面了?明天我给你送点。”   王忆正要否认,这时候旁边有人把碗递了过来:“王老师,再给点那个芝麻酱,真香啊。”   大胆一脸媚笑。   王忆看看他空荡荡的碗和空荡荡的午餐肉盘子——   在他询问期间这些人吃的那叫一个快,这样还问个锤子的问,再问他自己没的吃了! 第174章 公安来抓王老师了   第一天毛利就有一百零二元八角钱,这是开门红。   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出去了,岛上社员大大的受到了鼓舞:   他们都知道这钱属于全队社员,属于自己。   于是第二天早上到山顶送小海货的人更多了,断断续续的一直有人来,手里都有个桶。   另外有些人家收的少,便让孩子上学的时候顺便提过来。   王忆起初想把这些原材料标记、称重、登记,然后按家按户进行积分,以后可以按照积分来分钱。   但王向红说用不着这样,队里一直是大集体式工作模式,王家人实在、听管,没人会偷懒也没人会想着占集体的便宜。   实际上他这么叮嘱王忆有自己的考虑,如果按照每家每户送来的小海货来进行社队企业分红,那跟大包干不是没有区别了?   他还是老一辈思想,只想保下限、不看重上限。   一旦大包干那就是有人富裕有人穷,而且越富裕的会越富裕、越穷就越穷,这样一个大集体就自然而然的分裂了。   他不想看到这一幕。   王忆没去驳斥他的观点,吃大锅饭、拿集体工分会增长人的惰性,无法发挥人的积极性。   不过天涯岛情况不一样,就像王向红说的,王家人实在、勤奋,心往一地聚、劲往一处使。   过去二三十年的大集体日子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先大家后小家、先集体后个人的行事方式,体现在给社队企业提供海货这件事上,就是没人会藏私,都是尽心尽力的去赶海、去寻找小海鲜。   所以王向红思想保守就保守吧,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愚公才能移山。   上午刘红梅带着清理组清理海货,王忆这边偶尔过来按比例放入调料进行腌制,另外便是安心上课。   今天的海鲜凉菜更多,他下午就准备问问供销公司的李台两人另外的啤酒销售地点,然后兵分两路去卖凉菜。   吃过午饭第二批海鲜凉菜调制出来。   王忆将王新国、王墨斗等几个机灵的年轻社员叫过来,这就是以后的销售员了——他总不能一直跟着去县里做买卖,没那精力也没那时间。   他给青年男女们做培训,教他们怎么吆喝、怎么用塑料袋进行包装:   “不用着急,慢慢来,这两天你们先跟着我去实习,很简单的事。”   “有人根据客户要求选凉菜、有人把选出来的凉菜称重、有人给装起来、有人算账收钱找钱,各自负责自己手头的活就行,别的不用管,所以很轻松。”   生产队不缺人,其实天涯岛早就出现了劳动力过剩的问题,船不够、地又少,这样好些劳动力是用不起来的。   这也是社员们收入低的原因之一,人多可是生产力差,最终生产结果就少,分到个人手中的钱更少。   所以王忆说社队企业需要的人多,王向红立马按照他要求尽量多调拨了几个人。   同时他把社队企业员工额外拿10%分红的政策给取缔了,只是把员工们的劳动力全算成强劳力,全拿12个工分。   王忆本想带着王东峰等人赚个外快,但王向红的考虑也有道理:   收拾海货、称重算账不是难事,生产队多数人都能干,这种情况下员工要是额外拿分红,那么其他社员就要有意见了。   对此王忆不反驳他的意见,反正社队企业还只是个雏形,一切都在摸索试探中,具体营业规则还要后面慢慢补充。   带上草草培训出来的一行人,他们再次在下午划船去往海福县。   这次人可就多了,足足有十五六号人,这都是未来要承担重任的业务骨干,不过现在还是实习生。   他们换乘了绿眉毛大船,拉起船帆能乘风而行,这样摇橹会轻松许多。   今天海上风大可是阳光更烈,入夏之后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   王忆在船上晒的流汗水,但心里头舒坦:越热越好,天气越热凉菜销量越高。   现在他可是理解了‘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句诗中蕴含的悲怆之情!   蒙昌英和李台已经先行到了铁具厂,看到王忆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赶来他们先是吃惊然后赶紧打招呼:   “王老师来了?你们的凉菜味道真是绝了啊,昨晚叫了几个同事一起吃饭,可把他们给吃美了。”   “嗯,我带回家去给我爹娘还有邻居都送了一份,他们今天都来找我问是哪里的副食店买的,我爹还说是国营大饭店里的招牌菜,总之他们还想买呢。”   王忆阔气的摆手:“买什么买?我一家给你们拿一份。”   蒙昌英两人不敢再拿了,寻常的小摊贩送东西他们自然笑纳。   可王忆这边跟徐进步关系太近了,万一给两人告一状那两人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次接受送礼那叫拉近关系,每次都接受人家送礼那叫吃拿卡要,是单位纪律的大忌。   两人这次老老实实的买,掏出钱说是已经准备好了。   王忆客气两句便接受了,并对刘红梅等人说:“把秤给的高高的,这是咱兄弟单位来采购,必须得给到位。”   他又上去给两人发烟,把带在身边的王东峰、王新国、王墨斗等青年介绍了一下,说:“以后在县里碰上了,还请两位同志多多照顾呀。”   蒙昌英凑上去点烟,说道:“王老师你别客气,你们现在有社队企业了?那就凭我们徐经理和你们王支书那关系,咱俩家单位是兄弟单位。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俩帮忙你们随便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台拍了拍身后的三轮车说道:“对,需要用车说一声,这台车子我们俩管,我们俩能做主!”   这年头在外岛有一辆三轮车比22年有一辆进口的福特猛禽皮卡车还要拉风,这属于特种车,寻常单位还买不到,普通人家更是没地方能去买。   王忆说道:“实不相瞒,我现在还真有点事需要你们帮忙,就是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平时都是在那里卖啤酒?我们想多找个卖凉菜的地方。”   蒙昌英说道:“那就去体育广场,体育广场有个烟酒专销社,也是我们单位的,你们去旁边卖就行了,负责人姓贾,他要是赶你们那你们就报我们俩的名字,他一定给面子。”   王忆又给两人各自塞了一盒烟。   都是红塔山。   两人高兴的直咧嘴。   现在是五点半,铁具厂没开门,王忆借了三轮车带着王东峰、刘红梅等人去体育广场,他们这批人负责开拓新市场。   他来过体育广场也看到过烟酒专销社,这是广场出入口特设的几个店铺,除了烟酒专销社还有纪念品商店、茶水间。   王忆找到烟酒专销社在门口摆摊,一个中年人见此勃然大怒,扔掉手里烟蒂冲了出来。   “是蒙昌英和李台介绍我们过来的,我们是天涯岛的社队企业。”王忆干脆利索的自报家门。   中年人老贾一愣,问道:“王向红支书的天涯岛?你们还有社队企业了?”   王忆说道:“对,造不了假,我跟姚当兵、宋金燕等同志的关系都不错,你要是见了他们问一声便知道我不糊弄你。”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上烟上火机。   老贾立马客气起来。   他接过烟护住火头点了烟,说道:“那你就是王老师了?你们队里都是海、渔家人、都是渔家人,听小姚说就你最、最时髦、最出头,那啥,小姚最近联系你来没有?”   王忆摇摇头。   老贾说道:“他肯定要请你吃饭喝酒的,不过可能刚被调到归国华侨联合会工作忙,没来得及去感谢你,你是不是给他捎过牛仔服和麦克镜?”   王忆说道:“对,给他对象也捎带了一套。”   老贾一拍手说道:“真是没错,小姚跟你沾光了,他因为穿戴时髦被县领导看中调去了归国华侨联合会,昨天刚去报道,那家伙你是没看见,当时我们单位弄的可隆重了。”   乡村有二社七站八所,县里单位更多。   这年头单位之间是可以调动的,可以同单位不同地区调动也可以不同单位不同地区进行调动,最常见的是学校向政府输送干部,现在老师能进公职单位是比较常见的事。   改革开放后国家发展快,所以这种人员调动除非是因为犯错导致惩罚,否则都是高升或者调往心仪地区、心仪单位。   每每有这种情况发生,那每个机构都会以地区单位为整体进行送别,期间牌匾相送、鞭炮齐鸣,更有甚者还会请来唢呐班子吹奏,比一般家庭的红白喜事还要热闹。   昨天供销公司这边弄的就挺隆重,还给姚当兵胸口戴了花、租赁了西服。   不过蒙昌英和李台两个是新兵蛋子天天在外面跑业务不知道这件事,老贾这种老兵油子虽然在外面工作可是对单位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   也是因为他了解信息多,所以知道王忆不能得罪,特意去自己店铺里拿出来几个凳子给他们用。   王忆跟老贾寒暄,其他人把架子就撑起来了。   这是王祥高昨天临时打造出来的卖货桌子。   很简单,像是折叠桌,各有两条腿以‘X’型钉在一起,打开撑上一张木板便是一张桌子,收走木板并拢了桌子腿会很便携。   王忆叮嘱了几人一句,让王丑猫竖起木牌来打同情牌,然后自己骑上车子回去了。   铁具厂才是主市场。   昨天铁具厂的工人们一口气买走了近一百块钱的小凉菜,今天比昨天还热,那有了昨天的口碑,小凉菜销量会更好。   刚刚改革开放,街头餐饮这个市场潜力还是挺大的。   铁具厂这种地方潜力尤其大,他还没有挖掘出来呢:   一份凉菜多数几毛钱,工人们不缺这小钱,而他亲手调制的小凉菜味道很好,绝对适合下酒、下饭。   哥们喝酒、一家人团圆,摆上几份小凉菜多舒服。   果然。   六点钟下班,大门打开,工人们看见招弟举着的‘少先队员勤工俭学卖凉菜、支援外岛教育事业建设’的牌子后便蜂拥而至。   昨天买过凉菜的人抢的最凶,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吹到外岛才两三年,县里虽然有饭店有副食店也有卖咸菜的小摊子,却还没有卖快餐、卖凉菜的这种流动摊位。   铁具厂工人们许多是渔民出身,他们饱受小农思想熏陶,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轻易去下馆子去副食店采买,更习惯在街头买点菜回去自己烧,很会过日子。   所以王忆在工厂门口摆的小摊正符合他们消费三观,如果他们在副食店买点下酒菜回去,家里老婆爷娘可能会数道他们不会过日子。   但在厂子门口小摊上花两毛五毛带份小菜回去下酒,家里人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他们自己也会在街头摊上买菜。   另一个铁具厂里工作太单调太苦了,工人们又不是家家户户有电视机,所以他们能聊天的话题很少,昨天的海鲜凉菜便成了一个热点话题。   毕竟昨天买凉菜的人还不少。   买过凉菜的对凉菜味道赞不绝口,这等于是个宣传,好些昨天没舍得花钱买凉菜的今天也心动了。   王忆领着实习生们一顿忙活,今天带过来的凉菜竟然全卖光了。   这把队伍里算账的王东喜乐坏了:“我草,王老师我刚才默算过了,今天至少卖了一百五!咱这一个地方就卖了一百五啊!”   然后他憧憬起来:“以后不用多,在县里头能找三个这样的地方,那一天差不多就能收五百块!”   “五百块啊!”他伸出手叉开手指给旁边的人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王忆笑道:“净想些好事,今天是因为好多人感到好奇才买的。你等着吧,用不了两天销量就要锐减了,不过一天卖个五六十块应该问题不大。”   工人是这时代的消费主力。   他把提前给李台二人准备的凉菜送过去,又找两人问出了他们做销售员以来所探索出来的啤酒热销地。   前期先把凉菜跟啤酒绑定,打出名气后他不愁销量。   因为他的凉菜是真材实料,其实他是亏本卖的!   不说用掉的料酒、酱料还有白糖鸡精十三香之类的调味品,就说里面用的花生油、香油、麻椒油这些油料便是不小的一笔钱。   所以王忆不怕有人跟自己抢生意、打擂台,他是利用22年资源在82年赔本赚吆喝,没人能跟他打价格战。   今天卖的干净,一行人收拾桌子挑担子回码头。   等了一会体育广场的队伍也回来了。   一行人唉声叹气,垂头丧气。   王忆问道:“怎么了,卖的不好?”   算账收钱的王东峰沮丧的说道:“总共也没卖了二十块,娘的,过来尝的人不少,买的人真不多。”   王忆安慰他道:“很正常,第一咱的凉菜名气还不大,第二体育广场不比铁具厂,铁具厂工人多且有钱,一群人都抢着买会导致其他人进行冲动消费,这就是消费的盲从性……”   一行人听的云里雾里。   不明觉厉!   王忆笑了笑说道:“总之这地方一天能卖二十块不少了,咱几乎没有成本呢,然后一晚上赚二十块,这还少吗?”   “何况以后随着咱凉菜名声打出去,销售额会提升的,提升个百分之五十很保守了吧?那一天能卖三十块呢,这样两个人去卖就够了,一天能给队里赚三十,不错了。”   “对,也不错。”听他介绍,其他人纷纷点头。   王忆说道:“走吧,回去,明天开始再往外加一个点,明天去人民菜市场门口摆摊,我估计怎么着也有个二三十的营业额。”   “咱慢慢的把摊子铺开,这样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最后一天合计起来就能赚个几百块。”   “这样咱每个月分一次红,一家能分几十块现钱呢。”   让他一说,众人的情绪又高昂了起来,热热闹闹的划船回岛。   王向红照常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今晚等待的人比昨晚只多不少。   渔船回来,社员们纷纷问:“怎么样?”   “今天卖的怎么样?”   王东喜积极的说道:“很好,我估计今天的销售额是昨天的两倍!两倍!”   惊叹声和欢呼声接着响了起来。   也有人被昨天的王东峰搞怕了,问道:“你把话说完了,没有别的了吧?”   “对,别下一句来一个‘但是钱都被工商局没收了’。”   “我怕他说让人偷了,现在城里小偷可多了,可吓人了。”   王东喜说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别瞎寻思,钱都在咱这个箱子里,我一直抱着呢,别说是小偷,就是小鬼子来了也抢不走!”   大家伙放下心来,欢天喜地的分开回家。   王向红领着回到大队委,照例进行愉快而惊喜的点钱工作。   王东喜不愧是天天跟钱打交道的文书——生产队的文书也兼任着会计、出纳,他预估的没错,这次总共收到了两百零九块二毛钱五分,比昨天的一百零二块八毛多了一倍!   一沓子的零钱叠放在一起,挤在屋子里的社员们是高兴不已。   王向红也难忍激动,说道:“王老师,咱这个社队企业就算是正式营业了,是不是?这叫试营业成功,是不是?”   王忆笑道:“是,支书你还挺文明,知道试营业这个词。”   王向红哈哈笑:“都是啥呢,都是广播里听的、报纸上看的。”   开怀大笑声中他拍拍王东喜肩膀:“那个文书……”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支书你不用夸我。”王东喜精神抖擞的说,“你放心,我都明白,王老师都跟我谈过了。”   “以后王老师还有其他事要忙活,社队企业的事需要我多上心,这个担子我肯定能挑起来,请支书和社员们放心、请父老乡亲们放心!”   王向红一脸笑容:“我不是要夸你,你挑起这个担子是应该的,咱不能什么事都要让王老师费心,这不得把王老师给累死?”   “我要说的是你明天早上给我去库里挑一盘炮仗,挑大的,五百响的,然后咱明天在码头上正儿八经的放一放,这样就代表咱天涯岛社队企业正式开工了!”   其他人纷纷鼓掌:“对,咱生产队有企业了!”   “社队企业万岁!王老师万岁!”   “支书也万岁,这企业是支书批准成立的,说实话我没想到支书竟然会批准咱队里成立一家社队企业。”   王东峰高兴之下就口不择言,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王向红笑着伸手指了指他。   今天心情好,不他吗揍你了。   王忆回到听涛居进时空屋拿出一包卤牛肉和一大条火腿出来,切了两大盘子跟大迷糊在灯下慢慢吃、慢慢喝。   在山顶上依稀能听见热烈的讨论声和欢笑声。   或许是夏天来了,或许是希望有了,这两天岛上的夜晚比以往更热闹,整个岛屿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变得更有朝气和活力。   不过尽管是欢声笑语不断,可外岛的静谧并没有被打破,只是被冲击了一下。   夏日晚风吹流云、吹海浪、吹树叶花瓣,夜空繁星清晰,海上浪花悠悠荡漾,岛上槐花被吹落满地。   一派怡然。   岛上的人说话热情奔放,溜达起来却是慢悠悠的,哪怕四个小组处处有响亮的笑声,夜晚的天涯岛依然是个宁静的小渔村。   风声海浪声和笑声不断,可是这些声音给人的感觉不嘈杂、不纷乱,晚上放眼看下去,更是只能看见一盏盏昏黄的灯、一座座黑彤彤的老屋,只能看见码头、渔家和渔民。   这就是渔家的夜生活,劳累一天,大家伙聚集在一起聊着说着开心着。   王忆拿了瓶rio出来倒在杯子里,他吃一口酱牛肉喝一口鸡尾酒,在躺椅上悠悠然的摇晃着,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没有烦恼了。   世间烦恼多是来自不满足,欲壑难填啊,欲望多了、烦恼也多了。   像他这种身上有个几百万现金还有几样价值连城的古董收藏品的人,对一切都很容易满足……   一杯鸡尾酒饮尽,酱牛肉和火腿也让大迷糊吃的差不多了,王忆拍拍手站起来回去睡觉。   小酒喝的迷迷糊糊,听着徐徐而来的浪花声睡得格外快,他很快便进入梦乡。   早上他照例在喇叭广播声中醒来:   “社队企业对我国国民经济发展做出了并且还在继续做出巨大的贡献,在我国具体条件下,社队企业不是可办可不办,而是必须把它办好,并且要有健康的发展,一切经济犯罪活动,必须要制裁!”   “本省大江县红旗大队服装厂采购员陈德元,打折社队企业的招牌,贿赂干部、投机倒卖、牟取暴利,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对这类混进社队企业进行犯罪活动、严重损害国家和集体利益的人,给予法律上的制裁是完全有必要的……”   王忆穿上衣服出去看。   初夏的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黎明已经来到。   海上云雾萦绕,云在水面上游动,水在云中氤氲里翻涌,整个世界清凉而温柔。   白色的灰色的海鸟在海雾中穿梭,水面上有小船踏平浪花回到码头,码头上顿时传来声音:   “去赶海来?”   “嗯,今天起来早,就想着出去转转,趁着退潮在附近暗礁那边摸了摸,摸了点东西给社队企业做凉菜用。”   王忆看看手表这时间还早,他打着哈欠溜达到大队委,看到王向红在里面放广播,以往这活都是王东喜负责的。   不用他问,王向红解释了一句:“早上我过来听广播,听到有‘打击经济犯罪,办好社队企业’的专题,我觉得很有必要给咱们社员打个预防针,就赶紧用大喇叭放一下。”   王忆说道:“咱社员都是老实人,准没毛病。”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王向红语重心长的说,“只有被扼杀在摇篮里的问题才是好问题,咱们作为干部管理社员,必须要有前瞻性!”   他开始给王忆上课了。   大迷糊过来跟王忆说了一声:“王老师,没多少柴火了,劳动课让学生捡柴火吧。”   王忆还没说话,王向红说道:“咱岛上没什么柴火,这样,先让学生从家里带柴火过来,然后再等劳动课去一些无人岛上捡柴火。”   事情这么定下来。   早上是吃疙瘩汤,面疙瘩汤。   因为黄瓜下市了,生产队自己有大白菜,王忆切了黄瓜丝和菜心搭配面粉做疙瘩汤。   这东西简单。   大盆子里装面粉加水搅拌成小碎疙瘩糊,烧开大锅倒进去。   把黄瓜丝、白菜丝放入锅内,打上它二三十个鸡蛋,煮熟后烹一勺香油花再加入盐,便做成了一锅不稠不稀香喷喷的疙瘩汤。   疙瘩汤香喷喷,大早上的来一碗又暖和又充饥。   岛上人也经常做疙瘩汤,一般做海鲜疙瘩汤,放蛤蜊肉、放虾仁,不舍得放蔬菜和鸡蛋,然后倒上一碗面糊糊让全家都能吃点白面粉。   吃了饭,朗诵课文的声音又开始在山顶回荡:   “乌鸦喝水。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称象。古时候有个人叫曹操,别人送他一头大象。曹操很高兴,带着他的儿子和官员们一起去看象……”   “富饶的西沙群岛。祖国的西沙群岛,是南海上的一座岛屿,是我国的海防前哨。那里风景优美,物产丰富,是个可爱的地方……”   “古诗二首,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晨读结束,王忆和徐横各自带着一个班的学生上课,其他的班是助教带着上自习课。   孙征南背着手挨个班级巡视,他现在也算是教导主任,专门管纪律。   上午时分,王忆正在给四年级学生讲课,然后外面忽然响起喊叫声:“王老师、王老师,快跑啊,公安来抓你了!”   “支书、支书,公安来抓王老师!肯定是因为咱们卖凉菜让人举报了,我说是水花岛那些狗草的干的,公安来抓王老师了,来打击投机倒把……”   有人急匆匆的冲到校舍,王忆探头一看是王墨斗。   王墨斗脸色苍白、神情惶恐,他挨个教室找,看到王忆在四年级门口慌忙把他拉出来说道:“王老师你快走!我和社员们掩护你!”   王向红闻声而出,高声叫道:“墨斗,怎么了?”   王墨斗拽着王忆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公安来抓人!来了好几个,腰上挂着亮晶晶的手铐子,来了就问王老师、要抓他!”   王向红面色严肃,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呀,王老师没有投机倒把,咱是社队企业……”   “那就是投机倒把,绝对没有错,我听见了支书我听见了!”王墨斗急的跺脚,“市里的庄教官也在,然后还有个领导干部样子的在前面,有人就跟他汇报说‘这个王忆存在投机倒把行为’!”   又有人急匆匆的上来,压低嗓门说:“怎么还没把王老师送走,红梅主任在拖着公安,但拖不了太久!”   王向红沉声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呢,我没死谁也动不了咱王老师!”   “咱不用跑,这件事我来负责!”   他回办公桌拉开抽屉将自己平时不戴的旧军帽戴上,然后穿好旧军装、系好扣子,连风纪扣都系上了,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衣服拿起一卷报纸出门。   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顺着山路上来了。   确实都是公安干警。   刘红梅和几个妇女惶恐而急迫的拉着他们说这说那,有人很严肃的说:“你们干什么?王忆同志在哪里?让他出来!”   看到这一幕王忆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要不然——   赶紧往22年跑吧!   他确实投机倒把来着,卖衣服卖墨镜,还在生产队里卖粮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行为暴露了。   王向红这边却镇定自如。   他站在路口一挥手喊道:“是哪里的同志?”   公安干警队伍中一个中年人喊道:“老班长,是我!”   王向红眯着眼睛仔细看,看过后他心情也沉重起来,赶紧拉了墨斗一下低声说:“把学生们叫出来、下去把咱妇女社员和老人也动员起来!”   王墨斗拔脚狂奔。   王忆吓尿了。   妈的王向红这样的硬骨头都害怕了?这来的什么人?   这边王向红说道:“常领导,你怎么来了?我们队里这是发生什么大事把你这个大领导给惊动了?”   中年人往上走,笑道:“老班长你叫我小常就行嘛,怎么还叫我常领导?生分了,你把咱关系给叫生分了!”   “那个老班长,王忆同志在你们上面是吧?哪位是王忆同志?出列!” 第175章 国家嘉奖   王忆惴惴不安的出来,给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自己的82年之旅不会就此结束吧?   在他倒卖牛仔服、墨镜和酒水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这些来自未来的东西落入有心人手中,让他们发现问题。   如果有人非要较真,那小米飞行员墨镜和那几款白酒的瓶子都是可以查出问题来的。   但他也怀着侥幸心理,只是卖出几件而已,按理说不至于传到什么大人物手中,出事的概率是很小的。   而且他也没有卖出一些跨时代的东西,比如22年的半导体电器、精密机械、先进理念等等,他觉得这些东西才是真的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察觉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寻常的生活用品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现在来看好像他运气不太好……   王忆站出来后,王向红挡住了他,然后将手里报纸递给这个常领导:“常领导,你既然叫我一声老班长,那老班长有个命令你能执行吗?”   常领导莫名其妙的接过报纸看了看,说道:“老班长你说,只要是合情合理,我一定执行!”   王向红帮他展开报纸,指向上面一个新闻说道:“绝对合情合理,我想请领导帮忙读一下报纸上这篇文章。”   常领导低头说道:“经济部表示不能因为有经济犯罪活动就怀疑对内搞活经济政策——城乡集体和个体经济还需继续发展。”   “据新华社江南5月10日电,在城市和农村地区发展集体经济和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补充的个体经济,是对内搞活经济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   “经济部在回答新华社记者提出的问题时指出,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为江南地区人民带来了三个明显的好处:一是活跃了市场,二是安置了十万多名待业青年,三是增加了服务网点,群众吃饭难、做衣难、修修补补难等问题有所改善……”   他把报纸读完,疑惑的看向王向红。   王向红正要说话,这时候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跑出来,王状元狂奔在前口中哀嚎:“别把我们王老师抓走!”   “不要抓王老师,王老师是好人!”   “领导你行行好别抓王老师了,你抓我、抓我吧!”   教室如同泉眼,学生哗啦啦跑出来,如同泉水涌动,涌到山路口一下子把众人给包围起来。   王丑猫胆子小,此时大为恐惧,直接朝着几个干警给跪下了,哭的泪流满面:“警察叔叔别抓王老师啊,别抓他啊……”   王忆急忙上去把他拉起来。   心里挺感动的,没白白给这孩子投喂啊。   庄满仓也来拉起他,一脸茫然:“谁要抓王老师了?你们瞎说什么……”   他的话被山下传来的声音打断。   山下也有人在喊,正在上工的妇女和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纷纷赶来,从下面堵住了山路:   “各位领导,我们王老师犯错误你们批评他,别抓人啊!”   “领导你们先别生气,我们乡下人就这样,没有文化,容易犯错误。你们批评一下,指出错误我们一定改,不要抓人啊!”   “领导王老师是犯什么错了?他犯下的错就是看着我们王家生产队穷啊,就想着拉一把领我们奔小康……”   “这社队企业不是王老师搞的,是我们一起搞的,要抓把我们都抓走吧!”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学生、看着山下群情激奋的社员,王忆心里大为感动。   自己在家乡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个干警惊呆了,庄满仓冲出来问道:“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谁说我们来抓王老师的?”   常领导笑道:“是闹误会了吧?老班长,我们不是来抓你们任何人的,我们是来调查一件事的!”   “不是来抓人的?”王向红呆住了,他扭头去找王墨斗,王墨斗这会不在,他去发动社员来浑水摸鱼了。   旁边的刘红梅比他们还吃惊,问道:“草了,领导你们不是来查我们社队企业的?不是来查我们做买卖的?那你们怎么还说王老师投机倒把?我们都听见了呀!”   好几个妇女点头:“我们在海边收拾海货,然后听见你们下船的时候就在说,‘这个王忆有投机倒把行为’。”   “还说‘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还说,还说什么‘必要情况下可以带走’啥的。”   庄满仓顿足说道:“你们都听些什么事?确实,我们这两天调查了一下咱们生产队最近发生的事,发现王老师有倒卖一些商品的行为,但我们没说要抓他呀!”   “是的,有一位同志说‘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可他那是疑问,是问‘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然后我说‘这算不上是投机倒把,就是卖一件两件衣服或者墨镜’。”   “至于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这句话我们确实说了,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是要来调查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常领导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是误会了,难怪老班长你让我念那新闻报道,原来是以为我们因为投机倒把罪来抓人的?”   “你也不想一想,我现在这个位子会管投机倒把罪吗?误会了误会了,老班长,让社员们散了吧,我们就是来找您和王老师调查一件事,其他人都不用在这里了。”   王向红挥挥手让社员们回去上工。   学生们却不听他的,还在围着王忆扯着嗓子求情,有些胆小的已经哭了。   王丑猫哭的最情真意切,鼻涕都要流进嘴里了。   而王状元哭不出来,只好放声惨叫。   漏勺也系着个围裙、拎着个锅铲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几个公安看向他们,他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这么多领导?我、我那个,我给你做个饭吃?”   王忆回头看,徐横和孙征南紧张的站在后面。   他说道:“把学生们带回去吧,没事,一切都是误会。”   徐横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好说歹说把学生劝回去。   王向红领着人进入大队委:“文书,去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赶紧烧水煮茶!”   常领导摆手说道:“老班长,别客气呀,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咱们让闲杂群众离开吧,我们得赶紧来调查一件事。”   王向红把赶来凑热闹的社员赶走,又把门窗都关上。   常领导点点头,有人拿出个小机器放在旁边。   是一台小录音机。   常领导说道:“我不废话了,老班长你的性格我了解,开门见山吧,刘大彪这个人你们认识吗?王忆同志你来说。”   王忆说道:“认识,需要我介绍我们的关系吗?”   常领导点点头。   王忆把最早跟刘大虎发生矛盾的事说起,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他和刘大虎、刘大彪之间的几次交集都给说了出来。   常领导听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去红树岛抓这个刘大彪呢?”   王忆说道:“因为他威胁我呀,他当时话说的很恶毒,说我迟早会落单,或者会有老婆孩子。然后现在社会上有枪手,他可以买枪手把我和家人给杀了。”   “从那会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调查他——我们天涯岛和他所属的水花岛隔得近,都知道他是个坏人,肯定是犯过罪的,于是我想找到他犯罪证据去举报他。”   常领导接着问:“为什么当他上了红树岛的时候,你会带上民兵去抓他?你知道他在红树岛有犯罪行为?”   王忆说道:“不知道,但我一直让队里的人都留意他。”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还得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生产队民兵的职责,那就是根据省里红头文件的规定,我们民兵队自觉负责保护红树岛的树木和野鸟。”   他又把前些日子生产队去红树岛驱赶偷猎野鸟人员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当时没用几天,我们外岛都知道天涯岛民兵队在红树岛埋伏着,专门抓偷猎野鸟的人,然后就没人再去偷猎鸟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彪他竟然在三更半夜带人偷偷的潜入岛屿,我得到消息后便认为他肯定在进行不可告人的犯罪行为,于是我把民兵队给带上了去抓他。”   常领导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王忆疑惑的问道:“然后就是发现他竟然在挖一具骸骨,再然后就是我们震惊之下把他们给抓住了、报警了,送给庄同志了。”   庄满仓沉默的点点头。   常领导又问王向红,很郑重。   王向红拿党性做保证,说王忆说的都是事实。   常领导抹了把脸,问道:“就因为刘大彪威胁你,你盯上了他,然后发现他半夜去红树岛便带民兵队去抓他?”   王忆说道:“对,我当时就感觉他肯定想干坏事,但不知道他竟然在红树岛埋了一具尸体。”   “其实我以为他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去偷鸟,所以我想的是带民兵队去来个雷霆行动,快速抓到他来个人赃并获,然后扭送去给你们,哪怕暂时关他去拘留所待几个月也行,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常领导点点头,有干警上去中止了录音。   他说道:“看来你们是误打误撞抓到他的,其实被埋在红树岛上的多宝岛李家庄社员李岩宏不是他杀的。”   一听这话,王忆和王向红大吃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接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岩宏不是刘大彪杀的?!”   常领导又点点头:“是李岩宏的妻子杀的人,刘大彪帮她处理了这具尸体,然后以此来要挟她嫁给自己。”   “刘大彪将尸体、凶器和血衣都埋在了红树岛上,他以这个来威胁李岩宏的妻子。否则如果是他杀的人,那他早把尸体沉海里。藏在岛上有被人发现的可能,而沉入海里才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王向红说道:“确实,外岛杀了人哪有埋在岛上的?都是沉入海里啊。”   常领导说道:“一直以来,刘大彪把李岩宏尸体当一个把柄威胁着李岩宏的妻子也就是他自己现在的妻子。”   “然后这次得知你们忽然巡查红树岛,他担心是你们得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于是那天晚上过了午夜准备去处理了尸体。”   “结果尸体已经被树根给盘裹,一时之间不好处理,最终你们突然出现在岛上把他给抓了起来。”   王忆沮丧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刘大彪算是共犯吧?而且还威胁别人,这是罪加一等吧?他怎么着也得坐十几年的牢吧?”   他本来以为发现刘大彪杀人藏尸的事实后,刘大彪死定了,现在来看未必能如愿。   可是按照邱大年和袁辉调查到的消息,刘大彪在明年确实被判了死刑,那他是因为什么刑罚判的?   很快一个念头出现在他心里:坏了,自己动手太早了!   明年那是什么年?扫黑除恶最狠的一年,一切从严从重从快,刘大彪即使没杀李岩宏可作为共犯一旦被查出来也得是个重罪!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个信息:   这样来看刘大彪犯下的罪刑并不是很恶劣,那他在22年找袁辉查刘大彪所犯罪刑时候,袁辉为什么说他通过警内朋友查不到刘大彪档案信息?   他还记得袁辉当时用的词,他说他朋友‘没有资格’查看刘大彪刑事档案。   而现在又有公安上的大领导来调查刘大彪,那么这货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这时候常领导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的说道:“他不用坐牢,他是死刑!”   王忆下意识抬头,满脸的吃惊。   情绪变换都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   常领导面色凝重的说道:“具体的不能告诉你们,只能说你们这次误打误撞还真是撞对了,给国家、给政府、给人民都立下了大功。”   “刘大彪牵扯到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案子中,但案情需要保密,所以你们不要问,我也不能说。”   “如果以后有人来找你们打听刘大彪的案子,你们就说是他杀了李岩宏又藏尸红树岛上即可。”   听到他这番话,王忆明白了,袁辉说的都是真的,刘大彪确实犯了重罪且被封存了档案,以至于寻常警员是无法去查看他档案资料的。   可是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和王向红都好奇。   可惜人家干警们对此讳莫如深,只是提醒两人将相关说辞告诉社员,然后就是叮嘱两人不要再问下去了,而且对他们说的话要进行保密,不准告诉其他任何人。   王向红这人倒是不八卦,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我们王老师投机倒把这件事……”   “没有投机倒把。”常领导摆摆手,“就是卖两件衣服、墨镜的,现在政府早不管这种事了。还有你们的社队企业,这个不但不违法犯纪反而能得到政府大力支持!”   他搓了搓下巴又琢磨了一会,抬起头说道:“你们岛上现在办社队企业就是去县里卖凉菜?”   “对,我们王——我们生产队有拌凉菜的绝招,可好吃了。”王向红本要习惯性的将功劳推给王忆,可他还是担心做买卖这件事会出什么麻烦,便把相关事宜一概推在了生产队身上。   法不责众,这样即使买卖上出什么事也怪不到王忆自己身上。   常领导又问道:“每天摇橹来回?”   王向红说道:“对。”   常领导叹了口气说道:“那得多累啊?”   他又正色说道:“老班长,你们这个王忆同志和民兵队这次是立功了,确实是立大功了,按照国家规定要给予你们生产队以奖励。”   “这样,我使使劲,看看能不能给你们申请一台柴油机船吧。”   王忆一听这话大喜过望,急声问道:“柴油机船?这么好吗?”   常领导笑着点点头。   王向红不太想要。   柴油机船味道大、污染海水,这种船在海湾里转一圈,海湾里的鱼虾蟹贝海参鲍鱼的就都被熏跑了。   王忆却觉得这是大奖。   实际上除了王向红和天涯岛上的部分社员,谁都觉得这是大奖。   一台柴油机船呢!   就这种东西王忆不好从22年往这边带,船的个头太大了,他带不进时空屋呀,总不能拆了来回倒腾然后再组装船吧?   木质船便于组装,这钢铁船就凭天涯岛上一群渔民怎么组装?   所以他其实一直挺愁怎么弄捣鼓一台机动船到天涯岛来的,有了机动船好多事就方便了。   所以如今听了常领导的话他可是喜坏了。   意外之喜啊!   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国家给生产队这么大的奖励?   王向红这边还在犹豫,王忆直接把他拉走小声说:“支书,白得的奖励,不要白不要啊。”   “咱不需要这铁皮子船,这样咱也不去占公家的光。”王向红挺固执。   王忆说道:“我的好支书呀,你想想现在外岛还有哪个生产队一艘铁皮船都没有了?咱拥有铁皮船哪怕不用、哪怕只是停泊在码头上也能表示咱生产队的先进性呀,对不对?”   “何况你们觉得铁皮船烧柴油味道太大不想用来捕鱼那咱们就不用铁皮船捕鱼嘛,咱们继续摇橹捕鱼,但铁皮船有时候可以去办点急事。”   “举个例子,万一哪个社员犯了点急病……”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岔了,铁皮船确实是有作用的。”王向红点头。   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份馈赠,但常领导说奖励需要上级的批准,所以恐怕得耗费点时间,让他们耐心等等。   干警们没有继续留下,他们对王忆和王向红进行盘查后便乘船离开了。   王向红想挽留他们吃个饭但被拒绝了。   常领导说自己现在很忙,这次来翁洲是专门调查刘大彪这件案子的,他还得去水花岛进行调查,时间紧迫。   这样两人只能送别一行人。   前面干警出门,走在队伍最后的庄满仓给王忆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王老师,我会回来找你的。”   王忆说道:“是为了墨镜是吧?给你……”   庄满仓摆摆手,快步跟上了队伍。   他们说说笑笑走到码头,前面的人突然大叫一声:“娘的,你在干什么?”   码头上停靠了警用快艇的位置站着个老人,而快艇上有个大块头的青年正在忙活,手里一块石头敲得船底‘砰砰’响。   是大迷糊!   王向红赶紧跑过去问:“大迷糊你干什么?”   大迷糊抬头说:“我沉了他们的船,嘿嘿,然后他们就回不去了,抓了王老师也没用!”   他还疑惑的问:“对了支书,这船怎么没有橹架子?我寻思砸了橹架子,没找到。”   干警们气的要骂娘。   这他吗是个傻子吗?太野蛮了!   王向红去把大迷糊拽上来,撕扯着他衣领又推搡他:“领导同志们是来找我和王老师聊天的,你、你滚蛋!”   然后他要向常领导道歉,常领导指向码头上的老人。   老人一身米黄色旧军服,衣裤还笔挺,有着常年叠压的线条痕迹,他刚才听到干警们的声音便回过了头来。   王忆看身板就知道,这是小爷王真刚。   王真刚手上收着个大檐帽在腰畔,他看到干警们转过身来正要说话,但眯眼仔细一看王忆正跟庄满仓说说笑笑。   这样他就愣了。   这时候注意到他的干警也愣住了。   他们看向王真刚的胸口左侧,那里的军服上挂着三排总共八枚军功章。   有金色的有银色的,都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王真刚问道:“王老师,你没被逮捕?”   王忆说道:“没有,闹误会了,咱们公安同志是来找我了解情况不是抓我。刚才不是跟社员解释了吗?没有人跟你说吗?”   “娘的!”王真刚顿时面色阴沉,不等王忆说完话他脱掉外套包裹住大檐帽急匆匆离开码头。   常领导招呼他说道:“唉哎,老同志你等等,能不能把你的军功章给我看看?”   王真刚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个削瘦的背影。   常领导看向王向红问道:“老班长,这位老同志是什么情况?他胸口的军功章你看到了吗?我看着有大鸽子章、国旗勋章啊?”   王向红说道:“是我一个长辈叔叔,他早于我入伍参军,而且起初就是主力部队,后来成为志愿军入朝抗击过美帝。”   “但彭老总后来的事你是知道的,然后我这个叔叔脾气很大。唉,算了不说了,他不喜欢谈这个。”   常领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那他是我的前辈了,他是立过战功的呀?还有他刚才的那个大檐帽,主力部队的呀……”   王向红叹气道:“我不知道,我这个小叔脾气很大,是个老顽固。”   “比你还顽固?”常领导开玩笑。   王向红说道:“跟他比我算是太开明了!”   常领导想打听王真刚的旧事,王向红说的支支吾吾。   这样几个干警就知道了,他有难言之隐。   常领导没逼问,而是拍拍王忆肩膀说道:“你这个青年可以啊,你这样的年纪能在生产队里有这样的威望,一个误会之下让全队老少爷们都来帮你解围,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王忆低调的说道:“领导您误会了,是我们生产队上下团结,当然他们不是给我来解围,就是关心我另一个也是想要求情。”   “您了解我们支书也肯定了解我们生产队,我们都是老实的社员。”   常领导哈哈笑:“小同志八面圆滑呀,放心,我能不了解你们这个队伍吗?我老班长带出来的社员我从没有怀疑过他们对国家、对政府的忠诚。”   “行了,你们回吧,奖励的事我会抓点紧的。不过要走流程,多多少少得耗费些日子。”   他挥挥手又冲王向红敬了个礼:“老班长,保重身体啊。”   语气恳切,情真意挚。   王向红回礼。   常领导跳上快艇破浪而去。   等到警用快艇消失,王向红缓缓的说道:“怪了,刘大彪那熊人能犯下多大的重案,竟然惊动了中央。”   这话把王忆震得一ju灵:“惊动了中央?这位领导是中央的干部?”   王向红摇摇头:“是省厅的,前两年刚升到省厅去,我这是在他升到省厅去后第一次跟他见面。”   “但这案子肯定不只是省里主持查办的,他说给咱生产队奖励一艘机动船要向上级请示,省厅的上级是哪里?”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懂的都懂。   两人一起往山上走,王忆一路上长吁短叹。   王向红奇怪:“王老师,你在愁什么?”   王忆叹气道:“我在愁这个年代城里头真乱真疯狂,我一共就接触两件案子,一件案子是被人抢劫结果抓到劫犯后发现他们身上背着杀人重案。”   “再一件案子就是刘大彪这件了,没想到刘大彪更厉害,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竟然连省厅甚至中央都惊动了。”   王向红倒是见怪不怪:“你是小年轻,少见多怪,五几年刚解放那年头咱外岛才乱了,你不带上枪不敢出海出海去捕鱼!”   “那时候海匪渔霸做殊死挣扎,在海里打着鱼经常就听到了枪声,不用去看就知道,有海匪渔霸正在抢渔获呢!”   王忆目瞪口呆:“这么乱吗?”   王向红点点头:“是啊,再往后倒退个十年八载,那时候海上经常械斗,特别是到了渔汛来临,大家伙要抢渔获,要追鱼群进行捕捞。”   “可鱼是活的,从这里跑到那里,从你占领的海域跑去了其他生产队占领的海域,怎么办?这个鱼群算谁的?”   “手底下见真章吧,谁的拳头结实就是谁的!”   王忆一路摇头回到教室。   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挺庆幸的。   还好他领着生产队的民兵队抓到刘大彪后立马报了警,现在公安方面显然对他和生产队的民兵充满信任,所以只是调查了他在县里的一点作为,调查到他往外倒卖牛仔服和墨镜的事,而没去查他上大学的过往。   这事挺险的,要是公安去大学查一下他的信息发现没有他这个人,再顺着这条线往东北林场去查一查,那他真就要陷入大麻烦了!   有惊无险,可惊吓够大的。   王忆可算是记住这个教训了:   以后尽量少去县里、少去市里了,还是多多缩在天涯岛上吧,免得再招惹上什么是非。   反正他通过82年已经赚到不少钱了,手里还有多本古本手抄医书和祈和钟、第一版人民币这些价值连城的重宝,这样他在22年不缺钱了,不需要再外出去乱捣鼓东西。   三十六计,苟为上计。   孙子诚不欺我也!   中午头吃蒲公英。   昨天下午的劳动课上学生去漫山遍野打猪草来,顺便挖到了好些野菜,其中蒲公英最多。   外岛蒲公英泛滥成灾,这东西到了秋天便是一身降落伞,风一吹漫山遍野全是种子,来年是一片一片的往外长。   嫩蒲公英能做野菜。   王忆挑最嫩的拌凉菜,捣碎点熟花生米,加上生抽老抽鸡精辣椒油和蚝油,搅和一下子绿油油的好看又好吃,而且还能清热解毒利尿壮阳。   不那么嫩的则用来糊野菜饼吃。   渔家便常用蒲公英糊饼子,洗干净的蒲公英跟苞米面混一起,撒上点盐上锅蒸,这比单纯吃苞米饼子强多了。   而王忆做的更讲究。   他不用玉米面而是用白面来糊饼子,打上鸡蛋、切了火腿成丁,这四种配料再加点十三香和咸盐即可。   漏勺糊饼子一绝,他直接糊大饼子,贴在大锅上糊出来的一张饼子得有十五六寸的规模,用菜刀切开吃。   蒲公英菜饼糊出来不太好看,嫩绿色变成深绿色,而且多多少少会带点焦。   不过很好吃。   野菜的味道不算浓郁,加上鸡蛋和花生油的香味、火腿丁的滋味儿,这样味道交融让人很有胃口。   人多力量大,学生送来的蒲公英多。   因为是学生们共同送来的,人人有贡献,所以王忆中午就不只是给助教和课代表们管饭,所有学生都能领一块野菜面饼回家去吃。   夏天中午的阳光很灿烂,照在岛上显得树更绿花更红。   海风吹过,大槐树上的槐花哗啦啦的摇晃。   糊饼子的香气从大灶传出来,学生们排队等在外面眯着眼睛使劲呼吸,享受着香味。   王忆在山顶溜达着,他眺望海上。   夏天中午的海面波光盈盈。   远处的岛屿似乎更清晰了,一艘艘大船小船在海上行驶而过,时不时便有渔家号子声或者悠扬的汽笛声传来。   他在学生队伍里又看到了脏兮兮的小孩猪蹄。   猪蹄也在使劲吸气。   王忆走过去问道:“猪蹄,你大名叫什么?”   猪蹄低着头不说话。   旁边的学生笑道:“王老师,他大号是王东猪。”   周围的学生纷纷笑。   猪蹄生气的看向那学生说道:“是叫王东竹,我娘说是竹子的竹,不是猪!”   王忆问道:“那你娘中午头在家吗?”   猪蹄突然拔腿跑了。   也不要野菜面饼了。   其他学生不笑了,王新新给他解释道:“王老师,猪蹄没有娘了,前年还是大前年,他娘跟着人跑了。”   “对,他没有娘了,现在跟着他爹。他娘是他家不能提的事,我们拿他名字开玩笑没事,要是拿他娘开玩笑他会拼命的。”   “过年时候王凯就跟他打了一架,他捡了石头把王凯的头打破了!”   王忆心里有些内疚,不小心把孩子心里的伤疤给揭开了。   他去拿了半张的菜饼,然后又拿了一把煮熟的鸡蛋和一袋子面条去往猪蹄家里。   猪蹄是二组的。   他爹叫王祥赖,小名就叫赖子——起这样的名字自然跟贱名好养活的传统有关,在一个也证明他家里人不太讲究,稍微讲究点的人就没有起这样名字的。   除了王祥臭的爹娘!   王忆下山的时候碰上了王东喜,便跟王东喜了解了一下王祥赖这个人。   在大迷糊之前,王祥赖就是生产队的迷糊蛋,他这人天生脑子缺根筋,或者说比较轴,人倒不傻,可粗心大意又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办起事来丢三落四还没个章法。   他最出名的就是少年时代琢磨出来的一个‘不需生产、就能自足’的理论:   人吃饭会变成屎,那这样为什么还要吃饭?   拉了屎直接吃屎,等再拉出屎来再吃屎,这样循环起来不就不用干活搞生产了?   国家不是一下子就进入发达社会主义阶段了?   他把这观点郑重其事的说给了他当时还活着的爹娘听,他爹娘了解他的性子所以没管他。   这让他一个不服两个不忿,又跑去找革委会领导说,而且他到了革委会门口就嚷嚷自己发现了能帮助国家进入发达社会主义阶段的好路子。   当时那年头乱,革委会的领导们还真信了能有这样的路子,就出来问他,然后他把‘不需生产、就能自足’的理论说了出来。   然后领导以为他是来故意戏弄自己的,就把他吊起来抽了一顿,还是刚退伍回来的王向红去卖面子领回来的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娶不上媳妇,可前些年天涯岛光景好,那时候讲究‘越穷越光荣’、‘越穷成分越好’,这便导致王祥赖的成分特别好也特别光荣。   加上那些年各队都困难,而天涯岛在王向红带领下干活齐心协力,没人耍歪心思,于是相对来说岛上日子还算好的,起码饿不死人、冻不死人。   就这样有逃荒来的内陆姑娘嫁给了王祥赖,但人姑娘当时是走投无路才嫁给他的,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跟着开放起来,猪蹄他娘便在一次去县里的机会中跑了……   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她娘家具体是哪里,这样自然是找不到人的。   王东喜叹气:“赖子这个人吧容易钻牛角尖,本来就是个浑人,让这事一刺激更浑了。”   “他当时钻牛角尖了,拎着一把尖刀在县里头抓着人就问‘你见没见过我媳妇、她长哪样哪样’,问了他还说‘让我找到她我就杀了她’。”   “这样他的下场你能想象,让公安同志给抓了,又是支书卖面子去把他给领回来的。”   王忆说道:“那猪蹄这孩子跟着这样的爹过日子能行?”   王东喜咂咂嘴:“还行吧,赖子对孩子还行,你看猪蹄没饿着渴着也没露着屁股,还行。”   王忆无语。   这也叫行?!   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他让王东喜带自己去了赖子家,其实挺好找的,二组最破烂的一户就是他们家,院墙是用苞米杆扎起来的,没有门,直接进去就行。   院子里堆放着好些东西,乱七八糟,什么柴火、草木灰、碎砖头、石头、干海带干海菜等等。   王忆进去便看到了猪蹄,他正在屋门口灌水,仰着头用个葫芦瓢‘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水。   孩子饿了!   这样他赶紧退了出去,先吆喝一声:“王东竹,你在家没有?”   猪蹄蹭蹭蹭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   王忆把东西递给他,他垂着手没拿,愣愣的看着王忆,看起来愣头愣脑的。   “刚才王老师不了解你家情况,说的你不高兴了,这是王老师不对,所以给你带了礼物来道歉。”王忆和颜悦色的说。   猪蹄摇摇头:“不用,王老师你是顶好的人,我不怪你。”   “要是怪你我早捡石头砸破你头了。”他又补充一句。   王忆失笑,太坦诚了。   他说道:“拿着这些东西,你先收下,你爹是不是没在家,出海去了?”   猪蹄说:“嗯。”   王忆问道:“你跟王老师说实话,愿不愿意去上学?”   猪蹄蹲下抠脚,他一直赤着脚,脚上好些老茧他便在抠老茧:“愿意,上学能学文化、学知识,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的头脑干瘪瘪的,就像是吃不饱饭长大的人身体会瘦巴巴的。”   这话可不是个七岁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王忆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你母亲吗?”   猪蹄点点头。   王忆说道:“你想你母亲,是吧?”   猪蹄又点点头。   然后抬起头:“我想找到她,然后问问她,我爹不好,她不喜欢我爹,不想要我爹,我知道呢。可我又听话又会学习,她为啥也不要我呢?”   这话配上孩童那瞪大的眼睛和充满希冀的脸。   王忆心里发酸。   他伸手摸在孩子的头上说:“王老师要你,学校要你,今天下午开始去学校上劳动课——算了,不着急,等老师给你买一身一样的校服和回力鞋,然后你就去上学!”   猪蹄说道:“我爹不让去,他让我去挣工分。”   王忆霸气的一挥手:“我会解决你爹!你只要愿意去上学、愿意学习就行!”   猪蹄说道:“我愿意学习,我要是去上学肯定是念得最好的那个。王新钊那个木头脑袋竟然以为自己是学习最好的、懂的最多的,可我上次问他清华大学还有首都大学,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忆诧异的问:“你还知道这两所大学?”   猪蹄点点头:“我娘给我说的,她走之前、就是那天出门的时候她还跟我说。”   “以后要去上学,好好念书、一直念书,直到考上清华大学或者首都大学,然后不要再回外岛,留在首都当工程师、当科学家,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再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爱护家庭、热爱生活。”   这一席话听完,王忆顿时明白猪蹄媳妇为什么会离开了。   联想以前特殊的年代,这女人是来外岛避难了一些年头,恐怕人家出身和经历是很有传奇性的!   他正在跟猪蹄聊着,有人在外面两条街喊:“王老师,王老师你在这里吗?支书让你赶紧回去,又来人找你了。支书说的挺急,好些是挺重要的人,是不是上午的公安同志又回来了?”   王忆最怕的就是公安干警。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一听这话头皮发麻,拍了拍猪蹄的肩膀自己赶紧往回走。 第176章 电影放映机,到位   回到大队委,王忆松了口气。   不是干警们杀了个回马枪,是电影放映队的曹大旺和余军这两个人来了!   他们还带了一台机器过来。   老式电影放映机。   具体来说是长江F16一4A型16毫米电影放映机!   王忆时空屋里有这么一台机器,所以一看到放在地上的机器立马给认出来了,二者是一样的。   当然是款式和结构一样,这台机器已经破旧的很厉害了,主要是锈迹斑斑,连放映轮都长满了红锈。   曹大旺看他进来很热情的跟他握手,然后说道:“王老师,幸不辱使命啊,终于把这台长江机给你送过来了。”   王忆很高兴,他说道:“太感谢你了,曹同志,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呢——主要是度日如年。”   曹大旺惭愧的说道:“是我的动作确实比较慢。”   余军帮腔解释说:“不能怪我师傅,没办法的,这机器属于集体,我师傅要买的话得向领导打报告,然后领导要向市里的文体局进行申请,通过上级领导批复后才能处理废弃的机器。”   但两人送来的也只有机器,幕布、音箱等辅助设备一概没有。   这也正常,这年代不管个人还是单位都节俭,幕布和音箱肯定都要用到不能再用才抛弃。   像幕布即使不能用了也不是说跟坏掉的机器一样扔进库房,而是物尽其用、变废为宝,能当桌布就裁剪了当桌布,不能当桌布则交给渔业公司做风帆。   电影幕布厚实,修补后做风帆很好。   不过这些东西都好解决,在82年也能解决,所以王忆不愁。   对于外岛的农村来说,最难解决的是电影放映机的主机,这机器现在只有电影站才能搞到,而幕布和喇叭不是。   王向红这边比王忆还要高兴和激动,当然他还最是紧张。   等王忆跟曹大旺两人寒暄之后他赶紧把人拉到了一边偷偷问:“王老师,那机器你能修?”   王忆低声跟他说:“肯定能修,这个我有信心,不过就是时间得长一些,另外需要电线来给它把线路换一遍。”   “咱队里有电线。”王向红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喊了起来。   王忆摆摆手说道:“这电线不行,你得找徐经理去买,再一个也得通过徐经理买一条大幕布和一个音箱,这些供销社里可能没有,但徐经理能给搞到。”   “还有一个是油漆,你得给我准备点油漆,这些机器已经很旧了,咱岛上水汽大,我得刷一层油漆做个防腐蚀处理。”   王向红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尽快就去办。油漆咱库里有,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王忆说道:“这没有讲究,油漆用在库里的就行,但电线、幕布和音箱得靠徐经理帮忙买。”   “不过不着急,我修起来也费劲,得等几天才能修好。”   曹大旺那边还在眼巴巴的等待着王忆呢。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去把红旗20摄像机高仿玩具拿出来交给了他。   带着皮套子,保存很完好,绝对是一件高档礼物。   刚被干警们讨论过是否存在‘投机倒把行为’,王忆现在极其谨慎,便叮嘱曹大旺说道:“咱们这是互相赠送啊,可不是买卖。”   曹大旺稀罕的抚摸着摄像机说道:“这我明白,咱确实没有金钱交易,是我用一件废品换你一件高档玩具,你也是准备把这废品交给学生当玩具用的嘛,哈哈哈。”   王忆又叮嘱他:“你拿到以后也别让太多人去看,这种东西不让随意交易的,上午还有公安同志来说这回事,不信你可以在岛上打听一下,他们上午刚来。”   曹德旺一愣:“还有这种事?”   他有点后悔来做这交易了。   不过机器已经送到了,总不能拿回去吧?拿回去也没用,就是废铁一块,而手中的相机玩具却极其精美。   不舍得放手。   这时候余军上来伸手:“师傅,你给我看看吧。”   曹大旺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看什么看?就是个玩具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皮包上有带子,他直接挎在了身上,把照相机搁置在胸口。   就像去电影厂参观学习时候看到的摄像师一样。   时髦又帅气。   这下子王向红就要请两人吃饭了。   毕竟给送来了一台电影放映机的主机,而且王忆说能修好,这可把他喜坏了,生产队要有电影放映机了,这多厉害!   要知道他们队里都已经三四年没放过电影了。   外队放电影年轻人能去、妇女能去,一些老人还有家里有孩子的妇女是去不成的,要是队里自己能放电影,那得多好?   他还没有想到可以用收票的方式来吸引外队人来看电影,哪怕一人只要一分两分,一晚上赚个几块钱没问题。   几块钱是不多。   可这不都是白得的?不都能补贴队集体的财政?   王忆不贪心。   带领天涯岛发展要一步步的来,先解决教育这种国策性大问题,然后让队里人吃饱喝足,接下来才轮到赚钱。   正好生产队现在多有凉菜,中午大灶有烙了野菜饼,王忆从门市部去打了一斤酒出来,这样简单而丰盛的一顿饭就给凑齐了。   王忆跟他们说:“我们生产队条件简陋,两位同志不要嫌弃。”   看着一桌子小菜,两人很新奇:“不简陋,这很丰盛了,看起来还挺好吃的,王老师你自己拌的?”   王忆低调的说:“我们生产队成立了个社队企业,是队里一些手艺精湛的女社员给拌的,尝尝、都尝尝,味道挺好的,下酒很不错的。”   辣卤海鲜确实是啤酒白酒好伴侣。   两人吃一口泡椒鱼皮、尝一块麻辣蟹,鲜辣可口的味道立马让两人胃口大开。   王忆给两人和王向红倒酒,王向红招呼着他们吃喝。   余军一边吃一边瞄红旗20,还是很感兴趣。   但这玩具是曹大旺给闺女准备的礼物,他不愿意让余军去玩,不是怕出意外摔坏了,是不想增加被人玩弄的痕迹。   王忆举杯劝慰余军:“这就是个玩具而已,又不是真的摄像机,你为什么那么感兴趣?”   余军讪笑道:“就是玩具我才想要拿到手来玩玩,要是真家伙的话那我可不敢碰,这可是精密机器,一不小心给碰坏了我下半辈子啥都不用干了,光挣钱还债吧!”   这年头摄像机是远比自行车要珍贵的珍贵的多的物件,拿海鸥红旗20举例,这款机器从1970到1979年一共生产了271架……   而自行车呢?光是永久厂自己一年就能生产212万辆以上!   所以在余军这种小地方青年眼里,摄像机就是高精密机器。   姚当兵第一次来天涯岛的时候挎了一台摄像机,他同样是爱护无比,还因为这个让王忆给怼了一顿。   王忆看着余军那惆怅的眼神挺不忍心的,他算是看出来了,余军这厮是摄影爱好者。   于是他又去拿出一台相机模型说道:“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玩具,本来我想自己留着的,但我看余同志你好像很喜欢……”   “还有一台?”余军呆了一下。   曹大旺也很吃惊。   这不是摄像机生产厂给外宾准备的纪念品吗?准备了这么多吗?   余军接过模型一看,说道:“是海鸥205啊,这个摄像机还挺常见的,五一庆典的时候报社同志就是用这机器来拍照的。”   海鸥205,这算是中国国产摄像机里的经典之作了,上银白下暗黑,色调经典,它诞生于1964年,一直生产到二十一世纪才停产,一共生产了得几百万台,乃是一代国产神机。   王忆问道:“你看来对摄像机还挺有研究的,一眼就认出这是海鸥205了?”   余军笑道:“嗨,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它可太有名了,去年刚获得了全国照相机质量评比同类产品第一名!”   这机器里面也储备有彩图塑料片,眼睛凑上去看,能看到里面有风景。   余军没想到王忆手里还能有一台摄像机玩具,虽然从珍稀度上比不了红旗20,可这也是好东西了。   反正这都是玩具,不能真的摄像、只能收藏在家里自己把玩,那它是不是珍品就无所谓了。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玩具喜滋滋的问:“王老师,我听你刚才说了一句‘看我喜欢’,然后呢?”   王忆说道:“然后我同样可以跟你来一个友情赠送,如果你能搞到幕布或者音箱,我可以跟你互相换赠。”   余军听到他的话猛然抬起头,说道:“王老师,你这、你这就是欺负我了呀。”   王忆问道:“什么意思?”   余军讪笑道:“不管幕布还是音箱都挺贵呢,你这一个玩具怎么能换的了?”   “你能换放映机是因为它已经废弃了,只能卖废铁。要是那放映机还能用,你用十台照相机玩具都换不到,放映机多贵呀?照相机五百块吧?玩具肯定便宜,幕布和音响可不便宜呢。”   王忆说道:“我明白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可以跟你换废弃的幕布和音箱,你们库房里总不会只有废弃的机器吧?”   余军顿时惊喜了:“真的?”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不对,我们站的库房里没有幕布,倒是有几台音箱,但都是扩音喇叭坏掉了,幕布全被废物利用啦。”   王忆一拍桌子说道:“你给我回去弄两个损坏程度最低的音箱过来,我跟你换这个不算欺负你吧?”   损坏的音箱不值钱。   电影放映机还能卖废铁,音箱能干嘛?   一旦音箱坏掉都是被站里领导的孩子拆开卸下喇叭中的磁铁来玩,只是最近几年站里领导孩子都大了,已经不玩磁铁了,这样库房里才存下了废弃的音箱。   所以王忆这个提议对余军来说太合适了。   而曹大旺这边急了:“不是,王老师啊,我为了换这个玩具可是用了一台放映机——虽然它坏了,可我也是按照废铁的价格买下来的。”   “你现在用两个废弃的音箱就能换这个纪念品,那、那对我不公平了!”   完好的音箱值钱,废弃的音箱一点不值钱,卖废品人家都不收外壳,因为这年头的音箱外壳不是塑料是木头的,收回去只能烧火。   而音箱值钱的只有前面的铁质蜂窝板和里面一些铜铁,但合计起来没多少,卖不了几个钱。   王忆安慰他道:“你别着急,我不是没说完吗?本来我是要换幕布和音箱,如果没有废弃幕布,那我只能再要五块钱了。”   余军赶忙说:“行,五块就五块!”   实际上这等于是五块钱买一个高档摄像机模型——音箱不用花钱买,打个报告要走即可,也就是说我赚了!   曹大旺还是不满,余军吓尿了,说道:“师傅、师傅,咱是自己人啊!”   你这怎么帮着外人给我抬价呢!   反应过来的曹大旺尴尬的一个劲用脚指头抠鞋底,赶紧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祝伟大祖国繁荣昌盛!”   海鲜凉菜把两人吃的很美。   两人自然是赞不绝口。   王忆便给出主意:“曹老师、余同志,你们两个已经尝过我们社队的酥鱼和这些凉菜了,是不是很好吃?那你们不想着给领导、同事或者家里人带点吗?”   “我没别的意思啊,两位同志,咱们大老爷们不能光自己在外面吃吃喝喝对不低?有好吃的也得给家里人带一点。”   “而你们平时工作上肯定受到领导和同事照顾颇多,那是不是也该给他们带点礼物呢?”   曹大旺不好意思的说:“我们上次拿过你的酥鱼了,这次再拿凉菜就太不像话了。”   我草!   王忆当场就笑了。   你们俩瘪犊子真是吃拿卡要惯了,竟然以为我还要给你们送礼?   做梦!   老子要赚你们的钱!   余军也顺着师傅的话给帮腔说:“对,每次来都拿东西不像话,不过王老师你说你们岛上现在办了个社队企业卖凉菜?那我们就按照市场价买一些吧。”   曹大旺点点头。   他们等着王忆再客气。   然后王忆说:“行,不过别按照市场价了,便宜点卖给你们,毕竟咱们都是同志嘛。”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啊!   他这话一出来,曹大旺和余军同时心里咯噔一声。   然后曹大旺就在心里埋怨:我客气一句就行了,你说你还客气干什么?   然而此时余军也在心里埋怨:师傅你瞎客气什么?你别客气咱不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两人只能掏钱。   曹大旺先冲着酥鱼下手:“我要酥鱼,多买几份酥鱼,我老婆和孩子吃不了辣,这酥鱼适合下饭。”   余军则相反:“我要泡椒鱼皮、要香辣蟹和香辣虾,还有这个、这个鲜辣小鲍鱼也来一些。”   曹大旺诧异的问:“你怎么要这么多辣呢?你不太能吃辣,而你父母年纪大了也吃不得辣呀。”   余军顾左右而言他。   曹大旺忽然反应过来:“咱们站长老家是湘西的,他能吃辣……”   余军干笑道:“师傅我这不是要从咱站的库里捣鼓两个音箱出来吗?所以想给咱站长送点东西,呵呵,你别误会我意思。”   曹大旺怀疑的看向他:“我误会你什么意思了?”   余军的反应让他心里一沉。   自己这个徒弟不是个省心玩意儿啊!   看来他是有什么想法啊!   军备竞赛就这样展开了。   他本来只买了两块钱的酥鱼和野葱拌章鱼仔,如今他不得不掏钱去买更贵的麻辣蟹、麻辣虾还有鲜辣小鲍鱼。   两个人一共竟然买了十块钱东西。   一人一大兜子。   王忆心里感叹。   果然一家独大做不出好买卖,一切都需要竞争!   给凉菜封了口,两人提着网兜离开。   王忆让大迷糊去把放映机给带进听涛居,大迷糊轻松的给夹在腋下。   猛男。   王向红不放心,跟着王忆在后面问:“王老师,这机器真的能修好?我看着挺不好了,长那么多锈了,还能修好嘛?”   王忆安慰他道:“支书你放心,我看过了,这机器的灯头和主要配件只存在小问题,我先修一修,后面换上新线路还能用。”   王向红的心放入肚子里,欢天喜地的离开:“那我下午让张同志送个信,给老徐送过去,托他给买电线,对了,买什么样的电线?还有幕布要买,那音箱呢?音箱还买不买?”   王忆说道:“音箱不买了,音箱修起来更简单,看我的吧。”   音箱他才不修呢,一样换新配件!   这个更简单,他到时候把音箱卸开换上一套新配件再把音箱钉死,只要箱子不被打开,那就是神仙也休想发现里面的猫腻!   今天下午王忆就不去县里卖凉菜了,刘红梅带一队、王东喜带一队,共同乘坐一艘船出发。   王忆去码头送他们。   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人,大家面色凝重、满怀祝福。   弄的场面挺动情的。   弄的王忆挺莫名其妙的:这么多成年人去县里做个卖凉菜的小买卖,大家至于这么紧张吗?   他明白,生产队的人一辈子没做过买卖,突然之间要做买卖了难免心里七上八下。   可他已经带了两天了,卖凉菜又不是什么多有技术含量的事,去了把桌子一摊开,剩下的就是装凉菜和收钱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随着渔船离开码头,王向红挂起了一条长长的鞭炮,然后用烟袋锅点燃了引信:   “噼里啪啦……”   响亮的鞭炮声在码头上轰鸣,更有硝烟弥漫被海风吹去岛上。   很有仪式感。   这样算是天涯岛社队企业正式开业了!   下午王忆没事干,他便锁了门进时空屋回22年一趟,还得办理房产证呢。   买房这种事,中介收钱实在不少,2.4个点的佣金放大到一百四五十万上就是近四万块。   但这钱不白花,燕微雨帮他把一切都办妥了,只剩下他本人要去走的手续,而这些手续也有燕微雨陪同。   22年房市很冷,房产管理局和土地管理局办公大厅冷冷清清,他们甚至没有排队,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上去,随着打印机工作,一本崭新的房产证就出来了。   燕微雨拿到房产证递给他,说道:“一哥,恭喜你,以后你就是有房一族啦。”   一哥是她对王忆的尊称,从忆哥演化而来。   王忆笑道:“也恭喜你的订单结束,这次谢谢你了,以后再买房子我还会找你的。”   燕微雨惊喜的问:“还买呀?”   王忆刚才只是随口客气,一看姑娘认真了赶紧解释道:“以后看看,合适的话就买。”   然后燕微雨撩了撩头发想请他吃个晚饭。   王忆拒绝了。   待会他就要回到82年呢,晚饭肯定没时间吃。   他让墩子开车送自己回到公务员小区,用刚拿到的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挺好的,以后他在22年有个正式落脚地了。   但这不是个家。   82年的听涛居不是他的房子,可却让他感觉那是一个家。   他在房子里转了转,随便开了一扇门回到82年。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忆伸着懒腰走出去,夕阳西下。   世人但爱朝阳美,而他独好黄昏。   或许是他性子内敛,他总觉得朝阳光芒过于锋锐,而晚霞则温柔的多,像母亲慈祥的目光。   也或许是他少年时代的经历,让他渴望清净和温暖,朝阳的出现更多代表热闹——与他无关的热闹,一种喧嚣。   站在山顶能遍览黄昏。   他遥望海洋,海路漫漫,不见尽头。   蓝天白云在头顶飘荡,开始炽热的海风炽烈的拂身而过。   天气很好、空气很清新,散落在海上的其他岛屿依稀可见,或许具体看不清什么,可是那股清晰的碧绿却总能映入眼帘。   这是热情而绚烂的夏日傍晚。   已是黄昏,天远云高暮色来,社员下工、渔民归来,岛屿上的烟囱又开始缓缓地冒起白烟,渔家人摇着船踏破晚霞归来。   夕阳红,海上更红,波澜荡漾的海面上出现一片片的橙红,数不清的橙红,像是万千灯火。   渔民们摇橹归来就是回岛上去找他们家的那一盏灯火!   看到这里王忆就猜测,估计渔民跟自己一样也喜欢黄昏,黄昏到来一天的劳作就算结束了,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   因为历经风浪,所以对渔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家族大集体是一种信仰,这就是王忆这个王家子孙归来的时候,岛上族人会在当天就热情的接受了他。   眼前悠然的黄昏让他颇感放松,于是他回去拿了瓶米酒倒在杯子里慢慢喝了起了。   甜米酒和初夏的黄昏很配。   他小口小口的抿着米酒看着海上,一海晚霞正婆娑,千百碧浪争潮头。   下工的妇女不忙着回家做饭的就会来到码头,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海上,等着自家男人所在的渔船归来。   夕阳渐落,红霞变紫霞。   海面从橙红变成暗红,又变成暗紫,最终黑夜降临了。   暮色沉寂,月亮清晰,还有满天繁星高悬苍穹,王忆喝掉最后一口米酒仰望星空。   真干净、真清澈的夜色!   大迷糊叫他吃饭,说道:“王老师,今天漏勺做了手擀面,用了你给的那个油辣子,他热了热泼在上面说好吃。”   王忆点点头道:“油泼辣子手擀面确实好吃,加一点醋,带上酸味更好吃。”   面条已经舀出来了,一人一碗拇指宽的大面条,雪白浓稠的面汤、鲜红滚烫的油辣子,还有几条香菜花。   王忆倒了点醋端起来吹了吹吃进嘴里。   入口绵软有嚼劲,酸香开胃又麻辣!   他在门市部里吃面,有人来打醋:“王老师,给我打一斤醋吧。”   王忆抬头看了看说道:“嫂子你怎么自己来打醋?让孩子过来打醋就是了。”   妇女无奈道:“让他来打一斤醋,到家里就剩下半斤了!”   孩子没有饮料,而外岛的米醋带甜味,所以他们有的能忍着酸味把米醋当饮料喝。   王忆问道:“那个嫂子,这里有咸菜你要不要买点回去?小榨菜,味道挺好的,五毛钱一斤。”   妇女咋舌:“啊?咸菜要五毛一斤?快赶上鸡蛋了呀。”   王忆笑道:“这咸菜好吃,而且耐吃,一斤全家能吃上几天呢。”   他发现岛上实在缺蔬菜,咸菜都是老萝卜疙瘩,所以就往这边带一些咸菜过来卖。   之前他也带过榨菜,但都是自己吃,这次他带了一桶榨菜丝,味道甜滋滋很好吃,岛上人肯定会喜欢。   他让妇女尝了尝,妇女果然心动了,让他记账买了一斤榨菜丝。   王忆打开账本找到她家鸡蛋数量,按价值抵扣。   青婶子、满山花等人一起过来,看见他的账本后便笑了:“王老师,你这门市部现在成了咱队里的鸡屁股银行。”   “王老师可没经历过鸡屁股银行时代。”   “六几年的事,那时候也有王老师了,不过当时王老师估计不记事呢。”   王忆给她们抓了把花生米,让她们边吃边聊天:“什么鸡屁股银行?我还真没经历,是不是鸡下蛋然后存起来换钱?”   “不是,直接换东西。”满山花笑道,“六几年的时候日子紧巴,不管大人小孩,一人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斤口粮,这就叫‘累不累,三百六’——不管干的活累不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粮。”   王忆说道:“这行啊,难怪那年头都多生孩子呢。”   青婶子说道:“花姐瞎说,她记错了,不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粮,是三百六十斤的口粮标准。”   “这口粮要用工分去买,不过是三百六十斤内可以用工分买,超出三百六十斤就是吃议价粮了,那就贵了。”   “那年头咱生孩子多是因为没有现在的技术,又是结扎又是给套子,那时候啥也没有,到了晚上也没有灯,两口子往床上一躺除了造孩子还能干啥?”   后面这话很彪悍,王忆被震得一愣一愣。   小翠嫂子说道:“还是说鸡屁股银行吧,就是家家户户养几只鸡,生了鸡蛋不舍得吃,孩子上学买铅笔买作业本,家里头的酱油和醋,这都得靠鸡蛋去换。”   想了想,她又说:“嗯,一个鸡蛋当时是五分钱,一个作业本当时也是五分钱,我还记得呢。”   王忆说道:“那这些年来鸡蛋价格变化不大。”   满山花说道:“一直到这两年吧,这两年东西还是多少贵了一点,六几年到七几年,咱社员用的东西的价格没怎么变。”   聊了几句吃掉了五香花生米,她们把各自要买的商品说出来,火柴、糖精还有大米,都是些零碎东西。   王忆照例记账,然后推销榨菜丝。   满山花听说五毛一斤直接摇头,小翠嫂子尝过之后要了半斤。   王忆把小盘里的榨菜丝推给满山花说道:“花婶子你尝尝呗,尝尝不要钱。”   满山花羞赧的笑道:“不尝了,王老师你说的话肯定没错,你说好吃它就是好吃,可五毛钱一斤太贵了,算了吧,我肯定不买,就不尝了。”   王忆咂咂嘴。   看来对社员们来说,咸菜跟鸡蛋等价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妇女们拿着商品开开心心的离去,王忆老老实实的看他《赤脚医生手册》。   这本书真挺好,就是看过后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已经染了好几种疾病?而且还有两种绝症?   八点多钟,码头上传来喊声:“回来了!我看见了,是回来的船!”   王忆一听这是销售队回来了,便背着手溜达着下去。   他到了码头的时候正好船靠上来,王忆听见杂乱的交谈声:   “今天有买的吗?”   “剩下多少回来的?”   “卖的还行,厂子里的工人就是有钱,还是不少买的,我估摸着得有个一百多块。”   “我们这边也好,比昨天好,今天有回头来买的呢,没有一百块但也不止二三十了,估计能翻倍呢。”   一切都在王忆预料中。   王忆少年是在沪都郊外一个镇上度过的。   乡镇上起初是没有凉拌菜小摊的,大约在他读小学时候有一家川蜀人来开了这样一家店,卖凉拌菜也卖冷锅串串之类,开业后当天人不多,但没过两三天就开始爆满。   人们起初自己买凉菜回家吃,发现好吃又不贵,消息便在左邻右舍之间传开,左邻右舍也去买。   所以现在铁具厂门口摊位上的顾客不只是工人了,也有周边的人听到介绍来尝尝。   铁具厂外面好几家店铺呢,里面也是有员工的,他们跟工人一样吃统销粮,手里不缺钱。   这样光铁具厂的摊位就能赚一笔,可以保住凉菜生意的下限。 第177章 王老师劝学   销售队熙熙攘攘的进了大队委,然后灯光照耀下照例开始进行激动人心的数钱工作。   收钱的王东喜和王东峰本身是有数的,他们估算没错。   铁具厂这边收入了一百一十块整,体育广场那边则收入了四十块整。   还挺好,两个整头。   今天买卖挺顺利,销售队上下有了信心。   不用王忆带队他们也能搞得定这买卖!   王向红坐在椅子上美滋滋的抽着烟。   真好。   今天又赚到了一百五十块,这钱对生产队来说跟捡的差不多,因为小海货都是捡的,只有王忆的调味品需要花钱——   现在劳动力不值钱,社员们不会去算自己花费多少时间、多少力气去捡了海货,他们都当这是白捡的。   王向红郑重的把钱收起来,跟王忆说道:“王老师,明天下了工队里开个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你过来一趟。”   “咱队里现在有了现钱,我想着先挪用一下,垫在集体账上,加上之前准备的钱,这样咱把四个组的电线杆都给立起来!”   王东喜说道:“对,公社电力所和县里电业局我都去过了。人家技术员同志已经根据咱队里的地形和四个组的社员住户分布情况做了规划,给规划好了怎么树立电线杆最合适。”   王忆说道:“行,我明天准时参加。”   王向红挥挥手:“好了,今天的工、工作结束了,那个、那个同志们回去睡觉吧。”   销售组暂时被调进了社队企业,所以一时之间王向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称呼为‘工友’?他们也不是工人。称呼为社员?他们已经是在企业里上班了。   最终他用了同志这个称呼。   销售组说说笑笑、兴致勃勃的离开。   王忆则很淡定,卖个凉菜实在是小儿科,他还有其他生意要展开呢。   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之初,说是能遍地捡钱太夸张,可是只要胆子大,机会真的多。   这可是一个准备开放的十亿人的大市场!   天色还不算晚,岛上灯光都亮了起来,于是销售组又去灯下聊。   他们有满肚子的见闻要跟社员们说。   今晚他们就是岛上最靓的崽!   王忆这边安安稳稳的看书、撸狗、睡觉。   转过一天来天气不好,海上风势极大、天上阴云密布,还没有下雨但看起来要有一场雨到来。   早上王忆起来后去山顶边上往海边看。   海水激荡、巨浪滔滔。   成片的海水连绵起伏的往天涯岛汹涌而来,如万千重骑冲锋,海浪拍在岛上倒卷的浪花得有一米高!   海鸟在浪花中穿梭,码头上人来人往。   早起的社员们在加固渔船。   王忆去大队委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于是他便拔腿去了码头,看见大迷糊、孙征南、徐横都在这里帮忙栓渔船。   看见他来了王向红挥了挥手里的烟袋杆:“王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王忆说道:“没什么事,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王向红说道:“不用帮忙,就是把船往码头上紧一紧,把它们都给连起来,这场风浪不小啊。”   王忆问道:“今天社员们不出海了是吧?”   王向红苦笑道:“天老爷不作美,不光社员们不能出海,恐怕也不能去城里做买卖了。唉,刚起的好头啊!”   王忆安慰他道:“没关系,做买卖这种事急不得。今天不去正好,连着几天都去其实人家会吃腻歪的,今天不去抻一抻他们的胃口,以后生意更好做。”   “放心,优势在我们!”   大风是黎明时分出现的,这样今天社员们要放假了。   从早上开始大风一直在持续,天空一直很阴沉,但没有下雨。   于是上午的文化课正常进行。   中午吃过饭王忆看看天色不太好,就去找孙征南商量了一下:“把劳动课停了吧,风这么大,爬山越岭的多危险。”   孙征南说道:“你是校长,你安排。”   王忆说道:“我算什么校长,不过还是把课程停掉吧,让学生回家去玩。”   “否则不光危险,一旦下雨在山上没个躲避的地方容易淋湿了,再加上这大风天冷的很,容易感冒。”   孙征南点头答应,去跟学生说了说。   学生顿时嗨皮了。   他们一听不上课那今天大风也不上工,于是就纷纷掏出陀螺要去抽陀螺。   王新钊这些一心向学的孩子留在了教室里,掏出课本开始刻苦攻读。   王忆想趁着这机会去猪蹄家里看看。   但刚出门被王东喜喊住了:“王老师,支书说今天不上工也不上课,咱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提前开始。因为看天色傍晚会下雨,到时候顶风冒雨的不方便。”   这样他中途换路去了大队委,过去之前他回了趟门市部拿了些茶杯。   党员们和社员代表已经到了,寿星爷跟他前后脚进大队委办公室。   王向红看着他拄着拐棍说道:“寿星爷,这大风天你说你过来干什么?上山的路上被风刮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寿星爷淡定的说:“我这辈子经历的风浪还少吗?65年百年一遇的台风登陆,我当时年轻还跟部队去主岛救灾呢。”   “怎么了,不想让我这个死老头子来听会,是不是怕会上有人给你提反对意见?你想在党支部搞一言堂?”   “我这!我这关心你!”王向红气的跺了一脚。   他在寿星爷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只要寿星爷还活着,满岛的人都算是孩子。   岛上老人最希望寿星爷长寿,因为只要寿星爷在,那他们就感觉前面还有老辈人,这样死亡的事就轮不到自己,起码不用日夜去担忧。   人都到齐了,王忆把茶杯挨个分了分,然后一人杯子里一撮茶叶,让大迷糊拎着热水壶挨个添茶倒水的。   翁洲不产茶叶,岛上平日里也不喝茶水,不过干部开会喝茶水的传统众所周知,这样会议室里一人一杯茶水,热气萦绕中,全新的氛围出现了。   他们感到新奇又正式,捏着茶杯把手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王向红站起来说道:“各位党员同志、社员代表同志,今天天气不好,咱们在这里正好开个会议。”   “会上通报一下中央和各级政府的一些政策,也谈谈咱生产队的进步和不足,最后咱们就生产队近期的发展做个规划讨论。”   他拿起笔记本,里面有王东喜给他制作的剪报,然后读了起来:   “先通报一条跟咱切身利益相关的政策,这是咱们江南省委的第一书记阐述的本省海洋渔业发展的五个问题。”   “五个问题里第一个问题是老生常谈,咱江南海域辽阔、资源丰富,海洋渔业在全省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   “第二个问题是有政策明确发展海洋渔业的发展方针了,要‘打出去’,要多多开辟外海渔场,放开手脚大搞浅海滩涂养殖,积极的发展水产品的加工和综合利用。”   “第三个问题呢,说的是咱外岛,嗯,都好好听听,说的是咱外岛有海、有山不该生活贫困,应该大兴山海之利,发展多种经营。”   “我认为咱们队里现在搞的这个社队企业就是‘多种经营’的一种,咱们是在响应省里的号召,嗯,是好事!”   “第四是要因地制宜、实行多种形式的渔业生产责任制——草,文书你怎么回事?你就是忘不了分家分船啊!”   正在做会议笔记的王东喜很无辜:“没有啊,支书,没有,我早就不想着分家了,这就是把省里重要的新闻报告都给你留下来了。”   王向红翻过一页说道:“行了,说点中央的政策吧。”   他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小时。   党员和社员代表们拼命喝茶,全靠醇香的茶水来振奋精神,要不然真得睡着了。   终于,老调重弹结束了。   王向红合起笔记本说道:“咱们接下来要谈谈生产队最近的进步和不足。”   “首先吧,在改革开放、全民解放经济发展束缚的伟大行动中,咱们生产队联系了外岛环境和经济特色的深刻变化,取得了重大的进步,办起了社队企业。”   “根据我的打听,现在咱们公社的各生产队还都没有社队企业,咱们是第一家,咱们头一个吃了螃蟹。”   “现在外界都传我王向红是个老顽固、大落后,是个不接受新鲜事物的古板老头。”   “在这里我要表示一下,这是污蔑,是对一名老党员的诽谤,为了反击这种言论,我要向同志们表态,咱生产队办社队企业这条路我走定了!”   王忆陡然鼓掌:“好,我也表态,我要跟着支书一起走集体办社队企业这套路。”   其他人赶紧跟着鼓掌。   老新两代领导人都表态了,他们跟着就行。   王向红低头抿了口茶水,递给王忆一个赞赏的微笑。   他抬起手压了压手掌说道:“在咱公社,开门办社队企业是一桩新鲜事,很多生产队不敢办。”   “但同志们不要怕,我已经调查研究过了,开门办社队企业是无产阶级经济发展路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是无产阶级经济市场涌现出的社会主义新生事物。”   “已经有实践证明,开门办社队企业是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市场规模、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最有效途径……”   王向红今天开会的发言特别有力气、说话特别多,可能是茶叶水给他补充了水分,他也不嫌嘴巴干燥,跟嘴里含着机枪一样嘟嘟嘟、嘟嘟嘟。   王忆大开眼界。   他开眼界的不是王向红能说,而是他说话的模式——简直就是电视上六七十年代公社领导开会的重现。   上一次他已经有所感受了,但这一次感受格外强烈,因为王向红说的话格外多。   一场会开下来他没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   会上表彰了民兵队协助王忆抓捕了刘大彪这一穷凶恶极的歹徒,坚定了开办社队企业的决心,制定了配合电业局、电力所设置沥青池的方针,然后没了。   就这么三件事。   他们开会开了一个多小时。   王忆当时真想给王向红介绍个活。   你不该在82年当支书你应该去22年当作者、写小说,你可真能灌水啊!   会议结束,王忆让大迷糊来收茶碗。   王东喜说道:“不用不用,王老师你让大迷糊去玩吧,我收拾茶碗,我收拾好了给你送过去。”   王忆说道:“文书你还忙……”   “今天不忙,你们去忙吧。”王东喜殷勤的说道。   王向红说道:“让他收拾吧,他想收起这些茶叶。”   王东喜嘿嘿笑,显然是意图被识破了。   王忆听闻此言顿感心酸,说道:“文书你要想喝茶去我那里拿吧,这茶叶已经泡成树叶子了,你看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王东喜说道:“我不是喝茶,我是想搜集这些茶叶回家用酱油和香油拌个凉菜!”   王忆更心酸了。   先不说茶叶拌凉菜好不好吃,就说这些茶叶都是十几个人喝过的茶水里剩下的……   他拍了拍王东喜肩膀说道:“以后开会不用一人一碗茶叶了,我给拿个茶壶过来,用茶壶泡茶,这样搜集起来的茶叶能卫生一些。”   大队文书都要这样节俭度日,由此可见生产队的经济条件有多差。   王忆决定赶紧把这社队企业给搞起来,先把家家户户的吃饭问题解决一下子。   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啊!   他夹着笔记本往外走,对大胆说道:“咱一起走,待会我去王祥赖家里一趟。”   大胆问道:“王祥赖是谁?噢噢噢,赖子、赖子,你直接说赖子就行了,怎么还说他大号?”   门口抽烟的王向红问道:“你去找赖子干什么?”   王忆说道:“他儿子想上学,他不让他儿子上学,我去做个家访。”   王向红叹了口气,披上衣裳说道:“走,我陪你过去。他家的事我大概了解,你自己去估计没用。”   大胆补充道:“对,赖子家的事我也知道,之前家家户户都让娃来念书了,就他不行,他这个人脾气老执拗了,爱钻牛角尖,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行。”   说到这里他看见了徐横和孙征南,赶紧招招手:“徐老师、孙老师,你俩跟我们一起去赖子家吧,待会十有八九要干一架,得咱仨收拾他。”   王忆说道:“这什么意思?”   大胆说道:“赖子没脑子的,就会挥拳头干架。”   王忆问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还干不过他?”   大胆轻蔑一笑:“我干不死他!”   然后他又露出无奈之色:“可是没用,他一上来那股子劲跟鲨鱼一样,不怕死啊,我是一个人制不住他!”   徐横和孙征南便跟了上来。   轻车熟路,五个人都去了王祥赖家里。   王祥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些驼背,不过长得矮小敦实,一身肌肉把破衣烂衫顶的鼓鼓囊囊。   他这会正站在院子里收拾着挂在晾衣绳上的鱼鲞,狂野的风吹的鱼鲞拼命的摇摆转动,跟一群吊死鬼似的。   而地上的王祥赖稳如磐石,整个人结实的就像块大石头,难怪大胆说自己制不住他。   这是头石牛!   王忆跟他打招呼:“赖子叔,忙着呢?”   王祥赖回过头来看,挠挠头、撕扯了一下耳朵,问道:“支书,组长,王老师,你们三个怎么有空来我家?”   王忆开门见山,说道:“我过来想跟你商量个事,你让你家猪蹄去我那里上学吧。”   王祥赖低下头:“不去!”   语气很坚定。   王忆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他拿起来夹在耳朵上,然后还是说:“他不去上学,他要挣工分。”   王向红说道:“他一个十岁的娃子能挣多少工分?我算计了一下,咱队里就你家娃没去上学了,让他过去吧。”   王祥赖说道:“他得挣工分。”   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话。   王向红说道:“嗯,明天开始队里没有他这个劳动力。”   看你还怎么挣工分!   王祥赖急了,说道:“支书,你欺负我!”   王向红怒道:“你家猪蹄想去念书,你这个爹怎么当的?啊?你怎么当的!”   “我跟你说我上年纪了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好好跟你说话呢,搁我刚退伍回来那阵,我拿武装带抽你了!”   王祥赖抿了下鼻子又歪过头去:“那也不去,我家没钱,吃饭都没钱,上学哪有钱?”   “不要钱。”王忆干脆了当的说道。   王祥赖愣住了。   他伸手搓了搓脸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又说道:“那也不去,去念书有什么用?”   王忆说道:“念书当大学生,我就是大学生,你说我念书有没有用?”   王祥赖想说没用。   可王忆请队里吃炒鸡、吃红烧鸟、喝猪杂汤的时候他每次吃喝的最欢。   前几天领粮食他也去领了,家门口两步远的路口还竖着一个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借光的电灯泡呢!   所以不要脸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样他索性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王忆蹲在他旁边劝说道:“孩子想念书是好事,你应该支持他,他以后成了大学生,那你就是大学生他爹了!”   “他没有你那样的脑子!”王祥赖突然说道,“他念不成书,考不上大学!”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王忆要气死。   还以为刚才这货蹲在地上是被自己说动了呢,原来是在想着怎么拒绝自己!   王祥赖看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抓到了重点,就兴奋的站起来说道:“我们家没用念书的脑子,都是一群笨人,跟猪一样笨。队里人不都说吗?我家的人脑袋里塞的是猪粪,是,真是这样。”   “我儿子那脑子我知道,你今天教他念书明天就忘了,这样还叫他去念什么书?没必要嘛。”   趴在屋里窗户后的小孩直接翻着窗户出来了,他要争辩,王忆挥手拦住他。   这是我的战争,不用你们来帮忙,我的战场我自己搞得定!   王忆冷静的问道:“你今天吃饭了,明天还要吃吗?”   王祥赖说道:“要吃啊,不吃饿啊。”   王忆说道:“那你今天别吃饭了,反正你今天吃了饭明天还会饿、明天还要吃。”   王祥赖愣住了。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脑袋瓜子太简单了,又想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对、就是不服气。   王忆继续说道:“你听我说我能考上大学是因为我天天学习,其实我每天学习然后过一段时间,之前学习的知识会忘记,你今天让我说,我十年前学过什么?那我记不起来了。”   “但是我记得一件事,我十年前每天都会吃饭,现在我同样记不起来吃过什么。我能肯定的是,我吃过的饭没有白费,它们让我长高长大、它们里的养分变成了我增长的骨头和肌肉。”   “读书对品性、对本事、对能力的改变也是这样。”   “你天天学习,你会忘记你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前学过什么,可是知识一旦被你学到手,那它就是你的了,它让你的品性、本事和能力变得更好,一天比一天好!”   王向红陷入沉思,缓缓点头。   王忆问王祥赖:“你听不懂我这段话,是吧?”   王祥赖含糊的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听得懂。”   王忆点头说道:“你听得懂就好,家里捕多少鱼、挣多少钱,这其实都不是你的东西,你学到知识了、拥有本事了,这才是完全属于你的。”   “鱼和钱都能被人抢走,知识和本事不会!它们一旦属于你了,就一生都属于你!”   这句话突然刺激到了王祥赖。   他怒气冲冲的跳脚喊道:“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不让他上学!他上学了有本事了,就不属于我了,他肯定去找他那个丧了良心的娘!”   “你问问他,他是不是想上学然后去找他那个丧良心的死娘!”   猪蹄怒视他叫道:“不上学我也去找她!你不给我钱,我要饭去找!你打断我腿,我爬着去找!”   王祥赖挥手要去打他。   王忆一点头,徐横箭步上去来了个锁喉把他给摁住了。   王祥赖使劲瞪眼看他:“外姓的,你锁我喉?你锁我喉是吧?我不怕你啊,你有种放开我,放开我看我怎么办你!”   王忆厉声道:“徐老师你放开他!”   徐横一把推开他脱掉上衣活动了一下肩膀:“行,你要跟我干?我让你一只手……”   王忆拦住他,对王祥赖说道:“我明白了,你不让你儿子去上学,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怕他离开你?”   王祥赖点点头。   王忆说道:“我刚才说什么了?读书对品性、对本事、对能力是有改变的,它会让一个人的品性更好,更善良、更孝顺、更守礼!”   “那他娘读书多,我知道,队里就我最知道。他娘念过书,懂的多,可我啥好吃的给她吃、啥活不让她干,让她偷偷看书,结果她是什么样的品性?她找了个空偷偷跑了,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跑了!”王祥赖悲愤的吼道。   王忆说道:“她念书还是太少了,品性还是不够好!你看我,我从小就念书念到大学,大学毕业我立马回咱天涯岛来搞教育、来发动我所有同学朋友帮咱天涯岛发展!”   “你让猪蹄跟我去念书,我向你保证,以后猪蹄会是个孝顺孩子,绝对会孝顺你的!”   王祥赖颓了,问道:“能吗?”   王忆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定能!”   然后又说:“反而你这样一个劲的把他绑在自己身边才会导致他不孝顺、导致他一个劲的想往外跑。”   说着他弯腰抓起细腻海沙递给王祥赖:“你两只手握住这把沙子,然后右手使劲握。”   王祥赖右手握住海沙一使劲沙子便漏出来了。   王忆让他继续使劲,漏掉的沙子越来越多。   最后张开两只手,左手沙子还在,右手沙子已经很少了。   王忆便语重心长的教导他说道:“赖子叔,看到了吗?要留住一个人就像握住沙子,你越用力的抓着它,那它就消失的越快!”   王祥赖听到这话如遭重击。   他舔了舔嘴唇蹲在了地上。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这次用防风打火机点上了。   王祥赖默默的抽烟。   抽完之后他说道:“行,念书去吧!”   听到这话,院里六个人纷纷露出喜色。   猪蹄开心的跑回屋子去收拾个布袋子准备当书包,其他人笑着离开。   王祥赖最后突然又叫住了王忆。   他留下王忆自己,然后悲伤的问:“王老师,你都是唬我的,我儿子以后会跟他娘一样跑了是不是?”   王忆说道:“不是,我会教好猪蹄的,他不会跑的。”   “再说你怎么知道你媳妇是跟人跑了,凡事要往好处想——会不会是你媳妇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她知道你爱她,也知道你这人脾气执拗,她怕你难过怕你想不开,所以偷偷自杀了?”   王祥赖惊呆了。   还有这说法?   他反应过来后绊绊磕磕的说道:“不、那那不能,就就是那个那个有人,有人看见她坐船,对有人看见她坐船去市里了。”   王忆说道:“那你要是在外地发现自己没多少日子了你会怎么做?是不是拼了命也要回咱天涯岛这个大集体?”   “所以她要是发现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是不是选择悄悄地回到家乡去看看呢?”   “你不能否认有这个可能吧?”   他自然是在瞎说。   不过王祥赖这人爱钻牛角尖,之前他一直钻的是媳妇跑了所以要防止儿子也跑的牛角尖,这样还不如让他觉得媳妇已经死了呢。   王祥赖叼着烟直了眼神。   突然之间他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对呀,兴许他娘已经死了呢?我咋没想到这回事呢!”   一个敢说。   一个敢信。   王忆走出去,孙征南和徐横等在外面,大胆和王向红先走了。   徐横看见他后伸出大拇指赞叹道:“王老师,你的思想和嘴皮子都是这个!你要是在部队,绝对能当个好政委!”   孙征南赞同的点头:“你刚才说的真好,说的我也想念书了,我在部队已经学习了一些知识,王老师,你能再教我一些知识吗?”   王忆说道:“行呀,等我回去给你找几本课本,然后你跟学生们一起学。”   “学生的书我看过了,我文化肯定已经比小学高了。算术是我强项,一元二次方程、二元二次方程、正弦余弦、正反比例函数等等,这些在部队都学了。”孙征南说道。   王忆听的头皮发麻。   你说的这些我有的好像都已经忘记了——不对,是已经转化成我的思想、我的能力、我的本事了……   他们走出二组,海上风势更大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而这种情况下不少孩子竟然就在海边玩。   王忆赶紧去喊他们:“干什么呢?怎么哪里危险去哪里?”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人问:“这里有什么危险啊?”   “对呀,王老师海上起南风的时候这个海湾最好了,没什么风,不信你过来看看,一点事没有。”   从海岛的地理环境来说,天涯岛有两个小海湾,一个在一组前面,码头便是延伸在了海湾里。   另一个在一组和二组之间的位置,这个海湾会更大一些,现在学生就是在这周围玩。   王忆怕他们被海浪卷入水中,这种环境下一旦跌入海里有死无生。   他绕路下去准备抓学生离开,结果往来的大人满不在乎,甚至觉得他大惊小怪。   甚至有老人还跟他说:“王老师,你跟城里人一样,养孩子太小心了,这些孩子以后都要去海上摇橹的,不能见到点风浪就吓得往家里跑!”   也有老人说:“你不用怕,娃娃们精得很,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一个个都是在礁石上学会走的,这种天气难不住他们。”   听到这些话王忆沉默了。   他忽视了一件事。   其实他眼里这些孩子都是七零后甚至六零后,他们可是外岛最后一批彪悍的渔民,自己有时候或许确实是大惊小怪了。   不过安全问题不容小觑。   他下午没事干,便让孙征南回去帮忙看门市部,然后他坐在岸边看着学生同时也看看这狂风卷海浪的盛景。   这一刻的海洋格外壮美!   结果看着王忆来了,学生们很高兴。   王状元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海里喊道:“王老师老是请咱吃饭,咱请王老师吃烤鱼好不好?”   “给王老师烤鱼!”好几个学生跟着喊。   王忆赶紧走下去说道:“不用,今天不用请我吃什么,你们要是真想请,哪天去梅花滩赶海的时候再用捡的鱼给我做烤鱼吧。”   学生们满不在乎:“到时候再说,今天先请你吃一次。”   然后他们在周边礁石上忙碌起来。   王忆有些担心,他看自己说不听这些一心想展示自己的学生,便只好在礁石上进行巡视。   海湾一带他还没有来过,这里的礁石多且粗糙,像是被锐利的斧头狠狠地劈过。   没有一块礁石的表面是平滑的,走在上面很硌脚,但就是这种路面才安全,如果光滑了反而危险。   至于硌脚?学生们不怕,他们是赤着脚走在上面的。   渔家人都有一副铁脚板!   王忆走在礁石上,眼前便是倒卷的浪花。   水沫子被抛洒到眼前,他低头只看眼前,好像不是在初夏而是在隆冬、好像落下来的不是水花是雪花。   成片涌上来的白浪如同大片的积雪。   学生们就在雪地里寻宝。   海浪拍打上来又退回去,学生们追着浪花往前走。   王忆看的心惊胆战。   王凯安慰他说道:“王老师你别怕,这个浪头越大,它后退的速度越慢再涌上来的时间就越长,这样它往后退的话会留下一些好东西,可以去捡。”   王忆说道:“那你们可小心点,太危险了。”   这片礁石上除了锋锐的石头还有好些小海货,有好像蜂窝一样的藤壶巢,藤壶一点肉却很鲜,可以煮汤。   与他第一次出海上工时候王东美领他在老龙湾礁石上看到的场景相仿,除了藤壶还有佛手、还有马蹄螺和小鲍鱼胭脂盏。   但岛上人瞧不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不好对付,它们长在礁石上、藏在缝隙里,要把它们给抠出来绝不是容易事。   学生们找螃蟹找虾还有被海浪拍上岸来的鱼。   王忆惊奇的发现,好些巴掌大的鱼被拍晕在了岸上,学生们只要找到它们去捡起来就行。   这必须得眼疾手快,一旦发现鱼就得捡回来,否则海水倒卷就要把它们带走了,基本上再不会送上来,因为鱼只是短暂晕眩,再回到海水很快便清醒过来游走了。   于是学生们追着后退的浪花在礁石上看,看见了鱼虾蟹立马捡起来,要是没有的话他们也会去抠大海贝。   每人手里一块撬棍,看到大海贝上去就砸,一旦浪花要来了,他们便转身跑回来。   慢慢的王忆就明白了,学生们又不傻,一个个还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他们并没有去冒险,只是艺高人胆大,敢于去浪花下抢海货。   这是勇敢者游戏。   王忆估计像自己这样的勇敢者在少年们的年纪被扔到海滩上,那尿的估计比潮水还要多……   海浪一次接一次的倒卷回来又退回去,学生们便一次接一次的去寻海货。   十几个学生可能寻一次也就找到一条小海鱼,收获的效率是很低的。   但学生们充满耐心。   他们不着急捡海货的速度,就是一次次的跟着海浪奔跑。   王状元永远是小伙伴中表现最好的一个,他脚步最稳,是带头冲锋的猛将:   “我捡到一条银鲳鱼!”   “好,待会烤了吃,我这边有海螺,我捡到两个响螺了,今天响螺还挺多的。”   “往后退,先退回来,待会到我这里来,这个礁石下面有好些马蹄螺,待会帮我抠。”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风势慢慢减弱了,海浪拍岸的壮观景象变成了浪花翻涌。   见此学生们便鸣金收兵,开始准备做吃的。   王忆进海湾。   这海湾不大里面最顶头是一片沙滩,品质还不错,学生们就在这里点起篝火搞烧烤。   海边礁石多、大大小小的碎石也多。   王状元用砖头搭了个土灶,塞进从家里拿的玉米棒和木片后点火。   海湾两侧有回旋的山石阻拦,里头风势不大,这样海风吹过,点燃的木头玉米棒不但没被吹灭火焰,反而在风吹下燃烧的更旺。   王凯、王新米几个学生把小鱼抹上油用木棍串着放到火上烤了起来。   加上之前他们赶海收获,这里的学生攒了三十多个海螺,大小不一。   王新米殷勤的回家拿了个铁盆装上清水煮了起来,来了个清水捞海螺。   抓到的梭子蟹直接扔到火里烤,很快螃蟹便通红了,这时候得赶紧捞起来,一旦火候过大螃蟹会爆壳,那可就浪费了。   学生把烤成黑红色的螃蟹给王忆:“王老师你吃吃看,这样烤的螃蟹比煮的蒸的好吃。”   王忆揭开盖子。   没有蟹黄,不过雪白的蟹肉还挺饱满,吃进嘴里一口鲜美。   他吃着螃蟹学生们烤熟小鱼。   王状元先给王忆然后一人一根分过去:“来来来,尝尝这烤小海鱼怎么样。”   小鱼多是海鲈鱼幼鱼、海鲫鱼,少数是马头鱼和鲳鱼。   其中马头鱼可是一种好海货,它是深海鱼,肉质特别嫩,最适合蒸熟油泼。油泼马头鱼往嘴里一含用舌头一挑,一块肉就下来了。   少年们能在海边收获上马头鱼和鲳鱼得感谢大风浪。   频繁的巨浪如同涨潮和退潮,它带起了海底沉积物,好些海鱼会前来捕食,这样突然巨浪突然退回它们来不及撤回,往往便被留在礁石上。   小海鱼有四十多条,但马头鱼就两条,学生们全给了王忆。   学生们烤鱼的手艺很出色。   内陆孩子烤地瓜,海边学生就烤鱼。   鱼肉软嫩,鱼尾鱼鳍烤的酥脆,略带焦香,海鱼不用抹盐,它自带淡淡的咸味,这便够了。   王忆吃的一嘴黑同时一心欢喜:“哎妈,没看出来,你们几个真是厉害,这鱼烤的怎么这么好吃呢?”   “这算啥,比王老师你做的红烧鸟肉差远了。里面红烧鸡蛋那味道最好,绝了!”   吃了烤鱼吃清水捞海螺,海螺捞出来又往里放蛤蜊、文蛤、藤壶、马蹄螺、佛手之类的小海鲜。   王忆这边用竹签扎出海螺肉,一整块、白绿色、颤巍巍,一口咬上去弹牙,嚼起来肉汁溅射,满嘴鲜味。   他冲学生们竖起大拇指。   没白教这帮孩子一顿,今天他是老怀大慰,好像养了多年的猪终于会往家里拱白菜了。   男孩子皮,一个个不经夸。   王忆这边竖起大拇指他们的胆子就大了。   王状元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揉碎的烟叶子。   见此王忆顿时急了。   一帮兔崽子毛没长齐竟然想学大人抽烟?!   他正要阻止,看到他们从作业本上撕下纸来卷起了烟,这方面几个少年都是菜鸟,最终卷出来的旱烟跟一根大炮似的。   见此王忆乐了。   好,爱抽烟是吧?那你们抽吧!   他吃着海螺在旁边冷眼旁观。   王状元勇猛无比、万事争先,他拿起最粗的烟炮仗放到火上点燃,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气:“嘶!”   接着他的眼珠子顿时突了出来! 第178章 生产队里卖衣服   吃了烧螃蟹吃烤鱼,最后还有一碗海鲜汤。   铁盆里先后煮了几样海螺海贝,在煮熟这些东西的同时,也有大量的海鲜汁流入汤,成了更鲜的海鲜汤。   学生们带着大木勺,轮流着用木勺舀海鲜汤喝。   至于卫生?   不用讲卫生!   王忆喝着鲜美可口又热乎的海鲜汤觉得很是惬意,同时他还训了王状元等少年:“烟不好抽,这东西味道可不好了,你们抽了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王状元嘀咕着说道:“我看我爹抽的挺美的,支书爷抽,寿星爷也抽。”   看着王忆没有因为他们抽烟而大发雷霆,王新米壮胆子问道:“是不是咱抽的烟不对?我看大人都喜欢抽王老师给的烟卷,是不是烟卷抽起来滋味好呢?”   一听这话王忆笑了。   他和蔼可亲的说道:“你们试试就知道了,烟卷味道更差劲。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不信,等王老师给你们抽带烟嘴的烟卷试试就知道了,那是高档香烟,但是味道一样特别差劲!”   都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他知道王状元这些大孩子已经进入叛逆期了,要想让他们断了抽烟的念头那不能强行下命令。   越是不让他们碰什么,他们现在就碰什么!   而且他们接触的环境就是身边大人都抽烟,有样学样他们自然也抽烟,实际上六零后七零后确实抽烟极多。   这样王忆要想个办法把这个抽烟的环境给捣毁,烟酒不是好东西,都是致癌物,岛上的男人要出海必须得喝酒暖身子这没办法,但烟是可以不用抽的。   他希望以后新一代的渔家汉子没有抽烟这个习惯,健康且省钱。   所以要怎么断绝他们抽烟的念头呢?   得要让他们知道烟这东西确实不好抽。   王忆想到了坑爹爹上的一个坑货中的坑货:茶烟!   这东西看起来包装跟香烟一样,但实际上里面卷的不是烟叶子是干草叶、干树叶——甚至都不是他们宣称的茶叶。   他大学同学有抽烟的,有一次他被坑爹了,买了一条茶烟,然后抽了一嘴发现味道不对,可他舍不得扔,又抽了几支之后直接戒烟了……   让茶烟来对付这些对吸烟产生兴趣的少年,要比直接明令禁止他们抽烟更有用!   天色越来越昏暗,虽然风势已经减小许多,可看天色要下雨了。   王忆吆喝着领学生们回家。   果然,下午四点钟,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天地一片漆黑。   黎明开始的大风吹来了大片积雨云,王忆估摸着又是一场如瀑暴雨。   他提前把狗窝转移进了听涛居,野鸭子跟着享受了嫡系的待遇,它和四个小奶狗待在一起。   老黄趴在门口看雨,雨水敲打地面敲出一个个的大水泡,把它看的一个劲摇尾巴。   这个天气没人出门,王忆去了22年一趟。   这一趟没什么重要安排。   不过零散事不少,比如买茶烟、比如再弄点学生校服,比如问问生日报和《大丰收》老挂历的出售问题。   他先跟邱大年联系,又跟袁辉那边联系了一下,说正在跟老中医搞关系争取早日把医书买下来,然后让墩子把他给孙征南和徐横定制的机长制服送到公务员小区来。   邱大年买了一些奶粉、营养包、益生菌之类的一岁龄宝宝用品,墩子给收拾了一包裹,王忆准备一起带回82年。   他也给墩子收拾了一些东西。   最近两天全队社员往大灶送海货,不是所有海货都适合做凉菜,所以他手头上攒了一些好海货,便速冻后一起给了墩子。   另外他这次带过来不少海养鸡的鸡蛋,也给了墩子让他和邱大年没事炒鸡蛋吃。   他手头上鱼鲞挺多,这次拿出来给了墩子,说道:“你们自己处理吧,都是外岛的老人送我的,我吃不掉,你们可以拿去市场卖掉。”   墩子问道:“什么价钱?”   王忆说道:“你们价钱你们自己琢磨,卖的钱不用给我了,你和年总分了吧,就当时给你俩发了个福利。”   这些鱼鲞是寻常的墨鱼鲞、海鲈鱼鲞、鮸鱼鲞之类,没有珍稀的黄鱼鲞,所以合在一起卖不了几个钱。   他叮嘱了一下墩子:“虽然这是我给你们发福利,但你们别以为这东西便宜不值钱给乱卖了,都是好鱼鲞,这季节市场上的都是工业流水线出来的鱼鲞,跟咱的比不了。”   墩子拍胸脯:“这你放心,老板,你想想年总那个抠门样吧,他能赔本赚吆喝?”   王忆想想也对,最后分别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咱不能浪费了年总的讲价本事,让他去二手市场给我买一套家具家电,我屋子里现在还光溜溜的呢。”   墩子猛然抬头:“光溜溜?你屋子里什么光溜溜?”   “我屋子光溜溜!”王忆没好气的说道。   墩子尴尬的笑:“我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听见了,老板你别嚷嚷,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行了,你回去吧,记得让年总好好砍价。”王忆之所以选择买二手货不是图省钱。   行吧,他就是图省钱!   主要是他觉得买新品没必要,这公务员小区就是他的一个幌子,他不会在这里常住的。   另一个买二手货也是为了方便发挥邱大年砍价的本事,不能浪费了这好本领。   两人各自提着东西分开,他回到小区屋子里,准备穿越,看看手机发现燕微雨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王忆为人清白自重,所以他愿意把人往好处去想。   人家姑娘主动联系他可能就是图他长得帅、图他的身子。   总不能是为了维护客情吧?   王忆看看镜子里自己这副越来越矫健、越来越昂扬的身板,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心动!   除了给金家小宝宝的用品,他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卤肉。   猪头肉、烧鸡、猪蹄、酱牛肉齐全,于是他和大迷糊坐在门口守着桌子一边看雨一边吃肉。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QHD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吃着喝着,王忆哼着小调,然后大迷糊突然说了一句:“王老师,锅里的小老鹰馋了,一直偷看咱这里呢,你看它馋的眼睛瞪多大、嘴巴流口水。”   “鸟不会流口水。”王忆随口说了一句扭头看去,把腿起身冲上去。   赶紧把小老鹰给从锅里拎出来。   雨水太大,小铁锅被淹了,这鸟货因为羽毛蘸满水跑不出来了!   它哪里是在馋他们吃东西?它那是在努力昂着头求救!   它哪里是在流口水?这是大雨落它鸟头上从嘴巴往下流!   绷带已经湿透了,他把绷带拆掉,小老鹰双翅一起拍打起来,看情况翅膀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王忆把它带进屋子里给它喂了块猪头肉。   这鸟食性很杂,卤猪头肉也吃,而且吃起来狼吞虎咽看样子还挺带劲。   有了这教训王忆又穿上蓑衣去校舍里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收拾的东西,到了猪圈看了看,学生们把猪圈维护的挺好,水沟通透,没有积水。   他带了半袋子猪饲料,倒进了顶棚下的干草堆里,五头小猪哼唧哼唧的吃了起来。   渴了它们便去喝口雨水,倒也挺自在的。   三忙活两忙活便是晚上了,王忆看看这雨短时间内不能停歇,便回屋锁门再次穿越去22年。   他报了家庭医生的网课,一套课程2888,是医科大学搞出来的基本医学课,好评如潮。   海上的雨来得快去的急,这场雨持续了大半夜,早上起来朝阳升起,又是一个好天气。   王忆的生活变得很简单。   上午上课,领着王东峰和秀芳一起调凉菜,下午再调一批凉菜送销售组上船离开,剩下的没事了,让孙征南领着学生去上学即可。   不知不觉,周五到来。   下午的时候张有信过来了,王忆喊了大迷糊、孙征南还有徐横去搬箱子,说道:“应该是沪都纺织厂给咱邮寄的库存仿军服送到了。”   也是时候该送到了。   他上个礼拜天在翁州市区邮寄的箱子,竟然足足送了四天、在第五天才送到,他被这个速度给整怕了。   事实上邮电局速度没有这么慢,张有信看见他后嬉皮笑脸的解释:“王老师,不好意思,耽误你的衣服了。我周三去市里参加了个短期培训,今天才回来,所以外岛的邮件都没送。”   王忆说道:“没事,不着急用——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箱子里是衣服?!”   张有信说道:“快件在我们单位仓库放了两天,前面夜里不是下大雨吗?箱子有点湿了,我们单位领导怕损害了你们快件,所以就打开看了看。”   王忆一听勃然发怒。   他厉声道:“你们这是侵犯人的隐私知道吗?你们怎么能查看别人邮寄的东西?”   张有信不明白他反应怎么这么剧烈,一时有些迟疑:“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样我以后哪敢通过你们邮电局寄东西?如果我同学给我从国外邮寄一样新奇的好东西,你们随便打开一看发现很喜欢给我拿走怎么办?”王忆生气的说。   绝对不能让人看自己快递,因为自己手头上很多东西的来源都是用‘同学邮寄的快件’,一旦让人知道箱子里有什么,那很多事可就不好办了。   所以此时他是又怒又庆幸。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他箱子里全塞了衣服——当时去邮电局邮寄的时候,他觉得没什么压箱子的,总不能邮寄空箱子吧?于是就把仿军服塞了进去。   得亏如此,否则邮电局看了他箱子里是一些废纸之类的东西,结果回头他说是邮寄了军服,那可要闹出事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事情发生的恰到好处,给他提了醒又没出事。   张有信听了他的话也生气,他涨红了脸说道:“王老师,你这话侮辱人,侮辱我们的职业操守!”   王忆怒道:“你们的职业操守允许你们查看客户的信件?”   张有信梗着脖子说道:“我们职业操守、我们看了也不会动你们的东西。”   王忆说道:“你不会动,我信,因为我知道你的党性。可是其他人呢?你敢说你所有同事都像你一样恪尽职责吗?”   这话说的张有信心里舒服了一些。   他嘀咕道:“那行吧,以后我跟我同事说说这件事,绝对不去看你们的快件。”   王忆说道:“下次再有人动我的信件,别怪我不客气!”   张有信翻白眼。   箱子搬到码头上,他从皮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递给王忆:“喏,你同学爱集邮,我给你弄了点老邮票。”   王忆拿到后说道:“多谢你了,有信哥,你真是有心了,我很感谢你,可是……”   “行了不用可是了,我先去忙了。”张有信发动船离开。   徐横说道:“张老师,被邮电局看了一眼信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王忆说道:“等有人动了我的东西就是大事了,可到时候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找得回来吗?”   “就比如说我送你们的打火机手枪,爱抽烟的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他看到了自己偷偷收下说你的件丢了,你怎么办?”   徐横果断而坚决的说:“侵犯隐私罪大恶极!王老师你说的对,他们必须要有职业操守!”   看别人的信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我的就不行了。   因为我真有两头牛……   箱子搬进门市部,其他人离开,王忆自己收拾了一下,趁机把两套机长制服给拿了过来。   都是雪白笔挺的西装式制服,带衬衣、带领带、带大檐帽,后面三样是成品,王忆让邱大年给配套的。   他拉了根绳子,让大迷糊去借衣架。   期间他把孙征南和徐横叫了过来,说道:“特意给你俩订了一身衣裳,穿上试试,以后这就是你俩的工作服了。”   两套叠放整齐的制服摆开,上面放着大檐帽,帽子上有航空帽徽,两人一眼看上去顿时挪不开眼神了。   思想解放,青年们没有不想赶时髦的,孙征南和徐横虽然是刚退役的军人,可他们也是青年,也有爱美之心!   特别是这两套制服正好卡在了军人的审美眼光上——以前军队是有过这种西装式制服的,55式元帅礼服、将军服!   那一身蓝色礼服是所有军人的究极梦想,不仅仅是代表的地位,实际上那礼服确实很帅气。   孙征南和徐横听了他的话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徐横干脆利索,拿起明显更大一号的一套制服摆开看了起来。   看着雪白的颜色、笔挺的款式,他一眼看中了:“我草,王老师这是、这是什么制服?真洋气啊!”   王忆说道:“你还真是猜对了,这是国外航空公司飞机机长的制服。”   “沪都纺织厂里专门定制的外贸商品,要往外国卖的,我给你俩一人买了一身,我觉得跟你俩的身材太搭配了,穿上试试。”   孙征南想要问问价钱,徐横那边先穿上了。   王忆制止他:“等等,去我屋里换吧,要换上衬衣的,你没看着人家还有一件衬衣搭配吗?”   徐横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西服,要搭配衬衣和领带,我都看见了,我只是想先过过瘾。”   说着他猴急的脱掉了身上的背心把衬衣穿上了。   衬衣不太合身,稍微大了一点。   王忆当时是赶着更大一号去买的,大一点可以凑活穿,小一点就穿不下去了。   徐横换上衬衣不顾这是门市部直接脱裤子。   王忆叫道:“不是让你去听涛居里换吗?”   徐横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里就三个大老爷们,我还怕什么?我跟我们班副是经常一起拉屎的交情,谁的屁股啥样彼此都清楚。”   “今天不聊屁股的事,”王忆摆摆手,“赶紧给我去听涛居换,万一什么时候进来个女社员你可就要背上耍流氓的名声了。”   然而他说话期间徐横已经穿好了。   孙征南要更内敛,抱着衣服进听涛居。   徐横把腰带系好、把扣子全给系上,然后拉了拉衣摆激动的问王忆:“怎么样?”   他长得魁梧高大,最适合穿制服。   真是个器宇轩昂!   王忆抱着膀子围着他转了两圈,说道:“不错不错,看起来好极了。”   徐横嘿嘿笑。   他很正式的戴上大檐帽。   挥臂向王忆敬了个军礼。   王忆说道:“把帽子摘了吧,平时穿这一身衣裳就罢了,再戴这种制式帽子不合适。”   徐横不乐意:“我觉得很合适。”   两人围绕着这个争论几句,王忆说道:“待会等班副出来问问他吧,他肯定不愿意戴。”   “这你就说不错了,你压根不知道班副这人多臭美。”徐横嗤之以鼻,然后露出疑问之色,“唉?班副怎么还没出来?”   王忆也觉得换衣服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他去喊了一声,孙征南说道:“我、我不会打领带!”   王忆说道:“那领带是国外的航空机长制服配套而已,不是非得打的,你先出来吧。”   然后听涛居还是没有声息。   过了两分钟孙征南才推开门。   他愣是把领带打了起来。   带扣有些歪歪扭扭,估计是用了红领巾的系法。   所以徐横说的对,王忆不知道他有多臭美。   但穿戴整齐的孙征南确实很有男儿之美。   他是齐鲁人,长得浓眉大眼、虎背蜂腰,腿长胳膊长,肌肉结实的恰到好处,天然的衣服架子。   可惜脚上穿的是绿胶鞋,这鞋子跟雪白的制服不太配。   孙征南显然也知道这点,特意站在门口里面没出来。   徐横上去帮他拉了拉衣服说道:“行啊班副,你要是穿这样回老家,那给你相亲的媒婆子能从你们家门口排到天安门广场!”   孙征南腼腆的笑道:“滚,少给我瞎扯。”   王忆说道:“很好,很完美,我眼光没错,你俩确实适合穿这一身衣服,以后就给你们当教职工的工装了。”   徐横高兴的咧开嘴便大笑:“真的啊?当教师还有这好处?还给配工装?”   孙征南说道:“别,王老师,你管我们吃饭已经够可以的了,我们怎么能要这么好的衣服?”   “再说我有钱,上次抓抢劫杀人犯不是有二百元奖金吗?我还没用呢,而且我们俩也都有复员费……”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俩有钱,有钱你俩攒着吧,咱们学校财政比较吃紧,短时间内不能给你们开资了。”王忆上去给他解开领带重新打了起来。   这衣服是他用来收买两人的,怎么可能要钱?   要钱那算什么?   我费心费力给你们定制这衣服只是带到82年赚俩钱?   这事我不干。   徐横兴高采烈的说道:“先不给我俩开资,哈哈,这件衣裳就顶开资了,这衣裳好!”   王忆说道:“没事,开资给你们攒着呢,以后生产队给我分红了我会给你们支付的。”   “这制服你们穿着就行,这是给你俩的工作福利,就像城里的厂子给工人发工作服一样,这就是咱们学校的工作服。”   “但因为是工作服,所以你俩要是离开学校,那就得还给学校,留给以后的教员。”   王忆嘿嘿笑,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   徐横和孙征南不傻,这种意图是瞒不过人家的。   两人倒是觉得他多虑了:   “王老师我俩除了在学校没工作的,肯定留在你这里当教员,否则我俩就是无业盲流子了。”   “嗯,王老师,我俩现在只有一桩事,找到班长的家属,给他们一些东西和钱,除此之外我俩没别的事。你只要觉得我们俩能当教员,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当下去。”   王忆听到这话顿时大为放心。   这两个人的执行力很强,特别是孙征南,是个很优秀的军人,所以只要他们留下,自己是校长身份、他们自认为是老师,那王忆就等于是他俩的领导了。   王忆已经了解两人的脾气了,这两人可以处,有事他们是真上啊。   于是他说道:“行,你们班长的事咱社员没忘记,都在委托亲戚打听。”   “另一个你俩留在学校,我给你们的福利后面多的是,等我想办法给你俩去城里一人买一双皮鞋,这制服得搭配皮鞋穿才合适。”   孙征南下意识说道:“啊,对,这应该搭配皮鞋才对!那个、那个我意思是我们自己去买就是了,我有钱的。”   王忆说道:“有钱留给你们班长的家属吧,你俩给学校干活,福利方面我没有让你俩自己掏钱的道理。”   “再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没钱,社队企业我有百分之十的分红,你们看见了,现在一天就能卖两百块凉菜,我一天进账就有二十块钱。”   “何况我还有门市部的买卖呢。”   有老人拎着酒瓶子上来。   王忆努努嘴:“喏,生意来了,赚钱的机会也来了。”   他上去招呼老人:“明爷爷,过来打酒呢?”   老人叫王真明,真、祥、东、新,这是最近的四个辈分,往上还有一个金字辈,往下则是个洪字辈。   不过金和洪目前人都很少,主要就是真字辈到新字辈。   王真明老人呵呵笑:“嗯,给我打二斤一毛烧,然后我听说你这里有小咸菜挺下酒?不是海货是咸菜?”   王忆说道:“对,是榨菜,味道挺好呢,我给你来点尝尝。”   老人摆摆手往里走:“不用尝了,你说好吃那指定好吃,王家人还能骗王家人?”   “再说你手艺队里都信得过,你把海货都能调理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味儿,调理个咸菜不更简单?”   王忆笑道:“这咸菜还真不是我调理的,你反正要坐这里歇歇,我给你打一角酒就着小咸菜先喝着。”   他把倒扣的杯子放下,打了一角一毛烧又给夹了点榨菜丝。   说起酒来他挺郁闷的。   时空屋里现在桶装酒不少,都是4L、5L一桶的,可是每个周供销公司都会给他来补充一毛烧和九零大曲。   所以他这边的好酒暂时还用不上,没有合适时机把酒摆出来。   但他可以先把衣服摆出来。   大迷糊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挂衣钩,全是渔家自己用竹片和铁条自己制作的。   这种挂衣钩制作工艺简单,竹片火烤打弯,中间用细木条连接,上面钻个孔打进铁条弯曲个钩子,然后就成型了。   王忆问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多啊?现在社员不都在上工,家里有人吗?”   大迷糊说:“嗯,我推开门进去拿的。”   王忆大惊:“你怎么能不问就去拿?这不好,大迷糊,这可不对啊。”   岛上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白天大人上工、小孩上学、老人聚集在一起聊天钓鱼,大门也是开着的。   大迷糊满不在乎的说道:“支书让我拿的,我去找他要,他说你去一队挨家挨户进去找就行了。”   听到这话王忆默默的点头。   既然是支书的指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让大迷糊帮忙,拿出一套套的仿军服挂了起来。   正在喝酒的王真明看到这么多衣服大吃一惊:“哎呀,王老师,你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衣服?”   王忆说道:“是沪都一家纺织厂半支援半出售给咱的,明爷爷你看看这衣服,怎么样,挺好吧?一身只要六块钱。”   王真明上手拿了一套凑到眼前看,听了他的话更是吃惊:“一套衣裳六元钱?连衣服带裤子?”   王忆点点头:“对,都是成套的。”   王真明惊奇的说道:“六元钱一身衣裳可不贵,自己扯布做一身衣裳也得六元吧?那还得扯粗布才是六元,现在好点的布我听我二哥说一尺要两元钱,他过了年刚去城里来着,城里就这价。”   王忆说道:“所以我刚才说,这是人家半支援半出售给咱的,明爷爷,你要不要买一身?六元钱真不贵,你看现在衣裳还没有卖,你可以在这里仔细挑,挑一套你喜欢的。”   王真明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我这样的老头,快要进棺材了,我、对,六元真不贵,这么好的衣裳啊,我买一身以后当寿衣也行。”   他喃喃自语两句,举着杯子一口饮尽,然后蹲下开始翻起了衣裳。   这里衣裳都差不多,在库房积攒多年,保存不当导致面料的皮肤感已经不太好了。   社员们不会在意的,这衣服面料再不怎么样那也是新的,而且是工厂出品,可比自己裁剪的衣裳好多了,何况这还是仿军服呢。   王真明左挑右挑,这时候又有老太太进来了:“王老师给我买两包糖精、打一斤酱油——”   “啊呀,这么些衣服?哪里来了这么些衣服?”   王忆把给王真明的话说了一遍。   他劝老太太选一身,老太太摆手拒绝了:“我都这年纪了我还买这样的好衣裳干啥?不过六块钱真便宜呀,等我家大春下工让他来买一身。”   他给老太太打酱油,老太太上来翻看这些衣服,笑道:“从小到大快七十年了,哈哈,还没有摸过这么些新衣裳。”   王忆说道:“老奶你随便摸,这衣裳都是咱生产队的,摸了不要钱。”   王真明挑好了衣裳,找了块报纸把吃剩下的榨菜丝给包了起来。   他刚才一角白酒只吃了几条榨菜丝!   这是真在喝酒。   两个老人离开,消息便传出去了。   很快闲着没事干的老人老太太也不带孩子、不凑在一起讲古聊天了,纷纷来看‘一堆一堆的新军服’。   王忆索性喊了徐横一声,说道:“大炮,你找根绳子在外面选两棵树拉一条晾衣绳,我把衣服都带出去。”   徐横很正式的跑步过来给他敬礼:“是,王老师。”   他故意让人看看自己一身雪白的制服。   果然。   对于连西装都没亲眼见过的老人来说,看见徐横这一身的机长制服直接直了眼。   衬衣、机长制服和领带,这么一身哪怕走在22年的外岛渔村也有回头率,何况是在82年?   这是审美上的时代碾压!   立马有人冲徐横招手:“徐老师,你穿的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们的军装?现在还有这样子的军装了?”   徐横按压不住心里的得意和喜悦,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哈哈,哪能呢,我前面穿的是军装,这是我们学校老师的工作服!”   “哈哈,没见过吧?开飞机的机长穿的,你们不知道啥是机长?简单来说吧,这是洋鬼子的飞行员穿的制服!”   王忆扫扫手:“行了,你别得瑟了,赶紧去忙活,待会下工社员们过来,我这里买卖肯定很忙。”   果然,随着下工的广播响起,‘门市部里卖便宜仿三片红’的消息一下子在全队传开了。   山顶上迅速的人声鼎沸! 第179章 丰富生产队食品供应的好办法   “王老师,这些衣服都是一套六块钱吗?”   “是一件上衣六块钱还是一件裤子六块钱?还是一身加起来六块钱?”   “王老师,我只买个衣裳行不行?衣裳单卖是三块钱吗?我家里不缺裤子,缺件正经衣裳。”   男社员、女社员都来了,有的围着王忆问、有的直接下手挑选衣服。   刘红梅今天有妇女工作要忙,所以没跟着销售队去县里,她慢慢的也从销售队退出来了。   于是她在王忆身边吆喝:“你们男同志注意点行不行?刚从从船上往下搬了鱼,满手的鱼腥味,你们就去摸人家的衣裳?”   “哎哎哎,大胆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还脱衣裳了?”   大胆说道:“我脱衣裳试试大小,我得买一身大小合适的啊。”   王忆看见他后奇怪的问道:“礼拜一不是刚给你们发了一身衣裳吗?”   大胆说道:“是啊,可是一身哪里够穿?反正六块钱一身不贵,我准备多买上两身。”   旁边有人笑道:“就是,多买上两身回头往亲戚家里一送,你问他十块钱他买不买?绝对是麻溜的买!争着抢着的买!”   大胆说道:“对啊……”   王向红正在人群里抽烟,听到这话顿时瞪眼了,抽出烟袋锅上去冲大胆后脑勺来了一记。   支书是上过战场杀过鬼子打过反动派的人,他是下手是真下手,下狠手!   大胆从后面挨了一记疼的惨叫。   那么一条壮汉子,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但他没敢发火。   这么狠的一记烟袋锅,生产队里除了王向红还有谁能砸出来?   他捂着后脑勺委屈的回头,说道:“支书,干啥打我啊?”   “打你?这打你还是轻的,没把你脑浆子打出来已经是不错的了。”王向红怒气冲冲的说。   大胆很委屈,跟孩子一样嘟起嘴:“我咋了嘛,支书,我啥都没干啊。”   王向红指着他怒道:“你还啥都没干呢,你刚才是什么心思?买几件准备往外倒卖?”   “嗯?人家支援咱搞生产的衣裳,你准备给我倒卖出去?你可真行,你还是民兵队长还是党员,你就这么个觉悟?”   大胆急忙说:“不是,支书,我那是开玩笑。”   王向红不理他了,对王忆说:“王老师,这衣裳一人就能买一件,不准多买——我跟你们说,买了不准给我倒卖出去,就老老实实的自己穿,不穿的别买了!”   黄小花拿着大团结来了,在外面就喊道:“六块钱一身的衣裳?还是仿三片红?那王老师你给我留着啊,留十件!我要买十件!”   人群纷纷看向她。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衣服角怯怯的问:“怎么了?大家伙怎么都看我呀?”   满山花人很和善,她提醒说道:“支书刚下了命令,一人只能买一身衣裳,不准多买,不准拿衣裳去外面倒卖。”   黄小花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啊,没事,我家人口多,我家现在就有九口子人。”   “那你也不能买十件。”有人说道。   黄小花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我、我和我男人准备再要一个孩子,这样不就是十个……”   “你可行了吧。”王向红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你家多少个娃了?还要、还要。”   “我跟你们都说说,现在计划生育工作是国家重点工作,上次我去公社开会,公社已经点名批评咱生产队了。”   王忆上前打圆场,说道:“那个,就按照支书的安排,一人只能买一件,这衣服是人家支援咱干工作的,大家有需要就买,没有需要别买。”   “如果大家买了去卖给别人,我跟你们说,这可就是投机倒把行为了!”   一句‘投机倒把’把社员们给震慑住了。   王向红嘀咕道:“最近社队企业一开办,我看有些人就思想放马了、心里活跃了,不是好事啊。”   有这件事一打断,社员们的情绪平和许多。   六元钱一身的衣裳实在便宜,还是外岛的渔家人梦寐以求的仿三片红,所以家家户户都来买。   生意一直做到了晚上八点半,还好这时候销售队回来了,围在门市部门口的社员纷纷跑去码头打听今天的生意。   王忆算了算帐。   还行,一口气卖出去二百二十五套,生产队里的男人应该都来买了一身,妇女有的也买了。   但现在还不是每个人都买了,显然有些户觉得六块钱的标价还是高,或者说他们舍不得掏钱买衣裳。   之前有人来看热闹就说,‘反正夏天来了,衣服要多了没用,能遮住屁股蛋子就行了’。   王忆收了一抽屉的钱,好些大团结,一下子入账一千多块。   这时候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王东喜、秀芳等人又急匆匆进来了:“王老师,你这里还进了衣裳卖?一身才六块?”   “还是三片红?那给我拿一身。”   “我也要买,还有吧?王老师你给我们留出来了吧?”   王忆说道:“有,不过你们家里人都帮你们买了吧?”   王东喜嘿嘿笑道:“我估摸着我家没给我买,王老师我带着钱,你快给我拿一身。”   王忆让他们自己选,问道:“今天买卖怎么样?”   王东喜意气风发的说:“还行,暴雨下完了这天也热了,你说的对,天热了吃凉菜的更多!”   今天销售队已经增加到了三个方向摆摊,有一个摆入了人民菜市场门口,生意也不错。   王新国在货架前转了转,买了两包方便面和四个咸鸭蛋。   王忆给他记账,他摇摇手:“用现钱,我带着钱呢。”   “你不会是挪用公款了吧?”王忆怀疑的问。   王新国吓得赶紧摆手:“王老师别瞎说,这可不敢瞎说,我哪能动用公款?是我攒的钱!”   王忆笑道:“那你怎么突然舍得来买这些东西了?”   他这里现在卖的方便面都是供销公司供应的鸡蛋方便面——这就是方便面的名字,鸡蛋方便面。   这面是沪都的益民四厂用高压蒸面油炸工艺做出来的第一代国产油炸方便面,在国内还是高档货。   外岛一包方便面要二角五分,想想鸡蛋一斤才四毛钱、五毛钱,那一包方便面二角五分的价钱对这年代的人家来说不便宜。   毕竟一包方便面才二两。   王新国点了钱交给他,拿了一包面直接捏碎了往里撒上盐包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咱凉菜的生意挺好,我在里面干知道这一点,以后家家户户分红肯定少不了,这样偶尔享受一把也是好的。”   他把方便面拿给王东喜看:“文书,咱整天风里来浪里去,犒劳自己一下没问题吧?”   王东喜问道:“你买了两包方便面,也要犒劳我吗?”   王新国赶紧把方便面装起来:“这是给我弟弟的,四个咸鸭蛋是要给我爹娘还有我爷爷奶奶吃的。”   他怕有人分他的方便面,拎起包就走了。   秀芳也想买方便面。   这年头方便面是高级食品。   之前知青返城,有的姑娘回城前跟外岛生产队的小伙子分手就说:“我是以后要吃方便面的人,不会留在你们这里吃手擀面条子。”   她拿起方便面看了看,最后还是不舍的放下了。   王忆没硬塞给她,而是跟她说道:“明天礼拜六了,等我去城里找食品厂的朋友问问,他那里也要生产方便面。”   “他们生产的方便面没有包装,因为他们还没有把产品包装起来的生产线,所以便宜,到时候你想吃方便面过来买,那就便宜了。”   秀芳高兴的问道:“真的?那他们的方便面多少钱呢?”   王忆说道:“比这个面板大、比这个还好吃,一块只要一毛钱。”   听了这话秀芳便高高兴兴的走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   从22年往这边带泡面还真不太好带。   22年的泡面怎么着也比现在的所谓的鸡蛋方便面好吃啊。   现在人吃方便面都是捏碎了干吃而很少泡着吃,原因就是国内生产的方便面工艺不行,泡着吃不好吃。   不过因为用了高压油炸技术,油炸面干吃终究香一些,而且会越嚼越香,所以人们才会选择干吃这个面。   这样王忆犹豫起来。   怎么能把22年的方便面合情合理的带过来?总不能自己收购个厂子生产劣质方便面往这边运送吧?   他琢磨了一阵。   突然一拍大腿。   有办法了!   直接去坑爹爹买破损包的方便面,然后拆包全给捶碎了,当做次品来便宜出售,按斤卖!   这主意绝对靠谱。   不光能合理解释方便面的低价,还能在捶碎方便面的过程中减压,一石二鸟、一炮双响、一夫二妻!   他的思维进一步扩散,又有了别的主意:   也可以先不带泡面过来,先带干脆面过来。   当然,干脆面干吃味道更好,远远比方便面干吃好吃,可是现在虽然大多数人买方便面要干吃,在他们意识中方便面还是‘面’,是要煮着吃、泡着吃的面条。   干脆面没法泡水也没法煮,到时候自己就说这面是食品厂工艺不成熟生产出来的不合格产品,没法送入市场,只能私下里处理。   那为什么这面干吃更好吃呢?   因为食品厂发现这批方便面没法泡水成为面条后便给面饼上撒了调味料,想用‘干吃’的噱头来处理掉这些不合格的方便面。   进一步拓展思维去联想一下,他可以带22年不少零食过来——比如把现在常见的桃酥饼干捣碎当不合格产品来便宜出售。   比如去网商平台买一些火腿头、碎花生、碎干果之类的次品来卖,可以说是城里食品厂生产过程中的下脚料,食品厂都是内部处理,自己托关系买了一部分。   等等等等。   这样能用来丰富生产队社员们生活的食品还是很多的,办法也有的是。   他给自己点了个赞。   自从戒了祖传手艺活,王老师你脑袋瓜子越来越灵活了,行了,睡觉,静等明天的周末!   周末他要带着耳塞睡觉,因为没有课程他不用早起,不戴耳塞会被广播声吵醒。   耳塞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然后竟然有点睡不着了。   没有涛声陪伴他总感觉缺点什么。   可能是缺个媳妇搂着吧……   星期六天色不错,早上王忆照例被社队的广播给吵醒,打着哈欠出去听广播:   “……大川机械厂党委重视学先进的工作,全厂学先进的活动具有一定的规模和声势;厂党委经常表扬和支持先进典型,杜绝了先进人物受打击、被孤立的倾向……”   “越南正在经历着一场关系到人民命运和祖国前途的剧烈斗争,恢复和发展越中友好是目前越南人民的历史任务……”   太阳初升,天气微微燥热,今天的风儿照例有些喧嚣。   王忆随意往四周看风景,在他心里初夏应该像初吻中少女划过脸庞的发丝,朦胧而清新,带着温柔而充满活力的气息。   然而外岛夏天进展很快,朝阳照在海面反射着晃眼的光芒,夏季的气象迅速磅礴壮大。   不过前两天的暴雨洗涤了外岛的岛、天和海,岛更绿、天蓝、云更白、海更清澈。   日出光影如剑,让人下意识的便不想去承受暴晒。   王忆使劲呼吸了几下子。   空气很清新,但槐花那甜滋滋的香气不见了。   槐花花期短,只有十天半个月,而前两天那大风大暴雨太猛烈,将满树银花蹂躏的支离破碎……   王东喜看到他在溜达便问道:“王老师,你怎么最近不练功了?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啊!”   说的还怪沉痛,似乎在为王忆的武备松弛而感到痛心疾首。   王忆翻白眼。   练个屁,老子现在兵强马壮、一柱擎天,哪里还用早上锻炼?   不过王东喜这里要应付,他便说道:“练功这种事不能心急,要张弛有度,对了支书不是要在岛上修那啥沥青池大肆竖起电线杆吗?怎么没有消息了?”   王东喜笑道:“真是巧了,你问的时间点太巧了,咱岛上就是今天建沥青池,你没看着支书早上就安排民兵队去石坳台舀水了吗?咱们就要用石坳台当沥青池。”   石坳台是山脚下一个石台区域,有个天然的石洞,每逢下雨能攒下水,生产队会用这些雨水去浇灌农田。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   我这刚睡醒肯定不知道这回事。   他又跟王东喜叮嘱了一句:“我今天准备去市里一趟,准备上午就走,这样我有些东西要邮寄给聚宝岛的金伟民,你帮我把快件交给张同志哈。”   王东喜说了声‘好’,又问道:“你媳妇今天不来看你吗?”   “什么我媳妇?别乱说。”王忆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心里咯噔一下子,也是,秋渭水今天会不会来?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等到下午再去市里。   反正这趟他回22年没有急事,就是去拿方便面而已。   于是他说道:“那不用你帮忙邮寄快件了,我自己等等张同志吧。”   王东喜倚在门口调侃他:“不是吧,王老师,你还能忘记你媳妇这周末要来看你的事?那你不得好好谢谢我?不是我你可就要犯错误了。”   王忆摆手说道:“别瞎说,我和小秋没有约定。”   “另外你跟咱社员说一声,别这么碎嘴,人小秋还是大姑娘,你们这么说有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   “至于我改主意下午走是因为我突然想到,我可以坐张同志的船去县里,那个快。”   “总之拜拜了,我去吃早饭了。”   早饭很简单,玉米粥配辣海带丝。   新鲜的嫩海带用滇南盛产的蘸水拌一拌味道还真不错。   上午他去石坳台看了看,民兵们干的火热,统一的短裤、打赤膊,将一桶桶水舀了出来倒掉,现在已经快见底了。   王忆琢磨着要不要带一个抽水机过来,反正他这边准备带柴油发电机过来了,邱大年已经给买好了。   想起柴油发电机,他去跟王向红说了一声:“这个礼拜天我同学支援咱生产队的柴油发电机应该到了,这两天我过去看看,要是到了我就带过来。”   王向红一听这话摘掉烟袋锅站起来:“那你还等什么这两天?我给你批一艘船,你过去吧。”   王忆摆摆手:“不行,小秋可能今天来找我。”   王向红顿时笑了:“行,媳妇儿要紧。”   王忆一听顿时无语。   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全队上下都知道我看上了秋渭水?   石坳台舀到最后竟然有鱼有虾,王忆大为惊奇:“这下个雨怎么还下出鱼虾来了?”   “王老师你真有意思,你们大学生脑子里都是书吗?这事多简单,肯定是谁家孩子没事干抓了鱼虾扔在里面玩呢。”王东阳笑道。   王忆讪笑。   自己刚才那问题没过脑子直接问出来了。   王向红倒是理解他:“王老师现在脑子里可不是书,是小秋,他满脑子小秋。”   王忆赶紧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们一起愉快的聊着天,一艘吃水得有两三百吨的机动船开过来了,船上有‘保障电力、稳定民生’三个字。   这是正主到了。   正主是秋渭水。   她这个周末还真是来了。   天气炎热她依然穿着上次来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素面如出水芙蓉,整个人是芙蓉花开。   秋渭水在船头扶着栏杆而坐,船行风吹、船头风最大,吹动连衣裙的裙摆震荡,也吹动她的大辫子来回摇晃。   王忆连蹦带跳的跑向码头连连挥手,秋渭水也摘下草帽向他挥舞草帽。   王向红、王东喜等人后面跟过来,电力局的船停靠,王忆伸手给秋渭水,让她抓着跳了下来。   她这次又带了东西,带着一个尼龙袋子做的大提包。   大提包很沉重,王忆拎在手里勒的手生疼,只好用胳膊夹住。   船上好几个青年工人,他们看着王忆那脸上的羡慕就跟身边的海水一样。   无边无际,波澜荡漾!   王向红和王东喜热情的招呼他们:   “窦技术员过来了?这一路上辛苦啊。”   “来来来,同志们赶紧下来,大队委给大家准备了凉茶,一起去喝杯凉茶去去热。”   王忆也领着秋渭水去喝凉茶,笑道:“你从哪里找到的草帽?”   这草帽可是有年头了,原本金黄的干草变成了黄褐色,边角还用布包裹一圈,上面有油墨喷的八个红字: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秋渭水拿草帽给他看:“是我爷爷的,本来我有一顶很漂亮的遮阳帽,是沪都才有的呢,然后有一次我爷爷的老朋友来家里做客,他的小孙女喜欢,我爷爷就让我送给了小姑娘。”   王忆说道:“你也喜欢是吗?”   秋渭水有些沮丧的点点头:“你不知道,那顶帽子可好看了,是粉红色的还带着蝴蝶结,是我一个在沪都工作的伯伯特意给我带回来的。”   王忆说道:“那爷爷怎么能这样呢?你也还是个小姑娘呀。”   秋渭水笑道:“我可不是小姑娘了,我早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所以那顶帽子送给那位爷爷的小孙女也行,他是个让我特别尊重的老同志,他孙女本来可以生活在沪都,然后在沪都随便买漂亮的遮阳帽,可是因为她爷爷为国家的奉献只能生活在外岛了。”   王忆说道:“你说的对,王老师为了表扬你的深明大义,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他在时空屋里早为秋渭水买下好些东西,有墨镜、有护肤品、有漂亮的小首饰也有遮阳帽。   只是没有送的良机。   如今借着遮阳帽的话题倒是找到了一个机会。   他从大队委倒了茶水让秋渭水在槐树下坐躺椅休息,秋渭水说不累,先去看小奶狗。   小奶狗们还没有睁开眼,就会在草窝里哼唧,不过因为老黄奶水充裕它们吃得饱长得快已经有劲了,能闷着头在草窝里瞎转。   老黄本来在无聊的看崽子,看见秋渭水来了它很高兴的站起来摇尾巴。   这个人来了,生活就要改善了!   想想真开心!   秋渭水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脑门,它眯着眼睛收拢出飞机耳的样子,这样秋渭水又去摸了摸外头的淡黄。   老黄没管她,她便开始抱起小狗看了起来。   王忆去时空屋里拿出了帽子和太阳镜。   他给秋渭水准备的太阳镜是银镜腿无框墨镜,样子比小米飞行员墨镜要寻常的多,可是价格却更贵,一个能买四五个。   这墨镜是牌子货,帕莎出品的内敛内涵款,粗看平平无奇,镜片不大样式不夸张,可是线条流畅,很搭配秋渭水这种鹅蛋脸型。   秋渭水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眼看见了他手中的遮阳帽和太阳镜。   王忆递过去:“给你准备的礼物。”   秋渭水接过去看,这遮阳帽不是布帽子也是草帽,但跟她爷爷的老式草帽完全两码事。   这草帽色泽明黄鲜艳,编织工艺细腻,帽檐处有两圈黑色细绸带装潢,帽子上面则也有一个蝴蝶结,是个黑色镶嵌与草帽主体一样明黄绸边的大蝴蝶结。   相比现在的帽子,这遮阳帽有个先进之处便是内置调节带能调节帽子的头围。   秋渭水拿到手下意识便笑了起来。   真是简单又漂亮。   王忆问道:“你喜欢粉红色吗?我不清楚,所以我让我同学帮我买了一顶看起来比较寻常的帽子。”   “这个很好,比我之前的帽子还要漂亮,你真要送我?”秋渭水举起帽子问。   王忆说道:“我在整个外岛只认识你一个外姓的姑娘,你说我不送给你还能送给谁?”   秋渭水兴致勃勃的问:“如果你认识多了,要一人送一个吗?”   王忆说道:“那也只送给你!”   秋渭水冲他傻乐。   王忆接过帽子给她扣在头上,故意用低沉语气说道:“我就把这顶帽子寄放在你这里,它是我最重要的帽子,要好好保管啊!”   然后他说完也傻乐起来。   秋渭水感觉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这句话能有什么好笑的。   王忆笑了几声后帮她摘下帽子调整了一下头围,给她重新戴上问道:“这下怎么样?”   秋渭水说道:“大小正合适。”   王忆又给她戴上墨镜。   秋渭水大大方方的接受。   一切尽在不言中。   试过了帽子和墨镜,秋渭水摘了下来,她笑道:“幸亏我这个礼拜六请假来找你了,要不然就错失这份礼物了。”   王忆问道:“你礼拜六是不休息的?那以后我去找你吧,我礼拜六和礼拜天都休息,几乎每次都要去城里。”   秋渭水说道:“不用不用,我在城里呆的不开心,在天涯岛要开心多了,何况这里还有老黄和小黄们,还有老鹰。”   她扭头看向同为树荫下的灶台。   铁锅里冒出个鸟头在鸟鸟祟祟。   于是她又回过头来说:“所以我挺愿意来岛上找你的,我知道你这两天会去城里,还担心碰不上你呢,提心吊胆了一路。”   王忆说道:“那你写一封信嘛,让张有信送信。”   听到这话,秋渭水顿时不无幽怨:“你为什么不先给我写一封信?”   王忆一想还真是。   自己也太不主动了。   他没去找理由,直接说:“下个礼拜开始,一天一封信!”   秋渭水顿时哈哈大笑:“不用不用,有急事写信吧。”   “一天一封信的话多浪费呀,浪费邮票浪费纸,国家现在还不富裕,我们要给国家节省资源,这就是我不给你写信的原因,你还真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吗?”   她冲王忆又灿烂的笑:“其实我脸皮可厚了,小时候家里没饭了,到吃饭时候我就去邻居家里看他们吃饭,他们不好意思让我干看,总会给我一块饼子。”   这话一说,王忆挺心疼的。   人不可貌相。   他第一次见秋渭水的时候,秋渭水是穿白裙白丝的优雅白天鹅,于是他便以为这是个喜欢咖啡、喜欢旅游、喜欢阅读的大家闺秀。   或许她确实出自大家,但并不是个闺秀。   这是六十年代出生的女战士。   王忆说道:“那你以后不用看着别人吃饭了,我把最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秋渭水说道:“噢,说到吃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去屋子门口的尼龙袋里翻出一包糕点给王忆:“这是姑苏稻香村的点心,可好吃了,有人送给我爷爷的,让我抢过来了。”   “还有这个,你们生产队平时缺票吧?我把我这些年攒的票都给找出来了,喏,一起给你。”   她又说:“其实我爷爷攒的更多,但他看我翻家里的东西赶紧藏了起来,估计藏办公室了,我没找到!”   她兴致勃勃的说她最近跟爷爷怎么斗智斗勇,王忆便笑嘻嘻的听。   树荫下海风习习,带着湿气吹在人脸上、身上,他享受着海风看着秋渭水的笑脸,扭一扭头四周是无边的纯蓝和金黄。   纯蓝的是海面,金黄的阳光。   有些光芒透过树枝缝隙洒下来,撒在山地上是星星点点。   海上也有金光摇曳,摇晃的波浪和阳光中是初夏大海的美好与丰沃在等着人来邂逅。   王忆觉得他现在身边的一切就是最美好的了,佳人陪伴,清风主动吹来,有时候风大一点树枝树叶便会摇晃,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带着地上光点跳动。   一切轻松悠然又缱镌迷人,平静却不是安静。   刘红梅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平静:“王老师,把螃蟹和虾给你收拾好了——呀,小秋来了,正好今天赶海收拾的海货挺好的,王老师,中午给小秋做海货吃吧。”   秋渭水走过去笑着说:“好,我尝尝咱们外岛名满天下的小海鲜,都说外岛小海鲜,鲜的破了天!”   刘红梅听到这话也高兴的笑:“不光要尝尝小海鲜,还要尝尝咱外岛的野果子,都收拾好了呢,这次回家你给你爷爷捎一些。”   秋渭水连连摆手:“谢谢红梅主任,我不能再拿岛上的东西了,上次带了好些干货回去,惹得我爷爷一个劲批评我,说我是学鬼子进村,把我惹生气了!”   她又冲王忆笑:“他亏了,我赚了,生气之下我没给他做饭吃,他只好吃炒面去回忆志愿军的生活。”   王忆问道:“你这次是不是也带了炒面?那袋子那么沉,我还闻见了一股焦甜味。”   秋渭水说道:“对,我爷爷让我炒了送给支书还有学生的,不过你们学生太多了,泡水的话只够吃一顿。”   这时候的炒面不是22年的炒面条,是炒面粉、地瓜面,炒的时候加一点盐和一些白糖,用猪油炒熟,是渔家上等的美食了。   志愿军三十年前北上高丽抗击联合国军靠的便是这东西供应能量,当年是全民大炒面,甚至连周总理也亲自撸起袖子给志愿军炒面。   海鲜送来了,王忆领着秋渭水去做凉菜,今天中午也可以给秋渭水吃凉菜。 第180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万物繁茂、热浪习习的夏天真是来了。   前两天的大暴雨像是洗掉了春天最后一抹寒气,外岛的夏天还挺热,阳光跟针一样扎人。   不过外岛四周都是海,只要处于树荫下就没事了。   夏天的阳光和风让人燥热,但却抚育了岛上万物,现在的外岛像是吹翻了画板打翻了上面的彩色颜料,将最艳丽的色彩给了外岛——   天空与海洋的蓝变的更蓝,草与树叶的绿变得更绿,漫山遍野的红花黄花则让山坡看起来鲜艳夺目。   王忆上午带着秋渭水专心致志拌凉菜,他给秋渭水尝了尝,秋渭水赞叹说好吃。   于是王忆准备等她回程给她爷爷带一点。   拌了凉菜他们在门市部里聊天。   秋渭水想出去走走,可今天阳光挺烈的,反正有时间,他准备领着秋渭水看日落。   渔舟唱晚,他觉得外岛的日落要比日出更好看。   快到中午头他得准备吃饭。   王丑猫和几个男学生跑进来,将一支支狗尾巴草递给他。   草上串着一只只的蚂蚱。   进入夏天,蚂蚱又多又能飞。   可能是这年代野外还没有被广泛使用农药,导致山上蚂蚱特别多,哪怕家家户户的鸡都在漫山遍野抓虫子吃,可学生们随随便便还是能送过来一两百只。   这东西纯天然、无污染,而且因为天涯岛这种孤岛环境导致岛上没有什么寄生虫,山上的蚂蚱不管大小都很干净。   蚂蚱跟蝉一样都是高蛋白,越小越好吃,生产队的社员多数是火烧,做饭时候用火简单烤一烤就喷香。   王忆则选择油炸。   油炸更香!   门市部里有汽水,这个周一刚补充进来的新货。   这汽水是翁洲本地产的汽水,没有名字,就叫橘子汽水,是翁洲食品一厂生产的。   橘子汽水比较贵,一瓶六毛钱,还回来瓶子再倒找一毛钱。   所以县城的孩子放学和礼拜天会去捡瓶子,捡到一个瓶子一毛钱,这年月对孩子来说是一笔大收入。   一毛钱是大收入,六毛钱自然更贵,社员们压根不舍得给孩子买汽水。   另外还有一种汽水叫橘子皮汽水,跟橘子汽水只差一个字,但价格差距巨大,一斤只要一毛五分钱。   而一毛五分钱还是涨价后的,80年之前一斤要八分钱,当地称之为‘八一汽水’。   外界当时盛传,橘子汽水就是食品厂采购橘子做成的,而橘子皮汽水则是用做橘子汽水用剩下的橘子皮给泡出来的,所以便宜。   这个年代便宜就受到欢迎。   八一汽水才是市场销售主力,城里的孩子捡了瓶子正是去换八一汽水。   这导致八一汽水在城里热销,产量不足,压根轮不到外岛来卖,哪怕外岛的供销社都没得卖,何况他这门市部?   所以贵的买不起、便宜的没地买,外岛孩子压根没有饮料喝,王忆一人给一瓶橘子汽水把他们高兴坏了。   王丑猫是老实孩子,说:“王老师,其实你不用给我们汽水当奖励,这些蚂蚱是给小秋阿姨吃的,小秋阿姨送我们鞋子也送我们吃的,我们没什么给她的,就抓了蚂蚱。”   他又跟秋渭水说:“小秋阿姨,等再过些日子出来金蝉蛹了我们给你摸,摸了用咸菜水腌一晚上炸着吃可好吃了!”   秋渭水笑道:“好呀。”   王新新也是乖学生,问道:“那把汽水再放下吗?”   王忆摆摆手:“不用,拿走吧,这是小秋阿姨送你们喝的,以后多给她抓金蝉蛹。”   金蝉蛹就是蝉的幼虫,又叫知了猴、姐留猴,这玩意儿才是真的好吃。   学生们欢呼起来,抱着汽水瓶往外跑。   王忆喊道:“别把瓶子摔坏了,瓶子要送回来的。”   人家供销公司说了,每个周补货的同时也会把汽水瓶收回,这些东西王忆是给了押金的。   学生们纷纷点头,他们要跑出去。   王丑猫说道:“别下去,就在学校喝,下去让王凯、王状元他们看见了,咱还得分他们喝!”   几个当了他狗腿子的小学生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点头:“二猫哥你说的对,不下去喝,在上面喝。”   王丑猫不悦的说道:“别叫二猫了,你们要对我尊敬点,我现在是纪律委员。”   “好的,二猫纪律委员。”小学生再次齐齐的点头。   “不是,让你们尊敬点,别带二!”   “那带几!”   “几也不带!”   “好的,猫纪律委员。”   “算了还是叫二猫哥吧。”   秋渭水逗得花枝乱颤。   在天涯岛上她的心情总会好很多,岛上孩子多、人心淳朴,不像县城里大家都在忙着赚钱升职攀比。   特别是文工团里,她的战友们平日里净讨论哪个新兵家里有领导、哪个干部年轻有前途,然后有的放矢去给自己找个好对象。   想到找对象,秋渭水便火辣辣的看了看王忆。   王忆冲她抖了抖蚂蚱说:“嘿嘿,今天中午又好吃的了,走,咱一起做饭去。”   秋渭水很无语。   吃吃吃,自己都说过对吃没什么特别喜好了——等等,烤肠挺喜欢的,上次夜里吃过的那个豆腐也不错,皮酥而内软,牙齿咬开全是豆腐浆。   现在新鲜的小海鲜多,王忆做了几样海鲜。   五月六月贻贝逐渐肥美,现在或许还不是那么肥,可是鲜味很足,比肥了以后还要足,所以如今正是尝鲜好时节。   岛上人吃贻贝也就是淡菜很简单,放锅里加水煮。   王忆做蒜蓉贻贝,他煮熟贻贝让秋渭水剥壳抠肉,摆盘后自己切蒜上耗油热油做蒜蓉酱汁,浇上去后风味迷人。   还有五月的小黄花鱼,如今小黄花鱼产量越来越少,可是总归有所捕获,鉴于酥鱼受欢迎,岛上捕了小黄鱼或者梅童鱼都是给大灶送过来。   梅童鱼和小黄鱼很像,都是石首鱼,不过味道上还是小黄鱼鲜美一些,梅童鱼腥味稍微大点,但差距不是很大。   而哪怕在22年梅童鱼也是有不少野生鱼,它价格自然远远卖不过小黄鱼,这样其实有的吃买梅童鱼即可。   就像袁辉说的,野生黄花鱼之所以价格高那是因为它稀缺,拥有组饭局这么个附加价值。   白天的小黄鱼没有梅童鱼漂亮,颜色发黄白,而梅童鱼是一身淡金细鳞,这可以做清蒸,加料酒去腥、葱丝姜丝调味,来一勺蒸鱼豆豉油加白糖调调味,上锅清蒸即可。   整出来的鱼整整齐齐,再撒上点绿葱丝很漂亮,一个个靠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再就是活虾多,这个做起来最简单,简单白灼,剥开的嫣红虾壳里面是雪白带点红色的虾肉,很Q弹。   秋渭水能吃辣,王忆又用蒜苗炒了个腊肉、炸了个蚂蚱,这样配上小海鲜,这一桌子菜还挺完美的。   王祥高老木匠赶在他们要吃饭之前送过来一张圆木桌,说道:“王老师,这是按照支书要求给你打的桌子,今天秋同志过来,你们用新桌子吃饭。不过这桌子我只是简单的抛光,还没有正式上桐油。”   王忆跟他一起撑起桌子,笑道:“不用上桐油,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你啊老高叔,这槐树下面有个桌子可太好了,这以后吃饭凉快了。”   王祥高挥挥手:“你看的上就行,你们俩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秋渭水挽留道:“大伯,你留下一起吃吧,今天菜好多呢,我俩哪吃的下?”   王祥高哪能留下做电灯泡,这次不说话了,挥挥手离开。   王忆装了点炸蚂蚱,追上去硬塞给他。   人家顶着大太阳扛了张实木桌子过来,他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回。   两人坐下吃饭。   秋渭水说道:“你做菜真的做多了,咱们两个人能吃这么多吗?不能浪费,浪费是极大地可耻!”   王忆说道:“浪费不了,咱们先吃,待会我让王丑猫他们过来收拾残局,肯定剩不下。”   秋渭水嗔道:“哪有让学生吃剩饭的道理?让他们来吧,跟小孩一起吃饭挺有意思的,你听他们说话可好笑了,很天真、很有趣。”   看她说的认真,王忆便去喊了一声。   王丑猫的父亲中午出海,所以他中午头都是自己吃冷饭,得知可以上山吃好饭拔腿就来。   王忆又跟他说:“你去把猪蹄弄过来……”   “不要了不要了,怎么还要猪蹄?菜足够啦。”秋渭水劝说他。   王丑猫说道:“小秋阿姨,猪蹄是个人,比我小四岁的人。”   秋渭水尴尬的坐下,默默的分发筷子。   猪蹄过来的时候手里掐着一个螃蟹,一边走一边用蟹钳抠肉吃,估计这就是他的午饭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好几个窟窿的汗衫,因为个头瘦小,这汗衫都坠到屁股下面了,脚上则趿拉着一双漏指头的小布鞋。   王忆让他们俩落座,说道:“来,小秋阿姨请你俩吃饭,特别是猪蹄,小秋阿姨以前给学生买的好吃的你没吃到,今天好好吃饭。”   猪蹄冲秋渭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岛上孩子周末要干活,穿的都破烂,除非要去走亲戚才会穿上校服和小白鞋、回力鞋,所以秋渭水并没有多想,就热情的招呼两人吃饭。   主食是米饭,王忆一人给他们舀了一碗。   两个少年端着碗挥舞筷子,先冲着腊肉下手!   这可是肉啊。   腊肉跟米饭是绝配,两人比赛一样吃,吃的太快先后噎着了。   秋渭水给两人倒水,说道:“别吃这么快,吃的快了对胃不好。”   说起对胃不好,王忆给她还准备了护胃药,因为她是胃酸多、反酸式的胃不舒服,并且有胃疼,所以王忆准备的是铝碳酸镁。   这个药物的副作用很少,中和胃酸的能力却很强。   他尝了尝自己做的菜,鲜虾蒸的时间正好,肉质很结实,咬一口就是幸福。   蒸鱼做的更是鲜美,这点从汤汁就能感觉出来,王忆示意秋渭水舀汤汁拌饭,他觉得比腊肉还好吃。   秋渭水喜好吃蒜蓉贻贝,本就鲜嫩多汁的贻贝经过蒜蓉酱的调理,多了蒜香的甜辣,别有一番滋味。   吃饭吃的差不多了,王忆把猪蹄叫过来给秋渭水介绍道:“这孩子叫王东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以前没来上学,前两天刚被我叫回来。”   秋渭水鼓励他说道:“那你要好好学习,我看着你也是个很机灵、很聪明的样子。以后要念到大学,立志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立志为人民作贡献、为祖国作贡献、为全人类解放事业作贡献!”   王忆一愣。   这套词说的挺熟啊。   猪蹄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小秋阿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为中华之崛起而学习!”   王忆说道:“等等,我介绍他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秋渭水同志,你上次给送的回力球鞋没有他的份儿!”   秋渭水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你意思啦,下个周我还会来的,我给他准备一双回力鞋。”   “不对,”她摇摇头,“你们现在有了社队企业,每天去县里卖凉菜,那我明天就去买,让你们社员捎带回来。”   猪蹄赶紧说道:“谢谢小秋阿姨,我娘前几年没了、我爹不管我,就王老师和小秋阿姨对我最好。”   王忆伸手指点了点他。   小嘴抹了蜜啊。   秋渭水这人拥有着时代的责任感。   她听了猪蹄的话、看看猪蹄的穿着再联想刚才猪蹄吃饭时候的狼吞虎咽,便认真的说道:“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王东竹你好好学习,我跟你结个对子,以后会帮你辅导功课、给你带吃的。”   猪蹄完全信任她,因为他是完全信任王忆的,而王忆跟秋渭水的关系虽然明面上还是同志、是朋友,但岛上早钦定两人是一对了。   所以他赶紧满怀感激的说:“谢谢你,小秋阿姨,我、我真的太感谢你了!”   “那你还叫我小秋阿姨?自己想想,该叫我什么?”秋渭水笑眯眯的说。   猪蹄愣了愣,然后看了眼王忆断然改口:“师娘,我太感谢你和老师了!”   秋渭水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摆手说:“不对,你应该也叫我老师!叫秋老师,我以后会辅佐你学习,算是你老师!”   听着她的话王丑猫很着急:“师娘,我不能瞒着你了,其实我也是个没娘的孩子。猪蹄他娘跑了,我娘得急病没了,现在我爹和他爹一样也不管我!”   王忆哈哈笑。   然后他对秋渭水说道:“我也不能瞒着你了,我比他俩都要惨,因为我是个孤儿,我爹娘都没了!”   秋渭水感叹道:“那咱们这顿饭真是太有缘了,那我同样不必瞒着你们,我父母也去世了。”   她冲王忆张张嘴想说什么。   苦笑一声顿时情绪低落。   依稀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氛围顿时凝固了。   猪蹄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摇晃着说道:“小秋老师,没有关系的,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我们依然都有亲人。”   王忆也握住秋渭水另一只手说道:“对,以后我们天涯岛都是你的亲人,岛上家家户户的门,都永远对你敞开。”   秋渭水回以勉强的笑容。   王忆见她心理状态开始不太好了,便果断领她去看小奶狗,然后指挥俩小孩说:“你们收拾残局,那个把菜分一分,一人一份带回家晚上吃。”   两个童工争抢着干活:   “这个我收拾。”   “我来、我来,盘子底下的油我要拌米饭!”   小奶狗很有治愈性,王忆领着她去看小狗,又拿了小墨鱼去喂小老鹰和天鹅。   炽烈的阳光永远都是驱散阴霾的神器。   能驱散天上的阴霾也能驱散人心里的阴霾。   这样晒着阳光玩了会小奶狗,两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下午不那么热了,两人去海边看着潮水聊天。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正聊着张有信来了,王忆便拎着奶粉、米粉、营养包之类的上码头来邮寄。   张有信递给他一个信封:“王老师,这里还有你一封信,是江南省委机关报《钱江晚报》报组给你回的信。”   王忆想起来,这是上个周末他邮寄出去几封信之一,里面是他写的诗。   信封很厚实。   他拆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张报纸、几张信纸和一张汇款单。   几张信纸写的密密麻麻、洋洋洒洒,抬头非常客气的称呼为‘海儿老师’,落款则是《钱江晚报》报组文艺编辑部天星。   汇款单打开,上面写着‘中国人民邮政汇款通知单’,收款人自然是他的名字,汇款人是天星,汇款单位则是《钱江晚报》报组。   看一下上面的钱,竟然是16元7角!   张有信和秋渭水都在他身边,看见他拿出了汇款单后便好奇的问:“《钱江晚报》报组为什么给你汇款呀?”   如果只有张有信,王忆就含糊其辞的应付了。   可是秋渭水也在旁边,糊弄秋渭水不太好,这姑娘单纯热忱偏偏又敏感,以后让她发现自己有事情糊弄了她,难免会伤心。   于是王忆只好坦诚的说道:“因为我写了一首诗给报社,应当是被录用了。”   “一首诗?给你16元7角?”张有信一惊一乍,“这绝不可能,我以前在县邮电局的时候,我们局长也写诗发表来着,结果他的稿费是一元六角,还没有你的十分之一。”   “这事我记得清楚,我们领导当时还感叹,说写诗不如杀猪,写出一首诗也就能赚一斤猪肉!”   王忆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写了一首诗,估计可能是我介绍了我们外岛的情况,报社的同志可怜我们的落后,特意给我多发了点稿费吧?”   张有信摇头:“不是,你这个稿费太高了,你写的诗有多少个字?他们是根据字的数量和诗歌的等级来定价的,最顶级是写一个字就给两角钱,艾青老师就是这样的。”   王忆懵了:“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写的这首诗多少个字啊。”   张有信说道:“我好奇呀,你写诗竟然赚了16元7角的稿费,这真是了不得了。来来来,让我看看报纸,报纸上肯定有你的诗,所以才把这一版报纸给你随着汇款单邮寄回来。”   他随手拿走报纸,王忆不好阻拦,只能无语。   其实16元7角的稿费不高。   因为王忆为了能引起报社注意,直接上了大招——以海儿为笔名写了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可是现代抒情诗中不能回避的一篇,王忆有信心发给报社肯定能发布。   事实也是如此,这首诗邮寄过去还不到一周时间人家已经给他回信了,考虑到邮电局的效率,那么除去来回时间,可能这首诗刚送到文艺编辑组,编辑组看后便拍板要录用。   根据稿费级别来看,人家给这首诗定的级别还很高!   他这边在沉思,张有信那边在好奇的数这首诗的字数,数完他震惊的说:“一共五十四个字,你一个字三毛钱?比艾青老师还厉害!”   王忆一听这话急了,问道:“怎么可能?我这首诗一百多个字,应该是一个字一毛钱——你看的啥啊?”   报纸文艺版有四首诗,其中一首诗的作者叫‘我先生’,张有信便是指着这首诗问的:“你是教员,这是不是你的笔名?先生以前就是教员的意思,是吧?”   王忆跟着看了看,‘我先生’发表的是一首短诗,叫‘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秋渭水在旁边仔细看四首诗,说道:“应该是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吧?笔名是海儿,我觉得这首诗和笔名才符合咱们外岛的情况。”   王忆蛋疼的咧咧嘴。   恭喜你,猜对了!   他给《新民日报》投稿的诗歌正是著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件事他失算了。   他现在很后悔!   剽窃诗歌非他本意:他确实没有既想当婊砸又要立牌坊,而是他在刘大彪和红树岛的关系上出现了误判。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大彪会把一具尸体藏在岛上——当然这事现在他明白了,人不是刘大彪杀的,是李岩宏妻子杀的,而刘大彪垂涎李岩宏妻子的美色,就藏起了尸体以这件事来威胁李岩宏妻子。   可他当时不知道,他当时得知红树岛的树木和野鸟有省政府发的红头文件保护,便以为这货是偷盗珍稀鸟类然后在83年被毙了。   对于83年来说,因为这种罪刑而被毙不是什么奇怪事。   再一个他也想过,可能自己猜测是错的,刘大彪的刑案是别的方面的,但按照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跟红树岛相关。   那么王忆就想,自己让省里头把红树岛给重视起来,这样就可以趁机对刘大彪发难,先干他一炮让他老实点。   但他只是个普通外岛民办教师,哪有能力能发动起关于红树岛野生动植物保护的话题?   于是他就想了个招,先写几首诗歌给各家报社,把自己这个外岛海洋诗人的名气给打响。   之所以选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有他的考量,第一这首诗歌明面上确实跟海洋相关。   也符合他的人设:大学毕业,只想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所以回到了家乡来报效家乡。   当然这首诗抒发的是诗人对幸福生活的向往,而内核是孤独凄凉之情——这也符合外岛的情况。   王忆可以解释为自己向往幸福生活回到了家乡,却发现家乡落后而贫困,因此为乡亲们感到难过、伤心。   除此之外他选这首诗另有一个念想,他自认为这个想法足以抵消他剽窃海子诗作的罪恶感:   他想尝试着利用诗歌跟这首诗原原作者取得联系,进而跟他成为朋友,好好开导一下他,避免他的自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原作者海子在写下这首诗后两个月多点的日子便卧轨自尽!   这件事发生在89年,而今年的82年海子已经出道了。   于是王忆以海儿的名字也出道了,想着尽量制造点偶遇让自己跟海子取得联系,进而成为朋友,改变他对待人生的态度。   海子的卧轨着实是现代诗歌文化领域的一桩痛事。   这是个才华横溢又善良的六零后。   得到王忆的默认,秋渭水拿过报纸朗诵道: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用抑扬顿挫而激情昂扬的腔调读完了这首诗。   其实这首诗应该平缓有些悲情的朗诵。   不过这年头的社会风向是积极向上的,咸鱼、躺平、润等文化在当前的时代是没有土壤的。   秋渭水将这首诗读完,一脸震惊的看向王忆。   稍微文化素养的人读完这首诗即使没有感觉多么优秀,也能品味出一点它那非凡的味道。   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朴素明朗而又隽永清新的语言,唱出一个诗人的真诚善良——即使是陌生人它都真诚的祝愿道你要“在尘世获得幸福”。   秋渭水呆呆的看着王忆说道:“这首诗与晋代文学家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相仿,说的都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么温暖、那么明朗、那么充满希望。”   “可是为什么我读完了后,却感觉心里头有点难受、有点悲凉?”   王忆感叹道:“因为人类情感的尽头,总是悲剧!”   秋渭水听后轻声说:“王老师,你真是太有才华了,不光会写歌,还会作诗,你是一位诗歌作家呀!”   王忆低调的摆摆手:“偶尔有点感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其实并非是我有才华,是恰好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感情和灵感与这首诗的意境进行了交融,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有信高声说道:“你会写一个字一毛钱的诗歌这还没什么了不起?王老师,我看你是太谦虚了,你谦虚的过分了!”   “我没有!”   “你有!”   “真没有!”   “你就有!”   码头上有不少妇女和老人戴着草帽修补渔船破损处,他们听到了张有信的声音问道:“张同志你在嚷嚷什么呀?王老师怎么又谦虚了?”   张有信激动的说道:“王老师当作家了,大作家,他在《新民日报》发表了一首诗歌,他写一个字人家报社就给他一毛钱,他写了167个字人家就给他16块7毛!”   “太厉害了!”   听到这话妇女和老人们赶紧凑上来看热闹。   王忆不想出这个风头。   特别是如今刘大彪已经完犊子了,他不需要号召力去吸引大众眼光关注红树岛。   这样他还是安静点吧,现在他的念想就是找机会跟海子拉上关系,然后多开解开解他,尽量保住这位二十世纪末的文坛新星。   于是他对妇女和老人们摆手:“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我写了一点东西发表在报纸上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秋渭水却有些崇拜他了,主动握着他的手腕说道:“王老师,这可不是不值一提,《新民日报》是大报纸,能在这上面发表诗歌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我读过你这首诗歌了,王老师,你、你写在我心里了。”   说这话的时候,姑娘多少有点羞赧。   但看向王忆的目光火辣辣的。   这首满怀希望却暗含悲凉的诗歌引发了她的共鸣。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愿意来天涯岛。   原来她也想要有一座房子,去面朝大海,去看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这首诗开篇便引发了她的共情。   曾经那些昏暗的日子里,她多么想做一个幸福的人,没人知道她童年和少年时代的遭遇,没人知道她曾经看到过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可是她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是幸福的。   王老师这首诗让她有所感悟,喂马劈柴做家务,去放眼世界、去关心身边吃的用的,人生本就很简单。   她握着王忆的手腕,一时之间心情激动而满心柔情。   这个男人很懂我!   王忆让她眼神整的有点心里发毛。   哥们是教师不是教皇,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他看到上来凑热闹的妇女老人越来越多,赶紧拉着秋渭水拎着信封离开:“有信哥,帮我把东西都送到多宝岛啊,我地址和联系人已经写清楚了,我不送你了,再见。”   妇女老人们便围住张有信打听:“王老师干什么了?”   张有信钦佩的说道:“王老师成作家了——《新民日报》你们都知道吧?”   岛上社员虽然识字不多,但对报纸挺熟悉的,以前外岛要扫盲,于是就让教师领着他们读书看报,所以知道《新民日报》的权威。   看到社员们纷纷点头,张有信说道:“王老师写的东西被《新民日报》给发表了,写的是诗歌,写一个字人家报社就给他一毛钱,他写了167个字人家就给他16块7毛!”   社员们纷纷发出惊呼:   “太厉害了,王老师还是个作家啊!”   “我就知道详文家这娃了不得,有文化,绝对有文化,你们想想他说的评书,多好啊!”   “可是这太厉害了,他写一个字人家给他一毛钱?真的?”   “张同志是吃公粮的,他还能说错?写一个字人家给一毛钱,写一百个字给十块钱。”   “写一万个字的话……”   “给一千块!”   “十万个字,一万块,万元户啊!”   “难怪王老师给学生吃粮不收钱,他是万元户!” 第181章 天涯岛接班人学习班第一课   王忆拉着秋渭水离开,讪笑道:“你别多想,我没有……”   结果秋渭水用轻轻而期盼的语气打断他的话,问道:“王老师,你在诗里写了,‘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是祝福谁呢?”   王忆尴尬的抠脚。   他感觉鞋垫子都要扣出《清明上河图》了。   可心上人都这么问了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低着头说道:“我、我其实这首诗,也是、就是,也是写给你的。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们虽然是陌生人,但那时候我就特别心疼你——这是真的啊。”   “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当时就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能幸福,能开心,所以我把我用过的药给你吃——这也是真的啊。”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姑娘跟他并肩在一起也低下了头。   她是甜蜜又害羞。   霞飞双颊。   老王是昧着良心、眼神飘忽。   心有尴尬。   海子这首抒发他胸臆中悲凉的诗竟然被他用来泡了妞,他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感谢海子。   嘿嘿。   后面在两人慢慢悠悠的溜达中,太阳开始落山。   邻近夜间,海上的风大了一些,而海上的光则温和了一些。   王忆领着她坐在山顶看日落,还给她倒了一杯米酒:“你能喝一点酒吧?这种米酒度数很低,喝起来甜滋滋的,我们一边看日落一边喝酒吧。”   秋渭水扭头冲他微微笑。   多情少女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甜而醉人。   烟波浩淼,渔船归来。   海面洒满淡金色光芒,抬头向西看去,一轮夕阳映照着大海、高悬于海面却又慢慢的落入海下。   起伏的波浪无穷无尽,那金黄的夕阳余晖撒上去,如星罗棋布的渔火。   码头上船归来、渔民归来,豪迈的说笑声也归来了,随着妇女老人下工,岛上又开始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王忆和秋渭水坐在山顶眺望海洋又俯瞰码头,海天壮阔,人间繁华,而我自怡然。   又是一天的黄昏,天与海与岛与人都逐渐变得昏黄起来,海光逐渐深沉、天色越发黯淡,此时就着柔和湿润的海风喝一口米酒——人间值得啊!   秋渭水喃喃道:“我从不知道外岛这么美,在这样的地方安稳的过一辈子,或许也很好吧?”   王忆点头道:“如果你远走天涯,去历尽繁华,再回头看便会发现自己的经历未必多精彩,那些美好只是一刹那。”   “所以,平静度日看似是碌碌无为,但能与家人安稳一生我觉得也是美好可贵。”   让一首诗给他整出偶像包袱来了,他不得不在姑娘面前绞尽脑汁的说些自己觉得不着五六的话。   但这种话就适合糊弄纯情少女。   秋渭水被糊弄的五迷三道。   她扭过头来看王忆,突然笑了起来:“王老师,六月份结束,我就要离开文工团了,到时候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还能做什么。”   王忆迎着她期待的眼神能猜出她这话的意思,说道:“我午饭时候说过,天涯岛永远向你敞开大门。如果你家里人不嫌弃我们天涯岛又穷又落后,来我们岛上生活……”   “好!”   秋渭水一口答应。   于是王忆把剩下的‘几天’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人姑娘比自己想的要勇敢!   王忆认真的对她说:“天涯岛会很好的,你在这里就知道,生活很平淡但是一点不枯燥。”   秋渭水笑道:“好的。”   夕阳终于彻底落下,月亮和繁星亮起。   王忆领着她去门市部,准备一天中最繁忙的生意时刻。   结果买东西的社员还没来,一群孩子拎着狗尾巴草出现了。   每一根狗尾巴草上都串着好几只蚂蚱。   王忆当场懵逼:“你们是想来换橘子水喝的?”   学生们讪笑。   不言而喻。   王忆无奈的说道:“没那么多橘子水呀,人家供销公司一共给咱送来了二十瓶橘子水,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多少人?!”   王向红背着手走来,喊道:“大晚上的不回家吃饭写作业,一个个的堵着门市部干什么?是不是今天的工太轻快了,明天准备跟着家里大人一起去烧沥青?”   学生们看到他来了一哄而散,不过把蚂蚱都给放下了,免费送给王忆了。   王向红先微笑着冲秋渭水点点头,又严肃的看向王忆:“王老师你太娇惯孩子了啊,他们现在不像话了。”   王忆说道:“行,以后我严肃点。”   王向红点点头。   他在门市部里扫了扫,问道:“你在《新民日报》上发了新闻?”   王忆说道:“不是新闻,是一首诗歌,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怎么老过度谦虚?”王向红打断他的话,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给我看看那个报纸。”   王忆无奈的把报纸拿给他,说道:“看来这消息已经传遍咱生产队了。”   他当时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尽快制造出在媒体层面的知名度,可不止是给《新民日报》投了诗歌稿子,还有其他几份有诗歌文艺版块的大报纸也被他雨露均沾。   其他报纸上用的诗歌也是日后的名作,应当一样会被刊登录用。   这样他得注意点,不能再让张有信给他过度宣传了。   作家、诗人之类的名声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好的帮助。   王向红眯着眼睛把报纸凑到灯下看了起来,秋渭水很热情的上去给他指点:“王支书,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嗯嗯,这首呀,标题挺大,下面两个小字是什么?我老花眼了,看不清啊。”王向红问道。   秋渭水便很骄傲的给他介绍:“是王老师的笔名,海儿,大海的儿子。”   “也可以是冰箱。”王忆小声嘀咕。   王向红耳朵很好使,看向他问道:“你说什么?我听见冰箱了。”   王忆说道:“哦没什么,我就是在琢磨门市部的事,要是有台冰箱就好了,等天热了可以卖冰棍卖雪糕给咱社员去暑气。”   王向红摆摆手:“这个咱别想了,电冰箱城里都很少吧?咱不去强求这样的东西,再说电冰箱没啥用,装不了多少东西还耗电,它是电老虎!”   他看过报纸和诗歌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走着走着又回来了。   他指向报纸说道:“这是哪一期来着?我留意一下,后面我找个相框把这一期你那个版面给镶嵌起来挂咱大队委墙上。”   王忆苦笑道:“不至于吧,支书你的军功章、小爷的军功章不挂,挂我这么一篇诗歌?”   王向红说道:“不一样,我刚复员回来的时候都讲究要低调、要隐姓埋名,不能仗着有军功给集体增加负担。”   “现在改革开放了,我看报纸还有广播上都说要闹腾起来,要把优势展现出来,行嘛,咱们生产队有啥优势?不就有你这个大优势吗?”   他又挥挥手:“你和小秋准备晚饭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王忆哪能有空闲去准备晚饭?   队里的人接二连三来找他,三句话不离诗歌和稿费:   “王老师你现在写一个字就是一毛钱呀?那你一天上课黑板写那些字,那得多值钱。”   “王老师,写字能挣钱就得多写,一个字一毛钱,领袖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可以引申一下,世界上怕就怕坚持,你要坚持的写!”   “王老师……”   “王老师饿了。”王忆无奈的说道,“大家伙吃没吃饭?”   “没吃啊。”有人立马说,然后等着王忆说‘没吃一起吃’。   结果王忆一拍桌子说道:“没吃饭还不赶紧吃?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又有人嘿嘿笑道:“不急不急,王老师,你这里有没有那个辣片了?有的话我就着来一角酒。”   王忆说道:“没了,你们吃饭不急我很急,我今晚要做海货,这海货不新鲜了就不好吃了,你们让让吧,我去忙了。”   他给秋渭水使了个眼色:“小秋,你给我看一下门市部,咱社员需要啥你让他们自己拿,他们都知道价钱,你给记账就行。”   秋渭水笑吟吟的抿了抿大辫子说道:“好,王老师你去忙吧。”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社员们问道:“乡亲们都是对王老师写的这首诗感到好奇是不是?”   “是。”有几个人嘻嘻笑。   秋渭水说道:“那行,咱们来个共同学习吧,一起学习一下这首诗歌,来,我先给大家伙朗诵。”   王忆出门要溜,结果被人给拽住了。   拽住他的是王祥高,见此王忆是怕了:“老高叔,咱关系可挺硬的啊,你怎么还为难我?”   王祥高笑道:“我为难你什么了?我不为难你,是想跟你说,既然你和小秋爱吃海货,那明天早上正好有大潮,领着小秋去梅花滩赶海吧。”   他扯着脖子问秋渭水:“小秋呀,上次你在猪圈铡草的时候我听你说你好像没在咱外岛赶过海?”   秋渭水说道:“叔,我赶过的,但没赶过大潮,都是偶尔有空趁着早上水退了过去随便捡点东西。”   王祥高点点头:“那能叫赶海?赶海就得赶大潮,明天早上起的早点,咱一起去赶大潮怎么样?”   秋渭水痛快的说道:“那敢情好呢。”   王忆寻思着一起去赶海也行,上次他赶海还没有赶过瘾,然后就让刘大虎给打断了。   这次他兵强马壮,身边不光有大迷糊这门神,还有孙征南和徐横俩强力保镖,这样他还怕谁?去了梅花滩就是螃蟹也没有他走的那么横!   下午不知道谁给他送了两条新鲜的大黄鱼。   现在是22年的大黄鱼禁捕期,所以这两条鱼不能带过去只能自己吃,他便让大迷糊蒸了今晚包大黄鱼水饺。   在岛上有一件事不方便就是吃鲜肉,他那边时空屋里速冻肉不少,但没有理由带出来。   这样他就琢磨起来,能不能在门市部里再开个副食品柜台?   不太好弄。   这个不归供销公司管。   蒸鱼、和面、调馅、包饺子,王忆不用管,大迷糊和漏勺两个人就给全办了。   漏勺做海鲜是一把好手,包鱼肉馅饺子水平也不赖。   不过他是真吃腻歪海鲜了,直接问王忆能不能给他扯一点饺子皮当面条下着吃,他拌点小咸菜就行。   王忆让他自己决定,反正学校不给他开工资,管饭是应该的。   漏勺嘴巴碎归碎,干活没的说,在大灶里从不偷奸耍滑,把整个大灶收拾的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水饺包好王忆放下《赤脚医生手册》去门市部喊秋渭水,秋渭水正在无聊的看报纸。   王忆问道:“咦,人呢?”   秋渭水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压根不是真心想来学习诗歌,我才跟他们分析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中心思想他们就纷纷走了。”   王忆暗道这不是肯定的吗?这帮人是来搞八卦的,你直接给办了扫盲班,他们不跑才怪呢。   水饺下熟,鱼肉馅儿鼓鼓囊囊。   野生大黄鱼的腥气确实要轻一些,包饺子比马鲛鱼和墨鱼之类好吃多了。   不过还是没有猪肉的好吃。   王忆好几天没吃猪肉了,馋的慌。   秋渭水听了他的话便说:“你想吃肉?我还有肉票呢,等我给你去割几斤肉让你们社队企业的销售员给你带回来。”   王忆心头顿时亮堂。   多简单的操作,他刚才怎么就没回过弯来呢?   一点没错,他不必非得在门市部设置肉食柜台,可以让销售员帮他买肉,反正他有钱又有票。   买了肉之后至于他吃几顿,这个他和大迷糊来个暗箱操作,还能让人查到吗?   心情大好,胃口大开,连带着他把水饺都多吃了两碗……   吃过饭秋渭水去王向红家里睡觉,王忆溜达着散步,顺便去给学校的小菜园施了点肥、给猪喂了饲料。   菜园里蔬菜种的杂七杂八,王忆还栽种了一些菇凉果,这东西据说生长极快,他想试试有多快。   在校舍里转了一圈,他看没人注意自己便随便开了间教室门回到22年。   他看了看手机信息。   袁辉继续关心医书的下落,发来的信息零零散散可不少。   王忆有点烦,这样张有信前段时间给他的邮票他决定不通过袁辉往外卖了,直接给墩子打电话让他过来送东西也拿邮票。   他又给邱大年发了一个工作安排文档,这次要买方便面、干脆面还有冲泡果汁粉之类,反正管他有用没用,有备无患吧。   另一个他下载了一些西服制作视频,打算先熟悉一下流程,后面等凉菜生意稳定了,他就指挥生产队妇女开展第二条生产线。   低级劣质成品西服生产线!   墩子开着车很快赶过来。   王忆把邮票交给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别乱卖啊,这些邮票里面有的价值连城,你们拍照让袁辉给看一看,另一个也让年总自己找地方鉴定一下。”   墩子点头:“行,老板你放心,我们绝对把事办的妥妥当当。”   王忆问道:“上次给你们的鱼鲞卖掉了吗?”   墩子又点点头:“卖了,年总找了一家海鲜餐馆卖出去了,一共卖五千四百块,我俩给分了。”   这钱王忆不管。   不过那些鱼鲞卖出五千多算邱大年本事不差。   他临走之前多问了一句:“你俩工作压力怎么样?大的话可以招个人给你们帮帮忙。”   墩子摆摆手说道:“这就是买卖东西或者去找人打听一下手里东西的钱,能有什么压力?年总甚至觉得事太少,他还自己找了个活,给你找老酒呢。”   “之前我俩看了个新闻,说鲁省那边发现了一个八十年代的酒窖,里面保存着大批白酒,年总最近在跟这个事,看看价格能不能接受,到时候把咱那些老酒瓶子里都给装上陈年白酒。”   王忆一听这话挺感兴趣,笑道:“行啊,这个事好好办,给我处理妥当了我有奖金。”   墩子说道:“没有奖金我俩也干,你带回来那些酒瓶子挺值钱,年总拍了一些照片发网上,前两天打电话过来的源源不断,酒瓶子一个几百块上千块的报价,真神了!”   王忆暗暗琢磨,这应该是因为他带回去的老酒瓶保存的好,品相依然出色,估计是不少人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买老酒瓶回去装上陈酿酒冒充各品牌历史老酒。   他叮嘱墩子不准往外卖酒瓶。   这东西牵扯到灰色地带,还是少碰微妙。   墩子说他知道,另一个他们舍不得卖。   原来他和邱大年上次去沪都进了一家古董店,那店铺里头便摆放了不少颇有年代感的老酒,一下子把店铺的格调给提升了。   邱大年准备学学人家的风格,他们买不起正经的四五十年陈酿老酒,可是他们酒瓶多,如果装上多年陈酿白酒摆放到货架上只充当一个收藏品的身份,那还挺能唬人的。   两人坐在车里聊了聊正事然后分开,王忆带着几套海魂衫小军裤校服回到时空屋。   退潮时间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因为隔着梅花滩有些距离,他们还是得早点起床出发。   天蒙蒙亮,渔船摇橹离开码头,上面都是去赶海的妇女和孩子。   这次王向红跟着去了。   主要是王忆上次去赶海惹了麻烦,后来还牵扯出来好几把枪甚至是杀人案和省公安厅领导,这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而今天是王忆第二次赶海,还带着秋渭水这么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城里大姑娘,他怕再出点麻烦,所以亲自带队。   众多妇女孩子分乘两艘渔船出发,王向红把王忆带在了身边给他讲解海上工作的要点:   “王老师,你是有学问的人,那你对咱们渔民在海上的活计有什么看法吗?”   王忆问道:“看法?我觉得海上讨生活很辛苦也很危险。”   他不清楚王向红真正要问什么,所以就四平八稳的说了一句。   王向红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但不够全面,咱们海上的活计不仅是辛苦,这还是一门学问,要有技术、要有经验。”   “渔民归根结底还是农民,可是咱跟内陆的农民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咱工作上好些地方比当农民难。”   “农民干活都看得见、摸得着,而咱渔民出海探海情、查鱼情,下钩撒网这都要凭手感、凭实践经验,就跟郎中搭脉一样。”   王忆点头道:“支书您说的对。”   王向红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拍拍他肩膀说:“海上讨生活真的是一门学问,平日里其他社员向你学习,学习你的无私奉献精神、学习你的好学。”   “可是在海上你得多向其他社员学习。”   “要学习怎么根据潮流、风向、风力去判断一个鱼群的位置,这很难的,你得下苦功学好它!”   同船的来凤笑道:“王老师,支书这是要培养接班人了。”   其他人跟着笑。   王向红淡淡的问:“怎么了,哪位社员有意见?”   没人敢接这话。   王向红掏出烟袋锅拉起衣襟想挡风点烟,王忆对孙征南招招手。   孙征南立马掏出格洛克防风打火机给老支书上了火。   王向红吓一跳,同船的都吓一跳。   孙征南拎着把手枪直接顶在了老支书的嘴巴子上,这让人想起了以前的反动派。   反动派在海上就是这么嚣张跋扈,所以解放军打过来的时候老百姓是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打火机点燃烟草,王向红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这枪怎么还能打火点烟?”   王忆解释道:“因为它就是个打火机,防风打火机,很适合咱渔民用,你等我去城里找机会买点回来卖给咱社员。”   王向红抽着烟说道:“这个就算了吧,别乱花钱,洋火一样能点烟。”   这时候一阵乱风吹过,吹的海水乱搅、渔船摇晃。   满船人很镇定。   他们不但不慌张,王向红还有心思给王忆上课:“王老师,你去摇橹!”   王忆第一次出海上工的时候倒是学会了摇橹,可那是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去摇,这次风乱潮乱,他顿时没了信心:“支书,我够呛……”   “去!”王向红固执而坚定的说,“这是个学习摇橹的好机会!”   他也知道王忆不太会摇橹。   而在外岛做干部哪能不会摇橹?就像在部队当军官却不会打枪,到时候部下会不服气的。   当然如果牛逼如主席那种伟人倒也无所谓,主席的平生不挎枪、统帅九州兵是这年代老人们侃侃而谈时候最喜欢的话题。   王忆只好上手。   摇橹的王东义低声说:“王老师,小心点,危险!”   王忆握着橹先问道:“船上的都会游泳吧?不会游泳的赶紧跟水性好的结个对子。”   满船人顿时笑了起来。   王忆之前学过摇橹了,而且摇的像模像样,可当时是绿眉毛船。   大船本身就平稳,何况那天天气好,今天的船是单橹,海风呼啸、浪潮翻涌,他一使劲结果橹眼和橹嘴没对牢,整个船橹就滑出来了。   这可就尴尬了。   渔家对这种丢人行径有个专门的称呼,倒橹蹄,摇橹摇倒了,就像牛和驴这些牲口不服管教撅蹄子。   满船笑声更响亮。   整艘船的上空都是愉快的空气。   王向红亲自过来给王忆示范:“你姿势不对,看我怎么站,左脚你往前跨右脚往后退。”   “还有看我脸,眼睛要看船头,这是要盯着船头的潮头,随波逐流,听过这话吧?做人不能随波逐流,可摇橹就要随波逐流才能省劲。”   “还有风一来浪就大橹就乱,这样橹向里进的时候手摇往外侧翻、橹向外推的时候手摇往里侧翻,这样橹就很难滑出来了……”   他仔细给王忆教导,王忆学的很认真。   不认真不行。   秋渭水刚成为他的小迷妹,这会正在下面坐着抬头看他呢,他不能破灭了偶像神话!   王向红示范几次把橹交给王忆,王忆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每次橹要滑出来都被他给硬生生给顶回去。   熟能生巧,忙活了十来分钟他差不多学会了在风浪中摇橹的技术。   不过冒了一身汗,连衣服都浸湿了。   秋渭水小心的走过来递给他一条手帕。   妇女们便起哄,秋渭水因为以前的经历,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她笑了笑又坐回去。   不管你们怎么出招,我不接招!   王向红看着王忆的进步很欣慰,还在继续调教他:“王老师,你是大学生,大道理你懂的比我多,可有些道理我还得给你说说。”   “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决心,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能争取到更大的胜利!”   王忆笑道:“支书,我晓得,我有决心的。”   王向红说道:“好,你可别嫌我这老头喜欢唠叨。”   王忆说道:“怎么会呢,支书,老师的地位不是不变的,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学校里我是老师,在这里你是老师。”   “我明白,不懂不要装懂,不懂不丢人,虚心的、努力的去学习去进步,以后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王向红向来严肃的表情露出笑容。   喜笑颜开!   他决定回去要给祖先的坟上多上三炷香,真是祖宗保佑,王家出了这样一个好孩子。   这些年随着年纪增长、精力下降、头脑麻木,他一直在愁生产队的接班人,很是担心队里没人才自己要干到死。   现在好了,人才有了,他或许可以早点退休了。 第182章 规划天涯岛   王忆明白王向红对他说这些话、教他海上活的目的。   就是钦点他为接班人了。   所以他放低姿态接受王向红的指导。   他愿意接受这个责任!   随着他在82年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他跟生产队上下每个人的越来越熟稔,随着他与秋渭水感情的增加。   他对这时代的归属感越来越强了。   一直以来他就在帮助天涯岛,但没有规划,就是在衣食医疗和教育方面进行改善。   如今王向红找他接班的指向性越来越清晰,他成为天涯岛新一代掌舵人的信号越来越明显,那他就得进行一个规划了。   规划着把天涯岛给发展起来,把他们王家生产队给发展起来!   王忆一边摇橹一边琢磨,自己该制定一个‘发展计划’了,国家有五年发展计划,生产队这一级的集体用不着这样的长期规划,他可以制定半年发展规划。   学校现在已经建起来了,门市部有了、他也是大夫了,那基本的教育和基本的吃饱问题就得到保障了。   下一步呢?   下一步先把电影放映机搞好了,把岛上的娱乐生活给搞起来。   生活可不止吃饱肚子,还要吃好、还要物质享受、还要精神享受!   其实想一想这条路不好走。   天涯岛实在是一穷二白啊。   他设想了一下天涯岛未来的愿景。   起码得家家户户盖起红砖青瓦大房子,起码得有统一的下水道和污水处理管道,起码得家家户户用上足够的电力、拥有满足生活需求和娱乐需求的电气设备,起码有机动船。   最重要的是,天涯岛要有产业!   社队企业不能光搞食品和衣着,靠海吃海,尽量要把这座岛屿和外面一片海给利用起来,要是能弄出一个海洋养殖场那整个社队的生活应该就好了。   王忆雄心勃勃的设想着未来,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得累了。   他汗流浃背,可是在肾上腺素的支撑下他还能干的动,甚至是越摇越起劲。   王向红和船上的社员们看的很佩服,他们看着王忆那大汗淋漓还在坚持的样子都被他的毅力和韧性所折服。   有的妇女还调侃秋渭水:“小秋,王老师这个腰看着不宽不粗,可他还挺结实呀,挺有劲哈。”   这时代的大姑娘都很单纯,没有机会接触两性生理知识所以婚前也就缺乏常识。   秋渭水下意识的便回答道:“对,王老师的腰和肌肉都挺结实的。”   其他妇女便‘吃吃’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还揶揄道:“小秋你记住了,这找男人必须得找个腰好的,否则一不能坐二不能做。”   笑声顿时响亮起来。   王向红拿烟袋锅敲船板:“都瞎捣鼓什么?小秋还是个姑娘家,你们别在人家面前胡说八道。”   他又看了眼王东义:“大义,你把王老师换下来。”   沉默寡言的汉子撸袖子去接住船橹。   朝阳升起,天色大亮。   离开海岛后在海上看太阳升那是另一种感受。   火红的朝阳气势滂湃的拔出海面,光芒是橙红中透着金辉,顿时整个海面都变成了金红色。   海水是金红色。   海浪是金红色。   两艘渔船便是在这金红色中飘荡,像是行驶在铁水上。   凤丫建议说:“小秋,支书说你在文工团当兵,那你肯定会唱歌,唱一首歌吧。”   其他人纷纷说:“对,小秋唱个歌吧。”   “我军素来有一路行军一路歌的传统,小秋你唱一首。”   秋渭水跟随文工团去下乡表演过,对此轻车熟路,她说道:“我不是在文工团当兵,而是文工团在咱们县里缺人,我被借调过去一年时间。不过唱歌我还挺喜欢的,那我来一首吧。”   “来一首我跟王老师学的歌,《好日子》!”   王忆一听赶紧摆手:“小秋唱一首别的,咱们在行军嘛,唱一首别的。”   秋渭水从善如流,笑道:“那就唱《我的祖国》?”   王忆赶紧鼓掌:“这个好、这个好。”   王向红也喜欢这首歌,跟着鼓掌:“来,社员们一起给小秋鼓掌,咱们给她呱唧起来!”   秋渭水抚着搭在胸前的黑辫子——这是长发姑娘们唱革命歌曲的标准姿势: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王忆听她唱过《好日子》,知道她有好嗓子。   气息悠长、嗓音清脆。   她满腹柔情的唱响《我的祖国》,其他人悄不做声,于是一时之间海上便只有姑娘的深情的歌声和哗啦啦的海浪声。   王忆倚在船舷微笑着看她唱歌、看其他人安静听歌。   初夏的阳光洒下,他便明白了志愿军为什么顶风冒雪、忍饥挨饿能把当时全世界装备最强的联合国军赶到38线以东。   这片土地上有大家最珍贵的东西,每个人都在奋力的守护它!   一曲唱罢,船上人鼓掌然后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王向红听完后很感慨。   王忆也感慨,说:“祖国和亲人,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土地,这都是我们要守护好的东西啊。”   王向红说道:“这是全世界每个人都要守护好的东西,所以毛委员说‘世界人民大团结’。说起这个我想起49年解放反动派武装盘踞的根据地的时候,我们跟他们喊话让他们投降,你知道什么话最有用吗?”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放下武器。”王忆笑道。   王向红摇摇头:“不对,是我们告诉反动派的战士,你们在这里凶狠的打我们,那等把我们打跑了,你家里人你爹娘你兄妹们刚分到的土地和粮食又得被地主老财和军阀抢回去!”   “哈哈,很多敌人一听这话就放下枪投降,成建制的投降啊。还有的是被拉了壮丁的,他们明白这件事后反过来加入咱们人民的军队,然后打起仗来最能冲锋!”   王忆跟着笑起来。   主席同志天纵奇才,最伟大的策略之一就是全军扫盲学知识,让他们拥有了信仰,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而战斗、为什么而牺牲。   拥有信仰的队伍是铁军!   秋渭水歇了歇,抚摸着大辫子又开始唱起来:“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船上妇女多,外岛的妇女多洒脱大方好表现,便跟着她唱了起来。   倒真是一路行船一路歌,一路唱到梅花滩。   此时已经落潮了,海浪倒卷,海面上四面八方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   蔚蓝的海水退去,白黄色的沙滩和黄褐色的礁石大片大片的暴露出来。   好些闲散的妇女和小孩都带着赶海工具来了,四面停着一艘艘小船,还有开着机动船来赶海的。   王向红看见机动船就撇嘴说:“那肯定是水花岛的船,就他们这么爱炫耀!”   他们下船后,周围的人纷纷过来跟熟人打招呼,打完招呼他们就问了起来:“水花岛的刘大彪杀了李岩宏埋在红树岛上,是让你们队里的民兵给抓到的?”   这事省厅说可以对外回应,实际上李岩宏不是刘大彪杀的,但如果有人问起,可以说李岩宏是刘大彪杀的所以刘大彪被判死刑。   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王忆和王向红,生产队其他人知道的跟外队的一样,他们都以为事情是刘大彪看中李岩宏的漂亮媳妇杀夫夺妻。   于是他们也这么回应。   王忆不参与这话题,他左手拎着桶、腰里绑着网兜领秋渭水在海滩上溜达。   孙征南悠然的跟在他身后。   82年的海还是肥海,哪怕是在近海依然资源很丰沛,潮水退走这海滩上全是财富,人们按照生产队划分了区域,然后快速的拣海货、挖海货。   唯一的例外是天涯岛,王家的人可以在上面随便逛——当然不是他们仗势欺人,而是其他生产队对刘大彪和天涯岛上的发电机充满好奇,他们下船后很快就被熟人拉走去打听小道消息了。   王向红为人古板严肃,没人跟拉他,他落单了,便跟在王忆身后。   他叮嘱两人:“王老师、小秋,梅花滩上的沙滩和礁石随便走,要是看见了泥沼千万别去,能把人陷下去的!”   王忆点头说是。   他第一次来就被警告了,这些泥沼全是海底沉积的淤泥,实际上梅花滩能这么多海货全靠淤泥地。   每次涨潮海水冲刷淤泥会将里面的大量养分给带起来,吸引无数浮游生物来进食,由此形成了丰富的生态圈。   梅花滩上东西多,生蚝、扇贝、蛤蜊、香螺乃至响螺都有,水池子里还有鱼虾,全是鲜活的。   退潮不光吸引人来赶海,还有好些海鸟也在争抢食物。   妇女们才是赶海的能手,她们眼尖腰软、动作麻利,捡海螺、抓海鱼、扣螃蟹,捡一抓二瞅着三,双手齐下很快就有收获。   王忆很服气,一个个妇女十个手指头就像鸡啄食一样在沙滩礁石上点个不停,也收获个不停,他这边好一阵才领着秋渭水捡了个半死不活的海葵……   孙征南提醒他:“王老师,把沙面扫一扫,我看下面不少蛤蜊。”   王忆用脚划拉了两下,确实有蛤蜊,仔细一看还是毛蛤蜊,也就是毛蚶。   行吧,毛蚶也可以。   结果海滩上毛蚶还不少,他们三个人很快划拉了小半桶。   结果去跟人寒暄的王向红回来后哭笑不得,说道:“王老师,你领着小秋捡这个玩意儿干什么!”   王忆说道:“支书,毛蛤蜊也挺好的呀,肉多还嫩……”   “不是好不好,是它现在不能吃,上个月沪都刚发生了肝炎事件,甲肝感染,你不知道吗?”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王忆不知道,问道:“怎么回事?”   王向红露出凝重之色,说道:“广播里说,这个毛蚶还有血蚶里面有甲肝病毒,你懂医学,这甲肝病毒是不是很能传染人?”   王忆说道:“对。”   王向红说道:“我听广播里说,上个月沪都感染的挺厉害,市民不但不敢吃毛蚶和血蚶了,都不敢去接触外面的东西了。”   “比如他们城里用自来水吧,一条巷弄一个公用自来水龙头,然后他们不敢用手碰,得在水龙头开关上绑一根木条,开关水龙头时不用手,而是用胳膊肘去推。”   王忆诧异的问道:“还有这个事?”   王向红郑重点头。   这件事让王忆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陈谷后来的肝癌。   现在他开始学医了,所以了解一些医学常识,比如肝癌多数是从肝炎发展而来,中国最厉害的是乙肝,慢性甲肝也能恶化。   那么陈谷的肝癌是哪里来的?   会不会也与肝炎有关?会不会他在不经意间染上过甲肝呢?   人体的免疫系统是很强大的,甲肝有自愈性,多数人感染甲肝会自愈,不会转化为慢性肝炎。   但也有少部分身体免疫力低下或者就是倒霉的,他们的甲肝会转变为慢性肝炎,不重视的话多年以后会成肝硬化、肝癌。   他忍不住沉思起来,决定找机会去见陈谷一次,得想办法让他去查查现在的肝脏健康情况。   秋渭水担心的问道:“那咱们把这些毛蛤蜊给扔掉吗?”   王忆回过神来摆摆手说道:“没事,梅花滩的毛蛤蜊应该没有甲肝病毒,这东西我了解,它不会在自然界中莫名其妙的出现,肯定是受到污染而出现。”   “最常见的是粪便污染,比如有一片海滩上很多毛蚶,然后旁边村庄的人把粪便倒在上面,如果村里有人是甲肝患者,那随着潮水涨落,甲肝病毒就会弥漫这片海滩。”   他转头看向四周。   梅花滩的方圆十公里之内都没有人的居住地,不可能被甲肝病毒所污染。   再说污染了也不怕,沪都人得毛蚶血蚶肯定跟他们没有把海鲜做熟有关,煮沸的温度下,甲肝病毒也就能活一分钟。   于是既然赶海的人都不敢要毛蚶了,他就积极的捡了起来。   捡漏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梅花滩有毛蚶也有血蚶,这是不错的海产品,王忆和秋渭水很快捡了一桶,他倒进网兜里让孙征南拿着,两人又去捡别的。   秋渭水相貌气质和穿着都很吸引人,很多人注意他们两个。   里面有外队人认识王忆特地来叮嘱:“王老师你别捡毛蛤蜊了,这东西有甲肝病毒,卫生室的大夫不让吃呢。”   王忆无力解释,再说涉及到传染病还是要小心为妙,所以他便敷衍说:“我不吃,我捡回去喂猪。”   这人说道:“那猪不就会得甲肝吗?人吃了猪肉不也得甲肝吗?”   王忆说道:“不吃猪肝不就行了?”   这人疑惑的问:“这样能行?”   王忆应付的说道:“能行。”   赶海的人先去捡能看见的,然后再去找不容易看见的,比如藏在沙子里的贝类和螃蟹。   王忆领着秋渭水看见一片蛏子窝,这海滩上密密麻麻的分散着窟窿眼,里面藏着的应该就是蛏子了。   赶海的人不太乐意找蛏子,别看蛏子好些竹节一样似乎不能动弹,可实际上它们很不好对付,会打洞会喷水的。   要挖蛏子得往蛏子窝里撒盐,蛏子会把盐给推出来,到时候来个眼疾手快抓住蛏子即可。   问题是这费事还费钱,翁洲有盐场所以渔家不缺盐,可也没有富裕到能随便往蛏子洞里倒盐的地步。   蛏子洞多了,抓一个蛏子倒一把盐,这样一袋子盐下来却抓不到多少蛏子,不合算。   对王忆来说这不是问题,他带秋渭水来赶海就是要玩的,不在乎一袋盐。   于是他跟秋渭水蹲下抓蛏子,一倒一把盐下去,很快小洞咕咕的冒水,王忆说道:“这是蛏子在喷水,它要上来把盐顶出来,看我抓它!”   蛏子冒头,王忆一抓一个准:   “厉害吧?”   “厉害!”   王向红看的脑袋瓜子嗡嗡的:“王老师,抓个蛏子不用这么些盐,我来教你抓蛏子。”   他找一个妇女要了一条铁丝钩,只要往洞里倒入一点盐,蛏子吐水喷盐的时候,他立马下手。   铁钩子擦地插进去,手腕一甩就是一条巴掌长的大蛏子。   蛏子在沙滩上滚,头上有块肉还挺大挺肥的凸出来,这块肉最好吃,王忆赶紧捡起来。   王向红知道他是赶海菜鸡,又教他和秋渭水去分辨沙滩上的眼儿:“不都是蛏子窝,还有蛤蜊、一些螃蟹也会打洞。”   王忆问道:“都要用盐来逼它们出来吗?”   王向红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娃要搞浪费,赶紧说:“打洞有什么意思?走,我领你俩去抓弹涂鱼,弹涂鱼好吃呢,肉又白又嫩。”   他领着两人去一片泥滩,这里比沙滩可就脏多了,沙滩上一脚踩下去是一个黄白色脚印,这地方一脚踩下去一脚泥,还挺臭。   泥滩里面很活跃,总有东西在乱窜。   王忆以为都是弹涂鱼,结果定睛看去看见好些招潮蟹,没人捡这玩意儿,没什么肉还长了个大钳子,动不动就把钳子举起来。   别看它们个头小,这钳子威力不小,夹在手上要么破皮要么很疼。   人不喜欢招潮蟹可是鸟喜欢,几只小白鹭在泥滩上慢慢的行走,它们拥有宅男喜欢的一切:   修长的身躯,优雅的气质,又长又细的双腿——还是黑色的,天生黑丝。   再一个它们娇躯雪白,叫声清脆婉转。   小白鹭的爪子踩在泥面上就跟三叉戟一样,它们嘴巴又长又尖,猛然探头就是叼起一只招潮蟹,要么抓弹涂鱼。   秋渭水挽起裤腿到膝盖上,露出纤细笔挺却有力的小腿。   王忆看了一眼。   然后便期待以后跟秋渭水的共同生活。   小腿又长又白曲线漂亮,嘿嘿。   弹涂鱼相貌很独特,像长了腿的泥鳅,但背上还有旗鱼一样的大鱼鳍,另外两个眼睛还往外凸出。   它们有腿也有胸鳍,胸鳍和腿都还挺有力量,王忆小看了它们,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弹涂鱼,下手就去抓,然后人家就跑了。   在泥上溜的飞快,忽然腾空一跃钻进个水坑——不对,它落入了一个渔网里!   是王向红眼疾手快,看到这弹涂鱼跳起立马握着捞网的长柄伸出去,这样弹涂鱼自投罗网了。   这片泥沼地比较结实,泥面只有几公分的深度,所以可以踩在上面抓鱼。   但王忆走了几步果断回来。   王向红奇怪的问他怎么走了,王忆支支吾吾。   他总不能说刚才他一脚踩下去不知道踩了个什么东西,反正长长的黏黏的还会跑,让他一下子紧张了。   恰好这时候有人喊:“王老师,领着小秋过来翘海蛎子啊!”   牡蛎在潮间带的礁石上,王忆便挥挥手说:“小秋,走,领你去洗洗脚。”   潮水后退露出礁石,秋渭水踩着水汪汪的海滩跑过去,正好前面有海浪徐徐涌来,她便上去让海浪冲刷腿上脚上的泥泞。   很快,泥泞被冲走,她那白嫩健美的小腿又露出来。   海风徐徐吹来,和浪花一样变得特别温柔。   她的脸颊、她的黑发、她的衣衫都被风吹拂着,几缕黑发摇曳,她伸手捋回去,一时之间心里畅快。   风吹面颊暖,海水也温热,她觉得看海比赶海更舒服。   王忆那边跟人在联手翘牡蛎,常年赶海,这边礁石上还是有不少大牡蛎留下,当地叫海蛎子,此外还有贻贝和扇贝藏在里面。   海蛎子长的像石头,贻贝黑扇贝红,点缀在里面还挺好看。   翘海蛎子得用前端扁扁的撬棍,王忆学着人插下去,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钻然后翘起来,把海蛎子给翘下来。   礁石上还有不少石甲红,这是味道鲜美、肉质肥厚的土特产螃蟹,大迷糊拎着个网兜在抓螃蟹。   他不怕螃蟹夹,而且看他说话办事迷迷糊糊,赶海却是个好手。   他盯上螃蟹小心翼翼靠近猛然下手,螃蟹没等着跑落入他手里,被他从后面捏住蟹壳扔进网兜里。   王忆抓不到螃蟹。   螃蟹跑起来异常的快。   旁边有人扛着钓竿拎着水桶过来钓鱼,看见孙征南的水桶里不少毛蚶笑道:“可惜现在沪都不让卖这个了,咱这里的野毛蛤蜊在沪都很受欢迎,一斤能卖五六毛,比得上鸡蛋了。”   “因为咱的海货比鸡蛋还有营养。”王忆说道。   这人高兴的连连点头。   他已经找到了与外岛土著们合理沟通的方法,那就是说好话,管他是不是真的呢,只要说好话就行。   外岛人爱听好话,哪怕是被骗。   梅花滩有大块的礁石往海里延伸,如今这就是垂钓的良机,不少老人和男人在甩钓竿,也有男人在撒网。   孩子在跟着看热闹,跟着唱歌谣:“鳗鱼长,鲳鱼扁,虎鱼头大身子短,旗鱼会飞,黄鱼会叫,螃蟹贪吃容易钓……”   “加吉俊,刀鱼俏,驼背鲈鱼滋味妙……”   看着王忆一个劲盯着人家钓鱼,王向红拎着渔网过来拍他肩膀:“不是领着小秋来赶海吗?你自己在这里看什么?”   他指向钓鱼人脚下的礁石说道:“要是愿意看你过去看,顺便去阴面和底下摸一摸,那下面有很多海螺,个头小不过味道鲜,随手一摸就是一把。”   秋渭水听他说的简单,便心动了:“走,去摸海螺。”   王忆说道:“行,中午来个辣炒小海螺。”   海边礁石下摸海螺的人也不少,有的人带着一口小铁锅,摸了海螺直接扔里面煮着吃。   王忆凑上去看了看,里面煮的是将军帽——一种外壳像斗笠的海螺,它不像别的海螺那样有旋梯状的结构,所以很容易抠出肉来。   煮海螺的人认识他,也是经常去他们队里灯下聊的人,名字叫卢根生。   卢根生看见他好奇便用漏勺舀出来几个将军帽递给他:“王老师坐下吃一口,可鲜了。”   王忆笑道:“谢谢了,不用,不过我知道这海螺肯定鲜,刚出海就被煮熟了,还有比这个更鲜的?”   卢根生笑道:“哈哈,王老师你会吃,说的一点不错,来,你别客气,坐下吃两个,尝尝滋味。”   他挽留的很热情,王忆就和秋渭水蹲下挑海螺肉吃。   将军帽煮熟后的肉更容易脱离,他拽下来塞进嘴里,螺肉Q弹,滋味儿鲜美。   新鲜的海货都有汁水,这是真的鲜甜可口。   秋渭水吃的连连点头说好吃,卢根生痛快的说道:“你们没吃早饭吧?王老师那你在这里吃点吧。我这里还有石蟥,石蟥也是好东西,土海参呢,滋阴补阳,你和你对象一起吃。”   王忆举起将军帽道了声谢,卢根生拍了拍腰上的葫芦问:“要不要来一口?”   秋渭水赶紧说:“早上喝酒伤胃。”   王忆说道:“对,我不喝。”   卢根生看起来也是个好酒的人,他也不吃东西,自己举起葫芦来了一口,说:“过瘾!”   王忆吃着将军帽说道:“老卢你爱喝酒的话再到我们队里灯下聊的时候去找我,我给你弄点酒尝尝,味道挺好的。”   卢根生说道:“是你们门市部的吗?咱外岛门市部不是一毛烧就是九零大曲,我这就是一毛烧。”   王忆说道:“不是,我从城里自己找酒厂打的酒,等你去了我给你弄点尝尝就知道了。”   卢根生一听大为高兴,这是请自己喝酒呢。   他心里暗暗得意。   在天涯岛上灯下聊的时候他已经听说过了,王老师豪爽大方,所以他就知道自己请对方吃个海货对方会给他好处。   但他也不是吝啬的人,便等王忆和秋渭水吃掉了将军帽把摸到的石蟥扔了进去:“等一下吃这个,很快就行了。”   石蟥长的不好看,背上疙疙瘩瘩,像是压扁变短的海参,所以叫土海参。   但它是海螺,只是外壳退化了,退化成了背上疙疙瘩瘩的那些东西,那其实是钙质颗粒,很硬。   篝火燃烧,火焰随着海风倾斜的添着小铝锅。   这口小铝锅可有年头了,外面黑漆漆的,已经被烧黑了。   王忆守着小锅吃着海鲜,扭头看看左边是浪潮徐徐、右边是人群汹涌,真是全新的感觉。   慢节奏与快节奏被他和秋渭水给分成了两边,他们悠然自得,采菊东篱下。   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人拍拍手自己也去摸海螺。   礁石下面海螺确实不少。   秋渭水还向他叫:“过来过来,这里有鱼!”   王忆蹚水过去看,看见秋渭水那边有一些海带,海带厚实,纠缠在一起挡住了一个礁石凹槽的出水口,这样保留了一些水也保留了几条鱼在里面。   其中最大的一条鱼体表灰白带黑斑点,王忆认得这是花鲈鱼,属于海鲈鱼的一种,算不上好鱼。   另外还有几条小黄鱼,都活着,而且这地方背光它们没被阳光照到,这时候还是金黄色的。   很漂亮!   王忆跟她一起抓鱼。   凹槽水挺浅的,王忆上去抓起了花鲈鱼。   这野生海鱼力气就是大,他手里的鱼不过三十公分的长度,挣扎起来却几乎让他无力束缚。   还好王忆学过怎么对付这些鱼,直接抠开两边的鱼鳃从下面伸手用大拇指和中指塞进去捏住它。   锁它喉!   小黄鱼好收拾,两人把鱼装起来又看见旁边的礁石上有海葵。   有些海葵在礁石凹槽里,这里面有积水,海水还是舒展开的,很漂亮,橙黄色的,像是水中展开了花朵。   王忆用手指去抠了抠花心,海葵便慢慢的收回了触手,就像是一朵鲜花收回花瓣变为花苞。   秋渭水问道:“还挺漂亮的,这也要带走吗?”   王忆说道:“对,回去中午给你做酸辣汤,海葵能做酸辣汤,挺好喝呢。”   海葵吸附在礁石上,要抓它下来就得用刀子从礁石上往下撬。   上次赶海王忆见过有人撬海葵,于是当秋渭水过来帮忙的时候他就提醒:“刀子割到海葵它会喷水,你小心点,别被喷在脸上,要保护好眼睛。”   这些海葵挺小的,跟王忆拇指肚大小相仿,收缩起来后跟个球一样。   有人看见两人弯腰忙活赶紧跑过来说道:“我在这边赶海呢,你俩……”   王忆挺身抬头。   哟,熟人,刘一手、刘歪嘴。   刘一手看见他后面色大变,急忙转身撒丫子跑。   王忆喝道:“别走,过来!”   刘一手装没听见,飞奔而去。   刘歪嘴胆子小没跑,看见刘一手跑了可把他气死了,他也想跑,但已经晚了,王忆在死死的盯着他。   想到这个男人是把刘大彪和刘大虎的送进监狱的罪魁祸首,他不敢起反抗的心思,只能赔笑说道:“别别别,误误会了,我我我就是是就是过过过……”   “不用害怕,不用结巴,这么多人我还能枪毙你?”王忆斜睨他。   刘歪嘴无奈道:“不不不是,我我就就是天生,我我舌头短!”   他还要张开嘴吐舌头给王忆看看。   没办法。   这货可是连刘大彪都给收拾了,刘大彪啊,那可是他们生产队里没人敢得罪的彪哥,结果现在死刑了!   想到这点他的腿都要哆嗦了。   王忆懒得去看。   一口大黄牙有什么好看的?他直接说道:“不用看了,你过来帮我弄点海葵。”   刘歪嘴心里暗骂刘一手不是个玩意儿自己跑路把自己坑在这里,然后点头哈腰、赔笑连连的上去给当佃农。   柔弱,委屈,不敢反抗! 第183章 我要当岛主   这次赶海算的上满载而归。   是一次成功的赶海活动。   没有人来找茬,甚至还有人请他吃了煮海鲜。   另有人热情的来帮忙——   要不是天涯岛和水花岛不对付,王忆都要在船上表扬一下刘歪嘴了,这人真是勤奋又热情,最后甚至还主动把他自己赶海的收获送给王忆了。   然后这样王忆的收获便很丰富了,他和秋渭水一起把网兜抬上船,里面鱼虾蟹贝类齐全,竟然还有一只海龟。   社员们很吃惊,纷纷夸赞王忆眼疾手快。   渔船开出,王忆将海龟扔进了海里,这东西不能吃又不好看,还是放生吧。   回到岛上天色很早,因为退潮时间并不长就又开始涨潮了。   梅花滩上多有泥沼地,一旦涨水还是挺危险的,大家伙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王忆本来想用海葵做个酸辣汤,但是秋渭水吃白灼海螺已经吃饱了,于是他改成午餐来做。   做酸辣汤很简单:他在时空屋里有各种半成品调料,其中便有酸辣汤调料包。   这种调料包里有做酸辣汤所需的所有原材料,王忆只要加上切碎的海葵即可。   中午的饭菜全是海货,这是他和秋渭水的劳动成果。   劳动的果实最甘甜!   于是到了中午时候他自己主厨,还从时空屋里拿出了馕来泡酸辣汤。   西域的馕是他最喜欢的几种纯面食之一,不管做什么汤只要能泡饭,他便会去买馕来泡着吃。   酸辣汤本身就是重口味汤菜,所以王忆就不再加工海鲜了,直接混一起来个大锅蒸海鲜,用生抽老抽、辣椒酱调一个酱汁,愿意蘸的就蘸酱汁,否则就是鲜吃。   渔家的大锅蒸海鲜用盆子装,现在许多人家日子过的艰苦,甚至没有菜盆只有洗脸盆,那做了大锅蒸海鲜把脸盆用水一冲直接盛海鲜,就这么不讲究。   老槐树下树荫盛大,秋渭水擦桌子,将上面的树叶和干槐花擦掉,王忆端上去两个盆子,一盆海鲜一盆酸辣汤。   孙征南和徐横来领了饭,他们没有馕吃,只能吃之前大迷糊做的馒头。   馒头泡酸辣汤也挺好吃的。   王忆这人有良心,看着两人一人掐俩大馒头离开,便安抚他们说道:“今天晚上咱做大饼吃,菜油大饼,油用花生油,再撒上点小葱花——算了,明天做吧,明天咱直接做大肉龙!”   徐横问道:“什么叫大肉龙?”   孙征南精神一振:“我知道,这是我们北方的好东西,像是卷起来的大饼,中间是一层层的肉馅,问题是肉馅去哪里弄?”   王忆说道:“我跟咱社队企业的销售员说了,今天给我去城里割它十斤肥猪肉,你们放心好了,有的吃。”   两人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王忆回去给大迷糊和秋渭水发馕,大迷糊很自觉,用自己的钵子舀满了酸辣汤,然后拎着两张比他脸还大的馕就走了。   馕干燥后便有些脆、干,而酸辣汤温度高,把馕撕碎扔进去立马就软和了,吃一口酸辣开胃。   秋渭水赞叹道:“王老师你的厨艺真厉害。”   王忆说道:“以后来我们岛上,天天给你做饭。”   秋渭水高兴的说:“好!”   这次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所以她决定下午返程,正好乘坐张有信的船回去。   张有信来的挺早,刚过中午头便来了,这样王忆喊了徐横,带上钱、带上票一起去城里。   护送秋渭水回县里,顺便去市里给门市部采购。   这样他得星期一上午才回来,还好现在学校有孙征南了,可以把课程调一下,让孙征南上午带体育课,下午等他回来再上文化课。   出发之前他把课代表和助教们叫过来,说道:“明天上午老师有事不在家,所以让体育老师领你们先玩一上午。”   学生们纷纷唉声叹气。   他们想学习文化知识。   王忆说道:“没事,下午我回来了就给你们把文化课补上。”   学生们这才又高兴起来。   送秋渭水下码头,王忆跟她挥手告别,然后两人上了最近一班客运船去往城里。   船上很乱,小偷很多。   王忆穿着干净、一看气质就知道不是渔民,很快小偷们就把他盯上了。   徐横不动声色,等有小偷凑近了他故意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东张西望,然后又打瞌睡。   有小偷忍不住对他下手了。   悄无声息把手伸进了徐横的兜里。   徐横眼睛猛的睁开并伸手钳住了这小偷的手腕,小偷豁然色变。   旁边还有其同伙,他们很团结,见有人被抓立马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手指缝里夹着把外科手术刀片把玩着,阴沉着脸说:“行,朋友,我们今天栽了,还请你……”   “摸到什么了?”徐横狞笑着问被他抓了那小偷。   那小偷是个少年,这会面色苍白、眼神惶恐。   徐横问他道:“摸着了吧?”   围上来的小偷头目问道:“花生,怎么了?摸着什么了?”   少年小偷吞了口唾沫,慌张的说:“是、是枪,手枪!”   其他小偷脸色也变了。   徐横不笑了,阴沉着脸看向围上来的人:“你们运气好,这他妈是在船上,如果这是在没人的地方,爷们就崩了你们!一个不剩,全给你们崩了!”   小偷们平日里受到的威胁不知凡几,听过的大话更多,全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他们这个行业很特殊,手艺可以不过关,眼力劲必须得好,所以他们圈子里有句话叫金子火中捡、练手更练眼。   徐横这话说的像吹牛,可是他们却看得出这不是吹牛。   这个彪悍的青年是狠人!   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那种狠人!   小偷的头目给花生使了个眼色,花生手在里面快速抖了抖,惶恐的给他点点头。   见此头目退缩了,从兜里掏出个皮夹子塞给徐横低声说:“兄弟,高抬贵手!”   徐横吐了口唾沫,说道:“你当老子什么人?老子刀口舔血、枪子喂人,看得上你们这点钱?”   “老子走南闯北最瞧不起你们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了,今天碰上老子算你们倒霉,这趟活不用干了,偷过什么全扔出来,还给人家!”   头目深吸一口气,他对手下点点头,众人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塞进一个皮包里交给徐横。   徐横放开手,花生赶紧抽出手来。   而这时候徐横抖了抖衣服,将兜里的格洛克往外震了一下。   惊鸿一瞥,足够小偷们看清这铁疙瘩的真面目。   头目抱拳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哥今天放小弟兄们一马,小弟兄们感恩不尽,给大哥问声好,走人!”   小偷们点头哈腰问好,纷纷混入人群里。   这年头社会治安差,乘客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但能猜到这不是好东西,便纷纷离开王忆和徐横身边。   宁可站着也不坐着了。   徐横拎着皮包去给了船长,直说是从小偷手里搜回来的东西。   船长惊诧的问道:“同志您叫什么名字?您是怎么做到的?”   徐横敬了个军礼:“我叫雷峰。”   剩下的不用说,转身离开。   王忆看着只感觉酷的一批!   他给徐横鼓掌:“见义勇为啊。”   徐横淡然说:“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忆叹息。   妈的,让他装到了!   下了船他们照例要分开,徐横去采购,王忆去仓库,然后在仓储所门口汇合。   不过王忆考虑了一下,这会天色不早了,他今晚指不定还能不能回82年,毕竟这次他要处理点东西。   于是他改了主意,跟徐横说:“码头外面有个澡堂改的旅馆,一个人一晚上三毛,加上冲凉是五毛,你去那里面等我吧。如果我不回来你也不用急,明天上午咱在这边汇合。”   徐横说道:“你小心点,现在城里头什么样你也看见了,小心让人给弄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去我朋友家里,又不是在外面跟盲流子似的瞎逛游。”   徐横点头下船。   结果船长追了上来客气的递给他一封信,说道:“时间来不及,我只能潦草的写一封感谢信,还请同志你交给你们连队的支部。”   王忆接走了感谢信。   徐横没有连队了,不过天涯岛还有党支部。   要把这封信裱起来挂在党支部里!   王忆想了想,不对,应该挂在学校里,也算是学校的教师做了好人好事嘛。   两人分开,他在仓储所里溜达,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无声息的进丙-110仓库。   在仓库里等了一会,确定外面没人注意自己,他从里面用木板修的小门开锁进时空屋回22年。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时间还算早,他便给墩子打电话过来接自己。   回到公司一见面,邱大年便问他:“你要的家电家具买了一些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王忆说道:“我把钥匙给你,明天吧,明天我不在这边,你自己雇人过来把家具家电送进来。”   “这事不重要,我之前给你们的邮票价值都打听过了没有?”   邱大年拿出个笔记本来说道:“打听了,老板,这邮票收藏行业水很深,咱们恐怕把握不住。”   王忆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来,咱们开个会,你先说你打听到的消息。”   公寓里有个会议室,他坐在上首,邱大年和墩子坐左右两侧,一切很正式的样子。   邱大年打开笔记本说道:“从分类来说,你这次送来的邮票有小型张邮票、纪念邮票、特字邮票、普航改欠军邮票……”   王忆摆摆手:“这些不用说了,你直接说你打听到的价格。”   邱大年为难的说:“没有统一价格,翁洲市里打听了两家、网上打听了两家又找了几个收藏主播打听过,也找袁辉问过,基本上是袁辉给的价格最高,但袁辉那不是收购价,是他给的指导价。”   王忆说道:“那就按照指导价来说,肯定还是袁辉更信得过。”   邱大年说道:“行,这次邮票总共是七十二张,最值钱的是一张普航改欠军邮票里的天安门5,这票一张就值五万块。”   “另外还有普2、3、4天安门三张票,其中普2不值钱,三五十块吧,普3和普4都是两三千块。”   “价值稍逊一筹的是一张主席诗词邮票,价值能有两万左右,这是七十二张邮票中价值过万的两张。”   “剩下的邮票里比较值钱的都是特殊时期邮票,总共十四张,其中的主席万岁最贵,八千;往下是主席最高指示……”   他把打听到的邮票价位一一详细说给了王忆。   合计起来能有十来万块钱。   王忆还挺吃惊的。   他真没想到张有信能整出这么多花活来。   当时张有信给他这批邮票的时候他是看过的,不过当时邮票多,他大概一看在印象里没有特别值钱的,于是就转手交给了邱大年处理。   本以为这些邮票能有个万八千块就了不起了,毕竟现在邮票收藏热潮已经过去了,很多以前被炒起来的邮票如今价格都回落了。   但没想到这收入还行,十来万呢!   当然相比他身上的五张蓝军邮差得远。   王忆这次是准备处理蓝军邮!   既然袁辉这边靠谱,他便准备跟袁辉联系,打电话之前他又问:“翁洲这边还有个叫庆古典当的你问过没有?”   邱大年说道:“庆古典当问过,除了袁辉综合而言就是庆古典当给价最高,网上那两家店给的最低,主播们给价有点乱套。”   “我感觉以后不能找主播,他们只是名声响罢了,有的邮票他们还得现翻资料,其中有个主播最屌,他给我报价后我去百度,结果发现他的报价跟头一页一个网站上显示的资料上价格一样。”   “敢情这孙子是一边百度一边给你报价?”王忆问道。   邱大年点点头:“对,所以还去找主播问个der啊,他们信不过。”   墩子感叹道:“见了姚姚后,我以为女主播信不过,这次询问过邮票价格后我才知道,男主播一样信不过!”   “唉,人啊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去哪里了?”   “悲哀,我感到深深的悲哀!”   王忆无语的摇头。   这货真是个奇葩,他怀疑墩子的脑容量可能跟他大学时代学校门外卖的那些充电宝的容量差不多。   听了邱大年的话他发现庆古典当竟然还挺靠谱,于是追问了一下。   结果邱大年给的评价挺高:“庆古典当在江南地区挺有名气的,咱上次去沪都你不是提前自己走了?我和墩子在沪都又去了几家古玩店。”   “我俩在里面旁敲侧击的问了问,然后打听到的就是庆古典当还挺靠谱,他们总店在沪都,叫庆古收藏,他们的总经理是收藏家协会的副会长。”   王忆挠挠头。   是这样吗?   邱大年看到他面露疑惑便说道:“我听墩子说了,你们上次去水会援助失足妇女被庆古典当的人给……”   “去去干啥?”王忆赶紧拍桌子,“谁他吗去援助失足妇女了?”   墩子说道:“就是,谁他吗去嫖了?明明我说的是袁辉还有那个柳总是去干这事的,我跟老板只是被骗了进去。”   “不过里面真好,高档大气、金碧辉煌,你一进去我跟你说,就一个比我还高、胸比我还大的嫩妹子过来说……”   “停停停。”王忆都要无语了,“开会呢!”   墩子赶忙闭上嘴巴。   邱大年说道:“反正就是你们上次被人监视了,墩子跟我说了之后我特意注意了一下这个庆古典当,老板你现在可是成功人士,又老是自己在外面跑生意,我挺担心你哪天被人给绑了啥的。”   “我认为你是瞎担心,”墩子摇头:“和谐社会,谁敢整这没用的东西?人家柳总多少的身价?也没看见人家带保镖。”   王忆说道:“你别打断年总的话,让年总继续说。”   邱大年说道:“总之我怕你出啥事,然后多方打听了这个庆古典当,他们在咱翁洲区域的总经理叫饶毅是吧?”   “这饶毅风评一般,确实有人说他是个奸商,特别有心眼,不过他们家的信誉好,在咱翁洲本地能跟袁老师供职的冠宝斋平分秋色。”   王忆点了点头。   他在犹豫是不是要跟庆古典当这边也联系一下。   每次都把注压在袁辉身上,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思索了一番,他还是决定跟饶毅接触着试试。   反正他已经住进公务员小区了,不怕被人调查监视,而且饶毅也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国安局领导。   墩子手机里有饶毅电话,他便用墩子手机进行了联系。   电话打过去,四五秒的时间很快接通,听筒里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您好,我是庆古的饶毅,您是王忆王总的员工文小峰吧?”   文小峰正是墩子的名字。   人家已经把他们这边信息摸透了,这让王忆有挂电话的冲动。   不尊重隐私啊!   然后饶毅很快的接着说道:“文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私底下调查您和您老板,之所以知道您的名字和您的电话,是在您的车前玻璃下看到过您留的信息。”   “您应该记得我上次冒昧的联系过您,当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了您老板王总的大名,想要认识一下他,同时想试试看能不能与王总合作一下,我们庆古典当的实力和口碑都不错的,这点您私下里可以去打听。”   王忆开口说话:“你想合作,那怎么合作?”   饶毅精神一振,语气积极了三分:“咱们能不能先见见面?”   王忆当即说道:“见面就不必了,我是王忆,你要是有诚意咱们电话里一样谈。”   “说实话,我现在跟冠宝斋合作的很愉快,不过我一个朋友跟你们庆古收藏总部有些关系,他建议我跟你这边认识一下。”   饶毅恳切的说:“原来您是王总,失敬了,刚才问候的冒失了。”   “王总您说的对,如果有诚意电话里一样能合作。”   “我知道您和冠宝斋合作的很愉快,冠宝斋在我们业内名气也很好,政府在本次外岛农村拆迁重开发工程中,选择与他们对接便是一个证明。”   王忆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更应该跟他们合作,政府都选择跟他们合作。”   饶毅苦笑道:“但政府本来选择合作的是我们庆古,可是我们庆古跟政府关系比较密切,此次外岛农村拆迁重开发工程中心的主任更是我的一个表哥,所以政府最早选择我们合作并进行公示后,有人打电话就我和我表哥的关系进行了举报,怀疑我们有暗箱操作。”   “为了不影响我表哥的工作,我们这边主动退出了合作——这件事上我不可能信口雌黄,您可以去业内打听一下,甚至可以问问您的朋友袁辉老师,他清楚这件事。”   王忆一听这话突然对这饶毅来兴趣了。   他跟政府方面关系这么密切?   于是他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外岛的农村具体要怎么开发?”   饶毅说道:“呃,大概知道,就是政府牵头联系开发商、农渔企业进行二次开发,比如仿照马尔代夫与斯里兰卡等国的旅游模式开发外岛渡假——当然咱们的模式会更多、更独特,具体介绍可能会麻烦一些。”   “那关于农渔企业开发是怎么个说法?”王忆问道。   饶毅说道:“部分岛屿周边海域比较肥沃,可以开发海上养殖,东北的獐子岛你知道吧?咱们正在向獐子岛取经。”   一听这话王忆倒吸一口凉气:“跟獐子岛取经?要磨镰刀、割韭菜啊?”   饶毅笑道:“不是不是,取经要学习的是他们的海上经营管理模式,咱们政府合作的农渔企业实力差一些,没有上市能力,哪能去割韭菜?”   “再说,那是丧尽天良的行为啊。”他后面又重重的感叹一句。   王忆问道:“那外岛是要租赁是吧?你应该知道我老家是在天涯岛了吧?”   饶毅说道:“天涯岛?这点我确实不太清楚,天涯岛也是外岛之一吗?我说句实在话,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王忆笑了笑,这个人要防备。   饶毅说他不知道天涯岛还行,翁洲有千岛之城的美誉,外岛多的一批,天涯岛已经荒芜多年,城里人不清楚不奇怪。   可他这两三个月在袁辉手中频频出货,饶毅知道他后能不调查一下他?就是袁辉也肯定查过他了,否则哪敢随便接他的货?   不过饶毅不承认也对,调查人的隐私是行业大忌!   王忆没追究这事,他继续问道:“我的家乡是外岛的天涯岛,海福县东南方向的一个岛屿,面积不大,可能是两三平方公里,这岛屿已经完全荒废了,如果要承租的话什么条件?”   饶毅说道:“能不能让我先挂掉电话给你问问官方?只有这样我才能给你一个准确回答。”   王忆同意。   意外之喜。   没想到庆古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如此一来他还真可以跟庆古方面接触一下,有官方关系终究好办。   只是饶毅这人虽然电话里表现很好,但之前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让他心里很是警惕,不敢接触太多。   算了,互相利用吧。   饶毅办事效率很高,几分钟后打回电话来说道:“天涯岛,长龙镇东南位置岛屿,总面积为1.2平方公里,岛内多山地,有海上天涯山,是这座岛屿吧?”   王忆说道:“对。”   饶毅说道:“你要承租整个岛屿对吧?那岛屿外围的海呢?天涯岛外围有60平方公里的海域面积,这个要不要承租?”   王忆犹豫了一下,问道:“有区别吗?”   饶毅说道:“区别挺大的,这是两种模式、两种报价方式,其实说起来这次外岛承租的工程挺复杂的。”   “反正如果只承租整个岛屿的话要在承包政策上留个后门,因为海域还要对外进行出租,如果承租方要在海里搞渔业养殖那需要岛上留下一部分区域分配给人家,再一个码头也要允许人家使用。”   王忆一听确实繁琐,说道:“连岛屿带海域一起租赁呢?”   本来他也准备采取这个租赁方式,因为他租赁岛屿的目的是保住秘密,这样周边海域可以承包的话那隔绝了外来人接近,更能保密。   饶毅说道:“一起租赁的话也要看干什么,第一产业、第三产业的承包价格不同,里面还牵扯一些费用减免或者费用后续加持。”   说着他自己忍不住叹气:“王总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你应该是想承包你的家乡,可是真的很复杂,我只能给你说一个很大概的报价,细节来说咱们电话里说不清。”   “大概而言,天涯岛这种地方是陆地一公顷在5000左右吧,一年是60万,海洋这边60平方公里的海域面积差不多也得60万,你要承包下整个岛屿加一圈海域的话是120万!”   王忆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啊!”   承包一座岛屿,一年就是一座房子!   饶毅急忙说道:“先别急,这是大概的报价,如果要搞海洋养殖业的话,国家对第一产业有减免和补助,基本上能把钱打个对折甚至更多,一年也就是五六十万。”   “如果搞第三产业的话确实要贵一些,一年怎么着也得一百万左右——”   “但这个报价其实是很粗略的说法,王总,你要详细了解我们确实得见面谈,不如这样,我帮您约一下工程中心的主任?他是我表哥,咱们是自己人,他对这方面比较了解。”   估计是怕王忆认为自己在拿捏他,于是饶毅又补充了一句:“见面后您可以跟我表哥细聊,你会发现我电话里一点没夸张,这个政策是很复杂的。”   “如果您认为我是为了约您见面才用了这个损招,那您说一声,我以后再不会去骚扰您!”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忆只能跟他约时间。   饶毅这边对他似乎很是看重,直接问他最近的时间安排。   最近的话就是今晚,王忆说出来,饶毅立马说没问题,今天他表哥不上班,只是下午参加一个会议,今晚完全可以约出来。   这样双方约定了时间,饶毅说待会给他发地址,然后约了今晚见面详细讨论外岛承包事宜。   还是那句话,饶毅的效率很高,地址几分钟后后发过来,在天海国际酒店。   这是翁洲最大的酒店了。   里面的菜不好吃,可是价格贵,所以有点身家的人要礼节上宴请朋友都会选择这酒店。   王忆说道:“你们俩收拾一下,沪都定制的西服做好了吧?都换上,今晚带你们去天海国际酒店开开眼。”   墩子问道:“要不要我先去买几根鸡腿咱垫垫肚子?”   王忆一怔:“什么意思?”   墩子无奈的说道:“那酒店的菜不好吃,饭局上又有政府的领导,咱也不能放开了吃,所以先垫垫肚子吧。”   王忆说道:“你说的对,有道理啊,墩子你去弄点吃的。”   邱大年问道:“老板,你真准备承包一座外岛?这是图什么?”   王忆说道:“图咱们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地盘,图那座岛屿是我的家乡。”   听他这么说,邱大年只能摇摇头。   承包岛屿不少钱,他有点替王忆心疼花钱。   三人本想草草吃点即可,结果墩子又买卤肉又买烧烤又买街头炸香肠,还买了凉茶回来解腻,三人吃着吃着打饱嗝了。   这些东西不健康,可真是好吃啊!   时间差不多了,他带上几张价值比较高的邮票收拾了一下出发。   剩下的邮票留下以后挂在网上慢慢卖,他现在不差小钱。   赛博坦克开进停车场。   偌大的停车场里全是豪车,BBA随处可见,保时捷、玛莎拉蒂也能看到,林肯、凯迪拉克之类已经属于上不得台面了。   墩子打眼扫了扫,很吃惊:“翁洲这地方竟然有如此多的富豪?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我终究是小觑天下英雄了。”   邱大年说道:“咱幸亏买的是赛博坦克,这车外形真唬人,不凑合上来仔细看估计以为咱的也是豪车。”   王忆则在周围的车里找了一圈,然后高兴的说:“这里有一辆奇瑞,还是老式奇瑞的坐标,看它这个A,真丑。”   墩子说道:“老板,小点声,那不是奇瑞……”   “那么是夏利吗?夏利也是A对吧?但我记得夏利那个A挺扭曲的。”   “更不是夏利,是讴歌,小鬼子本田的高档车,那不是个A,是个尖头的H,这是讴歌RL,落地得九十万!”   王忆呆住了,摆摆手说:“赶紧上楼,别让人家久等了,你说你俩,待在这里看什么车啊?土鳖!”   墩子戴上墨镜,双手抱在小腹上摆好了保镖的架势,还戴了个蓝牙耳机。   肌肉粗暴,皮肤黝黑,气质野蛮。   面色冷漠,嘴唇紧抿。   生人勿进。   看起来相当唬人。   但进电梯的时候王忆靠在他身边,听见了他的蓝牙耳机在放音乐,一个小姑娘在开心的唱:   “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我和小鸭子学走路,童年是最美的礼物……”   王忆一下子就惊呆了。   大哥你这是弄啥咧!   他拍了拍墩子胳膊问道:“你听什么歌呢?”   墩子说道:“《宝贝宝贝》啊。”   王忆无语了:“你这,这不符合你气质!”   墩子说道:“可我特别喜欢里面那句‘童年是最美的礼物’,这句歌词写的真好呀,老板你觉得呢?”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歌词确实说的很好。   电梯‘叮咚’一声响,顶楼到了。   楼梯一开门有身穿黑色女式西服和六寸高跟鞋的御姐在微笑:“先生,请问您们是……”   “四季富贵厅,饶毅先生定的。”邱大年一本正经的说。   御姐立马招手领他们进入包间。   很大的包间。   面积怕是得有一百平!   大吊灯、小餐桌——这个小是相对整个房间而言,实际上也是十几人的容量。   墩子没进去,站在了门外。   王忆把他拉进去了。   真是瞎叽霸整!   门开里面站起个精神抖擞、衣衫笔挺的中年人,御姐给他们介绍,这就是饶毅了。   饶毅笑道:“小曦不用给我们引荐了,我和王总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神交已久,之前我们电话也联系过了,彼此大概了解。”   两人握手落座。   饶毅说道:“我表哥还没有来,今天是周日但他有个会议,不过已经散会了,他正在路上,你进来之前我刚联系过他。”   他很真诚的把手机亮给王忆看,王忆不在意,说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这个咱们都清楚。”   御姐拉开椅子让他们落座,王忆以为她是酒店服务人员,结果是饶毅带来的公关——专门负责搞气氛的。   王忆跟饶毅客气几句,话题便切入了收藏和古玩。   他拿出一个小集邮册,把天安门5、主席诗词还有几张特殊时期的邮票一起递给了饶毅。   饶毅惊叹道:“这都是很罕见的老邮票了,品相这么好,太了不起了。”   王忆问道:“饶总说想要合作,那咱们坦诚点吧,这些邮票你有兴趣吗?”   饶毅点头道:“有兴趣,我给您报个价?”   王忆也点头,他便把每张邮票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后面跟上了报价,价格跟袁辉那边差不多。   这样王忆很满意。   因为袁辉给他的价格不是冠宝斋收进的价格,是他给邮票价值的报价,饶毅这边可能是出于刚开始合作的考虑,出价很厚道,他们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   于是王忆把精心保存的一张蓝军邮拿了出来推给他:“这张呢?”   饶是饶毅见多识广,可看到一张崭新的蓝军邮还是大吃一惊,他下意识站起来问道:“你竟然有蓝军邮?”   王忆问道:“对,饶总要收吗?想收就给个报价。”   饶毅想了想说道:“蓝军邮极其珍稀珍贵,我给您报价您未必能接受,不如这样,我知道您和冠宝斋关系匪浅,您可以先与冠宝斋进行询价,我愿意在他们价格上上浮10个点!”   “十个点!”   他又强调了一遍,以表示他真心合作的决心。   王忆问道:“那你们能报价吗?”   饶毅说道:“可以,但您得先等一下,这种级别的藏品需要专家的建议。”   王忆示意他随便。   饶毅掏出手机拍照片,然后又是打字又是进洗手间打电话的聊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走出来说道:“王总,是这样的,我需要先给您说几个参考数据,您可能已经听过了,但我还是得重复一下。”   “蓝军邮是邮票中的王者,94年参拍它便创出新中国单枚邮票80万元的天价。”   “09年2月29日,沪都拍卖行举行09邮品春拍会,一枚蓝军邮最终以58万2400元落槌。”   “到了11年嘉德秋拍上,一枚蓝军邮更以270万2500元成交价刷新历史新纪录!”   “在12年北方举行的大北方联盟秋季拍卖会上,一套蓝军邮四方连起价是280万元人民币,成交价则是340万元。”   “价格差距很大!”   王忆点点头,11年一枚拍出了270万、12年四枚才是340万,这价格确实差距极大。   饶毅说道:“关于蓝军邮最近的一次拍卖会是18年,港岛亚洲国际拍卖公司拍卖会上,一枚蓝军邮的成交价为218万5000港元,当时折合人民币是192万9000元。”   “但是要注意,此后邮票收藏行业遇冷,特别是20年疫情爆发,邮票收藏行业更是进入严冬,现在所有邮票价值都有所降低,所以我不是很建议王总你现在出手这一枚邮票。”   说着他举起邮票袋看了看,忍不住又赞叹一句:“品相真棒,无污渍无折痕。”   王忆问道:“那你们能出什么价格?”   饶毅说道:“我们的专家认为如今蓝军邮的价值在百万与150万之间,出于合作的诚意、为了给以后合作能铺一条好路,我们就直接给您150万的报价!”   王忆听后想了想,说道:“好,150万,成交。”   饶毅眨眨眼。   这、这么痛快的吗?你不再考虑一下子了?   他试探的问道:“您不需要再跟袁老师那边沟通沟通?或许您可以看看冠宝斋的报价?”   王忆说道:“不必了,我的东西我做主。饶总既然展现出了诚意,那我就得接受你这份诚意。”   “欲成大事者,当励精图治,不拘小礼。年轻人做事犹豫不决能有什么出息呢?”   他把自己表现的像个热血中二青年。   喊起口号来叭叭的响。   他希望饶毅也是这么认为的。   饶毅赞叹道:“英雄出少年,王总真是一个有决断的人,虽然我比你大上几岁,用俗话说就是多吃了几年饺子,可我这些饺子真是白吃了,我没有你这样的魄力啊!”   既然王忆接受报价,他便对御姐说道:“小曦,让蔡经理过来一趟,待会给王总结账。”   这时候响起敲门声,饶毅站起说道:“是我表哥到了,王总,咱们迎接一下吧?”   王忆起身。   准备当岛主了! 第184章 柴油发电机,带入   饶毅快步开门,穿着黑马甲、白衬衣的服务员领着两个人进来,一个是地中海发型的富态中年人,一个是笑容温和、文质彬彬的三十多岁大龄青年。   王忆认识这个大龄青年,他是外岛农村拆迁重开发工程中心的一名科长,姓周,叫周宇,之前就是他跟王忆对接天涯岛的财产清理工作。   而富态中年人便是周宇的领导、工程中心的主任宋金宝了。   因为饶毅的关系,宋金宝没展现出领导架势,很和气的跟王忆握手:   “听小饶说你准备承包天涯岛?这可太好了,今天咱们要好好谈谈,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带了专家过来,他给你现场答疑。”   王忆连声道谢,把姿态放的很低。   他又跟周宇握手,周宇显然对他还有些印象,笑道:“王先生,看来我找你回去统计村庄留守财产的事是正确的,你回去一趟后对家乡产生情感了吧?”   王忆感叹道:“是啊,产生情感了。”   屋子里几个人笑了起来。   笑的意味深长。   他们都认为王忆是在村子里找到了值钱的老物件。   不过这事没证据,所以此时没人会说出来。   饶毅拍拍手说:“现在咱们人到齐了,那么先落座吧,我让厨师开始做菜,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这房间很大,原因便是里面有一间小厨房,以透明玻璃封闭的小厨房。   小曦出去一趟,有带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的男子便推着一辆满是食材的小车进来,进入小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王忆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厨师竟然在饭局上做饭。   太奇葩了。   不过小厨房隔音做的很不错,里面尽管抽油烟机在响、锅碗瓢盆在撞,但没多少杂音传出来。   小曦添茶倒水,周宇和宋金宝把此次外岛承包政策说给王忆听。   周宇先拿出来一份红头文件给王忆看,叫《关于调整海域、无居民海岛使用金征收标准的通知》。   王忆接过来看了看。   这份文件给出了岛屿租赁工作的法理支持,附带了一份文件,里面便是江南省内各海域和无居民海岛使用金的征收标准。   宋金宝和颜悦色的说道:“王总你先看着,我给你讲讲这次岛屿租赁的情况,怎么说呢?你是咱外岛的岛仔,那应该了解关心过咱们外岛岛屿和海洋资源开发利用的情况。”   “近年来呀,这随着海洋开发活动不断加强,海洋资源和环境保护压力增大了,很多海域、海岛资源利用低效、粗放,价值难以得到合理体现。”   “咱们国家从中央到地方都很关注这些问题,于是咱省内决定进行一次规范化岛屿资源开发工作。”   周宇补充道:“咱们翁洲市因为外岛岛屿多,所以是个试点地区。”   “因为以后其他地区地区甚至兄弟省市单位都要摸着咱们这块石头过河,这样咱们工作要加快推行,在这种情况下咱们有政策倾斜,在承包工作上是有一些福利待遇的。”   王忆看着介绍书说道:“这上面怎么说一座岛可以用一万元就承包一座岛?”   “是第六级的岛屿。”周宇介绍道,“外岛一共分为六个等级,一级最高、六级最低,等级最低官方认定的价值越小,这样承包费用越少。”   “你像六级岛几乎都是没有名字的,就是一片礁石,可能有个几公顷的样子。”   “这种岛屿的价值很小,主要是出售给一些钓鱼爱好者,他们当中有不差钱的,便会租赁一个小岛用来做海钓基地。”   “另一个是租赁给一些大企业、大单位,他们可以在上面建起简单的房屋,特别是可以搭建集成房屋,用来给员工进行团建,或者定期组织单位上岛屿去休闲几天。”   听着他的介绍,王忆好奇的问道:“集成房屋?这是什么房屋?”   周宇说道:“呃,怎么说呢,集装箱你知道吧?有些集装箱可以改装成房屋你也知道吧?”   “集成房屋和这个类似,它是由一系列系统单元组成的,比如结构系统、地面系统、楼面系统、墙面系统、屋面系统,每个系统由数个单元模块组成,单元模块在工厂制造完成,房屋现场由单元模块装配完成。”   小曦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把介绍拿给王忆看,顺理成章的坐在了他旁边。   她的娇躯往顺其自然的往王忆身上一靠,淡而弥雅的香水味便传了过来。   王忆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他没碰御姐小曦的身躯,就是眼睛在看手机的时候顺便往衣领里瞄了瞄。   不是他下流。   这御姐衬衣上面扣子没系啊,往他身上这一靠,王忆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不过集成房屋更能吸引他。   这种房屋像是搭积木搭出来的,很漂亮,全是西式风格,根据规格还有阳台呢。   于是王忆便问道:“这房子建在海上合适吗?海上风大呀。”   不久前他刚见识过一场海风,而生产队的人说这就是老天爷放了个屁而已,比起暴风飓风甚至连屁都不算。   周宇说道:“还不错,能抗风12级呢。”   王忆点点头。   宋金宝说道:“咱们先说岛屿租赁工作吧,第六等级是无居民岛,如果只是原生利用,每年只需缴纳一万元到五万元的使用金。”   “可一旦达到重度利用或极重度利用,那出让金价格就会飙升13到20倍左右。”   周宇担任的是助手工作,他补充介绍道:“只是在岛上搭建集成房屋不算重度利用、极重度利用,什么算极重度利用?填海连岛,把无人岛跟其他岛屿连起来,这种情况下所需缴纳的出让金很夸张了,最高达每公顷927万元!”   饶毅忍不住说道:“这个标准是非常高啊,一公顷一千万?天涯岛可是两百多公顷!”   周宇赶忙说道:“927万这个是出让金,土地出让金和土地租赁价格完全不一样。”   饶毅恍然:“噢,对,我没注意,这是出让金啊。”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外岛不光可以对外租赁,还可以进行土地出让?”   周宇说道:“可以,但土地出让的规定比租赁更多,远远的多,它的规定和标准制定的也非常严格。实际上,这一定价原则的目的是要鼓励生态保护而非经济开发。”   饶毅对王忆说道:“王总你看见文件也听到周科长的话了,我刚才在电话里不夸张吧?你们外岛承包真的很麻烦,不是电话里说几句就能说清的。”   王忆说道:“确实如此,但请饶总相信我,我之前没有怀疑你是想借这机会把我给约出来。”   他看向宋金宝和周宇笑:“毕竟你都请到了这两位领导,我哪怕在多疑我也得承您的人情,您这件事上确实帮我大忙了。”   宋金宝客气的笑着摆摆手:“王总不要这么说,不过感谢饶总也是正常的,当然是我们感谢,因为他等于是帮我找了一位客户。”   饶毅也跟着摆手,然后饶有兴趣的问:“王总你真要承包一座海岛?”   王忆点头:“真要承包,我准备承包天涯岛,现在想看看具体的承包费是多少。”   “这要计算,天涯岛属于二级岛屿,如果它属于一级岛屿,那每年每公顷的承包费用最多可以达到2500万元!”周宇说道。   王忆亲自给宋主任倒水,说道:“愿闻其详。”   “不敢不敢,”周宇笑,“简单来说,这个承包费是跟海岛等级、用岛方式、用岛类型三方面条件相关。”   “首先海岛等级方面刚才说了,目前相关部门依据经济社会发展条件差异和无居民海岛分布情况不同,将无居民海岛划分为了六个等级。”   “第六等级是最普通的礁石岛,没有淡水没有土地甚至没有绿植,使用金最低。第一等级自然是最好的岛屿,有山有水有土地,甚至已经成了网红岛屿,上面有景点。”   王忆点点头:“天涯岛上有山有水但是没有土地,而且也没有什么景点,所以是二级岛屿。”   周宇说:“对,并且天涯岛上的水资源也不丰沛,如果不建起海水淡化厂或者重金在岛上寻水源打井,那就没法支撑它成为一座大型度假区性岛屿。”   王忆下意识说道:“不对吧,天涯岛没有足够的淡水资源?”   周宇说道:“是的,这就是你的乡亲们后来为什么会全部迁走的原因之一,所以这有什么不对?”   王忆掩饰道:“咳咳,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既然天涯岛是我的家乡,我听我父亲说过,岛屿巅峰时候也养活了上千号的人口,结果竟然淡水资源不足。”   周宇解释道:“看来你对你的家乡了解不够,二十一世纪初,咱们外岛有几年挺干旱的,那时候开始你们天涯岛就缺水了。”   “后来外岛降水量恢复正常,但天涯岛的水井还是水量不佳,我个人考虑是地下水脉出现了坍塌堵塞——02年周边海域发生过地震,应该是地下水脉被毁掉了。”   王忆默默的点头。   原来天涯岛还有这回事。   看来他需要一份村志。   他这里沉默下来,周宇便继续介绍:   “其次要说用岛方式,这也分为六个等级,分别为原生利用式、轻度利用式、中度、重度、超重度与极度六个等级,超重度是填海连岛,极度则是直接造成岛体消失。”   “简单来说,利用动作越大,使用金越高。”   “最后要说用岛类型,也就是你承包无人岛干什么用。”   “旅游娱乐用?交通运输用?工业仓储用?渔业用?农林牧业用?可再生能源用?城乡建设用?工业生产用?”   “毫无疑问,不同用岛类型使用金差别也不同。”   “除此之外还要结合财政部等部门发布的相关规定,这样才能最终确定不同无居民海岛,每年的使用金到底是多少。”   王忆听的头皮发麻。   饶毅真没坑他,这承包岛屿太费劲了。   而此时饶毅这人精从他脸色也看出他的心中所想,便笑着说道:“太费劲了,说实话,本来刚才电话里跟王总一聊我也动心了,在外岛承包一座岛屿,这妥妥的成为一个岛主了。”   “到时候我再把岛上种上桃树,我就给它起名为桃花岛,你们想想吧,每年春季桃花开,那岛上得多美啊!”   听到这里墩子猛然抬起头。   他一直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这猛的一动弹吓了宋金宝一跳。   宋金宝笑道:“那个啥,这小伙子怎么一直没说话呀?来,发表一下你的意见,哈哈,饭局嘛,虽然咱们还没有喝酒,但也该把氛围搞的热热的。”   墩子说道:“谢谢领导,我、我就是听了饶总的话后想起了一句话。”   邱大年赶紧说:“别、别,我知道你……”   “说说,你想起了什么话?”饶毅问道。   墩子摘下墨镜有些忧伤的说道:“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   说到最后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宋金宝怜悯的看着他说道:“小伙子是个情种,看来饶总你说的话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待会你要自罚一杯。”   饶毅痛快的说道:“好,我自罚一杯。”   墩子说道:“啊,这不是什么伤心事,饶总你不用……”   “别、你别说了,咱俩听着就好。”邱大年赶紧拦住他。   王忆则搭话:“咱们继续聊,先不用管他。”   墩子那句话他太熟了,去年他刷短视频,有一段时间总能看到一些胡子拉碴的老男人在那里挤着尿泡眼说这句话。   他继续问饶毅:“饶总你接着说,你的桃花岛要怎么样?”   饶毅摊开手说道:“我一听周科的一番话,桃花岛的岛主之梦就破灭了,这也太复杂了。”   周宇笑道:“如果你只是想在岛上种桃树那很简单,选个小点岛屿,一年顶多十万八万块,然后就可以在上面种满桃树做你的桃花岛主。”   饶毅说道:“好,不过现在还是先谈谈王总的天涯岛岛主之梦吧。”   王忆点点头道:“两位领导帮我参谋一下,我倒是不太指望靠天涯岛给我赚钱,主要就是对家乡岛屿有感情,我愿意去保护好那岛屿,肯定不搞破坏也不搞工业建设,这样的话怎么操作比较合适?”   周宇看向宋金宝,宋金宝说道:“小周你是专家,你给王总规划一下吧。”   王忆说道:“对,请周领导给指点一下。”   周宇说道:“别叫我周领导,这里只有一位领导是我们主任,你叫我周哥就行了,哈哈,我比你大个十来岁吧?”   宋金宝摆手:“谈正事,咱们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说场面话。”   周宇说道:“好,那我就针对王总的想法谈一谈。”   “虽然现在已经出台了无居民海岛使用的相关政策,但想要圆一个岛主梦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承包使用或者开发无人岛屿的门槛较高,不太合算。”   “举个例子,王总你要承包天涯岛,那你总得在岛上生活吧?1.2平方公里的一个岛屿,120个公顷、12000公亩的面积,这可不小啊,你承包起来总得利用吧?”   “天涯岛荒废十几年,海风大、湿气大,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毁掉了。”   “所以你要做基础设施建设,海岛搞建设成本通常是陆地的两三倍以上,同时还需要考虑台风、潮汐、海水侵蚀等因素所造成额外的花销。”   说着他摇摇头:“要承包一座岛屿并进行发展,不少钱啊。”   王忆说道:“钱的事我差不多能解决,咱们先谈谈怎么承包比较合算。”   周宇问道:“真要承包?”   “真要承包!”   周宇说道:“那就连同周围海域一起承包吧,搞渔业发展的用途、原生利用方式,这样代价最小,收益相对较为可观。”   “只说承包费用的话,整个岛屿加上周边海域六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能把承包费用控制在五十万之内!”   王忆问道:“这么少啊?”   他记得看过新闻,承包荒地一公顷一年的价格最少便是五千块。   周宇解释道:“因为你是发展渔业嘛,现在国家有很好的惠农、惠渔政策,其实你只承包天涯岛少说也得七八十万,反而你承包一片海域这费用就低了,国家会给你补贴。”   “但是!”   “你必须得真实的往里投资搞渔业养殖!”   “不过根据我在海洋大学上高研班时候了解的情况来看,渔业养殖以十年计的话,这十年里的收益怎么着也能与投资持平,如果把时间线拉长一些,那以后收益还挺可观的。”   王忆问道:“看来这渔场的投资得挺大。”   周宇默默的点头。   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普通礁石岛一年有几万块,而有山有水有绿水且有1.2个平方公里的天涯岛才要50万,肯定是因为需要往里死了命的投资,所以才能减免承租费。   宋金宝给王忆说道:“从政策上来说,你得把岛屿周边海域利用起来,每年的海产重量和价值都是有审查标准的,不达标的话会被扣除补贴福利。”   “根据我的所知,你第一年要往海域砸的投资得是五百万的规格,往后每年还有投资不过会少很多,主要就是第一年买渔船、买养殖网、养殖箱、买鱼苗虾苗蟹苗之类。”   “不过来的路上我看了天涯岛的资料,岛屿上淡水资源不多可如果生活人员少那完全够用,还能支撑你搞鸡鸭猪羊放养工作。”   “现在绿色食品越来越受欢迎,山上养的家禽家畜是可以卖出好价钱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忆顿时拍板,“那就按照两位领导的建议,我承包岛屿搞渔业与农业发展!”   看到他这么给自己面子,宋金宝脸上露出笑容:“不着急,王总,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不是要上菜了吗?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吧。”   周宇补充道:“你前期要买渔船买渔网买养殖箱,这些都是可以抵税的,其实如果有钱又想搞投资,那现在这种经济形势下,承包海岛搞养殖确实是一条好路子。”   “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聊,这事急不得。”饶毅帮腔。   小厨房已经做出了几道菜,服务员站在一旁询问上菜时间了。   宋金宝说可以上菜了,于是一个个盘子碗便送了上来。   菜式很丰富。   有白灼虾、文蛤蒸蛋、蒜蓉蒸生蚝、爆炒鱿鱼、韭菜炒海肠这样的海边家常菜,也有海参虾仁干贝粥、芝士焗龙虾、法式白葡萄酒贻贝、慢烤三文鱼、浓汁海鲜日本豆腐烧、香煎银鳕鱼之类的外国菜,主要是海鲜。   肉菜素菜也有搭配,烤肘子、炖牛腩、拌野菜、白灼菜心等等,洋洋洒洒一桌子。   王忆暗地里摇头。   太浪费了!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于是他只能使劲的吃啦!   至于他身边那两位?   别提了,那动起手来速度更麻利。   王忆吃了口香煎银鳕鱼——这个是82年吃不到的,然后感觉味道很不错,鱼肉外酥里嫩、外有香味内是鲜美,可比列岛记忆的菜好吃。   墩子这人心直口快,他吃了烤肘子后直接笑着说:“都说这酒店的菜不太好吃,其实是以讹传讹,味道还是很好的。”   御姐笑道:“没有以讹传讹,这酒店的菜就是不太好吃,咱们吃的菜不是酒店做的,是饶总自己请的厨师做的。”   王忆三人都惊呆了:“还可以这么操作?”   御姐说道:“对呀,来这里吃饭不过是用它的平台而已,实际上重要场合大家都自己请厨师,所以你看房间是给配备了厨房的。”   王忆表示大开眼界!   原来有钱人都是这么玩。   不带自己的老婆,带自己的厨子!   菜虽然好吃,可三人前面已经吃饱了,所以除了起初饶有兴趣的吃了点,很快便吃不下了。   三人彼此面面相觑,都是苦着脸。   这顿饭亏了!   饶毅见此心里打鼓:你们说我这厨师做的菜味道不错,那怎么都不太吃?而且吃了表情还不怎么好看?各位大哥要求这么高的吗?   王忆其实挺有胃口的,毕竟今天饶毅帮他解决了两件事,一是给他送了一百五十万,二是让他有了承包天涯岛的清晰路子。   这件事周宇跟他直接对接,有事也可以联系宋金宝,两人都跟王忆交换了微信和电话。   承包一座岛屿不是简单的事,需要走完整的流程:   王忆作为承包人要按规定提出承包申请并提交项目论证报告、开发利用具体方案等文件,政府要联系高校的教授们开展讨论会,在一系列严格的申请审核流程完全通过之后才会给他证书。   这件事也比较好处理,周宇会帮他在海洋大学联系一位讲师来出具项目论证报告和渔场开发具体方案——   不止是应付政府的讨论审核,也是给王忆提供一份未来的渔场发展规划。   他说这种报告和方案都是很详细的,人家讲师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做出来,当然这是收费项目,王忆得给出一万五千块。   不过发展方案不是一次性的,讲师会一直帮他修正渔场的发展和各种渔业资源的养殖,等于是王忆雇了一个专家当顾问。   宾主尽欢,这顿饭吃的不错。   最后酒局结束王忆也收到了银行转账,他让邱大年和墩子自行回去,说自己要溜达着醒醒酒。   自然的,他直接回了82年。   带着一台柴油发电机回去的。   这是王忆之前就给邱大年和墩子安排的采购任务,毕竟十多天前他就跟王向红说过他同学会从东北走陆运送一台柴油发电机过来。   机器是康明斯发电机,年代比较老了,它是4.5千瓦的额定功率、燃油容积是15升、排量是418毫升,另外重量比较合适,正好100千克也就是200斤。   这台发电机之前在工地干活,被保护的不太好,外漆脱落的厉害,有些地方还变形了,邱大年都没使出全力压价就给把价格打到了八百块。   不过性能没问题,王忆决定把这机器带过去给电影放映机供电,另一个如果要给天涯岛供电那也没问题,这机器要是给电灯泡供电那真是能供应全岛人家使用。   机器自身不带滚轮,只是以前在工地干活需要移动,它下面被焊接了个底座,底座带铁轮,这样王忆可以自己拖着走。   另外他也买好了音响,就等余军带音响过来再通过供销公司买好幕布,这样天涯岛电影院就可以营业了。   晚上他还是回了浴室过夜,但此时徐横已经睡下了,周围的床铺都住上了人。   王忆没辙就跟他说自己住外面的床位,徐横怕他出事,便叫醒旁边床位的人跟王忆换了个位置。   这人不愿意换,他也是个壮汉,满脸横肉不好对付。   徐横不经意间显露了一下肌肉又拉起了汗衫脱掉:“挺热啊。”   昏黄的灯光下,他那黝黑粗糙的皮肤上是纵横的伤疤还有子弹留下的圆口大疤!   壮汉脸上的横肉顿时抖动了起来。   徐横也抖动肌肉并给王忆使眼色。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自己配合着吓唬旁边这汉子。   于是他便故意凑上来低声说道:“老大我打听了,咱来晚了,强子判了!”   徐横顿时阴沉脸色目露凶光:“他妈的,怎么判的!”   壮汉这边还在犹豫,徐横右边的一个戴眼镜男子果断提起自己皮包要跑路。   王忆塞给眼镜男五角钱,说道:“判给他妈了。”   他脱掉上衣去了右边床位,枕着手臂开始听磨牙声、放屁声还有说梦话的声音。   这种地方睡不安稳,一大早天不亮就有人窸窸窣窣的起来收拾行李,王忆便和徐横也起来了。   徐横一晚上没睡!   眼睛熬的通红。   王忆很诧异:“你怎么不睡啊?”   徐横笑了笑说道:“不困。”   王忆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徐横摇摇头,低声说道:“我精神上有点问题……”   “战后精神问题。”王忆猛然想起孙征南在城南公安局跟自己说的话。   他当时提到了战后心理综合征,然后孙征南就说有战友身上出现了这个毛病,看来他说的是徐横。   不过徐横在岛上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所以王忆也没有把这事往他身上联想。   现在听了他的话徐横点了点头。   王忆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一直无法入睡?”   徐横说道:“没那么厉害,就是容易做噩梦、睡不踏实,不过要是身边有信得过、靠得住的人,那还没什么事,所以在岛上我跟班副睡一个房间。”   “另一个要是手上握着家伙什那睡得也踏实,在岛上我睡觉时候握着格洛克打火机,在这里人太多了,不好拿出来。”   王忆明白了。   他拍拍徐横肩膀道:“你这个毛病我了解,回去我给你搞一搞。”   徐横笑道:“不用搞,我来了天涯岛后不知道是跟班副在一起还是当了教师老是接触小孩,这个情况改善多了,现在经常梦见孩子的事。”   “不过这边人多,我还是怕睡着了弄出点什么事来,索性就不睡了,反正下午才上课,回去眯一会也行。”   王忆说道:“你这个毛病确实属于精神上的问题,因为你比较轻微,所以待在天涯岛上能慢慢调节好,因为天涯岛环境封闭,没有外来威胁,让你下意识感觉心里踏实。”   “另一个风景比较好,吃的食物是海鲜又多是优质蛋白质,给你身体提供了大量能量,加上咱社员们淳朴友好,这些元素综合起来,你的情况就逐渐改善了。”   徐横恍然道:“噢,这样啊,那我这个教师看来是得一直干下去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干着吧,在我们岛上不是挺好的?”   徐横笑道:“挺好,就是乐子少了点。”   王忆使劲一拍他肩膀说:“同志,你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带你去仓库,让你看看我同学给咱岛上邮寄来什么东西了!”   两人提上采购的行李进入丙-110号仓库,进去便看到了一些粮食和柴油发电机。   王忆说道:“这仓库是我租下来的,不过给我翁洲的朋友一把钥匙,他有时候过来帮我接收一些东西,像这些粮食就是他帮我从沪都海关车队接的,还有这台机器……”   他指给徐横看,徐横立马认出它身份:“发电机?”   王忆点点头:“对,柴油发电机。”   徐横明白了:“你真能修好那个破电影放映机?然后用这个柴油发电机来供电看电影?可是片子呢?去哪里找片子?”   王忆说道:“跟翁洲的电影院租赁呗,他们每年存下好些部片子,不放映了便会封存入库,其实这可以偷偷的找他们租赁,只要别给人家弄坏带子,人家乐意赚个钱。”   他又一本正经的叮嘱徐横:“别回去跟支书说,这种事毕竟是薅集体的羊毛,支书最讨厌这种事。”   徐横连连点头、满脸兴奋:“我草,肯定不说、肯定不说!这下子好了,咱在岛上也能看电影?我以前在部队最喜欢的就是看电影了,这可太好了!” 第185章 岛上来了冰镇饮料   王忆挑上采购的商品,徐横则负责推动发电机,有时候遇到障碍物他得搬起来带过去。   两人买票上船,到了县里码头找了一艘顺风船,晃晃悠悠的赶回天涯岛。   因为是乘坐的第一班客船,所以回到天涯岛后天色还早,不到九点钟。   码头上有戴着斗笠的妇女和老汉在忙活。   看见两人费劲巴拉的上码头,邻近的社员便过来帮忙:“这是去买什么了?”   “呵,徐老师你这是搬了什么?一台机器呀。”   王忆说道:“这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柴油发电机?咱岛上没多少柴油,王老师你买这个做什么?”妇女疑惑的问道。   之前供销公司送来的柴油被存进了地库,社员们还不知道生产队已经存下了那么多的柴油。   王忆笑了笑说道:“发电嘛。”   一个老人摇头持不赞成意见:“这是烧柴油的家伙?油老虎啊,我见过这样的机器,以前咱这里有部队的时候,部队用的就是这样的发电机。”   其他老人背着手上来看,顺便发表意见:   “对,它吃油太厉害了,解放军都得找一艘船专门运油料,咱生产队哪用得起呀?”   “再说咱有那种踩着发电的机器,那个机器多好,不用花钱也不用烧油,上去踩就行了。”   “就是、就是,那个不烧油的发电机才厉害,跟仙法一样,人上去蹬达着就把电发出来了,多厉害!”   王忆说道:“那机器不耗油可是耗力气,这机器是发一度电两口柴油,那些机器是发一度电两个馒头,而且这机器功率大、电压稳定……”   算了不说了,解释不通。   老人们也不听他的解释,一个劲的纷纷摇头:   “力气这东西总会生出来,再说咱队里人多,一人上去踩两脚就把电给发出来了,耗费不了几口粮食。”   王忆无奈的笑,说道:“行吧,这机器不用来发电照明,过几天你们就知道它的功效了。”   山脚下有民兵在挖电线杆坑,王忆见到了便招呼过来,跟徐横一起抬起发电机。   过来的是王东阳,他看见发电机后也打怵:“啊?王老师你怎么捣鼓了一台这东西回来?油老虎啊,就咱生产队这点柴油够它喝的?”   王忆懒得解释,直接说:“我拿回来自己研究着玩,不用来发电行不行?”   王东阳咧嘴笑:“行,你干啥都行。”   两人把机器抬上山,王向红正站在大队委门口抽烟,看见发电机露面顿时一愣,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来:   “王老师,这是——”   剩下的不用问出来,王忆明白他意思便点点头:“前两天就送到了,被我翁洲认识的一个朋友给帮忙存在了仓库里。”   王向红兴高采烈的挥手说道:“那放下、放下,我好好看看这台机器。”   王东阳将发电机放在地上疑惑的问:“支书,这是油老虎,你不是最反对大吃大喝吗?它就最能大吃大喝,吃柴油、喝柴油!”   王向红怒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是好东西!”   王东阳不服气,但不敢回怼,只好撇着嘴跑下去继续干活了。   王向红蹲在地上抚摸发电机,粗糙的老手轻而徐徐的扫过,像是抚摸婴孩娇嫩的肌肤。   他问王忆道:“这机器能用?”   发电机的油箱里还有柴油,王忆将摇柄插进去,奋力一摇晃将发电机给发动起来——   这年头的发电机都是用摇柄的,叫做摇把子,他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特意让邱大年找到这么一台老发电机。   摇把子转动,发电机‘轰隆隆’的开始吼叫,排气管更是迅速的冒出了黑烟。   然后随着声音平缓,黑烟的颜色迅速变淡成为白烟。   不远处校舍前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被声音惊动扭头看,看见机器后很新奇,纷纷收起心爱的小陀螺跑过来看热闹:   “这是发电机!”   “对,就是发电机,看电影时候我看见来着,跟这个差不多。”   “你们啥都不懂,这可不是发电机,这是拖拉机的发动机,我二舅他们公社就有发动机!”   王向红听着高亢有力的轰鸣声大为开怀,他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机器赞叹道:“就是这个,这发动机的声音好听,真好听!”   然后他又赶紧说:“别浪费柴油,快快,快点把它关上吧。”   王忆关火,发动机很快被憋死。   学生们伸手上来摸,王状元摸在了烟囱上然后赶紧往回收:“烫人呀。”   王向红用烟袋杆敲他:“你这娃,找死呢?还好机器只工作了一会,要是它工作了一节课时间,你伸手碰烟囱上去就能给你手烫熟了!”   “烫熟了放点卤料做个炖猪蹄吃,是吧,王状元?”王忆调侃他。   少年讪笑着挠头,问道:“王老师,你这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个大家伙?咱岛上要挨家挨户通电了?”   王忆说道:“对,挨家挨户通电了。”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噢噢、家里要用上电灯了!”   “以后可以在家里的电灯下头写作业了,不用出去,出去老是有人找我玩,耽误学习啊。”   “王老师,以后多布置点作业吧,你给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王忆惊呆了。   像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机器暂时存放在了大队委。   王向红满怀期待的问王忆:“是不是等电线送来了你就能把放映机给修好?”   王忆说道:“怎么着也得需要一个三四天,所以如果电线和幕布送来的快,咱这个礼拜就能看上电影了,而且你猜我托城里的朋友给借来了什么电影带?”   王向红凑上去问:“什么?是《地道战》吗?”   王忆从挎包里掏出一卷电影带给他看:“是《少林寺》!”   王向红还没说话徐横扒拉着上来了,一把将电影带给划拉到手里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本来电影带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但这封电影带被包装了,外面是《少林寺》的老版海报——为了保持年代感,这海报用的就是82年的宣传图。   只见上面的李连杰摆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光头、僧衣、罗汉鞋,英姿勃发、杀气腾腾。   同时嫩的能掐出水来。   徐横的大手翻动着录像带,高兴的一个劲点头:“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少林寺》,支书你看来没有?”   王向红说道:“我没看,好看吗?我去城里的时候听他们说都在看,上个月去的时候县城都没有带子呢。”   王忆说道:“现在有了,这电影太好看了,录像带拷贝了很多份,每个电影院都有了。”   徐横说道:“肯定好看,我看来着,这是最好看的电影了。”   “支书我跟你说,我用我的党性担保,这电影太好看了!”   “你肯定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我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我看了一遍没过瘾想再看一遍,但没钱了,六毛钱一张电影票呢!”   王忆诧异的说道:“六毛钱一张电影票?你怎么买的电影票?我们县城里才一毛钱一张票呢!”   徐横无奈的说道:“当时票抢不到了,想去看就得买人家已经买到的票,他们加价卖,卖六毛!”   王向红怒道:“这是标准的投机倒把行为!”   徐横自嘲的一笑:“现在城里有的是投机倒把——咱不管他们,咱先说看《少林寺》。”   他抚摸着带子上的海报面色欣喜:“王老师,到时候咱连续放他十遍怎么样?”   王忆摆手道:“放那么多干嘛?放两遍看看就得了,发电机耗费柴油呢。”   王向红说道:“对,放个两遍过过瘾行了,这机器不比咱之前脚蹬的那种,那种不费油,这个费油!”   王忆和徐横离开。   王向红把烟袋杆放下去找了个干抹布,仔细的给机器擦拭起来。   粗糙的大手,动作格外的温柔。   一些学生在上体育课,还有一些学生去看沥青池了。   石坳台现在用木板和椅子给围了起来,制作成一个土栅栏进行包围,以防止有孩子进入。   大胆在这里烧火煮沥青同时也负责看守。   此时石坳台上竖起了一个铁匣子,铁匣子整体跟个抽屉一样,不过很窄,大约两米长、半米宽、半米深,是电力局专门用来烧沥青的工具。   铁匣子下面是烧火的炉膛,十多根一米多长的粗钢棍有间隙的东西排列着,将铁匣子西高东低倾斜支撑。   撑起的钢棍底下放上了木柴、煤炭,大热天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把大胆烤的汗流浃背。   他此时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牛鼻子短裤,身上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胸口全是护心毛,温度太高,有些护心毛被火燎了来着,已经弯曲起来了。   学生们在旁边喊:“大胆叔,油炸电线杆呀!”   王忆之前已经见过这年头的电线杆了,就是一根木头。   木头易腐烂易被虫咬,所以要成为电线杆得做防腐防虫。   外岛常用的处理方法是将木头埋入地里的部分用汽油喷灯烧焦,再现场放入大铁匣子里用滚烫的沥青去通体煮上一遍。   这种煮电线杆的过程中有点像是炸油条,另外沥青在当地有个别称叫臭油,于是外岛人形象的称之为‘油炸电线杆’。   周末两天,电力局的技术员已经把岛上需要安置电线杆的位置都给做好标记了,民兵队在挖坑,然后逐个埋上电线杆。   因为木头电线杆又矮质量又差,为了保护电线,这样电线杆就得设置的比较密集,导致工作量比较大。   徐横看着民兵们忙活的热火朝天,就脱掉外套露出更结实的肌肉问道:“大胆队长,下命令吧,要我干点啥?”   王忆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你下命令吧。”   大胆抹了把汗说道:“什么也不用干,你俩回去歇着就行,王老师你下午还得教书,你更得歇着。”   王忆说道:“别说些外人话,徐老师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怎么把他甚至把我当外人了?怎么了,我俩是来做客的?”   听到这话大胆咧嘴笑,露出一口黄斑牙:“好,那我不客气了,徐老师你有力气过来扶着木头,王老师你来刷线,用沥青来刷行了。”   刷线是用沥青给木头上做个标记,线条以下部位要用汽油喷灯给它喷成木炭。   大胆跟着技术员学习了操作汽油喷灯,于是他给提了起来。   观看的学生们见此很激动,说道:“大胆叔你小心点,别烧了王老师!”   大胆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再留在这里惹麻烦,我把你们先给烧了!”   他说着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们不是爱吃烧麻雀吗?行呀,我专门烧你们的小雀儿,烧糊了你们中午头当午饭吃,来吧!”   随着他回身,学生们吓得哇哇叫。   一哄而散。   不过等大胆准备干活,他们又一哄而上。   就跟一群哈士奇似的。   王忆手里一根破笤帚头,正好蘸沥青给充当电线杆的老松木划一个标记。   为了保持稳固,电线杆要埋入地下半米深,这样就得需要在老松木下方半米处做标记。   松木烧炭也是个技术活,以前要烧炭得搭建个烧炭炉子,现在技术已经进步了,电力局弄了个炉子,把松木塞进去封闭起来,留一个口正好把汽油喷灯塞进去。   之所以说这是个喷灯而不是喷枪,是因为它并非是往外喷火焰直接烧松木,是喷出高温气流在里面,高温气流加热木材进行干馏,水分和木焦油被熘出,木材碳化成为木炭。   如果夜里将这东西喷在空气中,那因为高温会产生昏黄光芒,如同一盏灯一样。   王忆知道这种东西,很危险的。   可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又或者说大胆真是胆子大,他大大咧咧把喷灯塞进去,然后扣动扳机开始干馏。   王忆讪笑道:“大胆你可小心点,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危险,你要是不小心喷我身上,我他妈当场可就熟了,而且还自动蜕皮,到时候直接出来的就是熟肉。”   大胆说道:“放心吧,这东西跟枪一样都是有保险的,它的保险是跟干馏炉契合的,只有在干馏炉子里才能用,一旦抽出来立马就不供油了。”   王忆这才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   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文化也没有接受过技能培训,这么危险的工具如果没有点保险措施,那真是给社会制造负担。   留在沥青坑旁边干活真遭罪。   不光温度高,而且烟雾刺鼻。   82年可没有环保这个说法,木头煤炭大火燃烧本就有烟雾,而沥青被烧开后在铁匣子里翻腾更是冒烟,味道臭烘烘的,臭油的名声正是因此而来。   空气中浓烟滚滚,不一会王忆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大胆的眼睛也不好受,但他能吃苦,硬生生的使劲睁着眼在看。   王忆觉得这样不行,对学生说道:“去听涛居找三条毛巾过来,记住浸上水。”   这时候大胆说道:“王老师,行了,这条木头差不多。”   王忆抽出木头。   果然,下半截大约有半米已经成了黑炭。   此时木炭温度极高也很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搁置在地,进行降温。   地面散落着好些东西,有一滩滩的沥青有堆放的松木,有装沥青的塑料油桶铁皮桶,还有汽油桶。   杂乱无序,非常危险。   王忆指挥大胆说道:“真是没有一点消防意识、安全意识、防火意识,赶紧把这些东西都规整好了分四个方向放好,别这样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大胆满不在乎的说道:“无所谓。”   王忆厉声道:“危险工作必须要谨慎对待,咱队里彻底拉上电线杆给家家户户通电本来是大喜事,你可别惹出麻烦事来搞什么喜上添悲!”   大胆只好弯腰收拾。   王忆打个巴掌给个枣,放缓声音说道:“你先收拾,我这次带回来一样好东西,正好干活又累又热,等会下工你们去我那里,我请你们喝点好东西。”   大胆欣喜的抬头看去:“喝什么?喝酒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先干你的。”王忆转头就走。   他这次回来还带了各种冲饮用的浓缩果汁粉,什么橘子粉、葡萄粉、苹果粉、酸梅粉齐全。   烧沥青和山上挖坑的活都太热了,王忆便拿出一包酸梅粉倒入个白塑料水桶里,然后加入温水让孙征南给送去岛下的冷库里。   待会下工了大家伙满身大汗淋漓,肯定是浑身内外都燥热,这时候喝上一杯冰凉的酸梅汤那得多舒服?   说起来这种果粉冲泡的饮料味道不怎么样,远远比不上果汁。   但用来应付82年的人足够了,要不是不好解释这东西来路,他都打算自制饮料夏天去卖,这可比做海鲜凉菜暴利多了。   他拿了毛巾蘸水带过去。   这时候最好有护目镜,可惜他没有提前准备,现在拿不出来,能拿出来也不敢拿,没法解释来路。   于是他只好带了一瓶眼药水过去,用眼药水洗洗眼睛也行。   一人一条湿毛巾捂在嘴上、鼻子上,轮流着用眼药水洗眼睛,这样下去感觉总算好了一些。   松木杆干馏化成木炭后就要开始油炸电线杆了,这要把松木分成两次放进去,从头到尾都要炸一遍。   毕竟海岛湿气太大了,动不动会下雨,这种情况下不仅是在地下部分容易腐烂,地上部分也容易腐烂。   如果通体都用沥青炸一遍,那抗腐蚀能力会强大很多。   电线杆烧煮油炸之后还要放进沥青池里浸泡放置一段时间,目的是让沥青尽可能的浸润到木头里面,泡的越通透那就越耐腐蚀越是耐用。   中午终于下工,王忆用毛巾擦了把脸说道:“走,叫上技术员同志还有民兵们去我那里。”   好好一条毛巾如今变成黑色的了,他估计自己脸也是黑色的,所以用毛巾擦脸指不定是谁擦谁。   大胆捡起地上蘸满沥青而干硬的笤帚头说道:“这个不要了,烧掉吧,我看都蘸不上臭油了。”   王忆说道:“下午用啥?”   大胆笑道:“这种破笤帚谁家不得用两个?半天换一个的话,咱队里的存货能换两个月。”   既然他这么说,那王忆觉得烧掉便烧掉吧,无所谓。   大胆随手扔进了铁匣子下面的火堆里。   本来已经势弱的火焰忽然蒸腾了起来!   随着‘噼啪’一声响,铁匣子下面横着往外冒出来好些火光,海风一吹这火焰更猛烈,紧接着有黑色烟雾随风喷涌而去。   像一条黑龙腾空而起!   下工的妇女和老汉们赶紧往这边跑,有人还在喊:“是不是失火了?”“快来救火!”   王忆和大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和黑雾给吓一跳,不过铁匣子周围没有可燃物,冒出来的火焰燃烧了一阵又迅速收缩了规模。   但浓烟还在滚滚的冒。   大胆即使胆大也被这一幕给震惊了一把。   太出乎预料了。   他说道:“王老师,幸亏你之前叫我把这里都收拾整齐,要不然这大火烧出来肯定会烧到其他木头,甚至会烧到汽油箱,那可就麻烦大了!”   王忆也很庆幸。   安全工作无小事啊!   他这次不说救了大胆一命起码得算是帮助大胆免了一次挨全队责骂的机会,要是在这里制造出火灾,那社员们可饶不了他!   王忆趁机教育他:“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再毛毛躁躁,你是三个娃的爹呀,你要给他们做好表率!”   大胆心悦诚服的点头:“王老师,我懂了,以后我一定不再粗心大意。”   王忆叮嘱他说道:“你可得记住这句话,人要有四心,细心、善心、孝心、上进心,涉及到安全的东西宁可千日不松无事、不可一日不防酿祸!”   大胆说道:“我都记住了,王老师,你放心吧,后面我一定会小心。”   王忆说道:“你别光说不做,这个沥青池很危险,你记住要是发现任何危险苗头,你立马往最可怕的方向去想然后去做准备,万万不能抱侥幸心理,疏忽一时、痛苦一世啊!”   经过笤帚头的教训,大胆现在老实许多。   他们三个走出沥青池护栏,学生们还想凑上去看,大胆上去挨个一巴掌拍脑袋,凶神恶煞的吼他们:   “作死啊?掉下去直接就熟了知不知道?都快回家去!”   学生们害怕他,看他真发火了便做鸟兽散。   王忆回去的时候碰上了孙征南,说道:“你去把冷库里的酸梅汤给提上来,给大家伙解解渴。”   徐横听到这话顿时高兴的咧开了嘴:“还有酸梅汤?对啊,现在五月了,梅子开始成熟了,翁洲市也有梅子?”   王忆说道:“喝你的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他舀水进脸盆说道:“大胆,先洗把脸。”   大胆说道:“洗脸不顶用,走,王老师,咱去洗海澡!”   其他民兵下工直接到了海边,王忆从山上往下看,看见他们在一组和二组之间的海湾里扑棱了起来。   王忆去换了条泳裤跟上去。   渔家条件不好,但女人的泳衣男人的泳裤倒是都有,大胆走在路上闺女花鞋就过来给他送泳裤。   时间不知不觉便是五月下旬了。   但海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凉,王忆试了试能接受,便下水洗了起来。   民兵队那帮人上工的时候热狠了,这会对凉丝丝的海水最是喜欢,下水便来回游了起来。   大胆过来后没直接下水还拉了王忆一把:“现在身上太热了,散散热再下水,要不然冷水激热身容易激出毛病来。”   两人站在沙滩上吹海风。   眼前是碧波荡漾、白浪滚滚,阳光照耀在海面上,照的海浪像一片片泛着金光的蓝箔片。   景色很美。   可是王忆很尴尬,因为他和大胆只穿了条泳裤站在沙滩上,然后上头有妇女经过就会探头过来看一看:   “王老师身子骨不行啊,干巴巴的。”   “唉,好东西都给学生吃了,自己啥也舍不得,天天吃海货,不是吃对虾就是吃螃蟹,这能胖的起来吗?”   “王老师那条游泳裤挺好看的啊,紧绷绷的……”   王忆听到这话心态绷不住了,赶紧往水里冲。   我他妈宁愿被凉海水给激出毛病来!   徐横后面也来了,手里拎着一桶酸梅汁和一摞的海碗。   王忆说道:“你让班副送过来就是你了,怎么还得自己去等?”   徐横干笑道:“我是顺路捎过来的,我没等,刚才是去找人借游泳裤了,我没有游泳裤啊。”   王东峰站起来问道:“徐老师,你手里拎着什么?怎么黑漆漆的?”   王忆说道:“是酸梅汤,谁洗够了上去喝就行了,酸酸甜甜的解渴又解暑!”   一听这话好几个人跟大鱼一样迅速游到海边,踩着沙滩上去抢碗。   王东义对来天涯岛支援工作的技术员招手:“林技术员,来啊,快点过来喝酸梅汤。”   林技术员不太好意思,周末两天岛上把他招待的很好很热情,他是年轻,还不习惯吃拿卡要,觉得老是吃人家喝人家的说不过去。   王东义把他拖了上去,王东峰把第一碗酸梅汤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后眉头抖了抖,说道:“这个酸梅汤的味道真好,你们快尝尝,酸甜可口还冰凉,你们岛上有电冰箱了?”   王忆笑道:“是冷库里的。”   民兵们喝了一口后也是赞不绝口,然后他们舍不得喝了,说:“酸梅汤解渴又去热,那这会别喝了,浪费,留着下午喝。”   “就是,这会能洗澡,已经不热了,再喝这好东西多浪费。”   王忆说道:“你们喝就行了,下午我再给你们冲泡一些,这不是用梅子煮的,是用晒干的梅子搓成粉末冲泡出来的,加了点白糖而已,我那边有好几包梅子粉,下午给你们管够。”   一听这话,民兵们顿时放心大胆了,赶紧把碗里剩下的酸梅汤一饮而尽递上去:   “来来来,再给我来一碗。”   大胆和徐横也上去喝,他们招呼王忆:“王老师,你不上来喝吗?”   王忆摆摆手说道:“你们喝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再游一会。”   82年的海太干净了,真是看不见一点垃圾。   22年的天涯岛因为多年没有人居住也变得干净了,可也是因为没有人烟,海面上长了许多浒苔海澡之类无人清理,看起来有些阴嗖嗖的,不像82年的海边这么充满活力。   他在水里狗刨了一阵,大胆又招呼他上去喝酸梅汤,他们特意留下了两碗,于是王忆只好上去。   这时候民兵们喝了个嘴甜肚子凉又下水了,留下王忆自己坐在沙滩上倒了一碗酸梅汤慢慢悠悠的喝。   小海湾上的沙滩面积不大但是挺美的,沙子是细腻的雪白色,没什么粗糙的砂砾,碧浪翻涌雪滩绵延,粗略一看很秀气。   海水一道接一道的涌入海湾、拍到沙滩,发出‘哗啦哗啦’节奏感十足的声音,拍起来的海浪是透明的,格外清澈。   高耸的白云,温热的海风,湛蓝的水面,还有坦率金白的艳阳高挂,一个不经意间王忆低头看放下的海碗,里面是澄净的酸梅汤和安静的水面。   这一刻它虽然小却仿佛成了天空之境,云与天与烈日倒影在这小小的一汪水中。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酸梅汤。   依稀是喝下一小片天。   凉气悠长,酸酸甜甜,加上洗了海澡这样真是浑身从外到里都很清爽。   夏日的中午,阳光直爽而干脆,海面蒸腾且无边无际,王忆放眼往远处看,看到海洋的尽头有一艘小船正在徐徐远去。   那其实是一艘大轮船!   这时候有人犹豫的向他走来。   王忆抬头看,看到是林技术员。   林技术员年纪比他还要小,恐怕还没到二十岁呢,身上还有少年的青涩,不过已经投身于工作中,拥有了一身粗糙而黝黑的皮肤。   他性情腼腆,看着王忆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王忆因为他刚才的不好意思去喝酸梅汤而对他颇有好感,便举起一个海碗问:“来点?”   林技术员摇摇头,说道:“谢谢王老师,我我不是想、想就是喝这个,我、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王忆说道:“你说。”   林技术员说道:“我是中专毕业,念的是电力于是被分配到了咱们县电力局,根据今年的高考制度改革,我们中专毕业的也能考大学了,所以、所以我听说你是大学生……”   “给你辅佐一下功课?”王忆顿时猜到了他的想法。   林技术员憨厚而羞涩的笑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你,我也没有很多时间来你们岛上,其实我是想让你给我划划重点。”   “你是大学生又是教师,我想跟着你的重点来学习,再去参加高考,我想念大学。”   王忆想了想说道:“行,你既然准备自己复习考大学,那课本和最近几年的高考试题都有吗?”   林技术员点头:“都有,试题是我抄的,题目答案都有。”   王忆说道:“那你一起给我,我给你简单的划一下重点,但你不要盲从于我,我划的重点你可以额外仔细的看看,另外还要继续全面而系统的复习。”   “因为高考只是个考验,上大学也只是个阶段,知识需要长期的积累,以后你工作了需要用到的也是全面的知识!”   这件事不难,他直接回22年找今年的高考试卷,到时候给他多划几个重点,把考点划进去,这样能帮上小伙子的忙。   林技术员听了他的话顿时心花怒放,他说道:“好,我回县里后会尽快再来一趟,把课本和试卷都拿给你。”   王忆问道:“你有目标了吗?心仪的大学。”   林技术员点点头,又不好意思起来:“王老师,我、我目标远大,你可别笑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忆笑道:“你愿意为你的目标去付出努力吗?竭尽全力的那种努力?”   林技术员说道:“愿意,我正在努力,每天下班我都要自学到十二点!”   王忆说道:“那你这就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志向远大,这是让人钦佩的品质。”   “拿破仑说过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们天涯岛也有句话,叫做人要是没有理想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林技术员听着他的话急忙点头,大有知音难觅如今深山遇名师的感叹。   王忆再次问道:“说说,你想考哪个学校?清北?上交西交?”   “这是哪些学校?”林技术员好奇,他又说道,“我、我想考华北电力学院!”   王忆有点尬了。   他有些孤陋寡闻,并不了解华北电力学院这所大学,不过听名字是专业性极强的高等学院,于是他便拿出为人师表那一套,用大道理去鼓舞林技术员。   这一套对当下年代的知识分子们是极其有用的。   他说了几句诸如‘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然后青年就被他给整的热血沸腾了。 第186章 电力通进社员家   时间慢慢的流逝。   午后的太阳更加炙热,阳光像一把把利剑劈下来。   时光渐晚,温度缓缓的降,海上浪花变得轻盈而温柔。   最终艳阳成夕阳,暮晚的霞光遍洒在大海上、岛屿上、船上、人身上,然后下工的广播响了起来:   “为鼓励广大电影工作者用共产主义思想指导创作,《大众电影》举办的第五届电影百花奖与中国电影家协会举办的第二届金鸡奖授奖大会在长安举行。”   “百花奖的评选结果是,最佳故事片为《喜盈门》、《乡情》、《白蛇传》,最佳男演员是王新刚,最佳女演员是李秀明……”   “今年的电影金鸡奖和百花奖授奖大会正好在主席同志的《在延州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四十周年之际,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去年我国的电影工作者们一年完成了故事片105部,是新中国建立以来摄制故事片最多的一年……”   伴随着广播声,学生们哗啦啦的开始收拾桌椅和课本。   放学了。   值日生们在喊:“大家把椅子带回家啊,要不然就翻到桌子上,别跟上一次那样都扔在下面,弄的我们扫地不好扫!”   学生们凑在一起商量:   “走,斗陀螺去?”   “招弟你今天要不要来跳房子?还要去给大队打猪草赚工分吗?”   “谁去我家写作业?我爹娘领着我妹妹去去看姥娘了,我家今晚宽敞安静,能好好学习。”   “走,写作业去。”   王忆收拾了教案和课本夹着出门,他踏着夕阳余晖回到听涛居,看见小老鹰正在扑棱翅膀飞上飞下。   时而从地上飞到灶台上,时而从灶台飞到树梢上,时而扭曲着飞出个S型,时而回旋飞出个B型……   听见王忆的脚步声,它立马从树梢上落下来钻进了铁锅里,等看到是王忆,它又拍打翅膀跳出来继续飞上飞下。   乐此不疲。   王忆见此很无语。   这到底是个什么老鹰?怎么这么怂?是之前被人给打怕了?   而且他怎么感觉这小老弟脑袋瓜子不大机灵?难道上次不光是翅膀被打骨折了还被人把脑袋瓜子打迷糊了?   小老鹰的翅根已经长好了,王忆也给它松绑了,本来以为它会直接飞走,结果并没有,它在听涛居这里定居了,每天就等着王忆来投食,不给投食就上桌子去抢吃的。   这让王忆一度非常怀疑它的血统。   人都说老鹰野性难驯,要养鹰得先熬鹰,而熬鹰这活特别艰辛,以前封建王朝时代都是皇家和权贵们玩的东西。   可是这小老鹰完全没给他这样的感觉。   当然它并没有被王忆驯服,它只是赖在了听涛居,实际上它现在并不让王忆接触——投喂的时候可以给摸摸头、捋捋毛,其他时候那绝对不行。   王忆看到它已经恢复健康,决定把它从小锅赶走。   这个小灶是有用的,王忆都好久没开小灶了。   他挥挥手把小老鹰赶开,准备让大迷糊收拾一下小铁锅。   等他走近了凑上去一看!   锅子里好些树枝树叶!   小老鹰根本不是在瞎飞乱跳,它在找树枝做鹰巢,而且看这个样子就是要做在小灶里!   王忆真的无奈了。   怎么整?   不好整!   不过提起开小灶,他想到了之前给孙征南和徐横的承诺,要做大肉龙吃!   于是他从屋后拎下一块风干肉给大迷糊,说:“把肉剁成馅儿,活点面,咱们今晚做大肉龙。”   大迷糊迷迷糊糊的问:“王老师,什么是大肉龙?我不会做。”   王忆说道:“我会,你和面擀大饼就行了。”   正在大灶里收拾野菜的漏勺探头出来说道:“校长,我也会做大肉龙,不用你动手,你忙你的正事,饭桌的事我给你负责。”   王忆点点头。   不过大肉龙的肉馅他还是要自己调。   实际上用不着调,他有各种饺子料、包子料、馅饼调料等,直接用现成调料搅和上花生油和葱末即可。   大肉龙不能少了油水。   大迷糊和面擀大饼,漏勺剁肉馅,王忆最后加入调料交给两人,这样他坐享其成即可。   天色还很亮。   王忆在门口溜达了起来。   有人招呼他。   王忆扭头一看,是供销公司的审计员宋金燕来了。   她带来了两套年用票证和一些零散的票证,什么布票、粮票、邮票、酒票、烟票等等齐全。   “都是我攒下的。”她笑着解释道。   王忆说道:“用不了这么多呀……”   “在我手里也没用,你们岛上发展需要这些东西,那就送给你吧,当做我支援咱们外岛建设工作了。”她洒脱的说道。   王忆已经准备好了账本和钱数,宋金燕一一仔细的进行核对,然后王向红也过来了。   他一手扛着一条长而厚实的布卷、一手拎着一卷电线,送过来说道:“王老师、王老师,咱生产队委托供销公司买的东西送到了,你看看这对不对?”   王忆打开电线看了看,说道:“对,没问题。”   有些紧张的王向红顿时露出笑容:“那机器你能修的好?”   王忆说道:“能,没问题的。”   他又把幕布打开,这条幕布是灰黄色的,上面有多处修补痕迹,不过痕迹比较小,只是稍微能影响观影体验。   王向红有些心疼说道:“这块幕布花了二十元,是老徐去市里一家电影院买来的,人家正要换新幕布,就把这个便宜卖给咱了。”   说着他又乐呵起来:“连电线一共二十八元,如果这就能给咱岛上建立起电影放映队,那咱真是值了!”   王忆卷起幕布说道:“肯定值了,咱只要可以放映电影了,到时候就对外开放观影,收门票,一个人好歹收个一分钱两分钱。”   “这价钱便宜,肯定是有的是人来看,到时候咱们光收电影票就可以很快的把这投资给收回来。”   王向红犹豫了一下,说道:“王老师,这怕是不行,国家不允许私人放映电影来收费,县电影站肯定会来查你的。”   王忆说道:“咱没有私人放映,咱们是社队企业集体所有嘛。”   王向红说道:“王老师,这电影队可不能再属于咱集体了,机器是你用照相机纪念品换的、是你修好的,发电机是你找同学支援来的,这样电影队怎么能属于咱集体?”   他摇摇头:“作为你的长辈我不同意你的决定,作为支书,我也不能让你这样给集体做贡献。”   王忆无奈的说道:“问题是电影队如果属于我个人所有,那我就没法收外队人的钱当电影票。”   “这样咱也不能拒绝外队人来看电影吧?到时候咱用柴油发电,让他们白白的看吗?当然偶尔白看一次也可以,毕竟其他生产队花钱请电影站的电影放映队去放电影的时候也允许咱去看。”   “可咱自己有了电影放映机可以天天放,到时候总不好让人家天天来看吧?”   “所以要收电影票!”   王向红迟疑了起来。   王忆说道:“所以这事我考虑过了,还是得把电影队编入咱们社队企业,我是这么考虑的,支书你听我说说。”   “第一,我是王家的子孙、是生产队的社员、是集体的一分子,给集体做贡献是应该的。”   “第二,支书,您以后退了,咱这生产队是不是得交到我手里?所以我现在给生产队多多的做贡献,社员们是不是以后会更信服我?”   “现在社员们为什么信服你?不正是因为你从部队复员回来后就给咱生产队做贡献吗?”   王向红笑了起来:“你看的挺长远,志向也挺大,才回来咱生产队三个月就准备接我的位子了?”   王忆说道:“这不说以后嘛,当然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现在先努力吧,努力给咱生产队做贡献,争取得到咱生产队所有社员的认可,争取以后能成为咱这艘集体大船的掌舵员。”   王向红说道:“其实你把学校办起来了,你就是以后的掌舵员了,等学生娃们长大了,他们谁会不听你的话?”   王忆说道:“你说起学校正好我要说第三点,支书,我做出这决定的第三点原因是我想把电影放映队的收益进行单独规划。”   “收入全员归队集体,但我要申请一半收入来支援学校建设,学校以后开支不小的。”   王向红说道:“那我全力支持你!你这么说的话,我认为你的考虑还是相当全面的!”   王忆问道:“可我也有跟你一样的担忧,个人不准放映电影给社员们看更不准收钱,社队企业的话就可以吗?”   王向红笑道:“换成集体产业的话我倒是清楚规定——也不行,不过民不举官不究,咱又不放映反动的东西,以后上级来检查你看我去应付他们。”   “另外给电影票定价的话,咱要学城里那样定价,不要直接要死一分或者两分,城里电影收票都是看碟下菜,好电影要三毛五毛、不好的电影才要一毛!”   王忆说道:“好,那就学城里去定价,票价收归集体然后将一半调拨给学校的财务。”   听到财务两个字,正在审核账本的宋金燕抬起头来。   她这时候把账对完了,便问道:“王支书,你们生产队要成立电影放映队?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一直在听两人说话,但财会审计工作需要仔细认真、全神贯注,不能三心二意,所以她一直忍着好奇心。   放映电影的事隐瞒不了。   王向红便骄傲的指着王忆说道:“县里电影站支援我们一台电路进水坏掉的电影放映机,我们王老师能修好。而我们生产队也有发电机,这样就能放映电影了!”   宋金燕羡慕的说道:“哎呀,那可真好了,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来你们这里看电影。”   “一人一分两分钱真便宜,县里最少一毛钱,上个月开始热映《少林寺》,票价还涨成五毛钱呢,就这样都是一票难求。”   王向红问道:“这么夸张?一张电影票五毛钱?三斤细粮呀!”   宋金燕点头说:“是真的,因为《少林寺》是武打的,听他们说可好看了,以前从来没看过。”   王向红想到了王忆带回来的《少林寺》录像带,一颗老心顿时骚动起来。   这电影不打反动派也不打小鬼子,看着也没有名角,还能这么好看?   宋金燕审核完了账单,然后开始进行新一期的账单登记,王忆让孙征南和徐横下去搬货。   至于他自己?   他自己要去看小奶狗们什么情况。   一个多周了,快要睁开眼睛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睁开,四个闭着眼睛在草窝里打滚,它们也不想打滚,想要用小短腿撑着身体走路,可草窝松软而且不平坦,站起来就打滚。   好不容易自己站稳了,旁边的兄弟姐妹又打滚把它给撞倒!   就这样,它们努力了一番努力了个寂寞,一个站起来的也没有,全在草窝里打滚。   老黄不知道去哪里溜达了,可怜的野鸭子成了奶妈,它晚出早归去草草填饱个肚子就得回来在窝里罩着小奶狗。   王忆刚才一过来就是看见它在单腿站立,整的王忆还以为它是在教小奶狗们学走路。   天色渐晚,炊烟四起。   夕阳西降,洒下温暖而橙红的光芒依稀的照亮着天地之间。   不少母亲和奶奶的吆喝声在袅袅炊烟中响了起来:   “王状元你死哪里了?少玩陀螺,你那陀螺钢珠子都磨平了!”   “大钊回来吃饭吧,吃完饭再温书。”   这两句话先后响起,王忆听的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不对,王状元这小子得好好教育,他以后可是跟人起冲突把人给枪杀了的,得好好磨他的脾气!   大灶的烟囱也在冒炊烟,粮油那股独特的香味顺着锅盖下冒出来的热气往外窜。   王忆溜达着去看了看自己所属的小菜园,已经长出来不少菜苗。   这都是他施肥有功。   岛上土地不是真土地,天涯岛就是一座海底山,整体是石头,不过几万年时间里风吹来灰尘、落叶腐烂化作腐殖质,然后时间长了日积月累,慢慢形成了一些小块的土地。   这种土地都是在石头凹处,就像石坳台的大石坑,那里面如果填满泥土就会成为岛上一小块农田。   本来因为有丰富的腐殖质,这些土地土层浅但是很肥沃,可是岛上住人的历史太久了,每年都有人种田,以至于土地肥力流逝变得贫瘠了,很缺乏氮钾磷元素。   王忆蹲在学校的菜园前琢磨。   要发展天涯岛不光要发展社队企业,当然社队企业这条路必须走,还要走的踏实、走的长远。   另外也要发展农业。   岛上缺少农田不错,但不缺少山坳,可以从内陆运送土壤进行人工造田。   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工业也要踩着油门往前突飞猛进了,化肥尿素之类的生产厂家会迅速扩大规模,只要有了肥料那土地贫瘠问题就能解决,到时候岛上也就有了农业。   王忆想着点点头。   嗯,虽然这只是赵括纸上谈兵,可他觉得自己谈的挺不错,这构想可以发展着试试的。   他正在沉思,漏勺出来殷勤的冲他喊:“王老师、王老师,吃饭了!”   王忆拍拍手回去。   锅盖大开,大灶里满是水雾,一进去烟雾萦绕的。   香味很足。   锅里盘着一圈圈的大肉龙,等到海风吹走了水汽、降低了温度,漏勺拿出一条来切开:   面层蓬松,肉馅清晰可见,就像是卷起来的果酱面包。   一人一大块拿在手里,里面肉馅没少用酱油,所以不用吃菜了,直接吃这大肉龙就很好吃。   徐横和孙征南去找大蒜,他们做了蒜泥,用了味精和老抽来调味,把大肉龙蘸蒜泥。   王忆佩服,孙征南不愧是鲁省人,对大蒜那是真的热爱。   而徐横那边还在说:“吃肉不吃蒜……”   “等于没吃蒜。”王忆淡定的接上他这句话。   徐横一愣,说道:“不是,王老师你这不是废话吗?吃肉不吃蒜当然等于没吃蒜,这话应该说吃肉不吃蒜……”   “滋味少一半。”王忆又接了他的话。   徐横没话可说:“吃饭吃饭——嗯,真香。”   王忆也看他和孙征南用大肉龙蘸蒜泥吃的眉开眼笑,便也跟着去蘸着试了试。   嗯,好吃。   本来大肉龙只是香和咸,蘸上蒜泥后味道变得有一些刺激性了,确实风味更佳。   要吃晚饭了,来买东西的人挺多。   王忆便在门市部里一边吃饭一边卖东西。   他又摆出了辣片和辣条,过来买东西的大人纷纷买几张带回去给家里孩子解馋。   一分钱一张,实在是挺便宜,有钱没钱都能吃的起。   一顿忙活进入吃饭时间,这样人就少了。   王忆拿起大肉龙,有人进来笑:“王老师,吃着呢?”   是昨天早上在梅花滩上见过的卢根生,王忆和秋渭水吃过人家的现煮海鲜。   王忆答应过送他一壶酒,卢根生今晚来灯下聊,特意带着酒葫芦过来找他。   看看天色,现在岛上多数人家刚吃饭。   而卢根生是从外岛摇橹过来的,这意味着他很可能没吃晚饭——酒瘾就这么厉害,他绝对是让王忆答应的一壶酒给馋的,所以才这么早过来。   其实昨晚上他就来过,但王忆当时不在岛上,于是今天他又来了。   王忆言而有信,接过他酒葫芦打开一个新酒桶,里面是他在市场买的小牌浓香白酒。   这种酒便宜,一斤是十几块,一桶5L装的用不了一百块,可是它们味道也不错。   他买的是口碑比较好的一款酒,叫老窖佳酿白酒,洋河镇的酒厂酿造,说是高粱纯粮酒。   这酒在22年可能只是不错,但在82年相比一毛烧、九零大曲这种酒那就属于好酒了。   卢根生拿到酒壶闻了闻便露出欣喜的表情:“嗯嗯,这酒的味道真好呀,好酒,这是好酒。”   王忆问道:“你没吃饭吧?”   卢根生讪笑道:“在船上啃了个高粱饼子,也还行。”   王忆去给他拿了块大肉龙。   卢根生不好意思的接过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谢谢王老师,人家都说你大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大方,我沾你光了。”   王忆说道:“没事,以后赶海再去找你吃煮海鲜。”   “那你来,”卢根生立马答应下来,“我绝对把最好的给你留着。”   他看见门市部有凳子,便坐下吃着大肉龙喝了几口酒,一边吃喝一边赞叹:“这面卷子可真香,里面用了肉和大葱啊?难怪。嗯,酒也香,你这酒是高粱酒,回甘!”   王忆觉得喝酒回甘是扯犊子的话。   酒又没有糖没有淀粉,这怎么回甘?   卢根生连吃带喝美滋滋,然后他顺便看了看门市部,对里面东西大感新奇,看见柜台上的辣条辣片后问道:“王老师这怎么卖的?”   王忆说道:“两分钱一张或者一根。”   卢根生看看手上的大肉龙,已经有这样下酒的佳肴了,不必再浪费钱买下酒菜。   于是他摇摇头没掏钱。   吃过晚饭社员们拎着马扎板凳出来乘凉闲聊了。   五月下旬的晚上其实还挺清爽的,并不算热,不过已经凉气散尽,披一件衣裳出来聊聊天很舒服,所以现在灯下聊天的人多了起来。   第二天是礼拜二了,早上王忆正在指挥着漏勺煮秋渭水带来的炒面,结果王状元急匆匆跑进来喊:“王老师、王老师,你快去臭油锅那里看看,不大对劲。”   王忆赶紧拔腿跑,路上他问道:“怎么回事?”   王状元说:“就是刚才我跟我爹去看臭油坑,那里面掉进老鼠和鸟了,我没去看看能不能弄上来,然后看见臭油锅里的臭油一个劲的往上冒。”   他们迅速赶过去,这时候大胆也来了,正拎着一桶水急匆匆的要扑灭铁匣子下面的篝火。   王忆问道:“怎么个情况?”   说话之间他定睛看向铁匣子,铁匣子上面的沥青正在膨胀,眼看已经与铁匣子持平了,下一步就要冒出来。   大胆问道:“王老师,是不是得赶紧扑灭火?”   王忆说道:“扑灭火!”   油面还在继续上涨,一旦从铁匣子流出来落入篝火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知道沥青的成分但知道这是提炼石油或者干馏煤炭得到的化工产物,它们是可以燃烧的,而且昨天那个笤帚头燃烧后的结果已经给他们以教训了,这玩意儿燃烧起来很猛、烟雾很大!   一桶水撒上篝火,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熄灭了。   可是煮沸的沥青泡沫开始往外冒了。   大胆紧张的问:“怎么回事?怎么还在往外冒呢?”   王忆解释道:“火焰虽然熄灭了,可是这铁匣子底下温度还很高。”   “那要不要打桶水倒里面去给它降降温?”大胆问道。   “可别,让它自己冒吧,”王忆安慰他说道,“已经没什么事了,别担心,下面没有火焰了,它冒出来也不要紧。”   这时候王东义和技术员林关怀过来了,问道:“怎么了?”   王忆把刚才的情况说了说。   林关怀大惊:“肯定是有人私自过来点火了,我不是说这篝火起初让我来负责吗?”   他解释道:“这方形锅因为构造和材质问题容易出现受热不均匀问题,倒进去沥青后一旦火力过于旺盛那就会导致沥青溶解膨胀,你们看见沥青膨胀成泡沫冒出来就是这个原因。”   “幸亏你们把火给灭了,以能够导致沥青膨胀的火势来说,一旦沥青沫子冒出来那肯定会引发一场大火!”   王东义惊怒:“是谁点的火?是不是有人搞破坏?”   王忆说道:“搞什么破坏?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人来咱这岛上搞破坏?肯定是有人帮了倒忙,想帮你们早早的把火给烧起来,让你们上工以后就能直接去干活,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林关怀说道:“那你们得跟社员们说说,以后别乱碰这东西,很危险的,今天全靠你俩及时发现危机,要不然我这次的工作要出现很大失误,单位肯定要内部通报批评我。”   说着他有些后怕,特意跟王忆和大胆握了握手。   王忆指向王状元说道:“这学生也起了作用,他去叫的我,他今天立功了。”   林关怀跟他握手,把王状元臊了大红脸,低着头脚底生风跑路。   大胆说道:“就该谢王老师,本来我也没想着这么早过来看看它的情况,不过昨天王老师叮嘱我这件事必须要小心,说‘疏忽一时、痛苦一世’,真的是这样。”   林关怀再次向王忆道谢,又赞叹道:“疏忽一时,痛苦一世,这句话说的真好,我要记下这个口号反映给我们单位。”   “还有宁可千日不松无事、不可一日不防酿祸。”大胆听他需要口号便再次俩了一句,“也是王老师教我的。”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你记忆力还挺好。”   大胆说道:“我们家里人记性都好,而且你的话我是记心里头的,肯定记得住。”   王忆琢磨道:“你家里人记性都好?行,那我得个王状元上上强度了,这小子不是学不会,是他不学习啊!”   危机解除,他们要离开。   大胆、林关怀跟他一起上山,去大队委找王向红:“王支书,我得给您反应个事,今天不知道是谁去点燃了沥青池的篝火……”   “是我,这事不用表扬了,我应该做的,这样给你们工作节省点时间,上工就能直接干活,我看前两天早上你生火花了半个多小时呢,太浪费时间了。”王向红痛快的说道。   王忆当场就乐了。   大胆和王东义果断转身走人。   林关怀愣愣的看着王向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啥好。   王忆帮他说道:“支书,你那么点火不行,具体原因让林技术员给你说说吧。”   林关怀苦笑着把前因后果解释出来。   王向红也尴尬了。   王忆说吃饭了然后就跑路了,留下俩人在大队委里尴尬。   连同周末两天一连花费了五天时间,天涯岛上多竖起了四十条的新电线杆,遍及四个组和码头等地方。   电力局带来了足够的电线,将全岛重要区域进行了电力覆盖。   因为天涯岛是外岛第一个完成通电工作的生产队,电力局进行了支援,负责了电线和电闸的费用——当然,生产队内的电线是他们单位理所应当的,可是家家户户用的电线以及电闸都是要老百姓自己买的。   电力局给家家户户拉上了电线,电线都是从电闸里走出来的,这样三个组发电机处有一个总闸,另外便是家家户户自己有了分电闸,大队委则一家发了一个电灯泡。   星期三下午学生不上劳动课了,妇女和老人也不上工了,各自待在家里头。   全岛家家户户用上电灯。   王向红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件,又从库里支出一盘鞭炮。   公社和县里也很重视这件事,公社的电力所来了人、县里的电力局也来了领导。   随着三个组里的发电机电池储满电,各家各户都有人拉了灯绳,‘咔哒’声音中,全岛四个组都响起欢呼的声音。   王向红陪同公社和县里的领导站在山顶路口上,他给领导们分烟,分的是王忆之前给的红塔山。   领导们打趣他这个老革命现在还与时俱进了,竟然抽上名牌的带过滤嘴香烟。   王向红没去多解释,抽名牌香烟怎么了?我们岛上可是今天彻底通电了,所有社员家里都通电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他脸上的褶皱全笑开了,整个人比以往要年轻好几岁。   王状元兴致冲冲的问:“支书伯,点鞭吗?”   王忆拍拍他肩膀:“沉着点,要点鞭炮的话,支书和领导们一定会给你下命令,你安心等他命令就行。”   王向红点点头。   现在不急着点鞭炮,林关怀说岛上第一次通电,难免有人家电线接口有纰漏,他还得查漏补缺。   果然很快有妇女急匆匆赶来:“林技术员,我家电灯不亮!”   今天过来的不止一个技术员,于是林关怀带头,他们带上带上工具箱跟着妇女离开。   王忆挺喜欢林关怀这小伙子的。   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小伙腼腆谦虚又上进,他不光进行技术支援,还亲自帮忙去挖坑,干活、工作都做的很认真,在岛上名声很好。   就拿工作来说,天涯岛上近一百五十户人家,最终只有四五户人家的电线有问题。   所有的调试结束,王东峰在喇叭里喊‘开灯’,这次再没有人来找技术员。   蹲在地上抽烟的王向红站起来,他看向电力局的局长,局长笑道:“王支书,我们就是来跟你们一起热闹热闹的,事情该怎么办你安排,我们不插手。”   “就是,干工作不能外行指导内行,涉及到电力问题你们不能干涉我们工作,涉及到你们岛上的生活那就是我们不能干涉你们的安排。”公社电力所的所长配合着说道。   听到这话王向红便一挥手,说道:“好,那领导们干脆利索,我也不长篇大论了,王老师,你是咱全队家家户户通电的功臣、还会写诗,那你说两句,来两句有文化的!”   王忆顿时尴尬了,他赶紧推辞,可王向红想让他在领导面前露露脸,一心催促他来两句。   几位电力上的干部也好奇了,这年头诗人可是很有地位的,这小穷岛上还有一位诗人?   王忆没辙,只好先感谢领导感谢人民感谢党的恩情,然后硬着头皮灰溜溜的来了一首改编诗: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权贵专用电,如今通入百姓家。”   他只有这个文采!   所以今天的事给他一个教训,以后不能随意抄袭诗词、小说,自己没有那个文采,这事很容易露馅!   幸好今天在场的没有文化人,否则他真要丢人现眼了。   其实一个人文采如何,言谈举止就能得以体现,靠抄袭成名的“才子”在真正名家面前站不住,一开口就能让人试出成色。   还好在场的干部们没什么文化,听了他改编的诗还觉得不错,纷纷鼓掌:   “后头这句旧时权贵专用电,如今通入百姓家说的好!”   “彰显了咱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咱们是给人民群众服务的!”   王忆鞋垫子上又被抠出画来,他赶紧挥手:“状元,去给鞭点火!”   “小步快跑,快快快!”   男孩子们簇拥着王状元跑去树下。   王状元手里是孙征南的格洛克。   扳机扣动,徐横喊:“砰!”   吓得学生们转身就跑。   事发突然有慌张之下绊倒的,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哈哈大笑个不停。   孙征南呵斥道:“大炮,别吓唬学生——谁的鞋子丢了?你们这些学生也是,鞭炮而已又不是大炮,至于慌张成这样?”   公社和县里的领导也在笑,这样孙征南有些郁闷,他也不好太厉害的去批评徐横。   王状元尴尬了。   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上去点燃了鞭炮。   其他学生要展现自己的勇气,便重新跟上去。   可是!   王状元点的很快,回身打火就点了!   他可是用防风打火机点的,这玩意儿往外喷火焰,放到鞭炮引线上当场就把一截引线给全点燃了。   于是——   学生们刚凑上去:   “砰砰砰!”   炸了他们一个鸡飞狗跳! 第187章 王老师教拳   岛上欢声笑语,终于全民通电!   好些人在窜门子,到你家去看看你家灯泡安放位置、来我家看看我家电灯亮了能照多大的地方。   社员们兴奋不已。   王忆站在山顶往下看。   满脸欣慰。   根据他在网上调查资料所知,将来外岛普及电力的路是分两步走的。   第一步是国家在外岛因地制宜发展了太阳能、风能和潮汐能产业,岛屿上有大规模的储电单元,用这种方式先给岛上通电。   第二步是海底电缆接入,外岛正式拥有了高电压的电力资源。   而第一步是在九十年代才走,也就是说天涯岛起码提前了十年先铺设了电路网,要知道不考虑岛上现在用的是低电压发电机这回事的话,天涯岛已经拥有了未来可以继续用的电路网。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按照王忆的计划,岛上现在有了电路网,那以后他就再找机会带一台大功率发电机过来,靠柴油发电来解决岛上的用电问题。   他估摸着天涯岛要自己发电好些年头才能迎来国家电网的接入,要知道一直到2017年翁洲最东边的住人岛东福山岛才接入了国家电网!   这点很多城里孩子都无法想象,然而这是事实。   2017年国网翁洲供电公司启动了庙子湖——东福山10千伏海缆工程,此工程从东福山岛下海,敷设一条长度约为12.34千米的海底电缆连上庙子湖岛,让大陆的电进入东福山。   直到这个工程完工后,东福山岛才用上了国家电网这个主电源。   所以尽管之前岛上已经出现了电力,但今天电力才算是进入家家户户。   对于老百姓来说集体有的东西和自家有的东西还是不一样,如今自己家里通了电,以后晚上干点什么不用再摸黑了,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王向红家里提前用上了电灯泡,可是他很少用,只有岛上来了客人要去他家才会用,其他时候家里只有他和儿子、儿媳三口人的时候是不用的。   所以对他来说今天也算是家里正式通电。   他很高兴的握住电力局局长的手说道:“马局长、孙所长、林技术员、其他的领导和同志们,我代表我们生产队所有社员向你们表示郑重的感谢,感谢你们挂念群众、支持群众改善生活!”   “我们广阔的外岛生产队需要你们这些高级技术人才来指导工作,你们拥有的技术是我们渔村生产生活和建设的必须,你们在我们渔村里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马局长用流利的话术笑着说道:“王支书您言重了,主席同志谈到工作的时候曾经说,‘送人鲜花、手有余香’,我们电力人在干工作上对此是深有体会。”   “我们下乡给你们提供技术支持,这既可以帮助你们改善生活,又可以帮助我们提高业务能力,将我们拥有的理论知识与你们的生产实际进行了结合。这有助于我们提升武功,有助于我们单位研究工作的发展,这实在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   “再说了,我党素来有吃水不忘挖井人的优良传统,我们电力人吃的饭、发的工资是哪里来的?是你们老百姓给的!所以我们如果不能给你们生活带来方便,那我们还有什么脸坐在办公室里?”   “主席同志教导我们,革命工作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们每个技术员来自群众,我们的工作性质也注定我们日后要待在村子里、生产队里,所以咱们应该感谢你们呐!”   “没有没有。”王向红笑的合不拢嘴。   王忆也合不拢嘴。   领导真能说啊。   果然。   能当领导的没一个是简单人。   他看了眼林关怀,这娃以后老老实实走技术路线吧,他的仕途没有多大意思。   既然岛上成功通电,电力局和电力所就撤了。   领导们并不是来作秀的,也没有记者来跟着拍照,他们确实是想来凑个热闹、分享外岛通电的喜悦。   上船的时候马局长还跟孙所长商谈工作:“天涯岛的工作经验很宝贵,我们要趁热打铁,发动其他生产队购买柴油发电机或者汽油发电机,然后给他们竖起电线杆、拉起电路网,好让社员们都能享受到电力的便捷。”   “但现在各生产队、村庄整体还比较贫困,有较多的困难。”   “有困难就解决困难,这也是我们党和干部的工作嘛,铁人王进喜同志怎么说的?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好,领导,那我回去把这次天涯岛通电的经验总结一下,争取本周先把公社内各生产队和村子的领导班子召集起来开个碰头会。”   “这件事你抓点紧就行,我们县局会最大限度的给你们公社提供协助,我也回去召集党员开个学习会,这次小林应该有不少经验值得我们学习……”   “咚咚咚、咚咚咚!”   机动船发动机响了起来,工具之类的已经提前装好船了,这样人员齐整后船一发动便走了。   王向红蹲在码头上抽烟。   王忆问道:“支书,不回去吗?”   王向红笑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抽两口烟。”   他又扭头看向王东喜:“哦,文书,你大喇叭说一下,今天下午不上工了,给社员们放半天假,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   这样学生们的劳动课也提前结束,让他们在家里看稀罕就行了。   但家长们反倒希望他们去上课。   家里头头一次有了电灯泡,女孩子还好,顶多是好奇的看看,男孩子们调皮捣蛋,抽冷子就要拉灯线开灯关灯看个稀奇。   之前电灯泡在巷道口当路灯,那时候灯绳高,孩子们够不到,只有大人能去开灯,所以他们一直没玩到灯泡。   时至今日大人们都知道灯泡是有寿命的,不能长时间开着也不能频繁的开关,这都容易导致烧了灯丝坏掉灯泡。   于是好些家里响起骂娘声,还有妇女在山路上追着孩子打:   “你再动动灯绳试试,你看我不打断你胳膊!”   “王凯你他妈给我回来,妈逼你娘我今天不给你打出个好歹了我——你还跑的挺快,行,我不信我完不了你!”   “娘你别打了我不敢碰了,别别别——怎么还换棍子啊,我都说我不敢了!”   王忆听着隐隐约约的声音哈哈笑。   有点意思。   他琢磨着自己也得进点灯泡了,白炽灯肯定不能用,他可以从22年弄一批小功率节能灯、小夜灯之类。   有些小夜灯的亮度就跟这年头的寻常灯泡差不多,耗能极低而且不容易坏,这样从亮度上看不出时代差距来。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是瞎担心,岛上的渔民能有什么见识?他只要是带发昏黄光的灯泡即可,不会有人发现问题的。   这年头的灯泡质量很差,很容易烧灯丝。   傍晚时分有阴云被海风吹上来,海上忽然起了雾气。   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   王忆有点担心去卖凉菜的销售员,岛上的人倒是放心的很,这对他们来说是常规操作,这点雾气不算什么。   既然学生放学了,他手头上没事干就把门市部交给孙征南帮忙去看管,自己回了22年一趟。   他把宋金燕给的票证交给了墩子,让墩子和邱大年去查验这些票证价值,然后在网店里慢慢卖。   微信上周宇给他推了一个人,他加了好友,不出意外是海洋大学的讲师。   讲师把自己整理的天涯岛资料发给他,问他这些资料的真实性。   王忆看了看,就是天涯岛的照片和各方面介绍,应该是政府资料,内容很详实。   这样讲师便按照天涯岛的资料来给他做一份农渔发展规划,王忆直接给他转了一万块,让他放心的做。   处理了私事王忆看到袁辉也给他留言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见个面。   王忆今天有空闲,便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约他见面。   袁辉开车过来,进了包厢后便叹气:“王总,庆古典当上周末收了一张蓝军邮和几张老邮票,是不是在你手上收的?”   王忆问道:“你也调查我了?”   袁辉赶紧摆摆手:“怎么可能?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现在邮票市场挺冷的,翁洲手头上有好邮票愿意出手的不多,他们都在等待有人再次炒邮然后出一个牛市,等牛市时候再出手。”   解释之后他无奈的问:“咱不是一直合作的挺愉快吗?这次有好邮票怎么不联系我了?别误会,我不是道德绑架要你非得在我这里卖,我是想看看——那可是蓝军邮啊!”   王忆说道:“咱们合作确实愉快,我不是不想通过你卖蓝军邮,主要是我一个朋友跟沪都庆古收藏有关系,我本来想找他打听饶毅,毕竟他之前监视咱们来着,这事我还记得呢!”   “对,这事必须得记得,他还在水会门口安排人想赶走你呢,这人心机很深。”袁辉点头说道。   王忆说道:“我明白,你听我说,我不是找他打听饶毅吗?结果他跟饶毅还认识,非要撮合我俩认识一下,说我们之前有误会。”   “认识之后饶毅便约我吃饭,期间我给他看了看蓝军邮,本来我不想卖给他的,可他给的太多了!”   “150万而已。”袁辉露出不屑之色,“这事我们冠宝斋的东家知道了,150万我们也能给的起!”   王忆狐疑的看向他:“真的假的,150万已经是顶级价格了吧?我还能卖便宜了?”   袁辉说道:“你就是卖便宜了,如果等几个月能上拍特别是沪都或者首都的秋拍,那多了不敢说,拍出个一百八十万没问题。”   王忆沉默了下来。   袁辉拍拍他肩膀:“也没事,150万价格其实还不错,毕竟上拍还有佣金,这些拍卖会也不针对个人接受拍品。”   王忆说道:“确实没事,我大概了解蓝军邮的价值,我觉得150个已经是很高了,没想到你们也能吃的下。”   袁辉说道:“吃的下,别小看我们冠宝斋,怎么说咱也是江南省内顶级的五家古玩店、收藏店之一了。”   听到这话,王忆默默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推上去。   里面赫然是一张蓝军邮!   刚端起咖啡杯的袁辉愣住了。   我草!   王忆拍了拍桌子说道:“我给你留下了一张。”   袁辉沉默了。   套路!   自己也是老江湖了,竟然一不小心钻进了个菜鸟的套路里。   阴沟里翻船、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儿啄了眼,一系列类似的俗语出现在他脑海中。   王忆笑着把蓝军邮收了回来:“别说我算计你,我真没有算计你,我确实给你留了一张,不过你不要就算了。”   袁辉摁住邮票袋,他掏出手机打开灯光照在上面,叹息着说道:“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亲手摸到蓝军邮!”   他正色看向王忆,说道:“王总,我刚才的话不是在忽悠你,150万的蓝军邮我们冠宝斋确实吃的下。可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近期出现的唯一一枚蓝军邮!”   “物以稀为贵,你现在再拿这枚蓝军邮给饶毅,他也没法给你150万的价格!”   王忆点点头:“我明白,那就算了吧,饶毅手里的蓝军邮应该会尽快脱手的,我等他脱手之后再把这枚邮票亮出来。”   袁辉说道:“先等等,我问问我们东家,他确实跟我说过他愿意150万拿下蓝军邮这句话。”   他拿起手机出去打电话。   王忆也拿起手机,然后倚在桌子上开始购物。   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他正在从东子家和坑爹爹家里扫货,袁辉回来了,说道:“我直接给你联系了两个客户。”   “我们东家愿意吃下,但就是我刚才那句话,如果这蓝军邮是首次出现在翁洲那他150万可以出,可惜这是第二枚,他出125万。”   “不过有个好消息,我师兄曾经跟我说他有兴趣收一枚好邮票,他可以给你140万的价钱。”   王忆挺诧异的:“你师兄也要蓝军邮?”   袁辉点点头:“他给140的报价,你或许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我觉得谈到150没什么问题。”   王忆挥挥手说道:“我跟周师兄一见如故,他帮过我大忙,以后或许还要帮我忙——你帮我要142万,他那边两万我这边三万,给你五万做佣金。”   袁辉守着他的面打了电话,也把王忆给他要五万佣金的想法坦诚直率的说了出来。   周师兄果断答应,又给王忆打来电话。   双方关系维持的很好。   其乐融融,还真是一见如故。   当然,主要是双方都见过《聊复集·怪症汇纂》。   王忆估计周世雄愿意以142万的价钱拿下蓝军邮还是为了这部医书。   周世雄是业内大拿,他跟拍卖公司联系紧密,蓝军邮在他手里的价值必然大于150万。   至于能拍出什么价不好说,王忆能确定他不会赔。   所以他买下这蓝军邮等于是跟王忆打交道沟通一下感情,最终目的应当还是《聊复集·怪症汇纂》。   王忆把账户给了周世雄,很放心的将邮票交给袁辉。   袁辉挺意外的:“137万的东西,就这么放心的给我?不怕我拿了赖账?”   王忆举起咖啡杯冲他做了个碰杯的姿势,笑道:“赖账就赖账吧,当我看人看走眼了。”   袁辉哈哈笑,跟他成功碰杯:“你不会看走眼的,我不至于为了这钱毁了自己名声,毕竟我师兄知道咱们之间的交易了,单单是我师兄和你的信任就价值千万!”   这话说的是实话。   王忆才不怕他赖账呢。   他一旦赖账那事情必然把周世雄牵连在内,周世雄这种做大买卖的人最讲究口碑,他一定会立马跟袁辉断交,以免袁辉在这件事里的臭名污染到他。   本来只是短时间内过来办点零散小事,王忆没想到能再次卖出一枚蓝军邮。   收获不错。   这五枚蓝军邮是好东西,不过也让他有些头疼。   蓝军邮完整版是四联装,四联装蓝军邮是一整套,合起来卖要比散开卖还要贵。   偏偏他手里的蓝军邮都已经分开了,这样可不是四枚蓝军邮加一起价值就比得上四联装蓝军邮。   相反,四枚分开的蓝军邮只会降低它们的价值。   它们就属于单枚蓝军邮,一旦同时出现四张邮票那会导致它们价值锐减。   这东西的价值全在稀缺性上!   在网上买完了东西,王忆又回到82年。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气不太好,他往海上看,发现海上雾气更大了。   海浪滔滔不绝,风中枝叶摇曳花草也摇曳。   雾里看花、看海、看阴云,花开花谢、涛走云飞,一股别样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个夏日变得有些凄凄切切。   因为担心社队企业的销售员,他晚饭吃的心不在焉。   还好他是杞人忧天了,晚上销售员的船正常返回,没有出任何意外。   不过因为天气阴沉、温度下降的缘故,今天凉菜销量不佳,三个点总共卖了一百一十块。   王忆不在乎眼前这点收益,看到人没事他就放下心来,回听涛居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大喇叭响起广播声,主持人声音沉着嘹亮,情绪饱满:   “各位听众朋友,今天是1982年5月27日,星期四,壬戌年闰四月初五,下面先为大家带来江南地区天气预报。”   “白天,多云转阴有雷阵雨,风向偏东转偏南,夜间阴转晴,风向偏南转偏北,温度最高30度,最低22度。”   “接下来为大家播报本期简讯。全国商业网点和从业人员显著增加,对发展经济、活跃市场、方便群众起了积极作用。第一届首都合唱节音乐会在首都二七剧场举行。”   “改造沿海渔场的一项新举措,北海投放人工鱼礁取得可喜成果……”   听到这一条简讯,王忆立马翻身爬起拎起衣裳跑出去。   他直接去了办公室,王东喜正在打扫卫生,王向红则在仔细的听广播,眯着眼睛、叼着烟袋锅,一口口的烟雾徐徐喷出。   看见王忆进来,王向红对他点点头:“有事?”   王忆说道:“支书,现在这年头国家就在改造沿海渔场了?”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什么叫这年头?现在不能改造沿海渔场吗?”   王忆赶紧摆手:“没有,我就是随便一问……”   “嗯,我知道,我也是随口一说,”王向红拿下烟袋锅在窗台上磕了磕,“国家这几年都在改造沿海的渔场,在翁洲渔场也接受过改造,咱岛上的父子爷们还去参加过改造渔场大会战呢。”   王忆问道:“这还有大会战?怎么搞的?”   王向红介绍道:“有啊,都有,你等等吧,再过两个月七月份,那会天气热,海上没有渔汛,咱劳动力会闲置,到时候政府会组织一些海上工作大会战。”   “在这里面,改造渔场大会战是重中之重,咱生产队到时候要调拨二十个强劳力去参加呢。”   听着他们的话,王东喜放下扫帚凑上来说道:“这是为了保护近海资源,确实该参加。”   “咱渔民靠海吃海,全靠海洋这个聚宝盆。以前以为海里的渔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几年来看不行了,黄鱼产量明显下降了,国家开始重视近海渔业问题了。”   “咱们翁洲是从,嗯,支书,是从79年下半年开始投放人工鱼礁的吧?”   王向红说道:“对,79年七月开始,主要就是投放人工鱼礁和人工鱼礁树,用来模拟鱼群的栖息环境、进食环境……”   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看向王忆:“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事?”   王忆说道:“是这样的,支书,我自从回到咱生产队就开始考虑咱天涯岛的出路,咱们出路在哪里?”   “肯定还是在海上,海洋是咱渔民的根子,咱离不开这片海,祖祖辈辈都离不开。”   王向红点头。   王东喜欲言又止。   王忆看向他问道:“怎么了,文书,你有其他看法?”   王东喜嘀咕道:“我觉得咱现在有了社队企业,那就应该向着第三产业去发达,咱们要做买卖,做买卖才能赚大钱!”   王忆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赚大钱的法子我有不少,但你得明白,人一旦有了钱、自己赚到了钱,那人心可就复杂了,到时候乡情就淡了、感情就浅了。”   “相信我,文书,人跟谁亲都比不上跟钱亲!”   王东喜不服气:“那咱们天涯岛就受穷吧,一起受穷,大家都受穷那感情就深了。”   王忆摆摆手:“错了,古人已经把这话给咱点出来了。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管受穷还是致富,只要公道、均匀,那大家就生不出嫉妒心,这样就可以尽量的维护好咱们老少爷们、父老乡亲之间的感情。”   王向红慢慢说道:“王老师说的对,近处说水花岛不就是个例子?现在富的放债、穷的上吊,你看他岛上还有什么感情吗?”   “往远处点说还得说咱自己,咱天涯岛上才过了多少年大集体的日子?想想解放前,那时候咱王家虽然是一个姓,可大家伙是心往一处使吗?”   王东喜挠挠头,说道:“听老人讲古,那时候确实互相之间矛盾多。”   王向红说道:“是啊,矛盾多,你今天出海捕了二百斤大黄鱼、我只捕捉了五十斤海鲈鱼,好了,我心里能舒坦?”   王东喜说道:“支书、王老师,你们说的对。”   王向红给他一个白眼。   不争气!   你文书干了十年了,结果还不如人家王老师一个回来俩月的有想法、有魄力、有手段!   妈的,你这十年都是在草狗吗?干些什么破逼烂吊的玩意儿!   老支书很生气。   他本来是准备把王东喜当接班人之一来培养的,结果王忆回来后他越看这货越不行。   王东喜注意到了支书对自己不满的情绪,赶紧说道:“咱把话题说回来,聊歪了、聊歪了。”   王忆说道:“对,言归正传,我是想,既然现在有了近海投放人工鱼礁的技术,咱能不能给咱周边海域投放一下?”   王向红和王东喜一起摇头:   “你是想到这件事呀?办不成,人工鱼礁太贵了,那东西都是混凝土做的,咱岛上连钢筋混凝土房子还没有呢。”   “没那个必要,咱干嘛要在周围海上养鱼?那能养多少?咱这里是个穷海,太清了,水至清则无鱼嘛!”   王忆没跟他们多说,直接问道:“那如果是咱们想买人工鱼礁,那能买吗?”   王向红说道:“能买,政府还鼓励各生产队自己去建设近海渔业环境呢。”   有了这话王忆点头离开。   他打听这事不是想在82年这条时间线上发展渔业养殖,起码短时间内不打算这么发展,他准备在22年搞渔场。   昨天那海洋大学的讲师给他的资料上提到过这件事,说天涯岛一带海域缺乏肥料、海底过于平坦,这可以发展潜水旅游业而不适合发展农渔业。   但王忆不能发展旅游业,来往的人多了他的秘密还保守个屁?他就得发展农渔业,直接把海域给圈起来,来个生人勿进。   而82年这边可以发展旅游业。   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中国经济还不够发达,人们还没有旅游观念,等进入九十年代旅游业就要发展起来了。   到时候他可以利用好天涯岛优美的环境和平坦的海底地形,吸引游客来游玩,以此来大规模发展海上渔家乐业务,到时候不愁不赚钱!   这样22年要搞渔场的话投资相当大,他在琢磨能不能从82年往22年运送人工鱼礁,到时候用82年的人工鱼礁来丰富渔场生态环境——   刚才王向红也说了,人工鱼礁就是混凝土,这东西技术含量不太大,82年的一样能用。   他沉思着往回走,大灶里烟雾萦绕,烟囱中浓烟滚滚,给学生准备的早饭又要出锅了。   学生们排队来打饭,突然之间有人拦住他。   王忆一看是猪蹄。   猪蹄穿着跟其他学生不一样。   王忆见此便说道:“哦哦,你的校服到了,待会跟老师去拿一下,忘记发给你了。”   一听这话猪蹄笑的露出满口牙齿,然后又说道:“不是,王老师,我找你是想学气功!”   王忆愣住了:“学什么?学气功?”   猪蹄认真的点点头:“我要学气功,以后我肯定要去外地念中学、念大学,我听说现在城里很乱,所以我要提前做准备,我娘说这叫未雨绸缪!”   王忆说道:“未雨绸缪是对的,但不用学气功,气功是胡扯的,你跟我学气功还不如跟我学军体拳呢。”   旁边的王状元听到这话大为欣喜:“王老师,我要跟你学军体拳!我要学军体拳!”   王忆看着他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头疼:“学什么军体拳?你跟着我学太极拳!”   话一出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哈。   自己既然要打磨王状元的性子,那为什么不教他太极拳呢?   王状元一听太极拳的名字也很高兴:“好啊好啊,王老师你教我练太极拳吗?”   王忆说道:“对。”   “这拳厉害吗?”他关心的问。   王忆严肃的说道:“古人说,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古人又说,撑开一片天,划出一道云。欲求阴阳理,入我太极门。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古人还说,学武先做人,忠厚为根本。中华太极门,正气满乾坤。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王状元被他三连排比句给镇住了:“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王老师你快收了神通吧,我的心被你给鼓动了!   他拉着王忆的手说:“王老师,请传授我太极功夫吧,我一定好好练!”   每个男学生都有一颗学武的心。   王忆的话太唬人了。   82年的小学生能有什么见识?   实际上别说小学生了,大人哪怕是知识分子又有什么见识?现在全国上下都要练气功呢!   所以听了王忆的话学生们也不去打饭了,围上来就要跟着学太极拳。   王状元把他们往外推:“学什么?你们学什么?你们看看自己是学武的料吗?让我学就行了,以后你们被欺负了来找我,我来保护你们!”   王新钊振振有词的说道:“以前咱们发展原子弹,苏俄老大哥也说你这样的话,‘你们不用研究、研究原子弹花钱多,有外国侵略者欺负你们,我来保护你们’。”   “然后呢?然后主席同志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们中国人就是要有自己的核武器,我们中国人的腰杆子要靠自己挺起来!”   王丑猫挺胸抬头说道:“对,我就要自己练太极拳,我的腰杆子就要靠自己挺起来。”   王状元想了想,说道:“好,你们练就练吧,我比你们练的勤快、比你们练的多,这样你们练了太极拳也打不过我,我还是最厉害的!”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卷?这还没有打拳你就卷起来了?   不过他说出这话正好。   王忆大声说道:“王状元说他练了太极拳后会比你们练的更勤快、练的更多,以后练的比你们都要好,你们信不信?”   有人说信也有人混在人群里说不信。   王状元激动的吼道:“谁不信?那我们打个赌,我一定是练的最好的那个!”   王丑猫永远把王忆的嘱托放心上,他立马说道:“王老师不让打赌!”   王状元眨眨眼。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忆说道:“不用打赌,反正王状元已经把话撂下了,既然你们要跟我学打拳,那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武林中人了!”   “咱们武林中人讲究一个吐口唾沫是个钉,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王状元一言既出十马难追!”王状元傲然道。   王忆说道:“好的,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你以后一旦做不到,你就不再是武林中人,你就不再是个吐口唾沫是个钉的好汉子!”   王状元说道:“没问题,我做不到我就是个娘们!”   王东红生气的走上来推搡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娘们怎么了?你看不起妇女?连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她对王忆说:“王老师我也要学太极拳,学好了以后专门打王状元。”   其他女孩子看她出头跟着围上来:“我也要学。”   “我们都要学!”   王忆下压双手说道:“行行行,大家都学,以后上体育课,王老师教大家打太极拳好不好?”   “好!”学生们兴高采烈的喊。   脑袋上扣着个大海碗的徐横慢悠悠走来,听见学生激动而热切的讨论后他很疑惑:“太极拳?你们要学太极拳?小小年纪就开始养身体啦?哎哟了不得,一个个眼光够长远的。”   王状元不怀好意的冲他笑:“徐老师,等我练会了太极拳,我想跟你较量较量!不对,比武,我要跟你比武!”   徐横上去亲热的搂着他肩膀叮嘱道:“一定要来哦,徐老师不把你的屎给打出来,算你灌肠灌的干净!” 第188章 与水花岛的那点事   上课铃响起,早读的声音在岛上飘荡,五个年级五个班,五种声音在争相辉映:   “《司马光》,古时候有个人叫司马光。他小时候,有一回跟几个小朋友在后花园里玩。有个小朋友不小心,掉大水缸里了……”   “《一粒种子》,一粒种子睡在泥土里。他醒过来,觉得很暖和,就把身子挺一挺。他有点儿渴,喝了一口水,觉得很舒服,又把身子挺一挺……”   “《小交通员》,我们在汉阳的龟山脚下安了家。地下党的县委机关就设在我们家里。孩子们都没有上学。立安在家里,像影子一样,处处跟着我……”   “《东郭先生和狼》,东郭先生牵着一头毛驴在路上走,毛驴驮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书……”   王忆背手在几个教室之间,倾听着不同年级学生那清脆响亮的读书声。   今天的读书声格外响亮,学生们很兴奋,因为他答应下课就要教学生们打拳。   打太极拳。   嘿嘿。   王忆的太极拳打得不错,在他被医院诊治出心理疾病后,一位关爱学生的老教师便领着他打太极拳,说太极拳对放松身心有好处。   从那之后他就每天打拳,打到大学毕业开始996,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了就给扔下了。   三月份来到82年的天涯岛他又把太极拳捡起来了,早上在涛声中迎着朝阳打一套太极拳确实挺舒服的。   身心舒服,仅次于操练祖传手艺活。   在朗朗读书声中,他们期待的下课铃终于响起:“铃铃铃铃铃铃……”   班长们纷纷喊:“下课!”   学生们欢呼一声跑出去,主动的排队列阵,然后怀着激动之情盯着王忆看。   在万众瞩目中,王忆走上前去咳嗽一声,说道:“今天开始,课间操和体育课用来练太极拳。”   “废话不多说了,同学们已经期待不已了,那老师直接开始教你们招式——”   “首先是太极拳的预备式……”   他徐徐展开动作,将太极拳一个架势一个架势的打出来:   “太极起式……”   “懒扎衣……”   “六封四闭……”   他练的是陈式太极拳,一共是24个套路动作,这些他都已经牢记于心,打起来得心应手,如行云流水。   可学生们看得不过瘾。   等他最后一声‘收势’响起重新立正站好徐徐放出口中浊气,王状元忍无可忍的举起手喊:“报告!”   王忆点点头:“说。”   王状元急迫的问道:“王老师,你打的这就是太极拳?”   “对!”   “这就是太极拳?你说那个安天下?就是古人说这个说那个很能打的太极拳?”王状元不死心,继续问。   他这会的样子很可怜,像极了大A股的股民醒来看到股线走势图的样子。   “对!!”   得到王忆确定,王状元呆若木鸡,那样子更可怜了。   变成了中丐股的股民看着手里股票走线图的样子。   他忍不住的叫道:“这算什么拳?这有什么厉害的?慢悠悠的比我爷爷夜里上茅房还哆嗦,这怎么打架?”   王忆面色紧绷:“武术的武怎么写你会吧?”   王状元心虚了:“不、不大会……”   “不学无术!”气的王忆骂他。   王状元听这话不服气了:“我想学武术呀,可是王老师你教的这叫什么武术?这怎么打架?”   其他男生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绝望开始帮腔:   “对呀,王老师你刚才打的是个球东西啊。”   “这不是我要学的武术,王老师你要教我们真功夫呀!”   “冷静、都冷静,王老师会气功,我听我爷爷说过,真功夫都分外功和内功,现在王老师教咱们的是把式,是外功,肯定是咱得先练会外功才能练内功!”   王新钊的话让激动的男生们情绪有所平复。   原来是这样?   高深莫测啊!   王忆严肃的说道:“我明白同学们的想法,你们以为学了武术就可以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大家要记住,学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想做人人景仰的大师那么容易吗?”   “古人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什么意思?宝剑要锋利就要用磨刀石时时磨砺,梅花之所以香是因为冬天百花凋零唯有它能冒着雪盛开!”   他背手在学生们面前走来走去,继续慷慨激昂的忽悠他们:“练武之人都追求天下第一的理想境界,但这不容易!你们要记住——”   “练武之人要热爱武学,养成长之根。要勤奋习武,添成长之力。要心怀侠义,奠成长之基。磨砺切磋,提成长之速!”   “明白了吗?”   学生们听了他这番话后顿时热血沸腾,重新对未来报以希望:“明白了!”   王忆很疑惑。   你们明白个锤子!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怎么说起来显得高深莫测他就怎么说。   腋下夹着课本准备来上课的徐横听了他的话也上来帮腔:   “我在部队的时候学军体拳,教官给我们说过一句话,叫拳练百遍,身法自然了;拳练千遍,其理自见。”   “所以你们如果要想练拳有所成就,那就得多练,特别是王状元同学,你他妈更得给我多练,我还记得你打饭时候那句话,等着你练成之后来挑战我!”   徐横想到未来那美妙的场景就忍不住笑。   那场景太美……   涉及到劳动和运动,王状元是相当有天赋的。   他是少数没有被王忆的慷慨激昂所忽悠到的学生,说:“徐老师,王老师那个拳软绵绵的,根本就不是厉害的武功,我学不到厉害的武功我怎么跟你打,你欺负小孩!”   王忆不能让他终止自己的太极拳授课任务,说道:“昔年的武林盟主雄霸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他还说‘没有打不了人的拳、只有不会打拳的人’!”   “你说我刚才的太极拳不厉害?那我现在让你们见识见识太极拳的精髓!”   他要拿出闫大师、雷大师的看门绝技了!   于是他上去把徐横拉出来并给他使了个眼色:“待会倒飞的逼真点!”   徐横了然。   王忆摆开架势、拉起太极拳架,猛然一掌推在徐横胸口上:“去!”   徐横惨叫一声——真的叫的老惨了,吓得老黄从草窝里钻出来看看怎么个事。   然后他便倒飞出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的打滚。   王忆捏拳看向学生们问道:“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你们挡得住吗?”   确切来说应该是,这一套四十年的忽悠,你们能看懂吗?   82年的小孩自然是看不懂。   他们全被王忆一拳打飞徐横的一幕以及徐横的惨叫、惨状吓到了。   王忆面相凶狠的看向他们说:“想练武,就得下功夫!什么是功夫?怎么练功夫?”   “功夫,是靠时间磨练出来的!你们一个个的小猫小狗,想要一天就成为武林高手吗?”   他指向王凯:“除了王状元,早上就是你喊的最凶,好,你给我出来,我拿你来练练!”   王凯这人是二哈,喊就他能喊,打他是最不能打,所以才去给王状元当狗腿子。   王忆了解这点也选了他,他不信王凯真敢出来。   果然。   王凯当场脸色惨白,连连摆手:“王老师你摇了我吧,我没怀疑太极拳,太极拳厉害!”   吓到嘴瓢!   王忆面色稍缓,上去扶起徐横说:“中午给你炖肉补补内伤!”   徐横一听这话说道:“王老师你要不然再给我来几拳吧?我想多补几顿。”   “赶紧起!”   “行吧!”   让王忆这一演示,学生们兴趣又浓厚起来。   原来不是这拳法不厉害,是我们功夫不到家啊!   那必须要一直练下去!   王忆也想让他们养成打太极拳的习惯。   哪怕不说强身健体只说颐养心性,这太极拳对学生们以后帮助就会很大。   养成坚持练拳的习惯,这本身便是对毅力和韧性的一种磨练。   有大毅力的孩子,以后出息不会差的。   特别是对王状元来说,这小子脾气性格问题很大,不给他好好磨一磨以后必然会闯祸,要知道22年那边他可是跟人冲突杀了人的!   王忆忽悠成功,下午学生们一致要求上体育课,然后不抽陀螺也不跳房子踢毽子了,男生女生们一起练太极拳。   练太极拳得先扎马步,这对渔家孩子有好处,以后上船要用。   体育课是孙征南来教。   王忆叮嘱他说道:“练功不用和声和气,温室里养不出花朵,他们既然想要好好练功、强身健体,那就可以严厉一些。”   徐横一听来兴趣了,严厉一些?这个我熟啊!   于是他来帮孙征南一起监督学生练马步,两人在队列里穿梭,斧正学生们的动作。   徐横要求高,一路斧正一路骂。   他走到王凯跟前看向他的马步问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小?就你的最小!”   王凯顿时红了脸,他讷讷道:“徐老师,这、这不是雀儿吗?我还没有长大,所以还小。”   徐横当场沉默。   然后他忍着笑说道:“我是说你马步压得怎么这么小?幅度太小了——哈哈哈哈哈!我还没有长大!你小子懂的还挺多!”   孙征南喝道:“徐老师,在学生面前保持威严!”   徐横搂着王凯拍了拍他肩膀:“孙老师,要跟学生打成一片!是不是?”   ‘是不是’他是问王凯的,王凯乖乖的说:“是。”   傍晚,王忆正在门市部里收拾货物,这时候有学生跑过来:“王老师有人找你,是电影放映队的叔叔。”   王忆估计是余军来了。   他去大队委一看,果然是余军,他带来了两个老式的音箱。   这种音箱是红棕色的木头箱子,正面中间开8寸的圆形口子镶嵌一张铁丝网,四周还有小号的圆形口子,也镶嵌着铁丝网。   一看到这个音箱王忆心花怒放。   这就是他的目标!   这种音箱是手工木头箱子里面有扩音器,他已经买好了音箱,只要把箱子里面坏掉的扩音器拿出来换上音箱接上电即可。   他要了螺丝刀拧开螺丝。   里面配件齐全,但老化的厉害,竟然缠满了蜘蛛网。   余军跟他解释:“王老师,你自己说废弃的音箱就行,这音箱是最完好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不出声了,扔库里有几年了。”   “我跟单位申请买了这音箱就准备给你送来了,但礼拜天的时候我们没休息,去大码公社放了一部电影,今天是要在水花岛放电影,所以才有空到你们岛上来。”   正在抽着烟研究音箱的王向红抬起头问:“水花岛要放电影?”   余军说道:“对。”   这事王忆隐约的有印象,上次去多宝岛看电影结束,刘一手确实留下这么句话,说月底他们岛上也要放电影了,还故意刺激天涯岛的社员说欢迎他们去看。   王向红问道:“放什么电影?”   余军说道:“唐国强、刘晓庆、陈冲演的《小花》。”   旁边的学生听到这话立马开开心心的跑掉了:“哦哦,今晚水花岛放电影!放《小花》!哦哦,今晚可以看电影喽!”   水花岛和天涯岛隔着很近,两个岛屿不太对付,不过孩子们现在对仇恨体会不深,他们毕竟在水花岛上过学。   王向红一个劲的抽烟,脸色阴沉了下来。   余军刚参加工作时间不长,所以尽管总是下乡放电影,但对乡下各村庄、各生产队的情况了解不深。   于是他问道:“怎么了?王支书你咋不高兴?水花岛隔着你们可近了,说句夸张的话,以你们老海狼的水性,游都能游过去。”   王向红‘吧嗒吧嗒’的吸烟,问道:“这电影好看?”   余军说道:“好看呀,它是首都电影制片厂拍的,改编自《桐柏英雄》,讲述贫苦年代老百姓的苦难以及解放战争中老百姓——算了,我先不说了,说了就没意思了。”   “这电影确实好看,前年的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评选中,它拿下了最佳故事片、最佳女演员的大奖,而且它不是黑白电影,它用了意呆梨的彩色胶片,是黑白、彩色交汇的电影!”   王向红含糊的说道:“行吧,行吧,那余同志你们还要放电影,我就不那个挽留你吃饭了,你先去忙吧。”   余军确实没时间留在这里,而且水花岛已经准备了大鱼大肉款待他们。   他走的时候看过了,有红烧猪肉、辣炒猪大肠、黄瓜拌猪头肉这些好菜。   王忆把相机模型给他,他拿到手眉开眼笑的把玩起来。   就在他举着相机看里面图片的时候,一个叫春红的姑娘急匆匆赶来:“支书你快去看看,码头上要打架!”   王向红赶紧拿下烟袋锅往下跑。   王忆跟上去,对余军说道:“一起过去,你在这里干嘛?”   余军笑道:“你们队里人打架,我去凑什么热闹?凑热闹不好,让人讨厌呢。再说我这不是在这里玩相机吗?你这个相机不愧是给外国友人的纪念品,真好呀,里面图真清晰!”   王忆一听这话郁闷了,说道:“你是不是坐水花岛的船过来的?”   余军说道:“是呀,我们自己又没船,来你们外岛放电影都是你们岛上的生产队派船……”   “那就对了,要挨打的就是来送你的水花岛社员。”王忆打断他的话。   小伙子废话可真多!   余军莫名其妙,跟着他去了码头。   码头上此时群情激奋,海上则是乱作一团。   一艘机动渔船在不远处海面上转圈,岛上妇女划船正在围堵它。   机动船的船头站着个人,正在哈哈大笑:“……你们试试啊,来,我看你们怎么能追上我们的油船,以为这柴油是白喝的呀?哈哈,累不死你们!”   王向红虎着脸,脸上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王忆赶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春红生气的说道:“刘金鹏他们笑话咱生产队,不是,是说咱生产队的坏话!”   “起初他们看我们在修船收拾船就阴阳怪气的说咱穷,说咱岛上连个机动船都买不起,以前的先进都是穷先进。”   “我们说咱生产队有了社队企业,每天都能赚钱,咱有粮食有新衣裳。”   “结果他们又说咱办企业是走资本主义复辟的道路,是舔洋人资本家的沟子……”   “这些杂种!”王向红咬牙切齿。   余军也很生气:“太过分了,不过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啊?我看他们三个小年轻还挺好的,你们反思一下,是不是先怎么得罪他们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说这么过分的话?”   王忆一听无语了。   他妈的,82年也有反思怪?   他冲余军说道:“是很过分,他们很过分,我看我们社员更好,他们是不是要先反思一下自己是怎么先得罪我们社员了?”   余军认真的说道:“有道理,我问问,我把他们叫过来,王支书你先让你们社员别追了,你们摇橹追不上人家机器船,别白费力气。”   说完他冲海上喊:“刘金鹏、刘金晓,你们开船过来!”   船头的刘金鹏看到了他,说道:“余哥你先让他们把船划回去,你看他们要打架呢,我们怎么把船靠上来?”   余军扭头看向王向红,这时候王忆上去一把扣住他大声说道:“行了,你们不用过来了,自己开船回去吧,回去跟曹放映员说你们把你们的余哥弄丢了,让他自己放电影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见此刘金鹏等人傻眼了。   我草,你们把人放映员给扣了?你们胆子太大了,这是要得罪电影放映队和电影站?   他们不接上余军没法交差,犹豫了一番最后只能悻悻的开船靠近。   头上的刘金鹏精明,他先说道:“王支书,你是讲道理的人,咱们得讲道理,你们不能等我们过去就仗着人多打我们,打人犯法!”   他又对余军说:“余哥你要当证人,他们要是打人那我们得报警,你给我们当证人!”   余军说道:“行,我给你们当证人,你先过来吧,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架?”   机动船缓缓靠上码头。   刘金鹏对余军说:“余哥你的事办完了吗?你上船,咱该走了。”   王忆说道:“不着急,你们先下来。”   船上的人怎么可能下来?他们在这里一阵吵闹,吸引来的社员越来越多。   下去容易挨揍!   看他们在船上磨磨蹭蹭,王忆冷笑:“你们不下来就算了,没事,反正我们岛上不放电影,反正我们不着急。”   刘金鹏无奈了,他只好从船头跳上码头问道:“王老师,你是讲道理的人啊,你是大学生,有文化——你们不能打人,打人犯法!”   王忆说道:“放心,我们不打人,你说说刚才为什么要辱骂我们?”   “还给我们扣帽子!”王向红咬牙说道。   刘金鹏示弱,看向余军求助。   余军笑道:“那啥,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肯定双方都有责任……”   “对,一个巴掌拍不响。”刘金鹏赶紧跟着他说话。   王忆箭步上前甩起左手臂抡圆了便抽在他脸上。   刘金鹏反应也挺快,立马举起手挡他手臂。   但王忆是虚招。   他右手快速甩出去,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啪!”   声音清脆!   王忆问道:“一个巴掌拍的响不响?”   打人不打脸。   刘金鹏勃然大怒,指着他叫道:“你打人!行,你……”   “你再支支吾吾我打死你!”王忆打断他的话。   刘金鹏看向余军。   余军正要说话王忆又问他:“一个巴掌拍的响不响?”   气势逼人。   余军不高兴的说道:“王老师你是大学生,是有文化、有素质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再说确实是打人犯法。”   王忆说道:“我打人了吗?我那是打狗!”   他又问刘金鹏:“你刚才为什么嘴贱?为什么侮辱我们生产队还给我们扣帽子?”   刘金鹏怒道:“我、我哪侮辱你们了?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生产队没有机动船、你们生产队很穷,这不是实话吗?然后你们的社员听了就骂我们,然后我们才……”   “等等,你们干啥嘴贱啊?”余军听了他的话更不高兴了,“你们先说人家穷的?那你们活该挨骂!”   刘金鹏不服气,说道:“我就是说实话而已……”   “实话能乱说吗?你是你娘和你爷爷生出来的、你不是你爹的儿子,这也是实话,但你看有谁普天下去广而告之了吗?”王忆打断他的话。   围上来的社员们顿时哄笑。   刘金鹏想骂娘想动手。   可是不敢开口也不敢动嘴。   他看见人群里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天涯岛的大迷糊,当初在梅花滩上王忆跟刘大虎起冲突,大迷糊揍刘大虎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他不敢招惹这个迷糊蛋,因为迷糊蛋有事真的敢下手!   王忆警告他说道:“我们生产队不去惹人,你们也别来惹我们!”   “刘大虎和刘大彪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我把刘大虎和刘大彪送进监牢里你们还不记事是不是?”   刘金鹏不服气,他怒气冲冲的说道:“我没有惹人!刘大虎刘大彪犯法了,那是公安把他们抓起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要是在我们生产队,你也敢这样骂我这样打我吗?”   王忆说道:“走,去你们生产队。”   “这辈子头一次碰到这样的请求,挨我骂挨我打以后不过瘾,还要换个地方再让我骂你打你,行,我满足你要求!”   社员们跟着喊:“走,去水花岛!”   “跟他们干了!必须收拾这些狗杂种!”   “回去抄家伙,去打水花岛!”   社员们满胸愤懑、一腔怒火,王忆一号召纷纷要抄家伙开打。   王向红挥手。   他号召力很强,乱糟糟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等到没人说话了,王向红抖了抖披在身上的绿军装走到刘金鹏跟前死死的盯着他。   刘金鹏不怕王忆但害怕王向红,王向红打过他们岛上不少人,凶名在外。   王向红又看船上的另外两个青年,两个青年噤若寒蝉。   这样他问刘金鹏:“咱两个生产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械斗了,你这是又要掀起械斗?”   这才是扣帽子。   刘金鹏缩了缩脖子说道:“王支书我可没说、我什么时候要打械斗?是你们王老师不讲道理打我……”   “算了算了。”余军这会也有些慌张。   水花岛的人是他带过来的,如果两个岛屿因此而发生械斗,那他肯定有责任,在电影站内要挨处分的。   他走上来拉开王向红和稀泥:“王支书,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对不对?远亲不如近邻、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就算了,中央都说了,和平友爱发展才是硬道理,那个今天的事算了。”   “那个你看今晚水花岛还放电影呢,你们都可以去看电影,这也算是人家生产队请你们看电影……”   “可别说放电影了,这事就是因为看电影引起的。”船上的刘金晓愤愤不平的说道。   “一开始我们好心好意说今晚放电影,让他们去看电影,有人问放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就说等你们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结果这下子惹着他们了,把他们惹着了,他们纷纷说我们看不起他们、说我们在笑话他们穷……”   “你瞎说,你睁眼说瞎话。”春红愤怒的打断他的话,“你说你们今晚放电影,我们先问‘咋之前没有消息’,你们怎么说的?”   旁边的妇女接了她的话:“你们说,‘天涯岛的人有骨气,看不上我们水花岛,又不会去我们岛上看电影,干什么要把消息跟你们说’,你们就这么阴阳怪气说的。”   “然后我们也没跟你们发火,又问你们‘放什么电影’,你们还是阴阳怪气,说‘跟你们说了有啥用,你们这穷队还能有钱去请电影站来放’。”   当时在码头的人纷纷点头:“就是从这话开始的,他们又说我们生产队没有机动船,是外岛最穷的队。”   “我们岛上没有机动船但通电了,家家户户都通电了,你们水花岛谁家通电了?”   “水花岛上的人一向就刁滑、嘴贱,要我说就是挨揍的少了……”   群情又要激奋。   余军打着哈哈说道:“同志们冷静、哎哎哎,同志们先冷静,他们确实是嘴贱,不过你们大人有大量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同志们今晚一起去看电影吧,我和我师傅给你们放着看,电影是《小花》,首都电影制片厂拍的,可好看了。”   社员们又生气又为难。   他们是要面子、有骨气的人。   可是真的想去看电影!   实在是缺娱乐活动,对许多人来说看电影比吃一顿肉菜还要舒坦、还要过瘾。   王向红一挥手,说道:“余军同志你走吧,你的好意我们社员是心领了,但我们不用去水花岛看电影。”   他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今晚咱也放电影!”   这话跟炸弹一样放出来。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王向红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王忆的意思是让王忆给许个日子,因为王忆之前跟他说能把电影放映机给修好,刚才余军又送来了音箱,他想问问王忆什么时候能修好。   结果——   “咱们生产队今晚可以放电影!”王忆又重复一遍。   余军误会他的意思了,为难的说道:“王老师,我们放映队有纪律的,不准随便在外面放电影,你们生产队即使能拿出钱来,也得先去电影站排号,我们自己没有权力收钱放电影。”   王忆说道:“我们生产队自己有电影放映机,你送来的音箱能修好,等我修好了我们自己放电影。”   余军震惊的问道:“那我师傅送来的放映机你真修好了?都锈成那个样子了你还能修好?这不可能啊!”   王忆说道:“修不好了,我们托关系从城里借来了一台电影放映机,还借来了一盘录像带,所以我们自己能放电影。”   放电影这种事不但瞒不住而且他还准备做成买卖,所以不用对外瞒着,要落落大方的承认。   不过关于电影放映机的来源,这个就有说道了。   电影站来问他们就说去城里借的,外面人来问就说是电影站把废弃的电影放映机支援给生产队自己修好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关于岛上有了电影放映机和生产队放电影的事在天涯岛还是秘密,王向红没对外说。   主要是他不确定王忆真能修好机器,这种事影响太大了,他不想给社员们一个希望然后到时候机器修不好又去破灭这希望。   绝望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给绝望以希望然后希望又破灭,这才是最痛苦的!   从小没吃过糖的人,并不觉得黄连苦。   于是王忆平平静静的说出这几句话,码头上的人群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多数人第一反应是以为王忆故意拿这话来呛水花岛,于是他们纷纷帮腔:   “我们王老师在城里有的是朋友同学,首都有、沪都也有,他们支援我们生产队通电,也支援我们一台电视机,我们才不稀罕去你们那里看电影,我们看电视。”   “就是,你们今天电影不就看花吗?我们山上有的是花,大花小花都有,我们才不屑去看呢。”   “走吧你们赶紧走吧,没人稀罕去水花岛看电影。”   “花几十块钱请人来放个电影得意什么!我们社队企业一天就能挣好几个几十块!”   这时候海上有打渔的船回来,强劳力们下工了。   看着一群人围在码头上,他们隔着很远便吆喝着问怎么回事。   刘金鹏等人一看壮汉青年们回来了,他们怕挨打,赶紧推着余军离开。   王忆拉住余军说道:“余同志,你记得回去跟你师傅说一声,明天你们回单位之前过来一趟,我有要紧事找他。”   余军说道:“行,我回去就跟他说。那你们真能自己放电影?真不去看《小花》了?”   王忆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机动船掉头而去。   开出去了刘金晓的声音传过来:“就是仗着人多欺负咱人少!真有意思,还老党员、老先进呢,欺负人的法子挺先进!”   刘金鹏的声音也传来:“呵呵,一群人穷讲究、穷吹牛,走,咱回去看电影,馋死他们!”   王向红勃然大怒:“就不该心慈手软!走,上船撵他们!”   王忆拦住他说道:“等等,支书你听我一句、大家听我安排!都听我安排!”   正要跳上船的社员们扭头看他。   王忆说道:“支书,你安排几个口齿伶俐的、朋友多的上船去水花岛,去了就跟外队来看电影的人说,咱天涯岛今晚也放电影。”   “放《少林寺》!放他们从没有看过的武打片!”   王向红吃惊的问他:“放映机真修好了?”   王忆说道:“对,我都上完油漆了。”   王向红下意识问道:“这这这——这大事你不跟我说一声?”   王忆说道:“修好个机器而已,算什么大事?还有我待会去把这个音箱修好,刚才我卸开看过了,电线短路了,整体没问题。”   码头上的社员们听着他们的话惊呆了。   春红一步走上来问道:“王老师,咱岛上今晚真要放电影?”   其他人纷纷问,七嘴八舌、吵吵闹闹:   “哪来的电影放映机?咱岛上怎么有放映机呀?”   “还有幕布呢,还有发电机——咱脚蹬发电机能好用吗?听说放电影用电多。”   “《少林寺》?咱放《少林寺》?就是城里人都在看的那个《少林寺》?”   码头一时拥堵,人满为患,乱七八糟。   下工回来的渔船没法靠上码头,王向红挥手让社员们散开:“行了、行了,都散了,都先散了,放电影的事待会听大队委的广播吧。”   “都散了啊!给渔船让开路,别在这里堵着了!”   他拉着王忆往回走。   王忆随口问道:“支书,咱们跟水花岛为什么这么不对付?历史上发生过什么矛盾?”   王向红说道:“嗯,老话说的好,得罪皇帝一阵子,得罪街坊几辈子,咱这两个岛是街坊,然后互相得罪了不知道多少年。”   “在我印象里,我小时候还是解放前,那时候咱两个岛就不对付了。公平的说,咱岛上人实在、上进、勤快,水花岛的人聪明、变通、会来事。”   “可能是办事方法不一样,慢慢的积攒了一些矛盾,然后两个岛开始互相鄙夷,水花岛瞧不起咱们,说咱们愚蠢、笨蛋,咱们就说他们刁滑、坏心眼子多。”   “我也是听老辈儿的说,这事爆发在什么时候呢?就是早年咱外岛风大船小,靠打渔活不下去了,于是老辈儿就结伴去下南洋。”   “到了年底他们舍不得花路费回来,就找了个可靠的人给捎回来一封信和共同积攒的五十块大洋。”   “但岛上识字的去下南洋了,剩下的不识字,只好去就近的水花岛——水花岛上一直有学校,哦,那时候还叫私塾。”   “结果水花岛上识字的看了后就胡乱说了一通,他藏起了信封里的存单,是城里洋行的存单。而那时候咱祖辈的没有见识呀,不知道那张纸去洋行能提出钱来,就这样让他们骗去了五十大洋。”   “这五十大洋没要回来?”王忆问。   王向红说道:“没要回来,要不说水花岛的坏心眼多?他们给城里当官的分了二十五块大洋,后来打官司当官的黑了良心就跟咱顶着干,不但不判给咱祖辈的钱,还把去打官司的祖辈人打了一顿!”   王忆明白了。   祖上这就是有血仇!   王向红说道:“这样的事很多。”   “就近的是建国以后的三年灾害时期,那时候真是邪了门,都说内陆风不调雨不顺,种不成庄稼、产不了粮食,结果海里收成也不好,大家都饿肚子。”   “有一年冬天咱渔船在海上发现了个带鱼群,于是纷纷摇橹去打渔,这事被水花岛知道了,他们便纠结了另外两个生产队摇橹来抢。”   “他们人多可是杂乱,咱人少却都是父子爷们,正所谓打虎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咱们社员在我指挥下抱团作战把来犯之敌打了个屁滚尿流、丢盔卸甲,抓了他们领头的,一人割去一只耳朵以示警告。”   王忆更明白了。   当代也有血仇!   行了,放弃幻想、准备战斗,他们跟水花岛的关系是好不了的! 第189章 我们队里放《少林寺》   一路走去,王向红把两个岛的纠纷渊源给王忆介绍了个大概。   用22年的话来说,两个岛结成血仇归根结底是因为三观不合。   天涯岛人憨厚老实、沉默寡言,只会守着一亩三分海过苦日子,他们只在翁洲外海捕鱼,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足以心安。   但正所谓老实人急眼了最厉害,天涯岛人有血性,当小鬼子的屠刀挥舞到海上后,他们岛上好些青年便加入海上武工队跟小鬼子血战。   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而水花岛呢?   水花岛人脑筋活泛、擅长闯荡,还是封建王朝时期就出过大海商,养了五桅商船,北上罗刹、南下南洋、东至东洋,将航线开拓到了国外。   他们在鬼子海域捕过鱼,在棒子海域扎过海参,在南洋海域捞过龙虾鲍鱼,四海八荒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样为了跑远海干买卖他们自然养了护院、护工,平日里咋咋呼呼,可是小鬼子上门了他们立马变顺民。   后来新中国建立,水花岛因为出过资本家、出过反动派,他们六七十年代被整的挺厉害。   天涯岛则因为出过好些海上武工队战士而受到了政府的夸赞,王向红复员后主政天涯岛,他与人为善、乐善好施,给天涯岛赚到了好名声,改革开放以前他们是外岛的榜样生产队。   那时候外岛各个生产队有一个算一个,提起天涯岛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然后王向红向王忆承认,改革开放后政策放宽让水花岛人如鱼得水,比如以前在城里给单位开车的刘大彪就自己贷款买了一台车去跑运输。   再比如水花岛上有人贷款买机动船、有人贷款搞养殖,也有人贷款偷偷的往外放印子钱:   其中搞养殖的一户人家便是从放印子钱的人家手里贷的钱,后来出事了,这一户人家的老人便被逼的上吊自杀。   这事让王向红深为不齿,天涯岛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但毫无疑问水花岛人的发展思路是正确的,他们这两三年发展很快,有些人家已经富裕起来了。   而天涯岛则经济发展缓慢、社员依然贫困,这种情况下一些冲突出现了。   “以前社会乱,水花岛因为出过资本家、出过剥削阶级,于是很多人来整他们,当时有城里人也有外岛人,对他们下手很狠。可咱天涯岛没去落井下石,没去趁机整他们。”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道,“可是现在水花岛怎么做?他们跟外人一唱一和,经常造咱们生产队的舆论,说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娘的,真是有钱的王八叫八爷,如今这些人忘记当年被收拾的有多惨了,仗着有几个钱也充起人物来了,如今竟然还敢来咱地头上笑话咱们,真是不要脸!”   王忆说道:“支书你不用生气,咱现在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了,以后咱生产队家家户户的光景绝对比他们要好!”   他又问:“对了,我记得咱学校复学之前,学生们都在水花小学上学?”   “就咱们两个岛这么多的矛盾,水花岛的学校还允许咱的学生去上学,这应该说是他们选择让步了吧?”   王向红哂笑:“让步个屁!”   “咱娃娃去他们学校上学是政府的要求,他们不敢不接纳。一开始他们不让咱娃去上学,结果县里领导直接领着公安同志上岛把领头闹事的全拷走了,一下子把他们给震慑住了。”   “水花岛这些人,哼哼,脑瓜子挺活泛、手腕也挺多,但胆子小、人怂包,都是当汉奸的料,没有英雄的种!”   他很看不起水花岛的人。   这时候已经到了山顶,王向红拍了拍脑袋说:“哎呀,一路上光说没用的了,你刚才说咱岛上今晚放电影?这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能放的了吗?”   王忆说道:“支书你相信我就好,能放的了,不过我得先把这个音箱修好。”   “这样,支书你安排人去给我找两根粗又长的竹竿,没有竹竿用木头代替也行,木头恐怕没有很高的。”   “总之我把幕布给你,你安排人想办法把幕布竖起来,我再让大迷糊把发电机带出来,等我修好音箱咱就可以一起安置电影院了。”   王向红有点不敢置信,再次问道:“就这么短时间,你真能修好音箱?”   王忆说道:“音箱的配件简单,比放映机要好修理,不过你别让人打扰我,我得专心致志的修理,尽量加快速度!”   王向红立马一挥手:“这个你放心,谁敢去打扰你,我拿烟袋锅敲破他的头!”   王忆拎着音箱进听涛居,把幕布交给王向红又指挥大迷糊去搬发电机:“大迷糊,以后发电机就是你负责了,你有力气,专门搬运发电机。”   岛上全是山路,很不平坦,发电机下面的轮子用途不大。   大迷糊点点头:“王老师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干!”   等他们离开王忆反锁了门,进时空屋把之前买的音箱拿出来。   拆开两个音箱他给换了配件,其中旧音箱里的蜘蛛网他没有扔掉,而是抹在了新配件上。   这样以后哪怕有人凑巧拆开音箱也很难发现问题。   给音箱接好电线,他带去时空屋插上插排试了试。   木头音箱里头顿时传出噪音来。   可以用了。   于是他提着音箱出去,直奔大队委。   王向红还是没有官宣晚上放电影的事,不过他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这会大队委门口有人扛着长木头,一共两根,都是三四米长的大毛竹。   翁洲有竹子,天涯岛上也有竹林,不过可能是因为山上土地不够肥沃,也可能是竹子争夺肥力争不过树木,反正岛上的树木长势还行,竹子长得不怎么样。   但岛上不缺毛竹,因为毛竹能撑船,自古以来外岛家家户户都有毛竹。   如今王向红便选了两根最合适的毛竹来充当幕布杆子,两根毛竹又高又结实,王忆一看连连点头。   扛着毛竹的徐横看见王忆立马往前凑:“王老师,今晚看电影?看《少林寺》?”   王忆说道:“对,看《少林寺》。”   徐横顿时激动了,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幕布拉起来、把发电机发动起来,咱赶紧看吧!赶紧啊!”   王向红说道:“先等等,王老师,你现在确定这机器能用?咱还是先试试吧,好不好?”   王忆说道:“行,试试的话不用拉起幕布,我直接投影到墙上去。”   他在22年已经跟邱大年、墩子一起研究过电影放映机的操作了,很简单,主要就是个投影距离,要把影像完整投影到幕布上。   但大队委里的几个人不明所以,他们都认为放电影是很考校技术的一件工作,便紧张的看着王忆操作。   一个个不敢喘大气,生怕影响到机器的正常使用。   王忆这边轻车熟路。   试验观影用不着完整投影,他先把音箱跟放映机接线,给发动发电机,拉出插排将放映机的电源头插上去——   调整镜头,影响投射出来,接着随着‘中原电影制片公司’的字样和标志出现在墙壁上,音箱发出敲鼓似的声音。   王忆回头说道:“你们看,没问题,今晚能放电影……”   “太好了!”几个人脱口而出相同的一句话。   王向红一点没有老支书的稳重,高兴的当场蹦跳了一下,他兴奋的说道:“王老师你真是太神了,咱生产队竟然自己能放电影了!”   徐横、大胆、王东义等人也高兴无比,纷纷扯着嗓子喊起来:“今晚看电影!”   “少林寺、少林寺,我草了,真是少林寺!”   “徐老师少林寺好看?多好看?”   “比所有爱情片子加一起都好看,我跟你们说,待会你们就知道了,绝对把你们看的如痴如醉!”   “爱情片子里有好些美丽的姑娘……”   “英雄好汉要看就看光头,看什么娘们!”   王向红深吸一口气说道:“同志们不要乱、都不要乱!现在一切听我指挥,听我的指挥!”   “放电影这件事是大事,按理说要开一个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讨论一下,但今天时间紧急……”   “我是党员,我同意。”徐横举手说道。   大胆也说:“我也是党员,我也同意。”   王向红笑骂道:“你们同意个屁!我知道你们着急,但我要说的是今天时间紧急,咱们事急从权就不开会了,直接去放电影!”   “这样咱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电影……”   “学校操场就合适,地方广、地面平。”徐横说道。   王向红摆摆手:“不行,学校操场位置太高了,海风吹的太烈了,幕布撑不住,用不了几天会把幕布给吹坏,那可得不偿失!”   大胆说道:“那就码头那边吧,把幕布朝着大海方向撑着、靠在支书你家门口上,这样最大程度的背风,然后咱们社员可以往码头上摆开……”   “哎,好主意。”王东义点头。   王向红说道:“那行,就这么着,我广播一下,你们都赶紧回去吃饭,然后……”   “吃啥饭啊吃饭,一顿不吃饿不死人,先看电影啊!”徐横火急火燎的说道。   王忆说道:“天还没黑呢,你们看什么看?先吃饭,然后把幕布撑起来,那个民兵队负责维持秩序,徐横你去找一下班副,你俩和大迷糊一起配合我调整放映机位置。”   徐横迅速的立正敬礼:“是!”   大胆、王东义跟着敬个礼。   王向红说道:“那我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去水花岛广播一下,让其他生产队的知道咱岛上也要放电影,而去放他们没看过的武打片!”   徐横说道:“不能这么说,去年首都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神秘的大佛》就是一部武打片,大家伙应该看过了,不过《神秘的大佛》没有《少林寺》过瘾,《少林寺》太过瘾了!”   屋子里的几个社员疑惑的问徐横:“《神秘的大佛》是什么电影?”   “也是讲和尚的?”   徐横一愣:“你们没看《神秘的大佛》?嗨,那你们亏了,这个电影好看。”   王忆说道:“我们县里的电影放映队里恐怕还没有这个片子呢,等我去城里看看能不能租赁到。”   “或者支书你面子大,你去县里的电影院租赁他们录像带用一下。我打听过了,他们现在也用16毫米的录像带。”   王向红说道:“行,反正现在这个《少林寺》就是咱看的第一部 武打片,肯定能把其他队的社员吸引过来。”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王忆又有些迟疑:“支书,我刚才想了想,要不然咱不用派人去砸水花岛的场子了吧?主要是这样容易砸了曹、余二位同志的面子,我觉得不太好。”   王向红说道:“这跟曹、余两个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放映员,才不管来看电影的人多人少呢!”   大胆说道:“水花岛的场子必须砸,他们也砸咱们的了!”   “王老师你不知道,水花岛现在在外面一个劲编排咱生产队,说咱贫困、说咱落后、说咱退步,为什么这两三年咱生产队一个新媳妇都没进来?就是他们编排咱的原因,把咱生产队的名声给编排臭了!”   王向红恚怒:“一点没错,他们在外头没少编排咱们,真是可恶至极,要不是党纪国法约束,我早就带人打上门去了。”   王东义也生气。   见此王忆不说什么了。   这两个岛的恩怨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他这人也很讨厌舆论战。   谁掌握话语权就能随意的去污蔑别人、攻击别人,这很恶心!   王忆回去做饭,他前脚走了后脚广播就响起来了: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我是王向红,在这里向全体社员通知一个好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咱们生产队现在自己有了一台电影放映机,今晚将由王老师负责给大家放电影,放的是一部大家伙都还没有看到过只听人说过的武打片,叫《少林寺》。”   “具体放映地点在码头前的礁石滩地带,时间是黑天以后,所以不着急,各位社员先吃饭,有去占位置的要注意,有序占位置,不吵不闹,否则今晚别看电影了,给我回家去关门做自我批评!”   “好了,我再重复一遍……”   王忆去大灶,漏勺拎着铲子赶出来急忙问:“王老师,支书说今晚放电影?不是我听说水花岛放电影吗?咱也放?咱生产队还自己有了一台放映机?”   “对,”王忆干脆利索的说,“快点做饭吧,今晚吃什么?”   漏勺说道:“蒸了新馒头,我用大葱、辣椒和鸡蛋炒虾酱,又香又下饭!”   王忆说道:“行,这挺好。”   天气热了,大灶里更热。   王忆暗道得亏自己留下漏勺来帮忙,否则吃饭问题真不好解决了。   天热之后做饭真是一桩遭罪的事,特别是用土灶烧火做饭,看看漏勺就知道了,大晚上的还一脸汗水!   而现在他又要给学生管饭又要给徐横、孙征南等人管饭,这全是饭桶。   蒸一锅馒头只能吃两顿、蒸一锅米饭能吃一天,几乎天天都要做馒头、蒸米饭,放他身上他真忙不过来。   他必须得把手头上的工作分出去。   现在门市部涉及到补货问题他不能给出去,给社员们简单开药的工作也给不出去,能给出去的便是大灶做饭还有电影放映了。   徐横恰好对看电影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他人又有文化,王忆准备把电影放映工作交给他。   他正在琢磨着,有人匆匆忙忙上山来找他了:“王老师、王老师,支书说的是真的?”   “王老师咱队里有电影放映机了?你礼拜一带回来的那个机器,就是那个油老虎发电机,实际上是给电影放映机准备的对不对?”   “不是做梦吧?以后咱自己有电影放映机,天天可以看电影啦?”   王忆说道:“对,大家回去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给大家放电影。”   他送走一批人很快又来了一批人。   学生们成群结队跑来在外面嚷嚷:“王老师真要放电影?不用去水花岛了?咱看武打片?”   “啥是武打片?”   “真要放电影,别来问了,我都看见了,徐老师跟大胆伯在竖幕布呢,快点去占位子!”   然后赶来的人又呼啦啦的离开了。   就像海上的潮水。   潮涨潮落。   馒头蒸熟了,焖着馒头的空当,漏勺去炒了虾酱鸡蛋。   岛上自己产虾酱,大灶的虾酱是黄小花送来的,都是带着虾籽的小虾捣黏发酵而成。   虾酱腥味重可是极鲜,用大葱、辣椒加海养鸡的鸡蛋共同炒制出来后腥味被压制,留下了海鲜强大的鲜味和鸡蛋的香气。   王忆尝了尝。   香辣鲜!   咸!   他问漏勺:“盐不要钱啊?”   漏勺陪笑问道:“要啊,怎么了?”   王忆说道:“我的意思是怎么这么咸?你额外放盐了吗?”   漏勺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校长,队长他媳妇送来的时候就这么咸,她是真狠心,砸死卖盐的抢了盐,使起来不心疼啊。”   听到这话王忆不好说啥了。   行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鸡蛋炒虾酱出锅,王忆去给老黄、小老鹰喂了食,自己去拿馒头就着吃了起来。   新馒头配虾酱,味道很可口。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   傍晚天色海光是橙红而温暖,像是夕阳在深情凝望渔家的目光。   海上绿岛又见炊烟,风吹流云轻飘飘,炊烟就是岛上的云,云就是天上的炊烟。   天色黯淡,海岛依稀将天空分成两截,一边夕阳落,一边水月升。   但见海上波起波落、浪涌浪退,海岛上的码头伸进海中岿然不动,一派怡然。   海风朦胧月色也朦胧,以往这时候的海岛就要陷入安静祥和了,可是今晚因为要放电影,整个岛屿都沸腾了!   王忆吃过饭往下走,好家伙,他打眼一看码头前的礁石滩上已经热闹起来,满满当当都是人,好些人已经坐下了,都早早占好座了。   这些人里不乏手里端着碗、掐着饼子的——晚饭没在家里吃,直接过来吃饭!   老人们为了节省粮食晚上多数不吃饭,他们吸烟,说是吸两袋旱烟就吸饱了。   而此时他看到的还不是全部的人,因为还有一批妇女已经摇橹去了水花岛。   孙征南陪她们一起去的,因为她们是去砸场子的,得有人负责她们安危。   毫无疑问,孙征南最适合这活。   此时水花岛码头上也在沸腾,源源不断有船停靠到码头上,小岛的码头也小,这会已经挤不下船了。   天涯岛的船挤进去,带队的妇女是青婶子,她曾经干过媒婆,在外岛颇有名声也颇有人脉。   青婶子认识的人多,刚去就招呼上了人:   “他三舅你来了?这是你孙子?哎呀,认不出来了,小孩变成大小伙子了。”   “平,这是你媳妇?真是个好姑娘,真俊,跟你真般配。”   “二毛子,你往哪里看?没看见你青婶子?哈哈,你们哥三个都过来了?都是来看电影的?”   被她招呼的人也反过来跟她打招呼,然后问:“青婶子你也来看电影?”   “哎青婶子,我过来一阵子了,没看见你们天涯岛的人呀,就你们来了?”   青婶子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嗯,就我们几个来了,其他人不来了,我们队里今晚也放电影,你们不去看看?”   “你们生产队也放电影?”说话的妇女吃惊的问,“跑咱公社的电影放映队不就一支吗?这水花岛放电影你们那里也放电影,怎么回事?电影放映员会孙猴子的分身术?”   青婶子正要说话,有人嬉皮笑脸的说:“怎么回事?她在吹牛逼呗还能怎么回事。”   “今晚咱公社就我们生产队放电影,天涯岛去哪里找放映队?去天上找呀?去城里找呀?”   青婶子一听声音不用看人也知道是谁在说话,她头也不转的说道:“我当是谁在放屁,原来是你刘一手,今天吃油鱼还是吃萝卜了?肠子怪通顺、放屁怪响亮哩。”   她嘴上说的泼辣心里却高兴。   要搞宣传就得吸引人的注意力,而吵架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不等刘一手回击继续说道:“你问我们去哪里找放映队?告诉你,我们还真不用找,哎,说出来吓死你,我们生产队自己有放映队了!”   周围的人一听连连摇头:“青婶子你这不是胡闹吗?”   “你们哪里有放映队?哦,你的意思是你们那个王老师进电影站工作了?他不当老师了?”   “我就知道什么大学生回来办教育是扯淡,大学生哪能在咱外岛穷乡僻壤的待下,去城里找工作了吧?”   青婶子旁边的春红说道:“我们王老师没去城里,他从外面买了一台坏掉的电影放映机自己修好了,所以我们生产队也能放电影了。”   正在码头负责指挥船只停泊的刘金鹏说道:“少瞎扯,你们知道放电影多复杂吗?你们娘们懂个屁,以为有个机器就能放电影了?还得发电机、还得大喇叭音箱、还得变压器、还得好多物件!”   话题往专业上一扯,妇女们顿时为之语塞。   这个她们真不懂,确实也没见过岛上有全套的机器和配件。   不过青婶子战斗力强,说道:“我们没瞎扯是你们眼瞎了、耳朵聋了,即使没亲眼见着我们岛上通电了也应当听说过吧?”   “就是,我们岛上早通电了,县里领导干部都来过呢。”   “我们岛上真在放电影,放的还是你们都没见过的武打片,叫《少林寺》,你们听说过吧?就是城里人都在看的《少林寺》!”   有人感兴趣的凑上来:“真的假的?不能骗人吧?你们那里放《少林寺》?县城都是上个月才放上的,你们生产队能有?”   青婶子要说话,刘一手赶紧说:“有个屁,老四你也信她们的话,她们就是看我们队里放电影眼气,就故意来捣乱!”   “就是,你们别信啊,谁信谁跟着去谁就被糊弄了,到时候我们电影可就放半截了……”   春红怒道:“谁会拿这样的事糊弄人?我们天涯岛不要脸吗?”   “你们就是不要脸。”刘金鹏嘲弄的说。   春红要发火,青婶子拦住他,说道:“我们王支书什么人你们可都清楚,他能干糊弄人的事?”   人的名树的影。   这是活招牌。   一听这话有人立马说道:“走,去看《少林寺》,王支书不会糊弄咱们社员。”   也有人不愿意去冒险:“在这里看行了,听说演《小花》,这电影我知道,陈冲和刘晓庆演的,她俩可俊了。”   青婶子招呼道:“《少林寺》才好看,不去看你们肯定会后悔!”   刘金鹏今天在天涯岛挨了王忆的巴掌这会心里还有火,他看着青婶子等妇女一个劲的招呼人去天涯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一个箭步跳上船指着青婶子恶狠狠的说道:“草你亲娘,你再在我们队门口找事我就……”   一只手猛然掐住他脖子。   孙征南将他推上旁边的船冷漠的说:“要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刘大彪带来的关东人是我拿下的,你比他们厉害?”   刘金鹏站稳了顿时气急败坏。   我在你们天涯岛被你们给欺负了,现在回了我家门口还被你们给欺负,那我白回家了啊?   他指着孙征南叫道:“行,你有种!叫民兵队、快去叫民兵队!”   孙征南不屑的冷笑。   色厉内荏!   狗屁民兵队,来啊,我要打十个!   青婶子等妇女却害怕了,她们对赶来的外岛人宣传一番‘天涯岛放武打片《少林寺》’的消息,然后摇橹离开了:   “回去找王老师,还是让王老师来宣传吧。”   王老师此时刚赶到电影放映现场。   聚集在一起说着话吸着烟的老人们看见他来了纷纷挥舞烟袋杆:“王老师放电影?”   王忆问候他们,然后说道:“天还没有黑,现在放不成,你们再等等、再等等,我过去看看幕布弄的怎么样了。”   幕布还没有拉起来。   王忆过去看,一群学生好些跟着老母鸡的小鸡一样哗啦啦的便跟了上去。   此时徐横光着膀子挥舞镐把在开凿山石。   看见他来了徐横起身抹了把汗,说道:“快了快了,这个窝子打好了竖起第二根木头杆子,那就能绑上幕布了。”   王忆说道:“我不是来催你的,没别的办法来竖起木头吗?非得凿石头挖出个洞来?”   旁边的大胆说道:“弄不成,你看这边没有个能绑能固定的地方,除了挖洞还能怎么埋下幕布杆子?”   王忆说道:“岛上石头多,找大石头把它下面给卡起来不就行了?”   大胆摇头:“不行,我们想过了,得下面塞进石头洞里地上再用石头卡住才稳固牢靠。”   “咱岛上风太大了,很容易把幕布给吹倒,要是看的正起劲的时候幕布被吹倒了,那得多丧气。”   王忆问道:“这么麻烦,那以前岛上看电影怎么弄?”   大胆说道:“电影放映队有家伙什,他们有自己的杆子,下面带撑子,撑开撑子用大石头压住就行了,咱没有啊。”   这时候徐横直起腰说道:“行了,不用废话了,呼呼,干完了,来,把杆子放下去试试。”   毛竹插进石洞里,很合适。   大胆喊王东义过来帮忙绑幕布、树杆子,王忆去调整放映机的位置。   放映机要使用必须得通电,而发电机的声音比较响,很影响观影体验,于是王忆直接把它放到码头停泊的一艘船上。   他提前想过这回事了,所以准备了很长的电线,电线拉开周围的人赶紧让路并且互相叮嘱:   “都小心点啊,别踩着这电线。电线不结实,踩烂了可就废了!”   这话说的对,主要是礁石不平整,人的脚踩在电线皮上就会捻一下,几次便能捻烂了电线皮。   于是他对王新钊说道:“把儿童团给我召集起来,给你们一个任务,隔着两步坐一个人,专门负责看守电线防止被人践踏。”   王新钊精神抖擞的举起右臂喊道:“儿童团!儿童团!全体都有——集合!”   王忆去发动柴油机,又回来打开放映机调整位置和镜头。   随着光斑投影在幕布上,等待已久的社员们猛然发出欢呼声:“噢噢噢!”   “放电影喽!”   “快快快,前面坐下别挡着王老师,别挡着王老师!”   王忆不断挪移位置、转动镜头,最终光芒正好映在了幕布上。   这时候开始有船源源不断的从海上驶来。   船还没有靠上码头,刚看清礁石滩上的情况便惊奇的说:“天涯岛真要放电影?”   船上有岛上的社员,听到这话便说道:“你以为呢?你们真信刘歪嘴那张破嘴?我都跟你们保证了我们放电影,你看你们还不信!”   “信了信了,这下信了。”外队的人嘿嘿笑起来。   王向红站在码头上抽烟。   他看着来的外队人不多,便问去喊人的青婶子:“妹子,怎么回事,怎么来这么点人?”   青婶子无奈的说:“人家不信咱队里能放电影,特别是刘歪嘴、刘一手、刘金鹏他们几个孬玩意儿在那里挑拨是非,一个劲说我们是吹牛逼,说我们生产队跟他们生产队不对付,所以嫉妒他们能放电影来搞破坏。”   王向红点点头。   这事是预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天涯岛和水花岛的不对付在外岛是出了名的。   今晚水花岛放电影而天涯岛没人来还说自己岛上也放电影,一个劲鼓动外队来看电影的人去天涯岛看,这样确实像是故意来捣乱的。   有外队人进行了解释:“主要是你们说的还很玄乎,说什么你们队里放咱从没看过的武打片,说特别好看。可我们问你什么是武打片、有多好看,你支支吾吾有说不上来,这样能不让人怀疑吗?”   这时候天色终于黑下来了。   礁石滩上顿时响起欢呼声:“王老师放电影!放武打片!”   电影放映机的镜头发出的光芒顿时变亮,随着‘嗤嗤’的声音响起,放映轮开始转动。   而幕布上出现了制片厂的信息,接着颜色变成蓝色,一片山景出现了,同事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来:   “嵩山,位于中国版图的正中央,故称中岳。是中国五大名山之一,嵩岳塔是嵩山的标志,是中国最古老的一座青砖塔……” 第190章 与电影站展开合作   伴随着《牧羊曲》柔和动听的旋律,字正腔圆的介绍还在进行:   “中岳嵩山,横亘中原省中西部地区,由两组群山组成,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山势另有一格,远远望去,它好像美人春睡的样子,少林功夫的真正发源地,就在这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松竹林中!”   到了这里,音箱放出的曲调风格突变,从舒缓柔和变为慷慨激昂。   接着一块牌匾出现在屏幕上。   ‘少林寺’!   《少林少林》的主题曲响了起来,屏幕上开始出现武僧们习武练功、比武交流的镜头。   这是生产队的人第一次在电影上看到纯正的武打场面,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去了。   偌大的礁石滩上一时竟然无人出声,只有海浪翻涌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   王忆调整音箱声音大小,直接把声音推到最大。   《少林少林》那激烈的曲调响彻礁石滩,孩子们不打闹了、妇女们不说笑了,男人们也不抽烟了,都在瞪大眼睛盯着屏幕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剧情一点一滴的展开。   社员们的情绪完全投入进了剧情里。   王忆跟着看电影。   《少林寺》他看过好几遍了,不过好像还真是从没有完整的看过。   毕竟他开始看电影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VCD、DVD,那时候好莱坞大片、港台影视已经杀进大陆,《少林寺》对少年们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但经典终归是经典,这点不服不行,他哪怕已经看过那么多电影也知道《少林寺》大概剧情,可真跟着看的时候依然代入感十足。   主要是外形和气质上他太有代入感了:   我除了比连杰哥高一些,其他的差不多啊。   都是灵气十足,英俊潇洒!   海上又有人摇橹而来,喊道:“嘿,天涯岛真在放电影……”   不等这人把话说完,好些人站起来吼叫:“闭嘴!不准出声!”   又有人冲他们吼叫:“你们也不准出声!”   王忆一看这是要套娃了,赶紧喊道:“班副,你去码头上引导后面来的人,大家安静观影,不要随意起身走动也不要随意喊叫。”   孙征南也正在投入的看电影,但听了王忆的话他立马起身跑上码头。   剧情一步步推进,终于到了片尾。   字正腔圆的旁白再度响起:   “……唐贞观初年,唐太宗李世民为表彰《少林寺》十三棍僧义勇,封官加禄,但少林寺僧人只愿受领紫罗袈裟各一袭,水碾一具,封地四十顷,唐太宗感念其诚,准许自立营盘,豢养僧兵。”   “此事载于少林寺寺碑,有李世民御笔签名,至今犹存于少林寺内。从此,少林寺和尚可以大兴习武之风,少林功夫名扬四海、广传天下!”   接着《少林少林》的歌曲再度响起,屏幕上出现嵩山山景,接着是演职表。   电影结束了。   但没有人发出声音,还是在贪婪的盯着看幕布看。   直到影片彻底结束幕布上只剩下昏黄光幕,社员们才跟大梦初醒一样猛的反应过来。   接着礁石滩上就热闹起来:   “我娘来,这个就是武打片?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支书说的就是准,《少林寺》好看啊!”   “肯定好看,要不然城里人都要看吗?他们看电影要五六毛钱一张电影票呢,好些人看不起,还是咱好,咱不花钱就能看!”   “都别嚷嚷!王老师、王老师,再放一边,咱自己的机器、自己的电影,再放一遍啊!”   嘈杂的说话声迅速统一为一个声音:“再放一遍!”   王忆早就做好再放一遍的准备了。   看过好几遍的《地道战》、《地雷战》社员们再次看到后依然愿意连续看两遍,何况这头一次看的武打片?   就像王忆有个朋友,他第一次接触到曰本的武打大片后就被震惊了,还有这样的片子?他当时连看了十来遍!   没快进!专注于细节!   王忆喊道:“都别嚷嚷,再放一遍,我给你们放,但你们先去上厕所吧,上完厕所回来就放!”   这时候有人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憋尿憋的不行了,可是他们愿意再憋一阵,纷纷跟着喊:“不用上厕所,王老师快点再放一遍!”   王忆喊道:“我又跑不了,你们着急干什么?别说放一遍,放十遍也行!”   “快点,都赶紧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回来我就放!”   听到这话社员们激动的情绪有所平复。   这话有道理。   他们自己的机器、自己的柴油,看十遍也行呀,他们自己就是主人呀!   于是社员们终于不那么着急了。   但接着又有问题出现,多数人急着回来看电影,他们竟然随便找个地方就要上厕所。   王忆真是醉了!   他去找王向红,说道:“支书你还不赶紧管管,你看看社员们干什么,直接在外面找个地方就撒尿!”   王向红含糊的说道:“撒尿没事,待会涨潮一下子就给洗干净了。”   王忆正在疑惑向来注重纪律的王向红怎么会说这话。   可是当他看到王向红正在整理腰带的双手后……   无语了。   王向红注意到他眼神和表情后赶紧解释:“你瞎寻思什么?我六十岁的人了我还能跟孩子一样到处撒尿?再说我家就在眼前!我是刚在家里上茅房出来!”   王忆恍然:“哦,对。”   王向红想了想出去喊了一声:“都回家去撒尿!一个个怎么不过日子?地里还缺肥呢,你们乱撒尿!这不是乱弹琴吗?”   有人着急的喊:“我们想赶紧看电影。”   王向红说道:“我跟王老师说了,待会他放完了电影会再放一遍。”   王忆说道:“对,我这不是让大家伙去上厕所然后回来看吗?”   王向红说道:“不是,再放一遍!连着放三遍!”   王忆愕然道:“连着放三遍?明天还得上工啊,再说你不是嫌柴油机耗油多说只让放两遍吗?”   王向红尴尬的说:“我不知道《少林寺》这么好看,今晚放三遍,以后放两遍,让社员们过过瘾,要不然回去也让电影勾的睡不着觉!”   “至于上工?明天的事明天说,大不了晚点上工!”   旁边的人听着两人的话欢呼起来,喊道:“支书说今晚《少林寺》放三遍,明天晚点上工!”   “太好了,这电影可以放三遍?明天还不用上工了?”   “支书太好了,支书万岁!王老师万岁!《少林寺》万岁!”   王向红骂道:“谁他娘瞎传?工还是要……”   “支书太好了”、“支书万岁”的声音压过潮水轰然而来,王向红后面的话顿时被压的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去上茅厕的人纷纷回来了,王忆回去重新放映电影。   幕布重新亮起。   《牧羊曲》和《少林少林》的歌声又先后响起。   这次社员们还是很安静不说话,都在准备着对上一遍没看仔细的剧情查漏补缺。   第一次看武打片实在是一次惊喜,硬桥硬马、拳拳到肉的打斗场面把他们震撼住了。   他们往往还沉迷于上一段打斗场面结果下一段剧情已经结束了,所以好些人第一遍是没有看明白讲了什么故事的。   但随着剧情进展,好些人开始往前凑。   这样礁石滩上便吵闹起来:   “后面的干什么?挤什么挤?”   “不愿意看就滚,别捣乱——他妈的王仁则这杂种东西,跟小鬼子一样坏!”   “涨潮了涨潮了,我们裤子都湿了!”   “老丁你裤裆那是让潮水给弄湿的?我以为你尿裤子了……”   王忆回头去看。   海水无声无息间涨起,确实是涨潮了。   他晚上很少到海边来逛,不知道涨潮落潮的规律,没想到今天是涨大潮的日子,这样礁石滩不太适合当看电影的场地。   不过现在再换地方也来不及了,于是他喊了一声,让民兵队去指挥纪律,让大家伙挤一挤看。   反正海风吹的厉害,挤在一起也不会感觉燥热。   大家调整了位置,继续聚精会神看电影。   结果没过十分钟海上又远远地传来一阵喊叫声:“怎么回事?生产队放电影?”   “怎么突然放电影啊?咱不知道啊,咱去给社队企业卖凉菜,这这这,其他人在家里看电影?!”   “噢!是王老师在放电影,我知道了知道了,王老师把电影放映机给修好了!这下子好了,行了你们别嚷嚷,这是咱自己的电影放映机,咱可以随时看电影!”   是社队企业销售员们的声音。   孙征南又去码头上接引他们,王向红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摁住他肩膀说:“孙老师你看你的,我过去。”   他走到码头上扯开嗓子就吼叫:“都别说话,回来把东西收好了、收仔细了然后一起来看电影,今晚这个电影放三遍,你们还能再从头到尾看一遍!”   销售员们拼命划船靠码头,草草拴好船赶紧挤进人群里看了起来:“这是放什么?怎么是、是和尚?我草,他怎么跳这么高?”   大胆说道:“都别废话,看你们的,看你们的!这个电影是武打片,你们没看过的武打片!”   有民兵队负责秩序和纪律,礁石滩上重归安静,很快只剩下音箱里传出的对话声和海浪声。   时间流逝。   快到了影片完结了,结果海上再度有船摇橹而来!   类似的声音响起:“青婶子没吹牛啊,他们天涯岛真的放电影!”   “我说老四怎么不回来接人,他自己在这里看上了!”   “快快快,咱也去看,难道这岛上真放《少林寺》?真放《少林寺》那就亏死了!”   社员们要气死了!   第一遍电影的环境那么安静,但是第一次看武打片被好些打斗场面震到了,所以没看仔细剧情。   第二遍想看仔细点,结果是接二连三的有事。   这真是有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满意的看一部电影?   大胆领着民兵队去码头上负责秩序。   可他们最想看电影,一个个满腹怨气,拉着的脸比之前后排观众那蘸了海水的裤裆还要长。   王忆怕他们把情绪宣泄到外队人身上,便把徐横叫过来说道:“你来负责放电影,没什么要干的,扶住机器就行了,别让镜头摇晃。”   徐横痛快的敬礼:“是!”   王忆亲自去码头上接待到来的外队人,顺便简单的给他们讲了讲正在看的武打片性质和之前涨潮蔓延上来的海水。   此时水花岛的电影已经放完了,外队社员纷纷乘船回来。   可是有几艘船之前来了天涯岛,他们没回去接人,于是剩下的人就猜测,天涯岛或许真的放电影了。   周树人曾经说过,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这比几个妇女去说‘我们生产队放武打片’要更有说服力,不少人乘船来到天涯岛。   礁石滩越发的拥挤。   这下子都有人踩在水里看电影了。   第二遍电影结束。   撒尿。   然后第三遍继续放映!   三遍电影放完已经是午夜之后。   后来的社员只看了一遍,他们跟起初的社员一样,只看一遍哪能满足?纷纷吆喝着还要再放一遍。   王忆可不在乎这些人的声音,直接开始收机器。   青婶子等人帮他回应了这帮人,此时她们可算是抖擞起来了,冲着后来的这些外队人喊道:   “嚷嚷什么?看什么看?去水花岛上看去吧,让他们给你们再放一遍!”   “我们傍晚那会去找你们了,跟你们说我们这里放武打片,你们信了吗?不信,你们不光不信还说我们吹牛、说我们骗人!”   “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既然不信我们放电影就别来,来了能跟着看点就算点吧,凭啥单独给你们再放一遍?柴油不要钱?”   最早来的那一批外队人就跟买了原始股的股民一样,这会是投资大赚了,他们完整的看了三遍《少林寺》,这是真过瘾了。   他们便站在天涯岛社员的立场上规劝其他队的社员:“就是嘛,人家去跟咱说过了这里放武打片,一直说呢,你们自己不来,怪谁呢?”   “天色不早了,快一点了吧?行了,走吧走吧。”   “看一遍也行了,走吧,人家是自己生产队的放映机,你们把人得罪了,以后一遍都捞不着看!”   王忆拆开机器对王新钊喊:“带领你的团员们把电线卷起来!”   王新钊也喊:“是,王老师!”   王忆正在忙活收拾残局,王状元和几个少年蹭蹭蹭跑来了,围着他激动的看着他。   那眼神、那情绪,弄的王忆很狐疑:“你们干什么?天色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少年们连连摇头。   王状元激动的问道:“王老师,你教我们的太极拳、教我们练的功夫,是不是就跟少林寺武僧、跟觉远那样的?”   王忆说道:“他们那是硬功夫,威力大可是伤身体,我教你们的太极拳属于内家功夫,要下更多功夫来练,练好了不但不会伤身体还会养身体!”   王状元问道:“那么谁厉害?”   “肯定是太极拳厉害,太极拳不但不伤身体还养身体!”王凯激动的说道。   小伙子没见过世面,看了电影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情绪亢奋的无以复加,这会眼睛红了、说话也带着哭腔——   太高兴了,太激动了!   王忆挥挥手说道:“练功最忌两个心,一个心叫二意三心,另一个心是心浮气躁。”   “要练好功夫就要下大力气、要花费时间去磨炼,正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便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你们别着急,先回家休息吧,以后要日日练功,早上早起迎着朝阳、踏着海风去练功,这样才能练成高手。”   学生们把他的话奉若圭臬,高高兴兴的结伴而去。   王忆依稀听见王状元说:“等着吧,等我练成小虎,你看我怎么揍我爹!我爹他就是王仁则、就是那个秃鹰,我一定会打赢他的!”   父慈子笑,哄堂大孝。   午夜的岛屿变得空前热闹,社员们熙熙攘攘的回家,一边走一边讨论电影剧情、讨论里面的人物。   王向红对王忆笑道:“除了渔汛大会战的时候,我还没有看着咱岛上哪天晚上这么热闹。”   “对,好久夜里没这么热闹了,上一次五月底下这么热闹是啥时候来着?”大胆问道。   王向红说道:“得是79年吧?那是最后一次大黄鱼的渔汛大会战,从那以后就不组织黄鱼渔汛会战了。”   王忆说道:“因为大黄鱼已经无法形成渔汛了?”   王向红沉重的点点头。   大胆感叹道:“唉,往回退十年,那时候年年夏天的夜里都这么热闹,大黄鱼一年三汛,夏天的渔汛是最大的,但现在看不到了。”   这个王忆没法安慰他们。   因为往后三十年,一年光景会比一年差,直到大黄鱼变成真正的海洋黄金,那时候海洋和渔业部会主持增群放流活动,重新让野生大黄鱼鱼群出现在东海之上。   他回到山顶,这时候天色已晚有些饿了。   不过他做好了准备,提前从时空屋冰柜里拿出来一些成品的馅饼,直接交给大迷糊让他去煎馅饼。   徐横一看乐了:“哟,王老师,你这里还有这好东西呢?”   王忆随口说道:“嗯,我刚才就饿了,让大迷糊上来准备了一下,待会赶紧吃,吃完赶紧睡。”   这种事可以拿大迷糊当挡箭牌,因为徐横和孙征南不是多嘴的人,不会特意跑去问大迷糊怎么还会做馅饼。   大迷糊煎馅饼,王忆在院子里等。   他坐在躺椅上一抬头,满天繁星。   然后他想到,自己还从没认真的去欣赏过午夜的天涯岛和外海呢。   午夜的海风更猛烈,伸出手能触摸的到,午夜的海也更辽阔,因为看向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天地之间除了脚下的岛屿似乎都是海洋了……   这样一股孤寂感如丝如缕的弥漫上了他的心头,哪怕已经入夏,可午夜依然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凉丝丝的,这股凉意更是让人情绪低落。   王忆抬头看星空,然后心里想,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灿烂而安宁的星空了?   就像有人在论坛上说的,手机的屏幕越来越高清,星空却越来越迷糊;衣服和食物的颜色越来越鲜艳,生活却越来越灰暗。手机里的APP都能定位,却不知自己位于何处又该归属何方……   大迷糊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王老师,你先吃。”   他端了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有五个金黄的馅饼,而大灶里还有馅饼,只是或多或少有些焦糊之类的瑕疵,他给王忆挑的是最好的。   身边人情真意切的关怀,食物泛着的油光和散发的香气,小奶狗们的哼唧声,老黄酣睡的呼噜声,这一切很快扫除了他心头的迷茫感。   尽管是午夜,可山下四个组里渔家灯火一盏接一盏,很黄很温暖,欣然可亲。   如深渊般环绕、茕茕孑立的孤独在这浓浓的生活气息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他咬着脆脆的馅饼品味着香喷喷的牛肉味,眉眼低垂看山下,那是老屋并列、灯火通明,上百盏灯亮起,照亮了这座孤独的岛屿。   不光王忆他们饿了,好些人都饿了,于是大半夜的又有袅袅炊烟升腾。   夜色之下看不见炊烟但海风能送来火烧火燎的炊烟味。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王忆吃了两个饼心满意足了,回去倒头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是五月最后一个周末,大喇叭今天没响,王向红这是给生产队放了半天假。   王忆这个周开始给秋渭水写信了,秋渭水也给他回信,说周末会来找他,于是便在岛上等了等。   结果秋渭水迟迟没来。   曹大旺和余军倒是来了,他们乘坐了水花岛的船,水花岛的人没敢露头,船靠码头了也不露面。   这样正好,王忆懒得跟他们见面,便直接招呼曹大旺和余军上去喝个酸梅汤歇歇脚。   两人一听天涯岛上有酸梅汤顿时来了兴致,那就喝一杯,这时节来一杯酸梅汤确实舒服。   王忆冲泡的酸梅汤都会送去海岛下的冷库,这会提上来白皮塑料桶外面渗出好些水珠,晶莹剔透的,一眼看去便感觉凉爽。   他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余军一口喝下去顿时露出下意识的笑意:“呵,王老师,你真是有一双巧手,不光会做凉菜还会做饮料,这酸梅汤煮的太好喝了,都用了什么料?”   翁洲市有梅子,夏天多数人家会煮酸梅汤去暑解渴。   但家家户户煮的酸梅汤差不多的味道,就是把梅子放水里煮,往里加上几粒糖精然后完活。   即使味道有差别也不过是糖精多数的差别,至于砂糖冰糖白糖?这个不舍得往里放。   王忆倒是觉得新鲜梅子煮出来的酸梅汤更好喝,冲泡的酸梅汤味道好可是却没有酸梅所属的新鲜滋味。   这就是不同时代的人不同的需求。   22年的人讲究原汁原味,82年的人讲究好滋味。   就像82年的棉布不如的确良受欢迎,到了22年家家户户买衣服都优先买纯棉布的。   王忆又给余军倒了一杯酸梅汤,说道:“你们觉得好喝就多喝点。”   然后他跟曹大旺商量:“曹大哥,你们电影站的电影片子挺多吧?”   曹大旺说道:“还行,主要都是老片子,怎么了?”   王忆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就是说我们生产队从你们电影站借出几部片子?就像去图书馆借书一样,我们可以给押金也可以给租金,借上几天然后给你们还回去。”   曹大旺下意识说道:“你们又没有放映机,借这片子干什——啊,昨天我听水花岛的人说你们岛上也要放电影,你真把那放映机给修好了?”   王忆含糊的笑道:“没有,那机器没法修了,我们通过领导的关系从外地买了一台回来。”   曹大旺是聪明人,他看出王忆不想提这个话题于是便回归主题说道:“王老师,如果你们已经有了放映机那确实需要录像带。可是我们单位有规定、有纪律,这些录像带不能外借,所以我得说声抱歉了。”   王忆失望的叹了口气。   看来筹码还是不够。   至于规定和纪律?   可拉倒吧,这库房里的放映机和音箱等工具的管理也是有规定和纪律的,现在还不是捣鼓出来了?   押金和租金无法打动曹大旺,王忆换了个筹码:“曹大哥、大军,你们两个应该看过《少林寺》了吧?”   两人点点头。   余军误会他的意思,说道:“你想看《少林寺》吗?现在城里电影院的票不太好买,这电影可好看了,天天有人去看,你要看的话我托影院的朋友给你捎两张。”   曹大旺斜睨他一眼。   就你小子卖起人情来最积极。   他赶紧说:“大军你刚干工作朋友还少,所以这票不好买,其实等你认识朋友多了,从电影院要几张票还不简单——王老师,我来!”   王忆说道:“不是,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是我这里有《少林寺》的录像带。”   余军和曹大旺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这不可能!”   王忆笑道:“为什么不可能?”   他继续说道:“一张《少林寺》的电影票要好几毛钱、一块钱,你们家里人不会都舍得去看这电影吧?”   “你看,放映机在你们两个手上,你们平时没少给亲朋好友放电影吧?怎么样?想不想给亲朋好友放《少林寺》看看?”   两个对视一眼。   心动了。   曹大旺为难的搓了搓头发,说道:“王老师,你要借我们库房的电影录像带也不是不行,但其实我们那里都是老片子,你们生产队的人都看过的,应该没什么兴趣。”   “对,就是《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林则徐》、《白毛女》这些老电影,比咱俩年纪还大呢。”余军帮腔说道。   王忆点点头道:“我们生产队的人保守,就喜欢看老电影,最喜欢看五十年代的战争片子。”   余军脸色顿时垮了。   曹大旺怒视他一眼:这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老是给自己帮倒忙?   王忆又补充道:“我们可以给租金的……”   “不要租金!”曹大旺果断摇头,“只是想借电影带的话还行,但不要给钱,一旦给钱性质就变了!”   余军想要补充句什么话,可是考虑到自己一向拉胯,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又闭上了。   但王忆注意到了他,问道:“大军哥,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余军这人容易拉胯,比较好突破。   所以要让他多多说话。   余军老老实实的说道:“我们放映队以前有个同志就是私下里放电影,他这么做的,比如说去公社放电影,按规定放一部。这样他放完一部后是九点钟,他会偷偷的去公社一座仓库在仓库里继续放别的电影,学城里电影院那样收门票钱。”   “结果这事被社员给举报了,他被开除不说还吃了官司,按照贪污罪和投机倒把罪给判了五年!”   曹大旺感慨道:“是啊,五年,他足足坐了五年牢今年才出来,前些日子我还去他家看他来着。”   “五年,谁也不知道他这五年怎么过来的,原本一个大小伙子,如今变得头发花白跟个小老头一样。”   王忆猛然提起心来,问道:“自己放电影收费会被举报?”   “如果我们生产队用自己的柴油、自己的电影放映机放电影,这样被举报了会不会有事?”   曹大旺说道:“要是改革开放以前,你们这样肯定不行。”   “现在改革开放了,法律法规宽松了,你们自己有电影放映机去放电影——只要是政府允许看的电影,那应该没事。”   王忆问道:“要是我们收钱呢?”   曹大旺立马指着他警告道:“别、王老师,别啊!现在是改革开放了没错,可打投办还在呢,你放电影收钱会惹麻烦的!”   王忆问道:“打投办?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可我们这不算投机倒把吧?”   曹大旺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谨慎点吧,谨慎点。”   王忆解释道:“但我不是自己收钱,是社队企业收钱,这电影放映机和用的柴油都是社队企业里的,社队企业收钱也不行?”   听了他的话,曹大旺犹豫了起来:“啊?这样啊?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了解,说实话,我没遇到过。”   “不过我建议你小心点,最好别收钱,因为你们社队企业没有开展文艺收费项目的权力吧——反正我觉得不安全。”   让他这么一说,王忆这边顿时沮丧了。   本想靠着电影放映机赚点外快,其实他也没想着多赚,一个人收个一两分、两三分钱的门票就行。   但想想也是,这年头做买卖就罢了,还自己放电影收门票,这是抢国有单位的饭碗!   看着他露出沮丧之色,曹大旺喝了口酸梅汤给他出了个主意:“收钱是不行的,但收油呢?”   “你看,外岛没有接入国家电路网,发电全靠柴汽油发电机。”   “所以如果你们生产队放电影不要钱,而是要观众们一起贡献点柴汽油合力发电看电影,这样是不是就能规避风险了?”   余军点点头。   师傅,还是你阴!   王忆也是心头一亮。   好主意! 第191章 小秋的爷爷生病了   最终王忆采纳了曹大旺的指点。   以后生产队放电影不收钱,名义上是给外岛社员们提供精神娱乐活动、丰富精神生活。   但是放电影需要柴油,因为整套机器隶属于生产队集体,所以不需要本生产队的社员们提供柴油,而外队的社员要来看电影,那就得供应柴油了。   至于供应多少?   给个心意就行了,一次给个三分钱两分钱的柴油即可。   当然三分钱、两分钱的没法买柴油也不好衡量这油量,所以可以让每个生产队或者村庄自己组织,找个人出头把大家伙的柴油收起来一起送来……   王忆给曹大旺倒酸梅汤:“大哥喝汤,大哥牛逼。”   待会要给大哥带一桶酸梅汤回去,不能让人家白白指点自己,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自己想不出来的妙招,但人家终究帮忙了。   他们双方又敲定了合作事宜,以后天涯岛生产队可以往去他们电影站申请借用录像带,而王忆自己捣鼓到的录像带也要借给他们内部放着看。   曹大旺和余军之所以愿意跟他合作是因为王忆向他们承诺:   自己以后偶尔会从首都或者沪都那种大城市的电影院里租借到录像带,到时候生产队放完了就会借给他们为亲朋好友放几天。   他们平时要看电影也只能去县城,连市里都很少能去的成,而县里电影的院线少、能放映的电影也少,他们即使舍得花钱还是有不少好电影看不成。   82年电影还不是全国统一院线上映,而是由制片厂和电影院进行合作,分级往下发放录像带。   所以有些电影往往是大城市里已经下映了,小地方才刚刚上映,而有些电影直接是在大城市里放映一下,小地方就不上映了。   为了表示诚意,王忆当场将《少林寺》的录像带交给了两人。   他借给两人三天,三天后去县里卖凉菜的销售员会去他们电影站把《少林寺》带回来,同时还会从他们手里借两部老电影。   双方握手为协议,然后曹大旺和余军就赶紧离开了。   他们放映队是强度是干一天歇一天,或者说昨天有上映任务那今天就没了,所以两人今天没有任务,他们想回去纠集亲戚朋友看《少林寺》。   王忆说的对。   《少林寺》好看,但一张票好几毛钱,还是有很多人舍不得看,他们亲戚朋友里便是没看的多,两人要是把电影放给他们看,这绝对有面!   之前王忆在网上了解到,说《少林寺》在82年以一毛钱的电影票价钱狂卖1.6亿元票房。   但也有人说这是假的,因为《少林寺》是第一部 大陆和港岛合资拍摄的电影,为了宣传所以才造出这么个票房来,实际上82年内陆票房方面《少林寺》都没有打过《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是的,正是王忆手中另一部电影:《牧马人》。   就依靠这部《牧马人》,浓眉大眼的朱时茂是这年代少女的梦中情人、少妇的心头好、中老年妇女之友。   不过王忆觉得统计数据或许有偏差,要不然就是他身边的环境造成了一种偏差,在他看来《少林寺》要比《牧马人》火的多。   他们四月去县城的时候《牧马人》还是一角钱一张票,而好几个人跟王忆说过,《少林寺》一票难求,以至于电影院加价往外卖票!   当然这跟他没关系,反正他又不打算跑到82年拍电影、搞剧本、搞女明星,管它们票房有多少呢。   倒是它们谁更受欢迎今晚就可以见分晓——王忆把《少林寺》借给了余军和曹大旺,他今晚自然不能再放《少林寺》,他今晚要放《牧马人》!   此外他又让邱大年买了一些电影录像带,以后有的放了。   这就是他缠着曹大旺和余军要从他们电影站借录像带的原因,以后他还会让王向红通过关系从县里电影院借录像带。   他要有多个能搞到录像带的渠道,只有这样才能浑水摸鱼的把22年带来的电影堂而皇之的放出来。   王忆送曹大旺、余军离开,王向红看见后出于礼节也送了一程,然后他问王忆:“两人来干什么?”   王忆说道:“来指点咱怎么放电影,支书,咱以前想的不对,咱不能直接收钱卖门票……”   他把曹大旺的分析和指点说给王向红听,王向红从善如流:“这个主意好,确实,咱放电影要消耗柴油的,那谁愿意来看就一起凑点柴油,不能白白的看呀。”   “而且这两年外面不是都说咱生产队是大落后、是穷苦人家吗?正好,他们有钱、他们富裕,富裕的不能来占穷苦的便宜吧?”   老支书对这事是耿耿于怀。   一旦有机会就把这话提出来批判几句。   很显然,他是知道岛上情况的。   因为越是缺什么的人越在意别人提什么。   王忆说道:“对,咱就这么做,以后柴油少不了,我跟曹、余两人说好了,以后咱找他们电影站借录像带放。”   “这能行吗?”王向红说道。   王忆说道:“能行,支书你也可以托徐经理或者其他朋友看看能不能从城里的电影院借出录像带来。”   “我都打听过了,现在录像带只有原件会被收回封存,很多拷贝件都直接留在了下属的电影院里。而且现在录像带没有密钥,咱的放映机一样可以播放……”   “不是,”王向红打断他的话,“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咱白白的去找人家借带子,人家能借给咱?”   王忆说道:“不白借给咱,我把《少林寺》的带子借给他们了,算是资源共享吧。”   “什么?你把、你把《少林寺》借给他们了?那今晚怎么办?”王向红顿时急了,“王老师,这带子是你借来的,你有处置权,这个我不干涉你的安排。”   “问题是咱不是把话说出去了吗?今晚还要放电影,这这,这外队的人来了结果咱没有电影放……”   他为难了。   老支书要脸面,一辈子不做破坏承诺的事。   王忆笑道:“咱把话放出去了,今晚还要放电影,可没说还要放《少林寺》!我这里还有一部录像带,也很好看,叫《牧马人》!”   王向红说道:“《牧马人》?我想起来了,咱去县里卖猪肉那次,电影院里就在放《牧马人》?”   王忆说道:“对,就是那个《牧马人》,好看,你放心,绝对好看!”   “而且我之所以今天换着放电影还有一个原因。”   “支书你看,昨晚咱连放了三遍《少林寺》,外队的人说是没看够,但不少人毕竟看完了,诱惑力不那么大了,对不对?这几天天气好,又是大黄鱼鱼汛期,好些人白天忙,这样他们今晚就不会来了。”   “更多的人是昨天没看到《少林寺》,他们听说了这部电影,然后今晚就要来咱队里看《少林寺》,对不对?”   王向红点头。   这一点没错。   王忆说道:“但咱不是白白给他们放电影去便宜他们,咱要想办法给队集体赚钱、带领社员们致富,而我手里暂时只有《少林寺》和《牧马人》两部片子,大家伙看几天就看腻歪了。”   “这种情况下咱们得把两部片子做到利益最大化,那就要间隔放映。”   “你看,今晚都以为要放《少林寺》,看过的就不来了,没看过的兴致冲冲、满怀期盼的赶来了。”   “结果咱放《牧马人》!”   “这样没来的那些人就看不成新电影了,他们肯定会很懊恼……”   “对,懊恼的抽自己巴掌。”王向红笑着说,他比王忆更了解这年头看一部新电影对外岛群众是何等的吸引力。   王忆点点头继续说:“而那些没看过《少林寺》的人呢?他们看到了《牧马人》就没道理会因为看不到《少林寺》而生气,毕竟这也是新电影,也是让他们免费看。”   “可他们肯定还想看《少林寺》,他们心里头会痒痒的,一直挂念着这个事。”   “等到过两天《少林寺》录像带回来,咱们开始收柴油放电影了,那他们肯定会来看。”   说着王忆一拍手:“怎么样?两部电影把所有想看电影的人的心都给搅动了,这不就是利益最大化了吗?”   王向红看着他说道:“你说的对,你这个小子啊,你有一颗资本主义的脑瓜子!”   王忆说道:“但我不搞资本主义,我只给咱队集体搞好日子!”   王向红笑道:“行,你是这么想的就行。”   “我是老脑筋,你是新脑筋,老脑筋要给新脑筋让路,老家伙要尊重小家伙的意见!”   说了句俏皮话,他又感叹起来:“还是主席同志说的对,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最后他拍拍王忆肩膀勉励一句:“你回来以后干的很好,但戒骄戒躁,要把咱这个队伍带的更好!”   老支书已经隐隐有退居二线的意思了。   就像他之前对寿星爷对社员们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个贪恋权柄的人,当年之所以毅然决然的从部队转业,就是想带王家老少爷们一起活出个样子来。   但他带了二十年并没有把天涯岛带上小康路,而王忆回来短短两个月就已经让社员们精神和生活大变样。   那么他让出位子也是应该的。   老支书固执却不愚昧。   这也是社员们信服他的原因,每个人都知道老支书是一心一意为了队集体,他们也知道王老师同样一心一意为了队集体。   王忆看出老支书的言外之意,他坦诚的说道:“支书,我现在毕竟年轻,年轻有闯劲却容易犯错误,咱天涯岛这艘船还得你来掌舵,我来作为你的助手向你学习、给你提供一些建议。”   “我现在只是有一些小聪明,还缺乏大智慧和丰富经验,还要向你、向寿星爷、向咱们社员们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这可不是他哄着王向红高兴,这是他心里话。   王忆是个有B数的人。   他从不敢小看任何时代的人,他现在在岛上吃的开全靠来自未来的物资支援和对未来政策、未来社会走向的把控。   简单来说就是他可以用22年的资源从内部充盈天涯岛,却无法去跟外界全方面的接洽、打交道,然后把天涯岛带到一个外界都认可、都羡慕的高度。   他觉得暂时来看,天涯岛最好的发展方案是王向红对外他主内。   公事工事都是王向红做主。   王忆就解决社员们生活需求。   再简单来说吧,金手指能解决的事王忆来解决,金手指解决不了的事就要靠王向红了。   他的态度让王向红甚感欣慰。   欣慰的不是自己依然是支书,而是王忆这个年轻人不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毛躁、一样锋芒毕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办公室里的王东喜。   王东喜莫名的感觉身体一寒打了个哆嗦,他抿了抿衣裳想,难道自己肾虚了吗?为什么最近明明天热了可自己却总感觉浑身发冷?   王忆跟王向红交谈几句离开了。   等待秋渭水。   这次真是望穿秋水了。   从上午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然后把张有信来了。   张有信戴着飞行员墨镜很拉风的开着船。   停泊后看见他站在码头,便帅气的摘掉墨镜挂在胸口,笑道:“王老师你看你着急的,我说会帮你捎货肯定给你捎,这不是你要的花样多我得找路子才能给你攒齐吗?”   王忆找他偶尔帮忙从城里的百货商场捎一些东西过来。   其实他没有需要,只是给自己门市部里一些货物提供个能说得过去的来路。   所以这事他不着急,说道:“我不是等你……”   “等小秋同志?”张有信接着问,他递给王忆一封信,“小秋同志早上去给我的。”   王忆赶紧接过信拆看去看。   根据他看爱情片的经验来说,本来约定要于某日某地见面的情侣中有一人没来而让外人帮忙带来一封信,那这后续剧情不太好啊。   还好,片子只是片子。   王忆展开信纸看去,上面的秋渭水娟秀的字迹。   秋渭水今天来不成了,她爷爷昨天身体不舒服,今天要送去沪都的疗养院检查甚至住院,她得照顾和陪床,所以可能未来几天两人都见不成。   王忆一看顿时揪心。   秋渭水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如今只有爷爷一个亲人,而她爷爷身体又出问题要住院,那她心理压力肯定很大,恐怕会生出孤独无依之感。   于情于理他都得去一趟。   去看看老爷子也去帮秋渭水分担压力。   可是老爷子是去沪都检查和住院,沪都的医院太多了,这可怎么弄?   他的压力顿时来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   看着他情绪不佳的样子,张有信试探的问:“闹别扭了?”   他又安慰王忆:“嗨,有信哥跟你说,女人很奇怪,隔着远点吧。”   “男人就要喝酒,酒才是好东西,酒才最可靠。我跟你说,女人不靠谱,总是让你为难、让你伤心,所以有信哥陪你喝个酒?”   王忆哭笑不得:“我不喜欢喝酒,我喜欢女人。”   “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就多两块肉吗?”张有信一脸不屑,“你听我的,喝酒最舒服,女人只会让你难受,你看,小秋同志就把你弄难受了吧?”   王忆无奈的说道:“什么呀,我难受是因为小秋她爷爷住院了,我想去看看老人家,但我不知道他老人家住哪里!”   张有信说道:“就因为这个你难受?”   “要不然呢?”王忆说道。   张有信悻悻的说:“要不然你俩就吵架了——看来我猜错了,那这件事好办啊,你不知道小秋她爷爷在哪里住院你怎么不问问我?我知道啊!”   王忆吃惊:“你知道?我草,有信哥,是我小瞧你了吗?你还能知道小秋爷爷在哪里住院?”   张有信说道:“你还真小瞧我了,我确实知道,她爷爷要住院肯定在华东疗养院,不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进得去,华东疗养院是不对外开放的。”   王忆试探的问道:“不对外开放的,那意思就是说这是一家——”   “嗯,老干部专用疗养院。”张有信说道,“你不知道吗?这是陈毅元帅亲自选址建造,沪都唯一的一所干部疗养院。”   王忆从秋渭水屡次送来的礼物和平日里偶尔透露的一些信息已经推断出,她爷爷是一位干部,所以这信息倒也不太震惊。   于是他问道:“小秋爷爷是什么级别的领导?”   张有信诧异的看向他:“小秋同志没说吗?”   王忆摇摇头:“我们很少聊家庭方面的信息。”   张有信说道:“那你自己问她吧,我这个说的了话可能有些多嘴,反正你去了疗养院跟门岗说要找海福县来疗养的领导,门岗肯定知道你要找谁。”   “行了,我看你有的忙了,那我先走了。”   “对了!”他又猛地拍拍头,“小秋同志还让我给你带一双鞋子,这不是小孩的鞋吗?带给你干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双白回力球鞋。   给猪蹄准备的鞋子。   王忆看到这鞋子后心里更是触动。   即使唯一的亲人患病了,姑娘还是挂念着学生。   多好的姑娘!   王忆收起回力鞋让他稍等,赶紧回去把东西放下然后跟王向红说:“小秋的爷爷身体不舒服住院了,我得去看看他老人家……”   “那必须去啊。”王向红果断说道,“今天动身还是明天动身?”   王忆说道:“现在就要动身,她爷爷去沪都住院了,是在华东疗养院。”   王向红对秋渭水的背景也有所了解,同样对这消息不吃惊,说道:“那可不是在沪都,是在太湖,不过你得从沪都坐车。”   “这样,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然后给你一个电话,我在沪都有个老战友恰好是管交通的,他可以给你安排车子送你过去。”   他掏出一个牛皮笔记本翻了翻,在报纸上写下电话号交给王忆,又让王东喜给开了介绍信。   王忆说道:“那我就先走了,至于放电影的事你找徐老师就行了,昨晚徐老师一直跟我在一起,机器组装还有放电影他都懂,我把片子放在我桌子上了,你让徐老师去拿记性。”   王向红挥挥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挂念这事呢?赶紧去看望小秋的爷爷吧。”   “小秋终究是姑娘,碰上家里长辈生病恐怕心里慌张呢,要是人家需要你帮忙,那你先不用急着回来。”   事发突然,王忆草草收拾了东西出门。   王向红又一路小跑追着他出来,塞给他一百块、递给他一盒‘大红袍’:“咱生产队没有好东西,就这盒茶叶还行,你给她爷爷捎上吧。”   “咱的土特产就不拿了,疗养院里不缺这些东西,人家也不需要。”   王忆说道:“好,钱就不用……”   “拿着,穷家富路,这是在队集体账上支的,你拿着买点东西,算咱队集体给小秋家里一份心意——人家姑娘给咱送多少礼物!”王向红说着推他走,“别犟,去吧。”   王忆只好先走,实际上不管钱还是东西都用不上,他在时空屋里有的是礼品。   张有信看他焦急,很讲义气的先开船把他送去县码头。   王忆起初不知道,看到他们的船掠过好几个岛屿没停靠后才问道:“你没有信件要送吗?”   张有信说道:“不要紧,你的事更着急,我先送你上沪都的客船,然后我掉头回来加个班,晚点下班就行了。”   王忆一听这话感动了。   好兄弟!   他向张有信道谢,张有信摆摆手说道:“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不过有个事现在说可能不应景,但你既然感谢我,那能不能让我说出来?”   “我快憋死了!”   王忆失笑道:“你说你说,什么话?”   张有信说道:“你还记得咱之前打过的那个赌吗?就是英吉利和阿根廷的马岛之战?”   “现在战争进入白热化了,我必须得告诉你,根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就在不久的前几天,英吉利皇家海军一艘42型导弹驱逐舰谢菲尔德号遭受了阿根廷飞鱼反舰导弹的攻击,被导弹给击沉了!”   王忆看着激动的面庞露出苦笑声:“你还记得这件事呢?有信哥,就冲你今天宁可加班也要送我先去坐船的义气,这个赌约可以取消。”   “你想的挺美。”张有信笑了,“我都要赢了你让我取消赌约?我不想给你添堵,但是这个赌约不能作废!”   王忆惊呆了。   第一次看见有人上着杆子要给人做小弟的。   当然如果说是放在国家层面那他看的就多了,小西八和大八嘎两个国家那是拼了命的要给美丽奸合众国当狗。   不过他很快理解过来。   现在没有互联网,群众要知道万里之遥外的军事战场信息全靠报纸,恐怕是报纸的战况报道有些偏颇,所以导致张有信对战情产生了误判。   他现在没心思调侃张有信,只能说:“行,都听你的!”   张有信还挺高兴。   优势在我!   赢定了!   但不要把高兴之情表露出来,要考虑小兄弟儿的感受嘛!   海福县内有直通沪都的客船,张有信在这一块很熟,去购票站窗口晃了晃帮王忆要出一张票,直接送上了船。   王忆无心欣赏海上风景,一路畅行赶到沪都。   他要打电话,但在沪都街头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公用电话亭,于是便去报亭找老板打听。   老板在一堆报纸里翻了翻,翻出一份《中国计算机报》:   “你们年轻人还挺时髦,竟然知道公用电话亭了,不过沪都没有,现在首都也没有,你看这报纸上的新闻,要等到9月份才要投用呢。”   报纸第四版有标题为‘科技人员大展宏图,公用电话亭有望9月投入使用’。   下面内容是:主管国家科技发展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科学家们,以‘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积极为国家科技发展大展宏图、铺路搭桥,受到全国各地广大群众的赞扬……   王忆一目十行扫了扫。   原来报道上说,虽然如今首都内的短途电话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打往外省市的长途电话却非常不便,大家都得到西单的电报大楼或大的邮电局去打,而且线路非常繁忙,经常堵塞,致使电报大楼里打电话的都带着午饭排队去打。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科学院的电信科学家主持着从曰本引进一台F-150万门程控交换机,然后以此台交换机为主体,将在首都率先展开程控电话交换时代,大力发展公用电话业务。   按照预期九月份将在首都投用公用电话亭,到时候人民不用去电报大楼、邮电局排队了,在街头用钢镚就能打电话。   简而言之,这玩意儿现在别说沪都没有,整个中国都没有!   王忆无奈,又给报亭老板上了一支烟:“大哥,我有急事要打个电话,要去哪里打?”   报亭老板慢条斯理的说:“这条街到头你往北走就能看见一个邮电局……”   “谢谢。”王忆拎起包道谢要走。   报亭老板继续说:“那是不能去的!”   “那里面挤满了人,线路太少了,你打一个小时也打不出去。”   “它那里电话机的通话质量也很差,打长途电话像吵架,喊破了喉咙对方也听不到。”   “而且那里天天真吵架,话务员态度很坏的,不过想想也是,话务员耳朵上戴着大耳机、脖子上挂着牛角话筒,一天下来也很辛苦嘛……”   王忆服了,赶紧再上一支烟:“大哥恰烟,麻烦大哥指点一下。”   报亭老板笑眯眯的说:“你这个小伙子态度很好,不过你光时髦去了,忘记了咱们的公用传呼电话?去找代办户打公用传呼电话嘛。”   王忆疑惑了。   公用传呼电话?传呼机转电话机?不可能吧,这年头连公用电话亭都没有,哪里来的传呼机?   再说他也没见着谁腰上别着传呼机。   据他所知传呼机在中国电信发展史上昙花一现,它存世时间短,因此存世期间一直较好的维持了体面的身份,谁有传呼机都是炫耀般的挂在腰上,就跟打猎的腰里别个死耗子一样。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报亭老板也茫然了:“你这个小伙子不是在逗我玩吧?你知道公用电话亭不知道公用传呼电话?”   王忆耐心的问道:“什么是公用传呼电话?”   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下,所谓公用传呼电话就是居民家中的电话,不过电话不属于个人,是政府通过派出所、居委会安装到那些政治可靠、服务热心的市民家中——军烈属优先。   因为电话不属于个人家庭,所以就叫‘代办户’。   代办户负责管电话,如果有外面电话打进来他们就负责去找人来自己家里接电话,打一个电话要掏4分钱,传一次电话白天3分、晚上5分钱。   就这样王忆总算搞懂了现在打电话的门路,他根据报亭老板的指引去就近找了一家代办户,展示过介绍信后掏四分钱拨通了王向红给的电话。   电话接通是个妇女的声音,王忆说找‘陶主任’,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喂,你是天涯岛的?是王向红的兵?”   王忆说道:“陶主任您好,我是王向红支书的侄子,是这样的,我需要车去太湖的华东疗养院,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指点一下我该怎么坐车过去。”   陶主任说道:“去华东疗养院可没有客车能坐,这样,你的事情急不急?明天早上出发行不行?”   “明天早上市里有一台车恰好去太湖那边送物资,可以让这车捎你个来回。”   王忆心里挺急的。   但人家的安排很够意思了,他不好去奢求太多,便千恩万谢向陶主任道谢。   陶主任让他随便找一家交通宾馆:“去了以后你就说你是陶主任安排过去的,陶主任会帮你付账,然后告诉宾馆的经理让他联系太湖专运最早一班车来接你。”   “按理说老王的侄子来了我必须得接待一下,但我确实走不开呀,还请小同志你谅解。”   这姿态摆的可是很客气了,王忆连忙说不敢不敢。   陶主任具体什么官他不知道,但是他打听着去了一家交通宾馆把原话重复一遍,对方招待员打了个电话后很快把经理叫了出来。   然后王忆被安排进一间客房里,装潢、家具、家电跟上次他住供销公司招待所差不多:   一张双人木床、一个床头柜,铺了地毯,墙根放了沙发茶几。   实木家具古色古香。   茶几上有暖壶、茶壶、大茶杯。   沙发靠背和扶手上打着花边白丝巾,床头柜上放了一张手绢,上面绣着‘交通宾馆祝您出入平安’的字样,还绣了一辆大巴车。   王忆看看天色还早,决定顺路去看看陈谷。   今天是周六,这年头还没有双休的说法,周六是要上班的,周日才会休息或者工人进行轮休、调休。   他开洗手间的锁进入时空屋,把锦旗和给陈谷的礼物给拿了出来,然后打听着坐车去往外贸交易市场。   王忆跟门岗说要找陈谷,看门大爷热心肠且记忆力出色,他看到王忆问道:“你是上个月来过的那个老家的小同志吧?”   王忆问道:“大爷您老家是翁洲的?”   大爷点点头:“不光是翁洲的,还是跟你一起在海福县的,解放后来到沪都工作,便留在这里了。”   王忆高兴的说道:“哎呀,咱们是老乡,我竟然忘记了,看来大爷您记忆力真出色,老当益壮!”   大爷被他哄得开心,笑道:“不是我记性好,是上次咱没说这些事,是后来我问谷子他告诉我的。”   他看王忆大包小包的带着,便拿出个板凳让他坐着休息,然后对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工作人员喊:“小廖你要去打球吗?今天休班了?”   “对。”工作人员说。   大爷说道:“那麻烦你去找谷子说一声,让他来一趟,就说他资助过的外岛小学校长同志来了。”   小廖一溜小跑出发。   现在国家单位门岗上的大爷们地位高,因为很多大爷都是老干部退休了,想要给单位发挥余热来值岗。   王忆向他道谢,大爷让他稍等,用钥匙仔细的打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个折叠的手绢,打开后里面有钱、有粮票。   粮票是全国通用票,颇有价值。   他交给王忆说道:“校长同志,我从谷子口中得知你们岛上近期刚刚复学、需要援助,这些是我给你们准备的钱和票……”   “大爷,使不得、使不得。”王忆赶紧推回他的手,“大爷,各界的好心人都在援助我们……”   “拿着!”大爷严肃的说,“这是大爷的一点心意,大爷不是单独给你们,大爷给好些学校、卫生所都捐过,这是我们老同志能为社会做的仅剩的一点贡献喽!”   王忆很感动。   真心感动。   既然老人这么说了,他便接下了钱和票,并且问了大爷的名字给留下一张收条:   今日翁洲海福天涯小学收到包独立同志文教捐款捐物为肆拾元人民币和伍佰斤精米票(国内通用),特此立据。   天涯小学校长,王忆敬留。   老人收下了收条仔细收存起来,然后拍拍他肩膀鼓励他:   “小平同志年初发表了关于科学教育的讲话,他说‘靠空讲不能实现现代化,必须有知识,有人才。没有知识,没有人才,怎么上得去?’王校长,你们教员的担子很重,国家要实现现代化需要人才,你们要给国家培养人才啊!”   王忆郑重的点头:“我们一定好好教育孩子,让他们给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陈谷人未来声先到:“王老师,你来了?” 第192章 学校真的有了帮扶单位   陈谷扒拉着门口出现,看见王忆露出笑容。   王忆跟他握手,说道:“不好意思,陈谷同志,我只能周末来拜访你们,因为……”   “明白、都明白,你平日里课程很紧,你们学校就你一个教员,你很忙。”陈谷打断他的话。   王忆笑道:“现在三个教员了,又有两位复员的解放军同志来到我们学校成为民办教师,与我一起教育孩子。”   陈谷亲热的在他胸膛上来了一拳:“呵,教职工越来越多了呀,好事,大好事,看来你们的教育工作步入正轨了,这才多久?两个月?”   “厉害厉害,看来王老师你是给你们的教育工作下苦功夫了!”   王忆跟他寒暄了一下,问道:“你们今天上班吧?杨兵主任也上班?”   陈谷看向他的土布挎包,一眼看见里用报纸裹起来的长条。   他用后眼看也能看出这东西的真实身份,便一把拉住他往办公楼走:“在在在,你赶紧去吧,我们杨主任已经等你很久了,天天的念叨你啊!”   办公楼里人来人往,或许是周日要休息的缘故,周六他们工作格外多,来办理外贸业务的单位也多。   杨兵正在跟人谈话,陈谷敲敲门不等里面说话直接推开门伸头进去说:“杨主任……”   “嫩娘!”杨主任当场爆了句粗口,“陈谷同志你工作上给我注意点,没看见有兄弟单位的同志在这里谈工作吗?你不知道避嫌吗?”   陈谷悻悻地说:“天涯小学的王校长来了,我寻思……”   杨兵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激动的脸颊肥肉一个劲哆嗦,说句不好听的,跟看见了食物的沙皮狗一样:   “天涯小学的王校长来啦?他在外面?”   陈谷说道:“对,要不我们先等一下?”   杨兵果断的说道:“你领他去会议室,给他泡一杯茶,我那个、我去咱科里转一转,五分钟以后——你给我掐着表,五分钟以后带到咱科里去!”   陈谷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便点点头关上了门。   两人进会议室,王忆混上了一杯茶。   陈谷跟他低声说:“我们单位最近要改名和扩大规模,外贸市场这个名字改成外贸公司。杨主任最近可能要往上提一提,那个,他现在需要一些成绩,所以……”   “我都懂。”王忆拿出锦旗给他看,“这次我专门感谢的是你们化工商品科和杨主任,没有加你的名字,因为上次是专门感谢你了,这次继续给你送,容易让人眼红你。”   陈谷钦佩的说道:“你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不光有知识、有志向,也很懂我们这种国家单位里的道道。”   王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道:“你们快下班了吧?待会咱一起吃个饭,我这次没给你带锦旗,但却给你带了个别的东西,是一件好礼物!”   陈谷问道:“是虾米吗?”   王忆笑道:“我先保密,反正你收到这件礼物,肯定会心甘情愿的请我吃顿饭。”   陈谷豪爽的说道:“你不用送我礼物我也会请你吃饭,上次没请你吃饭,杨主任还批评我来着。”   两人说着话,陈谷抬手看看手表说:“走,跟我去科里,待会……”   “我都懂!”王忆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陈谷走在前面,他迅速回忆刚才门岗老同志给自己的勉励,让自己代入真情实意的环境中。   外贸市场这单位的科室多且大,毕竟当年年代全国能做外贸工作的城市不多,沪都是领头羊。   化工商品科有个大办公室,里面的办公桌星罗棋布、井然有序。   现在的办公桌是老式实木桌,两张对拼在一起,两个工作人员面对面、头对头的干工作。   杨兵正在跟一个穿中山装的男子说话。   陈谷敲敲门说道:“常书记您好,杨副主任您在这里?是这样的,两位领导,有一位翁洲海福县外岛乡村小学的校长来我们科室,说是要找杨副主任。”   杨兵胖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找我?噢,海福县的乡村小学,是天涯小学的校长来咱单位了?”   陈谷领着王忆进去,王忆将报纸抽开展露出大气漂亮的锦旗,很激动的走向杨兵说道:“杨主任,咱们终于见面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翁洲外岛天涯小学的校长。”   杨兵冲他伸手:“记得、记得,这怎么能忘记?王校长您怎么来了?这还拿着、这是锦旗?”   王忆面色潮红、热泪盈眶,他使劲握着杨兵的手说:“杨主任,我这次是专程来沪都找您单位和您的,代表我们学校、我们生产队对你们说一声感谢,给你们送一点谢礼!”   他展开锦旗,上面是竖排的金字——   赠沪都外贸化工商品科同志与杨兵副主任:   春风化雨送爱心,桃李芬芳四海开。一片真情倾热血,资助学园树人才。   翁洲市王家生产队天涯小学,1982年5月。   杨兵是孔孟之地出来的文艺胖,这种打油诗他自然看得懂,一眼看完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欢喜露出笑容:   “王、王校长你看你,见外了,你这是见外了!我们科里的同志只是资助了你们学校一点办公教学工具而已,何必专门来送一个锦旗?而且这锦旗不一般,这得不少钱吧?”   王忆说道:“就花了点买金线的钱,是我们学生的母亲、奶奶们一起合力织出来的。”   “另外我们生产队的支书不止让我送一份锦旗,还给你们科的同志送来一些我们土特产,希望同志们不要嫌弃,因为我们外岛的生产队只有这些东西。”   他把挎包里的一包包虾干虾米拿出来。   杨兵动情的拍着他肩膀说道:“要不都说咱们农民兄弟最淳朴,我们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你们这又是送锦旗又是送特产——愧不敢当啊!”   常书记在旁边一个劲的瞅锦旗,然后问道:“杨副主任,这怎么回事?你领着你们科里同事给翁洲外岛的小学支援教学工具来着?”   杨兵把陈谷怎么从报纸上看到天涯小学复学的新闻、怎么捐款捐书、自己知道后又怎么跟他合作将一些多余办公用品和自己存款捐给天涯小学的事说了一遍。   他把陈谷特意推到了前面,着重提到了是陈谷带头捐款捐书的,但隐瞒了王忆已经来给陈谷送过一次锦旗这件事。   常书记听的连连点头。   他也去跟王忆握手,说道:“解放战争时期,有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赢了淮海战役的往事,如今又有咱们外岛的老家人给我们单位同志送来土特产的事情,这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其实校长同志是客气了呀,我们这单位设立的目的是给咱们人民群众服务,我们的同事给你们送去一点教育资金、一点教学工具这不算什么,这是对人民群众的回报!”   “在1948年的那个寒冬里,当淮海战役打响,是五百万的人民群众以‘最后一把米用来做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做军装,最后的老棉被盖在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含泪送战场’的胸怀,迎着危险、冒着大雪,舍生忘死的支援前线战事,才有了淮海战役的胜利!”   “时间往前推十年、往后推十年,咱们人民军队的发展、咱们伟大祖国的建设,哪一项不是依靠了人民群众的力量?”   “所以咱们党中央一直呼吁城里的日子好过了就要去反哺乡下,优势地区单位的资金充裕了就应该去支援落后地区单位的工作发展。”   “总而言之,我们做的只是微不足道一点事,你们学校和生产队万万不要这么重视。”   杨兵把锦旗递给陈谷说道:“常书记说的好,这些话说到我的心坎里了,同志们咱们鼓鼓掌,今天常书记又给咱们上了一堂课呀。”   工作人员纷纷鼓掌。   常书记摆摆手说道:“这不是上课、不是说教,让同事们继续工作吧,咱们出去说话。”   杨兵往外走,说道:“常书记,您刚才的话对我触动很大,让我忍不住想说一件事。”   “就是之前我虽然发动了我们科室的部分同志、动用了后勤上部分无用物资来支援天涯小学,但我想这帮助远远不够。”   “那能不能让我们科室跟他们学校结个对子,以后将我们科室的一些福利待遇分配给天涯小学一部分,让远在外岛的孩子们不要为文具用品而发愁、不用为困守一隅而发愁!”   常书记说道:“你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在你们科室下周一的科室会上提一提。”   杨兵说道:“我怕吴主任不太愿意。”   常书记笑道:“吴主任应该不会拒绝这提议的,而且他要调去办事处了,这件事你可以推动一下。”   一听这话,杨兵大喜!   自己的主任位子有盼头了。   王忆也大喜。   卧槽这么给力吗?杨主任这人虽然长了个贪官样,可他收了礼是真办事呀。   这样就得大力送礼,以后不能光送锦旗,不行明年年后领孩子们来他单位给他来个磕头拜年!   不过化工商品科的员工们要骂娘了。   杨兵是要慷他们之慨来援助天涯小学。   但这跟王忆无关,可不是他王忆耍无赖占便宜,是杨兵主动提出来要结对子援助天涯小学的。   回到会议室,常书记与王忆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就外岛渔业工作、教育事业等重大问题进行了关心咨询,然后抓了一把虾米走了。   这时候快下班了。   杨兵要去追常书记,就急忙卷起锦旗对陈谷说:“你把王校长送来的礼物分给咱同事,然后你招呼一下,王校长今晚有什么安排?我来请你喝个酒吧?”   王忆说道:“杨主任您先去忙吧,晚上我还得帮助社员们去亲戚家里送个信什么的,咱们以后见面机会多的很,以后让我请您喝酒。”   杨兵说了句‘别客气’,又拍拍陈谷肩膀说:“你照顾好王校长,今天可以早退,看看王校长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帮帮他,我先去办点事。”   火急火燎跑路。   陈谷哂笑道:“我们杨主任人是个好人,慷慨大方、平易近人,科里同事都很喜欢他,可他是个官迷,所以……”   “嫩娘!”门推开杨兵愤怒的回来,“陈谷,我一向对你不薄啊,你背后说我坏话?”   陈谷慌了:“主任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兵没好气的说道:“回来听你骂我!”   陈谷有苦难言。   他这话有上半句的,结果领导没听到!   王忆赶紧帮他说话:“杨主任,陈谷同志不是说你坏话,他先说你是个好人、慷慨大方、平易近人,说你们化工商品科的同事都喜欢你这个领导,后半句才说您是官迷。”   杨兵虎着脸说道:“王校长的意思是,他说了实话?”   王忆说道:“我的意思是,他前半句强调你是个好领导,后半句说出你的志向。”   “据我个人浅见,官迷不是什么坏的评价,好人当官,当的官越大对老百姓、对社会的帮助越大,坏人做官迷一个劲升官才会伤害人民群众和国家利益。”   杨兵是官迷也是人精,王忆这种话糊弄洋鬼子行,糊弄他那是妄想。   但王忆这话有些道理,不是单纯和稀泥。   再者他了解陈谷,知道这小子桀骜难驯,经常不顾场合的说一些没轻没重的话,要是他真跟陈谷去较劲,那自己的工作不用干了,天天跟他较劲好了。   所以王忆的话成了一个台阶。   杨兵接了台阶走下去,没继续去追究陈谷,而是瞪了这小子一眼:“你真是、在机关单位白干了!王校长才适合干机关单位,你应该去外岛当教师!”   陈谷嘀咕道:“我要是能当早就去当了。”   “你可去你的吧,”杨兵没好气的说道,“我回来有事,你去我办公室拿一卷字。”   “那卷字是我买了给王校长准备的,但是怕压怕折没有放箱子里邮寄过去,如今王校长来了那就让他带回去。”   他又对王忆说:“王校长你知道,我是孔孟之后,跟你一样都是知识分子,咱们知识分子之间交友是文交,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幅字,希望你能喜欢。”   王忆向他道谢。   两人寒暄,然后杨兵拔脚又走了。   大领导已经走远了!   陈谷这次跑门口去往外看,看到他身影消失才回头说:“唉,倒霉。”   王忆笑道:“交浅言深,陈老弟,这是机关单位里的大忌呀!”   陈谷说道:“你还教训起我来了,不过今天幸亏有你,要不然我今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在单位里确实不能乱说话,他们便往外走。   经过主任办公室的适合,陈谷进去拿出来一卷字递给王忆:“这还真是杨主任给你准备的,他月初去首都参加了个各阶层工作代表大会,然后找工作组一个写字很好的书画家给你写的。”   王忆一听是活着的书画家,便估计这卷字不会是什么珍品更不属于古董文物。   他问道:“是哪位书画家的作品?”   陈谷摇头:“我不知道,这些搞艺术的名字古怪不好记,好像是什么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的人,应该是个研究古代典籍的吧?”   王忆问道:“写的是什么字你知道吗?”   陈谷说:“知道,我们看来着,是毛委员的一句话。”   “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要认真学习一点东西,必须从不自满开始。对自己,学而不厌,对人家,诲人不倦,我们应采取这种态度。”   王忆笑道:“这句话可够长的。”   陈谷说道:“这幅字卷也很长,等你打开看看吧,杨主任心眼多,给你的就是一幅字没给你装裱,这字装裱起来可得花好些钱。”   王忆说道:“没事,我们生产队有木匠,我买点玻璃让他给我裱起来。”   陈谷说道:“那行,现在天色不早了,到饭点了,走,开路以马斯,我领你下馆子,吃一个你没吃过的。”   王忆问道:“是什么?”   他估计是西餐。   结果是西域菜。   陈谷兴致勃勃的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开了一家西域菜,做的味道真不错,他们厨子是真舍得用肉,烤羊肉串、烤包子、馕包肉、大盘鸡,你听说过这些菜吗?可好吃了。”   饭店的名字叫胡杨林,里面服务员清一色的西域蛇腰姑娘,姿容秀丽、眼神妩媚。   从规模上来说胡杨林不大,只有不到十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门口还有人在排队。   见此王忆明白陈谷早早来排队的原因。   队伍慢慢前进,夕阳西下了,终于轮到他们进去吃饭了。   这经历让王忆感叹。   好像来到了网红餐厅。   陈谷拿着钱去点菜。   等他回来,王忆问:“这是个体户饭店吗?我看你不用粮票。”   现在国有饭店吃饭还是要花粮票的。   陈谷说道:“对,是个体户饭店,现在沪都第一家西域来的个体户饭店,只收钱不收票,服务态度好,菜做的也好吃。”   王忆感兴趣的问:“沪都现在个体户饭店多吗?我们翁洲很少呢。”   外岛太落后了。   这种落后不仅仅体现在经济上,还体现在思想意识上。   他打听过了,海福县现在是没有个体户饭馆的,要么是国有饭店要么是公私合营饭店。   而他之所以要打听这消息,是知道经济放开后遍地都是金,最早大胆开私人饭店的都赚发了。   听了王忆的话,陈谷笑了:“可以理解,翁洲和沪都隔着虽然近,但发展还是有差距的——我这可不是笑话你们,我这是实事求是吧?”   王忆点头:“是,你放心,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自卑,不会什么话都去计较。”   陈谷嘿嘿笑,又给自己的话找补:“其实翁洲现在个体户馆子少也正常,前年、对,80年首都才开了第一家个体户馆子,叫悦宾饭馆,你知道吧?”   王忆不知道,但他点点头表现出智珠在握的架势,问道:“你都知道什么?说说。”   陈谷眨眨眼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报道。”   这年头有点文化的人就会看报,一种时代潮流,伟人引领的潮流。   早在宝塔地区抗战时期,毛委员便说了一句名言,‘一天不读报是缺点,三天不读报是错误’,后来各大报纸都把这话印在报刊宣传中,引领着全国人民读书看报的风气。   王忆让他说说,陈谷就说:“我看报纸上说,80年秋天,9月还是10月?反正悦宾饭馆的老板——那时候他还没当个体户,还是首都内燃机厂的炊事员,然后他很会做菜。”   “当时他家里升了个炉灶,他买了四只鸭子想做几道菜请左邻右舍尝尝,结果消息让外国记者知道了,外国记者跑去了非要吃他做的菜,然后他做了打卤面。”   “外国记者把这消息给传出去了,好些是美丽奸合众社的记者说的?说什么‘在共产党中国的心脏,美味的食品和私人工商业正在狭窄的小胡同里恢复元气’。就这样,他家饭馆生意做起来了。”   “到了去年春节生意做大了,国务院的领导都去了,鼓励他‘把买卖做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沪都的个体户馆子多了起来……”   “爹,这羊肉真好吃!”旁边餐桌上有小孩抹着嘴笑,一抹手背上一片油水。   王忆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外。   现在排队的人更多了,多数是年轻男女来吃饭,有的是约会,有的是工友同事聚会。   总之这年头饮食的生意可以做!   点菜的人多,厨房忙不过来,于是趁着空当王忆从挎包里掏出个小皮革包递给陈谷说:“谷子,这是给你的礼物。”   陈谷好奇的说:“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呀?”   他打开皮革包一看,猛然站起来:“我草,照相机?!”   照相机。   海鸥DF-1型照相机。   这次可不是模型了,是王忆让邱大年特意买来的真机。   为了给陈谷送这样礼物,他可是下功夫了的。   能带到这年代的相机肯定是老相机,可根据两个时空物品交换的规则,他要带相机必须得带82年还没有生产出来的相机——   问题来了,22年的老相机必然是一直保留下来的,随便买一台可无法带到82年,于是他让邱大年研究了一下海鸥相机的年代生产机型,选了DF-1型照相机。   这款照相机生产年代跨度长,69年研制、71年投放市场,一直生产到90年代,生产数量达到13万台。   王忆买的这台照相机就是90年代的产物,因为生产线没有变动,这相机跟71年投放市场的第一批相机构造、材质都一样,不一样的就是编号。   于是王忆把上面编号给挫掉了……   这样相机就可以带到82年且不怕被人看出问题。   至于九十年代会不会有一台相机无法生产出来?这事王忆可就管不着了。   再一个买这台相机是因为它保存的很新,DF-1型相机保有量大,在22年不值钱,王忆买这个因为保存完好才能卖一千块,普通的也就五六百。   但这相机在当下年代就贵了,所以陈谷看到相机就惊呼了起来,引得周围不少食客看他。   只是没有人指责他,这年头在饭店吃饭大家都在吆喝,说话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陈谷的反应属于见多不怪。   食客们很淡定,王忆也淡定:“嗯,相机,是我一个同学送我的礼物,但我不喜欢摄影,就送给你吧。”   陈谷握住他手臂瞪大眼睛说道:“你疯了?你知道这机器多少钱吗?”   “430元!”   “还要一张特殊工业券!”   王忆说道:“不管它多少钱、不管它需要什么券,我把它送给你,因为我和我的学生们都特别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那我就不会认识你们杨主任,也就不会得到那么多捐助。”   “我们的捐助合计起来也没有430元!”陈谷说道。   他琢磨了一下又摇头:“不对,几百元还是有的。但总之不能收你这样的礼物,太贵重了!”   王忆说道:“那我们学校也不能收你们单位的支援了,那更贵重,而且我看杨主任的意思是准备让你们科室跟我们学校结对子进行支援,那样支援可就更多了。”   陈谷叫道:“这两件事不一样,性质不一样!”   王忆劝说他道:“我送你的礼物,你收下就好,我说实话吧谷子,我跟你一见……”   “钟情?”陈谷惊恐的问。   “一见如故!”王忆瞪他,“你瞎想什么呢?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这次来沪都其实就是要去见我女朋友的家人,顺便来找你们的。”   “总之这相机你留下吧,我不玩这个,因为胶卷太贵了,有那钱我给我们学生买点粮食吃。”   陈谷纠结的看着照相机。   他就喜欢这种新奇玩意儿,他就喜欢追求时髦。   可问题是这相机太贵,他们科室那么多同事,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拥有相机呢,毕竟一台新相机四五百元,他们一年也就赚这么个钱,哪里舍得买?   这时候开始上菜了,先端上来一盘烤包子、一盘薄皮包子。   王忆帮忙摆盘说道:“把相机收起来吧,我们那是海岛环境,湿气很大,这种机械不能留在我手里,否则就会锈蚀坏掉。”   “如果你觉得礼物太贵重,那等你们科室讨论跟我们学校结对子的时候你给我们帮忙说几句好话。”   陈谷翻看着相机爱不释手,让他一连劝说后嘀咕道:“那、那算我借你的吧,我借你的一段时间先玩玩,这个真的太贵了。”   王忆不想继续这话题,看到服务员送来啤酒他便转移话题:“葡萄啤酒?这是果汁啤酒吗?多少钱一瓶?”   啤酒标志是一座山,是西域红柳河葡萄酒厂出品的老啤酒。   服务员笑着用广告词般的话术说道:“是的,这是一种新型啤酒饮品,它既有我们西域葡萄的果香,又有啤酒花和大麦芽特有的香味,风味独特,是老幼皆宜的低度清凉饮料。”   “一瓶价格是3角9分。”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   还有这好东西。   陈谷说道:“不行,我点的菜太简单了,你带来了一份厚礼,那我去补一个菜,点个烤羊腿吧。”   王忆拉下他说道:“别,我其实吃不下,我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我是来看我女朋友家人的,其实是去看她爷爷,她爷爷生病了。”   陈谷问道:“是在哪家医院?华山医院?市医院?我陪你去看,我给你带路!”   “是在华东疗养院。”   “还是个大干部?”   王忆问道:“能住进这疗养院的都是大干部?”   陈谷说:“当然了,这疗养院创建于51年,是建国后我们这里第一任市长陈元帅亲自选址建造的,是我们市里唯一一所干部疗养院。”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   秋渭水说她爷爷在海福县工作,应当不是沪都的干部,那为什么能住进这样一所高级疗养院?   答案只有一个。   这是一位老革命!   自己一不小心傍上了权三代?   王忆正要惊喜,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没用,他来了82年腰不酸了腿不软了身子骨硬了牙齿也硬了,不想吃软饭了,想要自己奋斗了。   得知他没有去过疗养院,陈谷又很讲义气的提出要陪他去。   他说自己在太湖那片有朋友、有工作上的同事,这样王忆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好找人帮忙。   这话说的有道理,王忆便欣然的接受了他的安排。   菜已经上来了,两人要吃饭,陈谷添酒说:“来,咱俩一见如故,那就喝一杯。”   王忆想起他日后在肝脏上吃的亏,便问道:“谷子,你爱吃毛蚶血蚶之类的吗?”   陈谷说道:“爱吃呀,沪都人都爱吃这一口。”   王忆说道:“那你听我的,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肝脏功能,你把肝脏好好检查一下。”   陈谷一脸狐疑的看向他:“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了?你还懂医学?你看出我肝脏不好?怎么看出来的?”   王忆吃着薄皮包子说道:“你听我的就行了……”   “噢,我知道了,你刚才问我爱不爱吃毛蚶血蚶,那你肯定是从报纸新闻看到我们这边闹甲肝的事了吧?”陈谷突然想明白了逻辑,“嗨,这没事,我没得甲肝,我这段时间没吃毛蚶。”   看着他生龙活虎、老汉推车的样子,王忆也没理由继续劝慰。   再说距离他记忆中陈谷身体出事还有些年头,他可以以后再找合适机会去劝陈谷检查肝脏。 第193章 关于经济发展的议论   这顿西域菜吃的还挺愉快,味道很不错,不管烤包子、薄皮包子还是馕包肉、大盘鸡都是真材实料。   两个人又要吃菜吃饭又要喝啤酒,自然是吃不掉这么多饭菜,最后剩下一多半。   结果陈谷起身就要走。   见此王忆拦住他说道:“贪污和浪费是极大地犯罪,这句话你忘记了?这么多东西都扔掉?”   陈谷往左右看看,凑向他跟前小声说:“现在流行的就是剩饭剩菜,你吃饭吃的干干净净,人家就瞧不起你,觉得你是土老帽。”   “现在有本事的人都要剩下饭菜,这叫派头!”   王忆说道:“我就是个土老帽。”   “服务员,打包带走!”   别说他觉得打包不丢脸,即使真丢脸他也不怕,反正他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再说王忆这人自小就不怕丢脸。   代价只要足够,脸算什么东西?   举个例子,如果现在有神仙出现然后跟他许诺,是他这一辈子可以跟寿星爷一样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多还能吃肉,那即使让他在沪都果体跑一圈他都干!   当然神仙还得承诺一句,不能跑了半截被人当流氓犯给毙了!   陈谷好面子。   看到大家伙都在注视王忆便赶紧把相机挂在脖子上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把玩起来。   意思是哥们买得起相机,可不是没钱人。   王忆用塑料袋把饭菜都打了包,目不斜视的拎起来带走。   这时候有两桌人不吃饭了,纷纷对服务员弱弱的说:“给我这一桌也收拾一下,我们、我们有急事要走。”   把饭菜赶紧打包带回家吃,到时候剩饭剩菜愿意吃几顿就吃几顿。   两人出门后陈谷要给他安排招待所,王忆说他已经有住的地方了,然后把交通招待所的位置告诉他,又把打包的饭菜给他。   陈谷讪笑道:“你带出来的饭菜,你自己吃嘛,反正这挺好吃的。”   王忆没好气的说道:“我吃什么?我住招待所又没有厨房,给你吧,你回去热一热,自己不吃送同事吃也行,烤包子和薄皮包子里都是肉呢,你真舍得浪费。”   陈谷自然是不舍得浪费的,可小伙子好面子。   这年龄正是面子大过天的时候。   王忆很理解他。   毕竟像自己一样不要脸的青年还是比较少的。   他回去把这卷字给放进了时空屋的货架上,跟几本手抄本医书放在一起,然后去22年让墩子把最近安排采购的一些物资送了过来。   这次采购了不少方便面,他拿了一包干脆面吃起来,味道挺好,哪怕吃饱了也能再造一包。   第二天一早要坐早班车出发,王忆用手机订了个闹钟,五点钟就醒了,然后他收拾一下出门,正好看见陈谷从公交站走过来。   天蒙蒙亮,一辆东风尖头卡车出现在招待所门口,车头挡风玻璃上有‘沪都——太湖专运’的牌子,这显然就是来接他的车子。   司机看见两人等候,赶紧推开车门跳下来一人给递了一根烟:“二位同志是在等我吧?”   王忆客气的说道:“应该是的,师傅,我是陶主任……”   “那就对了。”司机听到‘陶主任’三个字立马笑了,然后很殷勤的帮他提网兜,“来,二位同志赶紧上车,我这车子有点挤,不过我开车技术一流,绝对让你们舒服。”   王忆说道:“师傅您太客气了……”   “不敢不敢,叫什么师傅?叫我老马就行。”司机豪爽的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   三人上车,老马开着车子出沪都直奔太湖方向。   陶主任显然是大官或者实权干部,所以老马才会对两人这么客气、才会面对两人时候表现的这么谦卑。   实际上他的地位很高,上路后因为三人走的早没吃早饭,他开车到了郊区一座饭馆后停车按了按喇叭,然后便有个妇女拎着馅饼、豆浆、鸡蛋给他送过来了。   老马没下车,他摇下车窗说道:“今天三个人。”   他扭头问王忆两人:“两位同志要吃点什么?果子、馅饼、麻团、油饼?喝的话,小米粥、大米粥、豆浆?”   王忆说道:“我跟你选择一样吧。”   陈谷说:“我也一样。”   老马说道:“再一人来三个大肉馅饼、一碗豆浆、一个鸡蛋。”   妇女笑道:“行,那马师傅上次我男人委托你的……”   “放心吧,就给你办了。”马师傅不耐的挥挥手。   妇女听到这话顿时笑逐颜开,很快回去又拎着馅饼鸡蛋、端着豆浆出来了。   馅饼里是猪肉大葱调白菜头,用料挺实在的,他吃饱喝足借上厕所的理由进去看了看小黑板上的价格,给人留下两块四毛钱。   然后他刚上车妇女追出来了,把钱又给他塞回去:“这小同志是干什么?”   王忆讪笑道:“吃饭结账,天经地义嘛。”   让老马知道他结账就有些尴尬了,这容易让人感觉是在打自己脸。   老马的表情确实不那么好看了,不过他解释了一下:“小王同志,你以为我吃饭不给钱?其实不是的,我们车队都在这里吃早饭,月底由会计过来统一结账。”   陈谷说道:“对,咱们公家单位的驾驶员怎么会吃霸王餐?每位驾驶员各方面素质都很过硬,身体素质过硬、思想素质过硬、技术素质过硬,另外道德修养和纪律约束也很信得过。”   老马赶紧说:“陈老弟说的一点没错,我们单位在每个季度和年底都要给驾驶员进行评先、评优,到时候是要上讲台领奖状、戴大红花的,我们哪能在外头乱来、干给单位给集体抹黑的事?”   王忆便向他道歉。   老马也讪笑起来,说道:“小王同志你客气了,没事,这都是误会,这样,你们先在车上等等,我去上个茅房解决一下,然后咱一口气开到太湖边上。”   看着他离开,王忆自嘲的笑道:“我听人说公家的司机都很牛,在外面吃拿卡要的,结果这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屁,”陈谷不屑的冷笑一声,“他们就是吃拿卡要!”   王忆听到这话问道:“那你刚才的话是给他一个台阶?”   “你以为呢?信不信他这会就是去里面结账了?”陈谷撇撇嘴。   他给王忆介绍了一下,这年头公家单位的司机就是可牛气了,当然他们有牛气的资本。   现在物资供应依然匮乏,出趟远门不方便,一是交通不便二是还得介绍信所以手续不方便。   而开车的人活动范围大,说是可以天南海北随便跑太夸张,但说是可以比寻常人多跑出去个百八十里地那是轻轻松松。   跑的地方多了,那就可以做点倒卖的小生意,某地短缺细粮、某地出产肉蛋、某地有榨油厂生产食用油,他们可以方便的接触到这些物资。   当然这有投机倒把的嫌疑,于是司机们不会自己亲自掏钱倒卖这些东西,而是称作捎、买、带。   比如饭店需要食用油,那他们可以去榨油厂帮忙给捎个十斤二十斤回来,当然送到饭店的时候就不是十斤二十斤了,过手之后总得留下点好处。   这种事自然是明令禁止的,毕竟绕路费油,公家的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过这种事不好管,水至清则无鱼,因此单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单位就有车队,司机最不好管。”陈谷提起来忿忿不平,“他们可会弄钱了,比我们办事员赚的都多。”   王忆问道:“这么多吗?”   陈谷说道:“你以为呢?听没听过一句话?汽车轮子一转,给个县长不换!”   王忆摇摇头。   陈谷介绍说:“吃公家饭的待遇上主要分三部分,工资、粮食定量、劳保待遇,每个工种都有标准,司机标准高于很多工种。”   “司机——应该说驾驶员,在工种上那叫驾驶员。他们分为五级十等,最高的是正一级,最低是副五级。你像我爹吧,我爹是重工业二级工,1958年参加工作、15年没有调过工资,工资一直是41块五。”   “我们单位的驾驶员呢?他们进单位不出两年就可以变成驾驶员副五级,工资是44块3。除了基本工资出车还有补助,长途每天给8角、市区给6角。重工业工人粮食定量每月36斤,而驾驶员呢?40斤!”   王忆说道:“这够吃吗?”   陈谷说道:“够吃,不够吃可以自己再去买嘛,反正有钱还有劳保待遇。”   “我跟你说你别小看这个劳保待遇,我给你讲讲我们单位的驾驶员,他们除了工作服外还有雨衣、雨鞋、线手套。冬天发皮帽,上身发棉衣下身发皮裤,一年一副皮手套、一双棉靴子,怎么样,这待遇好不好?”   “每个月都发线手套、定期发工作服等等,他们穿得了吗?穿不了,都被倒卖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他正介绍到兴头上,老马出来了,陈谷顿时又变成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的样子。   这次车子上路就是直奔太湖了。   路上车少,老马油门猛踩,车速飙的老快。   王忆提醒他:“要是有人出现在马路上你能来得及刹车或者变道吗?”   老马漫不经心的说:“放心吧,人都把自己的命看的最娇贵,没人来公路上找事。”   “那鸡鸭之类的……”   “鸡鸭之类的创死正好,可以带回去给家里加个餐。”他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估计反应过来了,赶紧又补充一句:“我开玩笑的,小王同志你可别把玩笑话说给陶主任。”   王忆说道:“放心,我跟他说这些干嘛?”   后面老马就不说话了,专心开车,很快赶到太湖附近。   华东疗养院座落在太湖风景区大箕山上。   大箕山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一,并不高,海拔只有三四十米,占地面积也不大,三千多亩的样子。   货车直接送他们到了疗养院门口——这疗养院是一座外表平平无奇的休闲区,一圈长长的院墙环绕山林,山上绿树成荫,层峦叠嶂,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正门是铁栏杆门,门口站着四名军装战士,荷枪实弹。   王忆两人下车后便有战士盯着他们看。   不过他们看到了王忆手中提着的网兜,估计这是来看病人的,于是没有上来盘问他们。   门岗里面有传达室,一名中年人出来接待他们,很客气的问:“请问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的?要来看谁?”   王忆说道:“我们是从海福县来的,来看我们海福县的一位老干部。”   “明白了,你们是来看叶老的。”中年人微笑道。   王忆还真不知道秋渭水的爷爷叫什么,他正要说‘姓秋’,结果中年人说了‘叶老’这么个名字,这样他就疑惑了。   中年人问他们:“那你们跟叶老家属是预约过了吗?她知道你们来吗?”   王忆说道:“您说的是叶老的孙女?”   中年人点点头。   王忆心里笃定,说道:“还没有预约,但麻烦您去跟她说一声,就说王忆来看爷爷了。”   中年人和气的让他们稍等,立马回到传达室打了个电话。   很快他又出来,说道:“你们进来等等吧,秋同志很快就会出来接你们。”   王忆进传达室坐下。   里面摆设简单,一张桌子抵墙而放,桌上是书籍和一部电话,另外便是排椅、水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值得注意的是墙壁上挂的大照片,王忆打眼一看便看到了好几位只在网上照片里看到的人物。   他正欣赏这些引领了一时风云的英雄人物,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王忆探头一看。   秋渭水颠着球跑来了。   她的穿着有所改变,上身穿了一件素雅的女士白衬衣,下身竟然是一件黑色喇叭裤。   喇叭裤有松紧弹性,将她下身线条勾勒的淋漓尽致,显得双腿越发修长健美,跑起来有种雌鹿般的活力。   她看到王忆便抿嘴笑,惊喜的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忆说道:“爷爷身体不舒服,你又跟我说你家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我担心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让你会非常难受,于是我就来了,如果可以,那有什么事情我来与你共同承担。”   秋渭水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说道:“其实没、没——其实我挺害怕的,爷爷这次咳嗽的很厉害,都要喘息不了了……”   她看看左右看到有陌生人,便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忆走上去诚恳的说道:“没关系,别害怕,你爷爷身边有很多朋友也有你,而你身边有我、我身边还有天涯岛那么多人呢。”   秋渭水向他重重的点头。   然后问传达室的中年人:“苏伯伯,我能把我这两位朋友带进去吗?”   中年人和气的说道:“那你来做个登记,然后我们的卫兵同志需要检查他们携带的东西,这没问题吧?”   王忆说道:“没问题。”   秋渭水做登记,两个卫兵过来给两人搜身又检查了网兜里的每一样礼品,确认没问题后冲两人敬礼返回岗哨。   这样三人一起走进疗养院。   疗养院所在的山地正是在太湖边上,有一处边缘逶迤蜿蜒伸入水中。   院区建筑错落有致,不是五六十年代常见的苏式建筑,而是中国的亭台楼阁。   诸多房间掩映于绿树鲜花之中,若隐若现,是标准的景中有房、房中有景的中式园林风。   疗养室有单间也有套间,秋渭水的爷爷住的是个单间,他们从窗口走过,王忆从窗户往里看,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床上往外看。   两人对视在一起。   老人露出个和蔼的笑容。   王忆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秋渭水领他们进来欢快的介绍王忆:“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王忆,他是王支书的侄子,天涯小学的老师,他几乎是自己出力把天涯小学建起来了,把岛上适龄娃娃都叫去上学了……”   “他还跟沪都好些单位联系,给岛上要到了一些支援。外岛你也知道,条件很艰苦,天涯岛以前没有供销社也没有门市部,他跟供销公司申请建起了一个门市部……”   “还有他说天涯岛太贫穷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于是他领导社员办了社队企业,现在他们在城里卖凉菜,你还吃过他们凉菜说做的好……”   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从上到下全方位的把王忆夸赞一遍。   老人耐心的倾听,满脸笑意。   然后介绍完王忆,秋渭水去坐在老人身边抱着他胳膊说:“这是我爷爷,叶长安。”   老人等了一会没其他的话了,咳嗽了两声问道:“完了?”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秋渭水问道:“还要介绍你的工作和职务吗?你不是不喜欢在私下里让人介绍工作职务之类的吗?”   老人无言以对。   他只好看向王忆,伸出手要站起来。   王忆赶紧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又扶着他坐下,说道:“爷爷不要起身,您先斜躺一下,这样或许舒服点。”   老人看向陈谷问道:“这位同志是?”   王忆把陈谷介绍出来,又把陈谷曾经资助天涯小学的事迹介绍一遍。   陈谷恭敬的问候老人,然后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你们先聊着,我烟瘾犯了,出去抽一支烟。”   他走后房间里氛围有些沉闷。   王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叶长安便开口说话,他点点手示意王忆坐下,问道:“王向红支书最近挺好的吧?”   王忆说道:“挺好的,身体还很好,能给群众再服务二十年!”   叶长安问道:“那你们岛上的老寿星呢?我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怕是就有一百岁了,结果走路比我还快——真是神奇!”   王忆说道:“寿星爷也很好,每次吃饭有大肉片子,他一定会去吃最肥的一块。”   叶长安笑了起来:“真应该让科学家和医学家们见见寿星爷,寿星爷身上有宝藏啊。”   他又问:“那位叫王真刚的战斗英雄还好吧?”   战斗英雄!   王忆就知道老爷子背后一定有一段辉煌灿烂、气壮山河的过往!   他很快的回答道:“也很好,我们天涯岛确实比较落后和贫困,但社员们知足常乐,很满足当下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所以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叶长安感叹道:“吃得饱但吃不好、吃不营养,穿得暖但穿不新、穿不漂亮,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外岛在生活上还是有很多困难。”   王忆笑道:“有困难不怕,有困难就解决困难。”   “您别看我们岛上暂时困难多,可我们上下团结一心,现在有了社队企业有了发展项目,很快就能走出贫困,慢慢过上好日子。”   叶长安问道:“你有信心?”   王忆说道:“我不是喊口号,爷爷,我们岛上每个社员都有这个信心!”   “你问小秋,我们岛上的人精神昂扬、干劲十足,社员们可以安贫乐道,也可以积极发展奔小康。”   秋渭水欣然道:“是的,岛上的社员精神状态很好,他们要赚钱但并没有一切朝着钱看,那么大的一个集体、那么多人,真的像一家人一样。”   叶长安微笑道:“这就好。”   他又坐起身兴致勃勃的看向王忆,说道:“咱们这样你问我答的,是在考试吗?”   王忆说道:“当然没有,如果咱们是在考试,那我的回答可就不会这么随意,我得好好斟酌词句来应付你。”   叶长安笑道:“对,咱们不是在考试,不过这样你问我答的没意思。”   “小伙子,咱们随意的聊聊天,小秋说你是大学生,大学生了不起呀,我儿子——我也曾经想念大学,但那时候没有条件。”   “真可惜,”他双手抱在脑后倚到墙壁上,“年轻时候犯过许多错误、错过了许多机会,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机会就是没能好好念书、没能去上大学,去象牙塔的知识海洋里去自由自在的徜徉。”   王忆说道:“其实你去念了大学还是会有遗憾,一个人的时间太少了,而世界太大了,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小秋跟我说您是一位老革命,少年时代就去打鬼子了,那您应该是很早就跟鬼子交过手吧?”   叶长安说道:“早呀,很早,35年我17岁,华北事变,小鬼子的野心已经压不住了,然后我就跟着族里叔伯爷爷进军队去打仗。”   王忆说道:“17岁,17岁差不多要上大学了,如果您当时选择去上大学那现在更遗憾。”   “洋人说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于自己青春怎么样去度过才最精彩、最值得铭记,应该都有自己的定义。”   “不过我想公认而论,最精彩、最值得铭记的青春应该属于抗击外寇、为本民族的解放事业去奋斗这一种。”   “比如霍去病封狼居胥,比如您和无数志士为了中华民族不被鬼子给灭亡、中国不被鬼子给吞并而去抛头颅、洒热血。”   “如果你17岁选择念大学,恐怕现在您会感觉更遗憾吧?”   叶长安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咳嗽的很厉害。   秋渭水将手绢递给他,他捂着嘴又咳嗽了一阵,然后擦擦嘴收起手绢。   这时候秋渭水要去拿他的手绢,而叶长安突然指向王忆说:“你这个年轻人,脑子挺好使、嘴皮子也好使,可是你得知道,我年纪比你大好几旬,社会阅历、生活经验可比你丰富的多。”   “所以你看你一直跟我讲大道理这讲的有意思吗?你不觉得这些夸夸其谈的话说出来寡淡无味吗?”   秋渭水顿时紧张的看向王忆。   王忆尴尬了。   老爷子您真实诚!   他只好坦诚的说道:“我这第一次见您有些紧张,想要在您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好显得我不是个草率的愣头青,是个稳重有阅历、有思想的人,看来我是画蛇添足了。”   秋渭水也帮他说道:“没有吧?爷爷我不是拉偏架,我觉得王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   叶长安对她说:“你知道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说,一个人一旦要准备拉偏架了他会跟人家说什么吗?”   秋渭水闹了个大红脸,问道:“他会说‘我不是拉偏架’吗?”   叶长安说道:“差不多,他会说‘那个同志们,我公正的说两句’。”   “不过,”他话锋一转,宠溺的拍了拍孙女的胳膊又说,“刚才王老师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并不是假大空。”   秋渭水顿时高兴起来:“对,他的话多有道理,在我小时候,你最喜欢给我讲打鬼子的事,如果你去上大学了,还能给我讲这些吗?”   叶长安点点头:“咱们不谈这个了,还是谈谈天涯岛吧。”   “王老师,你们岛上现在成立了社队企业,可据我所知你们王支书是个立场坚定的老革命。”   “而立场坚定的人往往很顽固,他这人顽固就顽固在思想保守,那他怎么会同意你们发展社队企业?”   王忆说道:“因为我们社员太穷了,穷的男同志娶不上媳妇都要去外队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穷的媳妇们要回娘家借粮食。”   “另一个我们支书这人不是思想保守,他是过于求稳。我说一句冒昧的话,咱们国家过去二三十年的经济管控比较严,导致很多农村干部的思想被锁住了,不敢去碰经济市场。”   “然后现在改革开放了,你们觉得经济市场的管控宽松了许多?”叶长安突然接过他的话去反问他一句。   王忆说道:“对,而且社队企业……”   “其实不对,今天管控还是挺严的。”叶长安打断他的话,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今年一月和四月,国家已经两次下发了《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对罪犯不论所属单位、职务高低,也不允许任何人袒护、说情、包庇,否则一律追究责任到底。”   “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王忆说道:“从报纸看到了,也从广播里听到了。”   叶长安说道:“那我就要考考你了,国家为什么要两次下发这决定?”   王忆下意识说道:“打击违法犯罪行为不应该是任何时候都要进行的工作吗?”   叶长安摇摇头:“你终究是年轻,只看到了因、看到了表象,没有看到果、没有看到内里。”   “这两次《决定》一下发,好些地方刚刚起步的民营经济特别是社队企业一下子摔了一跤,又被严厉的进行了限制。”   介绍完之后叶长安又问他道:“我再考考你,民营经济发展的好好的,国家为什么要进行限制?”   这次王忆反应过来:“因为要保护国营经济!”   如果仅仅在22年生活那是很难感受到两件事的关联性的,但在82年感受就深刻了,因为报纸和广播经常会有民营经济与国营经济的发展摩擦的报道。   果然,叶长安点了点头:“你说对了,这种情况下你还敢鼓动你们生产队搞社队企业?你不怕经济政策变动害了你们生产队?”   提起这个王忆可就有话说了。   他知道以后四十年的经济政策宏观走向,于是他说道:   “爷爷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不管国家出台什么样的政策、要紧缩还是要放开,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经济发展能更好、人民群众生活水平能提高。”   “所以政策的调控不意味着领导人们改革开放的决心有所松懈,小平同志说,咱们在摸着石头过河。其实这说法还算乐观的了,咱们实际上是在大雾中摸着石头过河!”   叶长安听到这里坐了起来,侧耳倾听,若有所思。   王忆继续说:“这种情况下咱们的处境很危险,国家还没有了解自由市场经济管理的规律,所以突然面对波动频发的新环境,出现问题然后踩一脚刹车几乎是一种必然。”   “这就像是我们渔家人摇橹在一片陌生海域,偶尔碰到风浪肯定要顺着浪头调整一下航向或者暂时抛锚看看海情,这是一种正确的反应。”   “但只要我们渔家人知道回家的方向、拥有回家的决心,那我们迟早还要摇橹出行,向家乡前进!”   “放到国家层面来说,只要经济发展和让人民富裕起来的决心与大方向不变,咱们会逐渐的熟悉自由市场的规则,这样改革开放的路会越来越顺畅!”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劲,便赶紧补充了一句:   “虽然这也都是大道理,可我认为咱们谈论的话题就只能讲大道理,大道理本身没错,是假话大话空话组成的大道理才有错!”   叶长安笑了起来:“你说的对,继续说、继续说嘛。”   王忆说道:“我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虽然从国家政策上来看,现在对民营经济与自由市场有所遏制,但咱们终究是改革开放了,这是国策。”   “国策不会随意变更,因为咱们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大国。”   “这样从宏观上说咱们参与到了经济全球化中、从微观上说咱们每个炎黄子孙对于过上‘好日子’的内心渴望,无论从哪方面说,经济环境只会越来越开放!”   “即使暂时不那么开放,没关系,大环境即便一时收紧也总有一些机遇,就看谁是弄潮儿、谁能去抓住它们!”   叶长安还在倾听。   王忆只好补充了一句话当句号:“主席同志很早以前就已经点明了咱们这次经济改革的结果,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唯物辩证法认为,新事物必定战胜旧事物,事物发展总趋势是前进的。所以,新事物的发展前途是光明的。”叶长安接了他的话往下说道。   王忆说道:“对,就是这样。”   “爷爷您可别觉得我在这里放卫星,我可以把一句话撂在这里,前途光明的不只是经济,更是咱们国家!”   “随着经济开放、万众一心,咱们现在这个工业化不高、经济不发达的国家,以后必然会迅速的实现民族与国家的伟大复兴!”   “中华民族必然会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叶长安豪迈的笑了起来,问道:“你、咳咳,你对未来这么有信心?”   王忆说道:“不是我有信心,是现实给了我信心。”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首先是你们那一代人赶走了侵略者,让我们中国国体保持了完整性和独立性。”   “随后在主席同志的指示下,又一代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拳打开联合国军的军事威胁,让我们国家拥有了几十年和平的大环境。”   “现在国家有独立的主权、有和平的环境,那我们时代到来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要去发展经济,去建设出一个工业技术发达、经济体量巨大的全球顶尖大国!”   “既然你们前面一代代人都完成了民族和国家交付给你们的任务,那我们更优秀的一代人,没道理完不成我们的任务!”   “说得好。”秋渭水激动的给他鼓掌,“王老师你说的真棒!”   叶长安笑着看向孙女问:“那你想要跟王老师一起去完成你们这一代人的任务吗?”   秋渭水下意识的要回答,忽然看向自家爷爷。   然后她落落大方的说道:“当然想了!”   叶长安又笑了起来。   他摆摆手道:“那你还是先去打一壶水吧,看,王老师说了这么多话还没有混上一杯水呢。”   秋渭水拎起沉甸甸的暖壶便出去了。   叶长安调整了个姿势抱着胸口侧身倚在墙上。   王忆去关上门调整姿势侧耳倾听。   秋渭水提起的暖壶里还有水,他能看出来,所以叶长安是故意支开秋渭水。   这是要干嘛?   肯定要说点私密的话了。   结果叶长安简单的说道:“我在这里住不了几天,过来检查一下就要回去,回去以后我得去你们天涯岛做个客,跟你们王支书好好聊一聊。”   王忆说道:“我们热烈欢迎。”   叶长安指向他带的网兜问:“你带了什么?有好吃的吗?哪个最好吃让我尝一尝。”   这话说的……   王忆有点懵逼,您老把您孙女支出去,就是让我给您整点吃的?   哎妈,我以为要进行政审考核呢!   白白担心了! 第194章 我想给学校办个展览室   王忆带过来的都是22年的点心,当然都改成散包装的了。   他给老爷子先拿了一个鸡蛋糕,说:“小秋说你胃不好,胃不好少吃甜食,这个鸡蛋糕没有加糖,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老爷子很尿性,挥挥手说:“王老师,你看出来我是把小秋故意支走的吧?那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要吃点她不让我吃的!”   “我就喜欢吃甜,大半辈子吃不到点甜东西,这两年生活好了、有点条件了,结果又说吃甜的伤胃不让我吃,这可不行!”   王忆说道:“甜食之所以甜就是因为糖含量高,可是糖在胃里会发酵,不是产气就是产酸,这都伤害胃粘膜呢。”   “来,你吃个这鸡蛋糕,挺好吃的。”   鸡蛋糕蓬松金黄带奶香,看起来、闻起来都不错,它有木糖醇,所以也是甜的,只是甜度轻。   叶长安拿了一个捏了捏,笑道:“这鸡蛋糕蒸的好,怎么发的面呀?真软乎。”   他塞进嘴里一口咬掉一半。   然后赶紧点点头,脸上笑容更浓:“嗯,好吃,好吃。”   王忆又给他拿了一个:“喜欢吃你就多吃点,还有这个,这小饼干也好吃,好消化,您的……”   “别您的、您的了,你这是在见领导、见首长?”叶长安笑着打断他的话,“年轻人有礼貌是好的,可礼貌过了头会让人怪尴尬的,所以你放开点,随便点。”   王忆抓了把饼干说:“行,那一起来吃小饼干吧,赶紧吃,小秋来了就不让你吃了。”   叶长安说道:“你不是说这些不伤胃吗?你跟她解释解释。”   王忆说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也无法搬动。所以,还是不费那力气了吧。”   叶长安被他逗得哈哈笑:“你这、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咳咳咳咳,哈哈咳咳……”   王忆去给他拍背。   他摆摆手:“没事,咳咳,让饼干碎屑呛了一下子。”   “我说你这小年轻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有意思,不愧是当教员的,道理讲的一套一套的。”   “来,王老师再给我来个鸡蛋糕,真是怪好吃的,还有你去门口看看小秋回来没有。”   王忆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叶长安在后面说:“你真是、你这样的以前去做敌后工作早让人给抓出去毙了!要是小秋过来了,你往外探头不是告诉她你在监视他、我在吃甜的吗?”   “看到门口镜子没有?我特意贴的,从镜子往外看。”   王忆说道:“嗨呀,说那么多干什么?费那事干什么?我早看完了,她人影都没有,你放心的吃。”   “来,喝口水——可惜暖壶被提走了,你看我给你带了羊奶粉,羊奶粉养胃的。”   “为什么羊奶粉养胃?”叶长安吃着问。   王忆说:“羊奶粉、养奶粉,养胃奶粉嘛。”   叶长安又笑起来:“王老师你真是大学生?你这理由真是,绝了!”   竖起一根大拇指。   王忆也跟着笑:“我这不是要让你多笑笑吗?老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   “至于羊奶养胃真实原因我还真知道,从咱中医上讲羊奶属温性食品,有暖胃作用。”   “从现代医学讲,因为成分原因导致牛奶能增加胃酸的分泌,加重胃溃疡,而羊奶的成分不一样……”   他的话说到这里不说了。   叶长安催促道:“可以可以,不愧是大学生,懂的真是多。继续说呀,你怎么说一半不说了?你又不是在说评书,怎么还……”   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注意到了王忆呆滞的表情和直勾勾的目光。   于是他慢慢的扭头往窗外看。   看到窗外藏了个人,只从窗户一侧露出半张脸在看着他们。   秋渭水的半张脸。   叶长安用余光瞥了一下,然后对王忆说:“小王你看你,我说了我不饿,你非让我尝尝你带来的点心,虽然是盛情难却吧,但是大夫说我胃溃疡问题比较严重,不让我吃这些点心。”   王忆惊呆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要鸡蛋糕的时候‘王老师’,出了事就变成‘小王’了?   普通人过河拆桥也没拆这么快的,这是用炸药在炸桥啊!   秋渭水身影消失,叶长安迅速的拿起鸡蛋糕袋子塞在了枕头下,然后把手里剩下的鸡蛋糕全给塞进嘴里,拍拍肚子含糊的感叹一声:“舒服了。”   很快秋渭水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进来。   她没说话,拿走点心放柜子里存起来,上锁把钥匙挂在裤腰上。   叶长安跟她说道:“小水你不用生气,我就是一时馋不住吃了两块鸡蛋糕,后面我会注意的,不会多吃的。”   秋渭水说道:“你胃疼的直不起腰来的日子忘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叶长安悻悻的说道:“我不是已经认识到自己错误了吗?行吧行吧,以后不偷偷吃点心了。”   “对了,那个王老师你来过太湖吗?”   王忆摇摇头。   叶长安兴致勃勃的说:“那你还真得去好好看看,这是咱们神州大地五大淡水湖之一,自古以来就有踏歌太湖、得意吴中的说法。”   “而且古代有范蠡功成身退,携西施隐居太湖终得善果的事,一直很吸引年轻人呀,所以让小水带着你出去转转,去看看这座美丽的湖泊,领略一下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   秋渭水说道:“我还得照顾你呢。”   叶长安说道:“让外贸交易市场的陈谷同志进来,我们两个聊聊国际形势和外贸工作,有事他帮我喊护士就行了,王老师舟车劳顿的来一趟,你好歹招待一下人家。”   秋渭水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又小声问王忆:“陈谷同志想不想看太湖?要不然你俩去看吧?他是不是也没有来过太湖?”   王忆说道:“他来过,路上他跟我说了,因为他就是在沪都长大的嘛,所以来过好多次太湖了。”   外面的陈谷掐掉烟头陷入沉思:路上我说过吗?   王忆把他拉进来,自己和秋渭水在里面转悠起来。   疗养院风景很美,如今是五月底,天气暖和甚至炎热,太湖开始展现最美、最有活力的夏季风情。   秋渭水其实并没有跟他携手游园的兴趣,她出了病房后便眉头紧蹙、眼神迷茫,看起来惶恐无依。   王忆找了片安静竹林把她拉了进去。   他铺下外套让秋渭水坐下,说道:“没事,不用担心,这里医疗力量很强大……”   “我爷爷说,生死有命。”秋渭水忽然说道。   王忆愕然:“啊?”   秋渭水说道:“昨天把我爷爷送来后,张主任来见他,然后我爷爷把我支开了,我便偷偷回来听他们说话。”   “但我爷爷以前是做地下工作的,很警惕,他一下子发现我了,所以我没怎么听到他们谈话的细节,只听到他说——”   “老张,生死有命!”   她惶恐的问王忆:“爷爷为什么会这么说?”   王忆看出她情绪又开始焦虑了,便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说:“别担心、别担心,你看到爷爷的精神状态了,很好,说话中气十足,除了刚才那一阵他咳嗽的也不厉害了,所以你先别瞎想。”   “你先跟我说,爷爷是怎么回事?”   秋渭水说道:“我爷爷一直有哮喘和肺气肿的老毛病,他年轻时候被鬼子毒气弹伤害过,后来又遭遇了很多不好的待遇,导致他身体很不好,每年都要来疗养一两次才行。”   王忆现在已经知道老爷子的身份了,所以大概了解他的毛病,之前他给徐进步治疗功能性便秘问题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老爷子的哮喘问题。   但他确实治不了。   他兜里倒是有奶糖,便掏出一块递给秋渭水:“你先平缓一下心情,听我的,小秋,着急和恐惧无法解决问题,所以消除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来,吃一块糖,深呼吸几口气,然后你跟我说说你爷爷的情况,说说你们以前的生活。”   秋渭水含上奶糖按照他说的去深呼吸。   夏日的太湖阳光明媚、水汽丰沛。   竹林里凉风习习,竹叶清香飘荡。   秋渭水深吸几口气后情绪便逐渐稳定,她抱着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面一只竹虫说了起来。   王忆坐在她旁边把肩膀借给她,让她侧身倚住。   “我爷爷、我爷爷的命很不好的,他小时候就没了娘,然后他跟你说了,35年华北事变,爷爷加入当时还在抗日的国军队伍去打鬼子。”   “而他之所以要上战场便是因为他们村子被鬼子给烧杀抢掠了,后来他接触了咱们的党组织、了解了党对人民群众和对民族国家的忠诚,便秘密入了党,成为一名地下党、一名特工人员。”   “解放后我爷爷便回归党组织,为新中国的建设而去奉献自己的力量。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我们全家跟着他被送去一处农场学习和生活。”   “他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这样一来身体逐渐的更加糟糕了,出现很多病灶……”   王忆安静的听她说,偶尔说两句话引导一下话题,让她宣泄内心的苦闷和担忧。   等到宣泄的差不多了他便引导着换了话题:“我看你和你爷爷关系很好,你爷爷很宠爱你,这样你从小到大一定跟爷爷发生过许多有趣的故事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秋渭水笑道:“可以,我爷爷什么都会、都知道,其实把我带大的就是他……”   太湖上起了风,竹叶悠悠扬扬的摇曳。   上午的阳光总是相对温柔一些,它穿过层层竹叶洒下来,被撕扯成碎片滴落满地。   于是当竹叶摇曳的时候,地上的、人身上的光影也在摇曳。   疗养院很安静,秋渭水倚着王忆慢慢回忆着往事,一时之间竹林里只有她轻轻地欢笑声。   等到她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王忆握着她的手说:“你看,过去那么艰难,你们爷孙还是一起度过了许多有趣的日子。”   “现在你们身边的人多了,生活好过了,那就要对未来的日子有信心。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爷爷的病情有大夫来帮忙诊治,你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的陪着他。”   “爷爷很爱你,你高兴了他也高兴,而人逢喜事精神爽,人高兴了身体也会好一些!”   秋渭水郑重的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王忆站起来说道:“走吧,回去看看爷爷,看看他是不是又在偷吃点心。”   秋渭水说道:“这个不会的,点心被我锁起来了,而钥匙只有我才有!”   王忆淡定的说道:“万事不要太绝对,我问你一下,你爷爷既然是当过特工,那他会不会开锁的技巧呢?”   秋渭水愣住了。   然后她反应过来赶紧招手:“走,赶紧回去看看!”   回去看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她扒拉着窗户偷偷往里看,看见老爷子抱着一袋子鸡蛋糕又吃又喝还在耳朵上夹了根烟……   再然后一点不夸张——   秋渭水当场爬窗进去了。   王忆看着她那矫健到比自己还要麻利的爬窗姿态默默的告诉自己,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最后他听到了叶长安服软的声音:“哎哎哎,别拉着脸,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解释——年轻人脾气太火爆了,这可不好,你听我解释,我没抽烟,我现在这个情况了怎么可能抽烟?”   “哎哎哎,别别把烟撕碎了!浪费,真是浪费,我不抽我可以送你贾大爷啊!”   陈谷灰溜溜的钻了出来。   王忆忍不住说:“老爷子咳嗽成那样,你怎么还给他烟呢?”   陈谷悲愤的说:“是老爷子分我的!”   王忆服了。   这老人家怎么想的。   后面碰到了护士,他打听了一下管床的张主任,找着想去打听老爷子的病情。   张主任五十来岁、满头华发,他头戴白帽、脸上还挂着个棉布口罩,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胸口口袋里插着好几支笔。   此时他正在研究一张片子,王忆到来后他问了王忆跟叶长安、秋渭水的关系。   王忆不好回答,只能含糊其辞:“我跟小秋是朋友,这次得知爷爷身体不舒服便过来看看。”   张主任说道:“叶老先生的身体底子比较差,有肺气肿、慢性气管炎等病情,所以治疗起来比较困难。”   王忆犹豫了一下,问道:“有什么特效药吗?我的意思是针对他这个病情,国内外有什么特效药吗?我有同学在国外,如果有特效药或许可以通过他们的关系……”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   点一下即可。   张主任摇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咱们早就进口了。你或许不清楚,国家对待这些老功臣是很好的,如果外国有特效药能治疗老功臣们的疾病,国家愿意用外汇去购买这些药物。”   这样王忆没什么话能说了,只好道声谢里看。   张主任又从后面追上他,说道:“你要回叶老先生的病房吗?那就一起过去吧,我给老先生打个针。”   两人回去后,秋渭水在跟老爷子闹别扭。   王忆上去拉了拉秋渭水的胳膊低声说道:“刚才咱们怎么说的来着?多多露出笑脸,让爷爷多多欢心,好情绪是好药。”   秋渭水听从他的建议,对老爷子露出个垮了的笑容。   把老爷子逗的哈哈大笑。   张主任诧异的看向王忆,他用针管取药同时说道:“来,两位小同志避避嫌吧,我要给老同志打屁股针了。”   王忆拉着秋渭水出去关上门。   过了好一会张主任才拉开门出来。   他让秋渭水回去,又对王忆说:“你是小王同志?现在快到午饭点了,我领着你去打饭吧。”   王忆说道:“太好了,张主任,这可太谢谢您了,那我需要带点什么东西吗?比如餐具或者什么身份证明?”   张主任摇头道:“食堂里有餐具,跟我走就行了。”   陈谷也跟了上来,想去帮忙端个饭什么的。   张主任说道:“这位同志你等等吧,我们很快回来。”   陈谷说:“王老师一个人能拿的了四个人的饭吗?”   张主任说道:“我们食堂里有食盒,用个大号食盒拎回来就行。”   陈谷明白了,人家两个人这是有私密话要说。   王忆也明白这道理,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果然。   两人离开一段距离后张主任说道:“那个小王同志,听叶老先生的意思,你和小秋关系匪浅。”   王忆知道后面可能要谈叶长安的病情,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想我们两个算是两情相悦,我在追求她,她多多少少对我也有一些好感。”   “张主任您放心,我不是个大嘴巴的人,我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比较强,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张主任说道:“叶老先生的肺有点问题,很不好治疗。而小秋的精神方面好像不太好,但这一次过来我看她情况变得好了很多,叶老先生说跟你有关?是爱情的魔力吗?”   王忆没多解释,简单的说道:“《心理学》上有一句话,叫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小秋的问题来自她的童年时代,所以我慢慢开解她,让她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情况慢慢好转了。”   “这就叫心病还须心药医。”张主任笑道。   王忆点点头。   张主任继续说道:“那我预先祝你和小秋白头偕老、幸福一生,然后我也希望你能将小秋从一些不好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否则叶老先生百年,我怕……”   “我们爷爷的病情这么严重?”王忆呆住了。   张主任说道:“你先别紧张,我只是遵从叶老先生的嘱托,把最坏的情况说给你听。”   “叶老先生说你也懂医学,那你应当知道对于医学而言,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和精神意志都是不一样。”   “相同的病情有些人可以对抗十年二十年,有些人几天就会垮了意志,很快就没了。”   “叶老先生意志很强大,只是小秋这姑娘和寻常姑娘精神情况不一样,所以叶老先生委托我先给你说说最坏的情况,让你先做好一个能让小秋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快乐生活的准备。”   王忆低声道:“谢谢主任,我明白了。”   他确实明白了。   老爷子病情就是很厉害,有些意志力差的人可能面对他的病情几天就会垮了身体。   这样王忆想了想便问道:“张主任,您能不能把老先生的片子和他的病历借我几天,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名医,我想去他那里试试有没有办法。”   他准备带片子和病历去22年,挂沪都顶级医院的顶级呼吸科专家的号来个顶级的专家会诊!   张主任说道:“不好意思,小伙子,首先我们疗养院有纪律,病历和片子等资料管理严格,不能外流。”   “其次你不用再找专家了,叶老先生的病情已经由301和协和医院的专家进行过会诊了,我们用的治疗方案便是会诊方案。”   “还有就是,叶老先生不希望他的病情被公开,他想要自己去面对病魔,并且他有信心能战胜这病魔!”   王忆无奈。   张主任的话说的斩钉截铁,他显然是借不出医疗资料来了。   食堂在疗养院中心区域,这边是公共建筑,有电影院、有会议室、有运动室、有图书馆甚至还有俱乐部。   不过多数建筑都是象征性质,规模不大,食堂算是规模比较大的,分为两层楼,一楼是堂食、二楼是包厢。   其中堂食大厅比较简陋,几个打菜的窗口、成排成列的桌椅,墙壁上贴着众多标语:   珍惜粮食,远离浪费。   文明礼貌,秩序井然。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饮水要思源,吃饭当节俭。   贪污与浪费是极大地犯罪……   此外墙上还挂着一些玻璃框裱起来的领导劳作画,其中赫然有开国领袖,王忆好奇的过去看了看——   我草。   这些劳动画卷上有领导和领袖们的题字,下面还跟着亲笔签名!   王忆当场吃惊。   他往旁边看,看到还有一幅画是水墨画,画的是乡土田园生活,只见一片水稻田中,有男女老少在忙活着收稻米。   看印章和签名:   齐白石!   张主任走过来问:“你看什么?赶紧打饭吧,待会就没有好菜了。”   王忆顾不上吃饭指向墙上这幅画吃惊的问:“是齐白石先生的作品!”   齐白石啊!   2017年在保利2017年秋拍上,齐白石的《山水十二条屏》以4.5亿元起拍,在近70余次的竞争中,最终以8.1亿元落槌,加佣金以9.315亿元成交!   一幅画近十亿!   说实话王忆跟这种量级的数字的唯一接触,就是他以前搞祖传手艺活时候留在心心相印纸巾上那些东西。   张主任见怪不怪,说道:“是齐白石大师的作品,我们疗养院接待过齐大师,当时他在疗养期间随手作了几幅画送给了本院,你想看的话吃过饭去展览室,那里面有不少珍贵字画,齐白石、张大千等等都有。”   这必须得去看看了。   王忆去选菜。   疗养院的蔬菜以清淡为主,白灼菜心、清炒菠菜、拌黄瓜等等,肉菜以营养为主,红烧肉、清蒸鲫鱼、小鸡炖蘑菇、炖猪脚、回锅肉、粉蒸肉,汤有鸡汤、王八汤、羊汤等。   王忆根据秋渭水的口味选了小鸡炖蘑菇等几样菜,主食要了水饺和蔬菜包子,带了一食盒回去。   每一样菜和主食都是用铝饭盒装,饭盒上有‘华东疗养院’的繁体字样,干净整洁。   不过味道乏善可陈。   当然这要考虑到王忆平时接触的都是调料,特别是如今有拌凉菜了,动不动就是重油重盐重佐料,把舌头味蕾给养麻了。   吃着饭他问秋渭水疗养院的展览室,秋渭水曾经陪叶长安去看过,于是便说吃完饭带他过去转转看看。   疗养院里的饮食保障充足,但是讲究节俭作风,打来的饭菜要吃个差不多,然后自己要洗刷干净饭盒给人家送回去。   四个人说说笑笑的解决了午饭,王忆和秋渭水一起洗刷饭盒,陈谷留下陪老爷子聊天,两人送了饭盒和食盒后去往展览室。   疗养院的展览室不大,占地面积可能是一百多个平方米,屋前有花、屋后有树,环境幽雅。   不过门可罗雀,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忙活着把一些字画、木雕之类的东西搬出来晒太阳,此外并没有人来欣赏疗养院收藏的字画。   想想也是,这会是午后,而疗养院接待的多是老干部,这会正是午休时间。   王忆去欣赏字画,看到一进展览室C位有一副诗词,他凑上去一看:   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诗词豪迈奔放、笔迹力透纸背,但见宣纸上笔墨潇洒淋漓,一列列黑字纵横驰骋,如大军冲锋——   毛体狂草!   王忆在食堂已经震惊一次了,如今更是震惊!   这是什么神仙疗养院?竟然有这等墨宝!   秋渭水给王忆介绍道:“你应该猜到了,这是主席同志的亲笔诗,是陈元帅找他要来的。”   “工作人员说,当时疗养院刚成立,陈元帅想让主席同志给写一首诗词,但当时主席同志太忙了,新中国百废待兴呀,于是他便挑了在北戴河疗养期间创作的一首词给疗养院做贺礼。”   王忆连连点头。   这玩意儿要是能带回22年……   算了,带不回去,这种墨宝肯定会被保存的很好,一直留存于世。   他在展览室内一一看去,然后发现了好些宝藏,丰子恺的行书《七言对·主席诗句》、吴湖帆的画作《庐山仙人洞》、贺天健的画作《北国风光图》。   至于张大千和齐白石的作品也看到了,这些珍贵的作品多数都是官方捐赠给疗养院的,以丰富养病老干部们的精神世界。   展览室内有专人负责讲解每一件展品背后的故事,是一名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小伙子收拾完了需要晾晒的藏品后走过来说道:“秋同志又来了?这位同志是?”   秋渭水笑道:“这是我好朋友,名字叫王忆,今天特意来看望我和我爷爷,他是一名教员,比较喜欢字画,于是我领他过来开开眼界。”   王忆由衷的说道:“确实是大开眼界了,这里的珍宝太多了。”   小伙子客气的自谦两句,然后给两人介绍起了每一幅字画的来源和字画主人创作他们时候的故事。   三人正在聊着,外面有人走来:“小赵、小赵,怎么又把收藏品给亮出来了?要小心呀,马上就是六月了,梅雨天气要来了。”   “梅雨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小心把咱疗养院的收藏品给淋湿了!”   小赵说道:“罗副院长您来了,我没办法啊,咱们储藏室里东西太多了,有些收藏品很占地方,这些字画无法很好的进行间隔悬挂。”   “储藏室不通风,字画挨在一起容易积攒潮气,我只能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   罗副院长叮嘱道:“不能阳光直晒,会把画纸晒坏的,也会导致墨迹和油彩脱落。”   “所以还是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吧,储藏室里的东西多就清理一下,主席像章是不是没被收购站的同志接走?不是跟县里的收购站联系过了,让他们接走像章吗?”   小赵小心翼翼的说道:“收购站的同志不愿意来接,他们说他们很为难,这些像章不好处理。”   听着两人对话,王忆心头一动。   主席像章?   疗养院里有不少这种像章吗?   而且看样子好像他们准备卖掉这些像章?   主席像章从本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出现,一直到50、60、70年代开始大量生产,特别是在六十年代产量巨大,后来存世量也很大。   在22年这种像章也是一种收藏品,红色收藏品中一个大品类。   不过价格不高,除非是黄金品质或者有领导亲笔签名的特殊款式,否则一枚从几块到几千块不等,上万的很少,甚至价值能到几千块的也很少。   无他,这东西存世量太大了。   如果是单一一枚像章,王忆没什么兴趣,这时候听副院长和小赵的意思他们这里保有量挺大的,那王忆便来兴趣了。   他问道:“院长同志、赵同志,打扰一下,我听您二位的意思,你们储藏室里有不少主席像章,然后你们想将它们请走?”   罗副院长试探的看向小赵,小赵低声介绍道:“是来看望叶长安叶领导的,跟小秋同志应当关系非比寻常。”   这样罗副院长露出恍然之色,他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王忆问道:“请问你们的像章只能进行公对公处置吗?我的意思是,我个人能不能接走这些像章?”   罗副院长警惕的问道:“你要接走这么多像章做什么?”   王忆解释道:“是这样的,您二位有所不知,我是一名翁洲外岛小学的校长。”   “我们那里条件较为艰苦,学校没有展览室,所以如果您这里主席像章多,我想请去给同学们做展览,让他们接受爱国爱党主义建设。”   他还真不是找理由。   这些像章不一定能带去22年,如果能带去的话挺好,他可以选有价值的交给邱大年和墩子来散卖,多多少少能赚点钱给他们发工资、发奖金,维持公司运转。   如果不能带去他确实打算在岛上建一个展览室,丰富学生的眼界。   听了他的话罗副院长和小赵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说道:“是的,王老师是天涯小学的校长,天涯小学条件较为艰苦,之前一度因为没有教师而被撤销,今年在王老师的主持下刚刚成功复学。”   罗副院长听了她的话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他拉着王忆去展览室外树荫下的排椅上坐下,高兴的说道:“王校长,咱们来详细的谈谈这件事。” 第195章 关于精品饭馆的构想   两人谈的确实很详细。   罗副院长仔细打听了天涯小学的办学情况,最终决定将这些伟人像章以半出售半援助的方式处理给天涯小学。   总共一千二百多枚领袖像章全处理给天涯小学,他们收钱但是只收一个友情价,也不管大小、材质了,统一一个只要一毛钱,王忆出一百二十元就能请走这些像章。   王忆痛快的答应下了对方的条件,一百二十元太便宜了,他现在身上就带着这么些钱——   王向红得知他要来看秋渭水生病的爷爷并告诫他要穷家富路、第一次见面而且老人还生病了要舍得花钱买营养品,在王忆带上了门市部里一百多块钱后,他又从队集体支了一百块塞进王忆腰包。   双方谈成,罗副院长亲自领他去库房看领袖像章。   一千二百多枚像章,这太多了。   所有像章全部存放在实木箱子里,一个个箱子摞起老高,占据了库房半壁江山。   这些像章大部分是圆形,也有正方形、长方形、扁圆形、五星形等等,然后根据分类进行了分装:   像章分类很讲究,有特料章、对套章、派性章、多彩章、多头章、题词章、海外章、异形章、事件章、稀文章等等。   不同类别的像章材料、大小不一样。   材料方面是五花八门,有镀金、镀银、镀铜、纯铜、贝壳、钢、铅、胶木、塑料、陶瓷、竹、木、铝、铁等等。   大小同样差别很大,以圆形为例,直径最小的0.48厘米,最大的有0.8米,不过绝大多数都在4到8厘米之间。   王忆以前在夜市摊位上、在影视资料上见过领袖像章,但是没见到过这么五花八门的。   特别是那些大像章,最大的那个跟锅盖一样,王忆看到后都发愁,这可怎么带回去?   他现在理解疗养院的难处了,这些东西因为并不稀奇、背后也没有什么故事,所以疗养院无法把它们拿出做展示。   实际上这些疗养院都是以前老干部和家属们来疗养所遗留下来的,或者说给疗养院带来当礼物的。   六七十年代官方并没有要求人民佩戴像章的规定,可是几乎人人佩戴,佩戴的数量多少不一,最少一枚,最多的十几枚。   罗副院长说他们疗养院在特殊时期还被征用过,用来举办了几次活学活用毛委员著作积极分子代表会议,当时来参加的都是积极分子,这些积极分子那是真积极,军帽和军衣上挂满了主席像章!   就这样积少成多,疗养院迅速的拥有了上千枚像章。   因为像章的独特意义,他们必须要好好保存,不能毁坏、不能丢弃,保存的上心程度还要超过名人字画。   这让展览室倍感痛苦:   疗养院内房子不少但没有多余的,王忆中午去吃饭时候看到过,一些诸如乒乓球室、下棋室的功能间面积都很小,因为疗养院太有名了,招待的老干部太多了,房间不够用。   本来疗养院便有不少珍贵字画、艺术品保存在展览室,庞大的像章数量挤压了它们的保养空间。   实际上疗养院早就想处理掉这些像章了,可是他们没有地方处理也不敢处理,万一被人扣个什么帽子那就惨了。   还好改革开放这几年,社会风气越来越有包容性,他们这才动了念头想把像章处理给收购站。   但收购站不太愿意来收这些东西,一样道理,他们收购站是要做生意的,仓库很重要,要给收购来的货物提供空间。   收购站收上来的货物最终要送去上级单位,问题是上级单位不是什么东西都收,而恰好像章是不收的。   因为他们收购的是废品,谁敢说像章是废品?这不是犯错误吗?   所以看到王忆愿意接手而且还是代表学校来接手,罗副院长当场拍板可以将像章以半出售半赠送的方式交给他的学校。   只要能收回点钱来平账给党委会一个交代就行了,不能让人认为他们是侵吞了集体财产。   看着诸多的箱子王忆陷入为难。   这可怎么带回去?   他想求助疗养院,疗养院帮不上忙,他们这里只有小轿车没有卡车。   于是王忆只能把目光放到早上乘坐那汽车的司机老马身上了。   他不是想让老马帮自己送像章,虽然陈谷说过这些司机暗地里会绕路去处理私事,但他跟老马不熟,贸然提出这请求肯定不合适。   可是老马是个老司机,他好歹会认识私家货车主,帮他找一辆私家货车送回翁洲码头的仓库就是,反正他身上有钱。   王忆清点了一百二十六元五角的现金给罗副院长,罗副院长亲自领着他去财务室办理购买业务。   或许是因为王忆帮展览室解决了个小问题的原因,也或许是得益于叶长安的身份,路上罗副院长对他表现的很热情。   这样趁着热情劲,王忆小心翼翼的提了个问题:“罗领导,您看疗养院内还有没有其他要处理的东西?或者说展览室里的字画能对外出售吗?比如齐白石大师的画?”   罗副院长立马摆手:“小王同志你这个问题可就有点越界了,我们展览室里的字画都是大师名作,是在沪都市博物馆登记在册的,我们怎么能对外出售?”   “我们没有这个权限!谁要是出售国家等级在册的艺术品,那就是侵吞国有财产,这是大罪!”   王忆打消了侥幸之心。   看来自己是不可能在疗养院内捡漏的。   当然想想也是,疗养院内的领导都是目光如炬、手眼通天的厉害人物,想在他们手里捡漏那难度太大了。   这些伟人像章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年代造就了泛滥之灾,那他也得不到,疗养院正常情况下是不跟私人做交易的。   到了财务室,王忆交钱写购买申请,罗副院长在申请上签字之后给他一张收据。   同时罗副院长又让小赵写了一封支援学校文化建设申请书,他开了收据后去去找院长说明这件事、让院长在申请书上签了字,这样像章才归属于王忆。   疗养院有规定,不准留宿探望病人的家属和亲朋好友,王忆要住这里就得去外面乡里的招待所。   叶长安劝他和陈谷先行回去,并且说自己和秋渭水住不了几天,下周很快也会回去。   王忆见人家疗养院医疗力量雄厚、服务态度周到,这样自己留下也没什么用了,只好跟叶长安告辞。   他与外界交往越多,便越感觉到外岛的不方便。   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外面的人有什么急事根本没法及时联系上外岛。   但这事不像发电一样能解决,他解决不了。   于是他只能把张有信单位的电话留给秋渭水,说:“你有任何需要就打电话给有信哥,有信哥会去及时通知我的。”   秋渭水温婉的一笑,说:“放心好了,现在我心情放松下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会找大夫的,自己能承受的住了……”   “别自己承受。”王忆打断她的话,“别把担心、犹豫之类的情绪憋在心里,及时的联系我就好。”   “我跟你说过的,你可以把我和我们岛上的社员当成你的家人——这或许很难,家人毕竟需要亲情,那你可以把我们当成你家亲戚,靠得住的亲戚!”   秋渭水温顺的点点头,说:“好。”   傍晚尖头绿色东风卡车开来,老马跳下车跟他们打招呼。   王忆去看看车厢里只有一些箱子袋子留下了大量空余区域,便欣然说道:“太好了,马师傅,我得委托您一件事。”   老马问道:“什么事?”   王忆说道:“疗养院的领导交给我一批珍贵的像章,要求我将它们安全的送达翁洲,此事事关重大……”   老马直接一拍胸膛说道:“我明白了,事关重大,我亲自开车帮你送到翁洲去!”   王忆很吃惊。   是陶主任的面子这么大吗?还是老马这人讲义气?   老马说的痛快,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合适吗?是不是违反你们单位的组织纪律了?”   “不要紧,”老马笑道,“我们运输公司每次开会都说,我们的卡车是为人民服务,现在人民有需要,我当然要帮忙解决需要!”   陈谷给王忆使了个眼色,然后帮他道谢:“那太感谢马师傅了,这样,回头我们一定写一封感谢信给你们单位送过去。”   老马听到这话笑容更灿烂:“行、行,那你们记得写这个感谢信啊。”   王忆和陈谷去搬箱子,路上问:“就像给你们单位送锦旗一样,给运输公司的驾驶员送感谢信对他们的工作也有帮助?”   “没有,”陈谷摇头,“是可以帮他解释绕路去翁洲的原因。”   他进一步介绍道:“这些司机就喜欢天南海北的跑,因为跑的地方多了才能有机会搞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翁洲和沪都隔着不远,平日里肯定有人让他们去翁洲捎带东西,但他们没有翁洲地区的出车任务那就不能无缘无故的跑翁洲。”   “现在你提出的请求正好给了他一个去翁洲的理由,他怎么会不愿意跑?不过他去翁洲毕竟不是工作安排,领导肯定会问责他。”   “这样咱们的感谢信就很重要了——你跟他们一个领导有关系,是他们领导安排他来接送你的,所以当你有需要的时候把你送回翁洲去算是他执行领导安排,责任不在他。”   王忆恍然。   里面这么多道道呢。   明白个中内情,他问道:“我要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陈谷满不在乎的说道:“没必要,其实这在他们驾驶员行业里很常见,他们都玩这种把戏,你不用管。”   一箱箱像章还挺沉重,毕竟多数是陶瓷质地或者金属材料,像八十公分直径那陶瓷像章得有十多斤的重量!   秋渭水也来帮忙,等把像章送上去,她又把王忆拉到一边去。   王忆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秋渭水抬头看着他仔细的叮嘱道:“路上要小心,现在治安不好,你一个人上路而且要走夜路我很担心,你一定要自己小心。”   “要不然你就在沪都住一夜吧,等天亮再回学校,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的……”   反复叮嘱了他几遍,姑娘又偷偷塞给他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包子。   秋渭水低声说:“中午的包子我都留出来了,这是肉丸包子,可好吃了,凉了也好吃,你路上当干粮。”   王忆心里顿时又软又热乎。   他忍不住把秋渭水拥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谢谢你,小秋,你自己也要保重。”   “记住我们其实是属于家人了,不管以后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需要帮助,那都别硬挺,一定要跟我说!我有任何为难的事也会跟你说,如果你不跟我说,我也就不好意思跟你说了,明白吗?”   秋渭水闷闷的说:“嗯。”   王忆轻轻抚摸她的大辫子。   怀里抱着姑娘的感觉真好。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推开了姑娘转身摆摆手:“回县里后让我们的销售员给我一个口信,我去看你、看爷爷。”   秋渭水也向他摆手:“我知道,你路上小心。”   王忆脱掉外套系在了腰上,用袖子遮住了胯下。   年轻人火力旺容易冲洞。   他刚才差点出丑。   这让他心里挺委屈的,说实话他刚才心无杂念,就是感动和心疼秋渭水,结果身体很诚实,自己有反应。   他只能往下指着骂了一句:“你是棉花堆里失火,没救了!”   一切就绪,东风卡车出发。   王忆从车窗探头出去跟秋渭水摆手,眼睁睁看着秋渭水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点。   车子拐弯,他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   陈谷羡慕的看着他说道:“王老师,我想当你的学生。”   王忆可太了解他了,问道:“教你泡妞?”   陈谷警惕的说:“你怎么说‘泡妞’这样的话?你对小秋不会就是这样的态度吧?”   王忆恍然。   这年代泡妞是流氓话,正经人处对象不能说自己是泡妞,一旦让女方家里知道那肯定要闹分手的。   于是他赶紧说:“我跟小秋之间那是有真感情的,你不一样,我看你找我拜师就是想玩弄女同志的感情!”   陈谷叫道:“污蔑,造谣,冤枉人!”   王忆指着他对老马说:“你看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车子先去沪都送了陈谷,然后从陆地驶去了翁洲。   王忆去卖阴阳震的时候从陆地跑过沪都,那时候真是一路坦途、汽车飞驰。   可是82年交通环境太差了,沪都和翁洲之间竟然还有一块土路,卡车行驶在上面颠的很厉害,差点把王忆蛋黄给颠出来。   王忆不得不求饶:“马师傅,慢点吧……”   “不能慢。”老马面色凝重,“现在天快黑了,跑这种土路必须得加快开过去,否则等到天黑了谁知道什么人会来拦车?”   王忆问道:“你遇到过路霸?”   老马阴沉着脸点点头:“经常,所以我们车里都备着这么个东西。”   他从车子座位下拉了一把,拽开了个挡板从里面摸出一把短管猎枪。   王忆再无怨言。   赶紧跑吧。   还好他们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老马是老司机,走的也是安全路线,很顺利的走跨海大桥到了翁洲码头的仓储所。   车子登记开进去。   王忆把箱子搬进仓库又塞给老马几包香烟。   老马试了试烟盒的手感笑了起来,说道:“以后在沪都用车就跟陶主任说我老马,他知道我。”   最后这句话还挺骄傲。   显然陶主任是个大官。   王忆送走老马,然后就开始往时空屋里搬箱子。   这些像章处理起来挺麻烦的。   他要先带到22年做个筛选,把能带到22年的留下,带不过去的留在82年,这样一部分卖钱补贴公司运转,一部分则留给学校建个展览室。   这样子可是好一顿忙活,最终能带到22年的并不多,只有四百枚左右,更多的带不过去。   能带过去的都是陶瓷或者木头质地,多数金属质地的像章带不过去,看来一直是留存到22年了。   四百枚也够用,一枚能卖十块钱他还能弄个四千块给墩子和邱大年当奖金呢,何况这肯定不只是几千块的价值。   陶瓷像章多数挺大的,好些直径超过10厘米,上面不光有主席头像还有好些别的图案,色彩很绚丽、内容很丰富,这种不会很便宜的。   他收拾完了像章想起还有杨兵送他的那副字,便打开看了看。   杨兵还是很大方的一个人,这幅字的长度得有三四米,上面是遒劲有力而不乏飘逸的大字:   ‘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要认真学习一点东西,必须从不自满开始。对自己,学而不厌,对人家,诲人不倦,我们应采取这种态度’。   另外这幅字竟然还带了一张收据,王忆看了看,收据上最显眼的是个签名:   启功!   这是书法大师啊!   王忆很惊喜,杨兵真是很大方,他不知道启功的生平,但听说过这个人,因为他的高中校名就是启功写的。   根据他有限的记忆,他们高中新校名写于九十年代,当时启功的润墨费可就相当高了,如今的82年启功大师应该也有名气了,那这么大一幅字得不少钱,杨兵是下血本了?   可惜收据上没有写钱数,在钱那一栏划了道斜杠。   然后王忆忍不住怀疑:这杨兵不会是没掏钱而是跟人家启功大师磨面子给磨出来一幅字吧?   他把这幅字小心的卷了起来。   启功的墨宝肯定不是那些天价字卷,但毕竟是书法大师,他琢磨着这幅字这么长,好歹也得能卖个几万块吧?   不过他又琢磨,自己现在不缺钱,这幅字要不然不卖了,裱起来挂在公司里,好歹也能冒充一下文化人。   天色已晚他肯定回不了天涯岛了,安全起见他决定住22年,直接给墩子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他把像章展示出来给墩子看,说道:“这些带去公司,也交给你和年总去进行出售——还是老规矩,先询价再挂到网上去卖。”   墩子说道:“老板,明白。”   赛博坦克空间大,像章箱子全给塞了进去,然后王忆上副驾驶出发去公司。   他去了公司后看见邱大年的情绪不太好,整个人有些颓然。   于是他疑惑的问道:“年总你怎么了?受到什么打击了?”   邱大年掏出一支烟点燃,苦笑道:“没事……”   “还没事呢,他确实受到打击了。”墩子说道,“下午他家里给他打电话了,让他回老家干活,他跟家里吵了一架。”   王忆说道:“你没跟家里人说你现在工作还挺好的吗?一年收入不会低于20万的——我不是给你画大饼,你工资和福利我都给你预支了,你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邱大年无奈的说道:“我说了,我还把给我老婆打过钱,但他们反而更担心我了,说我在外面搞传销、搞歪门邪道!”   “妈的!”   他狠狠抽了口烟说道:“我在他们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王忆问道:“那你没好好解释一下吗?其实你现在是在忙事业,咱公司刚起步,你是骨干,以后肯定有前途的。”   邱大年更无奈了:“我说了,我家里人不信!他们觉得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娘的,我真是服了,他们压根不信我能出头!”   墩子摇头道:“你家里人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现在跟着咱老板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他们不但不支持你还拖你后腿,你看我家里人就不这样。”   王忆拍拍他肩膀让他滚蛋:“行了,这时候别刺激年总了。”   邱大年说道:“没事,他刺激不了我。上次他家里人也给他打电话了,他爹让他回去种烟草,然后他不回去,说要在南方闯出一片天地。”   “然后老板你知道他爹说什么吗?”   “他爹说,就你那榆木疙瘩脑袋,你小心让人噶了腰子!”   王忆哈哈大笑。   墩子笃定的说道:“老板,我肯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王忆还没说话,邱大年问他道:“你怎么闯?你都闯过好几年了,要不是遇到老板你现在还在当保安呢。”   墩子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你说的对,我有过失败的几年,但我顶多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华。”   邱大年直接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蜜汁自信!   王忆说道:“行了行了,这样,年总我给你放个假吧,带上钱、带上东西回家看看……”   “不用!”邱大年断然拒绝,“老板你给我安排任务就行了,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再回家!”   “上一次的采购任务我都搞定了,茶烟、手摇爆米花机什么的都买到了……”   听到这里墩子说道:“等等年总,让我插一下你的嘴,老板,你为什么买茶烟?那东西我知道,糊弄人的,里面都是些烂树叶子,抽嘴里就跟烧苞米叶子的味儿差不多。”   “你要需要烟你跟我说,我老家就是种烟基地,正经的蛤蟆烟叶子,狠辣、有劲、喷香,你一句话我给你整一批过来。”   王忆说道:“我要的就是烧苞米杆子的味道,不过你老家既然出烟叶,那还真可以给我弄一批过来,我有客户爱抽烟,让他尝尝你家乡的烟。”   “哎妈呀,那你让他抽吧,绝对能把他整得劲了,俺们那蛤蟆烟叶绝对是好烟。”墩子自信的说。   王忆说道:“行,把烟叶子记到工作笔记上,然后咱们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我先洗个澡,墩子你去整点烧烤、年总你去买酒,想喝什么酒买什么酒,今晚给年总消消愁,咱一边啤酒烧烤一边开会。”   墩子说道:“说起吃来,老板你上次给俺们的鸡蛋是哪里弄的?真香啊,我有一回做大葱炒鸡蛋把隔壁小孩馋哭了。”   王忆说道:“你说话给我认真点,别整天顺口溜。”   墩子委屈的说:“我说的是实话。”   邱大年也点头:“老板墩子那次做大葱炒鸡蛋真的香,咱隔壁是一家兴趣班,真把小孩给馋哭了。”   王忆说道:“行吧,那我误会墩子了。那些鸡蛋都是海养鸡下的蛋,不吃饲料不吃粮食,就在海边天天划拉着找海货吃,所以下的鸡蛋才那么好吃。”   墩子说道:“这鸡蛋多少钱一斤?咱能买到吗?”   王忆失笑道:“吃上瘾了?”   墩子说道:“不是,是咱可以买回来转手去卖掉,肯定能卖高价,现在土鸡蛋都能卖十二三一斤了,那所谓土鸡蛋可比不上你给的鸡蛋,所以在咱手里那不得二十?”   王忆捋了捋耳垂。   是个主意。   现在门市部成了全村鸡蛋收集中心。   自从知道鸡蛋可以直接换成钱在门市部买东西,社员们更不舍得吃,家里下了蛋就给他凑过来,一个两个也送,反正能记账。   最近天热了鸡蛋容易坏,他只好猛吃鸡蛋,结果吃的他消化不良放屁很臭,弄的老黄总是追在他屁股后头转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拉裤兜子了。   所以要是把鸡蛋带回来出售是个好主意。   还是那句话,不图赚大钱,能补贴公司运转即可。   至于82年那边怎么解释鸡蛋的消失?   有办法,他按一比一的比例从22年往回带普通鸡蛋。   带了鸡蛋他就煮乡巴佬鸡蛋去卖,煮的狠一点,这样压根吃不出鸡蛋本身的味道了。   他可以给社队企业的凉菜摊子增加一道新菜,这样卖茶叶蛋的钱都算他自己的。   一举两得!   王忆便说道:“行,那你们等着好了,我让我朋友在他们那边收一下鸡蛋,你们可以卖给钟世平,他店里绝对愿意要这个鸡蛋,而且给的价格不会低。”   敲定了这件事三人各自忙各自的。   王忆洗了澡下来喝着冰镇啤酒吃烧烤,然后给两人安排了后面工作,比如找82年高考试卷。   啤酒冰爽带劲,烧烤香辣刺激,三人是连吃带喝很起劲。   然后半夜三人抢厕所。   都拉肚子了。   气的王忆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买过期啤酒或者腐烂肉串了?”   邱大年急忙说:“老板我冤枉啊,啤酒瓶子都在呢,正经的原浆啤酒,很新鲜,肯定没事。”   墩子虚弱的说:“应该是肉串的问题,难怪味道那么重呢,估计是肉出问题了用了好些调料来掩盖问题——这奸商!”   他吃的最多,腹泻最狠。   王忆怒道:“明天去掀他摊子!”   墩子虚弱的说:“怕是不行,那、那是个流动摊位,是个蹬三轮车卖的烧烤——这奸商!”   邱大年去找蒙脱石散:“算了,现在这世道就这样,只要是肉就没多少正经的,要么注水、要么变质、要么是拼接肉,还有的用鸭肉混羊油冒充羊肉,真他娘黑了心!”   王忆寻思一下,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公司开个新业务怎么样?弄个精品小饭馆。”   “咱们的海养鸡蛋不给钟世平了,咱自己炒菜卖,做炒鸡蛋、蛋炒饭之类。然后做烧烤,用的肉由我来联系供货渠道,绝对都是好肉。”   邱大年疑惑的问:“老板,你怎么一拍脑袋有了这么个想法?现在疫情此起彼伏的,做餐饮业就是送人头呀。”   墩子摆摆手:“这话我不敢苟同。”   “说人话。”邱大年鄙视他。   他说道:“人话就是那海养鸡蛋很好吃,咱只要找个好厨师当主打菜推出去肯定能热卖,肯定赔不了!”   王忆说道:“可以试试,而且我做这个饭店其实主要是给你俩做的。”   “现在你俩跟家里说跟着我搞收藏品买卖,家里人理解不了,觉得你俩是在瞎闹。可如果咱有一个饭店了,虽然它可能规模小一些,可终究是个实体生意,可以应付家里人!”   邱大年和墩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墩子还补充道:“主要是咱开饭店不缺人。”   “实不相瞒老板、年总,我堂哥一直在奉天当厨子,厨艺很好,人也老实,可以把他挖过来。”   “然后我有俩表妹今年刚毕业没工作,她俩可勤快了,可以找来当服务员。你们看,人手齐了!”   “天作之合!”   “这是天作之合这个成语自诞生以来受到的最大侮辱。”邱大年翻白眼,“你老家还有没有狗呀?咱也给它找一份工作呗?”   墩子勃然大怒:“年总我把你一直当兄弟,你就这么侮辱兄弟?”   王忆拍拍桌子说:“先别吵,你堂哥要是靠谱确实可以让他过来当厨子,服务员的话,你表妹愿意干?愿意的话让她们来吧。”   “另外还有收银员,这个我有人选了——年总,把你老婆叫来给你干活!”   他这算是给邱大年的家庭找个出路。   之前邱大年说过,他媳妇现在就在镇上一家超市做理货员和收银员双重工作——超市有多个收银台,顾客少的时候开的收银台少,他老婆就要去收拾货物,中午晚上顾客多开的收银台多她便做收银员。   工作很繁忙、全月休息日是两天,可是工资却很低,不过2400块,就这样还压工资。   邱大年愣了愣,问道:“真搞啊?”   王忆点点头:“搞,把你老婆孩子接过来,你们夫妻分居、父子不能见面不是个事。”   “另外咱们公司业务得进行扩大,有合适机会就投资试试,说不准能赚点钱嘛。”   赚钱不是目的。   82年那边社队企业成立了,这样每天都有销售员出入县城和天涯岛,他便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现在是黄花鱼的鱼汛期,但22年这边不能出售野生黄花鱼,王忆寻思着可以收集了一些海货带来22年给自己用,这样开饭馆最合适了。   他准备开个精品小饭馆。   这样一是能解决手下人的家庭问题,二是能充分利用82年的资源和22年的资源:82年的海鲜和肉食可以带过来,22年的食材可以带过去。   有了饭馆那他可以随便去采购食材,然后他准备把公务员小区那套房子当仓库用。   现在他就把房子当仓库用了,可是有点危险,因为他发现物资频繁的送入那房子引起了保安和住户的注意。   他一个人住,整天深入简出,结果还频繁采购大批物资送进家里,这时间长了难免会惹人怀疑。   所以要是给饭馆当仓库用就没人能质疑什么了:   到时候他把82年的鸡蛋海货送到房子里、墩子把22年采购的东西送到房子里。   然后他把22年采购到的东西带去82年,墩子把82年送过来的东西送去饭馆。   混乱而有效的掩护!   另一个也是为了在租赁下天涯岛后将岛屿资源最大化的进行利用——他可是要一年花费几百万来租岛,怎么着也得想办法通过岛屿赚点钱。   至于怎么利用岛屿资源,这个他已经大略有谱了,不过还得仔细规划,毕竟牵扯到两个时空一切还是挺乱的。   再说他现在肚子里也很乱,于是拍板做出了开饭馆的决定后,他赶紧捂着肚子去抢厕所。   结果墩子捂着肚子把他拉住了。   王忆怒目以视。   贱人,收我的钱、吃我的饭,竟然还要抢我的厕所?!   但墩子说:“老板我还没有说完啊,刚才我还没说完,就是咱干饭店的话,我可以让我堂哥来当大厨,我两个妹妹来当服务员,然后这不是还没有老板吗?”   王忆和邱大年同时惊呆:“你挺有野心啊,准备把咱饭店办成你们家族企业?”   “狗牵过来,把你家的狗一起牵过来跟它签一份合同、给它上五险、给它交一份公积金!”   墩子不高兴的说道:“你俩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就是我来当老板,或者说我的身份证给老板你用,实际上你还是老板,但挂在我的名下,我是法人!”   王忆正要疑惑他为什么这样安排。   墩子给了他答案:“免税!”   王忆恍然的一拍手:“墩子考虑还挺全面,对,这还真是有必要,合理避税,我自己收入太高,所有收入都挂在我名下这样咱要多交税,挂在墩子名下可以分流!”   墩子说道:“不是减税,是免税!你等等,看了这个你们就明白了!”   他身体素质好,先前拉成那样这会又龙精虎猛了,蹭蹭蹭上楼进房间。   王忆这里遭不住了,赶紧先去了一趟厕所。   后面他系着腰带出来,发现邱大年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他问道:“怎么了?”   邱大年困难的说:“老板,你过来看,墩子、墩子真是个人才!”   王忆过去一看,是个深绿色本本和一张社保卡,其中深绿色本本上有两行金字:   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证。   社保卡似的卡片正面也是这些字!   王忆当场茫然了:“这、这是什么?这是谁的?”   墩子说:“我的啊,你看。”   他翻开给王忆看,里面是个少年的面庞,黝黑粗糙、表情严肃,正是嫩版墩子。   再看里面内容:   残疾人证   (文小峰)为(智力障碍二级)残疾人,残疾人编号XXXX,特发此证。   然后一个大红章,‘中国残疾人联合会’。   王忆惊呆了。   他看向邱大年,邱大年困难的说:“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话说不下去了。   他猛然搂住墩子说道:“兄弟,我一直不知道你、你原来是这样,你原谅我有时候骂你脑残,不是,我、我的错,我不对!”   说着他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   揭人不揭短。   他骂人智力障碍为脑残确实不讲究。   墩子一把推开他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智障啊?”   王忆讪笑道:“不是我们以为,好像是国家以为的。”   墩子哂笑道:“哎呀,误会了,我不是智障。”   邱大年又搂住他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你不是智障,你这个我懂,你这个叫智力发育迟缓!你还有发育空间,没事,你迟早跟我们是一样的!”   王忆连连点头。   墩子一直表现确实有点二,但他以为只是中二而已,没想到他是真的智力有问题。   难怪他父亲当年要送他去武校,恐怕不是为了让他去当武警,恐怕实情是正经学校不收他,所以他父亲为了保护他的自信和自尊,找了个理由送他去了武校。   一定是这样!   墩子又推开邱大年,怒道:“我是正常人!”   “这证是这么回事,你们听我说,就是俺们那旮沓是农村嘛,教育水平落后,考试题简单,双百一堆一堆的,八九十分就算落后。”   “而我小学时候不爱学习数学老是不及格,我们县里头教师评职称有个硬指标就是班级不及格率,因为我的缘故影响了班主任评职称,于是班主任就领我去县里走关系弄了这么个证。”   “有了这个证以后,我哪怕考零蛋也不影响他和其他老师评职称,而这个证被我家藏了起来,也没影响到我,所以这事就这么着了。”   “再然后我成年了才知道,有这个证我干买卖可以不用交税,国家给我免税!”   王忆和邱大年对视一眼。   我屮艸芔茻,还能这么操作?!   邱大年嗫嚅道:“你们说,我要不要给我儿子也办一个?他现在还小,我觉得以他智商应该能办出来。”   王忆说道:“顺便也给我办一个吧。”   免税啊!   大杀器!   墩子的价值一下子有了,他合理避税的渠道一下子来了! 第196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决定要在22年开个饭馆,这样王忆便研究了一下怎么对82年和22年的资源进行合理利用。   首先想到的是鸡,他要养鸡——两条腿两条翅膀的鸡。   82岛上的鸡是好东西,这个要带到22年做招牌菜。   当然带鸡带活物很不好解释来源,总不能弄一堆鸡在公务员小区吧?那不是闹着玩嘛!   这就要利用天涯岛的优势了!   王忆是这么想的,以后他租赁下天涯岛就在岛上养一堆鸡鸭,然后不断从82年的天涯岛往22年的天涯岛送鸡鸭,就说是自己养的。   总不能有人会去岛上挨个点数量进行核对吧?   其次是海货,这也可以利用天涯岛的资源打掩护。   再次是……   琢磨着这个主题他彻夜未眠,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查询相关信息,比如鸡鸭品种、比如适合养殖的海货。   这样天亮之后他回到82年的仓库,那真是疲惫了。   疲惫的推着车子出门,他等到邮电局上门先去邮寄了几箱子的草稿本,然后又疲惫的扛起个袋子去码头找船回天涯岛。   今天是5月31号,明天是6月1号。   六一儿童节。   袋子里就是他给学生们准备的礼物,一个铁家伙。   很沉!   这次王向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没有安排人来接他。   不过他碰到了金多有父子在码头取冰块,便乘坐他们的船回了天涯岛。   他一上船金晓喜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岛上现在有电影放映机了?天天晚上放电影?还放了《少林寺》?是不是真的?”   金多有和金晓运也凑上来等他回答。   王忆说道:“是真的,不过最近不放《少林寺》了吧?片子被电影站的放映员给借走了,现在放《牧马人》。”   “《牧马人》?是讲养马的?”金晓喜问道。   王忆说道:“不是,是讲牧民过日子的。”   金晓喜顿时丧气了:“过日子的片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听说《少林寺》是武打片,那看起来才精彩呢!”   王忆笑道:“《牧马人》也很精彩,等你们有空来看看就行了。”   金晓运给弟弟后背捶了一拳说:“有电影看你就高兴吧,还挑三拣四的!”   金多有抽了口烟说道:“对,有电影看就行,放什么不要紧,你们忘了往回退十年咱只有样板戏看的日子了?”   “就是,那几年光看那八个革命样板戏,还不是每次演都一堆人去看?”金晓运笑道。   王忆问道:“哪八个样板戏?”   金多有说道:“京剧五个,《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白虎团》,跳舞的两个,《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还有个《沙家浜》,《沙家浜》是唱歌的。”   王忆笑道:“噢噢,我家的亲戚数不清,没有大事不上门?”   “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金晓喜比划着架子唱了一句,然后又笑起来,“这是《红灯记》,不是《沙家浜》,大哥,你给王老师唱一段《沙家浜》。”   他对王忆说:“我哥可喜欢唱戏了,唱的还挺好呢。”   金晓运平时沉默寡言、颇为腼腆,但提到唱戏他便开朗大方许多,笑道:“那不是让王老师见笑了?”   王忆说道:“唱嘛,我见笑什么?刚才我《红灯记》那一句都唱错了,哪能笑话你?”   金晓运把船舵给父亲,说道:“来一段《智斗》里阿庆嫂的开门唱。”   他清了清嗓子比划了一下,唱了起来: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   声音高亢尖锐。   竟然是女声!   王忆听后赶紧鼓掌,说道:“好嗓子、好嗓子!运哥你这是能唱女嗓啊,好家伙,这是本事,这是大本事!”   金晓运不好意思的说道:“这算什么本事,以前还让人笑话呢。”   王忆说道:“别管他们瞎说,你这就是大本事,这样,等我以后教你一首歌,你平时可以多唱唱,你这嗓子很厉害的!”   他准备教金晓运唱一曲《新贵妃醉酒》。   这是82年的李玉刚。   现在确实是高手在民间,老百姓里不乏人才,但八十年代没有他们施展艺术天赋的平台。   金晓运正要问问唱什么,这时候金晓喜兴致勃勃的说道:“其实要说好看还得是《红色娘子军》,那家伙,能看见大腿啊。”   王忆笑道:“能看见小腿,哪能看见大腿?”   金晓喜说道:“不是,咱外岛演《红色娘子军》真能看见大腿,就是演《红色娘子军》要穿半透明的尼龙丝袜,但咱这里远离内陆物资匮乏嘛,有一次在县里演就买不到她们套在腿上的尼龙丝袜了。”   “不是咱物资匮乏,尼龙丝袜本来就产得少,那时候翁洲都少何况咱县里?”金多有摘掉烟袋锅争辩了一句。   外岛的人家自尊心很强,容不得被人说家乡不好,自家人也不能说。   金多有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别听豆子瞎说,他懂啥?你在首都上过学你肯定知道,那时候说尼龙丝袜这东西暴露妇女同志们的皮肤,是资产阶级娘们的东西,咱社会主义同志都不穿,所以生产的少。”   王忆说道:“对。”   他不喜欢尼龙丝袜,这东西穿了脚臭……   金晓喜说道:“反正最后领导让那些女兵把红墨水涂在腿上来代替尼龙袜,哈哈,当时真是一片红腿翻飞,我那会小但我记得清楚。”   “你肯定记得清楚,小孩可以凑到跟前去看,大人不行,否则就是耍流氓。”金多有哈哈大笑。   四个人有说有笑,机动船跑的很快,不知不觉赶到了天涯岛。   下船的时候他给父子三人一人送了一盒烟,都是软包装的大前门,一条120,他让邱大年买了两箱子。   这种大前门主打怀旧,包装印刷图案跟八十年代差不多,可以带过来当礼物送人。   大前门是平民香烟,不过终究是带烟蒂的卷烟,父子三人平时抽的是旱烟,收到卷烟后还是很高兴。   回到岛上王忆让三人等了等,他去了拿了个土布挎包给金多有:“这是给金伟民家里准备的东西,麻烦你们帮我送过去。”   金多有笑道:“那行,王老师你这人真是有心了,小宝跟你可沾光了。”   王忆摆摆手送他们离开,周围社员顿时围了上来:“王老师听说小秋的爷爷病了?要不要紧?”   “你去看他了?他没事吧?这时候你不该回来,应该陪在小秋身边,多陪陪她。”   “王老师就是挂念咱们学生娃,其实没事,他们去上工了,去给学校捡柴火了。”   王忆一一回应了社员们,说道:“难怪我刚才去学校没看见人,原来都去捡柴火了,去哪里捡了?”   大灶柴火十多天前就告急了,都是学生们从家里拿柴火来支援学校。   孙征南领着学生在岛上捡过几次干柴,但岛上树木虽多柴却少,毕竟家家户户做饭都需要干柴。   青婶子告诉他,这次学生们去红树岛捡干柴了。   红树岛上树多落下的树枝多,最近天涯岛的民兵又老是去值守,所以没人去偷鸟捡树枝,岛上干树枝存量比较大。   在自己岛上怎么闹腾都不要紧,毕竟这是学生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他们去了红树岛而红树岛树多水也多,王忆多少有些担心,便亲自摇橹去往红树岛。   天涯岛跟红树岛隔着不近,摇橹要一个小时的海程。   王忆跟一个老汉一起来,老汉说他正好想捡点干柴,今天算是跟他沾光了。   之所以说是沾光了是因为他本来在上工,要是给自家捡干柴那就算请假,这样至少半天工分就没了。   而送王忆去红树岛依然属于上工,工分照拿,还能顺便去捡点干柴。   此时红树岛外面树上绑着几艘小船,学生们就是坐小船来的。   王丑猫正在外围树上砍树枝,看见王忆后惊喜的喊:“王老师、是王老师,同学们,王老师回来了!”   少年的嗓音尖锐,传遍了半个岛屿。   邻近的学生闻声而来,在岛边上蹦蹦跳跳、大呼小叫:   “王老师回来了!”   “王老师快上来,你看我们捡到好些树枝了!”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看,什么?昨天下雨了,今天有好些蘑菇,我们采到蘑菇了!”   老汉摇橹进浅水区靠在一棵树上,王忆踩着树杈上树蹲下拽着一根粗树枝,靠臂力往前移动然后落下去,这样落到的地方是礁石,上面只有浅浅一层水,把裤腿一挽就不会湿了裤子。   学生们迎上来,王向红也过来了。   王忆知道他关心什么,说道:“小秋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医生们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在那里帮不上忙,所以先行回来了,他们过两天也会回来。”   王向红吃惊的问:“这么严重?”   王忆叹了口气,说道:“小秋的爷爷是叶长安。”   王向红再度吃惊:“叶长安?县委的……”   “嗯。”王忆点点头,“就是咱们县里的大领导。”   王向红‘哦’了一声脸色黯然:“难怪小秋说她爷爷要来看看我,我们认识,叶领导的身体就是不好,唉,原来小秋的爷爷是叶领导。”   “不过她怎么不姓叶姓秋啊?”   王忆摇摇头:“我不清楚。”   王向红没在这问题上花费时间,他蹲下叼着烟袋抽了起来,满脸愁容:“叶领导是好人、好党员、好干部,唉,妈的!”   学生们听了他的话,跟着慌张起来。   王忆赶紧挥挥手说:“走,大家伙继续劳动,多多捡树枝当干柴,以后给大家做好吃的。”   “好!”学生们高兴的欢呼。   地上掉落的树枝不多,捡柴火说是‘捡’其实也是砍、锯、掰,学生们要爬到树上将一些不重要的树枝给弄下来回去晒干当柴烧。   但是主要枝干不会碰,尽量不影响树木的生长,这样现在掰扯下一些树枝来那等一个夏天和秋天树木又会长出这些侧枝。   高年级的男学生爬树,其他人在下面指挥和捡树枝,有时候碰到野菜还要挖野菜、打猪草,运气好他们会在落叶堆里碰到小蘑菇。   岛上的蘑菇多是草菇,跟灰黑色的小窝窝头一样,一出现就是一小片,学生们专门采草菇。   草菇是能吃的,炒着吃肉很肥实,不过挺能吃油的,所以渔家人用来做汤。   王忆让学生们把采摘的蘑菇收起来,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他不懂,可是王向红懂。   除了草菇红树岛上最多的是地木耳,有些地方还叫地皮菜、地瓜皮、雷公菜,另外它还有一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叫葛仙米。   地木耳也能吃,初夏的地木耳还很嫩,炒后比肉还好吃。   王忆在岛上溜达,教导学生不准去掏鸟窝。   王状元偷偷跟他说:“鸟窝里有鸟蛋,我看见好几窝了!”   王忆翻白眼:“你敢碰我就撸了你的体育委员!”   王状元赶紧露出笑容:“王老师我现在正在进步,正要成为优秀班干部,肯定不去干违反纪律的事。”   王忆问道:“那你跑来找我干什么?还不去看管同学们防止他们去掏鸟窝?”   王状元陪笑道:“我这就去,其实我是想来问问你,王老师,咱今天上午还练不练拳了?”   后面的王凯问道:“王老师,咱们为什么不放《少林寺》了?这两天晚上光放那个送老婆的,演的很虚,我们不爱看。”   王忆说道:“哪里虚假?人家电影演的多实在。”   “哪有送老婆的啊,有这样好事我先要一个,我可不想跟墨斗叔那样当光棍子。”王凯说道。   王状元去推开他说:“一边去、一边去,我们这里是班干部向老师汇报工作,是领导阶级的谈话,你在这里掺和什么?”   王忆哈哈笑。   这孙子以后可不能当官,看把他给能的,还把自己当领导了。   他亲切的摸了摸王状元的脑袋瓜说道:“你赶紧去给我领着同学们干活,否则我让你尝尝我二十年功力的一拳!”   王状元和王凯跑路,他继续在岛上吆喝学生们小心。   他怕岛上有蛇,结果孙征南说道:“不可能的,这岛上鸟太多了,而且有天鹅也有鹤。”   “其中鹤是蛇的天敌,会吃蛇的,而天鹅虽然不吃蛇但会攻击蛇,我们那里山区有蛇,家家户户养大鹅防蛇。”   听到这话王忆放下心来也去捡干柴。   孙征南又提醒他:“你小心,这岛上有烂泥窝子,里面都是烂叶子和鸟粪之类的,一脚踩下去熏死个人。”   烂叶子、鸟粪……   王忆猛然反应过来,他兴冲冲的去找王向红说道:“支书,咱岛上的农田贫瘠不怎么长庄稼蔬菜那为什么不施肥?”   王向红笑道:“你是大学生,那你肯定知道古代有个皇帝在听说老百姓闹饥荒吃不上饭的时候问……”   “何不食肉粥?”王忆接他的话往下说。   晋惠帝这句话真是太有名了,不过考虑到他是个弱智那也能够理解,特没普不是弱智还能说出消毒液打入血管里可以杀灭病毒的话呢。   王向红说道:“对,就是这句话,一样道理,咱为什么不施肥?因为咱肥料不够用,就靠家家户户那点粪,均到田里去没多少了。”   王忆指向脚下:“可是这岛上有鸟粪和落叶,这都是天然的腐殖质、淤积肥,是很好的肥料啊。”   王向红无奈的说道:“不行的,咱祖祖辈辈虽然不种田,却也知道落叶可以沤肥、鸟粪鸡粪能做肥料。”   “但红树岛的情况不一样,这里都是些野鸟的粪,怎么说呢,我想想那年老教授怎么说的——”   “嗯,”他沉吟了一下,斟酌着用词说,“岛上野鸟叫做候鸟,南能飞到赤道北能飞到北极,然后,算了算了,然后反正就是它们吃的很杂,粪便里有寄生虫、有细菌,这些寄生虫和细菌没死,到了地里能活下去。”   “寄生虫一辈子有不同的阶段,要寄生在不同的东西身上,一不小心就会寄生到人身上。”   “64年农业学大寨,然后就有人从岛上来挖土——就是水花岛的人干的,他们不是来挖肥而是直接要来挖土回去人工开垦农田。”   “然后当时他们的农田里就出现了一种什么细菌,反正种的蔬菜跟生锈了一样,一直到现在他们那里的农田都种不大了东西。”   王忆明白了。   想想也对,这年头老百姓不至于傻的连腐殖质都不知道,要是红树岛的鸟粪落叶淤积肥能用,他们早就挖走了,不至于如今形成泥窝子。   这样王忆想了想就跟王向红说:“组织劳动力过来挖点淤积肥吧,我有办法杀灭里面的寄生虫和细菌。”   82年杀虫剂和杀菌药太少,还对付不了鸟粪里残存的虫、菌和病毒,这在22年不成问题。   主要是最近他在偷偷往学校的农田里撒肥料,所以学生们种下的瓜果蔬菜长势飞快,已经出来好些苗子了。   这种事不太好解释。   岛上其他农田那么贫瘠,你们学校这块怎么会突然这么肥沃?   如果有了红树岛的腐殖质那以后就好解释了。   他准备联系个农业学专家咨询一下,弄点杀虫剂杀菌剂撒进红树岛的腐殖质里,变废为宝!   王向红已经见惯了他的全能,这次倒是不太吃惊。   他就是叮嘱说:“这事不是儿戏,你得有把握,否则把这寄生虫、细菌啥的带回去,咱岛上本来农田就少,这再被毁掉那就要命了。”   王忆说道:“放心,咱先组织劳动力把淤积肥运回去,然后不急着撒进农田里,等我去城里买点药给它们杀虫灭菌找一块试验田试一试,没问题了再全员推广,这样不就行了?”   王向红说道:“行,这样行——对了,说起寄生虫来我有个事忘跟你说,还真幸亏你提醒我了,每年进夏天的时候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吃宝塔糖打虫子。”   “这事以前都是我负责的,最近几年岛上没有学校了,我没再管这个事,结果给弄忘了。”   王忆问道:“这事怎么弄?以后我负责吧,是要花钱买吗?”   王向红说道:“不是,是大队委开证明信去公社的卫生院里领,等我去领吧。”   “我去吧。”王忆痛快的说道,“明天是六一儿童节,学生放假我没事,我正好可以去一趟公社。”   王向红说道:“噢,明天六一儿童节啦?哎呀,我都过迷糊了,把这事忘记了。”   他又问王忆:“儿童节学校不是都组织活动吗?你不组织了?”   王忆说道:“这事我想过,今年复学时间太短了,然后咱生产队也要求发展,一切太忙了,先不组织学生们搞活动了。”   “等明年吧,明年咱生产队一切应该会步入正轨,到时候好好的闹一闹,让全队热闹一天。”   “不过今年的儿童节也不会让学生们无事可干,我明天不是要去公社吗?顺道去城里买点好吃的好喝的送给学生,让他们高兴高兴。”   “另外你猜我这次在沪都找到了个什么宝贝?”   王向红问道:“是什么?找到一台电视机?”   王忆笑着摇摇头:“沪都有的是电视机,但太贵了,咱买不起,我这次买了个铁家伙。”   他凑到王向红耳朵上说了一句。   王向红很惊喜:“你买到了……”   “嘘。”王忆对他挤挤眼,“明天给学生们一个惊喜。”   王向红笑道:“这还真是个惊喜,哈哈,明天能把他们给乐坏了,乐的嘴巴咧到后脑勺。”   王忆说道:“那支书等你安排人来挖淤积肥吧,我继续去看着学生捡柴火了。”   一根根树枝被掰下来、锯断了,学生们全给收拾起来。   太阳升起,温度升高。   不过红树岛上并不热,岛上树木众多,海上的风吹进树荫会凉快起来,这岛屿挺适合避暑的。   王忆看看手表,十点半了,该回去了,于是他吆喝着学生们收拾柴火、猪草和野菜上船。   学生们忙活的热火朝天却又兴高采烈,他们都知道这些柴火是给自己做饭用的,不像以前上劳动课就是给老师干活,这样给自己干活自然卖力气。   来的时候划的船多,目的就是为了装木柴。   东西装好,孙征南让他们列队清点人数。   发现人员齐整之后他挥挥手喊道:“全体都有,向左向右转!各班体育委员带回,登船!”   王忆也回到船上,大人们摇橹将船开回天涯岛。   渔船破开海水、碾过浪花,齐头并进的扎进了大洋里。   夏季万物活跃,海洋中的海澡迎来一年中疯长季,有海鱼追着海澡来到海面,于是当渔船驶过惊动了它们,引得鱼儿跳跃、姿态喜人。   海风袭来,湿润而燥热。   或许是昨天刚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海风湿气格外大,王忆沐风观海景,这一刻清澈的海面近在咫尺。   回头看红树岛越来越小,红绿色越来越淡,慢慢的不再是一座岛屿而是大海里冒出水面的一块长满红地衣、绿苔藓的石头。   海上另有小岛礁,这些岛礁或许没有淡水的缘故上面只有石头没有绿色,不过嵯峨粗石迎风矗立也别有一番史前遗风。   眼前的外岛美景让他心里欢畅,便喊道:“同学们唱一首歌吧!”   王新钊立马开始:“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预备……”   “等等,今天不唱《共产主义儿童团团歌》,今天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王忆赶紧说道。   这首歌是写入语文课本里的课文,虽然低年级的学生还没有学到这篇课文但也学会了歌曲。   于是王新钊又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预备,唱!”   几艘船上的学生跟着欢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面环绕着绿树红墙……”   听着清脆的童声,王忆脱下鞋子坐在船头。   他们的船比较低矮,于是等他的双腿垂落在船前,那每当渔船随着海浪或抬起或俯冲时,便总有浪花拍在他小腿上、拍在他脚上。   温热酥麻,很有趣。   “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歌声在海面上飘荡,他抬头往海面上看。   海色轻盈、海水清澈,阳光照耀,水面上波光盈盈、闪光微漾。   浪花飞溅中,海洋向他展示了温柔饱满的一面。   他往远处看去,阳光已经有些烈了,海上有水汽蒸腾,风一吹水汽便摇晃——   这一刻王忆感觉自己看到了风的样子!   他想象的更美丽一些,那就是自己看到了歌声的样子!   这么想象着,他决定回去给秋渭水写一封信,就描述这一刻的情景,然后告诉秋渭水。   这一刻他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念她。   清脆的歌声还在飘荡着: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王忆扭头往四周看,看见王向红蹲在邻近一艘船的船头笑眯眯的吸烟,老汉的神情跟他一样满足。   唱着歌他们回到天涯岛。   下了码头后学生们再次列队,王忆大声说道:“同学们,明天是儿童节,全体放假一天,然后上午都来学校,老师给大家发零食吃。”   “中午学校管饭,今天大家采了蘑菇、摘了地木耳,明天老师用蘑菇和地木耳给你们做好饭吃!”   学生们一听这话大喜过望,又是鼓掌又是挥拳头:“太好啦,又有好吃的了。”   “王老师万岁!”   正准备下工的妇女们笑道:“王老师又要请娃娃们吃好东西了。”   “学生们跟着王老师是沾大光了。”   “咱生产队谁不是跟着王老师沾大光了?”   王忆听到她们的话说道:“嫂子、婶子,你们以前这么说我还不太好意思,今天你们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因为明晚看电影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们真的要跟我沾光了,我弄了个好东西回来!”   妇女们一听这话来兴趣了:“王老师你是不是又借来了什么好电影?”   “肯定是,要不然说咱要沾光吗?”   “是什么电影?能不能再看一遍《少林寺》?不对,看三遍!”   “你是想看《少林寺》?我不屑去点破你,我看你是想看青年和尚舞棍弄棒!”   “哈哈哈……”   王忆落荒而逃。   我的妈。   外岛的妇女们太野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去沪都的时候王向红帮他从队里公账上支了一百块,于是点了钱去找王东喜平账。   王东喜说:“支书给你平了,那钱是支书代表队里给你去看小秋爷爷的,他怕你准备的钱不够,买的东西不好让人家看轻了。”   王忆心里感动,老汉总是板着脸,但心没的说,难怪社员们明明跟着他受穷却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说道:“你把钱给支书,我自己有钱。”   王东喜不干:“你要还自己去还,我才不去找刺挠!”   这样王忆寻思一下便没坚持着还钱。   他要是跟王向红斤斤计较,王向红心里恐怕不好受。   上午是劳动课那下午就是文化课了。   王忆趁着课间时间给秋渭水写好了信,等张有信到来的时候他把信送上了船。   他留的地址是秋渭水所在的文工团驻地县剧院,因为他估计以现在邮电局的效率,这封信送到的时候秋渭水和叶长安已经回来了。   就在他给张有信送信的时候有人摇橹赶来了。   是鸡毛换糖客丁黑弹。   丁黑弹穿着一件褂子,看不出原来颜色了,上面贴满了补丁,说是用碎布拼出来的一件衣服并不夸张。   他两条胳膊露在外面,随着摇橹肌肉夸张的膨胀着,看力气活真是一把好手。   王忆看见他后便笑了,问道:“丁大哥又来做买卖吗?我们岛上可能没有什么东西能跟你换了。”   丁黑弹笑道:“不是,王老师,我是来给你送两样小东西,我觉得挺好的,你可能会喜欢。”   听到这话,王忆顿时大感兴趣。   送来的是什么小东西?   他跟张有信告别,然后领丁黑弹去听涛居。   门市部里有汽水。   王忆拿了一瓶开盖递给他:“天气热了吧?丁大哥你喝一瓶汽水去去暑气。”   正在擦汗的丁黑弹赶紧站起来摆手:“可不敢、可不敢,这汽水一瓶不得五六毛?给我一壶凉水……”   “喝了吧,我都开盖了。”王忆强行递给他。   丁黑弹憨厚一笑,接过汽水把担子打开拿出一个铁片、玻璃做成的小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这东西挺怪的,本来并合在一起,拉开铁片、玻璃后它整体是三棱柱,上下两个面,其中上面是空的、下面是个带固定座的铁片,一圈三个面中一个面是一面银白镜面,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   镜面向着三棱柱的里面,它背面是个把手。   王忆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丁黑弹笑道:“这是古人用的手电筒,古代的秀才就是用这个来照明念书。”   他拿了一块蜡烛放进去点燃,火光透过两面玻璃照出来,另外一面是镜面,镜面返照光芒让烛光更亮。   王忆看的惊叹:“明白了,这是一种防风的灯烛啊,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厉害厉害!”   丁黑弹说道:“对,古人的智慧很厉害,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这也是古代人的智慧,看。”   他从篓子里掏出个木盒子,盒子里塞满了细碎的稻草,而稻草包裹着的则是两件瓷器。   具体来说是两套茶杯,带着杯盖和杯托的茶杯。   王忆一看这两套茶杯顿时来了兴趣。   陶瓷!   瓷器!   china!   自己终于接触到中国收藏界最受欢迎的艺术品了!   【1982年6月】大干快干,发展生产队 第197章 大炮响彻天涯岛   丁黑弹小心翼翼的将一套瓷杯端出来递给王忆。   王忆说道:“你放桌子上。”   瓷器这东西没有手对手交接的,因为它太易碎,交接过程中一不小心落在地上那肯定是粉碎。   这样责任怎么定?算谁的责任?   不好判定!   丁黑弹将瓷杯放下,王忆这时候才拿起来观看这瓷杯。   杯子就跟现在常见的大茶杯很像,底色雪白如玉般有光泽,胎薄质细釉润,上面图案简单,烧制的是一枝红梅。   枝头上朵朵梅花开的娇俏绚烂,与雪白的底色交相辉映,白的更白、粉的更润。   大略看去,这茶杯虽然外表烧制了梅花却并不显得秀气,而是得体庄重、美观大方。   大气!   王忆心头出现了这么一个词,明明是与普通茶杯一样大小的杯子,却给人以大气的感觉。   丁黑弹拿起杯盖用指甲弹了弹,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他笑道:“王老师怎么样?这是不是个好杯子?我觉得它们价值不低,怎么着也能跟你换它五斤六斤白糖吧?”   王忆说道:“换白糖?这东西可能是古董瓷器,卖它个几十几百块都没问题!”   这种事他不糊弄人,没必要,因为在这年头也就是几十几百块的价值,他出的起这钱,可以赚的光明磊落。   丁黑弹说道:“什么古董?你是说封建年头的东西?那不可能!”   “我刚才说它是古人的智慧,意思是这陶瓷器是古人发明的,但这个不是古人的东西。”   他拿起杯子给王忆看:“这种茶缸是建国以后的样子,封建年头哪能烧这个样子的东西?”   “你再看这下面,一看这鸽子就知道是解放后的物件,解放前还有和平鸽的说法吗?”   杯子翻过来,雪白的杯底是四个楷体字和一只展翅高飞的鸽子。   确实是和平鸽造型。   五十年代开始和平鸽形象频频出现在各种宣传资料中,所以老百姓也认识它们。   王忆看杯底,四个楷体字是湘楚醴陵。   还是简体字呢!   王忆干笑道:“献丑了、献丑了,让丁大哥你看笑话了。”   这次他是真拉胯了。   不过也能理解,他知道82年社会上流落了很多珍贵的古瓷器,一直也没碰上,结果今天终于碰上了难免冲动。   丁黑弹说道:“你这说啥话呢?我一个大老粗能笑话你?”   “我只是不能骗你,因为王老师你这人光明磊落不骗人——你以为这是古董就把猜测告诉了我而不是赶紧用低价钱换我的东西,你这人实在、光明磊落,不愧是个教员!”   王忆说道:“虽然这不是古董,不过很漂亮,确实应该有些价值,这样,那你是想一对换五六斤白糖还是一个换五六斤白糖?”   丁黑弹说道:“王老师你看着给就行,一共给我五六斤也行,不过这个秀才灯是古物,你能不能多给我几包白糖?”   王忆说道:“这样,我一共给你十斤白糖和五斤冰糖,怎么样?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价码了,因为我门市部……”   “行!”丁黑弹痛快的说,“王老师你不用解释,我能不知道你是多实在的人?这个价位很高了,我以为一共能换十斤白糖就行。”   “对了,你喜欢这杯子是吧?给我杯子这家人是城里人,她家还有这样的瓷具,有盘子有酒壶茶壶啥的,这茶杯也不是就两个,还有呢,等我看看能不能都给你换过来。”   王忆心里一动,问道:“他家这种瓷器挺多的?能不能凑成一套?”   丁黑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细看,其实我觉得她家里的这些瓷器不是正经路子来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跟我换东西的时候鬼鬼祟祟的。”   “我当时一看这杯子漂亮,还问过这杯子有没有什么讲究,结果她回答的含含糊糊。”   王忆说道:“不会是偷来的吧?这样你还敢换?”   丁黑弹说道:“不能吧?我看着像是正经人家,不过我当时也小心的问她来着,卖杯子的女人说这是她公爹自己烧的,看我不信还给我一个笔记本,说这是公爹的工作笔记。”   他说着从篓子里又找出个硬皮笔记本递给王忆:   “喏,就是这个,她说这是她公爹的工作笔记。”   王忆拿过一看。   笔记本是蓝绿色封皮,上面有个和平鸽,写着‘和平万岁’。   翻开后再看,里面有半数的纸张写了字、绘了图。   他随便翻了翻,里面出现最高的一个词汇是景德地区……   这难道是景德地区烧出来的瓷杯子?   王忆顿时来了兴致。   他问道:“我给你十斤白糖、六斤冰糖,你也把这个笔记本给我行不行?”   丁黑弹痛快的说道:“行,王老师你是要笔记本写字吗?要是写字的话我以后收到本子都给你送过来。”   王忆笑道:“不是,我想看看这本子上写的东西,我对这上面的内容挺感兴趣的。”   他收起两个茶杯、笔记本和秀才灯,去将一包包冰糖、白糖拿出来塞进他担子里。   丁黑弹从里面拿出个小瓶说道:“别挨着这个放,这里面是柴油,今晚来你们岛上看电影的门票。”   王忆说道:“你今晚要过来看电影?那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丁黑弹说道:“我待会还要去一趟水花岛,在水花岛上转完了再来你们生产队转一圈,这样转完了差不多就能看电影了。”   他收拾好东西挑起担子离开,临走的时候王忆叮嘱他:“丁大哥,我这里需要一些第一版的人民币,就是咱说的老钱,你要是收到老钱记得给我留着。”   丁黑弹说道:“行,王老师,我收到好物件我都给你留着,你实在、人好,我乐意跟你做买卖。”   王忆笑道:“好,那你以后多来我们岛上,我们以后会经常放电影的。”   今天晚上放两部电影,一部是新电影《牧马人》、一部是老电影《地雷战》——曹大旺说到做到,把电影站内一些老片子借出来交给了社队企业的销售员带回岛上放。   生产队从昨晚就开始收门票了,一人只要两分钱的柴油,共同凑个放电影的钱。   一个人两分钱很少。   哪怕来一百号人才能收起两块钱的柴油,确实只够一个放电影的油钱。   但这些人代表了消费能力!   下午学生上完课、社员下了工,然后急急忙忙吃饭准备去看电影。   王忆把门市部一些瓜子花生香烟拿去码头卖,香烟论根卖,这样积少成多也能赚一些钱。   事情不大都挺繁琐,他烦不胜烦,决定培养一下王新钊和几个稳重的助教,让他们早早接受商业洗礼。   给来买东西的社员拿完东西,他空闲下来本想去22年一趟,结果学生们跑来找他,一个个伸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   “王老师,明天吃什么好饭?”   王忆笑道:“老老实实去看电影,吃什么明天自然就清楚了。”   学生们毫无兴趣:“娶媳妇放马放羊的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武打片,要不然我们来练拳吧?”   王忆说道:“行,你们去练拳,王老师得看书。”   学生们哼哼哈嘿。   老黄堵在草窝口戒备的看着他们,以防有人来偷它的崽。   没人去草窝偷小奶狗,倒是有小奶狗自己往外钻。   王忆借着灯光看去,发现小奶狗已经睁眼了!   眼睛不是纯黑色,是蓝汪汪的颜色,通透而清澈,很美。   他去抚弄小奶狗,小奶狗们纷纷张开嘴去嘬他的手指头。   一个个吃饱喝足还挺有劲,吸力很大,把他手指头嘬的麻酥酥的。   《牧马人》结束,学生们才收起架势哗啦啦的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喊:   “不见鬼子不挂弦!”   “留下西瓜钱再走!”   “鬼子少了咱就干,鬼子多了咱就转,埋好地雷远远看。鬼子挨炸又挨打,一个人影看不见。”   孩子们跑去看《地雷战》,而妇女们毫无兴趣,开始三五成群的回家准备收拾点家务。   她们不是不爱看战争片,而是从小到把老三战看了太多遍,《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这可是军教片,当年在农村地区反复播放过的。   另一个她们天然喜欢爱情片,《牧马人》这三天看了四遍,依然觉得不过瘾,一边走一边讨论:   “许灵均真是好样的,有骨气,这才是咱中华好男儿!”   “老天爷也稀罕这样的汉子,你看给他送的那个媳妇儿秀芝,多好呀。”   “对,秀芝真能干,不光把老许那个破旧的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养起了鸡鸭鸽,两口子成了海陆空司令。”   “要我说还是秀芝沾光,许灵均长得多好看,哎呀,太好看了!”   “哈哈,秀红动春心了呀,你去年看了《小花》不是对赵永生念念不忘吗?说赵永生才是顶好顶好的男人。”   “人家不叫赵永生,叫唐国强!国家富强!”   “赵永生不好看,我听城里人叫他奶油小生,说他是奶油做的,还是这个许灵均好,有骨气也硬气。”   “赵永生挺好的,许灵均也好,可是我怎么看着他歪脖子?他头怎么老是歪着头呀?”   争论就此开始。   然后上升到人身攻击。   一方说唐国强长的太嫩像豆腐,一方说许灵均歪脖子像歪脖子树……   王忆感叹,这可能是最早的粉丝撕逼。   有了电影,这下子海岛的夜晚是真热闹了,放电影的时候还行,人们都安静的看电影,一旦电影放完那家伙跟一群鸭子跑来了,声音从码头能传到山头上来。   老黄歪头听了听声音,突然一头撞开野鸭子叼起自己的小奶狗往屋里钻。   王忆出去看。   呵!   难怪他觉得声音传到山上来了,原来很多人成群结队的来山上了。   有人还在喊他:“王老师、王老师,开一下门市部,外队的同志过来买东西。”   王忆披上衣裳出去,王向红走在最前面。   他乐呵呵的说道:“王老师,同志们顺便从咱门市部捎点油盐酱醋啥的回去,前天晚上、昨天晚上他们就想来买,但是你去沪都了我们不知道价钱所以没做买卖。”   王忆说道:“以后我把所有商品都标价,这样我不在支书你来帮我收一下账。”   王向红痛快的说:“好。”   门打开,外队社员哗啦啦的涌进来。   多数人就是来打酱油、打醋或者买点油,门市部买东西不要票但是限量,特别是菜油是稀缺物资。   王忆这边菜油储备充分,一个80L的塑料桶里全是花生油,他按照大豆油的价钱往外卖。   这样他便忙活起来。   “王老师给打一斤九零大曲,明天孩子他舅过来,打一斤酒招呼招呼。”   “这橡皮真好看,多少钱一块?这是沪都的单位支援你们的?公社的百货大楼都没有这样的橡皮。”   “王老师你们这里还有三片红吗?能不能卖我一件?”   ……   王忆忙的脚不沾地。   真是忙成鬼了。   今晚门市部营业额大增!   不过忙活也就忙活一阵,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外队人过来买了东西赶紧走。   就跟涨潮退潮一样。   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只剩下王向红和过来帮忙的王东喜了。   王向红帮王忆收拾货,王东喜帮他登记账本。   王忆问道:“文书,这几天社队企业的生意怎么样?”   王东喜高兴的说道:“很好,咱们把名气打出去了,现在提起咱天涯岛可没人再说咱大落后,都说咱队里会做凉菜。”   “现在有些工人每天都要等着买咱的凉菜,加上其他几个摊子,一天好了能卖二百六七十块呢,不济的时候也有个二百多。”   王向红更是心花怒放,说道:“我估摸着一个月怎么着也能玩他个六千块,六千块啊!”   王忆说道:“到时候给社员们发了做补贴,没有粮食的买粮食,没有衣服的扯花布,日子这不是一下子就好过了?”   王东喜叫道:“谁说不是?咱有了这个社队企业,我看他外队还有谁敢看不起咱!我看外队的姑娘还怎么傲气,还凭什么不嫁咱这里!”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先别去琢磨这些事,王老师的话是对的,咱们办社队企业是图啥?不图外人怎么看,咱图的就是个让社员们过上好日子!”   王忆说道:“对,这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羡慕去吧。来,支书、文书,喝口酒歇歇……”   “不喝了,都要睡觉了喝什么酒?”王向红摆摆手要走。   王忆拦住他说道:“你尝尝,这酒是我从沪都联系了一家酒厂的经销店买的,一两是两毛五分钱,比一毛烧和九零大曲都贵。”   “但是它是纯粮食酒,味道很不错,人家现在是在搞推广所以卖的便宜,以后要四五块钱一斤呢。”   他把酒盅子推给两人,一人一盅子白酒。   下酒菜是五香花生米和熏鸡肝。   王向红抿了一口咂咂嘴,说道:“是好酒、是好酒,味道醇,回味有甜滋味,是不是?”   王东喜品味着说道:“对,它这个喝下去回甘,难怪人家要卖四五块一斤,这是名牌酒了。”   王向红说道:“四五块太贵了,不是咱老百姓喝的酒,咱趁着人家搞推广尝尝就行了。”   王东喜不服气:“支书咱现在有社队企业了,马上就富裕了,还怕啥?以后一家一户一个月能分百八十块,一年千八百块,喝个四五块……”   “你最近领导着销售队赚了几个钱我看你尾巴就翘起来了,翘上天了。”王向红瞪他一眼,“家里有钱了就能买好酒喝?没有点忧患意识!”   他拿了块鸡肝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鸡肝?人家怎么做的?你看这鸡肝的滋味儿,一点不腥了,反而有股、有股说不上来的好味道。”   王忆淡定的说道:“我自己做的,我买了些鸡肝回来卤煮了一下,鸡肝便宜但有明目功效,我准备以后多买一些新鲜鸡肝卤了给学生们吃。”   王向红点点手说道:“嗯,这是好主意,鸡肝一般人做不了,价钱不贵,你要是会做可以做点给学生们补补身子。”   王东喜说道:“也顺便给咱凉菜里加个新菜?”   王忆说道:“凉菜以后肯定要加新菜,但不是现在,现在时间太短,立马加新菜会顶了老菜的销量。”   “算了,这事我自己心里有谱就行了,来,支书、文书,吃点花生米,花生米就酒,越喝越有。”   他也跟着喝了半杯,反正喝完之后回去睡觉。   三人吃着喝着聊着,一杯酒慢慢悠悠喝了半个钟头!   王忆:失算了!   他早就想睡觉了!   按照他的想法王向红和王东喜应该是三两口喝了酒回去休息,结果两人不是一口口的喝,是一下下的抿。   抿一下聊几句、吃个花生米聊几句,聊的很热烈。   终于酒空了、菜肴光了,两人扣了杯子哼着《地雷战》往外走去:   “埋好地雷端起枪,满山遍野摆战场,坚决消灭侵略者,武装起来保卫家乡……”   王忆关了门跟着他们走出去。   此时的天涯岛终于恢复了往日夜晚的宁静与祥和。   他侧耳听去只有两种声音,风吹树枝树叶‘刷刷刷’,海浪翻涌‘哗啦哗啦’……   夏日的白昼漫长而燥热,这样夜晚的时光便珍贵且清透。   海风徐徐吹来,带走阳光晒在山石上的燥热留下刚刚好的温暖,王忆伸了个懒腰往海上、往山下看去,分外慵懒。   满天的繁星光芒闪亮,彰显的夜幕越发黑暗,繁多的星光洒在海面上,星海就此诞生。   海岛上的渔家人已经睡了,只剩下蓄电池供电的路灯还在亮着,还在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渔家灯火,彻夜不眠。   这与王忆刚登岛时候的天涯岛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到了夜里岛屿一片黑暗,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如今好像仅仅是多了一些路灯,然后岛屿的夜晚也活泼起来。   静谧的夜幕中只有海风不停息的吹来,天地清净,王忆静静的走在山上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天涯岛真是一个宝地,自己一定要在82年带着它走向辉煌,22年的天涯岛也不能再荒弃,他要想办法租赁下岛屿变成自己在22年的基地!   借着酒劲他回去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新的一个月到来。   一年一度儿童节。   早上的广播里便应景的播报关于儿童节的新闻: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忍不住想起1950年的6月1日,当我们的回忆奔赴首都中山公园音乐堂,那会看到5000多名少年儿童和社会各界人士齐聚一堂,他们在庆祝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儿童节。”   “在当天的《人民日报》上,主席同志挥笔题词写下‘庆祝儿童节’。朱老总在会上勉励孩子们:‘你们现在虽然还小,但要努力学习,学会各种科学知识,并把身体锻炼强壮,准备将来参加建设新中国的工作,把贫穷落后的中国建设成有高度文化的强大工业基础的中国’……”   听到这话王忆挺感动的。   朱老总的嘱托并没有被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所忘记,这个时代的孩子们用勤劳和智慧完成了他的期待。   把贫穷落后的中国建设成有高度文化的强大工业基础的中国!   天色还早,朝霞刚红,朝阳刚出海。   岛上一如既往的静谧,唯有袅袅炊烟随风缓缓飘荡。   王忆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孙征南过来帮忙做早饭,看到这铁疙瘩顿时乐了:“哈,王老师,是爆米花大炮!”   爆米花大炮,或者说手摇爆米花机。   这可是建国之后一直到千禧年期间所有孩子最爱的家伙,不管农村和城市,所有孩子都稀罕甜兮兮、香喷喷的爆米花!   王忆早就准备好这礼物了,邱大年给他买的是一台大号机器:   光是大炮筒就有五十斤,加上所有配件得有七十斤了。   一次能爆五斤的玉米、出五斤多的爆米花——还要用配料。   现在这台手摇爆米花机还没有拼装起来,王忆看见孙征南说道:“正好,来,你帮我装机器,待会我给你做爆米花吃。”   孙征南笑道:“这可就太好了。”   机器组装起来不费劲,主体已经组装成功了,就是把架子拧紧、把压力表安装好、再把鼓风机和火炉位置摆好。   今天王忆要给学生管两顿饭,早饭和午饭,所以学生们很早便穿戴整齐跑来了。   而且他们还记得王忆昨天的话。   给他们准备了儿童节礼物。   这个礼物让好些人昨晚心里头是猫抓狗挠不舒服,大清早估摸着王忆起来了,这些心急的学生便跑来了。   上来一看,懵了:   爆米花大炮!   城里、公社里都有这个家伙什,每年进了腊月也有人偷偷的带着这机器挨个岛屿来做爆米花。   他们只出机器,木柴煤炭、玉米粒和糖精要家家户户自己出,然后一炮两毛钱——这价格不贵,家家户户会炸两炮爆米花给孩子解解馋。   但只有过年才有人来做这个,因为平日里生意不好:   不仅仅是因为老百姓舍不得给孩子做爆米花,还因为外岛不通电,做爆米花的没有发电机,他们只能用慢火来起压力。   这样压力不足就得开炮,做出来的爆米花膨胀不足味道不太好。   另一个原因就是以前不让私人自己做买卖,只是过年时候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老百姓高高兴兴过个年,所以私下里做点小买卖不会管。   平日里可不行,平日里有人做买卖那革委会得到消息立马就来调查了。   如今看到王忆这边自己摆出了爆米花大炮,学生们可高兴坏了。   就像昨天王向红说的那样,一个个高兴的把嘴巴咧的老大,开心的围着爆米花大炮欢呼:   “爆米花大炮!王老师这里变出来了爆米花大炮!”   “今天能吃爆米花?那我回家要玉米!”   “门市部有糖精,赶紧买糖精!”   王忆拦住他们说道:“不用忙活,今天王老师自己出玉米、自己出糖精给你做爆米花吃,让你们尝尝从没吃过的爆米花!”   王状元笑道:“王老师你这是嘴巴贴着小母牛的腚——吹牛逼,我们咋没吃过爆米花?我吃过好几回了!”   王忆不搭理他。   待会让你小子见见世面,让你知道有种东西叫奶香爆米花!   早饭是炸油条。   大迷糊和漏勺两个人早早的就忙活,已经炸出了一筐一筐的油条。   儿童节给学生吃油条配小米粥。   学生们围观过爆米花大炮后又跑大灶门口往里看,努力的抽着鼻子说:“真香啊。”   漏勺一边忙活一边说:“花生油炸的油条,你们说香不香?咱生产队一年也就这些花生油,王老师全要用上给你们炸油条吃!”   王忆笑道:“又不会把这些油都用上,炸了油条收起来以后做饭,以后省着点用油。”   学生们很躁动:   “今早上吃油条?嘿嘿,我跟我爹去给生产队卖猪的时候吃过油条,可好吃了。”   “这个好吃,你们都没吃过,这个是花生油的,花生油的油条最香了,放几天硬了凉了也好吃,越嚼越香!”   “真的?那咱不吃了吗?”   学生们积极热烈的交谈着,王忆这边把爆米花大炮已经收拾好了。   这台机器虽然跟当前年代城里街头的爆米花大炮一样,可材料完全不一样。   老式机器的机身内壁涂有一层铅锡合金,在高压进行加热时爆锅内的铅会有极其轻微的融化,一部分铅融化时会变成蒸汽制造出铅烟污染,于是吃多了这样的爆米花可能会导致铅中毒。   王忆这台新机器是钢合金,导热性能更好、承压能力更强而且还不含铅锡合金,吃多了爆米花只会长胖不会中毒。   一切准备好了他想试一试,就对孙征南说道:“你会用这个机器吧?”   孙征南说道:“嗯,看过,加上你刚才教了我已经懂了,主要是摇滚筒和观察压力表是吧?”   王忆说道:“对,这样你来打炮吧,我得把老黄还有小奶狗带走,否则能吓死它们。”   他把老黄、小奶狗、野鸭子带上,还准备带上白天鹅和小老鹰,结果白天鹅翅膀跑了,小老鹰钻灶台里头死活不出来。   王忆便指着灶台里头骂:“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看你待会被吓成什么样!”   小老鹰在里面发出虎吼声。   很凶猛的样子:   我会怕?我什么都不怕!来啊!来啊!你过来啊,你有本事也钻进灶台里啊!   王忆只好不管它了,他把狗和鸭子送去王向红家里然后回到山上,这时候孙征南已经开始干活了。   爆米花大炮操作简单,比真正放炮要简单:   打开滚筒的铁盖子,将玉米粒放进去,加上一木勺的防焦糖——这东西的爆米花专用的防焦糖,配料是白砂糖、食用盐、食用香精还有卵磷脂等。   这种防焦糖除了能防止爆米花焦化还能提升甜味并给赋予上奶香味,别说82年了,2002年都没有!   孙征南收拾好锁上铁盖把滚筒往火炉上一架,点火、通电,鼓风机呼呼的吹,火势顿时凶猛起来!   学生们围了半圈好奇的看,勾肩搭背很紧张又很期待的样子。   孙征南让他们往后退,然后左手摇滚筒,右手摇鼓风机——这样可以控制火炉的火焰能迅速加热滚筒。   火势凶猛加上导热性能强大,只用了三四分钟压力表上的指针就进入了红色区域。   红色区域写了英文:fire-in-the-hole。   见此他厉声道:“都赶紧往后退、往后退!胆小的把耳朵捂起来,待会要小心!”   王状元等一行彪子听到后面的话直接把手背在了身后。   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少年们总是格外的天真可爱又呆傻。   孙征南单手拎起滚筒塞进配套的皮袋子里,一敲铁盖开关——   “轰!”   高压力大响声!   差不多半个岛都能听到轰鸣声。   顿时,整个岛上乱了起来!   “放炮了放炮了!是哪里放炮了?是不是反动派打回来了?”   “民兵!民兵队集合!”   “我草,大胆你别往外跑,你还没穿裤子!”   其中有一个声音最响亮:“有没有防空洞?快组织社员去防空洞!大胆大胆!枪呢枪呢枪枪枪!”   是徐横在喊。   王向红怀里搂着四只狗崽子蹲在门口抽烟,看着满岛的鸡飞狗跳他笑的不行。   结果一不小心呛了口烟,然后他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呛的。   反正今天儿童节,老子今天也是个儿童!   王东方拎着铁锨要出去,叫道:“爹呀,我爹呀,哪里大炮响了?”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是爆米花大炮!是王老师给学生娃炸爆米花吃!”   王东方愣住了,良久才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草!”   学生们看着往常威严的家长乱作一团也是嗷嗷的笑,他们跑下去喊:“不是反动派的大炮也不是鬼子的大炮,是爆米花大炮!”   “孙老师在放爆米花大炮!都别怕,是在炸爆米花!”   “什么?是鬼子放大炮?小鬼子还敢回来?都操家伙干他们!别让这些狗草的杂种跑了!”有耳背的老头听到学生的喊话后大吃一惊,赶紧回家拎鱼叉。   王东喜打开喇叭广播了起来,这才平复了社员们的吃惊。   而山头上白天鹅还在吓得乱跑。   王忆看着白天鹅忽然想起了小老鹰,小老鹰这会什么情况?怎么没有动静了?   他去灶台口往里一看,小老鹰在里面瞪大眼睛、伸直了腿——硬邦邦的了!   王忆赶紧去把它拿出来。   不会吓死了吧?!   结果小老鹰不光劈开腿伸直了腿,还把俩翅膀张开了,身体硬邦邦的压根掏不出来!   王忆没辙只好把铁锅直接端下来了,然后把小老鹰也给端了出来。   没死,吓僵直了!   但这很危险,老鹰这种禽类一旦陷入僵直状态真会活生生吓死,于是王忆让王丑猫把它带去山下找人家藏起来。   王丑猫跟端尿盆一样端着它跑下山去:还好鸟是直肠子,肚子里存不住粪便,否则这会它肯定吓拉的不成样子了。   而在他跑下山的时候,徐横光着膀子拎着把鱼叉跑上山来。   然后他看见学生们正在欢呼雀跃:   “噢噢,爆米花出来了!爆米花出来了!”   “不对啊,这爆米花好香啊,就是奶味的,是不是?奶味的!”   “就是奶味,这个爆米花怎么跟奶一样滋味儿?跟以前的不一样了!”   徐横怒气冲冲的推开学生挤进来,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爆米花大炮?怎么也没人提前说一声?这他娘的,我还没做好吃爆米花的准备呢,差点就迟到了,来,给我一捧。”   他凑上去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爆米花吃了起来,一吃也吃惊:“班副怎么回事?这爆米花太好吃了,怎么这么香甜啊?里面还加奶粉了?”   王忆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   你这弯拐的太急了吧!   徐横这会形象霸道、姿态勇猛,因为光着膀子所以露出黝黑的肌肤、膨胀的肌肉还有密密麻麻的护心毛。   那护心毛茂盛的,就跟施了尿素的野草一样!   然而他在贪婪的吃爆米花,一边吃还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吃,太好吃了,真甜啊。”   学生们要馋哭了:   “徐老师你怎么这样!”   “这是给我们的,是王老师给我们的儿童节礼物!”   “排队吧,咱们赶紧排队分爆米花!”   “狗都在排队,徐老师你咋不排队呢?”   王忆抬头看了看。   老黄真混在了人群里——它是闻着味跑回来了,有了吃的忘了崽子。   孙征南一脚踢在徐横胸口让他后退:“你怎么回事?衣衫不整、没有纪律!回去穿衣服!”   王忆说道:“今天穿上那身制服吧,咱们一起去公社一趟,给学生领宝塔糖也顺便买点东西,我这次去沪都给你们买了皮鞋,正好可以配那制服。”   那机长制服本来说好是教师制服,结果两人把它视为珍宝,到手后只是当场试了试,然后便存了起来。   孙征南有些不舍得穿。   徐横说道:“穿一天,先穿一天试试,要不然以后天气热了也没法穿呀!”   王忆说道:“对,穿上吧,还有皮鞋,大炮你去我房间拿就行了,孙老师咱俩给学生发爆米花。”   徐横敬礼,一溜烟跑了。   孙征南挺不好意思的,说道:“王老师你怎么还给我们买皮鞋?我们、我们穿皮鞋干什么?”   王忆说道:“你们那制服必须配皮鞋,配胶鞋布鞋不好看。”   他上去拍拍孙征南示意去给学生整队:“行了,不用跟我客气,咱先把这一波的爆米花给学生发下去,然后上午给他们多爆几炉爆米花,让他们高兴高兴。”   “让他们吃个痛快!”   听到这话学生们纷纷欢呼:“好啊!”“吃个痛快!”   五斤玉米粒不多,可炸成爆米花那就多了,大长的皮袋子一提,半袋子,学生们一人能分满满一口袋!   爆米花太出数了。   学生们领到爆米花赶紧吃了起来,吃的大家伙眉开眼笑、满嘴甜蜜:   “爆米花怎么一个这么大?”   “真香,比我吃过的什么都香、都甜,它真是奶味的!”   “王状元你吃过这样的爆米花吗?”   王状元蹲在地上美滋滋的吃,说:“吃过?吃过个屁!跟这些爆米花一比,以前吃的都是屁!”   他咽下爆米花后还不忘笑着说:“真香!” 第198章 儿童节这一天   因为有奶香味爆米花,学生们吃的甘甜可口都不去吃油条了。   不是不爱吃油条,是不舍得吃。   自从听了王状元说花生油炸出来的油条凉了、干了一样好吃,而且嘎嘣吃、越嚼越香,学生们不吃了,喝一碗小米粥把油条带回家风干起来。   王忆哭笑不得。   这些傻仔!   风干的油条怎么能有现炸出来的好吃?   漏勺也给学生苦口婆心的说:“别傻了,油条刚炸出来最好吃、最香,你们等它干了那能有现炸出来好吃?什么东西都是刚出锅好吃!”   学生们不信他的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漏勺气死了:“娘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学生们把油条拿回家,家里的大人看到后还挺高兴:“等去公社买点韭菜、买点粉条,用韭菜、油条、鸡蛋、粉条包大包子,好吃!”   吃过早饭,徐横和孙征南换了衣服来找王忆。   他们是新衣服、新皮鞋,虽然是普通款式的皮鞋,可两人身材好,搭配着机长制服那真是帅的没边了。   学生们第一次看到这么时髦、这么洋气的穿着,起初看到两人后惊呆了,一起凑上去眼巴巴的看。   孙征南被看害羞了,徐横这边整理着衣服卖骚:“怎么样?徐老师这一身怎么样?是不是很精神?”   学生们反应过来纷纷往前凑:“哇,老师这是什么军服?”   “太好看了,徐老师你让我摸摸,能不能让我戴戴你的大檐帽?”   “这是军官服,肯定是军官服,我看过开国元帅照,就是这样的制服和大檐帽!”   徐横挥手:“去去去,别靠近我啊,你们手上都是油和糖,别给我染衣服上——别别别,老师求你们了,别伸手了!”   王忆笑着上去赶开学生说:“两身衣裳而已,看看把你们给稀奇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哈,以后咱队里也能做这样的衣裳。”   王状元哀求孙征南:“师傅,你让我戴戴你的大檐帽,你这个大檐帽太好看了。”   孙征南用胳膊家住帽子满脸为难:“那你去洗洗手吧,洗干净擦干净,你手上油太多了。”   王忆说道:“行了行了,都散开吧,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让徐老师给你们炸爆米花。”   “咱这个大炮不光可以炸玉米花,还能炸大米花,你们吃过大米花吗?”   学生们听到新的零食终于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摇头。   王忆说道:“大米花小,可是滋味儿比玉米花还要好,等着让徐老师给你们炸,今天想吃多少爆米花就吃多少!”   学生们‘哦耶哦耶’的又喊又拍手。   比过年还要开心。   比过年还要热闹。   徐横这边懵了:“等等,王老师,你不是、哎哎哎,别碰我衣服,我都求你们了,你们怎么还这样啊?”   他退到一边又跟王忆说:“王老师,你不是要领我们去公社吗?这怎么又让我炸爆米花了?我穿这一身衣裳炸爆米花?我疯了呀!”   王忆满怀歉意的对他说:“班副跟我去公社就行了,你在家里带孩子。”   徐横三步并做两步凑到他跟前:“别,王老师你带着我,我、我想去公社!”   孙征南笑道:“这样吧,我去换下衣服然后留下炸爆米花,王老师你还是带大炮去吧,大炮想穿这身衣裳去外头想好几天了,天天晚上跟我叨叨。”   王忆知道孙征南也想。   于是他说道:“这样,还是我来炸爆米花吧,咱不急着去公社,我这一个小时给学生炸上几袋子,让他们分着吃,咱三个一起去公社。”   徐横说道:“这主意好,那班副咱换下衣裳帮王老师一起炸,快点炸!”   两人去听涛居换了衣服。   徐横图省事,又光着膀子出来了。   炸爆米花很简单,老人都能操作何况三个大小伙子?   三人一个转动机器、一个操作鼓风机、一个添柴添煤块,随着‘砰砰砰’的响声,一个又一个的尼龙袋子膨胀起来。   学生们回家拿了铁盆子,一人分了一盆的爆米花。   整个山顶上飘荡的都是奶香味。   随着海风吹,后来天涯岛都在弥漫着奶香味……   学生们今天放假休息一天。   不用上学不用上工,他们便抓了爆米花四处玩闹,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身影。   也有孝顺的孩子,他们拿着爆米花去找上工的妈妈和爷爷奶奶,去给长辈尝尝爆米花。   王忆上码头的时候,便看到一些孩子围绕着修船、修渔家的长辈在转悠,孩子们笑、大人也欢笑。   小小的一把爆米花,全队上下都高兴了。   看见王忆三人到来,大人们头一次忽略王忆先看向别人,他们看着孙征南和徐横的衣着打扮都吃惊了。   别说外岛渔民没见过这一身,就是沪都那么发达的城里也没有这一身!   徐横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一直想要出去显摆显摆。   否则那真是锦衣夜行了。   妇女们看着两人精神抖擞的走上码头大感新奇,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过来搭话:   “这衣服是新军服?怎么没见你们穿过?”   “不是新军服,是西服,以前看《列宁在1918》、《306号档案》,里面不就是穿这样的西服吗?”   “嗯,白西服,现在城里流行着呢,我外甥结婚就租了这样一身西服,一天五元钱。”   “多少钱?租个衣裳一天要五元?”   王忆笑道:“嗯,这就是西服,以后咱生产队也有、咱自己也会做的。”   妇女们笑了起来:“王老师你这是说笑话了,咱队里人干啥穿这衣裳?一天五块干点啥不好?快十斤的鸡蛋了。”   王忆说道:“咱不租,咱自己有,等我学学怎么做西服,我教你们自己在家做西服。”   他上船示意孙征南和徐横摇橹。   结果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   王忆愕然道:“怎么了?摇橹走呀,不是想去公社吗?”   徐横露出弱势的微笑:“王老师,这大热天的我们要是摇橹那不得汗流浃背?这刚穿的衣裳裤子……”   “还有衬衣,新衬衣。”孙征南补充道。   徐横说道:“对,我们一套全新,你说我们要是让汗渍浸了那多可惜?”   王忆愕然道:“你们意思是,我来摇橹?”   孙征南主动把橹扶起来递给他。   王忆无语。   草率了!   他只好亲自来摇橹,徐横在旁边给他喊号子:“一二三四,加油!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滚!”   王忆本来计划的是这次去公社领着俩人,他们俩是保镖的身份,一左一右跟在自己身后。   到时候自己多帅!   结果呢?   成了他在伺候俩人,他一番操作最后成功的把自己从主角操作成了配角!   这一路上阳光灿烂的。   王忆是汗流浃背。   到了码头后他喘着粗气蹲在船尾不想起身。   想想回去还有这一趟就难受!   孙征南和徐横这一趟是舒坦了,上了码头四处而来的都是好奇的目光。   码头上有年轻的姑娘。   姑娘们的目光火辣辣!   孙征南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大檐帽戴了上去,他跳上码头站在那里。   笔挺的身影。   冷峻的面容。   海风吹过上衣下摆,猎猎摇动。   徐横见此也要学他的架势,扫了扫头发戴上大檐帽。   王忆擦着汗水骂道:“狗日的别装了,你个平头平的快贴头皮了,什么风能吹乱你头发?啊?”   徐横不甘示弱:“我头皮被风吹掉了行不行?我平整一下头皮!”   王忆看到了赵老鞭的驴车,赶紧招招手:“赵师傅还记得我吗?”   “王老师,哪能不记得?你是公社的名人。”赵老鞭赶着车子过来。   王忆雇佣了他的驴车,他们坐车子去卫生院。   卫生院是一片院子里有几个小平房,大门是铁栅栏门,门两边墙壁是斜着延伸进来的,每一面墙壁上都写满了大字:   左边是‘团结新老中西医各部分医药卫生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右边是‘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人民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   王忆一看就知道这是领袖语录。   徐横对此滚瓜烂熟,说:“左边这个是50年8月主席同志给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的题字,右边是52年8月在第二届全国卫生会议的题字。”   “是52年12月。”旁边在收拾纸壳箱的老人抬起头说。   他好奇的看了看徐横和孙征南,又迟疑的看向王忆问道:“你们是、你们是哪里的军官?”   王忆笑道:“不是的,老大爷,我们是天涯小学的教师,我是来领我们学生今年份宝塔糖的。”   老人恍然大悟:“来领宝塔糖的?”   王忆点点头:“对,来领宝塔糖的,大叔您知道现在能不能领吗?”   老人说道:“能领,我领你们去开条子,你们的介绍信还有登记表都带着吧?”   王忆说:“带着。”   老人拍拍手、拍拍身上的灰尘领着他们进卫生院。   王忆客气的说道:“麻烦您了,您费心了。”   老人笑道:“费什么心?应该的,你们来的时间挺好,上个月来的话就是领山道年蒿宝塔糖。现在国家制药工业进步了,用磷酸哌嗪宝塔糖来进行更新换代,还是这个月刚送来的呢。”   他们去前面平房的诊室,这会没有病人,到了门口听见里面有医生在聊天:   “老苏,让院长跟上级申请一下,咱待遇得提提呀,现在外面说什么?造导弹的赶不上卖茶叶蛋的,动手术刀的赶不上拿剃头刀的。”   “谁这么说了?我没听说。”老苏笑道。   前面医生说道:“城里都这么说,我这次去市立医院学习,哎呀城里现在乱了套,那个物价是乱变呀。算了先不说这个说开支的事,我回来之前在城里理了个发,多少钱你晓得不?这个数!”   王忆要敲门,老头拦住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样王忆没去敲门,他探头看了看,看见一个壮年大夫伸出一根手指冲对桌的大夫比划。   老苏看了后一愣:“哟,一毛钱?真便宜。”   “去,一块钱!”医生没好气的说道,“你说一个剃头匠、不对,城里现在叫理发师,他们剃一个头一块,要是烫烫头搞个发型那更贵,得四五块哩,这样就打他们一天收拾十个头,那差不多能挣二三十块!”   这么一听老苏也觉得心里不平衡:“那么多呀?”   医生叫道:“对呀,不夸张!”   “我在市一医院做一台手术,两个医生,一个麻醉师,一个护士,血库一个人,巡回护士还得要一个,这么多人站着干了六七个小时,也是干了一天,手术费多少钱?二十八块二毛钱!”   “就这钱咱也捞不着,那是国家的。”老苏忍不住帮腔了。   有人捧哏,壮年医生抱怨的更起劲:“对,医生就一张五角的餐券。”   “嗨呀,还不光是钱的事,对吧,健康和风险,咱一上了手术台那就责任了,再说上台前还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我去的外科一共十八个医生,十个有胃病!”   看着老苏也要跟着抱怨了,老头摇摇头去咳嗽一声。   里面两个大夫顿时扭头,老苏说道:“秦院长来了?”   王忆诧异。   这老头是院长?   刚才看老头穿着一套洗到发白的中山装在门口收拾纸壳箱,他还以为是门房大爷呢。   秦院长进去说道:“行了,别抱怨了,朱大夫你看你去城里进修一趟,医术精湛不少,牢骚也学了不少。”   朱大夫无奈的笑道:“还不都是让现实给逼的?”   年纪更大的苏大夫笑道:“你可行了吧,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天天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去城里进修,我年轻时候干啥?”   “我年轻时候得驻生产队去当兽医!”   说着他笑容更灿烂了起来:“还别说,当兽医也挺得劲,只要能治好那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秦院长说道:“朱大夫你没事干给这位同志开个条子,他是天涯小学的教师,你看看他的介绍信和学生登记册,没问题就给开宝塔糖。”   朱大夫说道:“好。”   王忆把资料递给他,他这人嘴里闲不住,问道:“这位教员同志,你刚才在外面听见我的话了吧?你说让你选,你愿意做理发师还是做医生?”   “当然是医生!”王忆理所当然的说道。   朱大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秦院长乐了,帮他问道:“为什么?说说理由。”   王忆正要说话。   朱大夫悻悻地说道:“你肯定没在翁洲城里理过发,要不然你就知道该选哪个了。”   王忆说道:“我怎么可能没在城里理过发?其实理发店的事我比你们都清楚,特别是发廊的事我知道更多,你洗剪一块洗剪吹得一百块。”   “啥?”三个大夫都懵了。   这是说什么疯话?   王忆笑道:“言归正传,为什么愿意当大夫不愿意当理发师?很简单。”   “生活和工作就像喝水,冷暖自知。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实际上谁好谁知道,你说理发师赚的多,可理发师有国家津贴、物价补助、劳保福利吗?”   “医生要值班但好歹有假期,理发师有吗?没有,他们一年到头不敢休息。”   秦院长拉了条凳子给他,笑道:“还是教员同志懂得多,来,继续说。”   王忆坐下说道:“朱大夫,您光看他们理发师赚钱多,其实他们花钱也多,房租、学习、赶时髦,他们竞争很激烈。”   “鲁迅同志说过,门槛越低的工作竞争越残酷,他们很容易被淘汰的,特别是越上了年纪越容易被淘汰,医生呢?年纪越大越吃香!”   朱大夫笑了起来:“行了,我不跟你们教员争辩,你们教员是靠嘴巴吃饭的,我可说不过你。”   他把名册留下,说道:“院长没什么问题,我给他们开条子?”   秦院长说道:“开吧,开了去药房领药就行了。”   宝塔糖是免费的打虫药,王忆不用花钱,拿着单子去药房窗口即可。   一共一百多枚宝塔糖,用硬塑料袋子装着,总共三袋子,一袋子是五十枚,卫生院多给了几枚,因为有些孩子需要反复用药来打虫子。   领了宝塔糖王忆去买猪肉。   他有肉票又有钱,直接买了一扇猪肉回去,肉食店一看来了大主顾还送他一些猪骨头:“领导你回去熬个汤,猪骨汤大补又喷香。”   王忆一挥手,孙征南和徐横上去一个拎骨头一个拎猪肉。   屠户在后面用油乎乎的围裙紧张的擦着手,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这是什么大领导?两个军官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   骨头和肉放入驴车里,然后他们又去了公社的百货大楼。   尽管公社隔着县里很近,可是公社的百货大楼规模还是很大,仅次于公社的政府大楼。   王忆没进过这百货大楼,从外面看它的高度是五六米,进入后发现竟然只有一层,空间极大。   百货大楼里东西齐全,一些卷着裤腿的渔民背着手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反正看一会便挑花了眼。   柜台里面东西多,而且这时候已经有了化妆品柜台,就在一进门的位置。   王忆去看了看,上面摆放着百雀羚雪花膏、友谊牌雪花膏、有着咖啡色透明瓶的茶籽洗发膏、样式古朴的香皂,还有绿孔雀香皂盒、龙凤香皂盒也归于这些地方。   几名售货员啪啦啪啦的敲打着算盘,朱红色算珠快速跳动着,一如她们红润的面色。   正所谓男握方向盘、女做售货员,这两种职业在乡下男女青年中算是相当有出息的。   过了化妆品柜台,往里走便是卖渔具、服装、布匹、鞋帽、雨具、锅碗瓢盆以及图书、文具之类的东西。   其中卖布的柜台最大,拉开得有十来米。   高高的墙上挂着各色、各材质布料,其中还有一匹苏锦,不过这可能只是让看看并不出售,苏锦上蒙着一层薄膜来防尘,有些土气,但压抑不住它的妩媚气质。   王忆领头进来,立马有人盯着他们看。   习惯了。   机长制服和皮鞋的配套实在太帅、太酷了,一路上回头率得有八九十!   两人进门后便摘下大檐帽用手腕夹在腰畔。   跟两个军官一样。   王忆先去食品柜台看了看,买了江米条、桃酥、饼干和一大包红星牌麦乳精,又去买了一些腐乳。   没有特定需求,就是来一趟公社怎么也得采购一下,要不然不是白来了?   他买腐乳的时候,徐横没法装酷了,他赶紧叮嘱销售员说:“给多放点汁子,回去蘸馒头好吃。”   销售员对待顾客向来是看碟下菜,看到渔民那就爱搭不理,看到徐横这样一身制服和军人气质的猛人那表现的就很热情了:   “同志你爱吃豆腐乳汁?没问题,那我用罐头瓶子给你装,给你装满。”   徐横敬礼道谢。   这可把销售员的话匣子打开了。   她一边忙一边好奇的问:“同志你们是哪里来的?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呀?你这是什么军服?什么兵种的?”   徐横含糊的说道:“以前是特种兵。”   销售员说道:“哦哦明白了,现在的不能说是吧?有保密制度?懂,我们都懂。”   王忆板着脸不说话。   销售员也不敢跟他多嘴,因为徐横和孙征南两人一左一右的跟在他后面,让销售员们心里直犯嘀咕:   这青年什么来头?   王忆的穿着朴素,可气质一看不是渔民,所以把见多识广的销售员们给唬住了。   从食品区又去了生活物品区,买了脸盆、水壶、一口小锅子。   另外他想买一口高压锅,便去找售货员问。   售货员摇摇头说道:“没有了,双喜牌的高压锅咱社里今年就进了一个,你来的不巧,上个月才卖出去。”   “别的牌子也行。”   “还有别的牌子?咱国家不就珠江口那边有个双喜牌的高压锅吗?”   王忆很失望:“那还会再进吗?”   售货员又摇摇头说道:“我们主任开会说不进这个东西了,高压锅在咱乡下不吃香,那是炖骨头炖鸡的。”   王忆没辙,看来得去县里买了。   之所以要买高压锅是因为这是做酥鱼、熏鱼的必备工具,现在社队企业规划要扩大,他手头上那一个高压锅不够用了。   高压锅这东西如今在城里已经比较常见了,他不准备从22年带,能在82年解决的问题不用去22年解决。   百货大楼在公社中心位置,它的后头一条街上有好几个政府单位,然后还有政府的广场,公社上的学校今天在广场表演节目,四周围了好些人。   王忆在楼里就听见了一阵歌声,出来后绕到大楼后面去顿时歌声更清晰了: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   是清脆的童声。   王忆凑到人群里去看。   徐横和孙征南从两边夹着他,围观的老百姓还以为来了军官干部,赶紧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里面是一群小学女生在齐声合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还挺好听的,一曲结束,王忆跟着四周的人一起鼓掌。   女学生们撤下去,然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学生走上来,他们手里握着话筒,女生穿白衬衣、红裙子,男生穿短袖白衬衣、黑裤子,脸上都有红胭脂,这是小主持人了。   女学生用高亢激动的嗓音说:“啊!多美优美的旋律、多么动听的歌声,听着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我们更了解了旧时代对人民的压迫……”   她说了一席话,男学生又接上说道:“下面让我们欣赏公社小学四年级二班学生们带来的方块队表演——《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两人往下撤,人群对面的幕布两侧开始往外跑出小姑娘和小男生。   小姑娘们穿着白色半袖和蓝色的短裙、小男生们穿着白色上衣和蓝色短裤,系着红领巾也擦了红胭脂,小姑娘们额头还用口红点了个圆点,在这年代的人看起来很精神。   不管男孩女孩手里都拿着漂亮的五颜六色的花环,随着喇叭里响起歌声,他们列队后开始表演: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   王忆第一次看到这年代小学生们的表演,感觉很新奇。   看着这里的表演他又琢磨明年儿童节自己的学生能表演什么。   嗯,打一套太极拳吧。   到时候白衫飘飘,一定能惊世骇俗!   他正在琢磨着,忽然有人从后面拉了他一把。   王忆还以为碰上小偷了,正要号令孙征南和徐横来个混合双打,结果回头一看是熟人。   曹大旺!   王忆惊奇的说道:“曹同志你怎么在这里?哦,你闺女在这里念书?”   曹大旺摇摇头:“不是,我闺女在县城里念书,我们今天是在公社里有放映任务,你不知道吗?每年六一我们都要在公社给学生放《闪闪的红星》、《小伙伴》、《小兵张嘎》这样的电影。”   王忆明白:“给学生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曹大旺说道:“对,反正就是放小英雄们抗日抗击反动派的电影。”   “前些年翻来覆去的放已经把孩子给放腻歪了,今年放一部新电影,去年首都儿童电影制片厂出品的《苏小三》,你要不要领学生来看?”   王忆冲他挤挤眼:“我还用领我们学生来看?过几天你把这片子借给我嘛。”   “这是新片子!”曹大旺小声说。   王忆也小声说:“我那边也有新片子,《天云山传奇》!”   《天云山传奇》是革命片,不过这片子只在院线放,没有进入乡村电影放映队。   曹大旺对此有数,一听顿时犹豫了。   他先把《少林寺》的片子还给了王忆,说:“新片子的借阅的事你让我想想吧,我先把这个片子还给你,这是好片子啊!”   “本来我以为你们社队企业会趁着今天公社有文艺汇演过来摆摊卖凉菜,所以早点过来想把片子交给你们销售员。”   “没想到你们的销售员没来,不过碰上你了,也算是错打错着。”   广场外围有不少小推车在卖零食。   现在说是国家管控民营企业,实际上经济相比以前还是活泛了,王忆看到卖零食的多数都是个体户,不再是食品厂或者供销社的专营。   今天表演节目的学生少,还是来看节目的学生和家长多,所以买卖还不错。   如曹大旺所说,这确实是个来做买卖的良机。   王忆忍不住的扼腕叹息,应该让销售队过来卖凉菜的。   多好的销售机会。   他们还是没有经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集会。   小推车上的零食比百货大楼便宜,东西样数还挺多的,什么红糖酥、糖葫芦、拔糖、果味饼干、金鸡饼干,还有外国货——古巴糖、伊拉克蜜枣等等。   王忆好奇的看了看,古巴糖是一种压成一块块的粗砂糖,颜色有的浅黄有的棕黄,一看就是粗加工的糖。   其中伊拉克蜜枣就是22年很常见的椰枣,不过它应当是用蜜汁给腌过了,看起来还挺诱人。   看见他打量伊拉克蜜枣,小推车后的妇女就招呼他:“同志买蜜枣吃吧,便宜,你看这么大的枣子、这么多的蜜,一斤只要两角钱,怎么样,是不是很便宜?”   两毛钱一斤蜜枣确实便宜,太便宜了,因为生产力不足这年头的零食可是相当贵的。   王忆要买,结果徐横拦住他低声道:“别买,这东西会引发肝炎!”   一听这话王忆就愣住了:“蜜枣跟肝炎有什么关系?”   徐横说道:“这蜜枣里有肝炎病毒,沪都那边不少人都感染了,就是吃蜜枣吃的!”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王忆都要笑尿了——主要是他真憋了一泡尿。   沪都感染肝炎那是吃毛蚶血蚶吃的,跟人家蜜枣有什么关系?看人家是外国货就让人家背黑锅?   零食车后的妇女也说道:“这都是谣言,是有人造谣,这是伊拉克的枣,哪有肝炎病毒?”   两毛一斤的蜜枣实在太便宜,这应当都是被谣言给打击导致的降价,平时寻常枣子都要五六毛一斤,椰枣肯定更贵,泡了蜜之后还得贵!   他直接全买了下来,一口气买了一袋子。   看到他财大气粗,有人推着自行车过来吆喝:“冰糕、冰糕,天气热了,吃一口冰糕甜丝丝凉丝丝哟……”   王忆确实热,就问道:“都有什么冰糕?”   卖冰糕的中年人奇怪的说道:“什么冰糕?就是冰葫芦呀。”   他打开自行车后座的木箱盖子,下面铺着棉被,棉被掀开有一股白雾冒出来。   下面的冰糕两种包装,都是白色蜡纸然后分别印着红色或者蓝色的字样:解暑冰葫芦,翁洲第二食品厂。   冰糕统一价,一根五分钱,王忆买了八根,连同赵老鞭一起一人两根。   左右开弓。   赵老鞭笑嘻嘻的说道:“跟着王老师沾光了,好几年没舍得吃冰葫芦了。”   王忆说道:“走,咱们一边赶路一边吃。”   他中午头还要给学生管饭吃,这样是时候回去了。   还是不用付车费,他给了赵老鞭一盒烟,赵老鞭欢天喜地的收起来,都是带过滤嘴的,留着以后招呼队里的干部。   来回坐车让王忆体力歇息过来,他上船后又开始摇橹然后告诉两人:“以后这衣服你们只能在岛上穿,跟我出来不能穿。”   徐横小心的说道:“可是刚才我们俩站你后头,你也有面子呀,好些人以为你是个首长呢。”   “还有猪骨头。”孙征南补充说。   徐横赶紧点头:“对对,猪骨头,那个人把你当领导了,所以才送你猪骨头。”   王忆说道:“我本来就有这个领导气质!”   徐横笑了起来,他指着海水说道:“这会风不大,你赶紧低头看看自己啥样子吧,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不贵。”   王忆懒得跟他斗嘴。   有那力气还是省下来摇橹吧。   一路摇回公社,这时候中午要下工了,妇女老人们都在准备着手工。   看见王忆回来,妇女们问:“王老师,你还要开爆米花大炮吗?我们去瞧瞧你那是什么机器,咋那么响呢?”   王忆笑道:“下午再开吧,到了傍晚给你们分爆米花吃,这样晚上可以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   青婶子拍拍屁股说道:“王老师你可以打了爆米花去卖给外队人,一把玉米粒就能打出那么大捧的爆米花,给他们磨磨牙,能磨到电影看完呢。”   王忆说道:“对,这个我也寻思过了。”   爆米花和电影是绝配。   这在全世界都印证过了。   所以这确实是一门好生意,而且他不打算做奶香爆米花卖,就用糖精和玉米粒做爆米花。   奶香爆米花是给自己社员的福利。   让外队人知道他这里有城里都见不到的奶香味爆米花怕是容易惹出麻烦,他得尽量的减少在外面的话题性。   普通爆米花也能卖的火热,这钱他自己装腰包里,算是学校的进账了。   他回大灶准备做饭,王向红拦住他说道:“我刚才听广播预告,十二点的时候共青团中央要向学生娃们讲话。”   “是耀邦同志主讲。”   王忆说道:“行,那咱是早点吃饭还是晚点吃饭?听完讲话再吃饭?”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道:“听完讲话再吃吧,这次讲话时间不会长,估计也就是个十分钟二十分钟。”   王忆点头答应,然后亲手去做午餐。   今天午餐是会餐。   王忆买零食当茶点,就是为了让学生们能欢欢乐乐的吃一顿。   午饭要做的丰盛。   昨天在红树岛找到的草菇全用油炒了,学生们自己的劳动成果,吃起来肯定香。   他做的这个炒草菇叫油撸菇,葱花爆锅、重油重盐,专门用来拌米饭。   油撸草菇要用猪油,这样味道才香。   他用了一个十斤装的桶装猪油,倒锅里出香味,撒上大把大把的葱叶,把草菇撕成小碎片扔进去翻炒,然后往里大把撒盐。   油烟冒起,很香。   地木耳好炒,这个学生们不馋因为海岛不缺这个,所以王忆自己留下了,他准备后面自己慢慢炒着吃。   刚买回来的猪肉要做红烧肉。   对于海岛的孩子来说,油润润、香喷喷、甜腻腻的红烧肉是至高无上的美食!   不过王忆悄悄的进行了狸猫换太子,他提前从时空屋冰柜里拎出了六七十斤的冻猪肉,回来后他把这黑猪肉塞进了冰柜里,把化冻的猪肉切了用来炖红烧肉。   反正这玩意靠料调味。   要调出好味道还是得漏勺来负责,他把猪肉切好给炖上了一锅,同时炖了一锅大骨头汤。   只见烟囱里白烟飘荡,浓浓的肉香味在岛上也飘荡。   主食是鸡油饭。   王忆手里鸡油猪油不少,然后用鸡油来简单翻炒米粒,均匀粘上鸡油后往锅里倒入鸡汤开始煮饭。   他当然没有鸡可以熬汤,可他买了好些1L装的史云升清鸡汤,这是用正经鸡熬出来的汤,用来煮米饭味道鲜美且香。   草菇算是素菜,红烧肉自然是肉菜,一荤一素加主食来搭配。   另外王忆为了清口还准备了小咸菜。   爱吃辣的吃泡菜、辣黄瓜,不爱吃辣的吃榨菜丝、酸黄瓜,反正都能解油腻。   实际上王忆觉得岛上的娃娃们吃饭不用解油腻,他们肚子里没有油水,实在太需要点油腻去垫垫肚子了!   饭菜准备差不多了,王忆看看时间马上是十二点,于是让学生们列队去屋后的阴影里听广播。   十二点整,一个苍老庄重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   “亲爱的少先队员们,在你们庆祝建立少年先锋队十周年的大会上,我代表共青团中央向你们问好。”   “十年前,你们有的还在妈妈的怀里。现在,你们戴上了红领巾,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成为了祖国和毛委员的好孩子,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们知道,摆在我国人民面前的是一个极其伟大的事业,这就是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为了实现这个事业,要有坚强的战士,要把队伍组织起来……”   “……亲爱的少先队员们,在结束我的讲话的时候,我要用你们的呼号问你们是否有决心、有信心、有志气——”   “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学生们听的激情澎湃,随着老同志的问声落下,王新钊领着学生们高呼喊道:“时刻准备着!”   抽着烟的王向红看着学生们振奋的精神和昂扬的斗志大干满意,然后对王忆点点头。   王忆喊道:“吃饭!”   学生们欢呼然后继续喊:“也时刻准备着!”   “冲呀!” 第199章 生产队开副业   如果六月有颜色。   在学生们看来应该是蓝色。   蓝色的海、蓝色的天,蓝色的风。   或者外岛终年的颜色都是蓝色,但六月的蓝色是不同以往的。   春日的蓝色温和、秋日的蓝色深邃、冬日的蓝色冷冽,六月是夏日,这时候的蓝色像是被灿烂的阳光晕染过,热烈却通透晶莹。   蓝天通透,海水晶莹。   以往火辣辣的中午头也变成了蓝色,因为蓝色是清爽色,现在学生们眼里的世界很清爽。   美食要来了!   已经是午饭时间,学生们列队来打饭,一人端着个盆子,盆子里放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碗。   一碗鸡油米饭,一碗红烧肉,一小碗油撸草菇,一小碗的咸菜,还有一大碗的大骨汤。   其中油汪汪的米饭在碗里冒了尖,红烧肉热气腾腾又颤颤巍巍,油撸草菇带着喷涌的油香味,咸菜或者红辣辣或者翠绿绿,大骨汤浓白飘油花,看着就让人嘴馋。   以往学生们不管早餐午餐都是一碗饭,今天例外,今天跟吃席一样,每个人都有三菜一汤一饭。   王忆拿了个几个铝饭盒装上同样的饭和菜,他要给寿星爷和小爷送过去。   寿星爷接到王向红递过来的话中午没烧饭,正坐在门口树荫下抽烟乘凉。   看见王忆走过来他露出个没有牙齿的笑容:“祥文他娃,又给老不死的送好吃的了?”   “哈哈,快入土了跟着你吃了好些好饭,你说说、你说说,人还是得多活几年,指不定能碰上啥好事!”   王忆说道:“寿星爷您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是人就得多活几年么?谁不想多活几年?”   他进屋里拿碗,将饭菜汤都倒出来,给寿星爷端到门口让他吃饭。   寿星爷一看碗里的红嘟嘟的大肥肉大为开心。   看着就香!   王忆又去给小爷王真刚送饭。   王真刚开门让他进去,这还是王忆第一次大白天的进他家里,歪头一看墙上两个画像,一是主席同志二是彭大将军。   不意外。   另外墙上还挂着枪。   不只一把,好几把!   王忆不认识这些枪,不过擦拭的铮亮,一看就是好枪。   王真刚看他好奇的看枪便随意的问道:“要一把?不过都没有子弹了,只能挂着看。”   王忆摆摆手说道:“我一个当教员的要什么枪?”   王真刚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把你臭美的,这句话你不能说,只有一个人能说!”   他把饭菜倒出来,一看还有一瓶酒。   五粮液。   王忆用82年的五粮液瓶子装的22年五粮液酒水,这也算是正经的五粮液。   饭菜收拾出了他拎着饭盒回去,走在海岸线上他抬头看去,全天全海,都是蓝色,漫山遍野,碧绿欲滴。   午后时分,家家户户吃了饭开始歇晌,天清海净岛屿安宁,只有偶尔几条狗耷拉着舌头跑向山顶。   它们嗅到味道了,跑去山顶看看能不能跟着蹭两块骨头。   自从王忆回来岛上的猫狗跟着占了便宜,又是鸡骨头又是猪骨头又是鸟骨头,一个个皮毛都不那么黯淡变得油光许多。   海上要热闹的多。   清澈晶莹的浪头此起彼伏的推涌,岸边上有白色浪花滔滔不绝。   海鸥白鸽野禽们从低空掠过,它们时不时穿过浪头飞起,嘴里叼上了小鱼。   王忆撑小船上主岛,以往犬牙交错的礁石滩如今平坦许多,这是最近晚上让看电影的人给践踏摩挲的。   往山上走去路边野草茂盛,海风吹过草叶树叶飞舞,海水的淡腥气、草木的清香味交融在一起,这就是夏天海岛的味道。   独特的滋味。   到了山顶上,海岛变得喧闹起来,学生们在教室里随便走动、随便团聚,王忆告诉他们这叫聚餐,他们可以随便去找朋友找亲兄弟姐妹一起吃饭。   王忆背手进去溜达,学生们一个个吃的嘴巴油汪汪、脸蛋红扑扑,抬头看他的时候全是满足的笑容。   “比过年还好。”王丑猫舔舔嘴上的油渍说道。   王忆笑道:“没有过年好,你们今年等着吧,过年了天冷咱杀年猪吃杀猪菜!”   “杀猪菜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吧,东北的硬菜!”   “到时候把猪给杀了,猪肉、排骨炖一大锅,灌血肠、卤猪头肉。我入冬了腌上酸白菜,酸白菜炖白肉、炖血肠,到时候一人一大碗。”   “你们想想,外面寒风呼啦啦的吹,屋子里头热气蒸腾,大肉块、大骨头、浓汤米饭,美不美?”   满教室的学生大叫:“美!太美了!”   王状元激动的说道:“王老师你放心,那五头猪我一定养的好好的,比我爹娘养我们哥仨还要养的好!”   王忆说道:“行,到时候我奖你一个猪蹄子,老师做酱猪蹄给你吃好不好?”   王状元正要说话其他学生站起来纷纷叫:“王老师我也会好好打猪草。”   “我对那五个猪要比对我爹娘还要好!”   “我比对我自己都好!”   王忆服了。   太可孝了,学生们都开始破口大孝,看他们那样子是真谈孝风生。   他只好挥挥手喊:“继续吃、继续吃,吃完的回家睡午觉吧,老师也回去睡午觉了。”   躺椅在树荫下,被海风吹的凉丝丝,躺上去后夏日的热度顿时有所减弱。   在这里一眼能看到海上,满眼都是湛蓝,海风柔和、热度减弱,他看浩瀚大海突然觉得海水温柔起来。   阳光下的海面散发着闪亮的金光,有一艘船徐徐靠近海岛,船尾的发动机打碎海水带起雪白的浪花——不管何时不管何地,海上的浪花永远雪白清澈,纯净的像是不染红尘气息。   烟波起落海风飘。   这一刻王忆除了担心秋渭水之外心无杂念,他放空心境,面前浪起浪灭、天上云卷云舒。   与他无关。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然而这船来的还真跟他有关!   是张有信来了!   张有信停船在码头上后自己溜达上来,说道:“王老师王老师,你们这里吃什么了?好香!”   王忆问道:“你怎么这个点来了?没吃午饭?我给你弄点吃的?”   张有信摆摆手:“吃了,吃的肉包子,今天信件少,所以我直接过来了,过来找你避避晌午头的热气。”   王忆把躺椅让给他,他擦着汗感叹道:“天真热啊,可这才六月初,等到七月八月得热成什么样?”   “喝瓶汽水。”王忆去拿了瓶橘子水递给他。   他咕咚咕咚喝下去,顺便递过去几封信。   王忆一看有一封信是江南省委机关报《钱江晚报》编辑组发过来的,很厚实,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一张报纸。   这样他就知道了,自己另一首诗也被录用了。   不吃惊,他上次为了打响名气给报社邮寄的都是名诗。   不过现在名气没用了,他收起信封看其他信封,一看地址都是沪都过来的,是新民日报社《新民日报》文艺栏目组给邮寄的。   他好奇的拆开这些信看去,里面还有信封。   信上笔迹娟秀,像是姑娘的来信。   拆开看信纸上的文字。   还真是姑娘来信,原来姑娘看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大为感动,特意给他写了封信来表述自己的真情。   可是她没有王忆地址,于是就把信邮寄给了《新民日报》文艺栏目组,让他们帮忙转交。   王忆很无语。   自己这是有迷妹了。   他打开剩下几封信全是这情况,一抬头看见张有信挑着眉头正在努力偷看……   “看什么看?能不能尊重一下隐私!”王忆给他个白眼把所有的信都收拾起来。   张有信悻悻地说:“我还不愿意看呢。”   王忆跟他关系很好。   所以他一上来先给送了瓶汽水去解渴去热气。   但隐私这回事他必须得卡死,决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去触碰自己的隐私权。   这是蛇的七寸,是龙的逆鳞,是猛虎的菊花!   张有信歇息过后还得上船工作。   王忆便去给他拿了一袋子爆米花。   而张有信还在为他刚才的呵斥耿耿于怀,看见他拿来爆米花便嫌弃的说:“这谁要啊?谁没吃过爆米花?”   王忆塞给他:“你尝尝再说话。”   张有信不耐的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然后又抓了几个塞进嘴里。   他讪笑道:“还真没吃过这个滋味的爆米花,你爆的时候往里加奶粉了?怎么还带着奶香味?挺好吃的。”   王忆说道:“当然好吃,要不然我能给你。”   等到了傍晚再做爆米花他就不放防焦剂了,改成糖精,这样爆米花只是简单的甜和酥。   但对社员们来说也是足够的美味,毕竟不用花钱。   社员们纷纷来领爆米花,老人大人都来领,一人带个布口袋,能领小半斤呢。   抓着爆米花,社员们喜笑颜开:“老是跟着王老师沾光,不好意思了。”   “就是,沾王老师光太多了,王老师你有没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你说就行了。”   “嗯嗯,爆米花好吃,真酥,王老师手艺好,什么好吃的都会做。”   王忆笑道:“说起要帮忙,我还真有事要找你们帮忙,各位嫂子、婶子、老奶,你们家里养的鸡卖给我这里一两只吧?”   “我在城里不是有食品厂的朋友吗?他们想买点咱渔家的海养鸡,价钱公道,另外人家给咱补充鸡仔,卖一只海养鸡的补偿两个鸡仔。”   在渔家买鸡确实得需要人家帮忙,除非愿意出比市场更高的价钱,但即使出高价好些人家也不愿意卖。   因为鸡鸭对渔家人来说不只是养的家禽,还是生产资料——鸡屁股银行。   之前青婶子、小翠嫂等人跟他说过,从六十年代开始家家户户养几只鸡,全靠鸡下蛋去换点孩子上学用的铅笔橡皮本子或者是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   正所谓地瓜面子是细粮、鸡屁股里开银行。   在外岛公认的是一个家庭能有三到五只生蛋的母鸡,那就足够基本的日常开销,这也是岛上家家户户养五只母鸡的原因之一。   听了王忆的话,前面的王祥高摘下烟袋锅笑道:“行,王老师发话了必须执行。”   “你抽空去我家里抓鸡去吧,抓两个吧,给我家留三个,补充的话不用补充四只鸡仔,两只够了。”   王忆说道:“现在没有薅社会主义羊毛、剪资本主义尾巴的说法了,多养几只鸡没人会管的。”   帮他分爆米花的王向红说道:“不是管不管的事,其实咱一家一户允许养五只鸡也是摸索出来的经验,祖祖辈辈家家户户都养这个数的鸡。”   “为什么?咱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喂鸡,你养多了养活不起,鸡鸭又不能去其他岛上找食吃,只能在咱咱岛上扒拉点虫子草籽鱼虾啥的。”   “春夏秋三季好说,山上草多虫子多,鸡能吃草籽能吃虫子加上涨潮退潮的带上来些小海货给它们填肚子,冬天呢?”   “养的鸡多了,冬天饿的不下蛋甚至要饿死!”   王忆说道:“那为什么不是春天多养几只鸡,然后到了冬天就宰杀了吃掉呢?”   王向红摸了摸胡子说:“一夏一秋养鸡养不大啊,你养了个半大小鸡就杀了吃?刚生蛋呢,多心疼人,还不如不养。”   王忆说道:“那让社员们养上一批一夏一秋就能长大长肥了的鸡。”   王向红哈哈大笑:“哪有这样的鸡?”   王忆认真的说道:“还真有,你等着吧。”   岛上养的土鸡如果吃饲料其实一夏一秋也能长大,但岛上没有饲料,全靠它们自己找吃的,这样天天跑加上吃的少,它们长的慢。   王忆说道:“现在刚入夏,我去城里进一批鸡仔,然后咱养它一个夏秋,等到了冬天冷了,家家户户杀鸡吃肉,小鸡炖蘑菇,香的要命!”   这么一说他觉得事情真能办。   就对学生们喊:“回头老师抓鸡仔给你们养,一人认养一只鸡,等入了冬老师一天给你们杀五个鸡炖土豆、炖蘑菇,这样咱吃鸡肉喝鸡汤能吃喝上一个月呢!”   学生们一听有吃有喝顿时精神抖擞:“好,王老师,好啊!”   “那我养两个鸡,给咱到时候多加两块肉。”   “我养三个!”   “我养五个!”   鸡备竞赛顿时展开。   王忆笑道:“不用养这么些,就一人一个,到时候都给自己的鸡做好标记,一人养一个鸡,好好养,不能养死了,要趁着春秋养肥了,到时候冬天好吃肉!”   学生们兴高采烈的答应他。   社员们也很心动。   就是。   现在社队企业都办起来了,那多养几只鸡没人会管的,这样为什么不养呢?反正鸡又不在家里吃粮食,养它一个春夏到冬天杀了吃肉!   王向红说道:“可一个夏天一个秋天能养大多少?没几个月呀,到了冬天吃骨头吗?”   王忆笑道:“支书、社员们听我说,咱岛上养鸡因为它们吃的东西能量低、蛋白高,所以肉长的好吃、蛋也好吃,可城里或者说工厂里养鸡不是这样养,是喂鸡饲料,长得快。”   “像咱们养的这种鸡叫越鸡,肉蛋两用鸡,这种鸡是咱江南的本土品种,土生土长的鸡,它们其实长势挺快的,如果在工厂里四个月就能长三四斤。”   “但它这个长势还不是最快的,现在城里有种鸡叫白羽肉鸡,听名字就知道专门吃肉的,它长得快呀,四五十天就能长到五六斤……”   “瞎胡闹。”王向红不信,“这鸡吃肉呀它能长这么快?”   王忆说道:“不信你问徐经理,这种鸡是外国鸡,但前年就进入咱国家了,前年国内已经养了四千万只,内陆很多地方开始养这种鸡了,就是为了更快的给老百姓提供鸡肉!”   这些信息不会错,他前天晚上做出要在22年开饭馆的决定后便查询了很多资料。   因为他计划从82年捣鼓海养鸡,所以特意查了关于养鸡方面的资料。   白羽鸡是一种特别适合岛上人家养的鸡,吃的少长得快,食物和肉的转化率高。   当然岛上不能光养白羽鸡,可以养一部分白羽鸡来给社员们改善生活,还是要养越鸡。   越鸡是本土鸡,已经有两千年历史了,鸡肉味道可比白羽鸡好多了。   不过要说好吃那还得说是江山白毛乌骨鸡。   这鸡是我国名贵珍禽之一,全身羽毛洁白,喙、趾、肉、骨、皮却呈黑色,冠髯呈绛色、耳垂雀绿色,肉不光好吃还有药用价值,甚至血、蛋都可以入药。   可惜这鸡生长速度很慢,产蛋量也很少。   他现在有个初步想法,除了社队企业外还要给岛上社员找个副业,养鸡应该最合适了。   如果岛上可以同时养越鸡、白羽鸡、江山白毛乌骨鸡可就最好了。   越鸡下蛋,白羽鸡给社员吃肉,江山白毛乌骨鸡则养大后卖给他,这样他鸡蛋鸡肉都能收,送去22年可以给饭馆当个招牌菜赚钱盈利。   双赢啊!   他的话引得社员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   有人问王向红:“支书,王老师说的好像挺靠谱呀。”   王向红犹豫了:“我知道大家伙动心了,我也动心,可是这能成吗?咱养一个夏天一个秋天,这个鸡就能至少有它个四五斤?”   王忆说道:“我可以打包票!”   王向红习惯性蹲在地上叼起了烟袋杆,说:“那我找老徐打听打听,要是能找到这样的鸡苗咱就进一批。”   王忆说道:“行,你让徐经理帮忙打听一下吧,不过你得快点,咱只有一个夏天一个秋天的时间能养鸡,冬天就得杀了吃肉。”   社员们让他说的不光心动还嘴动。   要是养一个夏秋就能养大鸡,那冬天日子可就美了,天冷的时候杀一只鸡给炖上,这日子过的得多舒坦!   王向红说道:“我今晚就给老徐写信,明天让咱销售员给送过去,让他加急打听打听这个事,应该用不了几天能有消息。”   王忆点点头,继续给社员们发爆米花。   一人发了好些爆米花,到了晚上看电影的时候社员们成了外队羡慕的对象。   他们傍晚到来后便注意到了爆米花的存在。   天涯岛的社员不吝啬,主动招呼他们尝了尝。   吃到爆米花他们便忍不住的问了:“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你们怎么还吃上爆米花了?”   岛上社员便说:“我们生产队自己有爆米花机,你们要吃的话待会去支书家里买,他家里摆着摊呢。”   这是王向红叮嘱社员们的话。   放电影卖货的收入都归王忆或者说学校所有,这个钱集体不能碰,但要挂在社队企业的名下,免得以后出什么问题给王忆惹麻烦。   王向红非常谨慎,一定要确保王忆不沾染麻烦。   这是他培养的接班人。   王忆把爆米花放在王向红家里倒不是为了避嫌,是因为码头海风太大太湿润了,爆米花怕湿润。   别看王向红家里跟码头一墙之隔,但湿度会低一些。   爆米花不贵,一毛钱一份,这一份得有二两沉,爆米花膨胀开来很轻,所以二两便有一包。   省着点吃够吃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好些人是带着孩子来看电影的,大人能忍住馋孩子忍不住,于是他就听见外面响起哭闹声:   “爹我要吃爆米花!”   “今天儿童节,爹你给我买爆米花吧。”   “妈,我不要吃大米饭了,我要吃爆米花……”   有些人家答应有些人家拒绝,于是进来买爆米花的人不少,外面躺地上打滚的孩子也是有。   生意还行,电影开始之前一会就卖出六七块的爆米花。   这东西是暴利。   因为柴是学生捡的,电是学生踩着发电机给发出来的,王忆自己有机器,这样成本仅仅是玉米粒和糖精。   这两样东西都不值钱。   今晚还是放两部电影,第一部 就是他刚带回来的《少林寺》。   三天没看这电影,社员们想念非常。   更有外队人就是冲这电影来的,但他们也不敢确定今晚能放这部武打片,所以电影主题曲响起后他们听人说这就是《少林寺》顿时大感欣喜。   高兴之下有了消费冲动,趁着电影放片头又有十几个人进来买爆米花:   “城里人看电影就是吃爆米花,咱也吃,吃着爆米花看武打片,咱比城里人还滋润!”   “对,快点买赶紧回去,王老师,明晚还放不放《少林寺》?放的话我领我几个朋友来看。”   王忆说:“放,明晚放《少林寺》和《天云山传奇》,肯定都是你们朋友没看过的。”   这些人顿时心满意足,赶紧回去看起电影。   今晚放的是《少林寺》和《地雷战》,放完以后熙熙攘攘散场,王忆要回去,看见王向红在等下抽着烟满脸沉思。   王忆问:“支书,还在寻思养鸡的事?”   王向红说:“养鸡的事等老徐的口信,我在寻思以后咱是不是要给来看电影的提供凉白开?”   王忆说道:“可以呀,可以提供凉白开,支书没想到你还挺有服务意识。”   “什么服务意识,”王向红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是寻思着让他们多多喝水,这样他们就只能在咱队里撒尿,以后队里沤肥用的尿不就多了?”   王忆目瞪口呆。   至于这么会过日子吗?   他建议道:“你往水里弄点泻药,这样生产队不光得到了尿,还能得到粪。”   王向红说道:“你这乱弹琴,不能干这种事,老祖宗说的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王忆只是随口说个笑话而已。   第二天起床要上课。   学生们来的很早,他刚出去伸了个懒腰便看到有学生来了。   仔细一看,这不是王状元吗?   王状元来到学校放下书包开始比划太极拳。   断断续续又有学生来,都在打太极拳。   王忆遗憾的咂咂嘴。   可惜《太极张三丰》要九几年才出来,否则他给学生们放这部电影一看,那练太极拳的热情能比八月正午的阳光还要火热。   不对,社员们也会跟着练的。   全民练太极拳不是梦!   早上是寻常的玉米粥,王忆给他们一人配了一块大饼,漏勺早起自己烙的饼。   这饼分好几层,中间有花生油,所以蓬松又喷香。   王忆就着大饼吃咸菜,美滋滋。   喇叭里响起广播声:   “新华社6月1日电,人民大会堂里今天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厅里挂着大字横幅‘祝小朋友们节日好’。清早,一队队身穿节日盛装的儿童,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欢度节日……”   这是社员们要上工了。   大胆肩膀上打着褂子来找他,问:“王老师,今天我们去那个红树岛挖淤积肥,挖来了要存哪里去?”   王忆说:“存到石坳台吧,石坳台里残存的沥青不是干了吗?它们正好把石头缝给堵死了,这样即使淤积肥里有寄生虫有细菌病毒也跑不掉。”   大胆点点头,甩着衣裳去干活了。   孙征南没事,便追上他说:“走,我去给你们帮忙。”   既然生产队开始挖淤积肥了,王忆下午便回了22年一趟去买杀虫药、杀菌药。   各种广谱杀虫药和杀菌药他都买了,另外又跟着卖农药的老板学了一招物理杀灭虫卵的方法,那就是用黑塑料布将石坳台给盖起来。   夏天天气炎热,黑塑料布吸热能力强大,会吸收阳光和热量把淤积肥的温度给提升的很高。   这样高温加上发酵会对虫卵和细菌产生强大的杀伤力!   但去哪里买大块的黑塑料布又成了问题。   82年自然是有黑塑料布的,但外岛比较缺这东西,要买最好得去翁洲市里买。   王忆准备找供销公司帮忙买一块,恰好,供销公司这边来消息了。   三号下午王向红来找王忆,说:“王老师,老徐给我带过信来,确实有你说的这个鸡,白羽鸡。”   “它们长肉就是很很快,这个鸡今年的养殖规模要大到六千万到八千万,是国家重点推广的养殖项目。”   王忆拍手说:“对吧?这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大学时候看过它的报道——咦,支书你怎么脸色不太对?”   王向红面色发苦。   他苦笑道:“我还没说完,确实是有白羽鸡、长得快的白羽鸡,可这鸡长得快是因为能吃!”   “咱山上面积不小,野草虫子也不少,可是老徐跟我说不能在山里大规模养鸡,它们吃草籽会导致来年野草数量减少。”   “怎么回事呢?就是佛海县你肯定知道,咱海福县的邻居,他们那片有几座岛上草木丰茂,然后公社就联合生产队去养山羊,结果你猜怎么着?”   “山羊把岛屿给啃荒了吧?”王忆说道。   王向红愣了愣:“你怎么猜到了?”   王忆无奈的说道:“咱外岛的人顶多养猪不养羊,所以不知道山羊有个习性,它们吃草会刨草根,斩尽杀绝!”   王向红说:“我现在就怕咱养的鸡多了,也把咱山上的草种子给赶尽杀绝了。”   王忆说道:“支书你不用担心,第一鸡的破坏力跟山羊没得比,第二咱们可以在山上进行轮养。”   “什么叫轮养?把山头划成片,然后让鸡成群去找草籽找虫子吃,这两天在这片吃、过两天去那片吃。”   “等到野草要传籽的时候怎么办呢?很简单,咱就把鸡赶上船,去红树岛呀、婆婆岛呀这种无人岛上去放鸡!”   王向红问道:“就像放鸭子的那样?驱赶着鸭群四处转?”   王忆说道:“对。”   王向红说道:“鸡群倒是能训练出来,这个我有数,可问题是你得集体养鸡群才行,这鸡要是家家户户散养的……”   “收归集体,社队企业开第二条发展路线,养鸡!”王忆断然道。   “家家户户继续养越鸡,然后抽调劳动力出来负责养鸡,养到冬天根据人头来发鸡……”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鸡让你来给炖,让社员们来吃大锅饭呢。”王向红也打断了他的话,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主要是王老师你炖鸡炖的香,好吃!”   王忆暗道我炖鸡当然好吃了,我炖鸡用油多用料多啊!   不过他现在有漏勺掌勺,做饭累也累不着他,于是便答应这个要求。   而且他还意识到了一个机会:   生产队的白羽鸡也都是放养的,等到时候杀鸡他可以安排人前一天杀鸡,到了晚上他就把22年圈养的鸡带过来换掉放养的鸡,把82年的鸡留下给22年的饭馆用。   好活!   至于22年的鸡没有82年的好吃?   不要紧,他到时候可以多带过来一些杀好的鸡,到时候给社员们多多分配几块鸡肉、让他们更多的摄入营养和蛋白,这不比单纯吃散养鸡更好吗?   两人商量了一下迅速确定了路线,然后王向红说还要开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讨论讨论。   王忆答应下来。   两人高兴的嘿嘿笑。   笑着笑着王向红笑不出来了。   王忆问道:“怎么了?”   王向红说道:“我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忘跟你说了,这白羽鸡现在好些省市地区在抢着养,孵化场不够分!”   “咱外岛不是养殖业重点区域,分不到鸡苗!”   王忆揉了揉太阳穴,沉吟道:“白羽鸡苗这么抢手吗?那我想想办法,托我同学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弄到鸡苗吧。” 第200章 生产队来了大领导   王忆不太想在22年买鸡苗。   22年的鸡苗倒是泛滥的很。   可什么事都通过‘我同学’的话,次数多了容易翻车。   既然82年已经有白羽鸡了,那何必还要从22年往这边带?反正四十年来白羽鸡的品种并没有改良,在这个社会上买就是了。   不过要是通过供销公司买不到鸡苗的话,那他只能利用‘同学’的人脉了。   他让王向红再托关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买到白羽鸡苗。   王向红答应下来,又说:“白羽鸡苗不好买,但电影带子倒是挺好借的,我托了文化馆的一个同志,帮咱借到了两部带子,以后还可以再去找他借。”   王忆笑道:“这可好,咱只要有电影带那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吸引外队社员来咱这里,又能收柴油又能卖商品。”   王向红点点头,皱着眉头叼着烟袋杆走了。   他一边沉思一边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王老师你不是要去社员家里抓鸡吗?”   抓鸡就是买鸡。   当地涉及到禽类都说‘抓’,另外还有个土称呼叫‘捡’,把生孩子叫‘捡孩子’,把猫狗生崽也都叫做‘捡崽’。   王忆说道:“抓鸡的事不着急,等我跟人城里食品厂合计合计价钱,再看看他们啥时候需要。”   “他们只是之前向我咨询了一下能不能从咱生产队抓鸡出售,我们还没有谈妥。”   王向红再次点点头,再次皱着眉头叼着烟袋杆走人。   他这边着急问,学生也着急问:“王老师什么时候给我们一人养一只鸡呀?我今天上劳动课抓了好些蚂蚱等着喂鸡呢。”   王忆说道:“这事得等支书打听一下哪里有卖白羽肉鸡的,等买了鸡苗回来就给你们一人一只养着。”   “那这些蚂蚱怎么办?”学生们还挺愁的。   王忆说道:“拿回家喂自己家里的鸡呀,你们家里的鸡肯定也想吃蚂蚱。”   结果学生们纷纷摇头:“不给,留着给自己养的鸡吃,家里的鸡吃了蚂蚱长了肉也不给我吃。”   “对,下了鸡蛋也不给吃,前天我弟弟馋了要吃鸡蛋,让我妈用扫帚疙瘩抽了他屁股蛋,还问他‘吃饱了没有’。”   王忆听的笑。   家里日子不好过,孩子们一个个也机灵的很。   不光是学生,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把养鸡的事放在心上了。   这隔着两三天没有消息,到了四号上午放学、下工,王祥高先来问怎么回事:“王老师你不是去抓鸡吗?怎么一直没抓?”   王忆说道:“现在还没有鸡苗补充,所以就没去抓鸡,先让你家的鸡多下几个鸡蛋吧。”   王祥高笑道:“行,我是怕你觉得咱队里人靠鸡屁股换油盐酱醋,舍不得把鸡叫你抓走。”   王忆正要收拾教案离开,招弟和来弟姐妹又来找他。   还是鸡的事!   原来是她们母亲让姐妹们问问王忆怎么还没有去抓鸡……   王忆采购海养鸡算是第一次让社员们帮忙,结果社员们太上心了,他这边不上门社员们泛起了嘀咕。   没办法,王忆只好自己走一趟。   他跟着姐弟几个回家,进门后看到个老太太坐在鸡窝门口正在摸索什么。   这就是队长的母亲、姐弟们的奶奶,老太太当年染了病毒瘫痪但不是完全瘫痪,她是双腿没用了,但还能坐起来干点活。   平日里老太太会在家里补补网、洗洗衣裳刷刷鞋子,没法上工赚工分,只能给家里干点活。   这种情况下摸鸡蛋的事自然就是她负责了。   听见脚步声老太太回头看。   她的打扮和旧时代的老年妇女很像,花白枯燥的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穿着对襟开的蓝色土布老褂子,扣子还是布质的盘扣,自然上面少不了补丁。   看见王忆她露出个害羞的笑容,说道:“王老师来了呀?你看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摁在板凳上,左右手各摁着个小板凳这样靠双臂力气支撑起身躯往前挪。   挪一步就把小板凳往前提一下,如此交换着板凳往前挪。   王忆没法上去帮忙,他总不能去把老人抱起来吧?   于是他只能让老人别着急:“婶子你不用回去,你看你说什么话?我又不是小鬼子,怎么还我来了你就不出来了?”   老太太笑道:“你是小鬼子我还不怕了,我这样的老婆子他们又糟蹋不了?可你这不是老师吗?我出来净丢脸了。”   王忆说:“可别这么说,你忙你的,我嫂子在家里忙活?”   黄小花从厨房探出头来:“在家里,王老师你随便进来,那啥,今天中午别走了,我给你用鸡蛋炒个香椿叶吃。”   好娃一听很高兴,拍着手说:“哦哦,有鸡蛋炒香椿吃。”   来弟拍了他一下,凶巴巴的说:“你高兴什么?是给王老师吃的。”   好娃抬着脸看看她说:“好,那王老师吃鸡蛋我吃香椿,炒香椿比腌香椿好吃。”   孩子奶奶听了笑:“哎呀,好娃长大了,懂事了,这次不叫他吃炒鸡蛋他不哭了!”   好娃说:“给王老师吃,我就不哭,王老师那天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有油条、有红烧肉、有香喷喷的油米饭还有油蘑菇,还有一碗大骨头汤!”   他又去问王忆:“王老师,啥时候还怪儿童节?下个月能不能过?”   王忆笑道:“一年就一次儿童节!”   好娃很失望,这次想哭了。   王忆说:“不过下个月有端午节,端午节老师领着你们包粽子,到时候给好娃吃蜜枣粽子好不好?”   “蜜枣老师已经买好了,到时候好娃自己包个大粽子,里面塞上蜜枣带回来给你娘吃、给你爷爷奶奶吃,可甜可香了。”   好娃高兴的鼓掌喊:“好啊!”   他几个姐姐也高兴的鼓掌:“自己包粽子?这可太好了。”   他们的奶奶笑的脸上皱纹都伸展开了,说:“哎呀,王老师,娃娃跟着你沾大光了,我们也跟着你沾大光了。”   黄小花出来泼水,说:“可不是怎么着?你看看几个孩子现在的脸色,红润红润的,这两个月脸圆了不少呢。”   她对王忆说:“我以前顶不愿意领娃娃回娘家,回去就挨白眼,回去就听人说闲话。”   “现在好了,现在领着娃回去我那几个嫂子弟媳妇的一个劲拉着我打听咱生产队的消息。”   “娃娃穿的衣服鞋子把她们馋的呀,她们还去问她们那里的学校能不能发校服,结果学校说,发个屁!”   说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又赶紧拿了个马扎给王忆:“王老师坐坐,我把饭烧上了,家里就一个锅,等饭出锅了咱再炒菜吧。”   王忆说:“行,我去帮婶子摸鸡蛋。”   老太太动弹起来很费劲。   她刚才便是在摸鸡蛋,鸡窝门口摞着三块方砖,家里五只鸡有两只此时被堵在了窝里。   老太太给王忆解释:“早上我来摸鸡窝,这两个鸡要下蛋了,就没让它们出去找食,要不然指不定把鸡蛋藏哪个草窝子里。”   说话之间她小心翼翼的把砖头一块一块拿出来放下,左手扶着鸡窝顶檐、右手伸进热烘烘的鸡窝摸了摸。   一摸一个空,老太太挺郁闷:“怎么回事?一上午了怎么也没下蛋?这蛋还在屁股里?”   她抓出一只鸡来顺势往鸡窝门口一靠,用身子挡住了鸡窝门口,剩下的那只母鸡想往外钻,一下子撞在她身上摔了回去。   老太太麻利的抓住手里鸡的两个翅膀跟收在一起,手腕一转鸡头朝下、鸡屁股撅起来。   王忆第一次知道,原来活鸡的屁股是红色的……   这样老太太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鸡屁股,嘟囔道:“嗯,鸡蛋没出来,怎么个事?一上午了没下蛋,光吃不下蛋,养你干什么?”   “来弟,去把鸡笼子拿过来,把它关笼子里,让它出来晒晒日头,晒热乎屁股鸡蛋自己就钻出来了。”   来弟拿来个竹篾编的笼子,里面有干燥的海草,老太太把鸡扔进去,这鸡立马在里面蹲下了。   老太太又把另一只鸡抓出来,同样的动作来一遍,左手右手一遍快动作,一摸愣住了:“不对呀,早上明明屁股里头硬邦邦,这是有鸡蛋的,怎么鸡蛋没了?”   招弟立马伸手进窝里摸了摸,老母鸡便‘果果’的叫了起来。   “它刚刚下蛋了?”老太太高兴的问。   果然,招弟拿出来一个红皮鸡蛋。   老太太把这只母鸡扔出去,母鸡扇动翅膀飞出去老远才落下,然后冲出门去找吃的了。   王忆看到这老母鸡矫健的英姿大为赞叹:“咱渔家的鸡吃的好跑的多,这家伙就是有活力。”   老太太问道:“谁家的鸡不是这样?”   王忆给她介绍道:“城里养肉食鸡就不是这样,那些肉食鸡一孵化了就送进工厂,一辈子在鸡笼子里锁着。”   “鸡笼子很小,它们从出生到死亡,可能只有刚孵化时候有机会走一走,然后再也走不成。”   “那它们怎么吃呢?”好娃问道,“它们得找食吃呀,你看我家的鸡,去墙根草堆里找虫吃,围着海边找海货吃、找海草吃,找着什么吃什么。”   王忆说道:“它们不用自己找吃的,有人喂它们吃的,工厂会生产鸡饲料,统一喂给它们。”   好娃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它们不用去找吃的?那它们就在窝里等着,饭送到面前?”   王忆说道:“对,可以这么理解。”   好娃的疑惑顿时改为羡慕,他说道:“这样也太好了吧?这是过的共产主义生活吗?它们不用动弹就有吃的,天天躺着睡觉就能吃吃喝喝,这样太带劲了吧?”   王忆一愣。   你这孩子关注点怎么这么奇特?   他想给好娃好好解释解释,这时候孩子奶奶拿过鸡蛋看了看递给好娃说:“去,给你娘送过去,今天用鲜鸡蛋给王老师炒香椿吃,鲜鸡蛋好吃,最好吃。”   好娃说道:“对,鲜鸡蛋最好吃,以前家里鲜鸡蛋都不吃,要攒着给我卖了娶媳妇。”   好娃的奶奶笑道:“别说些让王老师笑话的话,哈哈,王老师,咱农村人没办法,都是这样的。”   王忆说道:“这笑话什么?鸡屁股银行嘛,谁家不是这么过日子?”   招弟点点头说:“嗯,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我家以前攒半个月鸡蛋,能攒上四五把呢,到时候让我爹拿去公社赶集卖了或者去供销社跟人换点东西,就这样过日子。”   老太太笑吟吟的一起点头,又打听着问道:“王老师,我老婆子也出不去门,就是听人说你在城里找了个对象?长的又好成分又好,来生产队给干活也给学生送吃的送鞋?”   “什么时候领着让我们看看,我们去不了主岛,好几年没看见新媳妇了。”   王忆说道:“行,以后来了我领她过来逛逛。”   娶媳妇在农村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生孩子、盖房子、娶媳妇、打墓地,这就是农村人的人生四大事。   这四件事里生孩子、娶媳妇、打墓地又是人人一辈子躲不开的三件事,平日里社员们攒钱都是在为这三件事做准备。   老太太平日里一个人闷坏了,家里人要么忙干活要么忙着玩,没人爱听她的唠叨。   这样王忆坐在她旁边把她高兴的不行,便借着鸡的话题跟王忆说起话来:   “前两天孩子妈回来说,说王老师你要给家家户户多养几只鸡?咱天涯岛的海是穷海,海滩少、海货少,这样能养活的了吗?”   王忆说:“能,婶子你看着吧,咱生产队不是有个社队企业然后安排了一支销售队吗?以后再设置一个养殖队,养殖队就负责养白羽鸡。”   “这样家家户户自己养下蛋鸡,生产队还给社员们养了吃肉的鸡,到了冬天咱大锅炖鸡肉,隔着几天就炖一次。”   老太太听了这话笑的合不拢嘴:“那可不敢想、不敢想,咱生产队还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呢,这得是皇帝日子。”   王忆说道:“放心吧,婶子,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你有本事,你说话我们都信,不过咱养鸡不图吃肉,多生蛋,要是能养的了就让它们多生蛋。”   “养鸡生鸡蛋是好事,我娘家的妹妹在大码公社,她们公社海里富,捞到了小鱼小虾不去卖,回来养鸡养鸭子,她们养得起。”   “我妹妹养了十多只老母鸡,到了夏秋鸡爱下蛋了,两三天就能攒一把鸡蛋,几年功夫你说她就把给孩子娶媳妇的钱攒起来了,三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王忆钦佩的说:“这个确实厉害。”   老太太笑道:“所以咱要是也能养十几只鸡,咱不也一样能给孩子娶上媳妇吗?”   好娃趴在老太太背上说:“奶奶,养十几只鸡,我就天天吃一个鸡蛋。”   “吃,吃。”老太太笑,“你在学校好好念书,考试能考一百分就能吃鸡蛋。”   王忆说道:“咱老百姓要吃个鸡蛋也不容易。”   “不容易,那可是不容易。”老太太说,“鸡蛋都是要换油盐酱醋的,不换的话就把钱攒起来,生产队又开资不了几个钱,咱生活花费全靠鸡屁股了,平时一家人谁都舍不得吃一个鸡蛋。”   “大胆家的凤丫,那时候刚嫁进来的时候大胆他爹就说,你只要生出带小鸡的娃子来,那坐月子的时候一天给你奖一个鸡蛋。”   “凤丫争气,头胎就是状元那个小牛犊子,可是大胆他家攒的鸡蛋不够,都做了红皮鸡蛋送咱社员了,他家留的鸡蛋不够,只给凤丫吃了三天便没了。”   “这可把凤丫气的,没少叨叨她公爹,还是支书把他战友给送的两斤麦乳精给她吃,算是把这事给平下了。”   王忆听到这话便笑。   看来支书要平事也是全靠往外掏东西。   这样来看自己手段还行。   自己还不用非得送东西呢,有时候拿出老师的权威就能平事。   这样他暗自点点头:嗯,我们王老师太厉害啦!   饭出锅了,糊的金黄色大饼子——这是看王忆来家里吃饭,黄小花特意把规格提高了一点,平日里她们自己吃的饼子还不是这种玉米面混豆面饼子,她们是玉米面混高粱面!   王忆吃过高粱面饼子。   说句矫情的话,那东西拿22年喂狗狗都不爱吃,它是真的不好吃!   黄小花把王忆送来的猪油小心翼翼拿出来,精心舀了一勺油进去准备下葱花鸡蛋,想了想又舀了半勺进去。   鸡蛋炒香椿,用油少了不香。   不过新鲜的海养鸡蛋是真的香,很快便有香味往外钻,好娃又馋又饿肚子里咕噜咕噜叫。   王忆招招手把来弟叫过来,说:“你去找大迷糊,跟他说从门市部柜台下的箱子里摸一根火腿、一片腊肉过来。”   来弟立马欢快的跑出去。   很快她又回来了。   王忆惊呆了:“你跑这么快?”   难道岛上要出一个东方神鹿?   结果来弟说:“王老师,小秋阿姨来找你了,她……”   “我草!”王忆一听这话当场爆粗口,赶紧站起来问,“是小秋阿姨来了?在哪里?在码头?”   来弟点头:“嗯,他们刚来,跟那个邮递员叔叔一起来的,我看见了就知道他们来找你的,赶紧回来了。”   王忆对黄小花说:“嫂子我不在这里吃了,小秋来了,我回去看看。”   老太太招呼说:“王老师,是你对象来了?不嫌弃的话领过来坐坐吧,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一起过来吃饭吧,让我们老两口也看看咱岛上新媳妇。”   黄小花出来说:“王老师你别管我婆婆,你去忙吧。”   她又对老太太说:“咱家里吃大饼子,人家小秋从城里来一趟,怎么能招呼人家吃这个?”   老太太弱弱的问:“苞米面混豆面的饼子还不好吃?那城里也不能顿顿的精米饭白馍馍吧?再说咱家里不是用油蒸了鱼鲞又做鸡蛋炒香椿吗?这多好的菜。”   黄小花还要说。   王忆摆摆手说道:“嫂子你继续忙吧,我领小秋还有张邮递员一起过来,你家里不嫌弃我们人口多就行。”   一听这话黄小花很高兴,擦着手说:“不嫌弃不嫌弃,你看你这话说哪里去了?我是怕人家城里的嫌弃我家,你看又穷又乱的。”   “给你丢人呢。”   她不大好意思。   但打心眼里欢迎秋渭水来做客。   王忆还没有带着秋渭水在队里任何人家里吃过饭,第一顿饭就来她家里吃,这事多有面子?   于是王忆跟她说了句‘别这么说’,然后拔腿去码头。   这时候秋渭水、张有信他们刚上船。   来的不止他们两人。   还有叶长安!   看见叶长安王忆呆住了。   大领导也来了?   这领着大领导去吃糊饼子可就不太好了……   秋渭水看到他后高兴的挥手:“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叶长安没好气的说:“不用吆喝,人家看见了,人王老师又不戴眼镜,还能看不见咱这大活人?”   王忆听到他的声音诧异的看来他一眼,几天没见嗓子哑了,看来咳嗽的更厉害了。   他快步赶过去先问候老爷子又问秋渭水:“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渭水说:“昨天回来的,然后我爷爷今天请了个假,不去上班了,先来你们生产队一趟。”   王忆说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秋渭水疑惑的看向他问道:“还要提前说吗?你不欢迎吗?”   王忆说道:“怎么不欢迎?是没做好准备!我这、我不是怕招待不周嘛!”   秋渭水说道:“没事,我爷爷又不是来疗养的,哪有什么招待不周?再说我们还带着吃的呢。”   她举起包来给王忆看,里面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王忆只好给跟上来的来弟说:“你回去跟你娘说,除了小秋阿姨还有别人来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就不去你家了。”   来弟小声说:“去吧,我奶奶都去换衣裳了,我娘说杀一只鸡,她这会把鸡都杀了呢。”   杀一只鸡……   这可是渔家待客最高规格了!   叶长安咳嗽了两声问道:“怎么了?吃饭问题不好解决?”   王忆无奈的把实情说出来。   结果老爷子听完后不太高兴了:“王老师你是教员,家访是正常的事,可你怎么能趁着晌午头去人家家里?这是不是想要混一顿吃喝?”   秋渭水小声问:“爷爷,咱也是晌午头来人家家里!”   叶长安淡然道:“咱是因为跟小张同志一起去送信,耽误了时间,其实咱大清早就出门了。”   还是来弟机灵,她是几个姐弟中最机灵的一个,一听叶长安和秋渭水的话便明白了他是要批评王忆。   于是她很护犊子的上去张开一条手臂挡住王忆对叶长安说:“你说的不对,王老师才不去混吃喝,王老师管我们吃喝。他去我们社员家里都会拿好吃的,我们社员都愿意让他去玩,家家户户欢迎他!”   王忆解释道:“今天本来我没准备在学生家吃饭,是学生家里老人瘫了,没见过小秋,听说小秋来了想看看长啥样。”   “而且她是听说我要带小秋去她家才杀鸡的,平日里都是吃糊饼子的,本来我也要跟着吃糊饼子!”   张有信同样帮他说话:“领导我路上给你说过了,王老师把他开资、大学积攒的津贴都补贴给学生了,甚至还把同学给他的好东西变卖给我们,也是为了办学校、养学生!”   叶长安笑道:“哈哈,是我误会了、误会了,王老师,对不住呀……”   “领导您可别道歉,您说的教导是很正确的,只是咱确实闹了点误会。”王忆赶紧说。   他又问:“那怎么着,咱们去我那里吃?”   叶长安一挥手说:“你既然答应了去社员家里吃饭,那人无信则不立,你是教员,更要言而有信,咱就去社员家里做客,咱带上礼物!”   张有信先拉了王忆一把,低声问:“他家有酒吗?”   王忆跟来弟说:“你去找大迷糊再要一瓶酒,去我屋子里——咳咳,去打一壶酒,要打塑料桶里的酒。”   他本想让来弟拿听涛居拿五粮液,寻思了一下还是上普通的散装酒吧。   五粮液跟外岛气质不合。   来弟顿时奔跑而去。   王忆叮嘱她:“别忘记了火腿、腊肉、腊肠,都拿两份!”   秋渭水从带来的东西里分出来一份,好几样罐头,有水果罐头有午餐肉有清蒸猪肉罐头,全是硬通货!   沪都梅林肉罐头,这是翁洲城里人家逢年过节走亲戚才会带的好东西。   现在梅林罐头几乎是南方罐头第一品牌,城里人吃了罐头不会扔掉罐头瓶子,会留下装点东西或者做水杯。   这可以说是彰显家庭关系的东西,谁家里没有梅林罐头瓶子,说明在沪都没有亲戚、说明没有能走的出城去大城市的人际关系。   四个人哗啦啦的走进黄小花家里。   黄小花确实在杀鸡,她抬头看着四人笑:“王老师,这下子你再来抓我家鸡,可就抓不到五只了,只能给你抓四只。”   王忆说道:“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这鸡是你家里下蛋补贴家用的,你炒鸡蛋就成,怎么能杀鸡?”   黄小花已经用开水烫鸡开始拔鸡毛了,她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嗨呀,小秋好不容易来我家里一趟,家里实在没啥,那我杀个鸡。”   “王老师你什么别说,小秋好呀,又给娃送吃的又给送鞋子,咱社员家里穷,就这条件了,只能杀个鸡!”   秋渭水说道:“嫂子你不用这样,这样以后哪里还敢来做客?来一次杀一只鸡吗?”   黄小花抹了把脸上溅的水,笑道:“对,来一次杀一只鸡,就怕你不来,你愿意来那我们什么也舍得,都舍得把王老师送给你!”   张有信和叶长安笑,秋渭水也腼腆的笑。   黄小花说:“你们别站着,大晌午头多热,你们进去歇歇。等会哈,咱吃饭晚点,不过也不会多晚,我领着孩子拔鸡毛快,收拾了鸡毛就是炖鸡了。”   王忆领着三人进屋。   老太太换了一身没补丁的粗布对襟衣裳后挪着小板凳出来,笑道:“姑娘来了?哎呀,真是好姑娘,跟那个年画、跟挂历画上走出来的一样。”   秋渭水要去帮忙扶她,她摆摆手说:“不用,下半截身子不好使了,没事,你坐下、坐下,我这样没事。”   叶长安问道:“是67年流脑的事吧?”   老太太说:“对,67年的事,王老师,这个大兄弟是谁?”   “这位领导是……”王忆正要介绍。   叶长安迅速的接上了他的话:“是小秋的爷爷,是小秋家的大领导、主事人。”   然后他又转移了话题,问:“刚才门口那女同志说你要来买鸡?怎么回事?”   王忆说道:“那个咱外岛的鸡是海养鸡,肉好吃,城里现在个体户开饭馆的多,有朋友想买海养鸡来做菜,说这样比肉食鸡好吃。”   “我准备帮我们社员开一个副业,家家户户养鸡,养个一年左右去城里卖掉。”   叶长安摇摇头:“这样能卖几个钱?我知道你们天涯岛的情况,家家户户五只鸡,这还不如养鸡产鸡蛋呢。”   王忆说:“对,但是我们岛上不止可以养这些鸡,我跟我们支书想养一批白羽肉鸡,白羽肉鸡长得快、出栏早。”   “现在改革开放、经济流通,城里对鸡肉的需求量肯定越来越大!”   叶长安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们能有足够的食物来养大它们吗?白羽鸡长得快,那得是吃饱喝足少动弹的情况下,否则没那么快。”   王忆把他利用集体力量来养半年鸡的构想说出来。   叶长安听的连连点头:“对,你们可以充分利用起周围荒岛同样能养鸡的条件,可以学习养鸭人那样逐岛放鸡群,让它们尽量的多进食,这是个好想法,可以大胆的试一试。”   王忆说道:“唯一问题是白羽鸡苗不好买,我们托供销公司问过了,内陆都知道白羽鸡的魔力了,都在抢白羽鸡苗,咱外岛难以分到一杯羹。”   叶长安笑了起来,他正要说话又咳嗽起来,秋渭水急忙去给他顺气。   等他顺了气,他拍拍王忆胸膛说:“这个事交给我!你们要多少鸡苗?两千够不够?”   王忆说道:“那可太够了,领导你能帮我们买到白羽鸡苗?”   叶长安笑着点点头,说:“怎么,刚才在码头我质疑了你的人格把你惹生气了?”   “没有啊。”王忆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这句话了?   叶长安问道:“那你怎么叫我领导不叫爷爷了?”   王忆赶紧说:“咱们这不是在谈公事吗?谈公事的时候要有公务礼仪,如果咱不谈私事,那我对您肯定是——爷爷,喝口水润润喉,对了您刚才说给我们能买两千白羽鸡苗,这事能成?”   秋渭水笑道:“能成的,咱省里农业……”   “不用说太多。”叶长安摆摆手,“我尽快给你们要两千鸡苗过来,不过白羽鸡这鸡是相当娇贵的,我了解这个鸡,因为我曾经跟你有类似想法,想力推咱县里渔村社员养鸡当副业。”   “最后为什么没能养白羽鸡?我与技术员打听过之后发现,这鸡很脆弱,这种外国鸡又叫奶油鸡,肉好吃、长得快,可是跟奶油一样脆弱。”   “容易生病,容易受惊吓,老实,难以散养。”王忆说道。   叶长安笑了起来,他指了指王忆说:“要不要去吃公家饭?我给你找个铁饭碗。”   王忆做事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而是把实行可能性和危机都提前做规划,这点让他非常欣赏。   一听大领导说这句话,张有信顿时羡慕的看向王忆。   他想去政府单位吃公家饭!   但他亲戚说就他这个鳖样子的能端上个邮递员的铁饭碗已经算祖坟冒青烟了,把他送去政府单位那是祸害国家。   王忆直接拒绝:“算了,我还是待在这岛上吧,因为小秋很喜欢这里。”   秋渭水配合的点点头。   叶长安没有继续追这个话题,而是回到了鸡的话题:“你说的对,这白羽鸡很容易生病,很娇嫩。”   王忆说道:“没关系,不知道技术员有没有告诉您,这个禽类染病主要是传染病,传染病三要素,传染源、传染渠道或者传播途径,还有一个是易感群体。”   “你看我们外岛这地区隔绝性很强,只要把它们固定在岛上那就没有传染源——因为没有染病的鸡到来,而传染渠道也很好控制,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从22年往这边带疫苗。   大不了给鸡群打上疫苗!   另外他当时查阅白羽鸡资料时候看到过对于白羽鸡抗病能力的研究。   实际上白羽鸡不是天生免疫能力差,是它们生活很闭塞,用资料上的话说就是“终其一生,只见过两次阳光”——   孵化后送到养殖场的时候以及从养殖场带出来要杀掉的时候,就这两次机会。   它们一生被关在笼子里,走路都不会、也不能晒到阳光,而众所周知运动和阳光是增强免疫力的两大法宝,白羽鸡这两样东西一样没有,抗病能力怎么能强的了?   所以王忆觉得放养白羽鸡可以克服免疫能力差的问题。   他把这些研究讲给叶长安听,叶长安便说:   “我认可你的观点,但它们容易受到惊吓,技术员说这是在它们母国也就是外国便存在的问题,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外国的农场和牧场有小飞机。”   “当他们的小飞机飞过鸡场,它们的鸡并不是笼子养殖的,而是在一大片空地上。”   “结果鸡群就受惊了,它们盲目的往一个方向跑,后跑来的鸡拼命往上跳,压在了前面的鸡身上,形成一大堆,大量的鸡会被压死!”   王忆说道:“这种问题缺乏科学支持,小飞机低空飞行噪音太可怕了,咱们外岛没有那么大的噪音,我认为不会造成鸡群的炸窝。”   叶长安说:“你不能光认为,你得小心,一旦产生大批量损失那你们生产队可未必能承受的住!”   “外岛没有飞机,却有波涛、有飓风!”   王忆说道:“这个不成问题,我们虽然是生产队放养鸡群,可是一旦天气恶劣会分散进全体社员家里,这样不管是飓风还是暴风雨都不怕。”   “至于波涛更是小意思,我们会从风平浪静的日子开始把鸡放到海边养,徐徐渐进,让它们去习惯浪涛的噪音。”   叶长安跟他进一步谈了谈,他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这样叶长安最后认可了他的想法,承诺会给岛上带过来2000白羽鸡。   王忆又要了十多只公鸡。   白羽鸡苗的供应难题会持续好几年,得进入九十年代才变得宽裕起来,所以岛上要养这个鸡就得做好自繁自育的准备。   叶长安显然明白他的计划,甚至还想的更远了一些。   他笑道:“看来王老师图谋甚远啊,公鸡母鸡都要,这叫两个拳头打人,哈哈。以后你们生产队要是养鸡副业开展的成功,那来你们生产队买鸡苗的人估计少不了。”   王忆低调的摆手。   这时候黄小花一手端着一大碗蒸鱼鲞、一手端着一盘子鸡蛋炒香椿上来了,笑道:“聊什么呢?聊的这么高兴?”   “来,王老师,鸡已经炖上了,你们先喝点酒,我多加两把火,咱尽快吃饭!” 第201章 唱起渔歌收贻贝   蹦蹦跳跳着,来弟兴高采烈的带着菜和酒回来了。   散装白酒。   王忆给张有信倒了一杯然后试探的看向叶长安,叶长安试探的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为难的说道:“爷爷的老胃病很厉害的……”   “就喝一点。”叶长安作出很克制的样子,“我不是馋酒了,我是因为咱今天来老乡家里做客,得敬人主家一杯。”   他给王忆挤眉弄眼进行求助。   王忆装中间派:“按理说有胃病不能喝酒,不过爷爷说的有道理,人家请咱吃饭,咱是该敬人家一杯酒,这样我也来一小杯,爷爷也来一小杯,专门用来敬谢人家。”   秋渭水退了一步:“那就半杯酒吧,一杯酒太多了。”   鲁迅对人性真是拿捏的死死的,他的屋顶开窗理论太准确了。   白酒汩汩流入杯中。   王忆问老太太说:“我叔能不能下的来?”   老太太摇头说:“不用管他,我还能挪一挪,他是偏瘫了,下不来。”   叶长安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沉:“疾病猛如虎,当年的流脑太厉害了,我大哥偏瘫、嫂子你是低位截瘫,这样生活太难了。”   “小秋,你把他家的情况记下,咱回去想想办法能不能帮帮咱们同志。”   王忆说道:“我来帮吧,我上次去沪都的时候看见有卖轮椅的,或许我可以找两个轮子,让我们木匠给做一个轮椅。”   “做个轮椅不错。”叶长安点点头,“那种手可以滚动轮胎前进的轮椅,对不对?”   王忆说道:“就是这种,其实做起来不难,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座椅两边各镶嵌上轮子,只要结实耐用即可。”   叶长安问道:“那你能解决轮胎的来路吗?”   王忆说道:“我跟沪都外贸市场的陈谷同志和他们领导相熟,我想通过他们能找到两个轮子。”   叶长安说道:“算了,别麻烦沪都的同志了,我来想办法解决吧。”   老太太听着两人的话没搞懂他们的意思。   什么叫轮椅?   为什么要找轮胎?   招弟和来弟两个大点的姑娘开始上菜,把切好的火腿、腊肉、腊肠都给送了上来。   王忆放在门市部的腊肉和腊肠都已经熟了,是速食款,切了便可以当凉菜吃,不用非得下锅二次加工。   黄小花洗了手上来坐下,笑道:“来,王老师、小秋、小秋爷爷还有咱们的张同志,家里就这个条件,你们可别嫌弃呀。”   叶长安指着火腿和肉食说:“女同志你这话太谦虚了,谦虚过头了。或者你说‘家里就这个条件’,这是小康生活条件?”   “当年斯大林同志说‘苏联人民都能吃上土豆炖牛肉那就是过上社会主义生活了’,咱这里有火腿、有腊肉又有香肠,这是发达的社会主义呀。”   黄小花不好意思的说:“叔你可别笑话我了,这都是王老师带来的。”   叶长安诧异的看了眼王忆:“难怪你女儿说社员们都欢迎王老师呢,王老师够大方的。”   王忆笑道:“这算是我们天涯岛的传统吧,我们岛上的人对自己节俭甚至可以说抠门,但对同志、朋友们那是一定要大方,外岛不是有句老话吗?‘自己吃了攒粪,客人吃了扬名’!”   黄小花说:“对,你别看我们生产队落后,可是社员们互帮互助、互敬互爱、大方热情。”   “我们这里上菜多少、质量高低都是有讲究的,咱的社员不在乎人家要夸我们生产队富裕,而是单纯待客热情,平日里我们都这样,来了客人就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何况这来的还是小秋和她爷爷,咱们更得让你们吃好喝好。”   老太太也高兴的说话:“在我们这里你们放心吃,能吃你就放开肚量使劲吃,吃的系不上腰带一个劲打嗝才好。”   “咱外岛社员实在,不像城里人。我听说城里人小气、寒酸、吝啬,挣钱多了都攒着,来了客人得在眼里脑子里转几个圈,根据客人带的礼物再去买点什么招待人……”   黄小花赶紧用手戳了老太太一下:“娘你说啥呢,瞎说了。”   这次来的客人都是城里人!   这不是指着秃驴骂和尚吗?   叶长安和秋渭水不在意,张有信更不在意,他在全心全意研究杯子里的酒。   好像酒不错呀!   秋渭水问道:“孩子呢?怎么都没过来吃饭?”   黄小花招呼道:“咱吃、咱们吃,他们在厨房吃点就行,我给他们都留出来了。再说厨房灶台还烧着火炖着鸡呢,得有人看着。”   秋渭水起身挽袖子说:“我去看着火,让孩子过来吃饭……”   “别别别,哪能让你去?”黄小花赶紧拦住她,“你是贵客,你去烧火这不是让我吃不下饭?”   王忆说道:“嫂子,都坐下,把孩子叫过来,人多吃起来饭才香。”   “至于灶台里的火?问题不大,反正就是咕嘟着锅里的鸡就行,咱隔着四五分钟轮流过去添把火。”   他对秋渭水点点头,秋渭水去厨房把孩子们叫了过来。   五个娃正围着锅在垂涎的吸气,被她过去拉拽两下全兴高采烈的上了桌。   王忆说:“爷爷,你来举杯带个酒?”   老爷子笑逐颜开:“要的、要的……”   杯中酒一抿而干。   秋渭水急了。   老头赶紧说‘还不动筷子’,然后孩子们积极的抢了起来。   王忆吃香椿炒鸡蛋。   用的鸡蛋都是这两天刚下的,猪油炒的金黄,味道只有一个香气扑鼻!   渔家自己晒的鱼鲞撒了葱花、倒入菜油蒸熟,原本晒到发干的鱼肉变得油汪汪、软乎乎,一筷子下去有鲜味有咸味更有香味,吃的张有信还高兴:“来,叶领……”   “喝就喝,别那么多话。”叶长安笑眯眯的拦住他,“那咱来走一个?”   “必须走一个,不是我走一个,您随意,您胃不好就抿一下吧。”张有信一仰头就是一口一杯。   王忆拦住他:“你可慢点喝吧,下午还有工作呢,你自己开船多危险啊!”   张有信满不在乎:“你放心行了,我越喝酒手越稳当!”   王忆可不敢信这样的鬼话。   他给叶长安使眼色,在叶长安的帮腔之下张有信才克制下来。   鸡汤熬了半个钟头被端上桌来。   一盆子的鸡汤、堆起来的鸡块,鸡汤煮出了金黄的鸡油,腾腾热气是香气,馋的孩子老人一个劲吞口水。   他们家里已经有两年没吃过这样的纯粹炖鸡了!   王忆尝了尝鸡肉。   火候过了,鸡肉有点老,但柴火鸡没的说。   渔家没什么调料,黄小花只是拍了蒜末、切了姜片,放了花椒和辣椒再用酱油调味,还是王忆教她倒了点白酒除腥,统共这点料,却炖出了纯纯的鸡肉香气。   木柴、铁锅、海养鸡,合起来便是一锅上好的炖鸡。   王忆还是第一次吃海养鸡。   他的想法是对的,这鸡好吃,鸡肉嫩滑却筋道,熬出来的鸡汤香浓馥郁,一口下去满嘴流油而不腻人。   不用味精不用鸡精,一样能熬出鲜美滋味。   喝了酒再用鸡汤泡饼子,满桌子‘稀里呼噜’的声音,吃的黄小花笑个不停。   客人吃的心满意足,那主家就兴高采烈。   吃过饭叶长安跟着收拾了碗筷,这才告辞离开。   张有信开船继续送信,王忆领着叶长安和秋渭水去树荫下歇息。   这会岛上社员都在歇晌睡午觉,他本想把支书叫出来,但叶长安说歇一歇让他领着在岛上转一转。   他还说:“让王支书休息吧,他平日里挺辛苦,不光身上累,心里也累,他的工作我知道,你们生产队的情况我也了解,他精神压力很大的。”   王忆说道:“行,反正咱有时间,不过咱们还要转吗?中午头太热了吧?”   叶长安笑道:“多晒晒阳光、多出点汗有好处,冬病夏治嘛。”   “你想想人的毛孔呀、穴道呀,秋天冬天时候收缩起来,把一些寒气湿气也锁在身体里,到了夏天热乎了,毛孔穴道又膨胀打开了,正好把身体里的寒气湿气给放出来,对不对?”   王忆目瞪口呆。   这就是人体工程学之热胀冷缩?   如果是邱大年或者墩子说这话他一定会哈哈大笑并毫不留情的去讽刺他们——算了,墩子不笑话了,那娃可能真是残疾人。   叶长安他也不能笑话,还得赔笑:“对对,有道理,原来冬病夏治是这么个原理。”   “我爷爷学过中医的。”秋渭水骄傲的说。   王忆竖起大拇指:“爷爷厉害,V587!”   叶长安兴致勃勃的说:“主席同志曾经说过,‘我看中国有两样东西对世界是有贡献的,一个是中医中药,一个是中国菜饭,饮食也是文化’,所以我这没什么厉害的,只是响应主席同志的号召。”   “主席同志还说过‘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秋渭水说道。   叶长安笑了起来:“你呀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这话哪是主席说的?是主席引用了孙思邈的话,是《千金要方》里的话。”   王忆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   叶长安饶有兴趣的问:“上次在疗养院我没来得及跟你聊医,小秋说你也是个医生,一直在学习医学?”   王忆说道:“对,我一直在学习,因为我们生产队现在没有大夫,我就硬充一个赤脚医生,不过只给大伙看点头疼脑热、治个皮外伤,有什么严重问题还得去医院的。”   叶长安欣然道:“小秋没有看错人,你这个同志思想觉悟很高,你这也是响应主席同志的号召。”   “50年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上主席曾经说,中国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口在农村,不为农村服务,还叫什么为人民服务?工作中,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放在所谓尖端,高、难、深的疾病研究上,对一些多发病、常见病、普遍存在的病,如何预防,如何改进,不管,没人注意,或放的力量很小。尖端的问题不是不要,只是应该放少量的人力物力,大量的人力物力应该放在农村,重点在农村。”   王忆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么长的主席语录,全背下了?   叶长安特意勉励他:“一直以来主席同志就很挂念农村医疗问题,‘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在他生前每次召开全国卫生会议他都要说这句话,我还收藏着他亲笔写下的这句嘱托呢。”   王忆再度一愣一愣的。   这什么家庭,有主席墨宝?   传家宝啊!   叶长安又问他:“你现在是怎么学习医术?”   二十一世纪医学是专业性学科,网上查病被医生视为大忌,而自学医术的民间人士更被视为邪魔外道。   但八十年代没有这问题,从建国开始到九十年代,国家太缺人才了,农村地区尤其缺人才。   农村的大夫往往是子承父业,就像金伟业的大哥那样,跟着父亲行医,等父亲故去就是他做医生了。   另一个就是有文化的人自学医术来给人民服务,几十万赤脚医生接受过简单培训后便背着医疗箱在田头地里给人看病。   所以王忆作为大学生自学医学在叶长安看来是有奉献精神的一种表现。   王忆领着他去看了看听涛居里的诸多医书,说:“我现在是忙里偷闲进行学习,先学基本药理,然后中西医我都学,这本《赤脚医生手册》是我的一个学习大纲。”   叶长安看到诸多医书大为欣慰,连连点头:“好,好呀,中西医一起学是好事,主席同志当年给医疗卫生工作者定下过三大工作方针,你知道是什么哪三大吗?”   王忆求助的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害羞的低下头。   叶长安笑道:“你这个大学生呀,不能光学技术,也要加强思想文化建设!三大工作方针很重要,你得记下来,是‘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和中西医结合’!”   “其中这个中西医结合方针怎么解读呢?主席给出了指点——要团结新老中西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王忆说道:“我一定奋斗!为了全世界解放事业而奋斗!”   他没想到叶长安还研究医学。   研究医学不要紧,偏偏叶长安是老派作风,关于医学工作的研究是以主席同志的指示为核心。   更偏偏他没有研究过主席指示。   为了避免聊出岔子,他赶紧冒着滚热的太阳领两人在岛上转了起来。   一圈转完岛上的社员们也醒过来了,过了一会大队委的下午上工广播响了起来:   “为满足逐步富裕起来的农民建房需求,浦北的张黄公社成立了农房建设承包公司,给建房农民设计、施工并提供建材,受到广大社员的欢迎。”   “现在已经建成6套农房,社员搬进新居后普遍反映,承包公司承建的农房省工省料,价钱便宜,质量可靠,美观实用……”   听到广播声响起,王忆就知道王向红已经上班了,于是他领着两人去了大队委。   王向红果然在办公室里,他正叼着烟袋杆仔细的听广播。   看见王忆进来他点点头:“王老师你来的正好,广播里在说建房的事,咱队里也要给你——呀,叶领导!”   叶长安和秋渭水走进来,王向红吃惊的站起身,嘴里的烟袋杆都掉了。   王忆说道:“领导中午头过来的,在四组的黄小花家里吃了个饭。”   “是要做计生工作调研?”王向红尴尬的问。   现在社会上之所以说天涯岛是大落后,并非是说他们经济落后,而是说他们在计生工作上很落后。   像黄小花家里五个孩子这种情况在外队已经绝无仅有了,像大胆家里三个孩子的也很少见了。   叶长安笑着跟他握手,说道:“王支书,几个月没见了,今天咱又见面了。我今天是来调研的,不过不是给政府调研。”   他对王忆和秋渭水甩了甩头,示意两人出去:“我跟王支书聊几句工作上的事,你们年轻人出去忙你们的——特别是王老师,我看学生来上课,你赶紧去忙吧。”   王忆领着秋渭水外出。   他低声问:“爷爷今天是不是来生产队打听我这个人怎么样的?”   秋渭水也低声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那啥。”   “哪啥?”王忆疑惑的问。   秋渭水有些羞赧的挥推了他一把:“你不是个好东西!”   姑娘很少撒娇。   她这一撒娇王忆真是骨头软了肉硬了。   这一刻他相信了西方哲学家夏基尔硕的一句名言,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有两样,一是勇士手里的剑,二是淑女口中的撒娇。   来上劳动课的学生看见秋渭水后高兴不已,围着她欢呼雀跃:“小秋阿姨你来了。”   “小秋阿姨儿童节怎么不来呀?我们吃好吃的了,你来就能一起吃了。”   “我还有爆米花,小秋老师我请你吃爆米花。”猪蹄从书包里仔细的掏出个塑料袋。   秋渭水一手拿了几颗一手摸他的头,笑道:“今天下午你不要上劳动课了,王老师说过你一直没有上学,课程落下比较多,小秋老师下去给你补课。”   猪蹄高兴点头:“好,我去借书本。”   秋渭水拉住他:“我给你拿了一套课本,数学和语文都有,走,跟老师去拿课本。”   这样秋渭水去给猪蹄辅佐功课,王忆就无聊了。   下午他送销售队出发去县里做生意,然后刘红梅拉住了他问道:“王老师你没事干是不是?”   王忆说道:“谁跟你说的?”   刘红梅笑道:“你忙活的时候才不会来送咱销售员去县里呢,今天小秋和她爷爷不是来了吗?你怎么会没事干?”   王忆说:“小秋的爷爷去找咱支书了,小秋要给猪蹄辅佐功课,学生的劳动课是孙老师带着,所以我确实没什么事,准备回去看医书。”   刘红梅给他出主意:“别回去用功了,我领你去捞淡菜吧。”   淡菜不是菜,是贝类,学名贻贝,也叫海虹。   王忆说道:“人爷俩都在咱岛上呢,我自己出海去上工?”   刘红梅说道:“养淡菜的礁石隔着咱岛上很近,出去个把小时就能拖好些淡菜回来。”   “刚出海的淡菜鲜美甘甜,晚上小秋和她爷爷不能走吧?到时候给他们煮个刚出水的淡菜,还是你去捞的,好歹能露个脸。”   六月七月天气炎热,确实是贻贝的捕捞季。   王忆问:“你刚才说养淡菜的礁石隔着咱岛上很近,我不是听说咱生产队没有海上养殖场吗?这怎么还养了淡菜?”   刘红梅说:“咱没有海上养殖场,不过是有淡菜的。”   “养淡菜简单,渔闲时候把小淡菜苗放网袋里头,然后放进能避风浪的礁石坑里头给固定住,这样淡菜苗慢慢会紧紧咬住了网袋,到秋汛了淡菜苗就生长成熟成一溜一溜的淡菜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个把小时的事。”   个把小时的时间还挺合适的。   王忆估计秋渭水给猪蹄辅导功课不止一个小时,于是他答应下来,回去穿了游泳裤又换了短袖短裤跟着刘红梅上船。   满船妇女姑娘,这样摇橹的活又得轮到他了。   不过他现在摇橹已经很娴熟了,轻松的驱动着渔船乘风顺浪往北行进。   此时是三四点钟,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过去了,不过温度还是比较高,王忆摇橹的时候虽然有海风吹,可还是很快流了汗。   浩瀚的海洋总是能让人心胸开阔、心情明亮。   夏日的大洋上海水晕染了光,这样天空上有阳光而水面亦有光泽,抬头看去,入目所及都是光。   海浪并海鸥齐飞、天光与水光共色!   晴天的午后,天上海上色彩单调都是个蓝色,可这蓝色单调不乏味,它是璀璨而旺盛的蓝,让人心情舒畅的蓝。   渔船惊起水面的小鱼,顿时有海鸟钻入水里又飞起,带起水花片片。   跟打水仗了一样。   王忆喊道:“嫂子、婶子,有没有谁唱个渔歌?”   妇女们都害羞,你推我搡的不肯答应。   刘红梅豪迈的站起来说:“没人唱我来唱,让王老师听听咱自家的渔歌,来一首《船上人马歌》吧,你们说好不好?”   妇女们鼓噪起来:“行,这是红梅主任你拿手的。”   “来,咱们给红梅主任打起拍子……”   妇女们鼓掌或者用手掌拍腿,显然这是她们很熟悉的渔歌,所以拍子打的娴熟而整齐:   刘红梅扯开嗓子唱了起来:“一字写来抛头锚,头锚抛落船靠牢,锚缉起来心里安,乾隆皇帝游江南。”   “二字写来扳二桨,厨顿一到做鱼羹,鱼羹会做一篮多,西周文王来卜课。”   “三字写来扳三桨,三个大砫船外亢,八十托鱼绳放得长,仁宗皇帝勿认娘……”   声音高亢悠长,有点破产版玲花的味道。   刘红梅唱歌有个厉害的地方,咬字很清楚,王忆听清了渔歌的每一句每个词,但没理解这渔歌唱了什么。   等到刘红梅一曲唱完他问了起来,妇女们才七嘴八舌的给他解释了个清楚。   这些渔歌都是传承自古代,里面内容讲的也是古代行船的事,所以王忆才没有听说过。   其中每句歌词开头的抛头锚、扳二桨、扳三桨等等,这是以前大帆船上的人员职务。   顾名思义,抛头锚在船上的主要职责是抛锚起锚的安全,只要这个任务完成了,他就做好了本职工作,可以象乾隆皇帝那样逍遥自在地“游江南”了。   往下唱的扳二桨、扳三桨等等唱了十四句,说了十四个职责分明的人。   “这渔歌就像是现在工厂里的岗位责任制图表,谁的职位叫什么、责任是什么、有什么规定,一清二楚,会唱这首渔歌那上了远海的大船就不会什么也不懂。”刘红梅最后给他说道。   王忆感叹道:“这都是咱先辈们的智慧,用唱歌的方式来教人明白船员们的岗位责任,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刘红梅说道:“我唱完了,秀红你来唱一首,你唱的比我好。”   秀红落落大方的站起来说:“好,不过王老师你别笑话人,我可没有你家小秋那么好的嗓音。”   王忆说道:“你放心的唱,我肯定笑话你。”   秀红愣是没听出他这句话的问题,点点头说:“那我唱《张网十字调》吧,王老师恐怕还不知道咱渔家张网生产的内容和操作的程序——咦,你们笑什么?”   其他妇女听出了王忆话里的弯,纷纷笑出声来。   王忆说道:“你别管她们,你唱你的。”   秀红唱了起来。   大姑娘的嗓音要清脆甜美一些,等到她这一曲唱完船就到地头了。   隔着天涯岛不远,这时候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海岛。   贻贝是福海区域的土海货,因为这里潮急水清,自古以来便长了贻贝,现在在外海野岛的礁石缝隙里还能找到好些野生贻贝。   以前渔家人把捞贻贝叫做攻淡菜。   那时野生淡菜都是在礁石下生长,所以攻淡菜比较辛苦。   刘红梅给王忆介绍,说攻淡菜跟扎海参很像,需要憋足一口气一猛子下到10多米深的海底去找淡菜。   淡菜成群,找到后用脚背勾住礁壁抵抗浮力,然后赶紧一手铲淡菜一手往腰间的网兜装。   这样一来捞淡菜可是辛苦活也是玩命活,导致淡菜数量少、价格高,以前那是达官贵人才吃得到的海鲜。   不过现在淡菜养殖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好些海域都有养殖场。   养殖淡菜用绳子和浮子即可,浮子是白色的、绳子是黑色的,顺着白浮捞起黑绳下面便是沉甸甸的肥腴淡菜。   她们这里的淡菜也是养殖的,不过与野生没有区别,只是人工放苗而已,然后便不管了,等到这个月开始到七月时不时过来捞取即可。   这片海域下有礁石,成片的礁石,这就是暗礁海域。   大船行驶在这种地方极其危险!   小船无所谓,而且岛上人对这片海域如臂使指,找了个合适的礁石跳上去,把船绳绑在一块竖起的纤细礁石上即可。   除了偶尔露出水面的一点礁石,绝大多数礁石都在水面下,妇女们大大咧咧的走在上面,不靠近了看好像一个个在凌波虚度。   这种情况下可惜不能录像,要不然放短视频里能塑造一个网红景点的。   这想法让王忆心头一动。   他要承包22年的天涯岛,那么还真可以找到这地方去网上宣传宣传。   蹲在船头看了一会,王忆又有些担心,问道:“红梅主任,我感觉这个有点危险啊,要是不小心从礁石上滑下去怎么办?”   滑下去可就是深海!   刘红梅大大咧咧的说:“怎么办,游泳再爬回来,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小翠嫂子笑道:“王老师你别怕,这边暗礁面积很大的,得四五十亩地呢,你别乱走掉不下去的。”   王忆暗道我不怕是不可能的,要说吃苦我可以不怕,可这是人在水面上走啊。   指不定哪一步没站稳就是海洋深处,或者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大浪头拍过来就把人从礁石上推下去了。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天涯岛祖祖辈辈容易出事了。   海里吃饭真是危险,都是农民,这打渔的比种田的危险多了。   他试探着踩上礁石,这些礁石因为总是在水下长了一些海菜海草,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还好礁石本身参差不平,毕竟它们在水下,很少被浪花打磨。   淡菜便是一溜溜或者一堆堆的散落在这里,妇女们把腰上的快刀抽出来,弯腰开始挑选长肥的淡菜进行收割。   刘红梅带王忆,说:“咱渔家养淡菜跟果农种果子、菜农种蔬菜一样,甚至比他们简单,起码不用除草浇水啥的。”   “咱收淡菜跟他们收蔬菜收果子也一样,挑选大个的、长好了的,然后一刀子割下这一条绳子把它们给拖船上去。”   “个头小的,喏,就这样的太小了,别管他们,这样的等过几天再过来收,咱要一直收到下个月呢。”   王忆抬头看去,暗礁水面下都是淡菜,黑洞洞的成线也成面!   他感叹道:“这么多淡菜呀?这东西现在市场上多少钱一斤?我看咱今年丰收了。”   “两分钱一斤、三分钱一斤。”小翠嫂子随意的说。   王忆吃惊的问:“这么便宜?这也太便宜了吧?”   小翠嫂子说:“淡菜养殖太多了,咱这是自己养了吃、晒淡菜干分亲戚的,有些厂子养殖区域有一两万亩呢,那才叫丰收,一收就是几十万公斤,所以很便宜。” 第202章 它是虎头海雕   贻贝这种贝类要收拾起来挺麻烦的,它一簇簇的凑在一起生长,一条绳子能长几百几千的贻贝。   它们长势不一样,王忆得从中挑选,选差不多个头已经长大的那部分连同绳子裁剪起来。   因为长时间贴着礁石生长,它们之间缠着不少海草海藻挺脏的,礁石上有海泥,那它们身上还会沾染好些海泥。   于是众人挑选裁剪掉一段绳子后就得在海里使劲摆一摆,清理个差不多送上船去。   现在是刚刚收获贻贝的日子,能收获的还不多,王忆跟着半个来钟头便结束了,他们划船摇橹的回去。   刘红梅给他介绍:“后面小秋自己来岛上的话,你可以领他来捞淡菜,这片礁石下面藏着很多野淡菜,回去简单白灼就很鲜美。”   王忆委婉的说道:“我潜水的本事不太行。”   刘红梅直接的说道:“不行你就学呀,学生跟你说‘我算术水平不太行’,你怎么跟他们说?不就是让去学吗?”   “正好你领着小秋一起学潜水。”一个婶子冲他挤眉弄眼,“我跟你说王老师,潜水可能培养感情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个好主意。   潜水是要穿泳衣的,男女青年穿着泳衣相见这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而潜水的时候难免会你碰碰我、我碰碰你,甚至还会搂搂抱抱,这感情绝对突飞猛进!   王忆顿时来兴致了。   妇女们说的对,他不会就要学嘛,要学习潜水,以后他肯定要做生产队的主任,直白点就是天涯岛王家人的下一任族长,这样他不会潜水哪能行?   而秋渭水不在海边长大,肯定不会潜水。   所以等他学会了潜水那就嘿嘿嘿……   他越想越美差点笑出声来。   妇女们多数是过来人,能不了解他的小心思,便纷纷拿他开涮。   王忆没辙赶紧转移话题:“谁再来一首渔歌?再唱一首渔歌嘛!”   小翠嫂子跟着起哄,结果妇女们把她给推出来说:“你来唱!”   渔家妇女豪爽大方,以前打反动派的时候她们也是会摇橹上阵的。   所以小翠嫂子站起来后便落落大方的说:“那我来一首《抲鱼调》吧,王老师你好好听我唱,学会这渔歌就把咱福海的海货认个七七八八了……”   王忆放开橹带头鼓掌,其他妇女跟着鼓掌。   小翠嫂子响亮脆生的嗓音便压过海浪响起来:   “鳗鱼长长,鲳鱼扁扁,梅童鱼头大尾巴小……”   “飞鱼会飞,鲻鱼会跳,带鱼贪吃容易钓……”   “黄鱼头大,白扁嘴小,海蜇呒眼水上漂……”   这首名为《抲鱼调》的渔歌挺长的,总共有百八十句,唱出的是上百种鱼虾蟹名字和它们的特性:   “黄鱼黄甏甏,鲳鱼铮骨亮,鳓鱼刺多猛,带鱼眼睛交关亮。虎头鱼须短,梦潮鱼须长,乌贼骨头独一梗,箬鳎眼睛单边生。马鲛牙齿快,毛蟹脚长走横向;青鲇鱼,绿央央,黄鲟毛常两样生……”   渔家妇女嗓音都不错,起码挺适合唱的渔歌。   海边生活风大浪大噪音大,人们习惯了大声说话,从小练得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而渔歌本质是劳动歌曲,要的就是一个劲头。   王忆听着渔歌使劲摇橹,将船摇回了码头上。   此时叶长安和王向红也站在码头上,两人冲着海上指指点点,有豪迈的笑声顺着海风传进王忆耳朵里。   看着王忆摇橹回来,叶长安刚要说话咳嗽起来,这一阵上来咳嗽的挺厉害。   王忆赶紧跳上码头帮他拍背。   老爷子用手绢捂住嘴摆摆手,他擦擦嘴又擦擦眼睛,一开口声音更是沙哑:“没事没事,刚才被海风呛到了,我待会吃两粒药就好。”   说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船上的贻贝,又说道:“这些淡菜刚出水呀?嗯,新鲜,个头挺大,不过不多啊。”   王向红把烟袋锅里的火星给摁灭,收起烟袋说:“我们这片海太穷了,没法大规模去养殖淡菜,所以只能找礁石区少种上一点,我们生产队自己晒点淡菜干,这样到了冬天煮个汤下个面啥的。”   叶长安点点头:“所以你们生产队养鸡的思路很好,要是这条路子能走通了,你们生产队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王向红拍王忆的肩膀,满脸赞赏:“叶领导你放心就行,有我们这个教员在,我们生产队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叶长安冲王忆露出笑容:“你们支书对你赞不绝口呀,他说你要是早出生个四十年肯定是个开国将军。”   “儒将。”王向红补充道。   王忆失笑道:“我是王家的孩子嘛,狗养的狗亲、猫养的猫亲,自家孩子肯定是自家的亲,他光看我优点没看我缺点,其实我比我们支书差远了。”   “我们支书没念什么书但还是从海上武工队打进了主力部队,还成了军官,后来看家乡困难,不留恋在部队的权力,毅然决然的回来率领社员们谋发展,这才是好样的。”   王向红让他夸得一个劲笑,说道:“守着社员们我还能吹个牛逼说是回来领他们谋发展,守着领导咱得说实话,咱就是个老百姓,是人民的一分子。”   “党和主席同志一直说,人民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小鬼子和反动派既然进了咱的地盘要抢咱的土地、杀咱的亲人,那咱老百姓没说的,操家伙去当兵保家卫国、赶走侵略者!”   “把侵略者赶走了,保家卫国成功了,那咱就回家,该种地的种地该打渔的打渔!”   “继续过咱老百姓的日子!”   叶长安给王向红鼓掌:“王支书这话说的太朴实了,正是这么个道理,难怪主席同志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原来这真理一直在人民的心里!”   王忆也鼓掌。   不夸张的说,王向红这番话还真对他有点振聋发聩的感觉。   他突然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解放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老党员、老干部打完仗就脱下军装、收起军功章默默的回到家乡去以寻常百姓的身份干活过日子。   说到底他们打心眼里认为自己不是英雄只是人民,他们打仗不为荣华富贵、不为建功立业。   打小鬼子是要保家卫国、赶走反动派则是要保护亲人。   他们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那保家卫国成功了就该回家过日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中国上下五千年,人民始终有信仰。   这信仰是家,小家和大家。   于是中华民族每逢存亡之际必有风云人物站出来告诉老百姓小家和大家的关系,这样他们振臂一挥,明白过来的老百姓便会站出来保家,保小家、保大家。   王向红听的不好意思,摘下帽子低头弹了弹说:“王老师,你去找小秋吧,我陪着叶领导再转转,今晚他们不回去了,在咱这里住下。”   王忆说道:“好,我回去准备几道菜。”   王向红急忙摆手:“不用准备菜、不用准备,叶领导特意说过了,咱要是摆宴席他转身就走,晚上吃海鲜面。”   王忆讪笑道:“海鲜面待客,这多少有点不体面吧?”   叶长安指着他对王向红说:“王支书,你看你对年轻同志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好,这是什么话?铺张浪费就是体面?”   王向红跟着开玩笑:“等明天我开会批评他,年轻同志没经历过苦时候,不知道一碗海鲜面的珍贵呀!”   叶长安笑道:“批评倒是不用批评了,我怕小秋心疼他小子。”   王忆一听这话大喜。   老爷子等于是认可他和秋渭水的关系了!   王向红要领叶长安离开,叶长安看妇女们忙着搬贻贝、撕扯收拾贻贝上残存的海草,他便说留下帮个忙,蹲在码头上利索的拽起了海草。   王忆见此要帮忙,叶长安挥挥手:“你去找小秋吧,这活我能干,我动弹动弹。”   王向红也挥手,见此王忆便拎起鞋子走下码头。   他走在山路上满心欢欣,一时之间觉得脚下礁石也不硌脚了,可走了几步他又把鞋子穿上了,原来码头下面礁石磨平了,外面礁石参差不齐还是扎脚……   秋渭水还在给猪蹄补课。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他便没有去打扰人家。   这样也没人打扰他,他便回了一趟22年。   周宇给他发了几条信息,说天涯岛承包问题已经提上日程了,让他送一些资料过去。   王忆便给周宇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很低调的先道歉,说一直在外地深山老林里钻,信号不好。   随着青年一代成为政府公务人员,基层服务质量提起来了,周宇很客气的说这不要紧,就是要让王忆送资料。   他还很体贴的说:“现在是审核你的资料,所以你没时间不用自己过来,让你的司机给我送过来就行。”   既然他这么说了。   王忆就不客气了。   他把所需资料迅速凑齐给墩子打了个电话过来拿资料,然后把邱大年近期采购的物资送进时空屋。   时空屋开始显得小了起来,这样承包天涯岛就很必要了。   他可以把天涯岛打造成自己的隐秘基地。   既然回来22年也得干点赚钱买卖,他问墩子:“我给你们送过去那么多的主席像章,你们打听过价钱没有?”   “打听了,”墩子笑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搁以前王忆早开骂了。   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跟你躲猫猫好不好?我拿出易经给你推断几局好不好?   但上次看过墩子的证件他觉得自己得对墩子耐心点,便微笑着问道:“先说坏消息吧,多少有个念想。”   墩子说:“坏消息是你给的那些像章里头除了有九个镀金像章、五个大像章值钱,其他的都不太有价值,多数几十块,年总准备领着我找时间摆地摊去卖了。”   王忆问道:“值钱的能有多值钱?”   墩子说道:“最大的那个像章能卖个一万左右,其他的都是几千块,一两千的、两三千的,反正加起来也没有你准备挂在咱公司的那副字值钱。”   王忆一听这话挺高兴:“咱公司的那副字值钱?启功的字现在值钱了是吧?那副字值多少钱?”   像章不值钱没超出他预料。   毕竟存世量太大了,而且这种红色收藏品的市场一直不太大。   当然他多少有些遗憾,毕竟从太湖一路辛苦带回来的呢,只是这样也正常,不可能他在82年随便就能捡漏到很值钱的东西。   墩子说道:“那副字具体多少钱不好说,这种字是按照平尺来算的,启功的字现在一平尺大概是两万到二十万不等,咱们那副字挺大,所以挺值钱的。”   王忆说道:“如果值钱就挂到网商平台吧,看看有没有出价、出多少价,不着急出手,平时裱起来挂到公司里,这样咱公司多少能有点文艺气质。”   “接下来说说好消息。”   墩子高兴的说道:“好消息就是——”   他脸色突然凝滞了。   哑口无言了。   王忆催促道:“怎么了?好消息是什么?怎么不说话了?中风了?马上风了?”   墩子尴尬的说:“不是,是好消息已经给你说过了,那个、那个好消息就是那副字值钱。”   王忆翻白眼。   不过他理解。   毕竟是国家认证过的二货。   他哄着墩子开车离开,然后想起了丁黑弹前些日子刚给他送的那个秀才灯和两个瓷茶杯,便拍照片给袁辉发了过去。   想了想,他又给饶毅发了两张照片。   发过照片他回到82年,一出门几只小奶狗在地上打滚打闹。   老黄在无聊的打哈欠,而野鸭子正趴在小奶狗身边默默的看着它们。   淡黄被其他三个小奶狗联爪扑翻在地吓得哼唧哼唧叫,野鸭子便上去将小奶狗们撞开,淡黄赶紧爬起来依偎在它身边。   王忆感叹:“伟大的母爱!”   老黄高兴的冲他摇了摇尾巴。   王忆说道:“然而并不是说你。”   小奶狗们刚睁开眼睛没两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看到王忆出来便有的凑上去闻了起来。   王忆抱起胖墩墩的小奶狗撸了撸。   手感很好。   刘红梅过来买东西,见此笑道:“王老师这小狗养的真胖乎,你给我留一个吧。”   王忆说道:“这不行,这四只小狗我准备训练一下让它们做放牧犬,以后跟着去放鸡。”   老黄被训练的很好,从基因上来说它的崽子也有很强的可驯化性,所以王忆想着或许可以把它们训练好跟着人去放鸡。   否则鸡群上岛后容易走丢,有四条狗跟着总归能让人省一些事。   时间慢慢流逝。   一回头就是傍晚了。   下工的广播响起来:   “新华社6月3日电,小平同志今天上午在钓鱼台宾馆养源斋会见并宴请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宾主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外交部顾问念龙同志、宫大飞参加了会见和宴会……”   学生们跟着放学。   王状元领着几个人去喂猪。   秋渭水给猪蹄补习结束走出教室,他们看见后便对秋渭水招手:“小秋阿姨快来快来。”   王忆以为有什么事,赶紧跟了过去。   结果王状元他们只是给秋渭水看小猪,秋渭水看后笑道:“长的很快呀,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长大了不少呢。”   王状元骄傲的说:“我们每天都给它们吃最好最新鲜的猪草,它们吃的比我们都好。”   “那你们也去吃猪草行不行?”王忆问。   王状元被噎了一下,然后说:“反正它们吃的很好!”   这些猪确实吃的很好,长得也很快,可这是王忆的功劳,王忆每天晚上都偷偷给它们喂饲料呢。   不过这不能说,他只能拂一拂衣袖,深藏功与名。   秋渭水跟学生们一起喂猪。   现在小猪已经成了半大猪,有饮食经验了,不会再撑死自己,所以可以多扔点猪草进去,让它们吃饱了还能偶尔打打牙祭。   王状元向秋渭水保证:“小秋阿姨,这些猪都是我们的心血,过年就要杀了吃猪肉,到时候我给你留一个猪尾巴。”   “我爹说猪尾巴最好吃,以前苏联老大哥跟咱关系好的时候,咱国家的猪尾巴都给他们吃,一火车一火车的往那里拉。”   秋渭水笑道:“好,到时候阿姨来吃猪尾巴。”   她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可是学生们还行,因为学生们很喜欢她。   没人能拒绝被人喜欢这样的感觉。   喂完了猪,王忆领着秋渭水去山顶边缘喝饮料看日落。   海岛最振奋人心的是朝阳初升,最浪漫的便是日落西海了。   夏天湿气极大,傍晚的海上飘起了暮霭。   暮霭沉沉楚天阔,这一刻海上也很阔,王忆抬头看是初上暮色而变为深蓝的天空,低下头便是被夕阳晕染带上橙光的碧海。   岛屿矗立在天海之间有些孤独。   但人不会孤独,风吹枝叶声、海浪拍岸声,孩童欢呼声,男女社员们爽快的说笑声,四周传来的声音让人无时无刻的感觉着自己身边的喧闹。   渔船归来、海鸟归巢,橙红而硕大的落日徐徐的坠入海面下,染红半片海,像酒后姑娘酡红的脸颊。   夕阳落下前最后一抹颜色洒下,璀璨流朱,温暖又有些伤感。   光明一点一点的消散,但还是倔强的投射到大海上、投射到小岛上也投射到船上人身上。   秋渭水握住王忆的手说道:“黄昏原来这么美。”   王忆说道:“是啊,我很喜欢看黄昏,黄昏结束之后呢就是夜晚,我们天涯岛的夜晚可不黑暗,有很多灯,所以很温暖。”   “让你说的我心里就欢喜。”秋渭水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往到了傍晚我有些害怕的,因为又要到晚上了,但今天看了落日再听听你说的话,我觉得岛上的夜晚也很好。”   王忆给她捋了捋被海风吹散的头发说道:“往后会越来越好的,走,我去给爷爷做几道菜。”   秋渭水说道:“今晚不是吃海鲜面吗——我听爷爷和王支书争吵来着,支书要做几道菜摆个宴席,爷爷说不准这样铺张,就是一起吃个海鲜面即可。”   王忆说道:“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至于我要做的菜你可以放心,爷爷不会拒绝的。”   他捏了捏秋渭水的手冲她挤挤眼睛:“我得让爷爷见识一下我的手艺,要不然他会担心我养不胖你的。”   秋渭水大为害羞,一时之间只能让他调戏。   王忆要做的几道菜很简单,都是以今天捕捞的贻贝做食材来做菜。   总不能真让老爷子只吃个主食吧?   必须得展现自己的热情,毕竟自己要拱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小白菜了。   贻贝是好东西,肉质鲜嫩肥厚,全球各地的海域都有出产,所以它是一道世界性的美食。   最有名的就是法式料理,加入香料和葡萄酒同煮,这个过程中香料可以提味增香,葡萄酒则可以除腥也可以进一步增强贝肉的口感。   王忆这边不缺香料包和葡萄酒。   香料包是他为拌凉菜准备的,葡萄酒是他给张有信准备的,他之前答应过要给张有信两瓶外国酒。   除了红酒贻贝还有中式做法,中餐里面贻贝做法更多,只是这东西白灼就很好吃,所以这些做法很少流入寻常百姓家。   最常见的是蒜茸粉丝蒸贻贝,这个他门清,选最大个头的贻贝简单一蒸,等开口后抠掉一半的贝壳放到锅里,把粉丝放剩下那片壳上垫底,倒上蒜茸酱上笼蒸。   期间可以做别的菜。   老爷子和秋渭水有胃病,他用蛋清和牛奶做了个芙蓉海中蛋。   蛋清牛奶搅和下油锅来凝结成乳白色的奶块,出锅控油加贻贝肉混炒一下再倒入大碗里进行平整,到时候舀着吃。   贻贝肉可以炸着吃,他打了个鸡蛋在面粉里调成鸡蛋糊,贻贝放精盐料酒稍腌制一下放油锅里炸。   油烟冒起,锅里挂鸡蛋糊的贻贝变成了金黄色,老爷子口味挺重的,他一半放了孜然粉、一半放了点椒盐。   再就是他大灶里有学生打猪草时候挖到的竹笋,每次雨后多多少少都有竹笋冒出来,这会大灶还有,王忆手里有不少肉酱,他便做了个肉酱笋片炒贻贝。   都是简单菜,笋片和贻贝下锅炒,肉酱是唯一的佐料。   他还想再做两道菜,秋渭水赶紧拦住他:“够了够了,我爷爷真的很讨厌铺张浪费,这些菜足够显示你手艺了。”   王忆问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展示一下。”   秋渭水说道:“以后给我展示,只给我展示!”   王忆打了个响指。   这话说的他喜欢。   大灶里有食盒,两人一人装了一个食盒,拎着去王向红家里。   此时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岛上越发热闹。   外队来看电影的人纷纷摇橹而至。   于是打招呼的声音、闹腾的声音,声声不绝于耳。   王忆走在路上社员们便招呼他:“王老师,去支书那里?”   “今晚看什么电影?”   “小秋快点吃饭,待会一起看电影。”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你们看吧,我不太爱看电影。”   听到这话路上的社员很诧异:“你怎么会不爱看电影?还有人不爱看电影吗?”   王忆估计秋渭水是害怕人多口杂的环境。   这时候王向红和叶长安迎面而来,冲他们俩一起挥手:“回去回去,王老师,去你那里吃。”   “我家里吃不成,今晚来的人可是多啊,大人小孩的太闹了……”   路上多有灯盏。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山路。   叶长安赞叹道:“老王,你们天涯岛现在了不得,县里还有好些街道没有通路灯哩,你们岛上先通上了。”   这下是挠在了王向红痒处上,岛上通电是他最骄傲的事。   他尽量压制骄傲之情,低调的说:“我找部队上的老领导给支援了发电机,让生产队先进入电气时代。”   按照王忆叮嘱,他没有对外透露脚踏式发电机的存在。   叶长安看到了王忆和秋渭水手中的食盒,顿时皱起眉头:“你俩怎么这么不听话?非要做菜吗?”   王忆说道:“我今天去捞了淡菜,爷爷你又帮忙收拾淡菜来,所以人家社员无论如何给我送一些上去,这样我就是做了点淡菜给你尝尝。”   听到这话叶长安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做淡菜可以,哈哈,我怕你们像中午头那女同志一样杀鸡。”   “你说我要是吃一顿饭让你们杀一只鸡,那我成什么人了?黄鼠狼?啊?人家外面是不是要叫我黄鼠狼书记?”   秋渭水说道:“那我就是小黄鼠狼了。”   他们说说笑笑到了听涛居前。   大迷糊正蹲在门口稀里呼噜的吃饼子,用王忆煮贻贝剩下的红酒料汁来泡玉米饼,他吃的很高兴。   叶长安邀请他一起坐下吃饭,他摇摇头说:“吃完了,看电影!”   王忆把菜端出来,叶长安一看傻眼了:“不是煮的淡菜吗?这这这——这还真都是淡菜啊!”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小老鹰看见秋渭水后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昂起头给她一个凶戾的眼神:投喂!   叶长安借着灯光看向这只小老鹰,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他让挡着灯光的王向红退开,仔细看小老鹰的羽毛和爪子,然后踏前一步去吓唬小老鹰。   小老鹰吓一跳,猛地往后退直接来了个屁股蹲!   它挥舞翅膀赶紧站稳了,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凶狠的咆哮:“呜呜……”   叶长安看向王忆问道:“这鹰哪里来的?你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只鹰?”   王忆把它的来路解释了出来。   叶长安恍然:“这个事我有印象,你们公社的领导去找我汇报你们生产队的民兵保护红树岛的野生禽类工作这件事,你们干得好、保护得对,你们竟然救下了一只虎头海雕!”   王忆问道:“这是虎头海雕?!”   虎头海雕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海雕他知道,一种猛禽。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说:“海雕很厉害的呀,美丽奸合众国的国鸟就是白头海雕对吧?”   叶长安说道:“是的,但这确实是虎头海雕,你看它那金色的大嘴金色的爪子,还有它的叫声,它的叫声是所有鸟里最独特的,像不像老虎的咆哮?”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老虎就这样叫?王老师你在东北长大,东北有老虎,它们就这么叫?”   叶长安解释道:“不是完全一样,不过比较像,这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虎头海雕!”   “我不会记错的,前两年首都鸟类学家高教授来咱外岛做候鸟调研时候特意提起过这鸟,这鸟可是相当少见的,咱国内尤其少见。”   “当时高教授还向我介绍过他的一个推断,他说咱国内要是有虎头海雕,那应该就在沿海一带的候鸟迁徙路线上,我看过他带的照片,就跟这个差不多,这是虎头海雕!”   现在的人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意识,王向红说道:“就算它是也没啥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干活,来,咱上桌准备吃饭吧。”   虎头海雕抬头往桌子上看:吃?吃什么?   他们坐下没多会,秀芳和王东方端着面盆正在走来。   盆里面是海鲜面。   海鲜面这东西自古以来是好东西,但仅限于内地而言,对于外岛这种海鲜无数的地方,海鲜面就不上档次了。   招待寻常亲戚吃一碗海鲜面还行,要是有贵客临门那再把海鲜面端上来就会让人感觉不体面。   主要是显得不热情,海鲜面做起来最简单,家里擀个面条放水里煮一煮,出来的时候家里有什么海货放上点什么就成型了。   不过今天秀芳做的海鲜面可是热情之作,她用了挂面——对外岛人家来说挂面比手擀面还要珍贵。   除了面之外其他的自然是海货,梭子蟹、对虾、皮皮虾、响螺肉、文蛤肉、扇贝肉、海蛎子肉等等,海货比面多!   叶长安也没有很在意虎头海雕,看了个稀奇之后他又看向这一锅面条笑道: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海鲜面,只有在咱自己人家里才吃的到,在城里的个体户饭馆、国营饭店都吃不到。”   秀芳给他舀了一碗,他看了看又笑:“太丰盛了。”   王向红说道:“丰盛啥呀?你要是喜欢你留下吃,海货一年不重样的吃!”   叶长安说道:“行,等我退休了我就来住,天天吃海鲜面——今晚的酒呢?”   秋渭水不高兴的皱皱眉头。   王忆默默的给两个老爷子一人上了一杯酒,说:“就喝这些,多了没有啊。”   叶长安笑道:“好好,喝点热闹热闹就行。”   喝了口开饭酒,他端起碗喝了口汤,赞叹道:“别处吃面重点是面,唯独咱翁洲的海鲜面重点是汤,这面汤鲜啊,得是多少海货熬出来的汤?这一口美!”   喝了汤他又吃了口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一吃这海鲜面我就想起头一次来海福县的经历,那时候我身子虚又晕船,一路舟车劳顿从北方过来,上了县城主岛以后又饿又疲惫,当时差点瘫在地上。”   秋渭水笑道:“我还记得那天呢,那天很冷,然后朱叔叔看你晕船又晕车,直接在码头上喊了一辆驴车把咱拉去了他家里。”   叶长安点点头:“去了以后你婶子就给咱下海鲜面吃,说上船饺子下船面,给咱俩一人一大碗海鲜面。”   “对,一大碗的海鲜面,就跟今天一样,满满的海货浇头,当时还没吃过这么些海鲜,看见以后惊呆了。”叶长安说道,“我当时还说,怎么能这么奢侈?这话把人两口子逗笑了,说码头上海货太多了,这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当时我喝了一口面汤,又鲜又暖和,一下子舒坦了,浑身上下舒坦,也不头晕也不恶心了。”   王向红说道:“那你快尝尝咱生产队的海鲜面,是不是老味道、老感觉?”   叶长安笑道:“就是老味道、老感觉!”   “往事如歌啊,一首老歌,往事如酒,一杯老酒,来,咱老头子为了过往喝一口!”   酒杯相撞,声音清脆。   王向红招呼道:“来,尝尝王老师的手艺,王老师手艺很好的,一个人把我们社队企业的摊子给支棱了起来。”   叶长安吃了口红酒炖贻贝后吃惊的点点头:“嗯嗯,这厨艺真是不一般,好,好吃!这贻贝味道有点变了,说不上来,这做的相当好!”   王忆立马把小盆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说:“爷爷你爱吃多吃点,以后我做了给你送过去——不行,路上就凉了,海鲜凉了味道不太好,还是你多多来我们生产队吧,我多多给你做好菜。” 第203章 第四位民办教师   按照秋渭水的说法,她们爷俩要在岛上待一天,下午搭张有信的顺风船回去。   于是王向红给他们安排了房间,他家屋子多,爷俩一人一个房间。   这样吃过饭后王忆和秋渭水收拾餐桌,王向红领着叶长安先去看电影。   与民同乐。   收拾碗筷的时候秋渭水说:“我爷爷今天是来找支书打听你情况的。”   王忆说道:“这个我看出来了,他肯定得打探一下我的底细呀,我们支书为人刚正不阿,是个值得信赖的老党员,他自然会来找我们支书打听。”   “怎么样,他打听到的消息乐不乐观?我是不是一个值得他孙女托付终身的人?”   秋渭水听到这话拿拳头捶他后背:“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支书对你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你在支书、在社员们心里什么印象还用说吗?”   “你看看我爷爷晚上吃饭的态度,怕是支书在他面前下军令状来给你担保啦!”   王忆嘿嘿笑。   这都是不出所料的事。   他对今天的一切挺满意的。   老爷子来考核他的为人这点他有信心,只要是在天涯岛上打听他,那从会说话的小孩到快不能说话的老人对他都是只有一个评价:   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老爷子会动用私人关系给岛上弄两千只白羽鸡。   这就避免了他还得从22年捣鼓鸡苗的事。   22年有的是鸡苗,可是能利用82年的资源解决问题肯定还是不要去动用22年资源为妙。   他的秘密太大,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   第二天就是礼拜六了,岛上的娃娃不上课要劳动,帮助家里攒点工分。   这让叶长安挺遗憾的,他本想听王忆讲一堂课。   从秋渭水口中明白了他的想法后,王忆说道:“爷爷这个简单,儿童节那天放假来着,这样我把那天的课程给学生补一补,让他们回来上学吧,他们肯定愿意上学。”   他这话不是来虚的,今天岛上绝大多数学生是愿意上学的,因为他们不上学的话要上工赚工分——   上工可不是上体育课,他们是去干活不是去玩的,哪怕是学生这种半劳力也是有工作完成度要求的,所以很累。   除了王状元那种奇形怪状的崽,多数孩子宁愿上学不去干活。   叶长安摆摆手说道:“不用,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要因为我搞任何的特殊化。”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王忆笑道:“对,以后有的是机会,要不然这样,我给育红班的学生上课吧,爷爷你去听一趟育红班的学习课怎么样?”   叶长安爽快的说道:“好,你是祖国花园里的园丁,学生们都是花园里的花朵,育红班的小同志——小朋友们是花苞,我今天来看看你这个园丁怎么修剪小花苞。”   因为缺乏教师,育红班平时都是助教们来代课。   王忆从三年级选了四个有耐心、温柔懂事的女学生来做育红班的助教,一个正助教、三个副助教,其实就等于是小保姆了。   执教育红班不难。   王忆把22年幼儿园那一套拿到这个时代了,准备了自己裁剪的小红花,每天表现好就给奖一朵小红花,积攒小红花可以换东西。   所以小布丁们为了赢得小红花表现都挺乖的。   今天四个小保姆都在这里,因为育红班没有周末假期,这就是个看孩子的地方。   小学生们好歹能帮家里、帮生产队上个工,这些小孩可不行,以往还要家里老人来看护,有了育红班后老人们得到了解放,不用看孩子了,又可以去上工多多少少的赚点工分了。   王忆走过去的时候女学生中担任正助教的王东兰喊道:“王老师来了,同学们都有,起立!”   正在午后阴影里玩闹的小布丁们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喊:“王老师好。”   还有的机灵,喊:“小秋阿姨好,爷爷好!”   叶长安笑的合不拢嘴,鼓掌说道:“小同学们好。”   他给王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继续课程。   王忆对王东兰说:“今天王老师来领着同学们上课,你们来观察学习我怎么带育红班的小朋友上课的。”   王东兰点点头,和另外三个副助教分列两边站定。   育红班是特殊时刻的产物,到了九十年代开始便大规模的改名为幼儿园了,现在没有幼儿园的说法,小孩都是育红班的小战士,这是为国家培育红色小战士的地方。   他们年纪还小,没有课程,每天的工作就是玩。   寓教于玩,王忆让他们在玩游戏中去识字、认数,给他们进行启蒙教育。   当然不是一上课就要开始上重头戏的学习游戏,平时小布丁们玩的都是老鹰捉小鸡、猴子捞月亮、抓特务、丢手绢这样的游戏。   王忆挥挥手说:“同学们好,大家坐下,王老师今天领着同学们做游戏好不好?”   “好!”这次回答异口同声。   所有学生都是带着板凳来上学的,小学生带高板凳,小布丁们带小马扎、小木墩之类。   他们坐下后,王忆便说道:“今天上课之前呢,老师要问问同学们,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提的问题?有的话请举手!”   草鞋立马举起手来。   王忆看向小布丁们,有一个指着草鞋说:“王老师,花儿要说话。”   花儿是草鞋的绰号。   他的大名叫王探花。   大胆给三个孩子起名起的很个性,小名一个比一个土,大名却是成套的拉风。   老大王状元、老二王榜眼、老三王探花。   他应该并不是希望三个孩子学业有成,只是他大名叫王祥臭,这名字让他小时候备受嘲笑,他从少年时代就发誓自己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起好名字。   而在他有限的学习经历中他发现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一套三个古代学业上的好称呼。   于是三个孩子就这么有了名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人太死板了,老大王状元这名字没话说,老二是姑娘却叫王榜眼,老三是小子叫王探花。   当然这两个名字对于有学问的来说没什么好笑话的,毕竟榜眼和探花都是好词,可以代表父母对孩子的热切期盼。   奈何岛上人没有文化!   他们不知道这榜眼和探花是什么意思,就给俩孩子起外号,老二叫大眼,老三叫花儿。   王忆看向说话那孩子说道:“王大力,老师说什么来着?谁要说话就举手,由老师点名来回答问题。”   “你没有举手就说话了,那老师先警告你一次,两次警告你今天的小红花就没了。”   王大力赶紧捂住嘴。   王忆指向草鞋说道:“来,王探花同学有什么问题要问?”   草鞋说道:“王老师,我们也要学武功,我们也要练太极拳!”   其他学生要跟着嚷嚷,但王大力刚被警告一次,他们学乖了不说话,跟着一起举手。   显然都是同样的要求。   王忆耐心的说道:“同学们不着急练太极拳好不好?今天王老师教同学们玩新的游戏,好不好?”   王大力举起手来。   王忆对他点点头,王大力赶紧站起来说:“可是王老师,我们不能练武功,也没有哥哥他们那样的陀螺,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   其他小布丁连连点头,一个个又开始竖起胳膊。   王忆笑道:“今天老师给你们带来了玩具,这份玩具是只有育红班同学才能有,好不好?”   “好!”学生们欢呼道。   王忆说道:“玩具待会才能拿出来,咱们先玩找数字的游戏好不好?”   找数字是很简单的游戏,小布丁们集合起来随机排队,从头开始报数,报数之后解散,让他们随便玩。   玩一会再集合,他们就要向王忆报自己找到了什么东西。   报‘1’的孩子要给他看刚才找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报‘2’的孩子要展示他找到了两个什么东西,以此类推,报数字几就要去找几个某样东西,什么东西都可以,一般是找树叶或者石子。   这游戏已经玩了俩月了,很有效,一群小布丁不只是认识了20以内的数字,还知道具体怎么数出来。   除了找数字还有找文字。   王忆或者助教们会把一些写了简单字的纸条藏起来让他们找,找到后便来跟着助教学习这个字,学会后要说一句包含这个字的话——简单版的造句。   这两个游戏看起来简单但对小布丁们进行的教育很有用。   能认字会数数在育红班已经了不起了,王忆还通过游戏让他们对数字产生直观的印象、能够用文字来造句,这让叶长安看的啧啧称奇。   两个游戏玩完了,王忆看到秋渭水坐在阴影里倚着墙壁抱着膝盖看他和孩子微微笑,便说道:“王老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喜欢小秋阿姨吗?”   小布丁们七嘴八舌的喊:“喜欢。”   王忆笑道:“那让小秋阿姨教你们唱一首歌好不好?”   “好!”   秋渭水没想到自己吃着瓜结果房塌了,她赶紧摆手。   一对一的教导还好说,一对多特别是去面对多个陌生孩子她会下意识的焦虑。   王忆觉得她需要去尝试着跟外界妥协,光靠药物不行,产生药物依赖就麻烦了。   他去拉着秋渭水说:“你看到了,他们都很乖的,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就是自己唱歌、让他们跟着你唱歌。”   “你想想,春天百花开,你可以领着他们在山坡上草地里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夏天天气热,你可以领着他们在树林里听着蝉鸣用树枝编织着小帽子唱《小草帽》。”   “秋天秋高气爽,你可以领着他们去海上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到了冬天寒风呼啸、白雪皑皑,你可以领着他们唱——唱什么你自己决定!”   “这多好呀!”   他知道秋渭水听吃理想主义这一套的,当初他就用北大荒春夏秋冬那一套话成功的糊弄了这姑娘。   于是,姑娘再次被糊弄。   她被王忆说的心动了,便绞了绞手指说:“那我试试吧,可是我今天教他们唱什么?”   王忆说道:“唱《我爱首都天安门》吧,这首歌很欢快很好听。”   主要是助教们教小布丁们唱过,这样可以给秋渭水一个正向积极的回馈。   这样秋渭水来教儿歌,王忆跟叶长安坐在了一起。   他感叹道:“可算能休息一下了,嗓子冒烟了。”   叶长安笑道:“王老师你教的很好。”   王忆无奈的说道:“其实我教得不好,教育的真谛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我只能做到有教无类,做不到因材施教,没办法,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太差了。”   这话其他时候说没问题,如今他面前做的是县里一把手,未免有吐苦水逼支援的嫌疑。   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爷爷你了解我的,我只是跟你随便聊天,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你有!”叶长安板起脸来,“你嫌国家给咱们外岛小学的支援不够。”   王忆说道:“真没有,我知道现在国家师资力量匮乏,外岛的小学都严重缺乏老师,所以我理解国家和教育局的难处。”   叶长安不跟他说话了。   好像生气一样板起脸来。   他也不看王忆了,盯着秋渭水和小布丁们看。   秋渭水拍着手打拍子来领着学生们唱歌,然后‘我爱首都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的整齐歌声响了起来。   教育难度的降低、正向反馈的出现让秋渭水心理压力锐减,她脸上的紧张之情渐渐缓解,开始露出笑容。   这首歌唱完,秋渭水很高兴也很冲动,说:“同学们唱的很好,小秋阿姨待会给你们发糖吃好不好?”   这话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一群小马蜂顿时蜂拥而上纷纷喊:“好!”   “小秋阿姨唱的最好!”   “跟着小秋阿姨再唱一遍!”   “小秋阿姨再领我们唱一遍!”   秋渭水还是单纯,她并没有意识到小布丁们的积极源自于‘发糖吃’,还以为自己的歌声很动听把他们打动了。   于是她拍手打着牌子又领着小布丁们开始欢唱。   叶长安突然扭头看向王忆,说道:“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来,咱们的幼儿教育事业在蓬勃发展。”   “中央在80年的幼儿教育经验交流会上发布了《幼儿园教育纲要》的试行草案,正在努力解决幼儿教育师资力量严重匮乏问题。”   “国家正在有计划的发展幼儿师范学校,对农村实行定向招生、定向分配,也在试行计划外招收不包分配的农村学生参加职业幼师班的政策,以为农村地区培养更多的幼儿教师。”   “现在城里的育红班、幼儿园也是缺乏老师的,这方面我作为领导帮不上忙,不过我作为一名爷爷可以给你帮上忙。”   “让小水来你们育红班当老师吧!”   最后这句话把王忆给震住了!   让秋渭水来育红班当老师?   他吃惊的看向叶长安,老爷子刚才是逗他玩呢,原来他一直盯着秋渭水和学生看而不搭理他不是跟他生气,是在琢磨这件事。   但这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王忆疑惑的看向他问道:“爷爷你是认真的?让小秋来我们育红班当老师?可她还要照顾你呢!”   叶长安温柔的看向秋渭水,下意识的说道:“她马上就要照顾不了我了,让她来你们这里吧,你要好……”   这话给王忆带来的震撼性更大。   ‘她马上就要照顾不了我了’,这话什么意思?   叶长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他的话说半截生硬的改了话题:“你要好咳咳咳、咳咳咳……”   他又咳嗽起来。   王忆给他顺气,他摆摆手干咳两声说道:“没事,那个你要好好的指导她开展工作,让她积极的面对生活,好好工作、多多为国家的改革开放建设做贡献。”   “您刚才说她马上就要照顾不了您了,这话是?”王忆试探的问。   叶长安说道:“我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小水照顾不了我了,组织上准备安排一名专业的护工人员来照顾我。”   王忆觉得老爷子的有话瞒着自己。   联想疗养院里张主任当时透露的信息,他实在是不能不多想。   但叶长安没给他问下去的机会,直接反问道:“我安排小水来支援你们育红班的教育工作不好吗?你不欢迎吗?”   王忆说道:“我特别欢迎,特别高兴!”   “没看出来。”老爷子狐疑的摇摇头。   王忆还要说话,老爷子拍拍他后背说:“我信你呢,跟你开玩笑罢了。我也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能不懂你的心思?”   “行了,你快去拿糖吧,小水的歌要唱完了,你得给她解围了。”   王忆说道:“我不光去拿糖,我还要把我一直珍藏的好玩具给小水拿过来,让她在学生心里建立起好印象。”   然后他便兴冲冲的走了。   这会他确实很激动。   虽然秋渭水曾经向他说过,结束了文工团的临时工作会来岛上,可这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指不定有什么岔子。   如今叶长安说要帮他把秋渭水调来当民办教师,这样王忆可就太高兴了。   板上钉钉的事了!   然后他在激动之余还有些担心,担心老人的身体。   82年风气多保守,叶长安就算认可他这个准孙女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孙女给推到他身边来。   最简单的道理,女方家里都是不愿意让男方轻易得到自家女娃的,一定要设置点难度,因为女方担心让男方轻易得到自家女娃恐怕会不珍惜。   叶长安的做法很反常态。   事若反常必有妖,王忆担心他的病情恶化了,所以故意把秋渭水给支走,让秋渭水去建立自己的生活圈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考虑,或许是老爷子有这个自信,自信以他的背景自己这边不敢欺负秋渭水。   他去听涛居拿出宝塔糖,今天既然要给学生们发糖,那就正好发宝塔糖,让他们回家拉蛔虫。   这年头孩子肚子里肯定是有寄生虫的。   另一个他找出了一箱子玩具。   面具!   这是他给育红班小布丁们准备的玩具,也是这时代的儿童大杀器。   他拎着袋子抱着箱子来午后乘凉处,这会秋渭水正好领着学生唱完了歌。   见此王忆对秋渭水招招手,把袋子递给她说:“你先给学生们分糖吃。”   秋渭水拿出糖来,学生们高兴的喊了起来:“宝塔糖、宝塔糖!”   “小秋阿姨给我黄色的,我听我爹说男人都喜欢黄色……”   “我要粉色的,女的小孩要粉色的。”   秋渭水学着王忆的样子说:“大家都回去坐下,谁要是不遵守课堂纪律,那么阿姨就要警告他了,两次警告就没有小红花啦!”   小布丁们退潮一样回去坐下。   秋渭水挨个给他们发宝塔糖,他们拿到后立马塞嘴里含住了。   不舍得嚼着吃,要含着多甜一会。   等她发完糖,王忆把她又叫过来说:“你跟他们说这是你给他们带来的礼物。”   秋渭水打开箱子一看,顿时惊呼:“天,面具!好漂亮的面具!”   其实王忆买的是劣质塑料面具,才一块钱一个。   可问题是22年的中国工业生产力实在比82年强太多了,这种在22年一看就感觉有劣质感的面具在82年是城里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些面具全是小动物,做的娇憨可爱,用色鲜艳大胆,秋渭水看到后都喜欢上了。   她拿起一个白兔面具看,颇有些爱不释手。   王忆一看她这样子好像喜欢COS-PLAY啊。   这是个好爱好,完全可以好好培养!   小布丁们吃了宝塔糖问她:“小秋阿姨,还唱不唱歌了?”   秋渭水说道:“不唱歌了,小秋阿姨要给大家发礼物——算了,这其实是王老师给你们带来的礼物,这礼物很珍贵哟,你们可得好好珍惜。”   小布丁们呆呆傻傻的抬着头,满脸的好奇和茫然。   秋渭水拿出了面具。   然后小布丁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82年的学生没有这种全戴脸上式的面具,而是一种青蛙、猫狗、兔子等形象的塑料纸面具。   这种面具就是一张塑料纸裁剪成青蛙或者猫狗的形状戴在额头上,脸是无法遮住的。   前几天王忆在公社的儿童节表演上刚见过。   而即使是这种面具也是学校所属,学生私人是没有的——倒不是买不到也不是买不起,是家里头大人不会给孩子买这样的玩具。   现在小孩的玩具绝大多数是手工制作,不花钱,花钱买玩具被认为是败家玩意儿。   王忆曾经不止一次听社员们说起外队的谁谁家孩子偷家里钱去买了玩具然后被家里发现后好一顿打然后又拎着孩子耳朵去供销社、百货大楼苦苦哀求售货员把玩具退回去的事……   小布丁们好奇的看着面具,秋渭水挨个发给他们。   他们拿到面具后还不知道戴上去,看着面具便欣喜的讨论起来:“我这里有只小花猫,真漂亮呀,小花猫,喵喵喵。”   “我是小狗,这是什么狗?跟咱的狗不一样。”   “我有一只狼,你看我这只狼,它是不是很厉害?它看起来可真凶!”   “那是一只哈士奇,它是狗。”王忆介绍道。   举着哈士奇面具的小布丁恍然大悟:“哦,它是哈气狼,它很会哈气吗?”   终于有小布丁意识到了手中这东西的用处,面具带着一条皮筋,他戴在了脸上说道:“我变成了一只大老虎!大老虎要吃人,啊呜啊呜!”   其他的小布丁赶紧也把自己的面具戴到脸上去。   这时候有人喊:“我知道了,这是面具!这是面具!戴在脸上的面具!”   小布丁们全反应过来,屋后的阴影下顿时炸了锅!   “真的是面具,你看我戴上了,我变成一只小白兔了!”   “我是大象,我这个面具有一条长鼻子!”   “我是老鹰,我会飞,老鹰会飞!”   “老鹰不会飞,我爹说王老师就养了一只老鹰,但它不会飞!”   秋渭水要维持秩序,王忆拦住她笑道:“让同学们高兴一下吧,他们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玩具。”   用不着老师或者助教引导,小布丁们戴上玩具便玩起了游戏。   这一玩游戏有些小布丁不愿意了。   大象、老虎、哈气狼都是猛兽,而老鼠、兔子这算什么?   他们哭哭啼啼来找王忆和秋渭水要换面具。   王忆淡定的说道:“自然界的野兽都是可以互相克制的,大象能打赢老虎、老虎能打赢狼、狼能打赢兔子、兔子能打赢老鼠,可是老鼠能钻大象的鼻子里去,它能打赢大象!”   草鞋哭丧着脸来问:“王老师我这个是什么?它眼圈怎么这么黑?大力说它被人掏眼窝子给掏黑了。”   戴着猴脸面具的王大力跑过来说:“王老师我不是胡说,就是我舅上个月打架被打破头了,我娘领我去看他,我看见他眼窝子就这样黑,我娘说让人给掏了眼窝子。”   王忆说道:“这个是熊猫,它不是被人用拳头给掏黑了眼窝子,它是天生这样,它会功夫,功夫熊猫!”   草鞋顿时欢呼雀跃。   王大力骄傲的说道:“它会功夫又怎么样?我的最能打,这是孙悟空!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我有神功!”   王忆使劲拍拍手让他们老实下来,说:“你们戴着面具可以玩游戏,但是一定要注意,这面具不结实,你们要小心爱护它,否则很快就碎了!”   小布丁们齐声说‘好’,然后兴奋的开始做起游戏。   叶长安看着这些面具也深感新奇,问道:“王老师,你从哪里买来的面具?真漂亮。”   王忆解释道:“我在首都念的书,然后首都不是有很多大使馆吗?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带着家属来我国工作,他们孩子也要过六一儿童节,便从国外带过来一些面具用来在儿童节上表演节目使用。”   “但他们用不了这么多,于是很早便筛选下一些,我有同学便搜集起来邮寄给了我。”   他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进行解释,以免引起叶长安的好奇或者怀疑。   叶长安地位高、人脉广,最重要的是他是秋渭水的爷爷,所以王忆很担心一件事——叶长安会去大学调查自己的信息。   不过一般来说问题不大,毕竟他的表现无懈可击,另一个外岛隔着首都太远了。   叶长安先来天涯岛找王向红打听自己的情况,而秋渭水说了,她爷爷很信任王向红这样的老同志。   有王向红给他做担保,叶长安不至于还要去大学追根溯源。   起码目前来看情况还比较好,叶长安听了他的解释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舶来品,看来咱们国家的工业化还有很长很远的路要走呀。”   王忆立马接了这个话题,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姿态跟他讨论起了世界工业化进程。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叶长安和秋渭水在育红班里玩一个上午。   让秋渭水先接触一下孩子们、也让孩子们接受她,这样下次她来岛上当育红班教师的时候工作会更好开展。   这样中午头他再施展厨艺做一顿好饭,继续在老爷子面前刷一下好感度。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   这变化还很突兀。   他们正在育红班里看着孩子玩游戏的时候有小学生急匆匆的跑来,找到王忆说:“王老师,上次来抓你的公安叔叔又来了,他要找你和支书。”   王忆问道:“是以前来过几次的那个庄伯伯吗?还是上次来的没见过的公安叔叔?”   “是庄伯伯。”小学生说道。   “庄伯伯?”叶长安疑惑的问,“哪个公安庄伯伯?”   王忆说道:“是市里头城南分局的庄满仓同志,应该是他来我们岛上了,我去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对,就是他,他开着一艘大白船来的,王老师你去看看吧,那船真好看,崭新崭新的!”小学生热情洋溢的说道。   王忆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一艘崭新的大白船?   他想起了上次常领导的允诺,说要向上级单位申请奖励他们天涯岛一艘机动渔船,这艘船不会就是奖品吧?   小学生带路他跟在后面,叶长安背着手也跟了上去。   王忆说道:“爷爷你不用过来,你歇着就行。”   叶长安笑道:“我还是过去吧,现在他是我的兵了。”   王忆诧异。   叶长安解释道:“你不知道吗?你口中的公安叔叔已经从城南分局调到咱县里了,他任局长。”   王忆大吃一惊:“啊?那他这是高升了啊?”   叶长安点点头:“对,高升了,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他这人是部队转业干部,思想过硬、本领过硬,吃苦耐劳、敢于打硬仗,但就是一直缺点运气,所以一直在城里干侦查员,他是副处级侦查员。”   “而他之所以干副处级侦查员,就是为了在一线战斗,一线战斗能更好的为人民排忧解难也更容易立功。”   “今年他终于立下功劳了,然后这个月月初被调到咱县里公安局当正职局长……”   他知道天涯岛方面跟县里一位正职公安局长关系能扯上关系多重要,所以给王忆全面介绍了一下庄满仓,希望他能跟庄满仓保持好关系。   王忆觉得这方面问题不大。   庄满仓立功升职这件事可能跟他有关,他推断十有八九就是刘大彪这档子事给办的。 第204章 生产队有了机动船   一艘铁皮大船靠在了码头上。   如来报告的小学生所说,这船崭新且漂亮,大约十几米长,通体是白漆,不过船体水下部分是红色的,船上有个船长室,跟现在渔家常见的机动船不是一回事——   现在渔家机动船就是平板的铁皮船带马达和螺旋桨,它们是没有船长室的,相比之下这艘白船配置堪称豪华。   庄满仓站在码头上跟王向红在笑着说什么,王忆从山路上绕下来打招呼:“庄局长来了?这是什么好风把你给吹来了?”   听到这话庄满仓笑容更盛,他转过身来要说话,结果打眼一看很吃惊:“咦,叶领导?您怎么在这里?”   叶长安笑着跟他握握手,说:“我孙女准备来这边工作,我今天陪着她过来探探路。”   庄满仓满头雾水。   您孙女怎么会来外岛一个生产队来工作?上山下乡不是早就停了吗?   不过他知道有些事情人家想让他知道会告诉他,他不必去多问,于是便热情的笑道:“那我要预祝我大侄女工作顺利了。”   他又跟王忆握手并使了个眼色:“王老师知道这位慈祥和蔼的长辈的身份吧?”   王忆笑道:“一清二楚,我现在也知道庄局您的身份了。”   庄满仓难掩心中喜悦之情,直接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这件事真得感谢你了,王老师,我真得好好感谢你!”   王向红那边也难掩心中喜悦之情,他等王忆跟庄满仓打完招呼后招手说:“王老师你快过来、快过来,看看这艘船,你猜这是谁的船?”   王忆猜测道:“这不会就是常领导说要……”   “对了!”王向红激动的一拍手,“这是国家奖励给咱生产队的一艘船!”   猜测证实,王忆跟着有些激动。   虽然路上他已经有所推断,可是真看到了实物还是难免会感觉欣喜。   这样一艘新渔船太让人稀罕了!   看看王向红的表情就知道了,向来稳重的老支书这会是面色潮红、胡须乱颤,几乎要手舞足蹈了。   王忆调侃道:“支书你不是一直不想要柴油船吗?你说柴油有味就把海货熏跑了。”   王向红哈哈笑道:“你小子可真是一肚子坏水,还记得我以前的胡话呀?我那是不知道现代化的渔船这么好,不知道国家要奖励咱一艘这样的船!”   船尾靠在码头,并不比码头高多少,他伸手一撑便跳了上去。   上船之后他对王忆再次招手:“王老师,上来呀,快上来看看咱自己的船,咱生产队的船!”   周围忙活的社员纷纷围上来,一个老汉问道:“支书,这船是咱生产队的?”   “咱生产队哪有钱买这样的好船?”   “对,这船不得好几万?”   庄满仓笑道:“是国家奖励你们的,确实得好几万,这是沪都造船厂生产的新一代拖网渔船,你们这艘船可能是咱县里的第一艘。”   叶长安点点头:“差不多是第一艘,这是16米的船?”   庄满仓介绍道:“对,16米的船,主机是175马力,用的是潍柴大力055的发动机,3比1齿轮箱,铜螺旋桨、液压舵,带30米长拖网,一网下去比你们生产队以往一天打的鱼都要多!”   王忆、王向红都不了解这种渔船参数,但叶长安显然了解。   他点着头露出笑容,说道:“好船,这是一艘先进的好船。”   “老王,你们生产队可了不得了,不光是社员家里第一个通电的生产队,还是第一个拥有现代化渔船的生产队!”   王向红笑的合不拢嘴。   有妇女问道:“庄同志,你说的175马力是什么意思?”   庄满仓说道:“马力,这是发动机的一个动力参数,顾名思义就是马的力量,一马力是一匹马的力量。”   “175马力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艘船的发动机所拥有的动力相当于175匹马的力量!”   围观的社员顿时惊呼。   175匹马的力量!   满山花难以置信的说道:“那咱全队的男劳动力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一艘船的发动机有力气呀?”   “哪怕是咱队里力气最大的大义,他也没有一匹马的力量大,对不对?那这艘船的发动机相当于175匹马……”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恐怖如斯!   终年待在一个小海岛上坐岛观天的社员们现在就一个感受: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王向红在船上走,东看看、西看看。   社员们则在码头、在舢板小木船上靠近这艘船,纷纷上手抚摸船体,然后七嘴八舌的进行热切讨论。   船长室也就是驾驶舱里有人,一名穿蓝色制服的工人负责开船过来。   王向红把他请出来跟他握手,向他表达感激之情。   工人笑道:“领导不要这么客气,我是应该的,这是我们厂子的服务,每一艘船都由我们亲手交到顾客指定的码头上。”   “如果你们要感谢,应该感谢这位公安领导,他亲自去沪都接的船,然后引导着我一路开到你们县里又开到这里。”   王向红和社员们赶紧感谢庄满仓。   庄满仓不在意的挥挥手说:“我这是应该的,常领导特意给我打的电话,他在首都开会,要我代表他和我们公安把船给你们生产队速速送来。”   “本来是他要亲自来送船的,但首都这个会恐怕不是三两天能开完的,于是让我负责这件事,因为他觉得夏季渔汛来临,你们生产队很需要这艘船,肯定是早一天送来早一天能派上用场。”   “实际上这渔船奖励的批条是前天下来的,常领导电汇给我,然后让我昨天去提船,今天把船送过来——总之一切都是以最快速度、最短时间办下来的!”   王向红感慨的说道:“好啊,太好了,这位驾驶员师傅要感谢,你要感谢,常领导也要感谢,你们帮我们生产队一个大忙。”   “你们也帮了国家一个大忙。”庄满仓下意识的说,然后他愣了愣赶紧自己换了话题,“没想到王支书会这么喜欢这艘船,说实在的,你可是一直跟我说机动船没什么好的呢。”   社员们勾肩搭背的跟着笑:   “我们都这么觉得的,这个机动船要烧油呢,烧油浪费钱。”   “不光烧油浪费钱,还会漏油,一漏油一股子味儿,把海参苗都熏死了!”   “不是、不是,主要是这艘机动船跟咱看到的都不一样呀,你看它多好看、多威风?咱看到的就是木头船或者铁皮船尾巴上挂一个螺旋桨。”   “对,咱这艘船太威风了,开去水花岛转一圈,前两天他们有了机动船就瞧不起咱,让他们再瞧不起试试,他们生产队这辈子能有这样的大船吗?”   王向红说道:“归根结底还有个理由,以往买机动船得用我们生产队好几年的存款,这谁也舍不得呀!”   “可是这艘船呢?不花钱,是国家奖励的!哈哈哈哈,真要感谢国家感谢党,国家奖励给老百姓一艘船,你们说说,除了咱共产党哪里还有这样好事?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好事!”   社员们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自古以来都是白嫖能使人快乐。   所以我们现在可太快乐了!   这艘船着实吸引人,王向红下来后其他社员要上去,结果他们争抢着伸手去拉船舷把船给拉的摇晃不停。   王忆拦下他们说道:“行了、行了,你们都不要争抢,排着队,一次上去十个人,上去五分钟换下一波人。”   社员们还在争抢:“我先上我先上!”   “让我先来,我是党员我先来!”   “他吗的,这话是谁说的?”王向红听到后面这句话顿时勃然大怒。   结果扭头一看是王状元说的。   他上去给王状元一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王忆也对社员们呵斥道:“这船是咱生产队的了,以后大家别说上船,想要开船都没问题,所以现在你争我抢的干什么?”   “领导同志在,船厂的同志也在,你们不怕让人笑话!”   这话很有威力。   社员们很在乎颜面,他们尴尬的看了看庄满仓等三人,然后客气的礼让起来。   王忆领着庄满仓和驾驶员去大队委乘凉歇息。   路上他对王向红说:“咱生产队还没有会开机动船的吧?”   王向红笑道:“我会开!我在部队学的就是开船,渡江战役的时候我是驾驶员。”   王忆说道:“这可太好了,咱的船以后随便就能下水。”   驾驶员说道:“支书同志,您有船舶作业证书吗?”   王向红一愣:“开渔船还要证书吗?”   驾驶员点点头说道:“对,自行车都需要驾驶证,何况渔船呢?”   “如果你没有渔业船舶证书,那你得到当地海事局报名,去指定的培训学校培训一到两个月,考试通过后拿到证书才能出海,否则这叫无证驾驶,是违法行为。”   王向红呆住了。   庄满仓笑道:“金元同志说的对,而且王支书,查无证驾驶的工作正是我们单位负责。”   叶长安拍拍王向红肩膀笑道:“老王,以后你被拘留了,我会去看望你的。”   众人纷纷笑。   王向红苦笑。   王忆说道:“没事,支书,咱俩都去考个船舶驾驶证,回来以后咱们教生产队的社员们,到时候让他们再去考,咱给国家多培养一些船舶驾驶员。”   这是个机会。   他以后肯定要开船的,特别是22年的,以后承包天涯岛后他必然要买船要自己开船。   王向红让王忆添茶倒水作陪,他说道:“你们先喝着水,我去给我儿媳妇安排一下午饭,待会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结果庄满仓一把拦住他说:“王支书,你安排你们和叶领导的就行,我和金元同志还要回去,我得回去开个会,金元同志是中午的船——这个我不瞒你,金元同志的票都买好了。”   驾驶员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船票给他们看,确实提前买了中午发往沪都的船票。   王向红见此就着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一趟你说你们……”   庄满仓压住他的手臂说:“王支书,我的为人你不了解?以往来了你的地盘,我哪次不是让你招待?”   “这次确实有事,叶领导清楚,我刚来咱县里开展工作,很多事要接手,确实太忙了!”   叶长安点了点头。   庄满仓又正色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不瞒你们,实际上我这次能调动来县里工作还是要感谢王老师和你们生产队的民兵同志,我调过来后早想来道谢了,可是走不开呀。”   “现在治安问题太多了。”他叹了口气,“国家肯定要好好治理一下社会治安了,这次常领导他们去首都怕是要讨论这件事。”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向红实在无法挽留。   叶长安安慰他说道:“老王,我知道你的热情和实在,但还是那句话,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嘛!”   王向红叹气道:“行吧——等等,你们?老叶你这是……”   “我们爷孙顺便坐你们生产队安排的船回去算了,就不等邮递船了。”叶长安说道,“或者让小水在这里吃饭吧,她坐邮递船回去,我跟小庄一起回去。”   他对庄满仓点点头说:“回去后你开会我旁听,我还没有陪你一起给你们局里同志开个会呢。”   庄满仓说道:“好,领导,这就太好了。”   王向红无奈,然后甩手而去:“那我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我给你们收拾点东西拿着。”   三人无语。   这下子可拦不住了。   王向红给三人一人收拾了一网兜的东西。   等他回来庄满仓给王忆使了个眼色,说道:“领导、王支书,你们先聊一下,我跟王老师有点事要商量。”   “王老师,咱去听涛居说话。”   王忆领着他进听涛居,问道:“庄局,有什么话……”   “别叫庄局,用不着这么生分,就叫我满仓哥吧,我比你能大不少。”庄满仓笑着打断他的话,“说起来咱俩缘分不浅。”   “你刚来翁洲就让我撞见了,我把你送到了天涯岛,你帮我立了两个功——这两个功太重要了,要不然我还没法来你们县里干工作呢。”   王忆说道:“对咱们确实很有缘分,不过满仓哥你太谦虚了,你的功劳都是你自己立下的,我哪有能帮上你什么忙?”   庄满仓正色说道:“确实是你帮忙了,一个是抢劫杀人案、一个是刘大彪案,这实际上都是你送我的功劳。”   “当然,刘大彪案也离不开我的努力。”他出去看了看,然后关上门回来低声说,“我只给你说一声,你谁都不要说!”   “刘大彪这个人胆大妄为,他竟然背叛祖国、背叛人民!”   王忆大吃一惊:“啊?!”   庄满仓说道:“具体的我不能给你说,但他确实背叛了祖国和人民。”   “抓到他后我们突击审查了他,审查期间通过那个刘黑子的嘴巴我得知他的车子停在了市里一个隐蔽场所,而且他每天都会去查看车子情况。”   “于是我推测他的车子里可能有问题,不过我猜测的是他趁着天南地北开车的过程中抢劫甚至杀人,车子里藏了他们抢来的财物。”   “结果不是!”   “他车子进行了改装,我在他车子里发现了几样先进的机器,顺藤摸瓜,最后发现了他真实身份。”   王忆问道:“他真实身份是?”   庄满仓摇摇头:“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剩下的别问了,与你没有关系了。”   “反正你们确实立了大功,给国家挽回了巨大损失,并且通过刘大彪我们捣破了一条链。”   “所以国家奖励我们这艘船。”王忆笑道。   庄满仓说道:“对,这是国家明文规定的,抓捕有嘉奖。”   这点王忆知道,现在小学生最喜欢玩的游戏。   他问道:“你来私下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这么私密的事你告诉我?也对我太放心了吧?”   庄满仓笑道:“已经被捣毁了,现在你即使把消息传出去也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前我们之所以严防死守这信息是因为还没有完成抓捕工作。”   “另一个我确实对你很放心,王老师是一个嘴巴很紧的人,这点我了解。”   “再另一个我是顺便跟你说一下这消息,我这次来是找你要麦克镜,你不是答应过给我捎麦克镜的吗?”   王忆一拍额头:“对对,给你捎带过来了。”   他去床底拿出木箱子,飞行员眼镜就在里面。   一摞!   庄满仓看到有这么多眼镜盒大吃一惊:“你、你这里这么多飞行员眼镜?”   王忆故意给他看的。   庄满仓以后可是县里公安局的老大,他干倒卖的活必然瞒不过人家,所以不如光明磊落的把一部分情况展示出来,看看他的态度。   王忆将一个眼镜盒递给他,小声说:“我发现咱们外岛有些落后,还没有这种麦克镜,于是让我同学给我邮寄了一些过来,我想卖了赚点钱办学校,我们的孩子缺营养啊!”   庄满仓沉重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王老师你为了生产队、为了学校——我都知道!”   王忆问道:“这样不算投机倒把吧?要是算的话我就不卖了。”   庄满仓说道:“不算,投机倒把是资产阶级行为、是为了自己获得利润,而你毫不为己、专门利人,一切是为了集体,这怎么能是投机倒把行为?”   “你的行为值得鼓励,你的节操值得学习!”   他拿出麦克镜把玩了一下,又说道:“王老师,你给我再拿两个,我帮你卖给我的同事,他们肯定会喜欢这种麦克镜。”   王忆说道:“那太好了。”   有庄满仓支持,那他不怕被查了。   至于墨镜因为质地太好而被国家注意?这点他还真不担心,因为82年不光治安乱,经济环境更乱,现在国家不可能来注意这种小东西。   实在被查上门来他就把责任往走私上推。   现在沿海地带的走私行为非常猖獗!   王忆卖墨镜就是要钱和票,庄满仓都给他带来了。   或许是为了感谢王忆帮他立功,他带的票很多,票本票证票夹子还有散装票,怕是得几百张!   王忆看到这么多票都惊呆了!   庄满仓笑道:“我知道你们外岛生产队缺票,而你们队里办了社队企业,需要的东西肯定多,这样需要的票也多,所以我把我家里这些年攒的票都给你们捎来了。”   王忆说道:“这样我就不能要钱了……”   他把刚到手的二十块要还给庄满仓,被庄满仓摁住了:“收下,那些票不是要跟你买麦克镜用的,是我支援你们社队企业的!”   收起三个麦克镜,他戴上警帽走出门外:“王老师,该办的事办完了,我们该走了。”   因为未能招待一行人,王向红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不过上了码头看到新船之后他的心情又振奋了起来。   这艘船,真好呀!   不花钱,更好呀!   围在码头和海里看船的人更多了,王向红来了说道:“下工了吗?怎么都旷工了?嗯?眼里没有纪律了,嗯?”   人群一哄而散,只有码头上干活的社员还在喜滋滋的看着这艘渔船。   金元领着王向红把渔船操作了一遍。   他留下了工厂的电话,说:“有问题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厂子现在强调服务意识,凡是在我们厂子买的船出了问题,那我们会派技术员上门检修。”   王向红心满意足的握着他的手说道:“好,太好了,现在咱们国家发展越来越好了!”   因为他没有船舶驾驶证不能肆意开船,这样生产队只能委派人摇橹送人去县里。   看着小船摇橹远去,王向红扼腕叹息:“王老师,咱队里过去几年就是太落后了,你说我过去也没想过,人家生产队送客人都是用机动船,就咱还摇橹呢,唉!”   王忆说道:“支书,摇橹送客不丢人,咱祖宗摇橹了几千年,就这样送客了几千年,古代就是皇帝来了要走不也得摇橹送吗?”   “咱不能被社会发展影响了生活,祖宗留下来的摇橹本领不能丢,咱生产队的娃娃必须会摇橹!”   这是为以后发展着想。   再过个十来年旅游业开始发展,他希望把天涯岛做成海岛度假胜地,那时候摇橹撒网、摇橹接送游客就会成为卖点。   王向红自然不懂他的心思,反而怀疑他在这里阴阳怪气:“王老师,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王忆说道:“我认真的!”   王向红仔细看看他的表情然后就郁闷了。   娘的,王老师好像比我还要保守、比我还要古板?这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现在开化了?思想先进了?所以显得其他人古板保守?   他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的思想进步这么快?!   天气炎热,王忆中午做了凉面,外岛又叫过水面。   之所以叫过水面自然是因为煮出的面要过凉水。   王忆不用挂面做,他让大迷糊做了手擀面,切的宽宽的,放在沸水中煮熟捞出置来放凉水盆里,这样立马就凉了。   凉面精髓全在汤头上,王忆自然还是用成品酱包,另外炒了花生米碾成了花生碎,又准备了黄瓜丝和芝麻,撒上拌一拌,色香味俱全。   他做的凉面多,大迷糊、漏勺还有孙征南、徐横全跟着来吃饭。   只见凉面被筷子抄起,他们塞嘴里后现场便响起‘稀里呼噜’声。   酱包味道没的说,麻辣回甜又酸爽,热热的天吃着凉凉的面,让人实在是满心欢畅。   徐横拉开领子叹息道:“这面好吃,太好吃了,老话说的好,王老师一碗凉面,给个神仙都不换!”   “滚蛋。”王忆哈哈笑。   徐横说道:“我认真的啊,本来我可以讨厌夏天了,我长得黑,很能吸热,夏天对我来说太难熬了,不过要是每天都能吃一碗这个再喝一碗这个……”   他举起冰镇酸梅汤示意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我就喜欢夏天了。”   王忆说道:“你别讨厌任何季节,时间很快的,每一天、每一个季节其实都很独特,你想想看,去年的那个夏天是不是好像就在昨天?”   “但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一番话把众人说沉默了。   只有海风还在猎猎的吹,只有大迷糊还在稀里呼噜的扒拉那一盆子的凉面。   他们吃完饭,张有信便来了。   王忆见此说道:“锅里还有面,我给你做一碗凉面吃——你说你也是,怎么不早点来?”   张有信摆手说:“我不吃了,我是特意等着过了吃饭点来的,要不然让叶领导以为我这人喜欢占群众便宜、去群众家里混吃混喝。”   为了在大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他也是下了一些心思。   他是算计着时间点来的,恰好等岛上社员吃过午饭而又时间较早,这样不会来蹭饭又能尽量早的返程。   因为昨天叶长安跟他提到过,今天下午县里头还有点事,想要早点回去。   王忆遗憾的告诉他:“大领导走了,你今天捎着我和小秋回去就行了。”   张有信顿时愣住了。   我他妈白算计一顿?   王忆看着他的傻样哈哈大笑,算来算去一场空。   张有信不信:“不能吧?我在你们码头上看到一艘新船,那船看起来挺高档,不是来接大领导的?”   王忆说道:“真不是,那是我们生产队的渔船。”   张有信也哈哈大笑起来:“糊弄洋鬼子呢?你们生产队买得起那么好的渔船——等等,真的啊?真是你们生产队的船?”   之所以突然相信了,是因为秋渭水在点头。   张有信确认叶长安已经回县城后顿时来劲了:“走,给我弄一碗面再给我弄一盅子酒,就要昨天中午在你们那个社员家里喝的那种酒,那酒挺有劲啊。”   王忆说道:“喝什么酒?喝酒不开船、开船不喝酒,老老实实吃一碗凉面就行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带两瓶外国酒回去,你晚上可以品尝一下外国酒。”   张有信欣然大乐:“真的?洋酒送到了?”   王忆点点头:“一瓶XO、一瓶干红,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酒你未必喝了顺口。”   张有信叫道:“没问题啊,我又不是把它当口粮酒,我就是尝尝、尝尝这洋酒的滋味。”   因为有两瓶洋酒吊着。   张有信吃面吃的狼吞虎咽,压根没去品味滋味儿,就是一个劲的造,造完了催促王忆把酒拿出来。   王忆无奈的摇头。   说张有信是酒懵子真不算侮辱他。   酒这东西果然不是好东西,一旦让人上瘾太可怕了。   他把两瓶酒拿出来递给张有信,张有信看的啧啧称奇:“王老师你看看,人家洋酒就是讲究,这瓶子、这包装,呵,这真是厉害了!”   王忆说道:“酒归根结底不都是喝的东西吗?好酒不用好包装,就像人,长得漂亮的人不用化妆也不用漂亮衣服去衬托,但凡拼命给自己化妆、拼命给自己穿名牌服装的多数长的不怎么样。”   张有信愣了愣,说道:“对啊,还真是这个道理。”   王忆收拾了东西上他的船,跟着要去市里一趟。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午后阳光洒落在人皮肤上就跟往上滴火油一样。   王忆舍不得让秋渭水暴晒,这样晒几天白天鹅就要变成黑天鹅了,所以他直接拿出一把遮阳伞。   他买的是最普通遮阳伞,没有任何花样、没有什么新奇图案,就是普普通通的遮阳伞。   结果他拿出来后还是引得两人大感惊奇。   张有信都不开船了,凑上来问道:“这就是大城市里出现的自动雨伞?”   王忆说道:“对。”   他撑开给秋渭水挡住阳光。   可海风太猛烈,加上船行驶的又快,这样没法撑开伞。   王忆帮秋渭水调整位置,让她背风而坐,这样扛着遮阳伞既能遮阳又能挡风。   炽烈的阳光被挡住,秋渭水顿时感觉舒坦很多。   她掏出手绢帮王忆擦擦汗水,低声道:“你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撑伞。”   王忆倒是愿意呢。   可看了眼张光棍。   最终也没忍心虐狗。 第205章 广播站里的广播匣子   这周末王忆在22年没有必须要做的事,于是等到船到了码头,他便提出送秋渭水回家。   秋渭水甜滋滋的答应下来,打着伞跟他走在路上。   一路上回头率很高。   秋渭水心虚的说道:“王老师,我不打伞了吧,你看一直有人看我,他们肯定以为我是个疯姑娘。”   王忆说道:“别瞎想,他们是在看咱俩,因为咱俩郎才女貌!”   别人爱看就去看,谁打遮阳伞谁舒服。   要不是不想被人误会成娘炮,他肯定跟秋渭水一人一把遮阳伞。   他娘的这太阳的氢原子果然是不要钱的,烧起来真狠心啊。   烤的皮肤生疼。   幸亏他出门时候抹过防晒油了,要不然就凭他这天天藏在屋子里养出来的细皮嫩肉,这会恐怕已经晒破了。   秋渭水可没抹防晒油,所以王忆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被暴晒。   还好秋渭水从小就受到过异样眼光的注视,她倒不是很在意路上人那古怪的眼神,既然王忆支持她打着伞那她就打着伞。   因为她也感觉阳光暴晒皮肤疼。   秋渭水和叶长安自然是住县委大院,大院门口有传达室,几个老头在乘凉,看见秋渭水回来打招呼:   “水丫头回来了?咦,怎么还打着伞?外面下雨了?咱这片怎么还是大晴天”   “没下雨,哪下雨了?昨晚听电台天气预报说今天翁洲地区大晴天,没有雨。”   “六月天,孩子面,说哭就哭说下雨就下雨……”   秋渭水解释道:“没下雨,是阳光很烈,所以我打伞避避阳光。”   一听这话有老人站起来了,表情严肃:“小水这可不行,大白天的不能胡乱打伞。知道夏天为什么热、为什么阳光晒吗?这是因为到了夏天地里头的鬼往外钻,老天爷故意让日头热热的,要晒死它们!”   “你看你打起伞来这不是找事吗?这是会招鬼的!”   “行了吧老李子,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宣传你的封建思想?你这是封建糟粕!”有花白胡须的老人嗤之以鼻。   旁边叼着烟袋杆的老汉声援他:“不错,老李子老是搞封建糟粕,主席同志说过,现在有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国主义,一座叫做封建主义。以后不能搞封建东西了,现在都讲科学!”   “放你的狗臭屁,我是人民的战士,我打渡江战役的时候你还推着小车给我们部队送炊饼呢。”老李子反驳道。   “你是人民的战士你还搞封建糟粕吓唬水丫头?”老汉摘下烟袋杆鄙视他。   老李子说道:“我、我怎么搞封建糟粕了?那主席同志还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不断地工作,我们会感动老天爷的。这个老天爷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   “你们看,主席同志也说过了,是有老天爷的,老天爷就是人民大众!”   几个老头顿时吵闹起来,跟一群小孩一样。   秋渭水说道:“哎呀哎呀,李爷爷、祝爷爷你们别吵了。”   她不好意思的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别笑话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而且祝爷爷和姜爷爷跟你一样都做过教师呢。”   她又回头对老人们说:“你们怎么都坐在外面呢?今天可是星期六,下午有《岳飞传》吧?”   老头们听了她的话顿时叹气:“有,可屋子里的戏匣子坏了。”   “嗯,戏匣子中午头坏了,不出声了,要不然我们还能不听评书吗?三点钟就有评书。”   “没事,等等就好了,已经给广播站通知了,他们会安排小刘过来修理的。”   戏匣子又叫广播匣子,是个小木匣子,里面是带磁铁的喇叭,算是广播站的拓展配件。   这东西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最常见,内地好些生产队的社员家里墙壁上便有这个小东西。   戏匣子是好东西,个头不大却很有用,能听戏能听书也能听新闻联播,当然早期时候主要是用来听中央放的《主席语录》。   但它不能自己调频道,只能跟着广播站的主播收音机走,广播站放什么它就放什么。   不过根据王忆所知,到了现在收音机开始普及,戏匣子应当少见起来,他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   老人们指向传达室,里面墙角确实挂这个小木头箱子,这就是戏匣子了。   王忆估计这东西突然不出声了十有八九是线路短路了。   前段时间生产队架设电线所以他对电路这块也研究了一下,以后生产队电路出问题不能靠公社的电力所,他们得靠自己解决。   于是他说道:“诸位老爷子,我帮你们看看吧,或许我能修好。”   花白胡子的祝老头说道:“不用,我们已经托人给广播站说过了,广播站的技术员会来给我们修的。”   “小刘忙,今天不一定能不能过来,这小伙子能修的话让他修,”有老人说着看向王忆,“小伙子你是电工?”   王忆说道:“不是……”   “他是老师也是诗人。”秋渭水骄傲的介绍。   祝老头笑道:“明白了,是一名电力老师!”   王忆苦笑。   戏匣子就是扣在一起的小木头匣子,他打开后顺着电路看了看——比预想中问题要简单,是一条电线皮老化脱落,电线接触不良了。   于是他找了手套戴上,让老头们去找出一块绝缘胶带缠上,这样合上戏匣子打开开关,顿时有清脆的歌声响起: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   “嘿,是军港之夜。”老头们大为高兴,跟着戏匣子里传出的歌声哼了起来。   《军港之夜》前年才出现,一出现就红遍大江南北,人人都爱听。   翁洲因为有军港所以更喜欢听,他们觉得这就是写给自己家乡的歌曲。   戏匣子喇叭很简陋,歌声有所失真,王忆听的直摇头。   但秋渭水喜欢听歌,直接在这里坐下了,他只好跟着坐下陪听。   《军港之夜》唱完了还有《月光》、《海恋》、《我为祖国献石油》,秋渭水侧耳倾听,表情很是凝神。   歌曲唱完后还没有开始评书,而是先插播了一段新闻:   “联邦德棍慕尼黑于昨日发生恶性爆炸事件,一枚遥控炸弹把西门子公司董事会成员贝库尔茨炸死。据悉,该公司参加的美丽奸战略防御计划和欧洲尤里卡计划研究工作便是由贝库尔茨负责……”   听了这新闻,有老人面色凝重的说道:“国外还是很乱啊,还是咱们国家好,国泰民安。”   “那德棍能跟咱比?他们跟小鬼子一样都是大战的战败国,现在都被分成两个国家了,这叫啥?主权和领土不完整!”   老人们很喜欢就时局发表意见,越是国际问题他们越是热忱,王忆估计1999年那件事的保密协议就是他们给泄露的。   终于,插播的新闻结束,戏匣子里响起一个女声:“各位听众朋友上午好,现在是首都时间下午三点整,接下来为您播放单田芳老师的《说唐后传》,敬请倾听。”   随着这声音落下,戏匣子里又传出‘啪’的一声响,这是醒木拍打桌面的声音,预示着评书要开始了。   正所谓一张嘴、一张桌、一把醒木,就靠这三样东西,说书人就能演绎出千军万马,说学逗唱尽在其中。   王忆诧异的问道:“不是岳飞传吗?”   秋渭水说道:“以前都是岳飞传,现在岳飞传说完了吗?”   老李子听了他们的话后摇头,说道:“刘兰芳说的书有什么好听的?这单田芳说的才好听,《说唐后传》热闹着呢,天下英雄出隋唐,好好听。”   单田芳确实是评书中的明星,传达室里还收藏了一张有他照片的挂历纸。   眼看评书要开始了,花白胡须的祝老头郑重其事的将挂历纸打开:“把单老师请出来。”   王忆打眼往挂历上一看。   这是单田芳?这不是李云龙吗?   他还没有见过风靡七八十年代评书界的单老师。   第一次见,他感觉单老师跟吃胖了的李云龙有点像。   这时候评书声音响起:   “各位听友听众大家好,咱们昨天说到这唐军围困大梁国国都九鼎盛京城,久攻不下。夜半,李世民在鲁明星、鲁明月、程咬金的保护下夜探敌营,却被左车轮发现。左车轮杀死鲁明星、鲁明月,程咬金逃走搬兵,李世民在淤泥河被左车轮追得正急,一员白袍小将如神兵天降!”   “今天咱们继续往下说,却说这一员小将是从何而来呢……”   单田芳声音低沉,极有磁性,他咬字清晰、字正腔圆,而且语气中感情浓烈,一段段大唐故事穿过历史在他口中演绎出来。   但王忆看过挂历上的画像后老走神。   他脑海里头窜台了,老是担心指不定什么时候戏匣子里会传出李云龙那一声咆哮:“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上来,轰他娘的金贼”。   其他人包括秋渭水在内却是听的津津有味。   大家屏息静气,甚至不敢大声呼吸,都在仔细的听着评书。   王忆以前在岛上说《鬼吹灯》的时候,便有社员跟他介绍说听评书最好的时候是在夏冬最热最冷的时节。   热的时候屋里住不下人,家家户户出来乘凉。   有些人家里有装电池的收音机,他们会带到路口,然后大家一边摇晃蒲扇乘凉一边听评书。   冬天就更好了。   农田里没有活,天太冷也不能出海,这时候谁家有收音机那人们可以围在他家里的炉子四周听评书。   碰上大方人家还会给他们在炉子里放两个地瓜、在炉子盖上撒一把花生黄豆。   想想,外面寒风呼啸,大地一片雪白,万物俱籁,这时候收音机里放着抑扬顿挫的评书,大家伙剥花生吃黄豆,满嘴香喷喷。   想到这里,王忆下意识的吧唧了两下嘴巴。   滋味一下子出来了。   他的皮包里带了很多零食,是给秋渭水带的爆米花,于是便拿出来分给秋渭水。   秋渭水很大方的分给老人们,老人不说话,拿到后一边听评书一边慢慢咀嚼爆米花。   时间伴随着他们有滋有味的咀嚼声缓缓流逝,最终戏匣子里传出一个‘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单田芳说道:   “各位听众朋友,长篇评书《说唐后传》今天就播放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播放,欢迎到时收听。”   有老人不舍的叹了口气道:“唉,这一段又结束了,太短了。”   “这也没多少故事,单田芳的评书就这样,还是刘兰芳的好,《岳飞传》那真是带劲,明天上午是不是要说金毛太岁牛通夜探秦府刺杀秦桧的事?”   “单田芳说的咋个不好?他说的最好,比刘兰芳的好,你看这个单田芳他天生就是说书的料,老天爷赏饭吃。”   “为啥?你哪里看出来的嘛?”   “他这个名字,用老体字来写有十二张口,这不就是天生说书的料?”   “那也比不上刘兰芳,刘兰芳火呀,我听广播说她去津门演出,那人群把周围的房子都压塌好几间。”   “就是,钢都的公安局还把她评为社会治安模范哩,播她评书的时候交通事故和犯罪率都很低,给她一个暖水壶当奖品。这是什么?官方认可!”   老头们开始争执起来,争得不可开交。   秋渭水想劝说老人们别争了,结果老人们一看有晚辈劝架直接兴奋了,吵的更厉害。   这样秋渭水无奈了,求助于王忆。   王忆这边听完评书看吵架,正觉得人间值得呢,他不劝架,而是起哄:   “老爷子你们别争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光靠说能争出个谁厉害吗?嘴皮子不管事呀。”   嘴皮子不管事什么管事?   拳头管事!   老头们都是人精,一下子听出他在拱火,不过也能听出他是在开玩笑,便同仇敌忾的怼他。   秋渭水见此大为欣慰,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老李子问道:“水丫头,这个电力老师是哪里来的?他跟你什么关系?”   秋渭水支支吾吾。   老头们一看她低头便知道怎么回事,都很是吃惊,纷纷打量王忆:“你这臭小子是什么来路?什么时候把水丫头骗到手的?”   “水丫头,你爷爷知道你跟他处对象吗?”   秋渭水含羞带怯的说:“我爷爷昨天领我去见他长辈来着。”   一听这话祝老头拍大腿:“好家伙,看来咱几个老不死的蹬腿之前能吃上水丫头的喜糖了。”   老李子指着王忆说:“可是这个小子心眼不好,他刚才是不是给咱起哄拱火呢?”   秋渭水说道:“没有,我让王老师劝你们不要吵,王老师故意激将你们,让你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看,现在你们不是不争了吗?”   王忆诧异的看向秋渭水。   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好吗?   老李子琢磨着说道:“有这个可能,这小子刚才是故意起哄的——坏了,他心眼多啊,水丫头会不会受他欺负?”   他们正在这里聊着天,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挎着个木头箱子的年轻人匆匆忙忙走来。   到了门口年轻人便喊道:“祝大爷、姜大爷、李大爷你们都在呢?我听说你们的广播匣子坏了?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个电力所的同学歇班过去找我讨论了一个学习问题,我来晚了。”   他进来看见了秋渭水,秋渭水冲他礼貌的微笑。   小伙子身躯一僵,然后脸红了。   老李子看到这一幕调侃他说:“小刘,你不是跟你同学讨论学习问题,是知道我们院里的水丫头这几天不在家所以不来吧?”   “现在是听人家说水丫头进门了,所以赶紧来看看?”   这年轻人显然就是广播站的技术员了。   年轻的技术员脸色红的跟深秋的柿子一样:“李大爷你别开我玩笑,我真的学习来着,我同学现在还在我们广播站呢,不信我领你去看看。”   秋渭水主动帮他解围说:“就是,李爷爷你别乱开玩笑,小刘同志上进、爱学习,这是好事,咱们应该、我应该向他学习。”   几个老人诧异的看向秋渭水:“小水你现在还会给人解围了?”   “最近水丫头的情绪挺好——哦,我知道了。”   老人们纷纷拿手指点王忆。   王忆不动声色的挺起胸膛:不错,正是我妙手回春!   小刘感激的看向秋渭水,说道:“大爷们,我去看看你们的匣子……”   祝老头笑呵呵的说:“不用看了,我们匣子是坏了,但又让这小伙子修好了。”   他指了指王忆。   小刘跟王忆握手道谢,问道:“是不是地线出问题了?最近天热地干,地线可能接触不好。”   王忆说道:“是匣子里一条线路的胶皮老化了。”   小刘一听说道:“线路老化了?那直接换一个吧。”   老李子摆手说:“不用不用,那样多浪费?已经让王老师修好了。”   小刘笑道:“既然有一条线路老化了,说明其他线路也老化了,以后还是容易坏,所以换一台吧。”   “多浪费呀!”   “不浪费,不要紧,哈哈,大爷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广播站里头有的是你们这种广播匣子,现在好的都拆掉变成配件进行回收利用,不好的则直接卖给回收站。”   “怎么回事?”   “就是现在不是流行收音机了吗?广播匣子被淘汰了,被时代淘汰了,于是上级部门让我们开展回收工作,避免浪费。”   “啊?广播匣子被淘汰了?现在都不用广播匣子了?”   “对,特别是年轻人嫌这东西老旧,年轻人结婚都讲究三转一响,条件更好的人家讲究的是三转一响带咔嚓,广播匣子没人要了。”   老人疑惑的问:“三转一响都知道,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这带咔嚓是什么?”   小刘比划着说道:“咔嚓,照相机嘛!”   老人们恍然大悟。   小刘说的精神昂扬,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秋渭水。   他注意到秋渭水也在听自己的话,那真是越说越有劲。   王忆注意到了小伙子的小心思。   然后为他感到悲哀。   你的女神即将成为我的新娘了……   老人们没注意这点,还在唏嘘感叹:   “这就叫时代的潮流,咱岛上是哪年通的戏匣子?六零年是不是?”   “是六零年,六零年二月,我记得准没错,因为刚通了戏匣子咱听的第一段广播新闻就是说经过国家调查发现全国少数民族地区除青藏高原外,基本上都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老姜记得很准,是这么回事,还有当时咱们国家自行设计制造的液体燃料探空火箭首次发射成功了……”   “一眨眼二十多年了?难怪年轻人看不上这戏匣子了,二十多年喽,收音机进入千家万户了!”   老人们连连发出感慨的声音。   老李子对王忆三个青年说:“你们现在有收音机了,那时候收音机可太罕见了,戏匣子是我们的收音机、我们的宝贝。”   “广播站给我家挂上戏匣子的时候我娘还在,她没见过收音机也没见过这戏匣子,戏匣子突然唱起戏来吓她一跳,还以为有个女人藏在我家屋顶上,哈哈!”   笑声很响亮,但并不是兴高采烈。   老人们有些难过。   他们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要被时代的潮流给抛弃了。   他们自己也被时代抛弃了。   小刘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得老人们长吁短叹、情绪低沉,这样他顿时手足失措。   秋渭水的情绪容易被身边人所感染,她也有些伤感起来。   见此王忆赶紧安慰老人们说道:“老爷子们,你们爱听歌那我给你们唱一首歌,你们仔细听听,要是能听懂它说的是什么,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尽量用粗犷的嗓音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是95版《三国演义》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   他现在唱出来没什么事:看现在这些老人的样子,他们应当是看不到《三国演义》的首播了。   即使能看到也没事,十几年后老人看电视的时候还能记得今天有人唱了这么一首歌?   所以他放心大胆的唱了出来。   说实话他的嗓音不太行,普普通通,但他在82年这三个月勤于劳作和锻炼,身体素质大增、肺活量大增,这样一首歌拉长腔调唱的还不错。   他一曲唱吧,祝老头顿时站起来鼓掌,激动的身子摇晃、胡须摇晃、脸色发红:“好!这是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啊。”   同样做过教师的姜老头也激动的站起来鼓掌:“你这个小伙子可真是了不得,太了不得了!《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可不是歌,这是你自己改编的吗?”   王忆没说话,秋渭水已经揽住他的胳膊自豪的说道:“我刚才忘记给你们介绍了,王老师不光是诗人,还是一名编曲家!”   姜老头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后生可畏啊,真是后生可畏!”   祝老头看向老李子说:“你听懂这首歌了吗?人家小伙子有才华呀……”   “会写歌当然有才华。”老李子心悦诚服的说道。   姜老头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头没有文化,主席同志怎么叮嘱你们的?‘学问很多,大体要稍微摸一下,因为要把革命事业做好,没有比较完全的知识是不行的’。”   “你看你,你是毛委员的战士,可你听他的话了吗?”   老李子不服气,说道:“我说的不对吗?会写歌还不叫有才华?”   姜老头说道:“人家老祝说小伙子有文化是因为他用这首词来劝慰咱们,‘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小伙子是说,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不都有死的那一天吗?咱老百姓不要妄自菲薄,他们的英雄伟业、他们的精彩人生,都在咱的聊天说地之中!”   姜老头上来拍拍王忆肩膀赞叹道:“王老师,你是教语文的吗?这文化水平很不错。”   秋渭水继续骄傲自豪:“王老师什么都教……”   “噢,王老师!天涯小学今年复学了,一个王老师领着复学了,就是你?”祝老头指着王忆问。   王忆点点头:“对,是我。”   祝老头跟其他老人说道:“这下子明白了,他和水丫头是郎才女貌啊!”   其他老人纷纷点头。   秋渭水想起路上自己想收起伞的时候王忆也这么说过,然后她心里抹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莫非自己和王老师是天生的一对?   小刘这边也明白了,他深深地看了眼秋渭水,落寞的走进传达室说:“祝大爷,我给你们换一个新戏匣子吧,这个戏匣子让我带回去。”   祝大爷笑道:“不用了,能用先用着,这戏匣子是六零年的老物件,老物件跟我们老家伙正好般配。”   见老人们坚持,小刘只好挎起箱子准备走。   王忆等他走出去后又追上去,说道:“刘同志您等一下,您好,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广播站现在有很多这种广播匣子吗?”   小刘点点头。   王忆问道:“那这种广播匣子能不能安装到我们外岛的生产队去?”   小刘摇头说:“这个可做不到,因为它需要广播线,没有广播线它一点用都没有。”   外岛的岛屿自然是没有通广播线的。   王忆想了想问道:“你们广播站把回收的戏匣子都拆掉了?拆了零件下来?”   小刘说:“对,按照上级的要求进行回收。”   王忆便试探的问道:“那能不能出售给私人呢?”   小刘疑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谁会买这些广播匣子的零件?没什么用呀。”   王忆说道:“这些配件再加上一些线路和电子元件可以做收音机,我们生产队现在只有一台收音机,毕竟收音机太贵了。”   小刘看到秋渭水在旁边,还是忍不住想表现一下自己。   于是他便得意的说道:“收音机早就进入老百姓家里了,不贵,好些人家买的起。现在贵的是录音机,录音机你知道吗?你们岛上的生产队里还没有吧?”   他的语气中略含鄙视,不等王忆说话,秋渭水先接话说道:“放磁带的录音机,听歌的嘛,这有什么?你家里有吗?”   小刘被她质问略有心虚,说道:“录音机多贵呀,一台三洋四喇叭要200多元,普通职工不吃不喝攒四五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但我爸说我要是考得上大学,他会给我买一台、买一台三样双喇叭。”   秋渭水平淡的说道:“王老师就是大学生。”   “78年的新一届!”她又补充一句。   改革开放新一届大学生是极有含金量的,当年那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小刘对王忆态度顿时转变了,他点头哈腰的说:“原来是师兄呀,师兄您好。”   王忆笑道:“师弟你好,我还是刚才的问题,我们私人或者说社队企业、生产队集体能不能买你们的广播匣子零件?”   小刘为难的说道:“应当不行,我做不了主。”   “那你们广播站的石站长能做主吗?”秋渭水问道。   小刘说道:“他当然能做主。”   秋渭水拉了拉王忆的衣袖问:“王老师你要买那些零件吗?”   王忆说道:“对,我想买了给咱生产队家家户户拼装一台收音机,咱买不起新收音机,但可以拼装一台简单的、也能收几个台的机器。”   这事也在他的发展规划中。   生产队家家户户进入电气时代,不光要有电灯还要有收音机,以后录音机、电视机慢慢引进。   其中收音机和无线电机是各种电器中唯二可以自制的电器,能懂点电磁学理论的普通人就能自制。   随着一届届的大学生踏入社会,随着领导人再度出山掌权后在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提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就必须从科学教育入手’的伟大理论,民间对科学和教育越发重视,人民也越发热爱科学和学习。   就在这个大背景下,中国人民的科学素养慢慢加强,社会上出现了众多的收音机、无线电爱好者。   其中无线电因为双向互动的能力而备受青睐,发烧友将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   不过最火热的就是八九十年代。   这年代再过几年,那自组收音机、自研无线电台将成为社会热点。   如今热点的苗头出现了,已经有广播或者报纸报道相关信息了,所以听了王忆的话秋渭水和小刘都不吃惊。   秋渭水便说道:“我认识石站长,走,我去找他求情,他会卖给咱们生产队的。”   王忆拦住了她,说道:“这事不着急,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和刘同志去问问石站长,打听一下政策,咱们不能干违反政策的事。”   秋渭水是叶长安的孙女,石站长肯定会卖她面子,但那样就等于是利用了叶长安的权力。   以王忆对老爷子的了解,老爷子绝对反感这件事,恐怕会批评秋渭水的做法。   他才不愿意为了一堆破烂电子零件让秋渭水为难。   因为广播匣子的配件虽然能用于组装收音机,可距离真的组装起收音机差远了,真要组装收音机王忆得自己从22年网商平台买套装零件。   他想买广播站的那些广播匣子配件就跟他找电影站买机器一样,只是买一个掩护罢了。   因此这种事能成就成,不能成算了,再找其他掩护便是。   于是他劝说秋渭水回家,跟着刘鹏程也就是小刘去往广播站。   他的大学生身份对向往大学生活的高考生们威慑力十足,刘鹏程后面不敢再小看他,将石站长的情况给王忆介绍了一番,以便于他待会去商谈。   广播站是一座二层楼,楼顶有大锅盖似的雷达,四周电线密密麻麻,门口挂着‘翁洲市海福县人民广播站’的木牌,左右两边墙上照例刷着标语:   ‘新闻、旧闻、不闻,或急、或缓、或舍’。   ‘坚持实事求是,力戒虚假消息’。   ‘着眼人心所向、正义所在,传递正确信号、坚定信心,从而凝聚志气、提振士气’……   进入院里几个男孩子在玩游戏,打撬棍。   这游戏所需工具是两根棍子,一根是把粗一点的木头削成两头尖长、中间短短的一截,这个就叫撬棍,是放在地上的。   另一根棍子就是寻常的棍子,叫打棍,要抓在手里的。   然后用打棍敲撬棍的一头,等撬棍飞起来后快速用打棍往前敲打它中间部位将其击打出去——谁能击打得最远就算谁赢了。   这游戏有点像是打棒球,实际上它的取胜诀窍就跟打棒球有关,用类似棒球棍那种前面粗沉结实的棍子当打棍,往往更便于发力将翘棍打的更远。   刘鹏程让他在院里等等,他去看看石站长是不是在办公室。   王忆站在树荫下等待,看到打撬棍的孩子中最小的一个老是输,便冲他招招手。   小孩过来问:“叔叔,干什么?”   王忆把打撬棍的诀窍交给他,让他去找一条上半截粗而结实的棍子当打棍,这样就能有赢的机会了。   小孩不相信,王忆便笑道:“你去试试就知道了,要是不好用的话你回来找我。”   这样小孩便跑去找合适的打棍了。   王忆看了好几轮打撬棍结果刘鹏程一直没出现,他正怀疑这小子放自己鸽子了,然后听到有人惊喜的叫他:   “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王忆扭头一看。   是电业局的技术员林关怀!   两人对于能在这地方遇到彼此都大感惊奇。   他们草草一攀谈,王忆明白了:原来刚才刘鹏程说的那个‘来找他探讨学习问题的同学’就是林关怀,两人是高中同学,今年都想参加高考,所以经常凑一起学习。   这时候刘鹏程走出来,说道:“王老师,我们石站长不在这里,要不然你后面再来?”   “咦,关怀,你们认识?”   林关怀高兴的说:“大鹏,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找了个大学生帮我划重点吗?就是这个王老师!”   刘鹏程快步走上来跟王忆握手,说道:“原来就是你呀,王老师,原来我同学跟我念叨的是你!”   他又责备的看向林关怀说:“关怀你可真能保密,原来你找的辅导老师是王老师,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还要一直保密,搞得我以为是哪个干部呢。”   林关怀说道:“王老师不喜欢被人打扰,我答应过他不会乱传他帮我划重点的消息,所以不能乱说。”   王忆拍拍林关怀的肩膀。   这小伙子不错。   实在,靠谱。   他对林关怀承诺说:“你按照我划的重点去复习,会考一个不错成绩的。”   毕竟他有82年高考的原卷试题!   林关怀很信服他,连连点头。   刘鹏程着急的问:“我呢?王老师,能不能也帮我划一下重点,我也想考个好成绩!”   王忆说道:“没问题,我给林同志划重点,不等于是也给你划吗?林同志会跟你分享的。”   林关怀说道:“对,咱俩一起就重点知识进行复习。”   刘鹏程搓搓手,喜出望外。   有了一个新一届大学生的帮助,他觉得这次高考自己有把握了!   于是他改了主意,说:“王老师你先去我办公室等等吧,等我们石主任回来我去帮你好好说说,现在的广播匣子不值钱,他会批给你们的。”   林关怀问道:“石主任能去哪里?下午我来了就没看见他。”   刘鹏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旁边打撬棍的小孩中有一个抬起头说:“我爸爸去开会了,开县里的领导会议。”   王忆听到这话想起今天提前回县里的庄满仓和叶长安,他们可能要召开一个领导班子碰头会。   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样王忆只能先行离开,不过刘鹏程向他保证会尽力帮他们生产队申请买下广播匣子。   时间流逝。   这次会议到了傍晚才结束,县广播站站长石根生拎着手提包急匆匆的回来。   刘鹏程从窗口看到他后赶紧在站长办公室门口等候,帮他接过手提包挂在墙上。   “怎么没下班?”石根生拿起毛巾擦了把汗,“有什么事吗?”   刘鹏程说道:“对,站长我想向你提出个申请——啊不是,是外岛一个生产队单位向咱站里提出申请,想要采购咱们回收的广播匣子。”   “不行。”石根生干脆利索的说,“这些广播匣子要交回市里上级单位的,不能随意往外卖。再说生产队买回去干什么?他们又没有广播线。”   刘鹏程还想要王忆帮忙划知识重点,便努力的劝说道:“他们想要买零件自己拼装收音机,站长,咱们把匣子卖给他们吧,反正市里回收了也没用。”   石根生笑道:“他们想的太美了,广播匣子怎么能拼装出收音机?”   刘鹏程解释道:“他们生产队学校的老师是大学生,很有文化,他还要买其他的……”   “等等,他们老师是大学生?哪个生产队?”石根生猛然打断他的话。   刘鹏程说:“是天涯岛的王家生产队。”   “王家生产队,王向红的生产队。”石根生把这话反复念叨了两遍。   然后他背手在办公室里转了转,说:“我明白了,行吧,那可以把广播匣子卖给他们。”   “你写个条子,到时候让他们生产队和学校盖章,他们要自组收音机还需要其他配件,你去仓库看看又没有他们能用上的,可以一起卖给他们生产队。”   刘鹏程听了他的话又高兴又纳闷,问道:“啊?站长你怎么改主意了?”   石根生笑道:“你不用管,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就行了。卖匣子和配件的钱交给小米,算咱站内创收了。”   “另外你跟他认识?认识的话把他发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发展成咱们广播站的通讯员,这同志好像挺有才华。” 第206章 有这么个小案子   王忆乘船到市里码头,然后便回到22年。   回来后他直接进公务员小区房子的地下室。   地下室新增添了一扇铁门,这扇门上的锁在里面,也就是说只有从地下室才能打开这扇门,从外面除非暴力破坏否则开不了。   所以他每次回来都是在地下室,先从地下室监听一下一楼,确定没人他才会出去。   毕竟现在他给了墩子一把钥匙,让他把邱大年采购的物资直接送进这房子,这样他每次穿越得小心谨慎,一旦碰上墩子那真是完犊子了。   这会房子里没人,他出去洗了个澡,抱着手机开始研究最近的信息。   上次回22年的时候他给饶毅和袁辉都发了最近收到货物的照片,两人也都给他回了照片。   首先是秀才灯,这东西是个古物,而且两人看秀才灯的银色镜面说它可能是银质的。   如果它是一面银镜那能卖个几千块,如果它是镀银的金属镜面那就不值钱了,放地摊上去糊弄人能糊弄个几百块,正常卖的话就是百八十块的价值。   其次是两个瓷茶杯。   两人都对瓷茶杯很感兴趣,让他带着当面来研究一下,说这瓷杯很可能是7501瓷。   王忆上网搜了搜相关信息,这瓷器是现代瓷,于75年1月江右省警卫处根据中央办公厅文件指示,派人员前往瓷都监督秘密研制一批供元勋领导们专用的生活用瓷。   因为工程代号为“7501”,所以这瓷器就叫7501瓷。   它们还有另外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毛瓷。   关于价格两人给的不一样。   袁辉给他报价是五万到十万一个宽泛区间,说具体多少钱要看到能碰到什么样的客户,如果是他们冠宝斋收的话只能给五万,如果碰到瓷器收藏家那卖个十万轻轻松松。   饶毅给的价位则很直接,直接是愿意出六万块收走。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提到了2020年的湘绣湘瓷艺术精品拍卖会,说那上面有一套74版毛瓷碗以800万元的天价摘得“标王”桂冠。   王忆看到他们的信息后感到奇怪,根据他查到的信息这瓷器是75年1月立项的,那怎么会有74版的瓷碗呢?   他继续看信息,饶毅这边还给他留了一条信息,是问他照片中那个蓝绿色‘和平万岁’笔记本。   饶毅问他这笔记本有没有在手里,说想要看看这个笔记本,这笔记本可能很有价值。   王忆看看时间还早,便给饶毅打了个电话。   饶毅电话里依然热情,然后约他一起吃晚饭,得知他手中有‘和平万岁’笔记本后让他无论如何得带上去看看。   王忆云里雾里,正好有些事要问他,于是跟他约着在一座酒店见面。   这次饶毅是自己来的,订了个小包间,两人点了几道菜在里面寒暄起来。   饶毅还挺关心王忆承包天涯岛的事,他说他对承包海岛也有些兴趣,想要承包个小海岛:   “以后专门招待客户用,到时候把海岛办成个小俱乐部,出海钓鱼、网鱼,或者放养点鸡鸭兔子小野猪的在上面进行狩猎,我觉得这适合维护客情。”   王忆觉得这想法没问题。   饶毅便建议他也这么搞:“天涯岛是个大海岛,有山有树也有水,水可能少一些,但对于搞狩猎项目是足够了,现在这种项目挺赚钱的。”   王忆摆摆手,他才不搞呢。   天涯岛是给他用来打掩护的,他顶多在外围海上养点海货来回回本,另外就慢慢发展吧,反正他也不图靠承包海岛来发家致富。   他把笔记本和瓷器一起带过来了,交给饶毅当面鉴赏。   饶毅拿起瓷杯看杯底,看到上面的楷体字和和平鸽彩绘后便点点头:“是7501瓷,这就是咱们当代官瓷,只有这两个杯子吗?它们都是一套一套的,如果你有整套那价值就大了。”   “价值八百万?”王忆问道。   饶毅笑着摇头:“八百万那是一整套,知道那一套碗有多少件吗?48件!”   “你这个杯子也是一整套,一套是10件,价值要小一些,不过价值个百万绝对没问题,这瓷器确实挺珍贵的。”   他说着翻开了笔记本,然后大概的翻看起上面的字样。   王忆已经看过这笔记本了,里面是日记和一些工作笔记,多是化工专业用语,他看不太懂。   不过日记内容他看懂了,日记主人叫盛大贵,曾经是江右省景德地区陶瓷研究所一名工作人员。   他的日记扉页内用粗墨笔写了一行字:   主席语录——中国只有一个瓷都,瓷都只有一个陶研所。   饶毅快速翻看了这本笔记,然后抬头问道:“王总,方便我拍个照片吗?”   王忆问道:“拍照片,做什么?”   饶毅解释道:“我想把这本笔记给我一个同事看一下,我有个同事是陶瓷收藏行业的专家。”   “这本笔记跟他曾经对我提过的一本笔记很相似,如果这就是那本笔记,那么它价值应该挺大的,因为它里面记载了7501瓷的烧制配方和具体步骤!”   王忆谨慎的说道:“先不急着拍照,你先把你知道的这笔记本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饶毅说道:“要说这本笔记得先说7501瓷,这瓷器你了解了吧?它的出处、它的用途、它的大概信息。”   王忆含糊的说道:“你给我介绍一下。”   饶毅点点头,说道:“关于这瓷器的诞生得从56年开始说起,1956年5月,教员同志在羊城听取中南各省的汇报时,有湘西汇报团提到成立瓷业公司统管醴陵瓷业的事。”   “教员当即表示这个想法是好的,可以试办,从此之后瓷业公司便成立了,由国家投资800万、由轻工部派出专家组改进醴陵窑,这就为烧制后来该窑名扬天下的釉下五彩瓷做好了关键的准备工作。”   “到了58年4月,国家决定为首长们试制一批茶杯,这一任务便是由当时的醴陵陶瓷研究所承担并烧制出了一杯既实用又美观的茶杯。”   王忆指向这一套杯子,饶毅摆手说:“不是它们,那一套茶杯总共60件,其中釉下花三十件、白的三十件,除了部分不小心损毁,其他的现在全在陶瓷博物馆。”   “因为这一套茶杯全是给首长们用的,每一套茶杯都有所属的主人,意义非凡。”   王忆说道:“那你说的这60件茶杯不是7501瓷?”   饶毅说道:“对,它们不是7501瓷,它们是7501瓷的前辈,有了它们后来就有了7501瓷,不考虑主人所带给它们的独特价值,那7501瓷要更珍贵,因为它们用料更好、烧制技术更发达。”   “拿用料来说,7501瓷用的胎土是在江右省特选的一种非常珍稀的高岭土,这种高岭土现今已经非常稀少。”   “当时为了烧制这套瓷器还设置了一个工程,7501工程,它们用的胎土是动用多辆卡车从江右省运出来的,由几十名选料工从几十吨的优质矿石中精心挑选出两吨,然后加工成高白泥。”   说到这里饶毅拍了拍额头说:“让你这一问把我介绍的流程搞岔了。”   “我继续介绍,74年10月教员同志最后一次回到家乡,当时他已81岁高龄但是仍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经常是疲惫的连碗都端不稳。”   “那时候教员用的餐具还都是常规器型瓷碗,结实但笨重。这样工作人员就决定给主席和所有上年纪的老首长们烧制一套专用瓷器,一种轻巧又无毒害的瓷器。”   “75年1月文件下发,这是那一年关于瓷器工作下发的第一个文件,下发给了瓷都的陶研所,同时附文的还有这句话……”   饶毅翻开扉页指向反面写下的那一行粗字:中国只有一个瓷都,瓷都只有一个陶研所。   他接着说:“这句话当时可不得了,这是整个陶研所的光荣,受到激励之后陶研所就攻克各种难关最终烧制出了这批瓷器——”   “关于攻克了哪些难关、关于烧制过程中还有哪些故事我不给你说了,否则那扯起来可就远了。”   王忆说道:“明白,咱就往下说。”   饶毅说道:“嗯,往下就是烧制出的瓷器便是正经的7501瓷!”   “这批7501瓷烧制了一万件,烧成了四千件,然后分成了三批次,一批次是送去了首都,一批次在省政府备用,还有一批次封存入库。”   “三批7501瓷工艺相同、保有量不同,送去首都的一批现在是最贵的,在瓷都封存入库那一批价值不大,现在市场上也偶尔能见到,几百块就能买一个。”   王忆挺诧异的。   官瓷身价竟然沦落如斯?!   饶毅笑道:“你这套茶杯是送去首都的那一批,看。”   他翻过杯盖给王忆看。   杯盖内部有鲜红的国徽!   验真了这瓷杯的身份后,饶毅盖起来又说道:“7501瓷烧制之后,按照官瓷烧制规定,烧制图纸就被严令销毁了,工艺便断层了。”   “后来又到了05年,陶瓷界准备重新烧制一批7501瓷,但是缺乏具体的图纸和工艺记录,导致烧制出来的瓷器虽然很精美,却终究是不一样的味道。”   “这期间有人做了仔细调查,发现7501瓷烧制期间,因为工作人员受到了教员同志的鼓舞所以干劲十足,他们想在教员同志生日之前烧出这瓷器给主席当82岁的生日礼物,导致工作强度很大,有一名老技术员身体扛不住垮了,提前退休回家了。”   “05年的时候老技术员还活着,可是有点老年痴呆了,有陶瓷大师上门拜访他好几趟,最后才从他偶尔清醒的时候得知他确实参与了7501瓷的设计和烧制,并且还把一切记录了下来,记在自己工作笔记上。”   听到这里王忆明白了:“我这个就是他的工作笔记?”   饶毅点点头:“对,你把照片发给我后,我当时便发给了我一个业内大拿同事,那同事当时跟他老师去拜访过老技术员,然后还留下了老技术员当年照片的彩印件。”   “照片上有他抱着自己的工作笔记的形象,跟这个笔记本很像,于是他委托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记本带出来看看。”   王忆纳闷的说道:“既然老技术员有清醒的时候,那他记不得7501瓷的具体烧制流程了吗?”   饶毅听到这话后哈哈大笑:“你可真会逗乐子,这瓷器烧制工序是72道,光是瓷土的处理工序就有十几道,更别说什么利胚补水上釉之类的了。”   “我跟你说,这种顶级瓷器的烧制完成都是一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它的烧制工艺流程是专家们通宵达旦、千万尝试后的才研制出来的,你觉得一个有点老年痴呆的老人能全记住吗?”   王忆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小白,便转移话题问道:“既然老人当时在,那这笔记本怎么会流落在渔村里头?”   饶毅说道:“说起这个老人就发狂,老人是咱翁洲人,他病退后自然回到家乡,可他好像没了家人然后跟亲戚闹的很不好,回家乡后便请了一个保姆来料理自己生活。”   “结果这个保姆迷惑了他,然后偷偷的把他带回来的瓷器纪念品、各种笔记本和书籍都给卖掉了,好像还卖给了收破烂的!”   王忆暗道还真是这样,丁黑弹确实是个收破烂的。   饶毅指向这两个瓷杯说道:“这瓷杯便是当时瓷都特批留给他们工作人员的纪念品,它们应该属于那老技术员,只是当时被保姆给倒卖了而已。”   “我那朋友跟我聊起这个的时候还说,他以为瓷杯早就被毁掉了,看来是有行家从收破烂的手里给收集了起来,这算是万幸啊!”   “还有这本笔记本,这笔记本能保留至今更是万幸,保姆倒卖的事发生在八十年代,至今得有三四十年了啊!”   他抚摸着笔记本又翻看起来,指着里面的日记说道:“看看这些,这都是宝贵的资料啊,能从中看到75年的那个春天,一群热情洋溢、激情澎湃的工作员为了给心中的伟人送上礼物而付出的努力。”   “这上面记述的信息太宝贵了,他们遇到的困难、产生的困惑、承受的压力、各种巧妙的解决方法……”   饶毅说着感叹一句:“这个笔记本宝贵啊,里面还有好几个陶瓷和化工产品的秘方,要是能证明这些秘方是有用的,那这笔记本可比你收到的瓷杯更有价值。”   王忆也看到里面的秘方了,都是一些化学方程式和配料、配比之类的东西,最简单的是一个雪花膏的秘方,最复杂的应该就是7501瓷的烧制工艺了。   这样他让饶毅拍照的时候要避开这些秘方。   从古书《聊复集·怪症汇纂》上他已经了解到,被很多人批判的秘方实际上有的很值钱。   如今国内制药的泰山北斗哈制药六厂当年就是从49个秘方起家,一步步做到今天的规模!   饶毅说道:“这个我清楚,我肯定避开配方——等下我会把照片先发给你审核,你通过了我再发我朋友。”   王忆说好。   饶毅选了一张日记拍照,他拍的照片没问题,王忆看后点点头,他发了出去。   然后饶毅问他:“这两个瓷杯你要卖吗?卖的话咱们可以商量一下价钱。”   王忆沉吟了一声,说道:“先不卖了,这瓷杯是一套是吗?我看看能不能凑齐这一套,因为我收这些老物件的那位老人家里还有瓷器,只是我们价格没谈拢。”   饶毅说道:“那你可以拍照片给我看看,我帮你来把把关。”   王忆说好,这样正事办完了,两人吃着饭菜喝着酒随意聊了起来。   期间饶毅提到他们公司要组织一次红色收藏品展览会,会上也提供拍卖业务,这样王忆便跟他要了个展会名额。   现在他手里可是不少的主席像章,这就是标准的红色收藏品,可以组织邱大年和墩子去参加——   倒不图能赚多少钱,主要是为了让俩人增长一下见识。   饶毅答应下来,饭过三旬他手机响起来,有人给他打来电话。   他看了一眼笑道:“是我那个陶瓷收藏行家同事打过来的,我去接一下电话哈。”   王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闲着无聊便掏出手机上网。   本来他想搜索点资料,但打开搜索引擎后突然想到了叶长安和秋渭水,于是便决定搜索一下这两个人,看看能不能搜到点信息。   他先搜秋渭水,然后提心吊胆:生怕搜出一个以前的新闻,上面有关于秋渭水自杀的报道。   结果他压根没搜到任何一个人的信息,就是搜到了一句诗,这句诗可把他惊到了: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王忆一看秋渭水和叶长安这祖孙俩的名字竟然源自于同一句诗,这可就太神奇了吧?   这句诗出自唐朝大诗人、诗奴贾岛的《忆江上吴居士》,是一首五言律诗,全诗为: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看到这首诗后王忆赶紧给背了下来,以后可以在秋渭水面前装逼的!   他又搜‘叶长安’的名字,这个名字不算罕见,搜出来好几个叫这名字的,但没有他想要的人。   这样想了想,他又搜了名字和职务,这次终于出现了一篇老报道——《又是一年秋风起,沉痛怀念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叶长安同志》。   王忆赶紧打开报道看了起来。   这篇报道是《江南日报》在九十年代所出,内容很详实,介绍了叶长安的一生。   王忆看着报道明白了叶长安和秋渭水这两个名字的联系:   他们还真是亲爷孙,其实叶长安本名为秋长安,可能这名字也是从‘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中出来的,因为后面有介绍,秋长安后来有一子一女,分别叫秋风和秋雨。   看到这里王忆忍不住赞叹,秋家三代人的名字真不错。   可是他们的命途真不好。   就像王忆现在已经知道的,秋长安曾经加入过国军与日军作战,成为一名高级谍报人员。   但他是双面谍,很早就经过我党一位领导人的介绍而秘密入党,化名叶长安成为地下党员。   建国后他本来入职情报机构担任了要员,却在后来日子里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两个子女中儿子自杀、女儿失踪。   最终叶长安的生活和工作又恢复了正常,然后他拒绝了政府让他留在首都颐养天年的安排,毅然决然的要求去边远贫困之地搞群众建设。   文章的最后说,因为早年身体有暗疾加上边远贫困地区条件差、工作繁重压力大,叶长安同志最终于1982年6月初生病去世。   看到这里王忆忍不住挠了挠头。   现在已经是82年6月6号,算是6月初了,可叶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看起来还可以。   当然他确实出了健康问题,甚至上午安排秋渭水来育红班当教师的工作时让王忆生出了托孤的感觉。   但他短时间内不至于会健康恶化、病情加重导致去世。   或者说他是病情突然加重?   这个念头出现在王忆心里,于是他决定本周末就不在22年待着了,直接回82年以防万一。   过了一会饶毅回来了,跟他说道:“王总,这本日记就是我同事找的那本,他想要收了这日记,你愿意出手吗?”   王忆问道:“多少钱?”   饶毅试探的说道:“价格还算可以吧,他给的是20万的报价。”   王忆很失望:“你同事把我当凯子呢?7501瓷的烧制工艺只价值20万?”   “算了,我还是让袁辉帮我联系瓷都那边吧,我觉得他们应当对这份工艺很感兴趣,能给出……”   “别别别!”饶毅赶紧摁住笔记本,“价格还能商量,王总你说一个你的心仪价格我帮你去谈谈。”   王忆摇头:“我没有心仪价格,瓷都那些瓷器厂谁给我价格高,这价格就是我的心仪价位。”   饶毅笑了起来。   大家都不傻啊!   他笑道:“王总你这是个好主意,如果你信得过我,那我帮你操作这本日记行吗?我会联系瓷都各家公司要一个你能满意的价格。”   王忆说道:“可以,但饶总请记住,如果你帮我要到的价格我不满意,第一我不会转让这本笔记,第二以后咱们可能……”   “不用说、不用说。”饶毅打断他的话,“王总你放心,咱们这个行业是讲究职业操守的,金杯银杯不如职业口碑,一旦坏了口碑那在业内就没法混了!”   王忆收拾起日记本说道:“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我先撤了,今晚我得连夜去一趟外地。”   饶毅诧异:“工作这么忙?”   王忆叹了口气:“生活所迫,背井离乡,都是没办法的!”   饶毅当场无话可说!   汝听,人言否?   他拎包跑路,直接跑回82年。   这次回来他带上了一批粮食,周末没事干,他准备往后运送粮食。   在市里住了一晚上,礼拜天他搭船回了县里。   县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这说明叶长安的身体没什么事,于是他放下心来准备回天涯岛拉壮丁去运输粮食。   他在码头上找船的时候听到有人喊‘王老师’,声音很耳熟——是庄满仓!   庄满仓换了便衣穿一件粗布褂子,晒到黝黑的手臂露在外面,就像码头上随处可见的力工。   王忆诧异的打量着他问道:“庄局你这……”   “咳咳,叫我满仓哥。”庄满仓给他使眼色。   王忆说道:“哦哦,满仓哥你这是干啥啊?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疾苦?”   庄满仓说道:“今天礼拜天我休息,这不是习惯了一线侦查工作?所以我就想来咱码头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个小偷小摸的案子给他办了。”   王忆恍然。   这真是一名人民卫士,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人民保卫工作中啊。   他发出赞叹声,庄满仓急忙说:“哎呀,王老师我没有这么伟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这不是刚来县里吗?也想迅速的侦破个案子,然后给同事树立好的形象。”   王忆听到这话心里一动,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边或许可以给你提供点线索,有个不确定的小案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调查一下。”   庄满仓来兴趣了,问道:“什么案子?你说说。”   王忆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叫丁黑弹,是一名鸡毛换糖客,因为我知道现在改革开放了,城里经济好转了,有些人会搜集一些咱乡下的物件。”   “于是我跟我朋友说,他要是换到一些好物件给我留着,卖给我——呃,我捣鼓点咱乡下物件这算不算投机倒把罪吧?”   庄满仓催促他说道:“你放心好了,王老师,你这人情操高尚,绝对不会犯投机倒把罪。说,继续说。”   王忆说道:“那我放心了,然后前几天他来给我卖了两个茶杯,很漂亮的瓷茶杯,一看就是高档物件。”   “期间他跟我说,这户人家在卖高档茶杯的时候表现鬼鬼祟祟,言谈举止让人怀疑,所以我就想,这会不会有问题呢?”   庄满仓咂咂嘴说道:“你确定卖茶杯的人表现的鬼鬼祟祟?会不会是你朋友看错了?”   王忆说道:“我朋友是一名资深的鸡毛换糖客,他家从他爹那一辈开始干,所以他是子承父业。”   “而满仓哥你知道,干鸡毛换糖这种活全凭眼力劲,所以我认为他看的很准!”   庄满仓琢磨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你朋友是哪里人?咱能不能先找到他去问问怎么回事?”   王忆说道:“他叫丁黑弹,是多宝岛丁家人,现在县里头的鸡毛换糖客不多,咱在码头打听一下应该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他在码头已经是知名人物,于是他去找人打听,很快便打听到了丁黑弹的消息。   丁黑弹今天就在县里挑着担子做买卖,而海福县不大,庄满仓领着王忆回到局里换了衣服又给值班的下属吩咐一声,让他给街道派出所打电话注意丁黑弹这么个人。   很快集体市场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发现了丁黑弹并进行了控制。   庄满仓得到消息立马将手枪插在腰上,说道:“王老师,咱们出发!”   “出发!”王忆一挥手,让他整的热血沸腾。   县局有偏三轮,庄满仓习惯了冲锋陷阵在一线所以他亲自开车。   上车之前他郑重的戴上了飞行员墨镜。   很拉风。   王忆竖起大拇指,庄满仓见此志得意满一笑,上车使劲轰油门:“咣咣咣……”   排气管往外喷黑烟。   见此他骂了一句:“马拉个币的,这车烧机油。”   偏三轮开出去,王忆坐在车斗里,一路上感觉很拉风。   他们赶到派出所,有干警正在门口的宣传栏贴报纸,看见开车的庄满仓后他立马敬礼。   王忆定睛一看。   熟人!   这是当初他们在集体市场门口跟人打架然后认识的干警郭嘉——这个名字太尿性了,所以他很有印象。   郭嘉得到过他赠送的防狼喷雾,自然对他也很有印象,两人都一下子认出了彼此,便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庄满仓下车向他回礼,说道:“丁黑弹在哪里?走,带我过去!”   丁黑弹这会正蹲在审讯室角落里。   旁边还有人蹲着,郭嘉介绍说这是两个小偷。   王忆进门后跟丁黑弹打了个照面,丁黑弹眼睛顿时红了,他惊恐的对王忆喊道:“王老师救命、王老师救命啊!你跟政府解释解释,我不是投机倒把,我就是……”   庄满仓看向他问王忆:“王老师,就是他?”   王忆说道:“对,满仓哥,就是这位同志。”   听到两人对话丁黑弹愣了一下:满仓哥?王老师关系这么野,跟公安领导称兄道弟?   这样他哀求的更起劲了:“王老师你救救我呀,帮我跟领导说说,我没犯罪……”   “你确实没犯罪。”庄满仓打断他的话,“我们所里同志叫你来是找你配合侦查一件事。”   丁黑弹又愣了愣,然后小心的反问道:“我、不是抓我啊?我没犯罪?我没犯罪!”   王忆说道:“对,你没犯罪,咱们公安同志想找你了解点事。”   丁黑弹激动了,激动的直接掉下眼泪:“我没犯罪呀,不是要抓我呀?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寻思我要坐牢了,我寻思我坐牢了你说我爹我弟他们怎么办?他们岂不是会饿死……” 第207章 地下挖出来的金饼   庄满仓这人品性正直,他并不喜欢耍威风,所以看到丁黑弹惶恐的样子挺不高兴的。   他皱眉问:“谁让这位同志蹲墙角的?”   郭嘉无辜的说:“领导不是我干的,我领他进来后让他等着,他自己蹲墙角去了。”   这时候另外蹲在墙边的两个人赶紧站起来求饶:“领导,我们冤枉的。”   “领导开开恩放我们出去吧。”   庄满仓瞥了他们一眼,郭嘉说:“两个小偷。”   “蹲着去!”庄满仓顿时虎目圆睁。   他领着丁黑弹去隔壁办公室,拎起暖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丁黑弹受宠若惊:“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公安局大领导给自己添茶倒水,这事够他回生产队吹两年的。   王忆说道:“丁大哥你不用紧张,领导这次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找你打听点事。”   他让丁黑弹回忆一下用两个瓷茶杯换东西的场景:“……这件事你没忘记吧?”   丁黑弹说道:“没忘、没忘,那两个瓷茶杯一看就很珍贵,我怎么能忘记呢?”   “她家不是在县里而是在市里头,城南那块的港岛路,具体多少号我忘记了,但让我再回去我能找到。”   “跟我换东西的是个女同志,长的挺俊的,穿着打扮挺时髦,不过口音是咱外岛的。然后她当时确实像王老师说的那样,就是跟我换东西的时候东张西望的,左看看、又看看,还叮嘱我说不要拿这茶杯乱显摆……”   听着丁黑弹说起的回忆,庄满仓缓缓点头:“明白了,明白了,确实像是有问题,那咱们得去查查看。”   王忆说道:“就算有问题恐怕也是小问题,满仓哥你要亲自去吗?”   庄满仓说道:“我当然要亲自去,城南是我的娘家,我不能看着我娘家有违法犯罪的行为存在而不管。”   “不过我现在调到咱县里来了,按道理来说再去城南办案是跨界了,那这样我给我以前的同事挂个电话,让他来配合咱们的行动。”   丁黑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领导,也需要我配合你们的行动吗?”   庄满仓紧了紧腰带说道:“对,你要回到那地方,把这个妇女引诱出来,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他对郭嘉招招手:“那两个小偷拷起来,你跟我走。”   打了电话他们去往码头,正好有渔船要去城里码头卸货,他们便搭乘了这艘船。   一路通畅,赶到码头后有干警在等着他们了,他们又奔赴港岛街道。   然后丁黑弹轻车熟路找到这户人家的楼下,庄满仓点点头,领着王忆三人埋伏起来。   丁黑弹稳定心神摇起了拨浪鼓,拉长腔喊道:   “换——鸡毛嘞!换——糖嘞!家里有鸡毛鸭绒猪皮的、有破衣烂衫臭鞋的,都能换——糖、换纽扣换搪瓷勺子换搪瓷碗碟子喽!”   他在巷子里吆喝着,很快一个老太太出来了,问道:“换鸡毛的,我家里有一些旧报纸你要不要?”   “要,旧报纸旧杂志旧书本,有啥要啥嘞。”丁黑弹挑起扁担跟着老人走到楼房门口等候。   王忆见此有些焦躁了,说道:“怎么正主还不露面?”   庄满仓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不用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现在是在侦查,做侦查工作万万不能着急不能焦躁。”   王忆苦笑一声。   庄满仓还以为他是等不及了所以焦躁。   其实不是,现在是他心里对自己的推测没底了。   因为他关于这套7501瓷所了解的信息都是通过饶毅的转述,至于转述的话是否精准他也不是很确定。   再一个丁黑弹说的那个与他换瓷茶杯女人应当就是陶研所盛大贵老人晚年所说的保姆,按照饶毅转述,这保姆趁着老人行动不便、精力不济偷偷捣鼓了很多东西卖掉,等到老人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丁黑弹关于女人的形象描述让王忆忍不住多想:这女人长相比较漂亮且打扮时髦,会不会是老人晚年撒谎了?   会不会是这保姆用美色诱惑了老人,让老人心甘情愿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处理?   在22年这种套路可太多见了,这叫老年杀猪盘,很多有点色相的妇女都会逮着退休的单身老男人宰杀。   如果是老年杀猪盘那他们今天就要闹笑话了,老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贪图妇女色相和照顾才昏了头让她们拿捏,他们为了颜面会坚定的将出售家里物品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22年很多老年杀猪盘的保姆会逃脱法律制裁就是因为当事人主动帮她们洗清责任,因为这种事闹到父子不合、父女翻脸的太多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丁黑弹已经跟老太太讨价还价结束了,他用一摞糖片换到了一摞报纸。   收起报纸后他挑起扁担又在巷道里摇晃着大拨浪鼓、喊了起来:   “换——鸡毛嘞!换——糖嘞!家里有鸡毛鸭绒猪皮的、有破衣烂衫臭鞋的,都能换——糖、换纽扣换搪瓷勺子换搪瓷碗碟子喽!”   他再次喊了几声,终于有个少妇从单元门露出脸来:“喂,换鸡毛的,你在我们这里吆喝什么?是不是上次从我身上尝到甜头了,这次故意来吆喝我出来?”   丁黑弹看到她后顿时紧张起来,扭头冲着巷子外慌张的看。   少妇并没有反侦察意识,她嗔道:“你往外看什么看?我们又不是在这里偷人,还怕让人看到呀?”   话是这么说她也往外看,看到有人经过顿时把身子收回单元门里。   这样丁黑弹逐渐冷静下来,他不自在的搓着手问:“大妹子……”   “谁是你大妹子?”少妇伸手一扫刘海丢给他个卫生眼,“叫我女同志,我跟你说,你跟我拉关系没用,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丁黑弹讷讷问道:“你是哪个世界的?咱们不都是第三世界的吗?”   少妇被他这话给问懵了:“什么?”   丁黑弹狐疑的说:“第三世界呀,教员同志说,‘我看美苏是第一世界。中间派,日本、欧洲、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咱们是第三世界’。你是外国人吗?不是我们第三世界的?”   少妇愣是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偏偏丁黑弹面相憨厚老实,这番话又是真实想法,于是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少妇压根无法反驳。   因为她知道,这汉子不是在怼她。   愣了一会后,她没好气的问:“别废话,你是不是还想换我家的瓷杯子、瓷碟子?”   丁黑弹心虚的低下头:“嗯。”   少妇说道:“你害羞个什么劲?行吧,我家里还有东西跟你换,那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丁黑弹说道:“我、我什么东西都可以跟你换,你看看你要什么?”   少妇掀开竹筐盖子看了看,说道:“呀,你有冰糖?那我换你的冰糖。”   她说着转身上楼,丰腴的腰肢扭啊扭,扭的丁黑弹一个劲偷瞄。   不多会,少妇抱着个包出来了,她在门口往外看了看,对丁黑弹招招手:“过来,你靠过来,看看我这里是什么?”   丁黑弹挑起扁担进单元门。   少妇打开包给他看:“我这里还有两个茶杯,你看,上次给你的是梅花杯子,这次是桃花杯子,桃花比梅花还鲜艳呢,怎么样,你给我几包冰糖?”   “这桃花杯子是哪里来的?”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少妇下意识说:“你管呢,你……你!”   她反应过来惊恐的抬起头。   一个满脸严肃的干警出现在门口。   接着,一个变三个,三个干警一起在冷冷的盯着她看。   少妇胆子很小,双腿一软顿时瘫倒在身后的台阶上。   丁黑弹赶紧靠边站。   庄满仓一手摁着腰带上的手枪一手拿出个亮晶晶、寒冰冰的手铐问:“我问你,这桃花杯子哪里来的?”   少妇惊恐的说道:“是是是我、我家的……”   “我警告你!”郭嘉猛然拔高语调喊了一嗓子,“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向我们、政府坦白一切!”   旁边的警察跟着喊道:“领导,跟这种顽固分子没什么好说的,带回去先拘留几天!”   庄满仓沉着的说道:“等等,先别着急,我党对人民群众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女同志,你要是顽抗到底那……”   “不不不,我交代,政府我都交代。”少妇脸色惨白、面无血色,“是我偷不是,是我我我拿的、拿的,拿、拿东家的!”   王忆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好像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这可能不是个杀猪盘,估计现在的人还不懂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高端化骗局。   一行人押着妇女呼啦啦的进楼。   丁黑弹跟着去凑热闹。   王忆跟他说:“小心被人偷了你的东西。”   丁黑弹跑出去,然后挑扁担追上来凑热闹。   这是一座筒子楼,黄小燕住在一楼,楼梯口往左右各有好几间房子,然后楼梯口两侧分别有一个厕所和一个厨房。   筒子楼的房子是套二,但不是王忆熟悉的现代化套二。   这种套二是从门口开始并排两个房间。   大门进去一个小房间,窗户开向外面通道,然后正对着大门是内门,内门里面是一个大房间,带小阳台而没有厨房卫生间。   王忆以为小房间是少妇的住处,里面大房间是主人的卧室。   结果他们一进门看到小房间的行军床上躺着个清瘦的老人,这老人正在歪头打瞌睡。   郭嘉终究是年轻,孤陋寡闻,他下意识问道:“这是这家的主人吧?你们睡一起?”   少妇慌张的瞥了眼内屋说:“我、我没有,我们关系清清白白,政府,我们没有搞流氓,我住里面那屋。”   声音吵醒了老人,老人挤了挤眼睛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坐起来:“哎呀,小燕啊,这又是你老家来人了?怎么、怎么来的是干警同志?”   郭嘉能言会道,迅速的将一切事宜说出来。   老人大吃一惊,叫道:“小燕,这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   小燕崩溃,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王忆推开她进主卧看了看。   主卧相对宽敞很多,外面的卧室可能也就五六个平方,而主卧得有二十平的样子,很是宽敞,并且通光好、通风好,阳台外面是小花园。   卧室里头最显眼的是一张床,床上放着女人的衣服,旁边桌子上是女人的洗漱用品。   王忆看到连呼好家伙,这娘们挺狠,鸠占鹊巢啊!   老人行动很不方便,双腿走不太动路了。   于是郭嘉上去搀扶他,然后进主卧想打开一个三斗柜。   三斗柜上锁了,他还打不开,便生气的说:“小燕,钥匙呢?你不是跟我说钥匙丢了吗?那你怎么……”   庄满仓摇了摇手铐,小燕如丧考妣,从裤子里面掏出一串钥匙。   三斗柜打开,里面一层层的都是瓷器,瓷碗、瓷盘、瓷杯子,瓷人瓷马瓷物件,每一件看起来均为相当精美。   他扫了一眼后生气的说道:“7501瓷少了好几样,里面有个伟人瓷像呢?那伟人瓷像呢?”   小燕垂头丧气的说:“让我哥要走了。”   说出这话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然看向庄满仓三人说:“同志、同志们,我哥你们认识不?他叫黄希坤,是大码公社曹园生产队的队长!”   庄满仓问道:“这个黄希坤跟你盗窃主人家的财物有什么关系?”   小燕说道:“他教我的,他说、我哥说我守着一个金库不会用,他让我偷偷捣鼓这些东西……政府,我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坦白从宽,能不能让我坦白从宽?”   老人盛大贵继续开其他的橱柜,越开越生气:   “我的金戒指呢?我祖上传下来的金戒指怎么也没了?还有个金坠子和一些银元,让你偷走了?”   “唉,你说你、你怎么这样!我给你一个月开资二十五元,你要是嫌少你跟我说,你怎么能偷家里东西?”   “这里面的日记本吗?黄小燕我日你娘!我的日记本呢我好几个日记本呢!”   黄小燕畏畏缩缩的说:“我卖了,有一次来了个收纸的,我给卖掉了……”   “你——你!”盛大贵气的两眼发黑,捂着胸口直挺挺的往后摔倒。   三个干警赶紧冲上去,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   盛大贵总算缓过来,哆嗦着手指指向黄小燕,哆嗦着嘴唇说道:“你气死我了!让你气死我了!我真是造孽、造什么孽!为什么会请你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当保姆!”   他又扭头看向庄满仓,泪如雨下:“公安同志,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庄满仓安慰他道:“老同志你先别难过,你说说你的笔记本是怎么回事?里面写了什么东西吗?”   盛大贵正要说话,又止住哽咽说道:“唉,没写什么,就是、就是我以前记下的年轻时候的往事。唉,丢了就丢了吧,可是我的金子呢?我的金子和银元怎么办?”   听到这话王忆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老爷子没敢追问日记本,应该是跟日记本里记载的7501瓷制作工艺有关,他显然是知道保留这工艺流程是违反厂规的行为,所以不敢让官方知道。   庄满仓怒视黄小燕:“金子在哪里?”   黄小燕惶恐的说:“金子被我卖了,卖给金铺了。”   王忆听到这话挺诧异的:“现在城里黄金可以自由买卖啦?我怎么听我们生产队说私人买卖黄金违法?”   庄满仓简单的介绍道:“80年以前违法,80年可以买卖了,不过主要是以收为主,国家改革开放需要外汇,黄金可以创汇。”   他又对盛大贵说:“大叔您放心吧,我们带着他去把您的黄金给赎回来——你什么时候卖的?”   后面这句话自然是问黄小燕。   黄小燕小声说:“今年过了年卖的。”   盛大贵气的甩手臂:“你这个女人呀、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把我爹娘留给我的念想给卖了?你丧良心啊!”   他指着黄小燕面向干警们哭诉:“同志们、同志们啊,你们说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她是欺负我腿不好不能出门、欺负我没有家里人了,她这叫干什么?她这叫吃绝户!”   庄满仓郑重的说道:“老人家你别难过,国家会为你做主的。”   “而且你曾经是劳动模范、先进工人,我看你还获得过你们厂的五一劳动奖章,你这样的老功臣国家更不会不管你。”郭嘉补充道。   刚才老人翻阅抽屉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不少奖章、大红证书和照片,墙上也贴着玻璃框装裱起来的奖状。   其中最大的一张奖状上有两面红旗中间是个红五星,一圈的鲜花,然后中间写着——   盛大贵同志:评为1972年度劳动模范,以资奖励。   王忆看落款,下面是瓷都政府。   庄满仓让郭嘉留下陪同老人,他和城南分局的同事押着黄小燕去金铺。   王忆本想留下安慰老人,可是他手里还有老人的两个瓷杯,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要跟老人坦诚然后把瓷杯还给人家。   这样有点烂好人了,毕竟那瓷杯他没偷没抢是用糖换来的。   可那终究属于赃物……   他感觉不好抉择,便灰溜溜的跟着庄满仓去看热闹。   现在黄金可以私人交易,但金铺是国家单位,整个翁洲只有一家,就在市中心。   金铺门头不大,门口卫兵荷枪实弹,而且枪不是挎在后背,是直接端在手里。   门口上头贴着红纸黑字的标语:出售私人黄金,支援国家建设。   经历过前些年的动荡,现在老百姓对黄金这种贵金属是敬而远之,所以金铺生意惨淡,他们进去后只有一伙人正在柜台嚷嚷:   “……同志你再给仔细看看,这真的不是黄金?我们在家里咬过的,就是黄金呀。”   “真的是金饼,我家老辈留下的,藏在坛子里埋在地下刚挖出来,同志你肯定看走眼了!”   王忆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他凑过去看,从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里看到了两个半熟悉的面孔:   多宝岛李家庄的两个民兵,李岩华和李岩松!   当初他去多宝岛看电影的时候和李岩华认识,后来又在红树岛查偷鸟行为时候见过了李岩松,这两人是亲兄弟俩,所以都算是半认识。   不太熟。   李岩华偶然一扭头看到了王忆,顿时惊喜:“哈,王老师?”   王忆跟他们打招呼:“李同志。”   李岩松被他收拾过,看到他后没给好脸色。   不过他看到王忆跟两个干警亲密的站在一起后,又勉强露出了个笑容。   而两人身边穿西装、打领带的四个人见到干警后的反应便比较有意思了,他们或者低头、或者扭头,都赶紧转移了目光!   有问题!   庄满仓可是老干警,他脑瓜子转的不够快,所以在这个缺乏高精尖破案工具的年代破案率低,一直没能立功晋升。   但他是侦察兵出身,眼力劲一等一的厉害,顿时发现了四五个人的异样,然后给身边的同事打了个眼色。   他同事悄悄地走到了几个西装男的身后。   西装男们更不自在了。   庄满仓问王忆:“王老师,你跟这几位同志认识?”   王忆指向李岩华兄弟说:“我认识这两位同志,他们都是多宝岛的民兵——咦,你不是民兵队的教官吗?”   庄满仓说道:“他们不是我队里的。”   李岩华赶紧说:“我和我大哥是张生活教官队里的民兵。”   庄满仓点点头:“哦,你们是老张的兵,这几位穿的花里胡哨的同志是怎么回事?”   李岩华说道:“他们是我们朋友,我们这不是在家里挖到了金饼吗?然后他们懂行,我们兄弟俩就找他们帮忙看看。”   “唉,结果不是金子的,是镀金的,唉!”   一个穿白西装的男子笑道:“李老大,我们跟你说过的嘛,这真的不是金子,我们做买卖童叟无欺的,领导同志们就在这里,谁敢违法呀?不敢违法的嘛!”   另一个穿格子西装的男子也对柜台里的师傅说:“老同志,这不是黄金更不是纯金,就是一种镀金的金属而已,对不对?”   那师傅点点头说:“对,不是黄金,应该是钨金。从密度和质量上来说应该是钨金,镀金的钨金,跟黄金差不多但两个价格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白西装摇着头笑道:“反正不是黄金,我这个上手就摸出来了,结果跟我这两位朋友说,他们还不信我呢。”   李岩华叹了口气。   李岩松更是面色不善的说:“祖宗们干啥呢,弄些镀金的破玩意儿糊弄后人?行,算他们狠,今年过年给他们坟头烧报纸,不给他们烧黄纸了。”   兄弟两个跟王忆告别,怏怏不乐的转身而去。   庄满仓押着黄小燕去了柜台,询问她之前出售黄金的情况。   还好金戒指和金坠子依然在,或者说还没有交付给国家,而是被送进市里银行金库了。   国家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今天这种事。   现在小偷猖獗,很多黄金来路不明,所以金铺收了后有一个等待期,过了等待期的黄金才会被银行送往黄金冶炼厂。   这样事情比较好办,公安局抓捕黄小燕,然后由单位出面发申请书,用原价钱把金器买回来还给盛大贵老人。   他们回去后把情况跟老人说了说,老人一听父母留给自己做念想的金器还能拿回来大为激动,冲他们敬礼道谢。   庄满仓急忙回礼,说道:“老同志你不必感谢我们,人民公安为人民,教员同志的战士永远记得他的叮嘱,我们为人民服务!”   “好,好啊!”盛大贵激动的点头。   然后他又失落起来:“唉,这个小燕啊,她虽然手脚不干净又爱享受,可是、可是她干活挺麻利的,照顾我照顾的挺好,这下子她被抓了,我可怎么办?我不能等死吧?”   “你没有子女?”庄满仓问。   盛大贵苦笑一声:“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娘家是江右山区的,她们坐驴车回去,驴惊了,连人带车一起拖进了山涧!”   他从床头摸索过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老式的黑白照,上面有两个穿列宁服的中年男女坐在一起,两边各有一个孩子、妇女膝盖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庄满仓顿时叹了口气。   铁汉柔情。   王忆想了想问道:“老同志,您给保姆开资是25元?然后住您这里是吧?吃喝怎么解决?”   盛大贵说:“我给钱和票——我有退休金,每个季度有绿本子,吃商品粮,保姆去买,然后我们一起吃。”   王忆说道:“要不然我给您找一个保姆试试?绝对勤快、绝对手脚干净。”   盛大贵怀疑的看向他,问道:“你也是警方的同志?”   “这是一位人民教师!”庄满仓介绍道,“他是一位品德高尚、操守正派的好同志,实际上发现了你保姆有问题的就是他……”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钦佩的说道:“本来这件事跟王老师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为人警惕又富有正义感,发现有问题后立马去把情况汇报给我,协助我查破了这起案件!”   王忆苦笑道:“对,这黄小燕倒卖的两个瓷杯子在我那里,您看我什么时候给您送过来吧。”   既然庄满仓都这么夸赞他了,他再想收着两个杯子不合适了。   不过他现在又有主意了,这两个杯子可以还给老人家,然后他好像有办法再把整套杯子给换出来!   有一样东西对老人很有用!   他可以搞到这样东西!   结果盛大贵并没有老糊涂,他摆摆手说:“你这个小同志说什么话?倒卖瓷杯是黄小燕干的坏事,你正常从鸡毛换糖客手里换到的,我凭啥去从你手里要东西?”   “不过从你做的事、说的话里我也能看出你有高尚的品德,这样你介绍的人应该是靠得住的,你能给我介绍个保姆?”   王忆说道:“我们生产队有一些妇女同志手脚勤快又干净,我想回去帮你介绍一个,尽快帮你介绍过来,不过这事再快也得需要个两三天功夫……”   “两三天没事。”盛大贵笑道,“我还没有病的动弹不了,我就是怎么了呢?曾经为了抢救集体财产导致双腿染上了老风湿,行动不太方便,但短时间内还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   这样庄满仓就委托自己的同事给老人买个三两天的菜,然后每天过来看一看,而他们先行返回。   盛大贵送他们到门口,再度冲他们敬礼:“同志们,我非常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的东西就要不知不觉的被黄小燕全捣鼓掉了呀,到时候她再离开,你说我没有证据,唉,我就完蛋了!”   “同志们,谢谢你们!”   庄满仓板正的回身敬礼:“为人民服务!”   盛大贵又对黄小燕说:“小燕呐,你照顾也好几个年头了,75年到今年,唉,我其实是把你、把你当闺女看的,我心里想,你要是能给我养老送终,我所有东西包括单位分的这套房子都留给你……”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小燕,你以后进了监牢要好好改过自新,你要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希望你能早日重新做人!”   黄小燕嚎啕大哭。   王忆摇头。   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你知道悔改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想起来甩了。   晚了!   黄小燕跟他们回县里,毕竟她户口是大码公社属于海福县,另一个这案子也是海福县方面督办的。   他们买票乘客船往回走,然后上船又碰到了李岩华等人。   这些人赶紧凑过来。   船上有小偷,小偷盯上了他们!   不过有庄满仓和郭嘉在,小偷们偃旗息鼓,毫无动静。   庄满仓阴沉着脸对郭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第一把火要烧在客船上,从明天开始,给我开展为期半年的治安整顿行动!”   郭嘉敬礼:“是,庄局!”   听到这话李岩华兄弟俩大惊,他们拉走王忆偷偷问:“这是咱县里的新……”   “对。”王忆点点头。   庄满仓又把王忆拉走,很郑重的向他道谢,说他又帮自己一个忙。   王忆说道:“满仓哥,你可别寒碜我了,这算是什么帮忙?”   “抓违法犯罪分子是你们应该做的,举报违法犯罪行为是我们人民应该做的,这就叫警民团结一家亲、共建和谐新社会!”   庄满仓亲热的拍着他肩膀哈哈笑:“你这个大学生,脑子里文化就是多,不像我个大老粗,你这句话说的好,小郭记下来,以后当标语贴宣传栏。”   郭嘉说道:“好。”   客船入港,停靠码头。   庄满仓想中午请王忆吃个饭,王忆说他想赶紧落实盛大贵老人的保姆问题。   这样庄满仓便说:“行,你先你忙你的,我欠你一顿饭,回头再来县里一定找我,要不然你就是不把我当同志!”   ‘不把我当同志’可比‘不把我当朋友’之类的性质严重多了。   王忆满口答应,说下次一定。   他选择现在走还有个原因,是李岩华兄弟开着机动船来县里的,他们可以送他回天涯岛。   现在两兄弟对他非常热情,特别是跟他算是有过小过节的李岩松,好像小过节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一口一个王老师叫的格外亲热:   “王老师你到这边坐,这里最稳当。”   “王老师抽烟吗?哦,不抽烟,不抽烟好呀。”   “王老师天色不早了,今天中午先去我们家里对付一口,我们正好要请这几位同志吃饭,你一起来、一起来!”   王忆奇怪的看向几个西装男,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李岩华蹲在旁边抽了口烟说:“是我大哥认识的朋友,以前是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现在自己干个体户,在农村、渔村收老物件。”   “上次去你大伯爹家里的时候,你大伯爹说你弟弟带了几个人去买他的红珊瑚,就是他们吗?”王忆问。   李岩华点点头:“是,前几天我儿子和侄子他们小孩在我大伯爹家里玩,他们在院子里挖土,然后挖出来我先人埋在院里的一个坛子,坛子里都是金饼……”   “等等,我怎么记得上次去你大伯爹家里的时候,你大伯爹说你们这一支是六几年迁移到多宝岛的?还说我们支书帮忙了。”王忆狐疑的问。   李岩华笑道:“对,是这样,但你想想,我们为啥能迁移过来?因为我们祖上有人在李家庄住,我大伯爹现在住那屋子是他们留下的财产,所以我们才能迁过来。”   “要不然李家庄怎么会接纳我们?我大伯爹是拿着族谱的临摹本来的,李家人所以愿意接纳我们,可是他们当时不想把我们先人的房子还给我们家,是王支书仗义执言给我们要了落脚地!”   王忆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岩华继续说:“挖出坛子后发现了金饼,我们兄弟跟我大伯爹便商量了一下准备卖掉,可是咱没有门路,这年头也不敢随便卖金子。”   “于是我大哥正好认识这些人,就去县里打电话把他们叫来了,但他们来了一看我们收拾出来的金饼后说这不是纯金,是镀金的铁块子,不值钱!”   “唉,”他叹了口气,“我大伯爹说他们坏心眼想骗走我们的金饼,于是我们兄弟拿了一块来城里找公家鉴定,人家公家的老师傅上手试了试就说这不是金饼。”   “重量不对?”王忆问道。   李岩华郁闷的说:“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上手说不是金饼,我们不死心掏一块二毛钱做了个检测,却是不是金子的,就是镀金的。”   “一块二,一斤猪肉呢!”   他很是心疼。   王忆冲他伸手:“你把金饼给我看看。”   “不是金饼,是镀金的东西。”李岩华从兜里掏出个乒乓球横截面那么大的小金属块递给他。   王忆上手一拿,很沉!   这么小一块他估计得有半斤的重量,在手里很压手!   从重量上来看这应该就是黄金,黄金密度大。   但根据外表来看这肯定不是黄金,因为它现在有半边是金色的,另外半边的镀金层融化露出本色,是灰黑色的。   看见他们两人拿出了金属小饼,白西装过来说道:“李老弟你现在信我们的话了吧?这东西真不是金子,我们一上手知道了,因为我们经手黄金太多了。”   李岩华沮丧的低头吐了口烟。   还以为发现了祖上遗产要发迹了,结果白欢喜一场。   白西装拍拍他肩膀说道:“没事,李老弟,只要你们愿意鼓动你们那个大伯卖我们红珊瑚雕像,那我们可以收这个金属小饼。”   “对,我们可以给你们高价钱,一块小饼给你们十块钱,你们挖出来了二十四块小饼,这合计起来也有二百多块呢。”格子西装男也坐过来帮忙劝说。   “你看红珊瑚雕像我们也给了公道价,你们大伯能有钱养老。而你们兄弟两个能平白得二百四十元,一人分一百二十元,白得的钱呢。”   “这就相当于你们辛苦费了。”   李岩松说道:“我大伯那人的固执你们也见到了,他不会卖的。”   白西装拍拍他肩膀说:“你们两个好好劝说一下嘛,要是他老头还是不肯卖那我们就算了,不会强人所难,这年头讲法律的,我们不敢强买强卖对不对?”   “而只要你俩真劝了、好好帮我们劝老人家了,那我们不会让你们白白费力气。这样,要是你俩确实劝了,那我们还是给你们钱,一人给五十元,怎么样,不少吧?”   “五十元啊!”   李家兄弟动心了。   这时候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为难的说:“华哥,咱给他们一人五十元,这合计起来一百元,十张大团结,这可不是小钱啊,咱回去怎么给单位平账?咱平不了账!”   华哥琢磨了一下,说道:“简单,你们兄弟就把这金属小饼卖给我们,我们就回去跟单位说花一百块买了金饼,只不过看走眼了,这样就可以平账了吧?”   格子西装男点点头:“要不然都说还是华哥你有办法,这个法子可以,反正咱不是看走眼一次两次了。”   “但咱也不能老是看走眼。”华哥又推搡兄弟两个,“你俩好好帮帮忙,老爷子不是有好几样红珊瑚雕吗?卖我们一件,只要卖成了你俩一人能得一百二十元呢!”   李岩松看看弟弟。   他为人莽撞、脑子简单,所以有些需要做决定的事他一般看弟弟的意思。   李岩华这边抽着烟思索了一阵,然后扔掉烟蒂下定决心:“跟大伯好好说说,他一把年纪了守着些红珊瑚干啥?一不能吃二不能草!”   西装男们大喜:“就是嘛。”   李岩华又说:“卖不成的话就算了,我们不能要你们的钱,今天买熟食、副食已经是你们掏钱掏票了……”   “没事。”华哥摆摆手:“你也听老师傅说了,那些小饼都是钨金的。”   “钨金这种金属也是有价值的,一些厂子愿意收,我估摸那24块钨金饼能卖个七八十块,所以我们一百块拿下不会亏多少钱。”   李家两兄弟闻言大喜,对几人感激不尽。   王忆往后挪了挪位置冷眼旁观。   以他单纯的社会经验而言,这帮人怎么那么像骗子呢?   可是那小饼确实不是金饼,公家的金铺不可能跟骗子联合起来演戏欺骗老百姓。   假如真出现这种里应外合的骗局,那刚才庄满仓进金铺的时候老师傅表现不该淡定坦然。   这年代公安的威信很足,公家单位的人如果做贼那难免心虚,看到公安上门多多少少会表现的有点问题。   回忆着在金铺的所见所闻,他又回忆起了这帮人看到庄满仓的反应——公安进门,他们第一反应有些慌张。   所以肯定有问题!   但他现在还发现不了问题在哪里。 第208章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李家兄弟热情的邀请王忆去家里吃饭,王忆便答应下来。   他想继续看看这几个西装男到底要搞什么鬼。   机动船冲破海浪,迎着炽热的阳光迅速奔赴了多宝岛。   刚过芒种、未到夏至,可外岛的盛夏已经早早的开启了。   盛夏有渔汛,如今海上多有渔船,它们的船头撞碎了海水、溅起朵朵浪花,浪花在日光照耀下散发着金灿灿的色泽——   阳光海域,极尽璀璨!   外岛的渔家人几乎彼此都认识,两兄弟的船一路奔驰一路有人打招呼,隔着老远就打招呼:   “华子、松子,去城里来?”   “这是从哪里接来的客人?好家伙,都是穿西装的,这是接干部来了?”   “是不是家里要请客啊?我这里有刚捞上来的几条红加吉,挑一条大的回去吃?”   李家两兄弟吆喝着打招呼。   他们隔着挺远就能认出彼此,眼力劲很好。   王忆觉得这可能跟吃海鱼有关,或许吃多了海鲜能保护视力。   逐渐的,多宝岛进入他们眼帘。   上次王忆来多宝岛已经是傍晚,此时是临近中午,阳光亮堂,照耀的渔村光芒明媚。   多宝岛上山少平地多,有土地有泉眼是个好地方,可是从观感来说比不上天涯岛。   天涯岛背靠青山面朝碧海多有松涛徐徐、海浪浩荡,海上时时有白色海鸥黑色海燕引弦高歌。   当然多宝岛上的渔村也不错。   由远及近的看过去,岛上三个生产队、三片聚居区是层层叠叠,都有一排排海草屋顶、石头墙壁的老屋分布,它们星罗棋布,与道路延展严丝合缝,整齐划一。   岛屿前望是蓝天碧海,飞浪快船,动静结合,如同画作。   而且多宝岛因为地形平坦它们有好沙滩,哪怕现在天气炎热依然有好些孩童在戏水踏浪,挖沙捞鱼。   机动船在海中狂飙而过,海浪迎面而来,李岩松控制动力,渔船逐渐减速。   多宝岛相比天涯岛有好海滩可是却没有好码头,渔船都停靠在沙滩上、礁石上,处处有人在忙活,看见他们回来彼此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继续忙自己的活。   王忆大感奇怪,这村里人的交情怎么还不如海上呢?   他诧异的多看了兄弟俩一眼,结果李岩华很敏感,问道:“王老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忆说道:“没,我就是感觉你们自己生产队的社员之间并不是很热情。”   李岩华说道:“去年分船到家、责任承包制以后就开始这样了,有些户发展好,有些户日子过的穷。”   “富裕了的看不起过的穷的,过的穷的眼红富裕了的,加上我们这岛上一共三个队,这样怎么能热情的了?”   王忆默默的点头。   这也算是大包干后的一个正常现象。   古人说的太对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富裕都穷那就都没事,有人富裕有人穷,这样人会有更强的劳动积极性,可是人心就散了、人情就淡了。   他们去往李老古的老屋。   四个孩童在里面玩,他们挥舞小铲子在挖地,把原来平整的老院子弄的坑坑洼洼。   李老古虎着脸坐在树荫下乘凉,看他样子挺不乐意让孩童们挖自己院子的。   见此王忆便明白了,肯定是李家兄弟让孩子在老爷子院子里挖宝呢,看看能不能再挖出点先人藏的宝贝,而老爷子不乐意,可他又想享受孩童环绕膝下的乐趣,这样只能忍受孩童们乱挖的不满。   孩子们挖地挖的非常起劲,他们还把土坑打通了,学着《地道战》里的台词在嚷嚷: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你们各自为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要放空枪,开火,开火!”   “高,实在是高!”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王忆他们进门,一个孩子捏了个泥团子扔向白西装:“还乡团回来了!还乡团回来了,同志们准备出击!”   “杀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又有孩子嚷嚷着扔泥团子,扔了后便往旁边土坑里跳。   几个西装男被闹的生气也不是、急眼也不是,只能露出尴尬的苦笑。   李岩松瞪眼吼道:“干什么?干什么?想挨揍了?”   孩子们嘿嘿笑。   最小的一个捏着个泥团跑过来献宝:“爹、爹,你看我找见什么了?找见宝贝了!”   一听这话李岩松还没有凑上去,格子西装先反应过来拔腿上去问:“小朋友你找到什么宝贝了?”   小孩张开手将一个扁平的大虫子拿给他看:“看,是个大土鳖!”   土鳖长着一节节的壳、毛茸茸的脚还有触须,是一种不太漂亮的昆虫。   格子西装男估计是害怕昆虫那种人,他聚精会神本想看宝贝,结果打眼看到了个大土鳖!   他当场‘嗷’的一声叫赶紧往后退。   结果四周都是土坑,一脚踩空陷入土坑摔倒在地。   狼狈不堪!   另外仨小孩捏着泥团子扔向他:“同志们,还乡团的恶霸被打倒了,冲啊!上去踩他们一万只脚,让他们不能翻身再欺负咱老百姓!”   一个小孩从大土坑里跳出来,然后捂着胸口缓缓倒在地上。   王忆吓一跳。   这是心梗了?   然后他看见这小孩故作虚弱的说:“同志们别管我,继续冲啊!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冲啊!”   王忆服了。   戏真多啊!   结果小孩们还冲他集火,两个土团子飞过来。   王忆大喝道:“我是教师!你们敢打老师?”   土坑里两个小孩听到这话吓了个哆嗦。   赶紧又藏起来。   李老古冲他们挥挥手,然后看向王忆说道:“你不是王支书的那个侄子吗?你怎么来了?”   王忆说道:“我们在城里遇到了,于是我大哥请我来做客吃饭。”   李老古问李岩华:“老二,你们去城里,城里的师傅怎么说?”   李岩华沮丧的说:“大伯爹,这真的不是金饼子,人家刘德华同志没撒谎,他们说的是真的。”   王忆一听看向白色西装男。   刘德华?   这名字挺好。   刘德华说道:“我们做买卖就是讲究一个诚信、童叟无欺,再说我们跟岩松老弟是朋友,怎么可能撒谎骗你们?这就不是金饼子,我们在国家博物馆工作过,还能连这个看不懂?”   李老古茫然的说:“不、不能呀,咱先人辛辛苦苦把金饼子埋在地里,它要不是金饼子,埋它作甚呀?”   刘德华从李岩华手里接过金属小饼给老人看,说道:“你看,俗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这小饼让人家金铺的喷火枪烤了烤,镀金融化,你看里面露出来的是什么?”   李老古拿过小饼子看。   看后便连连叹气。   刘德华给李岩华使了个眼色,李岩华点点头去劝说李老古卖红珊瑚。   结果他一开口,李老古直接堵住他嘴巴:“想都别想,我都说过了,我的宝贝不可能卖,绝对不卖!”   “你不卖你要干啥?你留着干啥?能吃吗?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留着干啥啊?”李岩松脾气暴躁直接开喷。   李老古说道:“我死了怎么带不去?我死了放棺材里!”   李岩松说道:“现在不让土葬,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死了都送去县里火葬场,塞火化炉里一下子给烧成灰。”   “那我也说过多少次了,死之前我把它们砸成灰,我撒我坟土里,我一样能带下面去。”李老古暴躁而倔强的说道。   格子西装男拍着身上的土走过来说:“老人家、岩松同志,你们别激动,都不要激动,一家人嘛,有话好说的嘛。”   “来,老人家抽一支烟、岩松同志抽一支烟。”   他掏出一包红梅香烟分给两人又分给李岩华,李岩华客气的说:“谢谢罗文同志。”   这话一出来。   王忆心里大震。   什么东西?   罗文?   先有刘德华、又有罗文?   他刚才听到刘德华这名字的时候没多想,毕竟刘姓常见,德华也是个好名字,叫刘德华没有问题。   可现在怎么又出来罗文了?   他赶紧说道:“对了,岩华大哥你还没有给我介绍这几位同志呢,这位同志是刘德华,这位同志是罗文,那另外的同志是叫?”   “我叫关正杰,你可以叫我阿杰。”年纪大一些的男子说。   剩下的男子说:“我叫周星驰。”   刘德华,罗文,关正杰,周星驰!   好家伙!   王忆赞叹道:“周星驰,这是好名字呀,是你父母从李白的诗里来的灵感吧?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周星驰笑道:“对,王老师不愧是文化人,懂的就是多。”   王忆也笑。   我懂的当然多,我他妈对这四个明星懂的绝对你们多!   这下子他确定了,四个人就是骗子!   ‘周星驰’更是没文化,连《滕王阁序》都不知道,被他用李白一试一个准。   只是四个骗子太嚣张了,竟然用港台明星的名字来作假。   这不是蠢,这是坏——他们知道外岛老百姓现在接触不到港澳台明星,故意拿这点来欺负戏弄老百姓!   但他不明白李老古死守红珊瑚雕像不往外卖,这四个人能怎么把东西骗到手?   他冷眼旁观,等待着他们的精彩表演。   现实让他很失望。   四个人口才并不出色,也没有什么厉害套路——当然也可以说是李老古脾气倔强死活不肯松口,所以他们迟迟买不到红珊瑚雕像。   这样很快中午头到了,该吃饭了。   主事的刘德华拉了李岩松一把说:“岩松同志别生气了,老人家既然暂时不想卖……”   “我永远不想卖!”李老古没好气的吼道。   “不卖拉倒,不卖你让它们给你送终!”李岩松回头怒吼。   李老古气的哆嗦:“好、好,我不用送终,不用谁来送终!我过几天我我砸了它们,砸成粉末然后我上吊、我喝农药!反正我不信我死了政府会让我烂屋里!”   罗文上来拉李岩松:“行了吧,别吵闹了,那个老人家不愿意卖他的宝贝咱不能逼迫人家,行了,咱去吃饭吧,饭点到了。”   刘德华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道:“对,去吃饭吧,两位同志,你们的努力我们都看眼里了,你们尽力了,这样把小饼子带走吧,我们言而有信,说过的话是作准的。”   李岩松去屋里拿出个陶瓷罐子,阴沉着脸往外走。   李老古恼怒道:“干什么?你……”   “我怎么了?”李岩松打断他的话,“珊瑚是你宝贝、这些破烂也是你宝贝?还是你依然以为它们是金子的?它们是金饼子?”   罐子被拎出来。   西装四人下意识看过去,罗文和周星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一直在旁观的王忆心里一震。   是这个陶瓷坛子值钱?   他们的真实目标是这个陶瓷坛子?   李老古并不想真的跟晚辈闹僵,刚才李岩松那句话其实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死后还需要后人送终上坟呢。   于是听了李岩松的嘲讽他不说话了,只是气呼呼的喘粗气。   这时候刘德华走到李岩松身边往坛子里摸了一把,摸出几个金色小饼子和拿去城里鉴定过的那个小饼子一起给李老古看:   “老人家,这真不是金子,国家收购黄金的老师傅给做过鉴定了,这东西沉归沉,但不是金子,是钨金,虽然名字带金却不是真金,它是一种工业用的金属。”   “钨金能有这么沉?”李老古不服气。   刘德华递给他说:“那你要是坚定认为这是金子,我可以带你去城里做鉴定。”   李老古嘟囔道:“我不去,我不离开我家,要不然指不定就有人来偷我宝贝了。”   李岩松又怒了:“大伯你这话啥意思?你阴阳怪气说谁呢?”   刘德华赶紧上去挡住他:“行了行了,咱去吃饭吧,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要和气,和气生财嘛!”   另外三个人的眼睛不自觉的转向了刘德华手里。   他们都在看刘德华手里的金色小饼,并没有再去看陶瓷小罐子。   王忆又是心里一动。   不对,自己猜错了,陶瓷小罐子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目标还是这些金色小饼子!   可金铺的师傅鉴定过金属小饼说不属于黄金——不对!   他只鉴定了一块!   王忆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接下来就是验证这猜测。   刘德华拍着李岩松肩膀、说着宽慰的话推他要出门,王忆上去从李岩松手里拿走了小罐子说:   “岩华哥、岩松哥,你们别生气了,说到底你们还是因为失望才生气,对不对?”   “这样,刘德华同志说的对,家和万事兴,我来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吧。”   “这坛子里的小饼子卖给我,我给你们一百五十块,你看你们两个还有老古叔一家能分五十块,这样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刘德华猛然抬头看向他,另外三人也一起看他。   旁边的李岩华讪笑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的事怎么能麻烦你?实际上没啥事,我们一家子就是吵吵惯了,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刘德华笑道:“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走,咱去吃饭吧,今天上午跑了两趟海,肚子饿了。”   王忆说道:“岩华哥你别跟我客气,老古叔跟王支书是自己人,咱都是自己人,我不能让你们家里人感情出问题,这样,一家五十块,这些小饼子就卖给我好了。”   刘德华抬头看向他,眉头微微皱起。   周星驰冲动的说道:“这位老师同志,你花一百五买些钨金块干什么?这可是一百五十元呀,你想好了,你一个民办教师一年能攒下一百五十元吗?”   王忆笑道:“我们生产队有企业,我在企业里占股份,一个月就能赚一百五十元。”   “行了,岩松哥、岩华哥,这小饼子一百五十元卖给我吧。”   刘德华说道:“当老师的就是不一样,思想觉悟高!咱们几个人要向他学习呀。”   “这样吧,老师赚钱不容易,老爷子和两位兄弟的事是因为咱们而起那还是让咱们来解决吧,这一百五十元还是我们来给!”   王忆说道:“德华大哥对我是谬赞呀,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必须得展示一下高觉悟,这样吧,我出三百块,一家分一百块!”   一直沉默寡言的关正杰听到这话勃然大怒,他指着王忆说道:“你是不是精神有毛病?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草你……”   “阿杰,干什么?!”刘德华赶紧呵斥他。   然后他对王忆说:“要不然这样,王老师,咱们一起负担这笔钱……”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李岩华茫然的拉住刘德华问王忆,“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怎么、这怎么……”   “这怎么感觉不对劲呢,是不是?”王忆笑着说。   李岩华迟疑的点点头。   他有点回过味来了,已经发现不对劲,可是依然云里雾里没有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而李岩松这边毫无所知,说:“王老师、刘德华同志,你们怎么这么好?”   王忆拿出小罐子里的金饼子摩挲了一下,说道:“这些东西是黄金啊,我们怎么能不好呢?”   李岩松哂笑道:“不是黄金,国家单位的老师傅都给检测过了,他还能骗我们?”   王忆说道:“可他挨个金饼子检测过了吗?”   李岩华说道:“他是只检查了一个,可问题是这些金饼子都一样的,你看看大小、你试试重量,差不多,都是一样东西啊。”   王忆看着刘德华的脸色说道:“谁跟你们说都是一样东西?你们为什么不都带过去让师傅给检测一下,而是只带一个呢?”   李岩华也看向刘德华。   而李岩松心直口快的说:“这几位同志建议的,他说我们要是带着一起去城里,现在城里小偷多、抢劫犯多,看见我们带着这么些金饼子抢劫我们怎么办?到时候连命都没有了!”   刘德华笑道:“而且这黄金鉴定是有手续费的,一元两毛钱可不算少,一斤猪肉呢。”   王忆说道:“它是一次的鉴定费一元二角钱,不是一块金饼鉴定一次就要一元二角钱!”   “再说了,其实要鉴定它们身份没那么难,看看它们是钨金还是真金压根不用去城里找师傅,只要用牙齿咬就行了。”   “你们听金铺师傅说过了,钨金是工厂用的特种金属,你们知道它哪里特殊吗?它很硬,跟钻石一样硬,用牙齿咬就是崩了牙也咬不动!”   “而黄金的延展性很强,也就是说相对比较软,用牙齿咬一下能咬出痕迹来……”   说着王忆冷笑着看向四人: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听到这里李老古激动的说道:“对对对,黄金用牙能咬出牙痕来啊,咱一开始发现了咬过的,咬出过牙痕的!”   “钨金咬不动?这块咱还真没咬过!”   李岩松冲动的从刘德华手里夺走钨金小饼放嘴里咬了一口,然后叫道:“我草,太硬了!硌的我牙疼,真咬不动!”   他又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顿时露出吃惊表情:“不对,这个也咬不动啊!”   刘德华闻言赶紧要说话,李老古说道:“不可能,那天挖出来后我咬了一块,咬的动!”   李岩华从小罐子里摸了两块出来咬,这两块都咬的动!   这样李家人明白了。   罐子里的金属小饼虽然看起来差不多、重量也几乎一样,其实它们质地不同,它们是分为两种的。   一种金属小饼是钨金的,不太值钱,另一种则是黄金的,很值钱。   刘德华这四个人显然发现了它们的真实身份,于是他们便声称都不是金饼,想用极小的代价给骗到手。   为了让李家人相信他们的话,他们还主动提议去城里金铺做鉴定。   但鉴定用的小饼是他们选的,他们状若随意的选了一块钨金小饼。   李家人哪知道世界上还有钨金这种密度跟黄金相仿的金属?特别是钨金小饼还镀金了,他们以为这些金属小饼都是一样的呢!   于是就这么简单,他们三个人上当了。   事到如今李老古回过味来,激动的说道:“对对对,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咱李家以前养船出海,有时候会碰上海贼船霸,先人们得给他们交保护费,于是就制作了一些假金子!”   “这件事我爹给我说过,但那时候咱李家光景已经不怎么样了,他没跟我说这假金子是怎么回事,原来所谓的假金子就是镀金的钨金呀!”   “得亏王老师、得亏王支书的侄子!要不然咱就完蛋了,要不然咱就成败家子了!”   之前是他力主不跟外来人做买卖,因为他觉得这些人不是好人,上次为了糊弄他的红珊瑚还说这些是海底的邪物让他丢弃。   因为这他让李家两兄弟一顿抱怨,让他生了好些窝囊气。   如今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是正确的,他真是扬眉吐气、骄傲得意!   李岩松这边又惊又怒,他怒视四个人,四个人却是在不经意间挪到了门口,看样子准备跑路。   李岩华说道:“跑,你们跑啊,我们这是海岛,看你们能往哪里跑!看你们还能海上漂?”   刘德华苦笑道:“岩华同志你说什么呢,我们干嘛要跑?”   他转而露出恳切之色,继续说:“请你们相信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吗个批!继续狡辩、继续睁眼说瞎话!”李老古激动的有些声嘶力竭了,“我第一次见你们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你们骗得了我俩侄子骗不了我这个老头子!”   “你们昨天来了可是仔细检查过这些金饼的,肯定是当时就认出它们身份,结果你们、你们竟然想骗我们!”   “你们不是好东西!是坏人!是还乡团!”几个小孩欢乐的嚷嚷起来,挥手臂就用土块砸他们。   罗文说道:“别、别扔了,都是误会!我们都说了这是误会!”   “我们也没看出来——哎哟我草,谁扔石头块?找死吗?你们这些死孩子找死吗?”   李岩松吼道:“就用石头块砸他们,不光要砸他们,我要打他们!”   刘德华指着他厉声道:“李岩松你别太过分,我们、谁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我们就是看走眼了!”   旁边的关正杰怨毒的看着王忆说道:“都怪你,都怪这杂种,你等着,以后有你好看的!”   一听这话王忆来劲了。   妈的敌人不但不投降,竟然还敢威胁我?   必须办了!   他对李岩松说道:“这些骗子想骗走你们的金饼,知道这些金饼值多少钱吗?”   李岩松说道:“不知道,反正不少钱,现在一克金子是30元呢,我们刚在金铺问过的。”   王忆说道:“一个金饼我估计得有半斤也就是250克——起码是200克,这么说一块金饼就是六千块!”   “二位同志、老古叔,一个金饼六千块呀!”   “这里头总共24块金属小饼,我估计怎么也得有十块是金饼吧,那不得六万块?!”   三个人顿时倒吸凉气。   李岩松呆呆的看着王忆哆嗦着嘴唇问:“王王王……”   “汪汪汪,爹你怎么学狗叫?”他的小儿子哈哈笑。   搁以前儿子敢这么说话他一定揍得这小子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这会他没有心思管儿子,而是激动的问王忆:“王老师,多少钱?这得多少钱?”   王忆说道:“六万块!他们想骗走你们六万块!所以还不赶紧抓他们!”   李岩华热血沸腾,当场眼珠子都迸出血丝子来了:“我草你们的亲娘!你们竟然要骗我们六万块!我草你们的亲娘!六万啊,咱一辈子也赚不了六万啊!”   王忆说:“把他们抓起来!”   李岩松撸起袖子往上冲,吼声震天、杀气腾腾、气吞万里如虎!   关正杰挺身向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沉声说:“走,快去拿包!”   其他三人赶紧夺门而去。   他们都明白,这仇结下了而且结大了,六万块在这个年代是可以闹出人命的!   李岩松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叫道:“你们有种、你们敢反抗,好啊,跑啊,我看看你们能跑哪里去!”   李老古激动的挥拳喊:“叫民兵、快叫民兵抓他们!”   王忆说道:“对,刚才那个领头的还偷了几块金饼子塞他裤兜里了,我看见了!”   李岩华对四个孩子喊:“快点出去吆喝人,就说抓特务!”   孩子们跟着激动了起来,纷纷跑出去喊叫起来:“抓特务了!我爹说队里来特务了!”   “都快出来抓特务!快来抓特务呀!”   李岩华对弟弟说:“老二,他们肯定是去你家了,他们刚才说去拿包,他们包在你家里!”   李岩松挥手吼道:“走,去我家!”   孩子们的嚷嚷声惊动了李家庄的社员,他们纷纷跑出来问:“怎么回事?”   李岩松吼道:“都听好听清楚了,有骗子进入咱生产队,在家的都跟我去抓人!抓到人我请大家伙喝酒吃炖猪肉!”   有社员问道:“不是抓特务吗?怎么又是骗子?”   李岩华说道:“他们是骗子,但我怀疑他们也是特务,走,叉子、岩永,操家伙去抓人!抓了送去政府然后去我家喝大酒吃大肥肉!”   “行!”没有出海的汉子们纷纷应声。   虽然因为责任承包制和分船到户导致同个村的社员们彼此生出了隔阂,但终究是一个祖宗的,有外敌当前他们还是愿意同仇敌忾。   经过孩子们的吆喝加上李岩华兄弟的号召,李家庄很快汇聚起来五六十号人,然后浩浩荡荡杀向李岩松家里。   李老古要锁上门跟着队伍去抓人,李岩华叮嘱他:“大爹你别去,你回去锁上门守着咱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老古又赶紧回去了。   不错,金饼子还在家里呢。   几十个人抓四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特别是这些人还都操持着家伙什。   刘德华四个人也意识到这点,他们从李岩松家里拿出行李准备跑路,可是出门一下子看到了浩浩荡荡、操持着武器赶来的人群。   人群熙熙攘攘、七嘴八舌:   “抓了就打死!”   “待会不要乱,跟着我上,下手要狠!”   “我先上,我这枪好几年没见血了!”   听着这种话四个人大惊。   院子里有妇女追在他们身后问:“几位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拿东西就要走?不是中午留我家吃饭吗?我正在……”   “滚回去!”关正杰将李岩松的老婆给踹翻在地,然后他目露凶光从包里抽出一把军刺咬牙切齿的说,“华哥,今天看来是出漏子了,咱不能这么出去,否则这些乡巴佬会打死咱们!”   刘德华慌了手脚说:“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妈的真不该来这穷渔村,妈的出事了跑都跑不了!”   关正杰厉声道:“没事,跑的了!都听我的,阿星你关上门、阿文你用赶紧把桌子棍子拿出来顶住们!”   “这屋里有几个婆娘,把她们给控制起来,然后当人质要船!你们听我指挥,肯定没问题,肯定走的了!” 第209章 见义勇为王老师   李岩松家大门紧闭。   有青年上去试了试说:“松哥,反锁了吧,推不开。”   一个黑汉子提起裤腿冲动的说道:“我可去你娘……”   “别啊。”李岩松赶紧拉住人,“干啥呢,大壮,你太冲动了,敢情这不是你家门啊?别踹,爬墙进去开门!”   先前上去的青年往手里吐了口唾沫说:“看我的,来,大壮给架个人梯。”   大壮踩弓步双手交叉反转。   青年转过身来嚷嚷着:“都往后、往后退,给我留下几步,看我怎么冲城墙、怎么为人民建功立业。”   “二混子你行啊,要飞檐走壁了?”有妇女笑着说。   二混子得意的说道:“不光飞檐走壁,我还要、还要窜天猴,哈哈!”   人群跟着笑。   大家都把抓骗子当活动了。   去去乏、解解闷。   外岛民风彪悍,许多人都靠打架来找乐子。   打外人的乐子就更大了。   二混子后退几步迈开腿奔跑,踩着大壮双手起跳,而大壮同时闷哼一声手臂发力抬手掌。   ‘嗖’的一下子,二混子窜上了墙头。   他趴在墙头上正要看看形式跳下去,结果一根长竹竿伸出来一下子捣在他脸上!   稳准狠!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且惊恐的惨叫,二混子跟麻袋一样从墙上摔了下来!   人群大乱,李岩华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扶起二混子,王忆打眼一看顿时咧了咧嘴:   挺惨!   粗粗的竹竿头戳在他脸颊上直接搓掉一块皮,鲜血‘唰’一下子流出来,直接染红脖子,跟被红龙骑脸了一样。   二混子捂着脸惨叫道:“我草疼、疼死我了妈的,我草、我草我草!他妈用竹竿戳我!”   “里面什么情况?”李岩华从身后妇女肩部上扯了条毛巾要给二混子捂着脸上伤口。   妇女不太愿意,赶紧拉住毛巾说:“大友他爹,我这是一条新汗巾呢,刚使了没两天……”   “等我给你买条新的。”李岩华不耐烦的说。   他使劲抽出毛巾然后给二混子压迫止血,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听着!都给我听着!”这时候院子里传出来喊叫声,“李岩华、李岩松,你们两个给我过来!给我听着!”   “门已经被我们堵住了,你们进不了,也别妄想爬墙!下一次谁他妈再敢爬墙我不用竹竿我用刺刀戳他的头!”   “外面人都听着!你们犯不上为李岩华、李岩松卖命,今天的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都离开!”   “滚你娘的蛋!”有妇女叫骂起来,“你个狗杂种反动派敢来我们庄子里欺负人,非抓你出来打断腿不可!”   “就是,抓他们出来,先打断腿打断胳膊再送去派出所!”   “还送什么送,打断腿打断胳膊身上绑几块石头扔海里,直接沉了这狗草的!”   还有人好奇的问李岩松:“里面到底什么人?这怎么回事啊?”   刘德华声音响起来,他凑在门口吼道:“李岩松你过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李岩松跑过去铁门口愤怒的说道,“刘德华你真不是个玩意儿,我管你们住、管你们吃,你们竟然想骗我家——咳咳你们真不是东西,你们丧尽天良!你们没有良心!”   “别废话,”刘德华说道,“今天算我们栽跟头了!”   “这事咱这样,你婆娘现在在里头,我们这里有四个婆娘、一个娃子,你要是不想她们出事你们赶紧给我准备一艘船,就是去市里时候你借的那艘船。”   “你给我们发动起来让我们离开,我们绝对不伤害你婆娘行不行?”   一听这话,满街头的哗然:   “这是绑架威胁!”   “里面到底什么人?这是旧社会海匪的把戏啊。”   “绑架是重罪,可严重了,大友他爹你们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呀?”   王忆一听也震惊了。   怎么闹出绑架案来了?   本来他以为几个人只是怕挨打藏在屋子里抗争,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人给绑架了。   而且还是群体绑架!   就像有社员说的那样,事情严重了,老严重了!   他急忙上去说道:“刘德华,你们别激动、你们听我说,本来你们是想要骗钱而已,这不算什么事,反正你们又没骗成功,这顶多拘留都不会判刑。”   “可你们现在把人给绑架了,你们比我们这些渔家泥腿子懂的多,你们应该知道这是重罪!”   本来是挨顿骂顶多挨两拳的事,结果他们一番操作成功的操作成至少吃个十年牢饭……   王忆都服了!   这年头的人太莽了,胆子也太大了!   刘德华显然也想到这点,他沉默了下来。   刚才他们被街道上赶来的人给吓到了,冲动之下脑子没转弯于是想要绑架李岩松家人来讨价还价。   可是现在回过味来他们害怕了。   关正杰鲁莽,他看同伴犹豫了赶紧说:“你们怕个屁,这是渔村,咱只要弄到船开走,在海上茫茫的谁能抓到咱?”   “海洋这么大,咱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靠上去藏起来,公安才几个人,他们怎么能抓到咱?”   罗文说道:“阿杰这话有道理。”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坏了,这些人要铤而走险!   他赶紧拉着李岩华出人群,然后凑上去低声说:“事情要严重了,赶紧找人开机动船去报警!”   “咱隔着县里太远了啊。”李岩华着急的说,“我们有民兵队,去另外两个庄子叫人吧……”   王忆打断他的话说道:“咱这里人手已经够多了,普通人再多也没用。”   “这样我们生产队隔着近,你赶紧派人去县里报警也赶紧派人去我们生产队,去跟我们支书说这里的事,让他安排两个老师过来。”   “老师?”李岩华茫然的问。   王忆拍拍他肩部说:“你赶紧去办就行了,我们支书知道怎么安排!”   李岩华这会也有点慌乱,他是民兵,碰到险情有人下命令他便习惯性去执行了。   这时候刘德华也想到他们会报警,喊道:“草你们妈妈,谁别去报警!里面是四个娘们一个小孩,谁报警我们杀人啊……”   王忆凑上去说道:“华哥你别冲动、别激动,你们是生意人,和气生财,这怎么弄到要杀人了?”   “华哥你是明白人,你们骗人不成这不是什么大事,公安不太管,可你们要是杀人而且还是杀小孩,你想想公安肯定会当重案全国通缉你们!”   罗文说道:“他们通缉不到我们的!”   李岩松怒吼道:“怎么通缉不到你们?你们啥名字、啥来路我都知道,家哪里的、在哪个单位干过我都知道,我看过你们介绍信了……”   “那是假的。”王忆对他摆摆手。   一直沉默的周星驰谨慎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信息都是假的?”   王忆叹气道:“因为你们这四个名字我都知道,他们都是港岛的明星,特别是刘德华更是大明星。”   “狗屁,关正杰和罗文才是大明星,刘德华就演了个《彩云曲》,他还没有从TVB的演员班里毕业呢。”罗文哂笑道。   “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关正杰恼怒的骂道。   “我就说随便起个假名字就行了,你们非他吗穷讲究、瞎讲究,这下好了,碰上关注过港岛的一下子露馅了!”   罗文嘀咕道:“谁知道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还有人知道港岛明星?”   刘德华问道:“就因为我们名字,你就怀疑我们了?”   王忆说道:“对。”   ‘咣!’   一声巨响,里面有人在踢门。   关正杰咬牙切齿的说:“我草、我草,我草!我就说,我说什么来着?嗯?我说什么来着!”   “你们真是、你们为什么就不听!为什么就不听我的!为什么非要起这些狗逼破名字!”   “停下停下,快住手,你放开阿文。”周星驰的声音响起来。   王忆透过门缝往里看。   看见关正杰掐着罗文脖子在摇晃,将他掐的双眼暴突、脸红脖子细。   好活,内讧了!   掐死他!掐死他!   王忆正要好好看热闹,结果刘德华把他们给劝好了,说道:“咱们先跟他们谈条件离开这庄子,到了海上、到了内陆你们想怎么吵都行,现在别吵了!”   另外三人妥协。   周星驰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觉得这个起名的方式不合适,所以我和华哥选了两个没有名的新演员,阿文、阿杰你们选的是大明星……”   “我他吗知道个屁,我在杂志上随便找的一个人名。”关正杰恶狠狠的说。   刘德华摆摆手过来说:“王老师……”   王忆说道:“其实刚才我没有解释清楚,我不是只听到你们名字就发现了你们的骗局,是听到你们名字觉得不对劲。”   “关于发现骗局的始末是这样的。”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一五一十的把这件事里的推断全给说了出来。   说的很详细。   目的自然是拖延时间。   四个人很快意识到这点,刘德华拍门喊道:“草,你这个畜生是不是报警了?你故意拖延时间是不是?”   王忆说道:“当然不是,多宝岛跟县里的距离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报警得多长时间啊?等公安同志到来又得啥时候!”   这话是真理。   四人不太担心渔民报警,因为外岛报警太费劲了。   刘德华又嚷嚷着让李家兄弟准备船让他们离开。   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不能让他们上船,否则真就是他们想的那样,海洋太广了,等他们开船跑远了谁知道去哪里找人?   所以他们需要拖延时间。   王忆把李岩松拉了过来,让李岩松把媳妇叫出来,然后跟媳妇吵架,以此来拖延时间。   李岩松的媳妇被拉出来,她惊恐的问道:“当家的这咋回事?怎么这四位同志把我们绑起来了?”   “同志个屁,他们是阶级敌人。”李岩松不耐的说,他又问,“怎么是你们?我不是让你准备午饭吗?家里怎么还有人?”   他媳妇弱弱的说:“我、我看你从城里又是捎了烧肉烧鸡回来又是买了瓶装好酒,于是我就想、就想那个……”   “就想显摆?是不是?你就想找人显摆,然后你去把人叫家里来显摆这酒菜是不是?”李岩松怒道。   他媳妇嘀咕道:“大前天圆圆家里请公社领导吃饭,她娘就叫我过去显摆来着,咱家吃上好饭了,我凭啥不去膈应膈应她?”   李岩松听的火气上涌,破口大骂:“你真他妈……”   后面全是骂娘的话。   骂的那是相当难听,直接把他媳妇给骂哭了。   他媳妇嗷嗷的哭,然后往身后的人身上撞:“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你们杀了我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不能过了,杀了我吧,呜呜呜,快杀了我……”   “你你你一边去。”罗文推搡她一把,老子可不想犯杀人罪,那是要吃枪子的!   想起这件事他顿时也郁闷起来,茫然的说:“咱本来是来骗金饼子,骗不成就算了,这怎么闹到现在要犯杀人罪了?”   没人能给他答案。   大家此时都无比心烦。   李岩松的媳妇还在闹腾,往这个身上撞、往那个身上撞,非要找人杀了自己不行。   刘德华气不过,骂道:“你个败家傻娘们,你爷们就等着你死呢,等你死了他再找个城里大奶大腚的姑娘当小媳妇!”   “他能找到?就他那个条件能找到?”李岩松的媳妇哭着骂,“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啥狗德性,就他那个逼样的还想找城里媳妇?”   “人家城里娘们傻啊,放着商品粮不吃来跟他摇橹放网?”   “他有钱了!”刘德华扯着嗓门吼道,“败家傻娘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男人要有钱了,他们家里挖出来十二块金饼子,一块金饼子至少六千块,他们挖出来六七万的金饼子!”   这话一出口。   门里门外的嘈杂声音都落下了。   刘德华怒气冲冲的还在说:“你懂个屁,中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他现在发财了已经有一喜了,再死了老婆那就是再有一喜!”   街上有人震惊的问:“泉泉爹,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们挖出来金饼子?哦哦哦,这些外地人就是你们找来收金饼子的?”   “真是有六七万?六七万呀,咱渔家累死累活一年也攒不下一千块,你家这是直接成万元户了!”   李岩松和李岩华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便含糊的说道:“别听他们瞎说,我们今天拿着金饼子去城里金铺问了,结果说是钨金的,不是真金的,不值钱……”   “行了别废话了,李岩华兄弟、李岩松兄弟,你们两个把金饼子都给我拿过来,然后给我们一条船,要不然我们就要杀人了!”刘德华喊道。   李岩松发狠了,说:“杀吧你杀吧,杀了人我看你们哪里走!”   这时候有中年人出来怒道:“你别瞎瘠薄胡说,我老婆是不是在你家里?李岩松我告诉你,我老婆要是少一根毫毛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岩松家里都有谁?里面人说一共四个婆娘和一个娃。”街上的人议论起来。   很快便有李岩松的左邻右舍说:“是圆圆她娘、念念他娘领着念念,还有就是八十他老婆,我看着八十他老婆也进去了……”   “什么?我儿媳妇还有孙子都在里面?”一个混在人群看热闹的老汉听到这话惊呆了。   我就是来看个塌房的热闹,结果是我家房子塌了?   这下子街道上是真热闹起来,好几个人围着李岩松和李岩华嚷嚷,有的举起拳头要干架。   王忆一脸厌烦的站在角落里。   真是猪队友带不动!   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不难。   他已经看出来了,刘德华四人是骗子不是心狠手辣的悍匪。   他们行骗的事东窗事发后本想拿东西跑路,是李岩华和李岩松嚷嚷了全村人来抓人,这些人又瞎嚷嚷结果吓到四人了,四人慌不择路便决定绑架屋子里的妇女当人质来换船逃跑。   通过李岩松老婆的折腾他又看出这些人没有伤人的心思更没有杀人的胆子,这样事情不难办,选几个身手好的一起爬墙进去就能制住里面的四个骗子。   问题是现在形势乱了,肯定是没法实施突击行动了。   不过形势一乱也有个好处,没人管院子里的人质了,刘德华四人喊了几声没人管,他们从门缝一看街道上打起来了,这样也不着急逃跑了,他们凑在一起商量起了后续安排。   时间耽误,又有人赶来。   多宝岛另外两个村庄的人来凑热闹了!   一来二去,救兵终于赶到。   孙征南和徐横跑步赶来了!   王忆出去拉了人快速将情况做了介绍,徐横看了看低矮的院墙说道:“简单,要里面是四个骗子的话那我俩直接解决他们就行了。”   孙征南说道:“里面有人质,得小心点。这样王老师,外面有土,你多安排几个社员来用铁锨往里撒土,我们趁乱进去救人。”   徐横听到这话说道:“那面粉和石灰粉更合适……”   “去哪里找石灰粉?面粉的话——他们能舍得撒里面?”孙征南摇摇头。   王忆去把李岩华拽出来:“别他吗瞎嚷嚷了,听我的安排,我这里有人要救人了!”   李岩华好面子,他说道:“王老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真打,我们演戏呢,这不是拖延时间等公安同志吗?”   王忆说道:“两手准备吧,能等到公安同志就等,等不到的话咱只能自己救人了!”   他把孙征南的安排告诉李岩华。   李岩华明事理,说道:“面粉更有用是吧?那我家里有一袋子面粉,二十五斤的,不过是次等粉,有用吗?有用我去拿过来?”   孙征南听到后说道:“有用、有用,这可太好了,面粉更容易飘散在空气中遮挡视线,你快去拿回来!”   徐横补充道:“还有地瓜面也有用,你家里有地瓜面没有?”   “有,那我都拿来。”李岩华痛快的说。   王忆大感欣慰:“岩华哥你真是太有觉悟了。”   李岩华火急火燎的跑了,然后心里暗暗的想:   我有个屁的觉悟,我是为了钱,得赶紧把他们四个给抓起来,他吗的那刘德华可是偷了两三个金饼子,决不能让他们带走!   一个金饼子六千块,一袋子面粉多少钱?   五块钱!   街道上还在吵闹,过了一阵四个骗子等不下去了。   他们也在掐算着时间,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焦急起来,关正杰吼道:“你们是不是报警去了?是不是报警了!”   “不准再拖延时间!快点把船准备好!要不然老子先砍一条手给你们扔出去看看老子的决心?”   刘德华也下定了决心,大声喊道:“李岩华、李岩松,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跟你们说,要是我兄弟真动手,那他可不是砍你李岩松媳妇的手,是砍那个小孩的手!我让你们有多少钱也不够赔的!”   一个老汉和老太太惊恐的大叫起来:   “别动我孙子!”   “李岩松你赶紧听他们话啊,把我孙子放出来啊!”   李岩华慌张的看向王忆。   王忆看向孙征南。   孙征南点点头开始脱掉上衣只留下个军绿色背心。   王忆对李岩华说道:“撒面粉,一起撒,都听我口号,一二三然后撒,明白吧?”   李岩华已经把相好的人都叫过来了,每人端了个盆子。   盆子里是面粉和地瓜面粉。   徐横找了个小镜片,他蹭上墙头用手指夹着镜片往院子里快速看了看,给孙征南打了几个手势。   孙征南对王忆竖起大拇指。   准备好了!   王忆喊:“一、二、三!撒!”   盆子往外一震,院子三面都有面粉飞进去。   也有人过于紧张直接把盆子扔进去了……   孙征南和徐横压根不用找人帮忙搭人梯,两人追着面粉奔跑起跳,伸手在墙头一摁整个人利索的飞进去。   王忆急忙凑到门缝往里看。   院里头面粉翻飞白茫茫的,落地声、击打声、惨叫声、惊叫声乱七八糟响起。   他还没有看到院里具体情况,就看见人影在里面闪烁过去,然后徐横冲到门口抬脚将堵门的桌椅全踹开了。   这次用不着大壮来踹门,李岩松自己抬脚踹门!   他使足力气抬脚踹上去,然后脚没碰到门板结果门开了,徐横把门从里面拽开了。   李岩松无处借力一下子劈了个岔,当场疼的哀嚎一声:“我草!”   旁边的王忆赶紧扶起他:“你什么情况?”   李岩松叫道:“别管我,赶紧进去!”   后面有孩子听到这话喊道:“同志们别管我,冲啊,为祖国和人民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哒哒哒、哒哒哒……”   此时巷子里已经堵满了人,怕不是得有二百号人,门一开他们纷纷推搡着往里跑想要看热闹。   李岩华跑最快,进去抓住趴在地上的刘德华赶紧摸他的衣兜裤兜。   王忆被人群推进去,院子里撒了好些面粉,人群进来脚踩风吹的又带起了这些面粉,一时之间真是乱作一团。   孙征南和徐横都贴在墙边,他们看王忆跟海浪里的王八一样转来转去赶紧把他给拉过来。   四个骗子这会都倒在地上了,不知道徐横和孙征南怎么动手的,反正四个人都没有昏迷过去,只是捂着肚子捂着头的在哀嚎。   被绑的四个妇女和一个小孩都被社员给救出来。   小孩的奶奶抱着他哇哇哭,小孩的爷爷恶狠狠的指着骗子喊:“打!给我往死里打!”   这年头的人压根没有法律观念,下手真是没轻没重,有人竟然抡起鱼叉要扎人!   王忆一看这形势也太乱了,便叫道:“这样不行,不能闹出人命,否则咱也得麻烦,至少要被带走调查!”   徐横闻言上去从一个汉子手里拽过一把枪扔给孙征南。   民兵的56式半自动步枪。   压上子弹了!   孙征南拿到枪卸下弹夹一看,重新上弹夹、开保险、拉枪栓、扣扳机:“啪!”   声音清脆响亮,有钢铁撞击般的余音。   一枪打完孙征南再次拉动枪栓再次扣动扳机:“啪!”   王忆说道:“这是半自动,不用老是拉枪栓。”   徐横说道:“班副以前是打狙击枪的,手动上弹、次次上膛,这样的枪打得远、打的准。他留下习惯了,除非火力压制和对火,要不然都是这样打。”   王忆恍然。   连续三枪,躁动的人群下意识往四周散开。   王忆把李岩华和李岩松拉上来严厉的说道:“把人给看好了,要是他们被打死了,你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李岩松这会还在生气,叫道:“他们不光是骗子还是绑匪,这是恶霸、反人民行为,抓到了就该先打个半死!”   王忆说道:“这个你们自己随意,反正我是把活人交给你们的,你们打死也跟我没关系,以后干警同志问讯的时候你们可得把这点说清楚!”   一听‘干警同志’四个字,两兄弟冷静下来。   不过李岩松还是狠,他看向四个骗子想了想,说道:“把他们腿都给干废了!”   大壮上去摁住了关正杰:“先干他,我看就他能吹牛逼!”   有青年抡着锄头上来,翻转锄头狠狠敲在他膝关节上!   关正杰的惨叫声听的人打寒颤。   王忆摇摇头出去。   眼不见为净。   徐横也在摇头,说:“不专业啊,我教你们挑脚筋吧……”   “赶紧滚。”孙征南给他一拳,拽着他衣服把他拽出去。   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俩。   两人往外走,人群迅速让出通道。   后面有汉子赔笑说:“同志,我、我枪!”   孙征南看看手上的56半,退掉弹夹把子弹全给弹出来,分开给了那汉子。   汉子继续赔笑:“两位同志真厉害,你们都在主力部队当过兵吧?”   孙征南不回应,跟着王忆出去。   徐横问道:“撤?”   王忆说道:“撤个屁,事闹大了,肯定得等警方来人啊。”   后面李岩华拎着个包出来了,领着他们回到了李老古家里:“现在就我大爹家里头安宁了,我大爹脾气怪,我们庄里人都不乐意跟他打交道。”   李老古这会正在门口张望。   门口确实冷冷清清。   看见李岩华后他赶紧问:“老二,怎么了?怎么全队人都往老大家那条道上跑?我还听见枪声来着,怎么了?”   李岩华一边给王忆等人拿板凳一边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李老古听完后对王忆肃然起敬:“王老师,又是你帮了我家、又是你帮了大忙啊!”   王忆说道:“没什么,我是我们支书的兵嘛,一切都是向我们支书学习。”   李老古严肃的说道:“对,王支书是好人好干部,领出来的社员是好社员、领出来的兵是好兵!我真羡慕你们呀,你们能跟着王支书干,唉,你们队太好了,哪像我们这个队?”   “咱们庄子怎么了?”李岩华听了他的话不太高兴,伤自尊了,“咱庄子比王家生产队富裕。”   李老古说道:“富裕又怎么了?咱庄子没有一点人情味!王家呢?人家王家还是大集体,全队一家人、你家有事我家帮,咱庄子能行吗?”   “你比我跑的多,你比我了解咱公社各个生产队情况,王支书带的生产队人心最齐,不管男女老少老实本分、听话听指挥,干活舍得使力气,吃喝有好的先给老的小的。”   “人家生产队不出小偷不出歹人,多少年没有个走歪门邪道的了?他们父子爷们干啥都和和气气,王支书一声令下,全体力气往一处使,多好?啊,这多好?”   他说着伸手往李家庄画了个圈儿:“再看看咱庄子,富裕?哼哼!有本事的富裕,没本事的受穷、受苦、受累!”   “咱庄子现在大包干了,集体的人心已经散了,真是牛掉了鼻绳、驴脱了笼头,哼哼,咱这还是教员同志的队伍吗?”   李岩华叹了口气。   这方面他还真是没话说。   李老古平时被俩侄子瞧不起,说句话就要挨怼,今天终于站起来了,于是他扬眉吐气的继续批评李岩华:   “你不用在这里觉得自己挺好,你看着吧,哼,咱庄里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养老的、去外面勾三搭四的,你是党员,这些事你比我清楚吧?王家生产队有这样的事吗?”   “还有更厉害的在后头呢,你看着吧,你刚才说那四个坏种把咱家有金饼子的事说出来了?”   “行,你看着吧,找你借钱的、找你借粮的都要来了,你要是不借?你看着吧,你这个党员就干到头了!”   李岩华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知道李老古没有夸张也不是吓唬他。   于是他说道:“那咱不承认行不行?”   李老古轻蔑的说道:“你往日里骂我的本事哪里去了?怎么净说废话呢?你不承认?那你老婆孩子承认不承认?”   “你不承认,那你要不要卖了金饼子盖房子、置办油船?”   李岩华舔了舔嘴唇,顿时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他又猛的抬起头:“大爹,你、你愿意分我跟老大金饼子啊?”   李老古说道:“分,为啥不分你俩?你俩也是咱先人的后人,咱三家都分,刚才我挨个咬着试过了,我这里是十块金饼子……”   “一共十二块。”李岩华从拎出来的包裹里摸出两块金饼子递给老头,“这里还有两块。”   李老古说:“我跟你们爹还有你们二伯一共兄弟三个,按照祖训分财产的方式,我们三个平分,一人四块金饼子,你俩爹没了,那就是你俩兄弟平分四块金饼子。”   “我二伯也没了。”李岩华说道。   李老古瞪眼:“可你二伯有娃,他有四个娃,等他们回来我得把他们那一份金饼子给他们。”   李岩华说道:“他们还怎么回来?当年他们跟咱家可是脱离关系了,现在人家都是城里人,你还给他们分金饼子?瞎讲究!”   李老古说道:“他们只要还姓李,那该分给他们的财产就得分,这是先人传下来的规矩!”   李岩华叹气。   早知道那两块金饼子不往外掏了,自己收着。   李老古还能不了解这从小看到大的侄子?他又瞪眼说:“咋了,后悔把那两块金饼子给我了?”   李岩华违心的说:“哪能呢!”   李老古叹了口气说:“现在一搞责任承包制、一分船分网这人心都散了,都去跟钱亲了。”   “你们兄弟两个以后要过日子、养孩子,花钱多,金饼子需求的多,我拿出来两块给你俩填上,你俩一人三块,我自己一个人拿两块就行了,你二伯爹家的那四块不能动!”   李岩华一听这话顿时欢天喜地:“行,大爹,就按照你说的来,大爹你这下子太大方了。”   李老古没好气的说:“我一直大方,除了我宝贝我还有什么不分给你俩兄弟的?”   “不过这次我不白给你俩金饼子,守着王老师的面你们兄弟得给我下个保证书,以后得给我养老送终,等我没了要年年的给我坟上填土烧纸!”   李岩华痛快的说道:“这是肯定的,你别听老大瞎说,他就是那个火爆脾气,脾气上来了就会瞎说话。”   “你是我俩大爹,我爹走的时候叮嘱过我俩了,要给你养老送终,这个你放心。”   李老古说道:“那你俩以后得轮流给我送饭,我跟着你俩吃,我自己一个人做饭不值当。”   李岩华更痛快:“行,我跟老大说说。”   “说啥?”李岩松一瘸一拐的来了,他也拎着个包,包里是酒菜。   李岩华看到他后问道:“你怎么来了?那四个骗子呢?”   李岩松说:“大壮看着呢,我给他留了半个烧鸡,他给咱把人看的好好的。”   李岩华说道:“你上点心,自己看着他们,你急着过来干什么?怕我跟大爹分金饼子?”   李岩松不高兴的说:“你把我当什么玩意儿呢?我是过来送菜送酒,王老师和这两位同志今天给咱帮大忙了,帮的太多了,这都快一点半了咱不得赶紧请人吃个饭?”   李岩华抬头看看太阳,恍然道:“哎哟,都这么晚了。”   他去屋子里把桌子搬出来,放在树荫下摆上碗筷碟子,李岩松把妻子已经切好、做好的菜从袋子里倒出来。   王忆凑上去一看,还挺丰盛。   猪头肉、烧鸡、炸肉、酱肘子、炸鱼等等,还有大葱炒鸡蛋、萝卜炒虾皮之类的热菜。   李老古去借板凳,回来后脸色不好看。   李岩华问道:“怎么了?他们不借给你?嘿嘿,谁让你平日里净得罪人了!”   “狗臭屁,”李老古阴沉着脸骂了一句,“他们都在问我金饼子的事,我看着往后咱家的烦心事少不了!”   李岩松暴躁的说:“金饼子是咱家的,跟他们有个屁关系?”   李老古叹了口气。   他去屋里拿出纸笔又把十二块金饼子摆开。   兄弟两个眼睛顿时直了。   李老古说道:“让王老师当个见证人,咱三家先把咱所属的金饼子分了。”   “我自己四块你们两家四块,我私人再送给你们兄弟两块,这样你们一家子是三块——但是我给你们这一块先不能直接给你俩,你俩要写收据、写以后给我养老送终的保证书!以后给我养老我才能拿出两块金饼子分给你们!”   兄弟先两个眉开眼笑的先分了自家所属的四块金饼子,一边衣兜里装一个。   金饼子很小,可是很沉,将衣兜给拽了下去。   收据、保证书写上,见证人位置是留给王忆的。   李老古对王忆说:“王老师,上次来我对你态度不好,我不知道你是个跟王支书一样纯粹、高尚、有道德的人……”   王忆笑道:“这个倒是没有,老古叔你客气了。”   “我没客气。”李老古摇头,“今天的事也就是你,换成别人肯定是跟那四个骗子联手来骗我们家金饼子,甚至会打跑那四个骗子独吞我家的金饼子。”   “而你这个人不但见义勇为帮了我家,刚才分金饼子的时候我还注意你了,你始终面色平常、表情平常,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老师就没去琢磨咱家的金饼子,没想着因为帮了咱家的忙就要分咱的金饼子。”李岩华说道。   李老古钦佩的点点头。   李岩松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给王忆杯子里倒上酒,说道:“王老师我敬你一个,我大爹上一次见你对你态度不好,我对你态度也不好,还因为你弄走我们抓的鸟背地里恨你来着。”   “这是我的错,我干了你随意,你别跟我这样没文化没见识的粗人计较,我今天给你赔罪了,一切都在这杯酒里!”   他说着仰头干了这杯酒。   王忆陪了一杯。   李岩松还要倒酒说话,李老古拦住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他妈就会喝酒,我跟王老师要说正事!要让王老师当见证人!”   他继续看向王忆正色说道:“王老师,今天我们得请你当个见证人,可是这个见证人不让你白当,另外也是为了表达我对你今天给我们家帮大忙的谢意,我给你一个我的宝贝!”   王忆猛的抬头看向他。   这老爷子的宝贝只有一样……   他试探的问道:“是那个仙童送花的珊瑚雕像?”   老爷子摇摇头:“不是那个。”   王忆嘬了嘬后槽牙。   他估计也不是。   结果老爷子接着说:“是另一个红珊瑚雕像,百鸟朝凤!”   这下子轮到李岩松、李岩华兄弟嘬后槽牙了:“大爹,你把百鸟朝凤给他?”   “不是吧,百鸟朝凤是你仅次于井冈山会师的心肝宝贝啊!你看都没让我们看几次,这次要送人?!” 第210章 这个瓷罐怕是宝贝   百鸟朝凤红珊瑚雕!   李老古很敞亮,说完就去搬出一个木头盒子。   这次珊瑚雕挺大的,木头盒子跟个电脑主机盒子似的。   王忆一看心里就激动了。   这么大一个珊瑚雕那价值可就恐怖了,他查过红珊瑚在22年的市场售价,这玩意儿是论克卖的。   上次他来李老古送过他一个扳指,那扳指足足有十来克,市场价以万为单位,具体多少钱要看所属红珊瑚的品类和品级,反正怎么着也上万了。   李老古打开盒子小心翼翼的将珊瑚雕搬出来。   不是王忆以为的那种整个大实心雕,这次箱子里是一棵红珊瑚树,它整体又跟落叶后的灌木一样,除了底部还挺粗大结实,其他的分支都比较的纤细。   雕像便是以这棵红珊瑚树为主体进行的雕刻。   红珊瑚底部是主体,粗大结实,于是被雕刻成了一只大凤凰,凤凰微微展翅、昂头张嘴,很有精神。   它底下红珊瑚部位被雕刻成火焰状,像是凤凰涅槃。   而往上的珊瑚分支就成了树枝,它的分支有一些类似骨朵似的东西,这种骨朵的颜色要比珊瑚本体更淡一些。   本来这种珊瑚品相不好,可是李老古匠心独运,竟然将它们都给雕刻成了一只只的小鸟。   于是这样就成了一棵树下有凤凰涅槃,而四周树枝上站满了小鸟在低头朝奉。   因为珊瑚树比较大,所以分支多,得有十来条分支,每一条分支上都有好几只鸟,粗略来看真的得有上百只鸟儿!   这是真正的百鸟朝凤!   王忆看到后眼睛瞪大了,心里激动又震惊:太漂亮了!   它以整棵红珊瑚为料,精工细作,凤凰是站立状,姿容华丽整洁,高昂头、微张嘴,面容祥和,气质高雅尊贵。   而往上的树枝和小鸟流畅自如,富有层次感。   整体来说雕工娴熟,呈现出自然、大气、端庄的效果,它最大程度的利用了这棵红珊瑚,用教育上的话来说这就叫因材施教!   孙征南和徐横看到这红珊瑚雕后也惊呆了。   他们甚至不敢使劲呼吸,屏息静气的凑上去从两边观摩这珊瑚雕。   这是艺术品!   李岩松两兄弟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说:“大爹你真是,小时候你雕这个的时候我碰了碰,然后你就揍我。”   “对呀,我结婚的时候咱没有彩礼,想找你要这个百鸟朝凤,结果你直接让我滚蛋!”   本来看着自己雕刻多年、收藏多年的宝贝,李老古有点舍不得往外送人,他多少为刚才的承诺而懊恼。   但一听俩侄子的话他顿时来劲了:这两个臭东西竟然也在觊觎自己的宝贝?那不行,这东西给王老师也不能给他们!   为什么?   他用批评的语气说出了原因:“你们两个好意思说吗?啊?好意思吗?”   “王老师跟咱非亲非故,今天发现咱上当受骗,就仗义执言而且人家不想着占咱便宜,就是一心想要帮咱们,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我党一心为民、无心为私的精神!”   “你俩呢?你俩呢?说起来我就生气,你们兄弟平日里有管我吗?这次挖出来金饼子,你们还领着外人来买,我怎么说的?啊?我怎么说的!”   “我昨天我说他们信不过,我说咱不卖给他们,咱自己去卖给国家,结果呢?”   老爷子越说越生气,上手去点化两人:“你俩就一个劲的跟我犟,守着外人说我老顽固、瞎琢磨!”   “要不是王老师,咱的金饼子就要被骗走了,十二个金饼子都要被骗走!这是多少钱?好几万啊!”   这件事两兄弟确实不占理。   李岩华尴尬的低下了头,李岩松对王忆说:“王老师,这件事确实是太感谢你了,你真不愧是人民教师,以后我不管别人,反正我把你当榜样来学习。”   李老古坐下喘粗气。   今天太过瘾了!   不光是挖出金饼子赚到钱,还把多年以来的闷气都喷出去了,这可比赚到钱还要舒坦!   这也是他愿意把自己宝贝送给王忆的最大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王忆展现了他的为人,证明了他的节操、他的为人不比长辈王向红差,他是个靠得住的优秀年轻人。   老头子心里便生出了小念头。   自己得跟这年轻人搞好关系,这样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把他找来镇场子!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这会正在琢磨怎么把这个要求说出来。   恰好王忆跟他客气起来,说:“老古叔,你这个红珊瑚是艺术品,我说实话太喜欢了,可是你送给我让我有点不敢承受,老话说无功不受禄……”   “但你今天功劳太大了。”李岩华说道,“不光给我们挽回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还救了人。”   他现在改了主意,既然大伯要给王老师送礼物那自己干啥要不舍得?反正这东西是等他大伯死了也轮不到自己,这样他为什么不跟着大伯献殷勤,去向王老师赚人情?   要知道这个王老师能量可是很大的,不说别的,就说今天上午他们看到的,连县里警方最大的领导都跟他称兄道弟,这关系多硬啊!   这么想着他给哥哥使眼色,李岩松不知道弟弟的意思但知道弟弟比自己机灵,于是他便顺着弟弟的指示帮腔说:   “对,王老师你今天救了我家的命!这金饼子太贵重了,一个得六千元?要是都被骗走了,我得懊恼的上吊!”   “还有后面,后面他们竟然绑架我婆娘还有邻居,要是他们真杀了人,那我就犯大错了,庄里的社员能把我赶出庄子!”   王忆连连客气,然后不动声色的抓住了红珊瑚雕。   这玩意儿一旦带回22年,价值不可估量!   李老古本来还有件事想委托王忆,所以如果王忆推脱百鸟朝凤他就可以趁机说出来。   结果俩侄子你一言我一语把王忆的位子给捧的无限高,这样王忆坦然接受了这红珊瑚雕。   可把他气坏了!   奈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话说了,只能把这件事往后拖延,反正这事不是大事,他觉得后面再找王忆去说也没问题。   于是他把百鸟朝凤装入箱子里推向王忆,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呀,这个我断断续续花了两年半才雕出来,费了可多心思了,你可得好好收藏它。”   王忆说道:“我会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   李老古满意的坐下,他位置有点窄,毕竟树荫比较小,于是他把放在树根下的瓷罐子往外踢了一脚。   这瓷罐子就是用来装金饼子的那罐子,个头不大,跟个儿童头盔似的,看起来挺漂亮的,上面有红色鲤鱼、蓝色绿色水藻之类的图案。   王忆多看了两眼,问道:“那个老古叔、二位老哥,能不能把这罐子转给我?我看着很漂亮,挺喜欢的。”   他暗暗猜测这个罐子不是便宜货,从金饼子和李岩华的话来判断,李家祖上经商规模应该不小。   这罐子既然能用来装金饼子,应该不是凡品,或许可以带22年去让袁辉和饶毅看看价值。   李老古一听这话大气的一挥手,说道:“王老师你对我们家有大恩情,你想要这个罐子,我怎么能找你要钱……”   他准备把自己先前准备的条件说出来。   可是李岩华紧急的接了他的话:“就是,王老师你喜欢拿走就行了,这种罐子没啥用,除了能腌咸菜还能干什么?”   “腌咸菜太小了,王老师可以拿回去当个那什么、什么来着?就是我看文化人用来洗毛笔的。”李岩松也抓住机会刷好感度。   王忆问:“你说的是笔洗?”   李岩松抓起罐子递给他:“对对对,就是笔洗,王老师拿回去当个笔洗吧。”   王忆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能行吗?”   “能行。”李岩华斩钉截铁的说,“来,咱喝酒吧!”   李老古尴尬了。   我、我那条件又说出来了?   这两个兔崽子!   怎么老是坏我好事!   王忆看到了他急促的表情,问道:“老古叔?要不然我给点转让钱吧?”   李老古无奈的说道:“不是钱的事——算了,你既然喜欢你拿走吧,反正我家不缺腌菜坛子。”   王忆问道:“老古叔我看你刚才好像有话要说?”   李老古犹豫了一下,没把条件说出来,否则显得他太功利了。   于是他换了另一个问题,说:“现在金子是多少钱?咱的金饼子我刚称过了,都差不多,大的能有六两一二,小的是五两五六。”   徐横一听重量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黄金啊,它密度真大,那么小一块竟然就有五六两。”   李岩松激动的说:“大的有六两多?嗨呀,国家往回收是论克,一克是30元,六两是、一两50克,六两300克,这样、这样不是六千!是九千元啊!”   他感觉自己血压‘呜呜’的往上升,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便赶紧抓住王忆问:“王老师,我没算错是不是?”   王忆点点头:“对,六两二的话就是310克,九千三百元!”   李岩华倒吸一口凉气:“一块金饼子干出一个万元户?大爹、哥,咱三家子今年都是万元户!”   “咱庄里还没有出、出过万元户啊!”   徐横羡慕不已:“娘的,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难怪那四个骗子急眼了要绑架你们婆娘,这十二个金饼子是十二个万元户,谁不眼馋?”   兄弟两个一听他这话有点害怕。   他们可是见识过王忆这两个手下的厉害。   于是他们赶紧看向王忆。   王忆明白他们的意思,迅速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我不眼馋,我就是嘴巴馋,这么些好菜……”   “开吃开吃开吃!”李岩松赶紧招呼,“王老师来,你今天、你今天我真的太感谢你了,你来说两句吧,你来开席!”   王忆举起酒杯笑道:“今天的事算是有惊无险吧,然后某种意义来说是个大好事,一是让你们发家致富了,二是让咱们加深了友情。”   “那么这杯酒咱们敬友情,友情比金钱更珍贵!”   李家兄弟连连点头。   李老古则大为感慨:“唉,友情比金钱更珍贵,王支书真是会带队伍,你们生产队还是这样讲感情的,我们生产队,唉!”   他叹了口气,一口酒闷下去。   李岩松也喝了酒,然后借着酒劲突然来了一句话:“大爹,咱可以给我二伯家里留四个金饼子,可是得给他们留最小的!”   李老古默默点头。   这金饼子大的能差出半两来,半两不多,可放在金子上就多了,750块呢!   光靠打渔种田上工,他们三家子现在家里合计起来都没攒下750块。   他们正在热烈的吃着肉喝着酒,然后外面响起急促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警方到了!   因为涉及到绑架的大案子,庄满仓亲自带队赶来了。   看见王忆他主动伸出手:“王老师,我听社员说事情解决了?人质被你解救了、罪犯被你给抓起来了?太好了!”   王忆把孙征南和徐横引荐出来,说都是他们的功劳。   庄满仓跟两人握手,他认识孙征南,说道:“你们两位都是咱们王牌部队出来的战斗英雄,好,很好!”   “如果不是你们班里发生的那件事,我真想把你都招到我那里去上班。”   孙征南和徐横本来挺高兴的,听到这话后脸色纷纷阴沉下来。   王忆很好奇,他们俩的班里发生过什么事?   庄满仓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感觉尴尬,便把王忆给拉了出来道谢:“王老师,我今天真得必须把你拉到县里吃顿饭、好好的感谢你了!”   “你说这才隔着几个小时?你先帮我抓到了一个小偷,又帮我解除了一场绑架的重案要案……”   说着他心有余悸,绑架案的大概他已经了解了,社员们说四个绑匪竟然威胁着要杀人。   如果真杀了人质那他就麻烦了,他刚来县里就发生这样的重案,让他怎么去跟上级领导交代?   没脸交代!   李老古邀请道:“领导,你们是不是还没吃午饭?不嫌弃的话坐下吃顿饭吧?”   庄满仓摆摆手,说:“我们吃过了,案情紧急,你们赶紧吃吧,我先把罪犯给提走,然后你们吃完了上船跟我去县里一趟。”   李老古家里藏着宝贝,他赶紧说:“跟我没关系,我不去!”   庄满仓说道:“跟你没关系你当然不用去,王老师还有两位同志,你们赶紧吃吧,你们得去。”   李岩松两兄弟热情的招呼他:“领导一起坐下吃一口吧。”   庄满仓坚定拒绝离开。   李岩华谨慎的问:“领导,我们抓捕那四个罪犯的时候,他们反抗了,我们下手狠了点……”   “算他们倒霉吧。”庄满仓不在意的说道。   这年头在渔村绑架人结果只是被打断腿已经算轻的了。   天高皇帝远,渔村是很落后很野蛮的,小偷都不敢来这种地方作案,因为真的会被打死!   海洋太广袤了,打死个人挂上石头海里一扔,几天就被海鱼给吃的干干净净,查都没法查。   四个骗子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们当时才发现自己被群情激奋的社员堵住逃生道路后选择顽抗到底的原因。   他们听到了社员们那些话,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可能被打死。   王忆草草的吃了饭,这样抱着百鸟朝凤箱子和瓷罐子准备出去。   这时候李老古喊住他,把一个瓷盖子递给他:“王老师,这瓷罐子挖出来的时候有盖子,你把盖子带回去吧,要是腌咸菜不能没盖子。”   王忆拿过盖子扣上。   跟瓷罐正好是一套,这上面也有彩绘,绘制的是鱼头和水藻的一部分,另外盖子里面还有规整的楷书黑字:   太平天完。   王忆一看很茫然:什么意思?这四个字可不吉利啊,太平天完?太平的日子完犊子了?   他想了一会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先坐船去往县城。   四个骗子也在船上。   西服没了,只剩下裤衩,然后膝盖、脚腕血肉模糊,挤在快艇里头已经气息微弱。   王忆问道:“他们衣服呢?”   庄满仓说道:“肯定是让社员给扒走了。”   见怪不怪了。   李岩松低着头。   他肯定是扒拉了一套西服。   王忆服气了,也就是这年头外岛一是没工具、二是没路子,否则这四个人恐怕会被嘎了腰子!   他想起当时抓了刘大虎等人后绑起来吊在祠堂前树上的往事,当时他还觉得天涯岛目无法纪执行私刑太落后,比较一下他们已经很文明了,只是吊起来问话而已。   这边可是当场砸断了膝盖、砸碎了脚腕!   以现在的医学水平,王忆觉得这四个人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所以做人还是要遵纪守法为好。   踏上犯罪道路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往往要用一辈子做代价!   这件事调查起来简单。   王忆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从上午进入金铺时候开始说。   庄满仓听到这里笑道:“上午咱碰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们有问题,当时他们反应很反常,不过让他们给逃掉了。”   王忆说道:“对,我就是注意到庄局……”   “就叫我满仓哥!”庄满仓打断他的话,“今天跟你说好几回了,你还看不上我这个哥?”   王忆说道:“哪能呀?我这不是考虑到在单位里面影响不好吗?容易让人误会你是徇私枉法。”   庄满仓笑道:“我问心无愧就行,你不用管这些有的没的,以后叫我满仓哥就行。”   王忆痛快的说道:“好的,满仓哥,反正我也注意到你一出现他们反应不对的情况。”   “于是我回去的路上就在想,他们肯定是哪里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见到你被你的威严给吓得惊慌失措?绝对心里有鬼!”   “所以要我说这件案子还是全靠你了——我这不是奉承你,满仓哥,正是你一开始吓到他们这件事成为引子,我才会怀疑他们。”   庄满仓哈哈笑。   自己好歹也是在这件重案里有一些参与感的嘛。   王忆调查很简单,他平铺直述的说完就结束了问讯。   孙征南和徐横更简单,他们俩就一句话:有人传王老师口令说碰到犯罪分子绑架老百姓,我们赶去把人给打倒在地。   李岩华和李岩松是当事人,他们的调查时间比较长,王忆三人便等了等,快傍晚的时候才把他们给放出来。   公安局安排快艇送他们回去。   但兄弟俩不急着回去,拉着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你能不能再帮我们个小忙,陪我们一起去金铺卖金饼子?”   “然后我们去银行给存起来。”李岩华补充道。   王忆说:“今天是礼拜天呀,怎么去银行存款?要不然这样吧,那个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下午,你们开船去接我,我陪你们卖金饼子并存钱,行不行?”   两兄弟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点头答应下来。   快艇将他们送回家,等回到天涯岛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王忆坐在快艇一侧将手臂伸向海面,凝神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天涯岛。   今晚天色不错,夜色逐渐升起而海上的风逐渐平息。   于是但见汪洋平坦,岛屿像是矗立于海面之镜,宁静而仙气飘飘。   快艇破开海面带起雪白的浪花,海水浇灌在他手上让他可以静静感受海水清凉。   夕色将晚,白云暗淡,暮色从他们身后的大海涌现,迅速的漫无边际然后收拢向他们面前的天涯岛。   岛屿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是渔家的烟火,让黑暗中的岛屿变得温暖起来。   山路上的路灯也亮了,照亮了岛上的海草屋。   白天在岛上看的时候海草房很简陋,但夜晚在灯光笼罩下它们变得朦胧起来,从海上再去看就多了一分温馨的气质。   对岛上社员来说这些房屋确实温暖又温馨。   房屋不言,亘古以来遮挡着一次又一次的海上风雨,默默的庇佑着一代又一代的渔家子孙。   生活在岛上的王家人对这些低矮的房屋是充满感情的,他们每天出海后最渴望的就是能再看到自家海草房,看到它们就代表要回家了。   错落的海草房,崎岖的山路,高低不平的台阶,此时袅袅升起的炊烟、家家户户门口的吆喝声、随风飘荡的饭香味,这些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村落。   不光王忆,徐横和孙征南也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情景所打动了,感叹道:“还是咱这个生产队好,房屋都是背山面海,这样住起来风景也好、心里也踏实。”   “嗯,李家庄那样房屋都在平地上,总感觉一阵飓风席卷过去就能把屋子都给推平了。”   王忆顺着他们的话题随意的笑道:“哈哈,这你们就想错了,别小看海草房,这抗风能力可强了,咱渔家的先人一开始反而害怕潮气和海雾,所以咱生产队的屋子都是从山顶往下盖的。”   “从山顶往下盖?”徐横很诧异,“我看着队里的人家是从山脚下一路往上蔓延,还以为是从山脚开始建,前面的在山脚下,这样一切方便,后面的在山上,干啥都不方便。”   王忆摇摇头:“不是这样,就是从上往下建,所以你看支书家在山脚下,他家是他复原后盖起的房子,当时他特意选了比较差的位置来盖的,以此来彰显他的觉悟。”   徐横说道:“支书家确实潮气大,我放电影的时候能感觉到。”   “今晚回去你先放电影吧,放了电影再上去吃饭,我从城里捎了卤肉,待会上去喝酒。”王忆说道。   他看见码头上站了好些人,应该是等着看电影的。   结果等快艇靠上码头,王忆一看全是队里的人,领头的是王向红。   王向红看见他们立马抽出烟袋锅敲掉烟灰说:“王老师、孙老师、徐老师,你们怎么才回来?”   “我就说没事,咱不是去多宝岛打听了吗?是城里公安同志叫他们去调查了。”大胆嚷嚷道。   “你可闭嘴吧,去城里调查就没事了?万一出事呢?”刘红梅说道。   王忆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都是队里的社员,原来不是在等着看电影,是看他们迟迟没回来感到担心呢。   他心里大为感动。   徐横和孙征南也感动,说道:“李老古说的还真对,咱这生产队有人情味,社员们之间有感情,这才是个大集体。”   “跟我们部队、我们战友一样。”   王忆挥挥手说道:“支书,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大家回家拿板凳看电影吧,让大炮放电影。”   王向红说道:“今天不放电影了,你们一直没回来把我们担心的不行,外队来看电影的都让我给劝回去了,你们今晚好好歇歇,明天再放电影。”   王忆笑道:“也行,那散了吧,没事,都挺好的。”   大胆兴致冲冲的问:“先别散,先说说今天李家庄都发生了什么事,王老师你赶紧给说说。”   王忆无奈,只好把背包、箱子都交给孙征南,让他放回听涛居去安排大迷糊做饭。   码头上四盏灯都亮着,众人把他拉过去递给他一张凳子,然后蹲在四周手臂搁在膝盖上用手撑着下巴听他说话。   今天发生的事其实还挺多,王忆一五一十的介绍起来。   从诱捕黄小花开始,说到了偶然遇到李岩松兄弟和骗子四人组,又说通过骗子们见到公安的反应产生怀疑说到看见金饼子……   这件事挺有玄奇色彩的,不过有人产生质疑:“李老古家里挖出来的真是金饼子?不能吧?金饼子用牙一咬就能知道呀。”   “你长耳朵吃饭的还是喘气的?怎么听三不听四?”又有人批评道,“王老师都说了,找到的二十四块金饼子里有一半是金子的一半是钨金的,李老古他们一开始咬过了,咬到了金饼子,可是骗子找了块钨金的领他们去城里鉴定!”   “对,城里国家单位的老师傅都说了这不是金子的,难道李岩华还能当面咬一口来跟老师傅争辩吗?”   “老四你不懂逻辑,金子能咬动,但并非是能咬动的都是金子,铝皮也能咬动啊!”   “王老师别管他,你继续说,李老古家真发现了金饼子啊?那他家不是发财了?”   王忆点点头继续说:“确实是金饼子……”   他把剩下的事说出来,一直说到警方到来接手案子,将今天的事明明白白的说了一遍。   社员们哪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事?   他们里面有些人甚至听都没有听懂,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一起鼓掌:“王老师牛逼。”   “王老师是真的牛逼!”   然后他们开始羡慕起李老古家里:   “金子很贵,他们一下子挖到十多块金饼子,这下子发财了。”   “发财了,李老古确实是发财了,他这个老顽固、老怪物竟然能有这个财运,啧啧!”   “那他们挖出来的财宝算他们的?不算集体的吗?”   “我回家也要挖挖家里的地,说不准能挖出点什么来。”   王忆已经饥肠辘辘,便跟众人说了一声回听涛居吃饭。   这会酱肉熟食已经切好了,大迷糊下面条,当他回去恰好面条出锅可以吃了。   王忆说道:“我看城里市场已经有西红柿了,回头去城里买一筐西红柿回来,咱做个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吃。”   “这个好吃,这个可香了。”大迷糊期盼的笑道。   徐横埋头吃着酱牛肉说:“我觉得还是肉香。”   大迷糊说:“面条也香啊,都香啊!”   他们吃完饭,王忆说今天很累要早点休息,让大迷糊给看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分开后他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提着包进时空屋,推门回到22年。   到了22年他打开木头箱子,璀璨的百鸟朝凤在灯光下褶褶生辉,底座的凤凰如同泣血。   王忆依稀从上面看到四个字:价值连城。   他笑嘻嘻的打开背包想拿出瓷罐来——   瓷罐不见了!   这瓷罐不能带到22年!   意料之外,但他不算吃惊,肯定是这个瓷罐一直被保存下来、保存到了22年。   不过瓷罐的盖子还在,应该是有人保存过程中不小心打碎了盖子,只保存下了瓷罐。   王忆回到82年。   果然瓷罐又出现在背包里,这样他便把瓷罐留下了,准备以后腌个咸菜什么的——   反正这瓷罐没法带回22年,哪怕它是真古董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对,王忆又摇头,自己陷入思维陷阱里了。   文物古董并非是只能带回22年出售,在82年一样可以出售,只是82年卖不出高价罢了。   但这东西是他白得的,能赚多少算多少。   再说万一它真属于文物古董,那他可以在82年保存起来,等这个时空的中国经济发展起来、文物古董收藏行情涨起来,到时候再卖也能赚大钱。   这么想着王忆给它拍了照片,决定以后带回22年鉴定一下。 第211章 给社员找出路   礼拜一。   夏日天晴阳光浓,好像早上朝阳冒出海面就开始放出高温。   王忆打着哈欠听着大队委里的早间广播出门,站在阳光下他迎着朝阳要打一套拳,结果打了不多会实在太晒他只好灰溜溜的跑路到树荫下。   在这种高温天气下,只要别下雨或者阴天那海滨要比内陆日子好过的多,不说别的就说清爽的海风吹在身上便是享受。   另外还有抬头看时那一湾碧蓝海面,海风徐徐、浪花滔滔,这股碧蓝映入眼帘,便有凉意沁入心底。   头顶绿叶沙沙作响,脚下白浪化作千堆雪,四周还有百花齐放,王忆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生活美好。   弯曲的海边已经有人在忙活着找小海货,王忆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看见天海茫茫,看见尽头有大片黑云阴翳的徐徐赶来。   王向红出现在大队委门口。   他也往南看,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往南看。   看了一会他扭头对王忆说:“昨天的天气预报说的没错,今天有雨,早上看阳光挺好我还以为广播出错了,看来大领导说的对,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科学不会犯错!”   王忆笑道:“科学不会出错,但天气预报出错可就太常见了。”   王向红回去停掉收音机开始进行广播:“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今天有雨,云彩被风吹过来了。”   “出海的社员先等等,外面晒着鱼鲞干粮被褥的赶紧收一收,大胆你领着几个人赶紧把石坳台那边的腐殖质烂泥盖一盖……”   因为早上风不大,阴云飘荡的比较慢,学生吃完早饭它才飘过来。   这云彩已经下雨了。   于是王忆就看到了人生中最玄奇的一幕:大片的阴云缓缓的飘来,阴云下雨,就像是一片雨幕缓缓的挪动过来。   雨水有了生命,它们在行动!   这一幕情景显然并不常见,学生们一边扒拉疙瘩汤一边趴在窗口往外看,挤成一团像是小狗。   就这样阴云被风吹到天涯岛,雨幕也落到了天涯岛。   王忆倚在门口往外看。   原本灿烂的晴空被阴云一点一点的给掩盖,好像是光明被黑暗所驱逐。   此时仰头看天空,半片黑暗半片晴。   但随着朝阳被遮住,晴空光芒顿时式微。   雨水大了起来。   哗啦哗啦的声音甚至遮住了浪涛声。   王忆想起了电影《一路向西》——不对,应该是《无问西东》里的经典一幕,然后他效仿老教授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   静坐听雨。   学生们可安静不下来,他们也没兴趣听雨。   刚才他们只是被云飘雨也飘的罕见场景所吸引,这会阴云盖顶、雨水洒落,一切变得平常,他们顿时没了兴趣纷纷开始看书。   灯线拉了一下,几个教室的灯纷纷亮起。   学生们自习看书学习,王忆则坐在门口倚着门板往外看。   下雨天人的情绪容易低沉、思绪会四处纷飞。   王忆看着阴云看着雨水看着地上积水被雨滴冲打而如花般绽放,听着裹挟在雨中的海风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打屋顶,然后忍不住的想起了秋渭水。   于是他掏出纸笔开始写信……   算了,实话实说,写情书。   这场雨来的突然但持续时间却挺长,一个上午没停下,中午头学生们要回家吃饭,这样就得冒雨下山了。   王忆看着学生们准备往雨里钻,便拦住他们说:“中午学校管饭,都不要回家了,下午继续上文化课。”   一听这话学生们兴奋无比,纷纷跳起来高声呼喊。   为能在学校吃一顿好饭而兴奋,也为下午不用上劳动课而是可以念书学习感到兴奋。   这样王忆琢磨中午头吃什么呢?   他可没有准备这顿饭。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82年好些家庭顶梁柱的为难。   好些人家没有余粮,每天到了饭点看着老人孩子饥饿的样子他们心里难过的要命。   还好王忆这边粮食多,他先让大迷糊用大米和小米煮了一锅二米饭,然后想了想,决定做个盐油卤饭。   顾名思义,盐油卤饭就是用盐巴、猪油按照做卤味的方式做拌饭,说的再简单点就是猪油拌饭。   不过这个要麻烦一点,是把猪油烧热加上酱油、味精和白糖调成酱汁,王忆在里面剁上葱丝,这样猪油里有点葱油的味道,更好吃。   一人满满一碗米饭,然后往上舀一大勺油汪汪、黑漆漆的卤油,拌在饭里整碗的米粒都变得油乎乎。   看着馋人,闻着也馋人!   学生们拿到后纷纷露出满足的笑容:“王老师这太香了。”   王忆也笑了起来,他挨个摸了摸眼前几个学生的头,说道:“你们——怎么又有虱子啊?”   正要鼓励学生们好好学习,结果手一摸好几个虱子乱爬,这氛围一下子没了!   王状元哈哈笑道:“下雨天,人懒虱子闲,王老师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没有。”   “就是下雨的时候,人感觉懒洋洋的,虱子也会闲起来,闲着没事它们就乱爬。”学生们认真的给他讲解起来。   王忆无语。   你们是不是缺乏幽默细菌?   我还能连这话都理解不了?   他对学生们说:“天气热了,我给所有男同学理个发……”   “好呀。”男生们高兴的又开始欢呼。   王忆说道:“全部理光头!”   男学生们顿时傻眼了,而女生们想想那场面就忍不住的笑。   王新钊淡定的说:“理光头更好,咱们都成了少林寺的和尚!”   男学生们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然后他们又开始高兴的欢呼雀跃:“好呀!”   王忆摇头。   二逼小崽欢乐多啊。   他对学生们说道:“给你们理光头是为了让你们保持卫生,虱子跳蚤传染疾病、降低人的免疫力,所以你们要勤洗澡、勤换衣服,把虱子跳蚤的全给整死!”   “没用啊。”王丑猫摇摇头,“家里床板缝、石头缝还有被褥里头都是虱子跳蚤,老话说的好,杀不尽的跳蚤抓不尽的贼嘛!”   男女学生们纷纷应和。   王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他端着一碗盐油卤饭去大队委交给王向红。   王向红正收拾着报纸准备回去吃饭,看见他端过一碗饭来便摆摆手:“我家里做好饭了,你给寿星爷送过去就行了。”   王忆摁住他让他坐下,把铝制饭盒推过去说:“都有,王状元给寿星爷送过去了,招弟也给小爷送去了,你吃你的,我跟你商量点事。”   王向红还想拒绝。   可是低头看看这一碗饭好家伙全是细粮精米然后还油汪汪、香喷喷,谁能不馋?   他犹豫了一下,抄起筷子嘀咕道:“以后别给我送了,我家里有饭。”   “说吧,商量啥事?”   王忆说道:“两件事,先说一件小事吧,昨天晚上我不是说过市里头有个老同志叫盛大贵,以前在瓷都的陶研所上班,为国家奋斗半辈子把身体熬坏了……”   “嗯嗯,大码公社的黄小燕给他当保姆嘛,我记得呢,黄小燕人品真差,大码公社人品都不行,我可不是背后说人坏话,他们公社的人心眼多,不实在。”王向红一边咀嚼一边说。   王忆说道:“对,是这么回事,然后我不是帮忙抓出了黄小燕吗?盛大贵老同志信任我,委托我给他找个新保姆……”   “你要在咱生产队找?”王向红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抬头看他。   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放下筷子不高兴的说:“这不成,咱队里一家人,日子是差一些,过的苦和累,但是没人受委屈,去伺候人……”   “伺候人?”王忆打断他的话然后开始拿捏他,“王向红同志,你现在思想长毛了。”   “老同志为革命、为国家奉献半辈子,身体都熬坏了,咱们安排个社员去照顾他,这是跟以前封建社会去当奴仆伺候地主老爷能一样?”   王向红无语。   他冲着王忆眨巴眨巴眼,然后没好气的说:“你小子脑袋瓜是好使,用我的话来将我的军。”   王忆哈哈笑,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王向红并不跟他生气,而是解释道:“你刚才故意曲解我的话,我是怕咱社员出去受委屈。”   “唉,保姆这活不好干,以前我给首长当过警卫员的,当了一个半月我主动请缨上前线了,为什么?伺候人的活不好干!”   王忆说道:“可是赚钱呀。”   “老同志给一个月25元的开资,这不算高,但另外过节给过节费,平日里吃喝住不花钱,一年还给一套夏装、一套冬装。”   “最重要的是,咱在城里留下个自己人,以后谁去了城里好歹有个能落脚喝口水的地方。”   王向红吃着饭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条件是挺好,一个月25元算挺高的了,哎呀,事不好办,你先说你要找人去干这活,那你找谁?你心里肯定有想法了,你小子想法多。”   王忆说道:“对,我有想法了,我想安排满山花婶子过去干。”   “满山花婶子手脚利索爱干净,以前有过照顾生病公婆多年的经验,而且峰子要结婚、需要钱,让婶子去很合适。”   王向红说道:“你婶子未必乐意,她人可要强了,我怕她觉得去干保姆丢人。”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要不上党员会议讨论讨论?”   王忆笑了起来,说道:“这种小事还要上党员会议?”   “主要是我提议满山花婶子还有个原因,就是怎么回事呢,黄小燕这人是大码公社的,然后她又姓黄,我记得大码公社有个绰号叫黄瘸子的想让峰子去当上门女婿。”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王向红问道:“黄小燕是大码公社哪个生产队,你知道她们生产队队长叫啥不?”   王忆摇摇头:“没记住,就记得生产队好像叫曹什么……”   “曹园?”王向红顿时来了精神。   王忆急忙点头:“对对对,曹园生产队,就是这个名字,我当时还想怎么生产队叫曹什么结果都姓黄。”   王向红笑道:“黄瘸子就是曹园的!”   王忆说道:“那我还真是考虑对了。”   “我怎么考虑的呢?当时黄瘸子算计满山花婶子,觉得她死了峰子就彻底成了他们黄家人,而满山花婶子觉得黄瘸子家条件好,面对人家的时候低一头,让人算计了也不敢吭声。”   “那现在我想让她去接黄小燕的活,而且咱干的漂漂亮亮,到时候消息传到曹园生产队去,打打他们姓黄的傲气。”   “同时也让满山花婶子明白,她比曹园生产队的那些妇女能干,她儿子也比曹园生产队的那些青年优秀,所以凭什么她们娘俩要面对黄瘸子家的时候自觉低一头?”   王向红用筷子指着他笑道:“有道理,你念过大学就是不一样,简简单单一件事却考虑的格外全面。”   “你有一点说我心坎里了,老子英雄儿好汉,不管打鬼子打反动派还是给国家上爱国粮,咱王家从来没掉过链子,这样咱面对外队人家的时候凭什么要觉得低一头?就因为咱穷?这是没道理的!”   王忆说道:“待会雨小了咱去问问婶子……”   “不用,让她来大队委就行了。”王向红说干就干,用大喇叭广播着把满山花和王东峰叫到大队委。   母子二人穿着蓑衣赶来,问道:“支书,叫我们来有啥事?”   王向红把盛大贵的事说出来,然后问两人意见。   满山花还没说话,王东峰激动的喊:“这是好事啊,他们家里管饭还给发工作服?一个月给25块现钱?这不是好事吗!”   他现在天天跑县城卖凉菜,开始了解城里生活,思维念头也开始受到城里人影响。   这个影响很简单,那就是要搞钱!   另外他也羡慕起了城里人的生活,穿着时髦、吃的饱吃的好、休闲娱乐活动多,特别是青春靓丽的姑娘也多……   总之他这些天做梦都想着能去城里生活。   但他知道自己去不成,没那个户口也没那么好的命。   可如今他母亲可以去城里生活,他便觉得这是好事,自己去不了城里那母亲能去也行,去城里生活怎么也比在生产队轻快舒服。   唯一问题是伺候人,不过他觉得这问题不大,凭他们的身份不去城里干活哪有机会去城里生活?   满山花也心动,她为25元的现钱工资和不用掏钱吃饭住宿而心动,就像王忆说的,她想给儿子攒钱娶媳妇。   于是看到儿子持赞同意见,她便对王向红和王忆说:“支书、王老师,我是妇道人家,啥也不懂,你俩给拿主意吧,你俩觉得我行我就去——一个月省25元,一年能攒……”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王忆说:“300元。”   “能拿回家300?”满山花顿时笑了起来。   她打听过了,1000元足够办个大气的婚事,这样三年就把钱攒齐了。   王向红问王忆:“这个老同志脾气怎么样?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花儿去了受委屈。你是不知道,花儿这辈子过的苦,男人早早没了、公婆都有病,自己拉扯孩子还要……”   “别说,支书别说了。”满山花有点眼红。   过去的日子太苦了,她都不敢想。   王忆说道:“老同志的脾气是我愿意接手这件事的最大原因!”   他把黄小燕占据大房间而让老爷子住小房间的事说出来,见微知著,从这点能看出老爷子的好脾气。   再有一点就是庄满仓当时审过黄小燕一些事。   黄小燕自己也很后悔,因为盛大贵老人很有素质,对她很好。   甚至每次黄小燕家里亲戚来城里,他都允许人家来家里做客吃饭,如果是女同志还可以在大房间里跟黄小燕睡一夜。   王忆是了解了这一切后才敢把满山花介绍进城里当保姆。   在他看来当保姆不丢人,能赚钱能吃的好住的好,只要主人不难为人,那就比在外岛风吹日晒上工好。   他把这些事介绍出来,王向红最终拍板:“那花儿你去试试吧,王老师你和峰子送她过去,到时候要把把关,也跟老同志说清楚。”   “咱先试着干一些日子看看,能干咱就干下去,咱要是没那么金刚钻那就别揽瓷器活!”   王忆说道:“好。”   王向红挥挥手示意满山花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天气好那明天就要去城里了。   他打开饭盒盖子继续吃香喷喷的盐油卤饭,问道:“你说两件事,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王忆说道:“咱是不是要整治一下生产队的卫生了?社员们不讲究卫生呀,我看孩子身上又是跳蚤又是虱子,这不好吧?”   王向红没扒拉两口饭又放下筷子了。   他抹了抹嘴上的油水说:“你提出了一个好问题,这件事你不来找我那我还要找你呢。”   王忆问道:“你也想到了要让咱生产队搞一下卫生工作?”   “想到了,”王向红说着却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可是王老师,这事不好办,不好办啊。”   他叹了口气介绍道:“你年纪小不知道,52年全国搞过爱国卫生运动,当时教员同志说,‘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嗯,发动全民搞卫生。”   “然后五、五八年,对,58年2月国家又发出了《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当时《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还提出了指示,‘以卫生为光荣,以不卫生为耻辱’。”   “后来又搞两管五改运动——这个运动你知道不知道?”   王忆摇摇头。   王向红说道:“两管是管水、管粪,五改是改良水井、厕所、畜圈、炉灶、环境,总称两管五改运动,也是为了消灭虱子跳蚤老鼠蚊子苍蝇。”   “反正这事搞了好几次没搞成,农村不比城里,城里好管,又掏粪工人、环卫工人,有那个条件,咱乡下哪有这条件?”   王忆问道:“就那么难吗?”   王向红很无奈:“我当过兵,知道这个环境卫生和人的健康的关系,知道搞卫生的重要性,可是咱没那条件去搞好它。”   “举个例子,城里人不养鸡不养鸭也不养猪,顶多有驴车马车进去,牲口进城大不了屁股后头戴个粪兜子,拉的粪都进兜子里,这样城里人高兴、车把式能搜集了粪回家沤肥也高兴。”   “咱农村呢?鸡鸭狗到处跑,到处拉屎撒尿,这能管吗?管不了对不对?”   王忆说道:“对。”   这是事实。   王向红说道:“你别以为我这个支书是草包,叶领导答应给咱支援两千鸡苗开始,我就琢磨这件事了。”   “生产队一起养鸡,两千只鸡漫山遍野的跑,你说它们是不是要拉屎?到时候这个卫生状况会更糟糕。”   “我考虑过要针对性的搞一搞卫生,可是很难呀。”   王忆说道:“支书,还是那句话,铁人王进喜同志说过什么?”   “遇到困难,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王向红自然知道这句话。   王忆说道:“对,咱不能畏惧困难啊,教员同志说过什么?”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是这句吗?”王向红问道。   王忆也不知道自己想说哪句,不过教员同志肯定有过应付困难的指示,所以他只要问就行了,王向红会告诉他答案的。   于是他继续说:“要给全队搞好卫生是不容易,但咱不能害怕困难,正好这个月海上活少,咱试试能不能把生产队的卫生状况搞一搞吧。”   “你看现在每天晚上外队人都来咱岛上看电影,咱岛上的好他们会传出去,咱岛上的不好他们更会传出去……”   王向红说道:“这些你不用说,我都懂,我也想搞好卫生,但就是没有好主意,既然你提出了这件事,那你有主意吗?”   王忆说道:“我规划一下,等我把规划给你看看。”   王向红痛快的说:“好,你要是有规划你就制订一份,这个必须得上党员和社员代表会议讨论,如果规划制定的好,那咱就开一个全体社员大会,打它一个卫生攻坚战!”   两人说定,这样王忆走出去。   出门之后他忽然愣住了。   不对劲啊,自己不是只是想搞一下除跳蚤、灭虱子的活动,这个只要勤洗澡勤换衣服加上撒点灭虫药就能解决。   结果现在怎么成了一场卫生攻坚战?   屋子里的王向红美滋滋的吃起了拌米饭:“嗯,真香,真好吃。嗯,有个靠谱的帮手就是好,轻快、轻快多了!”   下午雨还在下。   进入梅雨季节了,一旦开始下雨往往雨水持续时间会比较长。   王忆让学生们上自习课,他给每个年级都出了一黑板的题,照着黑板刷题。   对于缺乏师资力量的地区而言,学生们要提升成绩、要有好出路那只有一个办法——   刷题。   如果非要再找出一个办法——   玩命刷题!   王忆让纪律委员和班长们来监管纪律,让徐横和孙征南来统管全局,然后他回听涛居准备再去一趟22年。   得从22年拿一些东西回来了,比如杀虫药、杀菌药,比如一台轮椅。   同时生产队既然做出了开展卫生攻坚战活动的决定,那他也得准备点东西。   还是杀虫剂。   杀苍蝇蚊子,杀虱子跳蚤,杀臭虫和蛆虫。   另外他上网查询了一些消息,关于开展社区或者村庄杀虫灭菌搞卫生活动的消息。   他跟王向红说了要出一份规划书。   而他没有相关经历,不可能凭空拍脑袋就想出好规划。   所以他得寻求网络的帮助。   网络的力量是无穷的。   他搜索了一些资料进行下载保存,然后意识到自己需要一台打印机,他在22年的时间不太多,所以要仔细看资料还得回82年,这样用纸质资料更方便。   打印机简单,他给邱大年说了一声,邱大年那边说东子家里正好在搞办公产品活动,价格很合适,今天买打印机明天就能送到。   这样王忆先暂停搜索资料,准备等打印机来了直接打印出来,他改成搜索书籍,买了两本介绍建国后国家层面搞卫生、灭蚊灭虫活动的书籍。   他想起手里无法带过来的鱼藻彩瓷想上网查查有没有相关信息,于是他想了想,把瓷罐盖子里面的四个字打在了搜索引擎上。   结果搜出来的就是‘太平天国完蛋’……   这他娘!   他正要关了网页,但琢磨了一下或许自己手里瓷罐还真可能跟太平天国有关系。   这样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照片发给袁辉和饶毅。   之所以会感到犹豫是因为这个瓷罐没法带到22年。   没法带到22年原因无非是这玩意儿在22年时空依然存在,这样问题就来了:   它应该挺有价值的,这从罐子外表能看出来,哪怕是他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它晶莹美观,它肯定不是普通罐子。   当然也不排除自己看走眼了,它就是普通罐子,那它在22年时空一直保存就可能是被放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了。   比如说有人家得到了它然后保存下来当腌菜缸。   但王忆还是觉得它挺有价值的,其实是一个古董文物,于是在22年时空被人给收藏起来了!   如果是普通罐子那好办,那袁辉和饶毅回给他一句不值钱或者不知道这是什么瓷器就算完事。   可如果它是古董然后被人收藏起来了呢?   如果这瓷罐如今被收藏起来并且两人还知道怎么办?   王忆直接拍个照片过去,结果被袁辉或者饶毅认出这坛子身份——当然也有可能他们认不出来但他们会给同行看,然后被人给认出来,到时候跟他说:你这是个文物,而且如今被某某收藏起来了,你从哪里拍的照片?   到时候他怎么解释?   不好解释!   虽说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但王忆不敢冒险,他身上的机密太大了,必须得尽量避免引起人的怀疑。   这样王忆琢磨了起来。   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好解释,他可以说,瓷罐是个赝品——盖子是真品,有人看到过这个瓷罐很喜欢,又凑巧收集到了盖子,反正盖子是可以带到22年,说明这盖子在22年的时空已经被毁掉了。   这个解释出现在他心头,他摇摇头又放弃了:   万一在这个时空里瓷罐的盖子被毁是一件有人知道的事呢?   所以这个解释也有漏洞。   王忆琢磨了一阵突然郁闷起来。   为了一个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价值的破罐子,自己干嘛这么钻牛角尖?   直接用最简单的方法:去82年找照相馆拍照!   反正这个罐子是在82年刚被挖出来,而且是李家人挖出来的,那他可以在82年照相馆里拍个照,他再用手机拍这个照片给饶毅和袁辉看。   到时候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好解释:找到了一张老照片,所以打听一下照片里这个瓷器的情况。   这样可就没人能找出漏洞了。   因为根据王忆所知,这罐子被挖出来后起码有两天时间是一直在李老古家里的,至少这两天时间足够被人不经意间拍一张照片了。   选择了这个主意后他想了想,又搜索了一下小老鹰的身份。   叶长安说小老鹰是虎头海雕。   虎头海雕照片出现……   金色大嘴巴、金色大爪子,面目凶狠、眼神威严、个头魁梧、气质彪悍!   还真是小老鹰的样子,不过小老鹰是弱小点赞版的。   他继续看介绍,一看倒吸口凉气:   虎头海雕被认为是地球上最大最重的海雕属鸟类,最重一只可达12.7公斤,体长可达105公分,翼展最长达2.6米!   2.6米!   王忆伸开双臂试了试,自己臂展一米八,那还得差80公分!   这么大?   整天跟个无业青年一样没事到处溜达有事就钻灶台的怂包小老鹰竟然这么猛?   他又看下去,服了:   从体型上看,虎头海雕是一种大型猛禽,但虎头海雕的个性并不像其它猛禽那么凶猛,它们在和白尾海雕、秃鹫等争夺食物时往往会惨遭滑铁卢,更不敢与金雕较量。   网页上有个短视频。   一只虎头海雕阴沉着鸟脸迈着舍我其谁的霸王步行走在雪地里,它看到了一只死兔子。   它的目标就是这只死兔子!   然后它正六亲不认的走着,一只体型比它小一半的飞鸟俯冲而来将它摁在地上!   它愤怒的与这小鸟激战,然后骂骂咧咧的跑路了……   看到这里王忆确定了小老鹰的身份。   没毛病,确实是虎头海雕!   不过他再看关于这个短视频的讲解,原来这只比虎头海雕小一半的飞鸟来头很大,是一只白腹隼雕。   然后这个视频就是给白腹隼雕做的,讲解中说,白腹隼雕是胆大凶猛的荒野之王,可以击败体型比自己大一倍的海雕……   王忆明白了,原来虎头海雕在这视频里是充当被踩角色的……   白腹隼雕在视频最后凝视着虎头海雕逃跑的方向,目光冷峻、威武冷傲,好像在说:这般货色,插标卖首耳!   王忆关了视频回到82年。   他从卧室出来,然后恰好小海雕在门口避雨。   听到王忆的脚步声它微微扭头来看。   眼神桀骜,姿态蛮横。   王忆冲它竖起大拇指:装,还是你能装。   狗中哈士奇,鸟中虎头雕。   他走到门口想出去。   小海雕斜着眼瞥了他一下,一动不动,不肯让路。   搁以前王忆会小心点搬走它,毕竟这是鹰,惹怒了挨一嘴巴子可是很痛苦的事,说不准要被啄掉一块肉。   但他现在已经洞察了这货的真实性格,上去给它轻轻的来了一脚让它滚蛋了。   小海雕愤怒的站起来,然后继续眼神桀骜、姿态蛮横。   王忆莫名的想到一张图:我周癫不服,我知道打不过她,但我就是不服。   雨水淅淅沥沥了半个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才停歇。   这时候是海上起了大风,阴云被往北刮走了。   夏雨之后,酷热不再。   海上风猎猎,带着凉气与湿气,吹在人的皮肤上凉丝丝的。   湿气浓密,水面起了薄雾,凉风过境,云雾或聚或散或席卷,萦绕在天涯岛四周让岛屿飘然欲仙。   岛上的红花绿草被雨水洗涤了个干干净净,红的鲜红夺目、绿的碧绿欲滴,王忆放眼望去,红黄绿蓝色泽纯粹。   他正在欣赏雨后岛屿的美景,然后山脚下响起吆喝声,有人大声喊:“支书,开船喽……”   王向红披着衣裳急匆匆的走出大队委,他看见王忆招招手:“王老师,去码头。”   王忆问道:“去干啥?我怎么听着有人说要开船?”   王向红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嗯,去开船,那啥,咱队里现在不是有了一艘大机动船吗?社员们都想上去过过瘾,所以就由我开船领着他们出海兜风。”   “昨天他们就想让我开船领着兜风,但我担心你们去了多宝岛迟迟没回来,所以就跟他们说今天下了工再开船。”   王忆说道:“噢,明白了,那我也得去,我跟你学习怎么开船。”   王向红说道:“行,开船可不是简单事,这是技术活,你要学开船的话得好好学。”   王忆正要跟上去,想了想又回听涛居。   王向红问:“你干什么去?”   王忆说:“支书你先走,我拿个东西很快就追上你。”   他要拿好几样东西,包括墨镜。   海上风大,墨镜能挡风,但摇橹不便于戴墨镜。   第一是摇橹需要摇晃身体,墨镜戴不稳,另一个摇橹时不时就要弯腰帮忙拉网容易溅水在脸上、墨镜上,这样还得时时擦拭眼镜。   相比之下开机动船不需要再去撒网拉网的干活,而机动船速度快相对稳定,风大也不用摇晃身体,所以戴一副墨镜适合挡风。   王忆带上的不是飞行员墨镜,是这时代常见的老式墨镜,坑爹爹上的复古款、廉价货,也是眼镜发烧友们口中的工业垃圾。   他带了挺多过来的,以后准备廉价出售。   这种22年的工业垃圾最适合带到82年来,在22年一副墨镜几块钱到了82年也能卖几块钱。   王忆赶到码头,码头上人多,这会雨停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来了码头。   有几个青年上了白渔船,正堵在驾驶室门窗口往里看。   王向红在船舱里发动渔船。   看见王忆到来许多人跟他打招呼:   “王老师过来了。”   “王老师,你会开这个柴油船吗?”   “咱船还没有船名呢,王老师你起个船名。”   王忆笑道:“我还没有坐过咱这艘船呢,怎么样,这船挺好……”   “挺好,不是小好、不是一般好,是大好!”不等他把话问完,社员们已经抢着回答他了。   “王老师你还没坐过吗?没让支书开船领你出去试试?这船跑起来可快了,嗖嗖的。”   “让支书领你去水花岛转一圈,上次我们去转了,你没看他们那吃惊的样子,都傻眼了!”   王忆上船进驾驶舱。   他从手提包里掏出个平安结挂件,这是他特意给船上买的,巴掌大的平安结,中间有块玉石,雕刻着‘出入平安’的字样。   除了平安结他又掏出个摆件,有底座、有两面旗帜,一面是国旗一面是党旗。   这种摆件很适合他们的渔船,因为这渔船是集体所有,是党和人民共有。   底座带自粘胶,王忆问王向红:“把它贴哪个位置?贴船舵前面还是贴驾驶台中间?”   王向红看到这两样东西深感新奇。   没见过呀!   这是稀罕物!   船外的青年们也嚷嚷起来:“王老师这是什么东西?挂那个大红的是什么?真好看。”   “还有国旗党旗呢,我草,王老师你从哪里弄的?”   “看挂着那个,那是平安扣,我在市里港口看到过一些大船,它们就挂平安扣,是红草绳编的,不过没有中间那个东西,中间是什么?像是玉石?”   王向红伸手去摸挂起了的平安结,他也注意到了中间的玉石,小心翼翼的问:“王老师,这都哪里来的?真是玉石吗?那不贵家伙了?”   王忆解释道:“外贸市场有的是这东西,属于手工艺品,现在车船都挂这个,求个心安。另外它不是玉石,是像玉石的石头,好看而已,一点不值钱。”   王向红上手摸了摸说道:“这可不是一点点的好看……”   “不是小好看不是一般好看,是大好看。”外面有人学着刚才码头上人的话笑道。   码头上的一群人听着他们的讨论很是好奇,纷纷踮着脚尖看:“你们说什么好看?” 第212章 天涯二号,首航   大胆挤进来摸了摸大平安结然后吃惊的说:“这不是草绳呀,这摸着怎么像是绸子,滑溜溜的。”   王向红给他手上拍了一下子,说道:“摸就摸,你捻什么呢?你当这是你儿子的牛子?”   王忆笑道:“不是草绳也不是绸子,是一种丝线编的绳子……”   “这得很贵吧?”顿时有人问了起了。   王忆说道:“还行,几块钱……”   “几块钱倒是不贵。”王向红点点头,“多好的东西,这个才几块钱?咱现在有社队企业了,可以进点货去市场卖。”   王忆一听这话差点尿了。   这东西可不能大批量的往外卖,因为现在没有制作这么精致的。   不过王向红的话给了他一个灵感。   他说:“支书,编平安扣不是难事,咱渔家人都会打绳扣,平安扣就是绳扣的一种。”   结绳系扣是做为一个渔民的最基本技能。   自古以来的渔业生产中无论是网眼的补织、断绳的对接,还是船靠码头时的系缆,都要用到绳索结也就是绳子扣、绳扣。   王向红拿着平安扣看了看,说:“是,这也是个绳扣,不过它明扣暗扣搭配着挺复杂,技艺很不寻常。”   王忆问道:“那你觉得咱社员能不能学会打这个绳扣?”   不等王向红说话,大胆和外面的青年们先笑了起来:“王老师,论教书你是先生,论打绳扣咱社员才是先生,只要是绳扣没有咱社员不会打的!”   王向红观摩着平安扣里的窍门说:“这个绳扣的明扣暗扣虽然多,但我看着咱是能研究透的。”   “咱渔家用的绳子扣有上百种渔船生产绳子扣、渔网绳子扣、综合绳子扣之类的,单看的话这平安扣里的绳扣技术含量不高。”   王忆顿时精神一振:“那支书我去城里进点绳线,咱让社员们打平安扣往外卖怎么样?”   “城里头这种平安扣的成本是几块钱,他们实际上要卖十几块、几十块,咱到时候就卖十块钱一个,你说这买卖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这绳扣成本几块钱?那不能啊,你看中间这个、嗯,就是这个玉石,虽然你说不是真玉石,可这个东西雕刻出来就得不止十块钱。”   王忆说:“手工雕刻当然贵,但现在都是机器生产,它是机器雕刻的,很快,几分钟就能出来好几个!”   “机器这么厉害?”渔家汉子们惊呆了。   外岛没有真正的工厂,他们顶多见过轮船并没有见过生产车间和大型机床。   王忆说道:“反正你们听我说,支书、大胆,咱不用这种玉石,这个咱也搞不到,但是我有很多教员像章!”   “所以咱把教员像章编进平安扣里,又美观又大方!”   一听这话,王向红眼睛都亮了:人才,有这想法真是人才!   大胆反而谨慎了起来,说:“咱们要卖平安扣的,要卖钱,那用教员像章卖钱的话——等等,教员像章以前就是卖钱的,供销社里卖过教员像章,那没事了!”   “现在也卖。”外面扒拉着窗户的王东美说道。   王忆说道:“对,所以咱把教员像章编到平安扣里,社会上的同志们可以买回去挂车上、挂船上或者挂家里,怎么样?”   众人纷纷点头。   是个好买卖。   王向红看着风吹而摇晃的平安结,有点不自信:“问题是,咱能编出这么好的工艺品吗?”   王忆说道:“熟能生巧,支书你不是说咱渔家人都是打绳扣的好手吗?那么咱手工编的一定不比机器编的差,支书,咱们要有信心啊!”   王向红笑道:“你这后生,哈哈,你反倒给我鼓劲了,我不是没有信心,我是没有见咱生产队里谁编出过这样的工艺品,所以——他妈的,归根结底我还真是没有信心!”   话说成了车轱辘,转了一圈回来了。   大胆说道:“让春红先看看这怎么编,春红手巧心也巧,她就喜欢这些东西,她去年冬天去公社跟人学着剪纸画,剪的多好呀。”   王向红郑重的点点头:“行,等让春红看看、学学,不过尽量不能拆掉这个平安扣,拆掉了多可惜呀。”   他舍不得毁了这么个漂亮的好绳扣。   王忆说道:“不用拆,等我去城里买一本编平安结的书,我跟春红一起探讨研究,多试验机会就试验出来了。”   “这事后面说,咱先把两面红旗放好,然后开船兜风吧。”   王向红伸手丈量驾驶台,选择了最正中间的位置贴上了底座、插上了红旗,然后指着底座下面的金字说:“王老师你净带回来些好东西,看,上面还有字。”   “为人民服务!”   “这字好,应景,因为咱们这艘船就是队集体的船,为人民服务的船!”   机动船马力大,后面船舱坐满了人速度一样快,根本达不到满功率运转的压力。   王向红发动船机探头出去看着船尾的位置,说道:“可不能磕着碰着,这船掉一块漆不得把人心疼死?”   王忆说道:“那给咱的机动船做个专用停泊位不就行了?”   王向红小心翼翼的转动船舵、调整位置离开码头,问道:“什么叫专用停泊位?”   王忆解释道:“县里还有市里码头上那不都是挂着很多……”   “噢噢,”王向红顿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轮胎?在码头上挂了轮胎,这样船就算撞到碰到码头了也不会磕掉船漆?”   王忆点点头:“对,而且这还能保护码头,是一举两得的事,这在商业上叫‘双赢’。”   王向红说道:“你说这个我昨天就跟社员们讨论过,咱们生产队没有条件搞到轮胎,县城里就没有几辆汽车,找不到废旧的轮胎。”   王忆说道:“我搞,搞几条破轮胎还不简单?你上次叫我联系的那个陶领导,他那里肯定有的是废旧轮胎。”   王向红一听这话摇头:“老陶是交通局的主任,他们单位是有许多轮胎,可那是公家东西,咱不能沾公家的光。”   王忆说道:“咱不沾公家的光,咱去买,那些轮胎都是废了的,要么磨平了要么磨坏了,就算花钱买也很便宜。”   王向红说道:“那你打听打听多少钱,咱生产队掏钱买几个挂在码头上给这船做个专用停泊位。”   “对了,刚才我听有人说让你给咱的船想个名字,你有文化,想一个好名字吧,改天咱去城里办登记。”   王忆说道:“何必要什么好名字?叫天涯一号船,以后还有天涯二号、天涯三号,天涯若干号!”   王向红点点头带头鼓掌:“这个名字简单又有好寓意,来,同志们,一起呱唧呱唧!”   大胆笑道:“王老师你跟支书想一块去了,一开始我们想叫东方红、团结号啥的,支书说叫天涯岛几号,不过他说叫天涯岛二号。”   王忆问道:“那天涯岛一号呢?”   其他人纷纷笑了起了,大胆说道:“支书就是要你这个反应!”   “他说这是学咱们解放军成立炮兵部队的时候让领导同志起名,领导同志起名为第二炮兵部队,这样可以迷惑敌人,让敌人以为咱国家还有另外一支更强的炮兵部队叫第一炮兵。”   王忆恍然:“噢噢,这是为了让其他生产队以为咱还有一艘机动船是吧?”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笑着点头:“唬他们一下,另外也多个念想,让咱生产队上下都有个再来一艘机动船的念想。”   王忆觉得这主意还挺好:“那就叫天涯二号,这个名字很有意义。”   名字这样确定下来。   天涯二号渔船。   此时船已经发动了,王向红开船出发。   王忆递给他一副墨镜。   王向红小心翼翼的掌控着船舵然后随口问:“给我墨镜干什么?”   王忆说道:“赶时髦,开这船不得戴墨镜?以后让外队人看看咱生产队多潮流、多先进,你戴着墨镜开着最新的船,这样谁还敢说你是老古板?”   王向红哈哈大笑。   他没客气,要过墨镜戴上了,说:“这墨镜算你贡献给集体的,就留在船上,以后谁学会开船了,就可以戴着墨镜来开船。”   王忆说道:“是得学习开船,能开船去县里去市里了,那给咱生产队拉粮食就方便了。”   粮食是战略资源。   王向红听了立马问:“啥时候还能进粮食?海关上的同志又能帮忙了吗?”   王忆点点头:“已经送到市里了,他们在市里的仓储所租了仓库,我帮咱生产队也租了一个。”   “他们几乎天天往翁洲发货,然后顺路把粮食送进咱的仓库,所以以后有船了就方便了,咱可以自己去把粮食从仓库运回来。”   听他说完话后王向红赶紧减速,说道:“这样的好事你不早点说?那咱还浪费这柴油干什么?不兜风了,开船去拉粮食啊!”   粮食在社员们心里地位太重要了。   以往到了五六月份上半年的口粮就吃的差不多了,社员们就得勒紧腰带过日子,要不然只能去城里买议价粮。   可是今年情况改善了。   别的生产队还在节衣缩食的时候,天涯岛上好歹能吃的饱肚子,甚至来了亲戚朋友还能去买点细粮买点挂面回来吃,这在以前是只敢想却过不上的好日子。   王忆说道:“咱没有船舶驾驶证呀,不能去市里……”   “我可去他的吧,”王向红拍了拍船舵,“前两天你不在岛上我都去打听过了。”   “咱外岛机动船不少,这驾驶证是一个也没有,都是上手会摸船就开船跑,谁去花钱花时间学习考证?”   同在驾驶舱里的王东美说道:“对,压根不用证,其实政府单位不会检查的。”   王忆说道:“证还是要考的,不光要学开船还要学习修船,这一艘船来到咱生产队可不是说就来了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真怕真送来的是下金蛋的老母鸡那鸡还会生病呢。”   “这艘船以后开的时间长了难免有点小问题,咱要自己学点机械知识,对了,大美哥你去学,你爱学习,以后你负责咱机动船的维修保养工作!”   王向红回头说:“我看行,大美能行,他最好学了,现在我一上船就缠着我学开船。”   王东美痛快的说道:“行,我去学开船也学修船,不过我就是文化水平低……”   “不懂的问王老师。”王向红直接把他的话给补上了,“他是学机械的。”   王忆顿时呆住了。   对啊,自己名义上是工业院校的大学生!   不过王向红和王东美没揪着这件事来追问他什么,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干:   “王老师,咱去市里仓库搬粮食吧!”   “就是,来得及,咱现在有机动船了,速度快,天黑之前一个来回不成问题吧?”   “天黑了也不怕,这船上头有个探照灯,能照出很远,不过它吃油多,能不用还是别用。”   “行,不用开灯咱也能回来,这都跑几辈子的海路了?”   “那咱出发?”   王忆一看他们真要去搬粮食,赶紧摆手:“不着急、不着急,支书,这事咱急什么?”   “粮食的事能不着急?这是国之根本!”王向红语重心长的说。   王忆凑上去说道:“问题是,你看咱要是自己开船去市里不得烧油?这来回一趟烧不少油呢。”   “然而咱不是还得送满山红婶子去城里给老同志当保姆吗?今天肯定送不了人,得明天或者后天送。”   “再说我也得去买一些红绳线编平安结,这样咱今天去没法一道把事情都给办了,等一下,顶多一两天咱就要去一趟城里了。”   他自己算了算,近期还真是有必要去一趟市里,事不少。   王向红想省油,于是开船在海上围着天涯岛转了一圈回来了。   换一拨人。   再来一圈!   他其实不舍得浪费柴油来玩闹,但他也有开船的瘾头——守着这么一艘崭新的机动船,谁也扛不住这开船的诱惑力。   没有就罢了,这有了船以后诱惑力太大了!   王忆还好,他对车船之类的东西没太大追求,他只追求钱,只想搞钱。   在船上绕岛屿转了两圈,他大概看过了开船流程,然后就下船回听涛居了。   这会岛上闲散人员都被机动船吸引到码头去了,学生在上自习课,没人骚扰他于是他又去了一趟22年。   他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邱大年说昨天让买的轮椅、杀虫剂杀虫药之类的已经买了送到了。   王忆说好,然后又给安排新任务让他们买点编平安结、中国结的红线绳,同时找几张编平安结的指引图。   这事好办,于是他叮嘱邱大年快点买,买后直接送到小区来,反正墩子手里有钥匙,可以自己送进门。   安排完毕他回来,又抱着《赤脚医生手册》开始自学。   阴云散尽,夕阳现身。   此时光芒温和,然后慢慢的落入海平面之下。   海上依然有阴云,于是晚上海风强烈,不断有阴云被吹来岛上又吹走。   这样明月时不时被遮住又放出来。   海面时不时的进行光暗交叠。   上有月辉,下有海光。   夜空孤星明亮,月明星稀,繁多的星辰依然高悬夜色中,但小如米粒,显示出夏日少见的遥远和清冷。   王忆让漏勺熬了点胡辣汤,这样冷清的夏日夜晚喝一点暖和的还不错,因为再过几天天气会更热,那样就得吃凉菜凉食了。   虽然是梅雨季但外岛因为海风大导致阴云无法长留,所以少有连绵下雨的天气。   第二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又是火辣辣的好日子。   上午照常上课,然后李岩松、李岩华两兄弟就来了。   这是不出预料的事。   金饼子这东西谁敢藏在家里?肯定得要赶紧卖掉把钱存进银行里,只有这样才放心。   所以要不是昨天下雨,那两兄弟昨天就来找王忆帮忙领着去城里了。   他们俩自己不太敢去。   因为客船小偷多、城里抢劫犯多,两个人都是壮汉子,但终究没有见过世面,去大地方难免心里缺底气。   但王忆以为他们会是中午或者下午来,没想到上午就来,于是看到他们后多少有些吃惊,说:“我上午要上课,你们怎么上午就来了?”   李岩松笑道:“王老师你上你的课,我俩今天不出海,所以没事干就早早的过来了,反正在家也是等你、在这里也是等你,你忙你的,我俩……”   “我俩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活计,帮你们学校干点活。”李岩华打断哥哥的话说道。   他这人手腕圆滑会做人。   王忆笑道:“学校的工有学生来干,你们歇着吧,可以去大队委喝口茶水凉快一下。”   李岩松环绕学校看了看,说道:“我来你们队里是为了看电影,都是晚上来,所以没注意到你们这个学校,你们学校现在跟以前完全两样了,真干净、真正规……”   他正说到这里,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李岩松吓一跳,然后说道:“呀,还有电铃呢,你们生产队通电以后就是好,等我卖了金饼子挣了钱,不行我也买个柴油发电机回去发电。”   李岩华说道:“老大,你还是把钱攒着吧,有这钱咱不如去县城买一套房子,县城通电了。”   李岩松叹气说道:“去县城买房子,咱没有户口也没用。”   “现在城里房子可以自由买卖了?”王忆问道。   李岩华说道:“可以了,我这两天刚打听的,前年就是80年领导人明确的说了,住房改革要走商品化的路子,国家搞了一个住房制度改革。”   王忆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吗?那咱可以去城里自由买房了?”   既然房子能自由买卖,以后可以去北上广深屯房!   李岩华说道:“也不是自由的买房,领导人提出的政策叫那个,嗯,‘出售公房,调整租金,提倡建议个人建房买房’,要在城里买房的话得有人愿意出售公房。”   “现在买房卖房是这样子,你有亲戚熟人或者熟人的熟人要卖单位发的房子,因为你是熟人介绍的,反正你是信得过的,然后才会跟你进行买卖,签合同、写保证书。”   “现在城里房子都是集体单位分的,要买卖还得单位那边签字盖章,很麻烦的。”   王忆问道:“那县里的房子多少钱?”   李岩华反问道:“王老师你要买吗?我打听过了,买卖房子不能动户口的,买了城里的房子也没有城里户口,一样吃不上商品粮。”   “所以从前年开始虽然国家说可以进行房子买卖了,但都是城里人互相买卖,咱乡下人没法去买房。”   王忆说道:“我就是问问,我看你大哥对城里房子有点追求。”   李岩松激动的说:“去城里住多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影院、少年宫、公园、医院,想想多馋人?”   李岩华说道:“去城里住是好,但没有户口不好办啊。”   他叹了口气,“房子咱兄弟倒是买的起了,户口难办。”   王忆问道:“那县城里房子到底多少钱?”   李岩华说道:“我大舅在县里食品厂上班,他们老主任新分了一套房子想卖了老房子,那房子要五千八百元。”   “这么便宜?”王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句话。   李岩华说道:“这还便宜?他那房子实际上就一个间,是他自己用木板隔成了两个间,一共也就十几个平米的面积,这可不便宜了。”   李岩松说道:“就是,咱老百姓一年到头汗滴在地里摔八瓣,也就能攒下百十块,这买他那小房子要攒五十年!”   王忆琢磨一下,这样确实不便宜,一平米还要三四百块呢。   但他记得北上广房价也就这样,怎么海福县这样的外海小破县城还要这么高的价钱?   李岩华和李岩松后面的话给了他答案。   李岩华说:“五千八太贵了,谈一谈,要是能谈到五千多一点,那咱可以买一套。”   李岩松说道:“对,这次金饼子卖了,咱哥俩指定是万元户了,可以想办法去县城买它一套房子。”   “到时候没户口也不要紧,现在政策松了,去城里怎么着也能活下去,咱搬城里去当城里人!”   李岩华问他道:“那大舅老主任这一套,咱俩去看看?”   李岩松痛快的说:“去看看,妈的,咱不去买就让别人买去了。城里人有钱,这知识青年回城里,好些青年回去了,他们都需要房子,我估摸着越往后房子越不好买。”   王忆点点头。   知识青年回到城里确实需要房子,而且中国人一直有房地产心结,有钱买地买房才被认为是正事。   吃吃喝喝做买卖会被视为歪门邪道,甚至连搞养殖都不是正道,因为老话说得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兄弟两个攀谈起来,开始美滋滋的盘算卖金饼子赚钱到手怎么花。   这样王忆让他们等着,他得先去上课了。   上课期间他随意找了个空回了一趟听涛居,从听涛居去22年把墩子送到公务员小区的东西拿走放入了丙-110号仓库。   这次去市里要办的事挺多,他得一口气准备妥当。   等他出来后看到李家兄弟在打扫卫生。   两兄弟倒是勤快人,拎着扫帚去帮忙把校园给扫了一遍——学校只有这么一个活。   实际上校园每天都会打扫,不过打扫卫生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干一遍。   扫完了校园他们又去码头帮忙修船。   这是半劳力、弱劳力的活,有强劳力上手帮忙自然进展大快。   两兄弟刷了一波好感度,这样王忆中午头好歹得管人家一顿饭。   今天天气热,兄弟两个忙活半个上午汗流浃背。   这样王忆便简单的请吃了小凉菜,切了一盘子酱肉做硬菜,好几样小凉菜来搭配。   两人下午要去赚大钱,所以不敢喝酒。   王忆在生产队冷库里存了冰镇的酸梅汤,便给他们喝酸梅汤。   烈日炎炎下,酸梅汤倒入被子里后冒淡淡的白气,然后杯子外壁慢慢出现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李岩松看到便笑:“哈哈,这个看着就凉快。”   他拿起来一口喝下去,然后打了个气嗝:“我草,王老师,你这酸梅汤太好喝了,又凉快又好喝!”   王忆笑道:“喜欢就多喝点。”   李岩松痛快的说:“那等我成了万元户请你喝酒啊。”   王忆说道:“好。”   李岩华指着凉菜小海鲜说:“王老师你们生产队自己做的海货好吃,这手艺真是绝了,难怪现在外面都传你们社队企业的买卖了不得,就这个厨艺那肯定能做出大买卖。”   王忆说道:“喜欢就多买点。”   李岩华也痛快的说:“好——啊,行行行,味道真挺好,回头我确实要买点。”   李岩松说:“咱俩家一起买,他娘的,这事都怪我。”   这话把王忆听了个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为什么怪你?”   李岩松不高兴的说:“要不是我认识了刘德华那四个骗子,要不是我让他们看见了金饼子,那我们有金饼子的消息就不会传的满大街都是。”   “草他的,现在我们整个多宝岛三个庄子都知道我家里有金饼子、要卖掉赚大钱的事。”   “我们村支书昨天还特意去找我俩了,说让我俩请庄子里喝一顿好酒来庆祝一下,要不然有人眼红。”   “所以我弟买你们的凉菜是为了回去请客下酒。”   李岩华叹气说:“娘的,要请一场大宴席了,不拿出个三百两百来怕是不行。”   李岩松嗤笑:“老二你想啥呢,三百两百?就咱庄子里那些人,三百两百不够他们喝酒的!”   “五百块挡不住!”   李岩华一听这话生气了。   王忆安抚他们说道:“没事的,岩华哥,反正你俩这次是飞来一笔横财,稍微破费点是好事。”   两兄弟不好驳斥他的话,只能勉强的笑笑。   这顿饭吃的不是很开心。   不过他们吃喝可不少!   这样下午他们要坐船去市里头,王忆让王向红带上几条壮汉去搬运粮食,也把满山红母子两人带上,一口气把事情一起给办了。   上了码头他打眼一看,问道:“岩华哥岩松哥,你们的船呢?不是,你们没开机动船过来?”   李岩松生气的说道:“那船不是我们的,是我们庄里五眼家里的,今天去找他借船,本来按照规矩是回来给人家加满油。”   “结果你猜他说啥?他跟我们兄弟俩说,你俩有钱了,借他家的船不光加油,还得给去买一桶漆、给船上一层漆。”   “你听听、你听听,这话气人不气人?我这还没有把金饼子变卖呢,这小子就盯上我的钱了!”   王忆大吃一惊:“不是吧?那个五眼同志这么说话?他是开玩笑吧?”   李岩华愁眉苦脸的说:“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可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还让他婆娘来挤兑我们,我老大是气不过才领我摇橹过来的。”   “结果来了你们生产队一看——呵,你们生产队竟然有一艘新机动船!”   说到这里他又精神一振,问道:“王老师,你们这船多少钱买的?它可真好呀,又大又漂亮又新,咱公社现在还没有这么好的船吧?”   不等王忆说话,来码头上工的妇女抢着说:“这船不花钱!”   兄弟俩顿时笑了:“嫂子你逗我俩玩呢,这大船不花钱,咋了,自己长了腿跑来的?”   领着修船的刘红梅抬头说:“不是自己跑来的,是国家奖励给我们队里的。”   李岩华知道刘红梅是妇女主任不会随意开玩笑,便吃惊的问:“是国家奖励你们的?为什么奖励你们?”   又有妇女笑道:“因为我们王老师觉悟高,大学生回生产队里办学校、领着社员办社队企业,国家要鼓励大学生帮助农民,这叫先进带后进。”   还有人问:“你们俩不知道?这事早就传开了,这船刚来那天就有你们社队的人来看电影然后问了,他回去没说?”   兄弟两个摇摇头。   他们俩不太八卦,所以没听说这件事。   现在知道这船的来路,他们两个琢磨了起来:   “有泉家的老大不是去年也考上大学了吗?公社还来敲锣打鼓祝贺来着,你说他大学毕业能不能回咱庄里给带回一艘船?”   “想都别想,有泉早放话了,他儿子大学毕业就要留城里当干部,吃商品粮、住单位房,到时候把他们两口子也接过去。”   “也是,看有泉那个样子,他家老大就算真能回来支援咱庄里搞建设,那国家奖励一艘船也得让他家要走。”   两人长吁短叹,然后看向王忆的目光真是充满垂涎。   这么好的后生,怎么就不是我们李家的子孙呢?   王忆说道:“咱去市里摇橹可不行,来不及,这样咱就坐我们的这艘船吧。我们这船还没有开过呢,第一趟拉了你们俩。”   “这是处女航啊。”李岩松嘿嘿笑,“我们兄弟给它开个苞?”   刘红梅骂道:“滚你娘的蛋,别瞎说,我们这里还有黄花大闺女呢。”   李岩华急忙说道:“王老师你真是太大方了,这样,我们不白白坐你们的船,我们按照老规矩,回来给你们把油加满,这一趟的油算我们兄弟的!”   李岩松说道:“这是肯定的,这是应该的。”   王忆一听这话乐了。   省柴油了。   他不跟俩兄弟客气,因为他们俩马上就有钱了。   他去找王向红,而王向红早就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了。   能过一把开船的瘾,又能搬运粮食回来。   手里过瘾嘴里肚子里也要过瘾!   唯一问题是队里的强劳力都出海了,于是王向红就把强壮的妇女和老汉中身子骨好的叫上了。   妇女们很高兴——能乘坐大铁船去市里能不高兴吗?   刘红梅喊:“妇女能顶半边天,同志们,今天咱要去市里立功,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妇女们大声喊。   因为要去市里,她们准备回家收拾收拾。   王向红一听这话不耐烦了,说:“咱又不是去走亲戚窜门子看戏的,都是去搬粮食干活的,别穿露腚的裤子就行了,别浪费时间,出发!”   王东喜挑着担子喊:“出发、赶紧出发!”   他们今天要坐船去县里卖凉菜了。   王向红去库里拿出一盘鞭炮,说道:“今年好事多,存的鞭炮不够了,后面要是再有大好事可得去借鞭了。”   现在很多商品都是特殊时期才能买到。   比如端午节才能买到粽子、中秋节才能买到月饼、过年才能买到瓜子花生鞭炮,平日里集市、供销社和门市部是不卖这些东西的。   所以生产队会以集体名义储备点这种具有节日色彩的商品。   考虑到以前生产队没什么钱,这些商品不能多储存,要根据过去的经验和以后的计划来进行采购储存,这也是农村计划经济模式。   王东喜拿了根竹竿站在船头,挂好鞭炮后徐横来点鞭。   但男孩子们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放鞭的机会,在码头上纷纷跳脚:“让我来点!”   王向红看着孩子们积极兴奋的样子便笑了起来,他被孩子们的情绪所感染,挥手说:“行,小新娃,你平日里最胆小,今天既然你要主动点鞭那就让你来。”   王新新欣然上船,其他孩子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艳羡。   他没用徐横的防风打火机来点鞭炮,因为那东西火力太猛不好控制,容易把鞭炮芯子直接全烧掉。   相比之下王向红的烟袋锅最合适,有火星还够长。   他试探的上去伸手。   王状元和王凯他们使坏,纷纷的喊:“啪!”   王新新早有准备,他并没有害怕,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点了鞭炮。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和弥漫的硝烟扩散,码头上和礁石滩里的孩子们兴高采烈的蹦跳起来。   王状元他们那些大孩子直接跳入水里游过来要去水面捡鞭炮。   这可把王忆吓到了,赶紧说:“别靠近,小心被砂子崩到!”   学生们很听他的话,只好围而不靠。   王忆又问王向红:“咱这又不是第一次开船,怎么今天还放鞭放炮的?”   王向红笑眯眯地说:“咱渔家的习俗不是船一碰到水就要庆祝,是船正式要出水干活了才会庆祝。”   他又感叹道:“现在不讲究了,以前这样的好船要下水干活,那家伙场面大了,祭拜海龙王、祭拜观音娘娘、祭拜妈祖娘娘,三牲六果、三拜九叩,后来破四旧不流行这个了。”   但他还是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一句:龙王爷保佑、观音娘娘保佑、妈祖娘娘保佑、教员同志保佑,保佑我们的宝船日后风里来浪里去一路平安啊! 第213章 我用这宝贝换你一套瓷杯   最后一枚鞭炮炸响。   等在水里的学生顿时游过去在海面飘荡的纸屑里找鞭炮,找到没响的鞭炮就举起手臂哇哇叫。   这就是幸福感。   现在的孩子获得幸福感的模式简单而有效。   王东峰趴在船头护栏上驱赶他们离开,然后王向红戴上墨镜启动渔船发动机,慢慢的转动船舵驶出码头。   天涯二号开始加速,乘风破浪直奔县城码头。   时速是三十公里的样子,不算很快。   但对于习惯了摇橹的天涯岛社员来说已经是非常快了,妇女老人们坐在船舱往两边看,海风吹动他们头发衣襟摇晃,也吹动了他们的心。   他们倚着船舷冲着海里的水、海里的船指指点点,笑声比以往都要更多。   到了县里码头,他们逐渐靠上停泊位,这时候周围好些渔民、力工都在盯着船看。   有人认识刘红梅,问:“刘主任,这是哪里的船?”   刘红梅自豪的笑道:“是我们生产队的船,我们生产队的新船,第一次出海干活呢。”   好奇围观的人纷纷来问:   “哟呵,你们生产队买上这么好的船了?”   “是队集体的船?贷款买的?”   “天涯岛买这一艘船,那得贷多少钱啊?”   询问声中不乏瞧不起的意味,刘红梅一怒之下不回应了。   王东喜领着销售员挑着担子、推着小车上码头,王向红操作船舵,渔船又开了出去。   王忆从窗口往外看,看到王东喜等人刚下码头就被围住了,显然都是在打听这艘新船的消息。   这年头的新型机动船就跟小轿车一样稀罕!   天涯二号奔驰向市里的码头。   王忆谨慎的问道:“支书,要是咱碰上人家检查证书怎么办?”   王向红说道:“不用管,我的行船技术都是在部队里学的,也是经过好些考试才有操船资格,那时候为什么不给我们驾驶证呢?”   李岩松笑道:“王老师你瞎担心,谁查这玩意儿?实际上咱渔家都没听说过开船还要驾驶证,咱祖祖辈辈就摇橹操船,历朝历代都没听说过还得有什么证,这政策太滑稽了。”   王忆无奈的说道:“但国家政策就是政策,咱老百姓胳膊扭不过大腿,还是要遵从政策的。”   王向红仔细的盯着前方海域稳稳把控着船舵,说:“我一辈子遵纪守法,既然国家要咱开船的考船证那咱就考,只是现在没考出来,老百姓又有了开船的需要,那肯定是得先紧着需要的来嘛。”   王忆看出来了。   老支书对开船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所以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真香定律。   以前徐进步可是找上门来让他们生产队买船,就差求他王向红了,结果王向红死活不同意。   如今船到手了,那没人比他拿着更宝贝的了。   当然考虑到一个是买船要贷款、一个是国家送船当奖励,二者之间区别还是很大的,对待态度不一样也是能理解的。   最终渔船顺利开进市里码头。   王向红等待靠岸的时候慢慢摘掉墨镜挂在胸前,他眯着眼睛凝神扫视码头,好一会才说:   “这辈子第二次自己驾船来了市里头!”   王忆说道:“很正常,咱生产队隔着市里太远了,这开船都得两三个钟头,要是摇橹的话得摇一天!”   王向红默默的点头。   王忆先领着他们去丙-110仓库去搬运粮食。   他打开仓库把钥匙递给王向红,说:“支书你小心别丢了钥匙,这仓库名义上是咱租赁的,其实是我认识的那个食品厂单位的,他们有时候会用这个仓库,在里面储备一些东西。”   “所以咱丢了钥匙万一让人捡到再让他们来开了仓库偷了东西,那咱真是对不住人家了。”   王向红说道:“你放心,人在钥匙在!”   ‘咣当咣当……’   大铁门拉开,老鼠乱窜。   里面一袋袋的粮食出现在他们面前。   横七竖八。   王忆说道:“看来海关上的工人没什么耐心,都把粮食袋子给随地乱扔了。”   刘红梅看到这么些粮食心里欢喜,上去抓着袋子甩到了肩膀,说:“没事,吃公家饭端铁饭碗的嘛,他们能给咱送粮食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咱不指望人家给咱把东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条。”   “来,同志们,开工!”   “开工!”王向红挥手。   王忆说道:“那这样我们先走了,我先去领着李家兄弟去卖金饼子,再领着花婶子和东峰去见盛大贵老同志。”   王向红说道:“你忙你的,你该忙就忙。”   王忆把一个纸壳箱搬了起来,又指向旁边角落里的篷布说:“那边是人家食品厂的东西,支书你让社员们注意点,咱别去碰了人家东西。”   王向红点头:“行,咱社员老实,没有手贱的,人家的东西绝不会去碰。”   这样王忆便扛起纸壳箱离开。   李岩华看见了上去搭了把手:“这是什么东西?”   王忆含糊的笑道:“没什么,给一位老同志准备的东西,走,咱先去金铺。”   两兄弟一听这话顿时什么也不管了,捂着口袋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头。   东张西望,紧张兮兮。   王忆笑道:“别担心,咱这好几个人呢,就算真有小偷劫匪来找事也不是咱对手。”   “再说,这光天白日之下,咱又是走在大马路上,顶多有小偷敢动手,抢劫犯是万万不敢明着来的。”   “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别吸引小偷,怎么样才能避免吸引小偷呢?走的光明磊落,脱掉衣服搭在肩膀上,撸起裤腿子当在外岛时候一样,让小偷一看咱是苦兮兮的乡巴佬,他们就不会冲咱下手了。”   李岩松点点头:“对,他们讲究盗亦有道……”   “道个屁,”王忆哂笑,“他们都是犯罪分子了,你以为他们还会讲究什么纪律?他们不偷咱乡巴佬是因为乡巴佬没油水还敢玩命!”   礼拜天他来过金铺了,知道大概位置。   于是他去找人打听了坐公交车的路线,领着四个人挤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上小偷多。   但他们五个人中两个棒小伙、两个壮汉子,小偷不愿意招惹他们这种人,特别是他们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穷逼,这样小偷都是绕着他们走。   一趟车直接到了农业银行门口,不远处便是金铺。   他们去了金铺后,坐台的师傅还是礼拜天那老头,他记得李岩松兄弟,笑道:“怎么又回来了?不信我的话?”   李岩松直接掏出金饼子给他看:“老同志你看看这金饼子。”   老师傅拿到金饼子用指甲使劲一掐,大吃一惊:“是金子!怎么回事,上次送来的是钨金啊。”   李岩华催促他说道:“老同志你看是金子国家肯定收吧?那你给看看值多少钱?”   王忆打听过收黄金的流程,说道:“岩华哥你别急,拿出介绍信和居民户口簿来给老师傅做好登记。”   “不只是登记,还要进行抵押,介绍信和户口簿都要抵押在我们这里,然后留下地址,我们跟公安上的同志进行核实,核实信息没问题就给你们邮寄回去——顶多一个礼拜吧。”老师傅补充道。   李家兄弟掏出自家户口簿和生产队的介绍信,老师傅戴上眼镜仔细核实,说道:“没去公社开个介绍信?”   李岩松吃惊:“还要公社的介绍信啊?”   老师傅瞅了瞅他的金饼子,有些犹豫。   王忆赶紧恭敬的递上一根烟,把烟盒直接推进了柜台,说:“师傅,不知道您对我是否还有印象?我礼拜天跟我们县里的……”   “你跟小庄一起来的。”老师傅接过他的话,“我肯定有印象,但卖黄金按照规定最好有公社介绍信。”   “这样吧,你们来过一次了,这位年轻同志还跟公安同志一起来的,应该是信得过的,那你们后面补一份公社的介绍信,这样核实起来快。”   李岩华感激的说:“好好好,老同志,我们明天就去公社补一份介绍信。”   老师傅把烟夹在耳朵上,柜台上的烟装作没看见。   他拿过两块金饼子撞了撞说道:“我要先过个火看看成色,你们先看看这个黄金转让单,没问题在上面签字。”   李岩松嘀咕道:“卖黄金这么麻烦?”   老师傅哼道:“你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但这是国家规定,现在不法分子太多,我们怎么知道这黄金来路正经不正经?”   “我们的肯定正经,我们黄金是老辈人留下的,藏在屋子地基里刚挖出来。”李岩华急忙解释。   老师傅指着单子说:“那就填吧。”   李岩华和李岩松对视一眼,又低头看向这份字迹密密麻麻的单子,一时之间麻了。   王忆笑道:“我来吧。”   这就是一份黄金转让确认书,里面有几样信息要填写,比如黄金来源、黄金重量、黄金出售方具体信息等等。   他问了两兄弟一一填写,一人填写了一份。   过火就是把黄金放在个大铁锅里用一支喷火枪去焚烧,过程中老师傅不断的摇晃锅子让它燃烧充分。   李家兄弟踮着脚尖往里看。   李岩松紧张的说:“上次就是这样烧了几下金属小饼露出了黑色。”   这次不管火势多猛烈,金饼子颜色如一。   老师傅把小饼子放入个盘里,带着托盘放入一杆小秤里。   这小秤很精致又漂亮,秤盘只有巴掌大小,色泽带着点黄色;秤杆子纤细笔直,上面有金星,秤砣也小。   然后他仔细调秤,双眼死死盯着秤杆子。   李岩松下意识说道:“给的高高的啊。”   老师傅当场笑了:“你这样的要求我真是头一次听说,真要给你给秤给的高高的?”   李岩松正要答应,王忆说道:“你疯了?给秤给的高高的,这样就等于是给你少报黄金重量!”   “是吗?那不行。”李岩松急忙摆手。   他没想明白里面的道理便看向弟弟。   李岩华这边琢磨起来:“咱卖鱼的时候,秤给的高高的那就是多给人家点鱼——对,不能把秤给高了!”   老师傅说道:“行了行了,你俩别嘟嘟囔囔,公家买卖不能弄虚作假,是多少就是多少……”   “两个圆形金块,总共一斤二两一钱!”   他又端出一台带托盘的机械弹簧秤,把金饼子放上去,然后秤的指针便摇晃起来。   等到指针稳定,他让王忆和两兄弟看刻度:“弹簧秤是606克,没问题吧?”   王忆点头。   两兄弟也点头。   老师傅掏出算盘啪啪啪一打:“这个礼拜金价调整,一克是30元8角……”   “礼拜天不是30元吗?”李岩松又问。   老师傅不耐的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金价是一个礼拜给一次价格,国家给价格,我都是按照国家的要求来办,行吗?”   门口荷枪实弹的战士听到里面嚷嚷起来赶紧抄家伙警惕的回头看。   李岩松又怒又无奈,不过王忆对他说:“你赚了,一克多八毛钱,你606克要多、多个呃484块8,嗯,应该是。”   老师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小同志心算本领很强呀。”   他又对李岩松说:“一共是18664元8角钱,怎么样?有没有异议?”   李岩松这边惊呆了,拉高腔调问:“多少?!”   一、一万八千多?!   他瞪眼拉高嗓门像是要吵架,李岩华赶紧拉着大哥往后退又冲老师傅点头哈腰:“他太高兴了太激动了,老同志别误会呀。”   王忆倚在柜台上说:“老师傅,无故殴打顾客是违法行为。”   老师傅笑道:“你这个小同志挺有意思,城里人?你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李岩松这边还有些难以置信:“一万八多?老二,我、我那两个是一万八多啊?那加上大爹还压在手里没给咱的那一块,合计起来不得两个半的万元户?”   李岩华顾不上跟他说话,先赶紧掏出自己两个金饼子递给老师傅:“老同志、我我我,我这里也有!”   老师傅感兴趣的说道:“你们祖上是地主啊?行,你们算是一下子发财了。”   李岩华的黄金比哥哥的还要沉一点,总共是622克,19157元6角。   王忆暗道这小子就是有脑子,肯定是选金饼子的时候选了最大的。   李岩华又掏出一块来,说:“这是我大爹让我帮他卖钱的。”   这一块是289克,能卖8901元2角。   老师傅检验王忆填写的转让单,说道:“噫,这写的齐全,行,你俩对咱的交易没有异议?”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说:“没有!”   老师傅点点头,又拿出个类似支票本的小本子在上面写字、盖章,然后说:“出门左边的小门,拿着这个收据和批条去领钱吧。”   王忆领两人出门,卫兵指了指旁边。   他们进去给了人家收据和批条,批条留下、收据交还给两人,然后有妇女开始清点钞票。   一共五个信封。   两个信封是一沓子的大团结,另外三个信封有零有整。   妇女把信封放在柜台上说:“数一数吧,离开这个门我们可就一概不管了。”   两兄弟真是激动的脸红脖子粗,手都抖起来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拿到这么多钱!   李岩松直接把信封推给王忆:“王老师,你帮我数一数,我不行了,哎呀我手哆嗦了,我真是没出息啊,我还一直以为我要是当兵能当上将、大将呢。”   “对,今天多亏王老师帮忙了,王老师你真行,你才是大将,在什么地方都吃得开,我俩窝里横,哈哈,来了市里吓得跟出了水的王八一样。”李岩华这会也很激动。   王忆摆手:“对不住了岩松哥岩华哥,我不碰你们的钱,你俩别着急,慢慢点,你们有的是时间,点完了你们就去隔壁把钱存农业银行去。”   别的可以帮忙,钱不行。   一旦出事那什么感情都白搭,肯定结仇!   不过有些忙他还是要帮的,便问柜台里的妇女说:“我们要存钱的话得用户口簿吧?这样我们户口簿已经押在你们单位了,那暂时还能借出来吗?”   妇女点点头说道:“对,你考虑的还真是周全,可以暂时借出来去存款,如果你们要存款就必须快点点钱了,我们下班银行也下班。”   “另外你们大概十天半个月的还会不会用户口簿了?户口簿要押在我们单位的,需要我们去跟公安同志备案了才能还给你们。”   李岩松抬起头说:“除了存款其他不用户口簿了——嗨,我刚才数到多少了?算了,重新数吧。”   李岩华则感激的冲王忆点点头。   认识这个王老师真是太必要了,有事他真能帮大忙!   今天要是光两个人来卖黄金那真是要抓瞎,到人家下班也忙不完!   王忆拍拍两人肩膀说待会回来找他们,然后领着等在门外的王东峰和满山花去港岛路。   路上王东峰好奇的问:“他们卖黄金卖了多少钱?”   王忆说道:“我不知道,我没听清楚。”   王东峰说道:“我听着一个一万八千几、一个一万九千几还有个八九千的,到底多少钱?他们卖了多少黄金?怎么能卖这么些钱?”   满山花呵斥道:“别瞎问,你回去什么话都别说,你跟王老师学着点,不该听的话别听。”   王东峰嘀咕道:“我就是好奇而已,再说我也没偷听啊,是话自己往我耳朵里钻。”   满山花要让他气死。   一路上给王忆念叨:“王老师你看他、你看他,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你说我来城里当保姆,怎么能放心的下他呀?”   王东峰委屈无比,说道:“娘我咋了嘛,我就是听见了金铺里的话,所以问问而已,咱这里都是自己人,我问问怎么了?”   满山花生气的说:“我把你生出来养大了,你屁股往哪转我能不知道要拉什么屎?你在这里打听了人家赚多少钱,回去你就跟社员说。”   王东峰心虚的说道:“我才没这么打算呢。”   王忆说道:“行了,公交汽车来了。”   满山花看到他们又要挤公交汽车,心里打怵。   外岛人摇橹摇惯了,坐汽车晕车的厉害,刚才他们刚下船还有精力去扛一扛,所以坐了几站车没问题,这会再坐车就有点遭不住了。   王忆没辙,只好领着他们溜达去港岛路,索性不远了,只有两站地。   正好途经一家照相馆。   王忆抬头看。   这是一座二层小楼,一楼窗户上贴满了照片,多数是结婚照也有几个年轻人穿三片红、戴绿军帽的照片,这都是展示照,而在窗口挂了个牌子写着:   本馆特备置新型婚纱西装礼服,专供结婚留念拍摄,欢迎社会各界认识光临。   门口的木牌写着名字:曙光照相馆。   在往上看是二楼,二楼窗户挂着黑布,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进去。   王东峰跟着看然后紧张的问:“王老师,它楼上窗户怎么漆黑?里面不会有敌特分子吧?”   王忆翻白眼:“那是暗房,用来冲洗照片的地方。”   王东峰恍然。   不懂。   王忆敲敲门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客厅,放着刷了红漆的排椅,上面坐着几个人。   有个妇女在给他们倒水,听见开门声抬起头问:“同志,请问你是要拍照片还是来咨询的?”   王忆正要说话,听见里面房间传出了来声音:   “老同志转一转,笑一笑,放松一些。”   “哎,对了,看镜头,看我这里,看镜头。”   “老同志,你的肩膀还要放松,对了,来,准备……”   王忆说道:“我想问问你们这边有没有上门服务?就是你们的摄像师同志上我们生产队去拍照。”   妇女摇摇头说:“这可没有,我们三位摄影师都很忙,不可能去生产队拍照片,除非是国家给安排宣传任务。”   这时候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摄影师端着相机从一个摄像间冒头出来问:“谁要上门提供拍照服务?”   王忆大喜。   这摄影师又问道:“你自己有照相机吗……”   “有什么有,老曹你好好干你的活,你是不是想要犯错误?”妇女问道。   摄影师顿时收回了脑袋。   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王忆。   王忆在时空屋里有照相机,这样要不然自己拍个老照片得了,于是他问道:“那我自己拍照你们这里可以洗胶卷吗?”   妇女说道:“这个当然是可以的,洗一卷胶卷要12元——是沪都、海鸥还是乐凯?我建议您来冲洗乐凯胶卷。”   王忆说道:“那你们这里卖胶卷吧?”   妇女说道:“当然,我们这里有乐凯胶卷,一卷12元,这是咱们翁舟最低价,沪都要卖14元呢。”   王忆说道:“行,那我买一卷胶卷。”   这次出来要办的事太多,他没带上瓷罐,那东西不经碰,一不小心就会碎裂。   所以他进来问店里摄影师能不能出外景,要是能出外景就方便了。   然而人家不出外景,想想也是,现在这照相馆是国营单位,里面的摄影师等于是事业编制的铁饭碗,不可能愿意跑出去风餐露宿干工作。   这样王忆只能自己拍了。   还好邱大年已经给他买了好几台照相机,如今都在时空屋架子上摆着呢。   王忆买胶卷,结果看到他掏出钱后妇女问:“票呢?”   我草?   买胶卷也得用票?!   王忆无奈了。   这时候满山花紧张的进来了,说:“王老师、王老师,我带着票呢,是不是需要轻工业票?我有。”   这是应急了。   王忆奇怪的问:“你怎么还会带着票进城?”   满山花低声说:“穷家富路,我怕来了城里会用上,要是没有准备会抓瞎。”   要是在生产队的时候她说出这话王忆指定笑话她:你来城里做保姆吃的穿的住的都有人提供,你自己何必费心思?   但现在他得说:“婶子,姜是老的辣,我还是太嫩了,考虑不周全。”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笑,赶紧又出去了。   买了胶卷他们去了港岛路。   王东峰又开始八卦:“王老师,你买胶卷干什么?”   “吃!”   “胶卷还能吃?你逗我玩呢!”   王忆看到了熟悉的巷道,他对两人说:“你们先在外面等等,我进去跟老同志沟通一下。”   满山花紧张的点头,然后抿了抿头发又整理衣裳。   今天要来找工作,她特意穿上了从门市部买的仿三片红绿军装,头发用发卡别住了,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系带圆头布鞋,这鞋子是她准备在儿子结婚时候穿的。   王忆夹着纸壳箱去敲门。   里面响起盛大贵的声音:“谁呀?”   王忆说:“是我,盛大伯还记不记得我了?外岛的王忆,礼拜天和三位公安同志来找过你。”   盛大贵说:“记得记得,你等等啊,我、哎哟我我这,就是昨天下雨,我这膝盖和腰阴天下雨就疼的厉害。”   王忆说道:“不着急,你慢慢的。”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盛大贵来拉开门,看看他自己来的顿时失望了:“王同志你、你只有一个人?”   王忆说:“保姆在外面,我先进来跟你聊聊。”   老爷子笑了:“嗨,让她进来就是了?赶紧进来坐坐、喝口水,怎么还在外面等着呢?”   王忆说道:“老爷子是这样,我来找你另有别的事。”   他拆开箱子把里面的轮椅给抽了出来——   这一路上他扛着的就是个轮椅。   22年最普通的折叠轮椅。   抽出轮椅拉开,一辆小巧结实的轮椅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王忆说道:“老爷子我看您腿脚不方便,正好我是在首都念大学回乡的大学生,然后我们生产队有老人跟您一样腿脚不便,所以我带回来一辆先进的轮椅。”   “来,我扶着您坐进去试试。”   “这轮椅不是必须从前面上,您看,这侧面有卡扣,一下子就能打开,这是为了方便使用者从床上呀板凳上呀直接挪过来,是不是很方便?”   老爷子坐上去连连点头:“哎哟,方便,这可太方便了!”   王忆帮他把侧边扶手拉上,继续给他讲解:“您看,后面这里还有卡扣,拧一下这靠背就往后倾斜一下。”   “一共有三个档,它的作用是让您在外面乘凉的时候,一旦坐累了可以往后半躺着歇歇。”   “另外扶手这个挡板你刚才体验过了,它横着打开摊在床上板凳上可以让您坐上面挪到椅子上。”   “然后现在你把它扶起来了,还能给拉起来,拉起来还能再平展着放开。”   两个挡板都拉出来,就像高铁座椅那样形成了小桌子。   这个王忆不说老爷子也猜到了:“这能放饭碗、放书放报纸?”   王忆说道:“对!”   “怎么样,这个轮椅怎么样?”   老爷子连连点头,很激动:“好,真好!”   他伸手抚摸轮子外圈的手滚轮,说道:“这个手感也好,粗细均匀,更好使劲。”   然后他猛的抬起头问王忆:“你带这个轮椅来干什么?你、你是打算卖给我?”   王忆说道:“我是觉得你有个轮椅生活会方便很多,老伯你怎么会没准备个轮椅呢?”   老爷子沮丧的说:“去哪里准备?怎么准备?轮椅供应量不够,这个需要特殊票,我没有票,我现在只有退休金和配套的生活票。”   他又试探的问王忆:“王同志,你这个轮椅,你带过来是不是要卖给我?”   王忆说道:“不是卖给你,盛大伯,我买了轮椅再倒卖给您,这不成投机倒把了?”   “没事,我不去举报。”老爷子赶紧让他安心。   王忆说道:“这不是举报不举报的事——我直说吧,我很喜欢您的几个瓷杯子,之前黄小燕不是倒卖出去两个吗?我看您这里还有几个,它们是不是属于一套?”   盛大贵说道:“是一套,一共五对、十个杯子。”   王忆说道:“您看这轮椅能不能换您剩下的八个杯子?”   盛大贵仔细的端详他。   王忆菊花一紧:“盛大伯,怎么了?”   盛大贵问道:“你在首都念书,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见过这套杯子?”   王忆坦诚的说:“这是中央领导人用的杯子吧?我没亲眼见过但在书本上见过。”   盛大贵说道:“难怪呢,这可不是给一般领导人用的杯子,是我们75年送给教员同志的82岁生日贺礼!”   王忆点头道:“对,它们很珍贵。”   盛大贵说道:“倒也没有很珍贵,这种瓷具我们当时烧了一万套,出炉成功率是60个点,所以这种瓷杯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珍贵。”   王忆说道:“但它们还是很珍贵,能当做传家宝的。”   盛大贵笑道:“你这个小同志不愧是大学生,眼光够长远的。一点没错,这种瓷是可以做传家宝的,这在以前是官窑龙瓷!非大富大贵之家难以得到,那都得等皇帝赏赐才行!”   “我不知道黄小燕那傻妇女多少钱卖出去的,但她肯定亏了,她不懂啊!”   “如果你来找我买,那我不会卖给你,因为它们不光珍贵,还是我的领导送给我的纪念品。”   “不过,”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轮椅,“你这个家伙太聪明了,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软肋!”   王忆说道:“可不止是这一个软肋,还给你找了个老实憨厚的保姆,这个保姆可不会把你挤兑到这小房间里来。”   盛大贵点点头。   他抚摸着这轮椅陷入沉思。   王忆安静的等他出价。   他相信盛大贵会愿意跟他交易的。   因为这轮椅是盛大贵的必需品,一旦有了这轮椅他就能出的去了,而老人是很喜欢热闹很喜欢晒阳光的。   果然,盛大贵最终抬头看向他说道:“你对我有恩情,我还记得公安同志说的话,是你通过鸡毛换糖客的话发现了黄小燕的异常,领着同志们来给我家解决了个大隐患。”   “现在你又给我找保姆、又带来这个好轮椅——其实你目标就是冲着我这一整套瓷杯来的吧?”   王忆坚定的说道:“绝对不是!我当时不知道你有这么一套瓷杯,即使知道那我也不知道黄小燕卖掉了几个,所以除了轮椅我别的都是意气行事!”   “是礼拜天我在你这里看到了剩下的瓷杯,才想到了这个轮椅。”   盛大贵说道:“那你是个好青年,只是这个轮椅换我一套官瓷可不太够啊,你……”   “我以后再给你拿一个收音机来,你自己在家里多无聊,有了收音机就能听戏听歌听新闻。”王忆直截了当的给他说出条件。   老人彻底心动了。   收音机是每个老人的心肝宝贝。   他问道:“什么时候给我收音机?”   王忆说道:“就是这个礼拜。”   他还得回城里送胶卷洗相片。   老爷子顿时痛快的说道:“行,你把杯子拿走吧。”   王忆问道:“就这么让我拿走?你不怕我不回来送收音机了?”   盛大贵严肃而郑重的说道:“你这个同志的心性是可以的,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你的承诺。”   这番话说的很漂亮。   但老爷子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算是给对方的一个考验,如果对方言而无信,说明对方人品不行,那他赶紧把介绍来的保姆给辞退,这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黄小燕把他给坑怕了!   王忆说道:“你放心,老伯,我这人优点不多,但有两个很突出,第一是帅,第二是有诚信。”   老头子哈哈大笑:“你少说了一个,自信!你还有个自信的优点!”   王忆也笑了起来。   他指向柜子问道:“那我把剩下的瓷杯给带走?”   盛大贵摇动轮椅过去打开锁,说道:“带走吧,小心点,它们很脆。”   他把瓷杯拿出来,一个个的仔细看过后放下。   王忆试探的问道:“要不然我下次送收音机的时候再来拿吧?你这几天可以多把玩一下。或者说我给您拍个照片?我有照相机。”   盛大贵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拿走吧,这些东西就是领导和老同事们给我的纪念品,实际上我平日里看的不多。”   “那你以后可就没有机会再看到这套纪念品了。”王忆说道。   盛大贵笑道:“没事,今年我同事来看我的时候,我让他们再给我捎一套,这瓷出窑后有一批封存在我们所里了,他们从中再给我拿一套就行了。”   说完这话他冲王忆哈哈大笑。   小同志,你跟老同志耍心机?那你可就嫩了点!   你看看我的几个柜子,里面全是单位留给我们病退同志的纪念品啊! 第214章 领着社员下馆子   王忆看着他笑的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你们单位和下属的瓷器厂封存了一批毛瓷,可问题是现在给你的毛瓷是跟进京那批一样的。   封存的毛瓷在设计、技术、材料方面自然跟进京的毛瓷是相同的,但是进京毛瓷有特殊标记。   拿瓷杯来说,就是杯盖上有个鲜红的国徽……   想到这事王忆忽然又想到了自己从李老古手里得到的瓷罐子,那瓷罐子的盖子上也有特殊标记。   盛大贵既然是陶瓷行业的专家,那他虽然不是考古学家或者鉴宝师之类,但总归得研究历朝历代的瓷器吧?   于是他试探的问:“老爷子,你知道有些瓷器会写字做特殊标记是吧?我能不能问您一件事?”   盛大贵正在研究轮椅,他摸着轮椅说:“对,一些民窑精品和官窑是有特殊标记的,这方面我了解一些常识,如果你是问瓷器的标识那你问吧,我知道的都跟你说。”   王忆问道:“我看到过一个瓷罐子,那罐子的盖子上有四个字我搞不懂,叫太平天完,它什么意思?太平的日子要完蛋了?”   一听这话盛大贵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动轮椅到王忆跟前指着他说:“你这个大学生,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哈哈,你在象牙塔里光念专业书了!”   “太平、天完是分开的,你搞到了一件半官窑,太平是年号,天完的政权或者说是朝代名字。”   “实际上你读反了,不是太平天完,是反过来读,天完、太平!”   “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就是说,这是天完王朝太平年间烧制出来的一批瓷器!”   “天完王朝?”王忆当场纳闷了,“这是什么少数民族的朝代吗?”   他确实对历史了解不多,可他好歹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骄子,但朝代名还是知道的,中国历史上哪有叫天完的王朝?   天完。   这名字不吉利。   天天玩完?   盛大贵笑道:“是咱汉人的王朝,元朝你自然知道吧?”   王忆点头:“铁木真之后忽必烈的王朝,被明朝推翻了,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把他们推翻又斩草除根了。”   盛大贵说道:“当时要推翻元朝的可不只有朱元璋那一支起义军,还有一支起义军很有名,陈友谅的队伍。”   “汉王陈友谅。”王忆点头。   盛大贵说道:“我小看你了,你知道的还不少,既然你知道汉王陈友谅,那自然知道白莲教和红巾军。”   王忆继续点头。   盛大贵说道:“红巾军是最早反元的大型起义军,他们甚至建立了王朝,这个王朝就是天完朝!”   “为什么叫天完呢?因为红巾军他们是搞迷信的,军中上下信奉弥勒佛,烧香集众然后出兵,所以他们还有个香军的称呼。”   “话说回来,反正红巾军搞迷信,他们在军服背后皆刺佛字,说自己可以刀枪不入。就是这样的一个政权背景下,他们的领袖叫徐寿辉,徐寿辉更是个搞迷信的好手。”   “他建立王朝政权后起名就叫天完!”   “天完是什么意思?他们造的是大元王朝的反,所以他是在大上加一横、在元上加个宝盖头,意思是我要压住你大元、我的王朝要镇压你、堵死你!”   王忆听到这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徐寿辉,你太有才了!   盖了帽了老北鼻!   但他心里不是很相信老爷子这段话,太有街边摊野史书的味道了。   要知道古人建立王朝起名、起年号是有很多讲究的,他觉得一个当了皇帝的人不至于这么天真的给自己王朝起名吧?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那个瓷罐是天完王朝太平年代烧制的?而且是给徐寿辉烧制的?”   盛大贵点点头:“对,你可能不知道,明代是我国瓷器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特别是景德青花瓷和其他彩釉瓷的生产规模、工艺水平都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涉及到专业,老爷子认真起来,遣词用句非常官方化:   “因为工艺成熟了,明代瓷器上的款识在种类、工艺、字体等方面也随之更趋完善,并开始流行在瓷器上题写帝王年号,这叫什么呢?这叫官窑纪年款,就是官窑出产的瓷器上有朝代名和年代号。”   “那是不是明代瓷器上出现了纪念标识就是官窑呢?不是,还是那句话,工艺发展成熟了,慢慢的民窑产品上也书写纪年了,但字体草率,不会像官窑那样规整。”   王忆说道:“天完政权跟明朝朱元璋时期的政权算是重合的,其实那时候技术就已经很高超了,天完王朝皇宫御用的瓷器便已经有了纪年款?”   盛大贵说道:“对,是这么回事,实际上徐寿辉和他的天完王朝位置约在黄州与浠水一带。”   “元朝崩溃后,烧瓷圣地的江右地区最早是被徐寿辉给拿下了,他们当时已经建国了,国号其实叫宋,年号是治平,但宋用的很少,他们内部还是用的天完名号。”   “拿下江右地区后他们还拿下了湘水地区,迁都汉阳改年号为太平。”   “这期间官窑瓷自然就是要供奉给天完皇朝使用了,所以有了天完太平——哈哈,你竟然读作太平天完……”   老爷子今天很高兴,连连大笑。   王忆跟着笑。   自己猜测不错,李老古家里长辈没有随便用个瓷罐子装金饼子,他们用的是一件元明时期的半官窑!   等老爷子笑完了王忆比划着问:“盛老,你说这么大的一个瓷罐子,上面有鱼呀水藻呀之类的彩绘,它能值多少钱?”   盛大贵说道:“这我可不敢说,我不知道它的工艺怎么样,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罐子、什么用途。”   “不过应该值一些钱,毕竟也是一个历史王朝的官窑。”   “本来这种瓷器在民间留下的虽然不多但也能找到,但六几年七几年时候很多都给毁掉了,今年年后我一个老同事来代表单位慰问的时候提到过说现在有人开始收古董文物了,优先收官窑。”   王忆一听这个可以。   虽然这瓷罐子没法带到22年,可是在82年也属于文物古董,也有人开始收集了。   他问盛大贵能不能大概的估个价,盛大贵摇头说他不了解市场行情,不过千八百块的应该没问题。   千八百块不多,王忆却也满足。   毕竟没花钱搞到手的东西!   盛大贵看看窗户说:“这天色不算早了,你还要让保姆继续等在外面吗?”   王忆一拍手。   他自己钻钱眼里了,把正事给忘记了!   不过满山花的事简单。   他把母子两人带进来给老爷子介绍一下,满山花实在胆小,嘴上不会说话,于是她进门后用行动来说话。   扫地,擦玻璃,把盛大贵过去几天的衣服裤子袜子都给快速的忙活了出来。   盛大贵注意到了她利索的手脚,干活的动作骗不了人,他能看出满山花是个干活的好手。   于是他拿出一盘江米条放在饭桌上招呼满山花:“大妹子先别忙,先歇歇,这一路上赶过来挺累吧?今天你先休息,晚饭家里有饼干和炒面,可以冲一碗炒面泡饼干吃,又香又甜。”   满山花说道:“不用,我不累,而且我估摸着今天没法烧火蒸饭,我在家里蒸了大饼带来了。”   她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又拿出个包袱,里面是蓬松的大饼:“喏,白面大饼,可香了。”   看到这一幕盛大贵有些动容,说道:“行,大妹子,那今晚咱吃你带来的大饼,我家里有老同事送来的腊肉,等我去邻居要借几个辣椒,咱今晚吃大饼就辣椒炒腊肉。”   听到这话王东峰挠了挠耳朵。   我草,好生活啊!   这样双方都满意,王忆拿出两份合同给老先生一份,自己拿一份给满山花讲解。   满山花直接说:“王老师我都听你的,你以后就是咱王家主事的,不用跟我说什么,你安排我来做,就这么简单!”   说完她拿起抹布又开始擦柜子。   王东峰也说:“对,王老师你安排就行了,我们都听你安排。”   盛大贵接过合同冲王忆笑:“王老师是个有威信的人呀。”   王东峰骄傲的说道:“那可不?我们生产队里一个支书一个王老师,他们俩可有威信了,他们俩就是我们生产队当家的!”   盛大贵点着头看合同,看完后说道:“好,王老师这个同志不愧是文化人,做事正规呀,这合同书里条款很清晰、很明确,另外我看着这里面有个试用期?”   王忆说道:“对,试用期一个月,我们就要正式工的百分之八十工资,试用期间咱们双方不满意的话可以停止用工。”   盛大贵说道:“行,这个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他把满山花的工作说了一遍,满山花低头拧着抹布说:“行,老大哥,我都能干,都是小事。”   王忆问道:“要不要给你炒个菜尝尝味道?”   盛大贵笑道:“不用了,能凑活着吃下去就行,你们外岛人家应该挺能吃咸吧?”   “我可以炒的淡点,我放盐有数。”满山花急忙说。   盛大贵说道:“不用不用,巧了,我这人重口味,能吃辣能吃咸,所以你按照你习惯来炒菜就可以。”   王忆挑着双方说了一些彼此注意事项,两个人都很满意。   也感觉安心可靠。   一套流程走下来,他们都很有仪式感,觉得这雇佣工作很正式。   又在试用期合同里加了点补充条款,盛大贵和满山花签名按手印,一人一份合同。   这样王忆和王东峰就要回去了。   他跟满山花说:“以后我每个周末都会来城里,到时候过来找你,你和峰子有什么要嘱托的呀、有什么要捎带的呀,我都给你们捎带了。”   “如果有急事你就打电话,我给你留个电话号,这是张有信同志的电话,他会及时去传话的。”   满山花说:“哎,王老师你费心了,你说自从回咱生产队就跟着给我们这些人费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走了啊。”王忆摆摆手出门。   满山花去送他们。   老爷子着急的说:“等等我,我也去送送你们二位!”   王东峰很感动的说:“大伯你客气了,你不方便你不用出来了。”   盛大贵说:“不不不,我很方便,你们等等我啊,我送送你们然后大妹子你推着我咱在街道上转转看看。”   老爷子已经很久没能出门了。   在家里憋得慌呀!   如今有了轮椅他的生活一下子方便了,活动空间一下子扩大了,这样他怎么能不赶紧出去放放风?   我没有轮椅出不去,我有了轮椅还出不去,那我要轮椅有何用?   防盗门有个小门槛。   王东峰要上来帮忙抬起轮椅,王忆摇摇头示意不用,他教满山花说:“来,你跟我学一下。”   “这个很方便的,到了门口你先往后压这个车把,前面有两个小轮子看见了吧?先让它们跨过去,然后你再直推就行了,大轮能压过去。”   出门之后老爷子自己转动轮子外的转轮,很麻利的跟上了王忆等人。   出了楼道是夕阳。   金黄的夕阳余晖照过来,照在路上一片柔光。   海风穿街过巷。   刚离开海面的海风本来猛烈,但被城里的楼房削减了风力,如今风势轻缓。   路边小花坛里有鲜花姹紫嫣红,而他们脚下的砖头缝隙里长出了几棵小草、一缕野花。   有孩童打打闹闹的经过,后面有人骑车按动了摇铃:“叮叮叮……”   不知道谁家做饭早,有水珠落入油锅发出的‘嗤啦嗤啦’声,一只小猫闻见了饭香味跳上花坛又爬上树,从树上往房间里看。   一切很平凡。   但往往平凡最能动人心弦。   盛大贵贪婪的看着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夕阳,眼角竟然湿润了。   他喃喃说道:“今天的落日,真美啊!”   王东峰往西看了看说:“美吗?没看出来,倒是真刺眼啊,我感觉还是我们岛上的日落好看。”   盛大贵问道:“多好看?”   王东峰说:“可好看了!”   王忆笑道:“确实好看,夕阳西下,海面格外广阔亮堂,上面有太阳的倒影,这样你就像是看到了两个太阳,一个太阳在蓝天上,一个太阳在碧海里。”   “海浪哗啦哗啦的往我们岛上扑,潮水也变成了夕阳的颜色,我们渔家的渔船这时候就回来了。”   “山映斜阳天接水,渔舟唱晚,美不胜收!”   王东峰跟着点头:“对,就是这样,可好看了!”   盛大贵被他的话给打动了,说:“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去看看这样的日落。”   王忆说道:“以后有机会的,我们岛上有船,崭新的渔船。”   “到时候让我婶子推你上船,领你去我们生产队做客,不光让你看看我们外岛的日出日落,还让你尝尝我们渔家的铁锅炖杂鱼、大锅蒸海鲜!”   盛大贵说道:“就冲你这句话,我肯定不会辞退这大妹子,我以后还想去你们岛上看看呢!”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满心期盼。   王忆说欢迎,然后带上王东峰离开。   盛大贵转着轮子送他们挺远,一直到了一个大下坡才停下。   满山花站在坡上看向儿子,心里很担忧:这傻小子从小没跟自己分开过,一直是自己给他做饭洗衣,他能照顾的了自己吗?   儿子应该也在担忧自己,他一直回头看着呢。   王东峰频频回头,王忆提醒他:“你注意点脚下,这边有台阶,别踩空了。你要是想你妈,那你不用当销售员了,以后周末我领你来……”   “不是,我肯定要当销售员。”王东峰打断他的话,“我回头不是想我妈,王老师你看后面停着一辆大货车,这车可真大呀,比咱的船都大!”   王忆翻白眼。   他找市场、肉铺和副食品店,这次来城里他带了肉票和菜票,准备买上一批猪肉和西红柿。   港岛路有个菜市场,两人溜达进去,里面菜摊还不少,肉摊则只有一家,应该是国营肉摊。   王东峰去肉摊看,说:“王老师城里就是好,肉比咱那里便宜,一级肉是一元二毛九。”   县城一级肉是一块四。   市里的肉和菜都比他们县里便宜,毕竟县里的粮食蔬菜和副食都是从市里运过去的,要算运费的。   王忆背着手看。   市场里菜不少,豆角也下来了,三等豆角是七分钱一斤,一等每斤卖一毛钱。   还有角瓜,角瓜很便宜,三级的角瓜一斤才要二分五!   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在询价,菜摊老板回答‘几斤’都是默认为‘一角钱几斤’。   四十年后默认为‘十元几斤’。   王忆买了西红柿看到了大白菜又买了两棵大白菜,一斤是两分七!   相比之下西红柿可能刚上市价格贵,三等西红柿一斤也要九分钱。   王忆买了一袋子的三等西红柿,反正明天就要做西红柿炒蛋给学生吃了。   王东峰兜里也有钱,他捏在手里走马观花的看,迟迟不知道要买什么。   什么也想买,什么也不舍得。   一张一块钱的票子被他攥的汗淋淋的。   最终他看上了水果糖。   一斤水果糖块是一元二毛一分钱。   王忆直接把他拉走:“去我门市部买,我门市部也有水果糖了,一斤一块钱。”   王东峰一听这话赶紧把掏出的钱塞回去。   他们买的菜不少,王忆要小心的拎着毛瓷所以不敢再去拿蔬菜,于是他先坐公交车去找李家兄弟,抓两个兄弟当劳力。   两个兄弟鬼鬼祟祟的挤在金铺门口。   金铺准备下班了,当班的卫兵说:“我准备走了,你俩站的光明正大一点,你俩这个怂样子在我们单位门口这不是等着让人当小偷小摸举报吗?”   王忆跑过来打招呼,他看着两兄弟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岩华哥岩松哥,你俩可是民兵呀,怎么弄的这么畏畏缩缩?特别是岩松哥,你拿着枪当时怼我的气势去哪里了?”   李岩松尴尬的说:“王老师我不瞒你说,我那时候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你现在给我肚子里塞个炮弹当胆子我也不敢冒犯你啊。”   “而且,”他往周围看看凑到王忆跟前说,“我们怀里有钱,现金!”   王忆说道:“你们怎么不存起来呀?”   李岩松说:“我们兄弟俩的存了,里面有我大爹的一份,再说我俩也得留出点零钱回去请客,所以我俩现在身上加起来九千多。”   “一共是九千五。”李岩华低声说,“我大爹是八千九,另外我俩一人拿出来三百块回庄里请客喝酒用。”   王忆说道:“噢噢,明白了,没事的,你俩把钱贴身装好跟我走,光明正大的走就行了,小偷没那么多。”   他们又坐公交车回市场,这样人多了,王忆又买了些菜带上,他们三人扛着菜,他自己拎着毛瓷。   李家兄弟在老家各种横,到了城里特别是带上钱后那叫一个怂包。   这会下班时间坐公交车的人很多,每一趟都挤得很满,于是他们不敢上车了,怕被人下手摸走钱。   还好路上有驴车马车,王忆找了一辆马车给车把式上了一根烟,说道:“大爷,我看您要去码头,捎我们一趟吧。”   “我们一个人给您两毛钱,另外还有几袋子蔬菜,再给两毛钱,一共给您一块钱。”   大爷挺厚道,将他烟卷夹在耳朵上说:“行,给我八毛就行,菜不要钱了。”   他们上车。   王忆给兄弟俩分烟。   结果李岩华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他。   王东峰笑道:“岩华哥你行啊,刚赚了钱就抽上好烟了,你们在庄里请客要抽这烟?”   李岩松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财不露白!   你小子嘴巴怎么那么大呢?   李岩华解释道:“这烟不是我买的,我们哪里舍得买红塔山?这是王老师留在金铺柜台忘拿了。”   李岩松说道:“对,我们庄里请客怎么能抽红塔山?抽经济牌烟卷,那个便宜,一包才一毛钱。”   “不是八分吗?”王东峰说。   李岩松说道:“你多久没买烟了?前年、去年?反正这两年经济涨价了,八分涨到九分又涨到一毛。”   赶车的老把式回头笑道:“经济最早的时候六分钱,又叫鸡蛋烟,为什么?一个鸡蛋就能换一包经济烟!”   “不是,你们先等等!”王忆打断他们的话,“岩华哥、岩松哥,你俩把我给那师傅的烟拿回来了?”   这也太会过日子了!   李岩华说道:“这是你给他的?难怪我往后拿烟的时候他老瞪着我看呢。”   王忆服了。   他已经是个抠门的人了。   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抠的!   回到码头,王向红等人已经把粮食都搬上来了。   这样双方汇合就要撤了。   已经夕阳西下,马上就是夜晚,码头上人群散的差不多,留下的船员、渔民、力工们也开始吃饭了。   天涯二号的旁边是一艘货轮,船员倚在船舷上等着吃饭,有人挑着食盒来送饭,一个个铝盒里不是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就是油汪汪的红烧肉。   风一吹。   香啊!   妇女老汉们搬运粮食又饿又累,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响起来。   这时候李岩华站出来说道:“王老师,你在城里上过学,又经常来城里,那你肯定在国营大饭店里吃过饭吧?”   王忆说道:“吃过。”   “他们的菜做的就是好吃?”李岩松问道。   王忆说道:“确实是好吃。”   这年头饭店的饭菜比家里的饭菜实在是好吃多了。   老百姓家里舍不得用油、调味料又少,而饭店里用料实在,何况厨师们都是有真本事的,菜肴火候掌控的好,导致现在饭店饭菜跟家里饭菜味道差距远比22年大。   李岩松便说道:“那王老师、王支书,咱先不回去了,咱去国营大饭店造一顿,我老二请客。”   李岩华笑道:“怎么还得我请客?咱俩不是说好一起请王老师和王家的同志吃一顿?”   李岩松不高兴的说道:“老二你心眼子多,你钱可是比我多了……”   “行行行,就知道你会拿这个事来说话。”李岩华赶紧打断他的话,“王老师,开路以马斯,你领着咱去找个饭店,我今晚请你们下馆子!”   李岩松舔舔嘴唇说:“咱也吃红烧肉,一人要上一盘子,哈哈,今晚吃顿结实的!”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吐了口烟,说道:“你们两兄弟犯什么浑?干啥……”   “我老二兄弟他现在手头有钱了,咱跟着他沾点光、乐呵乐呵。”李岩松大大咧咧的说。   刘红梅问道:“看来你俩是卖金饼子卖了不少钱?”   王东峰一听这话急了,他赶紧指着刘红梅对王忆说:“你听见了、你看见了,王老师,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可不是我嘴快!”   李岩华落落大方的承认:“卖了个千八百的,也算是手头上宽裕了一点,不那么紧巴了。”   他们兄弟知道自家大伯院子里挖出金饼子的事已经瞒不住了,所以也没有去瞒,而是承认确实挖到了金饼子但往小里说价值。   王向红是实在人,说:“你们兄弟攒个钱不容易,我听说你们庄子里不少人等着吃你们的大户,你们把钱留着吧、攒着吧。”   李岩华说道:“王支书,你老真是个好人、好干部、好党员,你这话说的我心窝子暖呼呼的。”   “说实话吧,这顿饭我肯定请你们,因为坐你们船过来、也因为王老师帮了我们太大的忙了。”   “可是请客吃饭要花钱,你要说我一点不心疼那是假的,但王支书有你这份劝诫,我心里一下子舒坦了,这下子不心疼了,这钱该花!”   李岩松也说:“跟你一比我们庄里的干部差劲了。”   “我不怕你们外队的笑话,他们前天晚上就去找我俩了,妈个逼的,哈哈,又是说这个又是说那个,想打听我们家里挖出多少金饼子,你说这滑稽不滑稽?”   海风吹,隔壁船上的肉香味越来越浓。   于是他说道:“王老师,你们支书客气你不用客气了,我掏心窝子说,我们俩兄弟想跟你做正经的朋友,这顿饭就是冲你面子上请的,你快别客气,你客气下去我们以后不好意思找你了。”   “再说,我大哥已经馋不住了。”李岩华笑道。   李岩松说道:“谁馋的住?大肉块、大肉片谁不爱吃?是不是啊同志们?”   “就是。”妇女们笑了起来。   李岩松说:“我这辈子还没在市里下过馆子,今天我家老二请客,走,咱去好好吃一顿!”   王忆说道:“行,咱好好吃一顿,但是不用去国营大饭店。”   “第一国营大饭店里的东西贵,第二太远了,第三国营大饭店里吃肉不过瘾,他们做菜太仔细了,第四国营大饭店要粮票,咱没带足够的粮票。”   “所以我领你们去吃个好的,也是能吃肉吃到舒坦,而且不那么贵!”   李岩华终究是小农思想,他赶紧说:“咱都听王老师安排,走!”   “走!”众人积极的喊道。   王忆自然是领他们去码头大食堂,这里的炖羊肉、拌羊肉之类的都不错。   十几天没来,码头大食堂变了个样,成码头饭店了。   以前它是个棚屋,现在用石膏板和木板速建成了一座房屋,门口挂上了牌子还贴了标语:   发展经济,保障供应。   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今日供应羊肉、猪肉、羊下水等食品,美味可口,价格公道(不要粮票)。   看起来正规很多了。   饭店里头人不多,看来愿意掏钱在外面吃饭的人还是少。   他们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老板第一反应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事的,当场操刀出来了:“干什么、干什么?”   “吃饭啊干什么!还能干什么!”王忆没好气的说。   老板借着灯光看他,然后笑了:“哎呀是你呀同志,我、我你看我给弄误会了,哈哈,你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过来,我害怕呀。”   “你还记得我啊?”王忆摆摆手,示意大家伙找凳子坐。   老板说:“怎么不记得你?你爱吃羊腰子,每次来都要吃爆炒羊腰。”   妇女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王忆。   补的这么凶?   李岩松却大喜:“有这好东西?这比红烧肉还好,掌柜的给我们来一盘羊腰子,搞的骚一点,越骚越带劲。”   王忆含糊的说道:“行了行了大家别杵着了,都坐下、坐下,这里桌子太小了,老板,我们拼个桌。”   一张张桌子拼起来,他们围着桌子坐一圈。   老板拿着一包丰收烟出来散烟,他看出来了,这是来了一桌大生意。   李岩松大大咧咧的说道:“老板,你们这里扎实的肉菜都有什么?”   “炖羊肉、炒羊肉咱都拿手,你要是想吃扎实的,炖白肉、回锅肉、葱爆肉咱都有。”老板大喜过望。   果然是大生意!   王忆看出李岩华紧张,便对老板说:“报个价。”   老板说:“羊肉你这个同志都了解,我说一下扎实的肉菜吧,炖白肉一盘是一元一角钱,回锅肉是九毛五分钱,葱爆肉是九毛钱……”   满桌子倒吸凉气。   娘咧!   一道菜一块钱左右!   李岩华反而放松了,他身上有三百多元的零花呢。   并且王忆再次给他吃了个定心丸,说道:“我们这些人结结实实吃一顿,二十元就够了。”   “那肯定够了。”老板说道,“你们十来个人一人还能吃两块钱?”   李岩华一听二十块钱就能解决这顿饭,顿时精神抖擞:“来,老板你把刚才说的肉菜都来一份,还有红烧肉、红烧肉有吧?”   “有,红烧肉跟回锅肉一个价,全是肉,只有一点土豆在里面调个味,实际上那个土豆吃了油水和酱汁后味道更好!”老板说道。   李岩华豪气的一拍桌子:“那来两份!”   王忆说道:“肉菜差不多了,老板一人给我们上一碗羊肉汤吧,饼子上的足足的。”   老板说:“饼子你们吃,哈哈,今晚饼子不要钱——不过只能吃不准往后带啊。”   王忆诧异的问:“这么爽利?”   老板给他一个眼神:“大兄弟你带过来的朋友,我能给你差着事?”   “这是真的,我老二今天本来要请着去国营大饭店吃呢,王老师给我们拉回来了,说你这里实惠、好吃,不比国营大饭店差。”李岩松抽着烟说。   老板笑道:“同志,要不都说要听老师的话,王老师一点没说差,咱这里就是不比国营大饭店差,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在咱市一营学的厨、上的班,从72年干到去年,整整十年,不信你去打听,我杨德瑞,市一营后厨师傅。”   “行了你们吃着烟,我去忙活。”   “哎哎哎,别忘了爆炒羊腰子,还有上两个凉菜,酱牛肉、酱猪腿肉啥的有没有?”李岩松问道。   老板回头说:“没有酱牛肉,有拌羊脸、拌羊肝、拌羊肚,有白切羊肉,这都是上好的凉菜。”   “那全给上一盘。”李岩松大气的挥手。   王忆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敢情不是你请客是你弟弟请客——果然,二鬼子永远比洋鬼子更狠,折腾起自己人来还得看自己人!   本来就拘谨的社员们听了他的安排都吓到了,纷纷劝说他:“岩松行了行了,不少了。”   “吃不了,岩松哥,咱这哪能吃的下啊?”   “凉菜要两个就行了,主要吃羊汤泡饼子的嘛。”   李岩松抬脚踢了弟弟的板凳一下子:“你是东家,你说。”   李岩华笑道:“这几个菜小意思,都上来吧,还有酒,你这里什么酒?王老师,你去点瓶好酒。”   兄弟俩的话把老板给整犹豫了。   妈的。   不对劲啊。   这帮人一看就是外岛的渔民,怎么能这么点菜?就是国家干部来了也没有这么点菜的。   他们不会是没准备付账吧?   于是他把点的菜给小心翼翼的报了一遍,最后说道:“一人一碗羊肉汤,这个一大碗是一元七角、小碗是一元钱,但你们点了很多肉菜,所以我给你们用大碗装汤,少放点羊肉,这样还是按照小碗算钱。”   李岩松说道:“对,没问题。”   老板说道:“那个,咳咳,这样二十块钱挡不住了,你们一开始点肉菜点的不多,这下子可多了。是不是?四个凉菜可都是肉菜啊。”   李岩华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明白他意思了,便叼着烟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   都是大团结。   至少一百元。   老板见此利索的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说:“你们稍等,先上凉菜开开胃,马上给你们出来。”   “那个酒呢?各位同志想来点什么酒?本店现在有琴岛啤酒,一瓶五角钱,这可是名牌啤酒,都是冰镇的啤酒啊,大热天喝起来可舒坦了。”   李岩松说道:“一人先来一瓶,赶紧上!”   老板顿时跑了。   大买卖! 第215章 平安结编纂小组   一人一瓶琴岛啤酒。   老板娘以最快速度送上来。   王忆伸手一摸。   冰凉!   这酒瓶子和酒标跟22年区别不太大,大绿棒子配椭圆酒标,不过酒标上的生产厂家是用繁体写了个‘中国国营琴岛啤酒厂出品’的字样。   老人们拿着酒瓶好奇的看,一边看嘴里一边嘀咕:“就这个东西要五角钱?那不值了,啤酒一股子马尿味。”   王东峰奇怪的问:“这么冰凉?饭店里有冰箱吗?”   李岩松说道:“那肯定得有冰箱,饭店的肉得用冰箱保存,要不然天气这么热,那坏的不快吗?”   端着凉菜送上来的老板娘笑道:“我们小本生意,开这个馆子不为赚钱,就是想为人民服务而已,所以我们哪能用得起冰箱冰柜?”   “是码头上有制冰机,国家要制作冰块给海鲜用,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从码头上拿了冰块用,跟着沾光了。”   王忆给王向红往酒杯里倒啤酒。   刘红梅也倒,旁边的春红说:“红梅主任你也要喝酒呀?”   “不喝能咋整?”刘红梅说道,“盖子都开了,咱也没法带回去给家里的爷们喝呀。”   王忆劝说道:“自己喝吧,啤酒度数低,味道比较独特,其实比白酒好喝,你们慢慢品一品,这酒是有麦香味的。”   老板娘说道:“这同志说的一点没错,琴岛啤酒是大品牌,也就是现在它们要往外省销售了,咱能喝到。”   “以前七几年的时候,这琴岛啤酒咱这里是看不到的,甚至在琴岛本地一般人都喝不到,逢年过节才能凭户口本去买上几瓶。”   王忆说道:“可以理解,啤酒是麦芽汁酿造的,这更是纯粮食饮品,现在粮食供应还不充足呢,确实没有多余粮食来酿酒。”   “说的这么神?那我得尝尝。”春红往杯子里倒酒。   咕咚咕咚几下子,酒杯子迅速满了,泡沫跟膨胀一样往外冒。   春红没见过这种事,吓得赶紧往后退。   王向红拿过杯子喝掉泡沫说道:“怕什么?它还能咬你?”   春红讪笑道:“不是,支书,我看着像开锅了,吓我一跳、吓我一跳。”   旁边的王祥高笑着倒酒给她演示:“这是啤酒,不是白酒,你那家伙倒的太猛了,你看我,慢慢倒——我草,怎么还是这么多泡沫?”   王忆说道:“这说明人家琴岛啤酒新鲜,来,上来凉菜了,大家伙搬粮食又热又累,喝点冰镇啤酒吃点凉菜,来,举杯一起撞一个。”   “不用支书说两句了?”刘红梅问道。   王向红还真想说两句。   不过他不是拎不清的人,便低调的说:“今天是岩华请客,我说什么说?要不然让岩华说两句?”   李岩华摆摆手:“吃菜吃菜,今天以吃菜为主,大家伙不要心疼钱,吃的松裤腰带、打饱嗝最好!”   王东峰羡慕的说道:“有钱了真好,说话都硬气。”   他摸摸自己兜里的一块钱。   都好些天了……   李岩松哈哈大笑:“使劲吃使劲吃,别说了,赶紧下筷子。”   上来的是拌羊脸、拌羊肝,他先挑了一块羊肝吃,然后连连点头:“这味道好,真好啊。”   李岩华举起杯子,众人撞了撞杯,王忆喝了一口啤酒。   嗯,凉爽。   馆子里客人不多,专门给他们这一桌做菜还是挺快的。   上了凉菜上羊肉汤。   一人一大碗汤,然后老板娘端上来一篮子饼子。   都是傍晚刚烤出来的面饼,外表金黄,还带着余温,一上桌满桌子都有麦香味。   众人见此很吃惊,纷纷抬头看向王忆:“王老师,就是这小饼子不要钱让咱吃?”   “对,说的是面饼随便吃?不是玉米饼子高粱面饼子啊?”   王忆说道:“嗯,就是这个面饼,用来泡羊肉汤的,你们试试,泡进去连汤带水一起吃,好吃。”   “这就是干吃也好吃。”刘红梅拿了一个咬在嘴里,满脸笑意,“喷香啊,比咱自己家里烙的大饼都要香。”   春红说:“那肯定的,这是国营饭店大师傅烙的饼。”   老汉们一人抓一个,很是遗憾:“早知道吃饼不要钱咱点这么些菜干什么?真是浪费钱了。”   王向红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你当是人家老板为啥说吃饼不要钱?还不是因为咱点的菜多!”   李岩松往左右看了看,看到老板和老板娘不在这里赶紧抓了个饼塞进兜里,他给其他人使眼色,李岩华也藏了一个。   王家这边同样心动,可是彼此看看又都没好意思下手。   人家老板特意叮嘱了,随便吃,不能往外拿。   王向红这人的道德底线比较高,他皱起眉头要批评李家兄弟,王忆举起酒杯说道:“来来来,咱再来一杯,敬岩华大哥自掏腰包请咱吃饭。”   他给王向红使眼色。   自扫门前雪就行,管好王家人就行。   后面爆炒羊肝、葱爆猪肉等热菜也开始上了,老板娘说:“就红烧肉最慢,你们先吃着,红烧肉得等等。”   一行人吃的头也不抬,嘴巴里塞满了肉和饼,谁也顾不上回应。   老板娘见此满意的笑了起来。   对于开饭店的人来说,食客对味道满意比什么都重要。   金杯银杯不如好口碑。   这顿饭是吃的结实。   王忆最早停下筷子,他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一个面饼就差不多饱了,另外便是吃了点拌羊脸。   其他人那是大开胃口、风卷残云。   他们不止一次的放开裤腰带!   反正面饼不要钱,他们又吃肉又吃饼又喝羊汤,连吃带喝不亦乐乎。   后来老板不给他们上饼了。   这一个个看着是女人老人,可也太能吃了,不比码头上干力气活的工人吃的少!   王忆本来以为会剩菜,结果最后连盘子里的红烧汁都被老汉们用面饼给刮干净了。   李岩华抚着肚子起来结账。   一顿饭吃了二十四块五!   人均一碗羊肉汤、一盘子肉菜、一盘子素菜!   他仔细的数钱给了老板,老板乐呵呵的送他们出门,最后他给王忆偷偷塞了个袋子,说道:“老师,以后再来市里要领着你们社员同志到我这里来吃。”   袋子里是几个面饼。   王忆跟他客气了一下:“老板你这个收下,要不然你给我点没用了的骨头吧?就是已经炖完汤的,我回去喂狗。”   老板说道:“几个饼子不算什么,你拿着,那个喂狗的骨头是吧?行,羊骨头我这里有的是。”   门外的王东峰低声说:“一顿饭二十四块五毛钱,差不多一个月的工分全进去了,这谁能吃的起?”   “多少?!”正在打嗝的刘红梅吓一跳,到喉咙里的饱嗝又给吓得咽下去了。   李岩华摸着鼓囊囊的肚子倒是感觉很满意:“二十来块钱吃这么一顿饭,行,值当!”   李岩松也点头:“确实不错,老二记下这个地方,以后咱哥俩偶尔过来打个牙祭解个馋。”   “你俩真舍得花钱。”王祥高吃惊的说。   李岩华借着酒劲跟王忆勾肩搭背,说道:“王老师我家真得感谢你,哎呀,礼拜天不是碰你了,哎呀,那可真是坏了,你说要是这钱真让那些骗子给骗走,我不得悔的上吊?”   李岩松跟着点头。   他做梦也没想到那金饼子竟然这么些钱,他分了两个就得手了一万八千多块!   这可是一万八啊。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些钱。   想想吧,二十来块钱够十个人吃肉菜吃的心满意足,那一万八呢?不得够自己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另外还有一个金饼子押在他们大伯手里,只要伺候好老头,他们还能得到一个金饼!   这下子再上天涯二号他们就没有遗憾了,纷纷挥手喊:“出发、出发!”   王向红这顿饭吃的也很满足。   吃饱喝足来开船。   舒坦!   王忆看了看天色突然想到一件事:“咱是不是得开快点?销售员在县里怕是等不及了吧?”   正兴高采烈的一行人听到这话顿时懵了。   坏菜!   县里还有卖凉菜的销售员等着他们去接!   王向红赶紧操作天涯二号出发。   李岩华尴尬的说:“刚才吃过瘾了,都忘记还有县城里的社员了,你说咱把菜都吃光了,也没给他们留点。”   李岩松立马说道:“没事,老二,回头你再来请王老师、王支书他们吃一顿,你反正有四五百块的机动资金。”   李岩华不高兴的说道:“今天我请了,为啥回头还是我请?”   李岩松说道:“谁让你比我多五百块钱?”   两人收入所得的差距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五百块钱,这不是小数字。   现在哪怕是包产包干了可他一年也顶多是赚这个数,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一年下来才收入三百多,扣除口粮钱,还能剩下多少?   等到天涯二号赶到县里码头,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   销售员们忧心忡忡,看见天涯二号亮起的探照灯后要激动坏了,拼命的挥舞手臂、挥舞扁担。   他们排队上船,第一个上来的王东喜钻进船舱对王向红说:“支书你们怎么才回来?可吓死我们了,我们以为你们出事了!”   “就是,”凤丫跟着说道,“这是咱天涯二号第一次出海跑长途,结果你们一直不回来了,哎呀可把我们吓不行了,我们就怕你们出事!”   “咦?什么味道?我闻见一股香味。”   王向红把老板给的纸袋打开,里面的饼子已经凉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出炉不多久的新烤面饼。   他给销售员们一人分了半个。   老板给的不多,一人一个不够分。   王东喜他们倒是带着干粮吃过饭了,路上他们便追问天涯二号怎么会耽误这么些时间才回来。   王向红没脸解释。   被问的多了他突然发火,冲着王东峰发火:“你小子平日里嘴挺快,这会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王东峰吓一哆嗦,他委屈的说:“支书,我不是以往多嘴惹了你们嫌弃吗?所以我尽量不乱说话了。”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你是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说不停,说吧,把晚上的事说说吧。”   王东喜担心的问道:“你们难道被海警给查着了?查着支书没有船舶驾驶证了?”   王东峰挺起胸膛说道:“不是,是我们去下馆子了,吃的红烧肉、回锅肉、白肉……喝的是琴岛啤酒和羊汤……”   销售员们呆若木鸡。   刘红梅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们想去吃的,也不是花了咱集体的钱,是人家李岩华请我们去吃的,我们、我们盛情难却!”   急迫之下她想到了一个成语。   “我还没说完,这顿饭花了二十四块五角钱——这还是因为老板跟王老师认识,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没要面饼的钱,要不然我估计还得再多一两块!”王东峰美滋滋的说。   王东喜等人低头看向自己手里舍不得吃的烤面饼……   妈的!   怎么会是这样?   明明是我们先进城的……   王向红面无表情的说:“都坐稳了,晚上风浪大,这船挺颠簸的。那啥,岩华、岩松,你俩今晚去我家里睡,明天早上再回去。”   两兄弟痛快的说:“不着急。”“行!”   天涯二号靠近天涯岛,王向红打开了船顶的探照灯。   雪亮凶猛的灯柱顿时穿破夜色跟炮弹一样瞬间打向了前方。   远处传来欢呼声。   生产队有些社员没去睡觉,这会在码头上等着他们呢。   王向红有些自责了,说道:“以后不能再馋、再任性了,早就该想到天涯二号第一次出行,很多社员都在挂念咱们的安危,咱应该尽早回来的。”   李家兄弟站在门外头看巨大的探照灯。   李岩松羡慕的说:“这艘船可真好呀,又大又快功能又齐全,王老师、王支书,你们说这样一艘船得多少钱?”   王忆说道:“不好说。”   “一万块能不能买到?”李岩华期待的问道。   一万块能买到他想买一艘!   加上家里存款,他一共有两万块钱身家,一万块买一艘船,五千块去城里买一座房子——   人生无憾啊!   这想想就激动。   王忆说道:“我不太清楚,等我帮你们打听一下吧。”   其实他知道一万买不到这样一艘大渔船,开什么玩笑?明年大众在沪都组建出桑塔纳投入市场,那可是一台二十万的存在!   回到天涯岛天色真就很晚了。   王向红驾船小心翼翼的靠上码头,王忆跳上去,看到老黄也在等着自己。   不用说,小崽子们又被奶妈鸭看守了。   王忆左手拎起毛瓷右手是个袋子然后领着它上路。   大袋子里都是羊骨头。   这东西对老板来说没用了,都是熬过汤后剩下的白骨,所以给他装了一袋子。   老黄闻见味道了,眯着眼睛归拢了耳朵摇着屁股积极的跟在后面。   生过崽的母狗就是不一样,竟然有股子风情。   王忆扔给它一根骨头,其他的搁在了厨房里。   他记住上次给老黄喂多了骨头导致老黄便秘的事,所以这次要分批次的喂。   天色太晚,他扔给老黄骨头后便回房间睡下了。   吃得饱睡得好,第二天起床后他打着哈欠出门。   精神奕奕。   喇叭里放着新闻广播:   “在最近召开的江南省农村地区多种经营和社队企业经验交流暨表彰会上,省领导同志明确宣布——”   “靠劳动致富、靠正当经营致富的队和户,对活跃社会主义经济、改善人民生活大有好处,这样的队和户越多越好,这是当政策允许、提倡和保护的。”   “地委、行署负责同志还在会上亲自向多种经营搞得好的248个先进集体和个人颁发了锦旗和奖状,鼓励大家继续解放思想,在决不放松粮食生产、渔业捕捞工作的同时要经济发展多重经营……”   王忆一边打太极拳一边听这个广播,一抬头看见王向红站在大队委门口冲他招手。   他快步跑过去,王向红难掩脸上喜色:   “听见了吗?政策、省里有政策鼓励咱社队企业搞发展,省里领导希望咱全省能出现更多的靠劳动致富的队和户,这样可以加快咱农村发展的步伐!”   这不出王忆的预料。   越往后经济会发展越快、市场会放开的越自由。   王向红一拳砸在墙上,老脸涨得通红:“王老师,对于咱们的社队企业,我以前多多少少有些顾虑,现在好了,现在完全没有顾虑了,咱以后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   王忆哈哈笑。   这话听听就行了。   老支书性子谨慎,他是隔一段时间就顾虑一下,听一段广播又会激动一下。   这可太像以前上班时候的他了。   每次看到短视频中的励志故事和段子就会激情澎湃、发誓奋斗,等到第二天上班了看着电脑就会摸鱼……   这时候王祥高捂着肚子来找他了:“王老师你起来了?太好了,我肚子难受,早上把我难受醒了,我估摸着是吃肉吃多了消化不良了。”   王忆上手给他摸了摸小腹。   胃里鼓鼓的。   有气。   他问道:“什么感觉?”   王祥高说道:“胀的慌,那个有点恶心,感觉就是满满登登的,老是打嗝……”   这确实是消化不良了。   王忆问他以前胃的情况,老木匠说他以前胃挺好的。   这样吃点吗丁啉就行了。   他又给了老木匠一些多酶粉,让老木匠回去用凉白开冲着喝:“别用开水冲啊,一定用凉白开。”   多酶粉成分是胰酶以及胃蛋白酶,能很好的减轻消化不良症状,帮助身体消化。   过了一会李家兄弟过来了。   李岩松一上来就问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还是我在馋?怎么我又闻见羊汤味了?”   王忆说道:“有吗?哦,我昨天要了些羊骨头准备喂狗,估计是羊骨头的味道,两位大哥你们是来告别的?”   李岩华说道:“告别也顺便买点东西,我们回去不是得请庄里人喝个酒吗?来你这里打点酒,你有九零大曲吧?”   王忆说道:“有,有一桶呢,你们要多少?”   李岩松挺不高兴的,说:“喝什么九零大曲?就咱庄里那帮人,给他们个一毛烧喝已经不错了。”   李岩华说道:“算了吧,反正就请你们吃一顿,用九零大曲吧,免得到时候让他们暗地里戳咱脊梁骨。”   一桶九零大曲是五十升足足一百斤,两人全给要了。   王忆很吃惊,喝这么多酒?   除了要酒还要烟。   王忆这边进了一些经济,这个烟不要烟票,价格便宜,看电影的时候比较有销量。   剩下五十二包,两人也全要了。   王忆又拎出一袋子水果糖问:“要不要来点糖块?便宜,一块钱一斤,一斤百十块呢。”   “来十斤吧。”李岩华说。   李岩松说道:“我听说你这里有奶糖?那给我弄两斤奶糖,我回去给孩子打馋虫。”   李岩华说道:“哥,咱俩一起要一袋子吧,回去给大爹分点,这次咱跟着大爹沾大光了。”   李岩松痛快的说:“行,这样王老师你有没有好酒?给我们再来点好酒,大爹喜欢吃饭喝一盅,咱给他打点酒。”   王忆说道:“给老古叔喝的话来这个酒,虽然是散酒但纯粮食酿造,你俩品品。”   他各给倒了一杯子,又一人配了乡巴佬熏蛋和五香花生米。   两兄弟倚在柜台上一口口抿着又商量着买了点东西,他们还要买海货凉菜,但这个得等。   王忆说:“这样,你们买的多我们生产队给你们送货上门吧,这顿饭是什么时候?我提前给你们送过去,让你们吃新鲜的凉菜。”   李岩华说道:“今晚吧,估计等也等不下去了,上午咱回去一趟再去县里一趟,鸡鸭鱼肉、米面粮油的都得置办点。”   王忆说道:“米面粮油从我这里拿吧,我这里不要票,而且能给你们商品粮的价钱。”   “那敢情好啊。”两兄弟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你这里精米白面都不要票?那我俩给家里买点。”   王忆压低声音说:“咱关系好,我可以不要票卖给你们。”   “但你们不准出去声张,否则让其他队里的社员知道我能用商品粮价钱卖粮食,他们肯定会去闹腾,到时候别怪我找你俩的事。”   李岩华拍着胸膛说:“简单,王老师,我们就说在你门市部买的议价粮。”   王忆说:“那行。”   两兄弟制定了五百块的请客计划,所以花起钱来大手大脚:   精米一家子要二百斤,特等粉一家子要二百斤,菜油一家子买了五十斤,白糖味精之类也没少买。   门市部从他们手里就拿到了二百多块。   凉菜他们又挑选了好些品类,总共要了一百块的。   王忆说道:“差不多了,你俩不是还得去县里买鸡鸭鱼肉?总得留点肉钱。”   李岩松说道:“鸡,自己家里杀,鱼我们庄里有的是,买点猪肉吧,猪肉买个一百斤,不够?”   李岩华说道:“够了,咱也不能请的太大气,太大气了他们肯定能猜到咱卖的钱多。”   李岩松点头:“对。”   两人问王忆要不要一起去吃。   王忆拒绝了,说自己手头上事多,以后他们两兄弟可以过来吃饭,他自己买肉自己做,不比饭店差。   两兄弟喝了酒开始搬粮食,王忆看到大迷糊从大灶出来,便让大迷糊帮忙搬运。   一百斤的面袋子,大迷糊一边肩膀扛一袋子,然后健步如飞。   王忆看见大灶里冒热气。   确实有羊汤的味道。   这不是羊骨头能出来的味道。   他进去一看,大铁锅里赫然熬着羊骨头!   正在扯面皮的漏勺说:“王校长,今天早上给学生吃羊汤烩面。”   王忆吃惊的问:“我草,这羊骨头怎么炖上了?谁让你炖上的?”   漏勺吓得赶紧解释:“不是我炖的,是大迷糊炖的,说是你昨晚捎回来的,今天早上他给熬了汤——这不是给学生吃的?”   “是给狗吃的。”王忆无奈的说。   漏勺说道:“这骨头还行,炖的不狠,你看还能炖出油花来呢,给狗吃浪费了,给学生做个羊汤烩面不挺好?”   羊骨头已经炖上了,王忆也没什么话说。   先这么着吧。   学生们闻见羊汤味跟猫闻见腥味一样,一个个垂涎三尺,排队的时候都在擦嘴巴。   这样王忆一琢磨,自己天天给学生吃肉肯定不行,会让人怀疑学校哪里能有这么些经费。   可如果是炖骨头汤给学生配饭那就没事了。   今天的羊汤烩面给他一个提示。   他以后可以多买骨头炖汤给学生喝,骨头汤挺好的,多多少少还能补钙呢。   漏勺厨艺挺好。   人家饭店熬完汤的骨头在他手里又出来了第二波汤,这汤的羊肉味自然很淡了,但他以盐、味精、大料、胡椒粉、小茴香调味,又加了点葱花香菜末,结果出来的汤味道还不错。   学生们排着队,一人一碗烩面皮,大早上的吃了个大汗淋漓。   李岩华和李岩松跟着蹭了一碗。   李岩松还说:“我早就闻见味了,我就说有羊汤吧。”   王忆苦笑着看向门口摇尾巴的老黄。   老黄还不知道它那原本就没什么滋味的骨头如今又变得寡淡一些……   李岩华蹲在门口吃面,他看着学生们高高兴兴的打饭回去,吃惊的问:“王老师,外面传的都是真的,你们学校还给学生管饭?”   王忆说道:“嗯,管个早饭,让学生不至于饿着肚子念书。”   李家两兄弟大为艳羡。   李岩华试探的问:“我家小子能不能转你们这里念书?我可以给他交转学费。”   王忆说道:“只要你们把孩子送过来,我就愿意教,可是咱没有那个条件,你们不可能天天接送,我们岛上你也看见了,没有空房间给他们当宿舍。”   李岩松下意识的想说我捐个宿舍。   但讪笑着又把话憋了回去。   算了吧,有这钱还是留着吧,反正他家小子念书不行,估计念完小学就得跟着他去海上撒网了,建宿舍的钱不如留着给他盖房子娶媳妇。   漏勺扯的这羊汤烩面皮味道不错,汤汁混了面粉显出浓白色,羊肉味淡而清晰、胡椒味浓而不烈,纯手工扯出来的面皮格外筋道,王忆吃的都点头。   天气热了,学生们不再聚集于教室里吃饭。   他们在树荫下、在屋子阴影里吃,三五成群、海风习习,一边吃一边欢笑。   王忆觉得自己可以给他们拍个照片的。   等到他们步入社会工作了、压力大了难受了,那他们再看看自己少时的幸福笑脸,一定会有所治愈。   学生们吃饱饭念书声音响亮,下课以后打太极拳的力气也足。   王忆没去教新拳法,他自己在研究平安扣的编法。   既然现在省里鼓励社队企业合法做买卖,既然王向红现在干劲足,他准备安排人手编织一批平安扣去出售。   平安扣的编法不难,看起来繁琐其实要编的扣子样式只有寥寥几种,要比渔家的绳扣简单。   渔家的绳扣是在生产、生活中需求而来,渔民要综合考虑适用加牢固求简便的严则,因此而产生了繁多的花样。   俗话说,“无风要使有风的船”。   渔民在系绳扣之时要考虑周全,有些绳扣系上以后不需要解开,这样的扣多为死扣,可以怎么牢固、怎么方便就怎么系。而有些绳子扣系上用过后,还需要解开,这样的扣多为活扣。   不管死扣还是活扣都有多种系法,王忆在码头看过妇女们的手艺,对此印象深刻。   他自己研究了一上午,然后心里大概有数了。   下午劳动课,学生们又要去捡柴,这样王忆不准备去了,他跟孙征南和徐横叮嘱了两声,让他们看好学生。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有学生急匆匆跑来说:“王老师你快去海湾,你养的白野鹅跟王状元打架了!”   王忆站起来问:“怎么回事?不是,天鹅怎么会跟王状元打架?”   他赶紧拔腿往外走。   王状元这小子太蛮横,他怕把天鹅给弄出点好歹来。   可能是他和生产队的人和气,被他带回来的白天鹅夫妇在山上住下了。   如今翅膀上羽毛被子弹打掉一些的那只白天鹅已经长出了新羽毛,勉强可以飞了,但它们没飞走。   天气热了它们夫妻天天结伴去海里游泳捕鱼,情投意合、卿卿我我,还挺有神仙眷侣的味道。   王忆几人快步赶去海湾,此时已经有大人在海边沙滩上站定了,王忆凑上去一看:   王状元和一只白天鹅在水里搏击,另有一只白天鹅在旁边安静的看。   只听王状元不断的喊:“白鹤亮翅!”“野马分鬃!”“金刚捣锥!”“我草放过我吧!”   他一边喊一边被白天鹅挥舞翅膀往水里砸。   期间他想潜水逃跑,但只要一露头白天鹅就追上去探头给他一记嘴巴子,王忆看王状元的脑门子跟菠萝似的。   一头包!   他冲学生不高兴的说:“这叫王状元和白野鹅打架了?这叫王状元被白野鹅打了!”   王状元其实气势是可以的,他一看逃不掉又开始喊‘白鹤亮翅’、‘野马分鬃’之类的话,然后喊最大的声音挨最毒的打。   王忆冲他喊:“你光扒拉它干什么?你别扒拉它,你跑啊!”   他一说话,岸上看热闹的人不好意思再旁观了,于是纷纷的喊:   “掐它脖子、锁喉,给它来个锁喉,把它拉入水里跟它近战!”   “算了你还是跑吧,我草这白野鹅真能打啊!”   “皮鞋,装死,快装死,装死不丢脸!”   人叫狗也叫,倒是把那白天鹅给吓到了,它放弃追击王状元,双脚在海面上拨弄着然后借力起身展翅高飞。   王状元阴沉着脸游回来。   他回到沙滩上双手抱膝把头夹在了膝盖之间。   被打抑郁了。   王忆过去说道:“如果那白野鹅嘴里叼着一把刀,你现在已经死了!打拳,不是你这样打的!”   王状元悲愤的吼道:“根本就没用!太极拳根本没用!”   王忆说道:“你先别管有用没用,我问你,你怎么跟一只鸟给干起来了?”   “应该说你怎么让一只鸟给干了。”徐横幸灾乐祸。   王状元愤怒的看向他。   徐横扎马步气沉丹田挥拳凿在沙滩上。   乱沙如浪花般向四方翻飞,白沙滩上愣是给他一拳砸出个窝子来!   王状元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他说道:“王老师我今天没去找事,天太热了,我过来洗澡。”   “然后当时另一只白野鹅在抓鱼,我游过去冲它撒了点水跟它开玩笑,结果那只白野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逮着我就打!”   “你这还叫没找事?”王忆说道。   王状元愤怒的问道:“你问问王凯和大米,我真没找事,我只是撒了一捧水逗逗那只白野鹅,没使劲啊!”   王忆说道:“这不是使不使劲的问题,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揍你那个白野鹅是公是母?”   王状元愣愣的问:“不知道,这有啥区别?”   王忆说道:“它是公的!你泼水那个是母的!”   “我再问你,以后你媳妇要是正在家里洗澡,你推开门看见个男青年光着屁股嬉皮笑脸的往你媳妇身上泼水,你要不要揍他?!”   “我揍不死他!”王状元冲动的说。   然后他彻底愣住了。   徐横笑的人仰马翻,连素来严肃的孙征南都忍不住笑了。   王状元赶紧拉起自己泳裤的松紧带给王忆示意:“不是,王老师,你看我没光着屁股。”   他拉开松紧带这样裤腰就撑开了。   徐横立马凑上去往里看了一眼。   王状元赶紧放开腰带愤怒的看向徐横。   徐横满不在乎的说:“我是个臭流氓。”   王状元没话说了。   孙征南抬脚踢在徐横后腰:“滚蛋,别这么逗小孩,你没有分寸。”   “他可不是个小孩了,长大了。”徐横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状元听到这话高兴了:“那当然了,我是个青年了!”   白天鹅飞走,看热闹的人脱掉衣服下去游泳。   也有人没下水来找王忆:“王老师,昨天你跟支书领着一些人去翁洲城里下馆子了?一顿饭吃了二三十块?”   王忆说道:“是李家庄李岩华和李岩松兄弟请的客,怎么,你们馋了?”   “谁不馋?好吃的谁不爱吃?”有人哈哈笑,“也不知道咱这辈子能不能去翁洲下个馆子。”   王忆说道:“以后社队企业分利润,咱每人拿出一块钱给我,我给你们炖肥猪肉吃,比下馆子还舒坦,怎么样?”   包括下水的人还有正跟徐横闹别扭的王状元都来兴趣了:“好。”   王忆摆摆手告别这些人回去吃午饭。   他计划是以后社队企业每个月给开资一次,让社员们高兴高兴,有钱了干劲更足。   再就是红线绳和主席像章都已经到手了,自己上午也大概了解平安结的编法了,这样该去编点平安结了。   于是下午他去找春红。   春红在码头礁石滩树荫下修补渔网,她的周围围着几个妇女,正在聊着昨天的见闻:   “……那可不好吃?一人一碗羊汤,你们是不知道,里面都是肉,你伸筷子一搅和,那都是大肉片子。”   “肥不肥?我听说饭店可会省钱了,他们用瘦肉不用肥肉。”   “那是国营饭店,我们去的是个体户的饭店,不过羊肉都不肥,倒是红烧肉很肥……”   “一顿饭吃了二十多块?哎,真舍得啊,够我全家里吃一个月了。”   “王老师来了?”   “王老师过来了,来,给你马扎,坐下说说话。”   王忆打招呼,说道:“我不坐了,我找春红,跟她一起研究一下平安结,看看能不能给咱社队企业找一条赚钱新路子。”   修补渔网的都是妇女,妇女们把他拽下了,说:“我们都会打绳扣,领着我们一起研究,不是那个话怎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是不是?”   “对,还有、还有一个好汉三个帮,反正主席同志说过,人多力量大!”   王忆说道:“那也行,咱组成一个平安结编纂小组,然后就在这里研究?我去把红线绳和城里买的指导书拿过来。”   东西都在教室讲桌的桌洞里,他顺便拿了个板凳,来到树荫下把指导书交给春红。   春红笑道:“我不用指导书了,我没有文化,不会看书,这个平安结我有点心得了,支书把这个事跟我说了后,我借了船上的平安结回家看过了。”   她拿过规格不同的线绳,上手后顿时爱不释手:“这绳真好,什么材质的?太滑溜了。”   “王老师这绳多少钱呀?”另一个姑娘秀红也拿过一条看起来。   顿时,妇女们放下手里的渔网七手八脚的抢了起来。   王忆笑道:“你们擦擦手吧,咱这可是要编平安结往外卖……”   “哦哦哦,对对对。”妇女们纷纷应和,不用他说下去大家伙也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放下红线绳去海边洗手又用围裙擦干。   一个个摩拳擦掌。   王忆这边比较悠然。   他坐在树荫下依靠着树干,享受着风吹,但也在准备着一场奋战。 第216章 培养接班人   红线绳到手,王忆先给春红、秀红等人打单节看:   “我研究过了,平安结主要是两种绳扣组合起来的,你们看,外面一种、内部一种,主要就是它们,另外是下面挂个红穗子、上面打个大扣来挂……”   “上面这个扣子是对疙瘩,我们都会打。”妇女们纷纷说道。   王忆问道:“噢,这个就是对疙瘩?”   对疙瘩是渔家最常见的绳扣了,简单来说就是两条绳索相接、绳子头相交,每条绳子头绕过对方一圈打一个结,两结对拉后如两个疙瘩相扣,绳索因此连在了一起。   这种绳扣在生产中对接容易,放在这种平安结上就是简单美观,可以用来做悬挂扣。   当然简单的对接会导致绳扣在受力太大时发生滑脱,妇女们七嘴八舌的给出建议:   可以不打寻常的对疙瘩,打双疙瘩扣、明对疙瘩扣和暗对疙瘩扣之类,这样更美观也更稳定。   提到了美观,有人就说:“要想好看就得打娘们扣,娘们扣好看。”   “娘们扣好看容易滑脱,要我说这平安结是在船上用的,船上老晃悠,得结实才行,要结实就得打爷们扣。”   春红笑道:“你们别争别争,你们这么说,王老师哪里能听得懂?”   她又问王忆:“你知道娘们扣、爷们扣吗?这两种扣也常见,都挺好看的。”   “不过娘们扣带花样,这样它绕来绕去的就不那么稳固了,因为绳扣的劲头都在外面,里面的芯子打结少,稳固性不行,所以咱都说娘们心(芯)软、爷们心(芯)硬。”   王忆赞叹道:“这绳扣是一种文化呀,我得向各位同志好好学习。”   妇女们一听这话来劲了,都爱听好话。   她们用线绳给王忆演示起来,每个扣子还带着一句谚语,比如最牢固的扣叫五子扣,俗话说‘系桩用五子扣,跟养船的有仇’。   这种扣子属于死扣,系上后要想打开只能用刀剁断绳子。   妇女们给他演示系扣也演示解扣,解扣都有一步是用手指去捅扣眼,然后秀红就跟王忆说:“这就叫女人怕哄扣怕捅。”   有结婚的妇女笑道:“不光扣怕捅女人也怕!”   然后所有妇女不管已婚未婚都哈哈大笑。   王忆在里面闹了个大红脸。   你们守着我这样的黄花小伙子说这些土味骚话真的好吗?   再多说点!   搞快点!   渔家人从小就跟绳扣打交道,所以要编一个平安结真是问题不大,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你教我我说你,然后就这样很快手里都编出了一个平安结。   打好了平安结、挂好了红穗子,这样主体就完成了。   她们给王忆看,然后并不感到骄傲还有些不满意:“咱编的不行呀,王老师,太松松垮垮的了,跟破鞋的裤裆一样。”   王忆说道:“没事没事,这是因为中间有个空,咱把这个空子填上以后就好办了。”   这个空子是留着放像章的。   但船上的平安结用的是四周带孔的玉石,系绳扣时候打进去就行,上下左右四个孔,绳子穿过去继续打结即可,等于是把玉石打在口子里,美观又结实。   可像章没有孔。   于是他们讨论了一下,决定重新打扣子,在中间穿过一根线绳,将领袖像章挂在上面,这样也能形成绳扣包裹住领袖像章的状态。   结果这样绳扣并不能把领袖像章紧密包裹,导致平安结还是松松垮垮。   最后春红一拍大腿说:“咱就把这个平安结给完整的打好,然后把领袖像章挂在上面,不用非得把领袖像章包裹起来,把它挂在上面不是一样好吗?”   “对,这样领袖像章还突出于平安结表面,更突出领袖同志的音容笑貌。”王忆一听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他们拆开绳扣重新打,这下子打出来的平安结就像模像样了。   王忆带回来的领袖像章大小不一样,挑个大小合适的挂在平安结中间,这样一个领袖平安结出来了。   绳扣结实,整体美观,王忆拿起来看了看。   海风吹动平安结,红穗子随风摇摆,平安结也摇摆,领袖同志在风中微笑。   王忆从头到尾、正反捣鼓着全面看了一遍。   很好!   他放下平安结鼓掌说道:“来来来,同志们咱给自己呱唧呱唧,手艺非常出色,工艺非常出众,这肯定能卖钱。”   妇女们高兴的鼓掌,春红问:“王老师,你说这样一个平安结能卖多少钱?”   王忆说道:“考虑到咱外岛渔家的购买力,咱根据个头给定价,这种巴掌大小的定价五块钱。”   “五块钱可有点贵了,咱几分钟就能编出一个来,这能值那么多钱吗?”秀红问道。   王忆说道:“能,因为咱卖的不是绳扣,卖的是一份平安,平安结保平安!”   妇女们点点头。   这话有道理。   青婶子说道:“这样来看五块钱不贵,今年过年公社年集上有佛海县的人来卖平安符,说是什么高僧开过光。那家伙一个还卖十块钱呢,不准讲价,说谁讲价就是心不诚,佛祖就不保佑他了。”   王忆说道:“没人举报他们,把他们给抓起来?这不是迷信吗?”   青婶子笑道:“嗨,这种事在咱渔家管的不严,政府也知道咱就是求个心安,咱渔家人天天风里来浪里去太危险了,所以求个心安不是坏事。”   王忆说道:“说的有道理,来,这个绳扣套路大家都摸透了,那咱不废话了,赶紧开工。”   “要做多少?”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还有别编这种小的,船大需要的平安结也大,往大里编,然后卖十块钱!”   王忆把大的领袖像章摆出来:“根据像章的个头来编平安结,反正越大的卖的越贵——它们不光能挂船上也能挂车上挂家里,挂船上是一帆风顺,挂车里是出行平安,挂家里是安居乐业!”   妇女们听着他的话发出响亮的笑声:“哈哈哈,王老师你不愧是个教员,嘴巴真能说。”   “小秋是不是让你这张嘴给迷住的?”   “我要是跟王老师这么能说就好了,以后跟我婆婆吵架我说她一个头昏脑涨。”   “小翠你可真孝顺了!”   说着闹着,一个个平安结被做了出来。   王忆坐在树荫下听她们随意聊天,倚着树干枕着手看向礁石滩、看向湛蓝的天空看向浩瀚的海。   夏至未至,热浪已经滚滚而来。   在渔村看海,这来的可真是热和浪了——   说起来天涯岛其实是避暑的好地方,背靠青山面朝碧海,头顶海鸟啼鸣清脆,四周海阔浪涛滚滚。   但夏天一样感觉炎热。   村里的狗也知道这点,它们很机灵,一个个的跑到海里去泡个澡,然后摇摆着尾巴跑到树荫下来眯着眼睛享受风吹。   王忆看的很服气。   人不如狗。   码头上停着船、晒着网、亮着鱼叉,渔船、渔网、船橹、船锚,它们一一摆放在火热的阳光下。   这让海上的风光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有老人们在树荫下修补渔网,他们偶尔的抬头看看海看看码头上摆放的家伙什,心里想的、嘴上聊的都是过去的旧时光:   “最近队里弄了不少腐殖肥,这是要干什么?又要大办群众农业劳动?”   “不是吧?那是五几年的事了,58年?当时提出了个口号是吧?大办农业积肥料、兴修水利建水库。”   “60年吧?58年咱不是集体去粤北砍毛竹来着?那家伙累啊,记得不记得了?睡竹床、用竹筷竹筒吃饭、抓竹虫竹鼠加餐,那家伙柴米油盐都缺,咱社员不习惯山上生活,一下子得了浮肿病。”   “是你记岔了,砍毛竹是60年的,咱去粤北砍毛竹,粤北的同志来咱海上捕鱼。这事我记得,我当时是民兵,咱这里没有大型冷库,粤北的同志当时来捞墨鱼,捞了得晒鱼鲞,然后我们民兵要值班,防火防盗防敌特破坏。”   “是,老山记得对,60年粤北来捞墨鱼,当时分散租住在咱群众家里嘛,办公住宿在一起,屋里搭张床就睡觉,放一张桌子就工作。”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那时候真热闹,哈哈哈,咱听不懂粤北的同志说话,粤北的也听不懂咱说话,闹出好些笑话来……”   王忆静静地倾听他们说话。   老爷子们的话题很少进入七十年代,主要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展开,那是他们的黄金人生。   一个下午他都在看海听人聊天。   并不无聊。   很悠闲,很自在。   还是那句诗: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到了傍晚,大队委的下工广播响起来,这时候码头上热闹起来。   学生们捡柴火回来了,一艘艘小船沉甸甸的,上面都是木头,学生们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扛起木头排队往山上走。   出海捕鱼的船也逐渐回来了,一箱箱的鱼放下,还有人过来递给王忆一条大黄鱼:“王老师爱吃黄鱼拿回去吃。”   王忆问道:“今天碰到了个黄鱼群?看你们挺高兴的。”   “对,”汉子笑道,“运气好,中午头碰上了个黄鱼群,下网捕捞上来得有个三四百斤,咱这个月的指标肯定能完成了。”   渔家生产队都有捕捞指标,这个指标是跟国家下拨的口粮相关的,所以不管是不是大包干的村庄、生产队都不敢不完成。   渔获暂时送进冷库,然后每三天就要有船出发送去统一的集货点,直接送渔获上大船。   这事跟王忆休息冲突,所以王忆还没有跟着去送过渔获。   主要是送渔获没什么意思,这是力气活、脏活,摇橹去市里来的大船然后往上扛渔获。   有人给分级、定级,分好级别送进船上冷舱,有干部负责登记,这样渔民摇橹回来就行了。   王忆拎着大黄鱼往回走。   这时候也有准备来看电影的外队社员到来了,提前来的往往是头一次来看电影的人,看过次数多的都摸到了天涯岛放电影的规律,都是踏着夜幕再来。   在他身后是妇女们收拾红线绳和平安结,下工的渔家汉子们好奇的上去看:   “这是你们自己编的?”   “呵,这红绳扣大,上面还有个领袖啊,领袖同志好!”   “编的还怪好呢,给我看看。”   “滚,你看你一手的鱼鳞,别上来碰啊,这是要卖钱的。”   王忆拎着大黄鱼回去递给漏勺帮忙收拾,有外队的人结伴来门市部:“王老师,给打一角酒,打你那个好酒。”   “再来一个五香鸡蛋吧,老五你要不要五香鸡蛋?”   “我不要、我,那个我要花生米,要不然咱分着吃吧,反正你的五香鸡蛋也得切开。”   还有人带着孩子来,孩子没进门就嚷嚷:“我要吃爆米花、要吃爆米花!”   王忆麻利的把五香鸡蛋切开,又拿出一包刚爆好的爆米花给小孩。   小孩馋,看着柜台上的酒肴便再次嚷嚷起来:“爹我要吃鸡蛋,爹我要花生米。”   “你要屁。”汉子不高兴,“这也要那也要,你当咱家地里也有金饼子?就要一包爆米花行了。”   小孩听到这话嘴巴一瘪就要哭。   汉子指着他说:“你敢在这里哭,你看我怎么抽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小孩抱着爆米花,只能憋住哭声去抽噎。   王忆抓了一小把花生米偷偷塞进他兜里。   小孩顿时咧嘴笑了。   汉子不太好意思,抽了抽鼻子讪笑道:“王老师这多不好……”   “没事,就几个花生而已。”王忆拍拍他肩膀。   他忙活了一圈人不多了,这时候漏勺在大灶门口喊:“王老师,吃饭。”   王忆出去,暮色降临。   天涯岛和四周海域的傍晚总是温暖绚烂。   此时夕阳红、海水也红,海上有浪花有帆影起伏。   黄昏红耀天,广袤大海生壮美,山林有松涛、海上有波浪。   海风吹来,相比中午已经清凉一些,袅袅炊烟被风吹的摇曳,天空云彩则随风荡漾。   夜色将晚,远海陷入沉寂与黑暗,暮色像是从远处袭来,夕阳的光亮缓缓归去。   路灯亮起、渔家灯火也亮起。   木桌上热气腾腾,一条清蒸大黄鱼静静的躺在盘子里。   王忆递给漏勺一包烟。   正忙活的漏勺赶紧双手接烟、点头哈腰:“校长你太、你客气哈哈,你怎么还给我这个?”   王忆摆摆手说:“你最近进步很大,社员们反映你待人接物、说话办事都变得让人舒服很多,该给你点奖励。”   漏勺看着手里的红塔山一个劲挠耳后头发,说:“没有,我就是跟校长你学习呢。”   他拿着红塔山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的问:“校长,能不能给我换成那啥,换成经济?就是多换几包,我不用抽这么好的烟。”   王忆说道:“经济没有了,给你换丰收吧。这样,也不用换了,这包烟你留着走亲戚,以后我一个礼拜管你两包丰收。”   “如果表现上继续有进步,逐步可以成为三天一包、两天一包直到一天一包烟。”   漏勺听了这话大喜过望,抱拳点头哈腰:“行,谢谢校长,校长你太好了。”   王忆摆摆手:“来,吃饭吧。”   晚饭主食是米饭,还有肉酱。   王忆舀了一勺肉酱在米饭里拌匀,说道:“明天早上给学生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当卤子,他们今天给学校捡柴火了,你给他们做个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行。”漏勺痛快答应。   他扒拉着米饭又感慨一句:“校长,咱队里学生跟着你真是沾大光了,你说我上学时候要是也有这个条件,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没素质啊?”   王忆笑道:“你还知道你没素质呢?”   “咋不知道?”漏勺讪笑,“我以前也不是故意犯贱,我就是、唉,心里头苦闷、难受,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个鬼,所以故意去瞎折腾,跟人折腾着终归有点活着的样子。”   王忆说道:“你以后好好管大灶,你就是咱学校大灶的掌柜,去折腾饭菜,这样学生们以后慢慢的就尊敬你了、就得叫你个漏勺老师了,那时候不才是活着的样子?”   漏勺笑道:“对,真是,我好好干,争取早日成为漏勺老师。”   香喷喷的大米饭配新鲜的野生大黄鱼,王忆吃的很香。   连着两天下午都是编平安结,妇女们心灵手巧,两天编出来一百四五十个平安结。   于是礼拜四下工后,王忆找王向红,说让妇女们再编上一天,这样礼拜六去县里、市里卖平安结。   王向红大力支持:“行,让销售队顺便卖掉平安结?那咱怎么定价?你来定价?”   王忆说:“不能让销售队卖平安结,得是咱自己去卖,支书你也去。”   王向红吃惊:“我也去?不不不,王老师我说实话,我不行。”   “我这人不会做买卖,因为我总是板着脸,人家都说和气生财,你说我老板着脸这怎么能做的成买卖?”   王忆说道:“你看我安排就行了,为什么我说这个平安结咱不能让销售队慢慢去卖?因为咱得快点卖掉。”   “那么着急干什么?”王向红奇怪的问。   王忆说道:“这种红线绳在城里虽然少但也能买到,而咱渔家人都很会打绳扣,只要有人买一个回去拆开学一学就能学会自己编平安结。”   “所以咱得快点卖,趁着还没有人买到红线绳仿造咱编造出差不多的平安结赚上一波,然后这买卖就算差不多了。”   他之前在公社的百货大楼就看到过有漂亮的红线绳出售,可能是结婚用品,反正这种类似的绳子是有的。   这样县城市里自然更有红线绳,至于领袖像章这东西如今更是常见。   所以他们得快点往外卖,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有样学样的制造出仿品。   这点跟卖凉菜是不一样的。   随着他们在县里头多处地点卖凉菜,逐渐的也有人开始拌凉菜去卖,但是王忆不怕。   天涯岛的凉菜拌的就是好吃!   要知道王忆为了给生产队创收那是下本钱的,他用料实在,而且很多配料是现在翁洲内买不到的,这样其他人拌的凉菜跟他们的没法比。   同样一份麻辣蟹,他是用油炒出来的,蟹肉往外一掐冒油花,这样不光鲜而且香。   别人家哪有这么多菜油?即使有这么多的菜油他们也用油炸,那怎么定价?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发现,按照岛上的凉菜这价格往外卖是亏损的。   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钱的买卖没人干。   所以凉菜方面王忆很有信心,这生意短时间内没人能顶的了他们,因为这买卖别人干都是不赚钱的。   天涯岛社员们自己赶海捡海鲜、他自己掏腰包用调料,这样才有了天涯岛凉菜的味道和价位!   王向红不知道凉菜里的道道,但他能听懂王忆话中的道理。   他拿起一个平安结看了看,叹气道:“是呀,确实有这个麻烦,你说咱老百姓挣个钱怎么这么难?”   王忆说道:“没事,这买卖可以长久的做,但要赚大钱只能是早期一波流。”   “以后咱可以继续做平安结,多换几个样式做了然后往外卖,到时候就当一门小生意细水长流慢慢赚钱。”   平安结、中国结这些东西样式好像挺多,实际上风格只有那么几种。   这样在82年能买到的材料之中,他能指导编制出来的样式并不多,顶多有些小细节的差异。   但老百姓不会很在乎这种小细节,这样就导致后续一定是有竞争对手的。   他跟王向红继续商量明天卖平安结的细节,商量好后一切只等着礼拜六早上出发去城里赚钱。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礼拜五早上他起来后出去打太极拳,王向红风风火火的冲他挥手:“王老师,有个大消息!”   王忆问道:“什么消息?”   王向红说道:“今天黎明咱生产队去送渔获的时候有个干部给捎了县委叶领导的话——咱的鸡苗今天送到!”   “咱今天要去县里接鸡苗!”   王忆说道:“鸡苗到了?这还挺快呀,我以为按照孵化场的效率,咱得等它一个月俩月的呢。”   王向红兴奋的说:“谁不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叶领导是动用他的关系了。”   “哈哈,这下可太好了,正好这两天大晴天,那咱得去接鸡苗,傍晚去接鸡苗。”   运送鸡苗要么是清晨要么是傍晚,其他时候天气太热了:   因为外海风大浪大,为了不吓死鸡苗,运送鸡苗的时候得在笼子上盖上篷布让它们看不到外面的风浪。   这样天气炎热的话,篷布里面温度太高,鸡苗肯定会大批死亡。   他继续说着:“王老师,咱的计划改一下,不用礼拜六再去卖平安结了,咱今天就去卖吧。”   王忆为难的说:“我上午还得上课呢。”   王向红说:“咱中午去,顺便捎上咱的销售队,到时候先卖平安结,卖完了咱就去拉鸡苗带鸡苗回来。”   王忆摇摇头:“平安结不会那么很好卖,咱最好是早上去一直卖到傍晚,卖上一整天。”   这么做的目的是尽量在更短的时间段内将平安结卖出去,这是抵抗仿制品的一个手段:   就像凉菜的热销场所在铁具厂一样,平安结也有热销场所那就是码头上。   渔船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   吃海上饭的人最渴盼平安,他们会买平安符也会买平安结,而普通人家顶多是愿意买平安结,这个意愿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平安结最便宜的也是定价五块钱,绝大多数都是十块以上,这个价位如今不低,在寻常人家未必能卖的动。   而船只是从早到晚在码头进进出出的,每一艘船是一个客户,所以他们要在销售平安结的时间段里尽量接触到更多的船,于是他们早上去卖平安结卖到晚上最合适。   这样他们得先开船去接鸡苗了。   中午头吃着饭,有人来门市部买东西,王忆一看这样不行。   他的时间被门市部侵占的厉害。   是时候培养接班人了。   他想了想去把王丑猫叫过来了,说:“你去把王新钊叫过来。”   王新钊掐着地瓜干来了,看见王忆他主动献上一条地瓜干:“王老师吃不吃?我奶晒的地瓜干很好吃。”   王丑猫凑上去说:“我尝尝?”   王忆把地瓜干让给王丑猫,说:“今天有个事,老师准备培养你们两个一下,不知道你们准备……”   “准备好了!”王新钊赶紧站定立正。   王丑猫说:“我、我也是。”   王忆说道:“行,以后你们俩帮我养狗,这不是我的狗崽都会小跑了,咱这地方太危险,不是山就是海,我怕它们出事,你俩以后给我养狗吧。”   王新钊当场石化。   王丑猫倒是忠心耿耿,说:“好,我喜欢狗,哈哈。”   他看向王新钊:“大钊你不喜欢狗吗?”   王新钊无奈的说:“喜欢,但我没想到王老师是从这个方向培养咱们……”   王忆笑道:“我当然不是从这个方向培养你们,是跟你俩开个玩笑!”   王丑猫叹了口气。   可惜了。   养狗多好啊,养熟了还能喝两口狗奶呢。   王忆说道:“我这是给你俩一个玩笑,以后做事稳当点,不要碰上点事就冲动——行了,废话不多说,我说说培养你俩干啥。”   “培养你俩管门市部,一个当会计管账,一个当销售员卖货,这样你俩都有光明的前途。”   这年头不管会计还是销售员是真的很有前途,实际上按照现在的社会价值观,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前途!   就像《新华字典》里的造句:张华考上了BJ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后来有人把这个造句翻出来然后说字典是在进行反讽,然而并不是。   领袖同志说,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用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干部科学家、工程师、医生、教师还是拖拉机手、售货员、农民、渔民,大家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当然实际上到了社会中,各行各业的地位还是不尽相同的,但售货员的地位很高,现在供销社、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都不拿正眼看人。   王忆安排王新钊当会计是因为他算账麻利,安排王丑猫当售货员则是因为这是值得信赖的嫡系,是心腹。   他以后少不得往门市部乱捣鼓东西,王丑猫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崇拜,这样他捣鼓起东西来更安全,王丑猫不会乱问也不会乱说。   听到他的安排两个少年大为高兴,当场蹦跶了起来:“管门市部?”   “哈哈,那太好了,我成售货员了,我爹说我家八辈子都是渔民,结果我成售货员了!”   王忆说道:“对,从今往后你就是小售货员,王新钊你是小会计,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你俩共同掌管咱的门市部,有没有信心?”   “有!”王新钊积极的喊。   王丑猫说:“我也有。”   王忆领着他们进门市部,说道:“门市部是咱集体的产业,你们也算是给集体上工,但没有工分,老师会每天补贴你们一点好吃的。”   “比如,一人一天一张辣片、一包花生米、一包爆米花、一瓶汽水,下个周就有方便面了,然后一人一天还有一包方便面,行不行?”   王新钊志气昂扬的说:“王老师,我义务来工作,只要能在这里上工就行了。”   不图别的,就图个地位!   王丑猫愣住了。   都说王新钊机灵,可是这吃的喝的到嘴边了你给推出去了,我看你是傻!   王忆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不要紧,既然付出努力了应该有所收获,以后每天老师会给你俩发吃的。”   “然后老师把这份工作交给你们,你们俩可得负起责任!”   王新钊郑重的说道:“王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出儿童团团长的责任心来对待咱们的门市部!”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   他把登记本交给王新钊,又拿了个本子将所有商品价格写下来,交给王丑猫让他照着价格表来拿货。   上工之前有老人来买烟,一听经济没有了便不买了。   王忆说道:“经济没了的时候,大丰收按照经济的价格来卖,四叔你买吧,王丑猫给四叔拿一包烟。”   王丑猫立马拿出一包大丰收,他把价格报给王新钊,王新钊做登记,登记之后王丑猫把烟交给小老头。   小老头很好奇:“王老师,怎么这里是两个娃娃来干买卖?”   王忆笑道:“我事情比较多,经常要离岛,这时候就让他们两个来负责门市部的销售工作。”   “四叔以后他俩哪里做错了你可别着急,你慢慢给他们说说,让他们提前接触到工作。”   小老头笑道:“那行,没问题。” 第217章 生产队接鸡   天涯二号乘风破浪。   王向红戴着墨镜把着船舵,双手沉稳,一脸肃穆。   前面的甲板位置坐了好些人,有社队企业销售员也有妇女们组成的鸡笼搬运工。   今天强劳力继续正常出海,不过提前下工回来准备养鸡的事,因为要带回鸡苗,所以家家户户捉蚂蚱采草籽准备喂小鸡。   这样去收鸡苗的是妇女劳力。   因为周二搬粮食的妇女劳动力去市里跟着吃了一顿好饭,今天再去县里干活就引起了社员们的积极争抢。   虽然王向红一再说不会有人请客吃饭了,可是社员们还是争抢的厉害:不能吃饭那跟着坐天涯二号远行一趟也不错。   王向红开船,有妇女扶着船舷推门进来说:“支书,这船太好了,比咱的帆船要稳当多了。而且跑的也快,外面那个风呼呼的!”   “你以为这油白烧了?”王向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妇女又奇怪的问:“咦,支书、王老师,你们这里面也有风吗?那里面小红旗怎么都飘起来了?”   王向红说道:“这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旗子,没有风也能保持展开状态。”   妇女说道:“噢,是苏俄的材料吗?斯大林同志说,我们共产党员是具有特种性格的人,我们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两面旗子是咱的国旗和党旗,它们也是这种特殊材料做成的?”   现在苏修是国家的敌人,苏俄并不是。   老百姓提起斯大林还是会称为‘同志’,提到赫鲁晓夫那就是‘赫鲁小玉米’了。   王向红也不知道这旗子具体是什么材料,他随口一句‘特殊材料’,没想到这妇女还问到底了,这样他只能瞥王忆。   王忆哪知道他瞥自己?   他戴着墨镜呢!   王向红也是瞥了好几下子才意识到这点,现在王老师是没法看自己眼色行事的。   天涯二号赶到县码头进入停泊位。   它依然是码头上的明星,船一停下立马有人从码头上走过来好奇的看了起来。   王向红特意掏出一根带过滤嘴的烟卷,他整理了一下墨镜位置,点燃烟卷慢慢的走出去。   他是公社的名人,公社和县里公用一个码头,所以很多人认识他,看见他便招手打招呼:   “王支书你来了,好家伙,这船是你的?好船啊。”   “老王支书啥时候买了这么一艘船?得多少钱呀?不得一个万?”   “一万块买不着这船,你看看这个船多考究,好船啊,全县私人也没有几艘这样的船。”   王向红掏出红塔山大方的分出去:“老赵是你啊,来,抽支烟。”   “老丁你也在这里,咱不得有两年没见了?我听说你现在不干生产队长了?”   “哦这船不是我的,是国家奖励给我们生产队的!”   ‘奖励’这俩字咬的很重。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动声色的拉开绿军衣外套扇了扇风,然后露出了里面的背心。   背心上有个大红的五角星,下面是一行字:福海渔业大会战胜利奖励。   王忆蹲在船头看王向红装逼。   真是硬装啊!   运送鸡苗的货船还没有到,他们正等待着有意外惊喜赶到了:秋渭水的身影出现在码头上。   第一个发现秋渭水的是黄小花,黄小花赶紧喊:“王老师,秋、秋、秋……”   王忆一愣:“球球球,哦累哦累哦累?”   “秋、秋同志、秋老师?”黄小花最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现在的秋渭水。   王忆猛然站起来。   秋渭水气喘吁吁的来到码头上。   面色潮红。   满头大汗。   三片红式绿军衣被汗水染成了深绿色。   她又提了一个包,另外一侧胳膊上还挎着两个自行车车轮。   这大热天、拿这么多东西,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是王忆这么一个龙精虎猛的精神小伙也遭不住。   她的样子让王忆心疼坏了,赶紧跳上码头去接应:“你怎么来了?你说你要来不提前给我在信里说一声?”   秋渭水擦擦汗笑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今天会来——昨天我爷爷才知道鸡苗今天送到,然后他才找人给你送信。”   “我想接鸡苗这样的事你肯定会操心,又正好是傍晚接鸡苗,这样你应该会来的,于是我决定来找你。”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炫耀似的拍了拍车轮。   王忆给她捏了捏肩膀,说道:“你以后什么都别带,你说一声我上门去拿。对了小秋,爷爷还好吗?”   秋渭水说道:“还挺好的,这次他从疗养院回来的时候带了新药,而且县医院安排了一位护士长照顾他病情,每天会给他挂个吊瓶,这样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王忆的心吊起来了。   怎么上护士来照顾老爷子了?   而且每天要挂一个吊瓶?!   他想起之前看的新闻报道,22年的时空里,老爷子现在应该已经没了,在82年时空里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   他能想到的就是秋渭水经过他的治疗后精神和心理情况较好,让老爷子深感欣慰,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许是这支撑他有了面对疾病的信念,让他的身体能继续扛得住。   联想新闻报道王忆心里沉甸甸的,但他不能在秋渭水面前表现出来,便笑道:“爷爷的精神好那就好,他在上班吗?如果在家里我去看看他。”   秋渭水说道:“他在上班,他每天都要上班,只要不去医院,那礼拜天也不休息。”   “要注意休息啊。”王忆说道。   秋渭水无奈的说:“没有办法呀,别说我劝他,县里其他领导也劝他了。”   “但他总是说,党培养了他、人民养育了他,他始终牢记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他现在已经是一颗夕阳,要争取在有限的时间和能力下,把剩下的余热都散发出来,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说着秋渭水摇头:“劝不停的,老人都很固执。”   她飞快的瞥了眼王向红。   发现王向红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拍了拍胸口。   然后她又兴致勃勃的拿起了车轮,问道:“这是什么?”   王忆说:“是自行车的轮子。”   秋渭水笑道:“错了,是轮椅的轮子——上次在招弟、来弟她们家里,我爷爷看到招弟奶奶得靠双手撑地上才能挪动身体,所以就想给她买个轮椅。”   “但现在轮椅太少了,县里买不到,我爷爷就把他自行车拆掉了,让我带这车轮给你,他说你们队里的老木匠手艺挺好的,有了这个车轮能做出一台轮椅的。”   “这里还有两个小轮子,是我爷爷去县医院往急诊科的废弃病床上找来的。”   她打开挎包又拿出两个小铁轮。   王忆真心感动了。   妈咧。   真是个神仙爷爷!   他正要说话,旁边的黄小花已经激动的过来握住姑娘的手腕:“秋老师,这怎么能行?自行车多金贵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把车轮卸下来给我家用?这不行,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别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秋渭水说道:“拿回去也没有用了,我爷爷把自行车的车架送人了,让他们自己去找两个车轮组装自行车。”   黄小花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含上了泪花,说:“怎么能这样呢?我们……”   “没关系,”秋渭水笑道,“我爷爷早就不能骑自行车了,我也不会骑自行车,它留在我们家里已经两年没动了,如今车轮做轮椅、车架以后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算它废物利用。”   黄小花抹了把泪水看向王忆,说道:“王老师,这可怎么好?我们怎么去谢谢老叔。”   王忆说道:“等我替你们去谢吧——等等,我叫爷爷嫂子你为什么叫老叔啊?这不差辈了?”   黄小花男人的辈分小,叫王东昌,所以王忆叫他哥。   “可能是因为我爷爷叫她婆婆叫大妹子来着吧。”秋渭水笑道。   黄小花点头:“对,忘记去分辈分了,要不咱自己算吧,你算你的、我算我的。”   说着她往码头上看了看,赶紧跑了上去。   王忆领着秋渭水进驾驶舱,秋渭水惊奇的说:“哇,这就是国家奖给你们的船?真漂亮。”   “等我学会了开船,我带你在海上兜风。”王忆许诺说。   他用衣服给秋渭水扇风,给她散散热。   黄小花很快回来了,手里两支冰糕,分别递给两人。   王忆没要,让她自己吃了。   秋渭水收下了冰糕,这时候又有人喊王忆了:   “王老师、王老师,嗨呀,支书,你们都来了?你们怎么没有人跟我说一声呢?要不是、嗨呀!要不是看到这艘船,要不是我认出了这艘船,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来县里了!”   王忆扭头一看。   庄满仓!   庄满仓这次不是便衣,他跑到码头上挥舞大盖帽,非常的高兴。   王忆走到船头笑道:“满仓哥那你怎么又在这里?不是又在执行便衣任务吧?”   庄满仓说道:“不是,刚才接到报警电话有人打架并动用了刀具,我带人刚把人抓走,一回头看见你们的船了。”   他跟王支书亲热的握手,又迅速的说:“王老师,今天你可不能拒绝了,今天晚上我必须得做东请你吃一顿饭!”   王忆说道:“满仓哥,我不是不给你面子,真是不巧了,我们这次来是要搬运鸡苗,这可没时间跟你去吃饭。”   秋渭水说道:“要搬运鸡苗的话有时间去吃饭,你们来的很早,鸡苗得八九点钟才能到码头。”   王向红一愣:“不是吧?不是说傍晚送来吗?”   “是傍晚出发,从市里的码头出发,过来得两三个小时呀。”秋渭水说道。   王忆说道:“也对,如果咱是傍晚接鸡苗,那运货船不得下午出发?下午出发天气那么热,鸡苗肯定会被热死。”   王向红一甩手:“嗨呀,大义这个人干活是好手,但就是听三不听四,估计他把人家传达的消息给听错了。”   庄满仓笑道:“支书,这就叫老天自有安排,是天意,让我请你们吃饭的天意!”   王向红说道:“我们这次过来社员挺多的……”   庄满仓豪爽的一挥手:“都请客!你还怕我请不起一顿饭?”   他又举起手挥了挥,很快一个干警赶来。   庄满仓说:“去县里的外宾饭店订一个大包厢,我也请我的老班长和好同志吃饭。”   王向红拦住他:“你说你、你这是破费啊!”   庄满仓甩开他的手学着他的语气说:“你说你、你这是见外啊!”   “哈哈,我去你们岛上的时候你怎么款待我的?西哈努克亲王吃不上的大加吉鱼都给我吃上了!”   “那你们来了县里我不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后你不想让我留在你们队里吃饭啦?”   话说到这份上,王向红只好苦笑。   妇女社员们一听要去饭店吃饭立马来劲了:“我就说得来。”   “来对了,支书还说没人请吃饭,这不是有人吗?”   “嘘,都闭嘴,让支书听见这话会生气的——我刚才去听了,咱今晚是在外宾大饭店吃饭!”   “呵!”   王向红只好锁了船,领着人步行出发,庄满仓跟他们走在一起,一路上意气风发。   外宾饭店是县里第二国营饭店改造而成,前年刚改造的,门窗都换上了如今时兴的大玻璃,看起来格外亮堂。   门外的标语跟寻常国营饭店不一样,其他饭店不是‘发展经济、保障供应’就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这里标语是‘热情服务、宾至如归’。   饭店规模颇大,里面桌椅是如今少见的西式餐桌餐椅,每个桌子上还有个花瓶。   王忆看了露出蜜汁微笑。   有点不伦不类。   但充满时代的特色。   我喜欢。   社员们看到后大开眼界,妇女们伸手指指点点,王向红赶紧瞪她们一眼低声呵斥道:“别丢人现眼!”   他掏出墨镜戴上,又掏出红塔山但没点燃,而是抽了一根烟在烟盒上以漫不经心的姿态轻轻的磕着烟蒂。   这饭店服务员的服务确实热情,笑脸相迎,看见庄满仓后赶紧来迎接他们:“同志啊领导,订房间了吗?”   庄满仓说道:“刚才我同事……”   “哦哦,您是庄领导?”服务员恍然大悟。   旁边看账单的一个西装男子听到这话后顿时皱起眉头,他走过来说道:“小金你怎么说话?什么叫装领导?来的就是领导。”   “我姓庄。”庄满仓哈哈笑道,“同志你误会这位姑娘了。”   西装男子便跟着笑,一边笑一边道歉:“来,领导们这边……”   “嘿,王老师。”又有人招呼王忆。   生产队的社员一看这好家伙,王老师在城里的面子忒大了,在码头那种破烂地方没啥,这来了大饭店处处有熟人。   然后她们一看,这不是生产队的熟人吗?   供销公司的姚当兵!   来的确实是姚当兵,姚当兵还穿着在王忆那里买的牛仔服,上衣口袋挂着小米飞行员墨镜。   他兴奋的跟王忆握手,说:“王老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王忆说道:“确实有几天没见着了,最近工作顺利吧?听说你现在是调到归国华侨联合会来了?”   姚当兵说道:“对,县委的叶领导看我打扮挺时髦,把我调过去试试工。最近工作还挺顺利但是太忙了,我们说好听点是干部,其实是服务员——这是真成服务员了,专门给归国的华侨们服务。”   “王老师我今天这里还有点事,一直没去找你是我做的不对,但我确实忙,等我忙过这阵我去拜访你。”   王忆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先忙去吧。”   姚当兵苦笑道:“我是真的忙,这些华侨真难伺候呀,有个要吃地瓜面面条的,这——唉,这事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回头给你仔细说。”   他又跟王向红打招呼,然后愁眉苦脸的急匆匆走进一个包间。   西装领班让他们点菜,女服务员说:“庄领导已经点过了,他要了一桌30元的大席。”   王向红一惊:“小庄这话什么意思?”   庄满仓推着他往里走,回头说:“粮票等会有人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先上菜吧。”   包厢里头很简洁,一张宽大的圆桌,一圈欧式浅沙发椅。   黄小花坐下后又赶紧站起来,王向红瞪她一眼问:“你干什么?你毛毛躁躁!”   这时候又有妇女坐下接着站起来,她解释道:“我怎么一坐下它、它往下落,我以为这椅子塌板了!”   王向红不高兴的说:“这是沙发,外国人的沙发,你们没见过好歹听过,真是的。”   妇女们纷纷讪笑。   她们真没见过,哪怕电影里也没有这样软绵绵的沙发。   再说,看到听到跟真坐到能一样吗?   王向红问庄满仓说:“小庄,刚才那服务员同志说一桌大席三十元是什么意思?你请我们吃饭要花三十块?”   庄满仓笑道:“王支书、王老师,你们好不容易吃我一顿饭,什么也别管,安心的吃!”   王向红忧心忡忡的说:“但这可是30元!你现在刚来我们县里当领导,你这、你可别犯错误……”   “你怕我贪污受贿吗?”庄满仓大笑起来,“王支书你别瞎想,我是庄满仓,不是张青山、刘子善!”   妇女们畏畏缩缩的坐在板凳上。   又紧张又兴奋。   上次刘红梅、王祥高她们去市里吃了个个体户饭店回来牛逼好几天,今天我们可是吃上了招待外宾的国营大饭店!   她们已经在琢磨着回去怎么当话题中心人物了。   庄满仓没有领导架子,他跟妇女们挨个打招呼,说:“咱们都是熟人,不用说客套话了,待会上来菜你们也别拿架子,谁能吃就使劲吃,就像我在你们生产队那样,因为咱都是实在人!”   “都是实在人。”妇女们听他这么说便多少放开了一点。   国营饭店的厨师多,上菜快,先是八个凉菜,然后是一样样热菜开始往上摆。   都是家里吃不到的菜,姜汁松花蛋、午餐肉、凉拌猪肝、猪头肉拌黄瓜,麻婆豆腐、地三鲜、红烧肉、咸肉蒸白蟹等等。   还有一瓶酒。   五粮液!   王忆一看这一桌饭菜的规格真不低,连五粮液都上来了。   他起身倒酒,庄满仓给他一拳:“你在哥这里客气什么?我做东我能让你倒酒?你今天是我客人,坐下,我来给支书上一杯。”   王向红笑道:“你小子虽然当了大领导,但还是保持着基层的作风,好,这好!”   庄满仓兴致勃勃的说:“我算什么大领导?跟着王老师、跟着你们生产队沾了点光,来,咱一起举杯子,今天寿星爷不在,可咱不敢忘了他,咱第一杯酒祝他老人家长寿!”   “也感谢党的领导,让咱社会发展了,让我们泥腿子也能进入了国营饭店。”王向红笑。   王忆浅尝辄止。   他们喝着酒还有菜往上端,炖排骨、焖猪蹄、辣椒炒大肠,都是硬菜。   妇女们看的眼花缭乱,赞叹道:“这国营大饭店就是厉害,菜太多了。”   庄满仓的酒劲上来了,得意的说:“老乡们,你们是真没见过世面,咱这饭店还不行,我去奉天学习的时候去过他们的道里市场饭店,那家伙规模大。”   “人家饭店里分八个部,炒菜部、炖菜部、水煎包部、大油饼部、扒肉部、便餐部、包子饺子部、面食部……”   妇女们听的连连惊叹。   这顿饭氛围很好,三个男人喝了酒凑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讨论国际问题,妇女们则挥舞筷子:“吃吃吃!”   王忆知道妇女们下手不留情,他一边讨论一边快准狠的下筷子,不多会秋渭水面前的餐盘里就堆起来了。   秋渭水甜滋滋的吃。   看一眼王忆,她的眼波流转的跟蜜糖一样水润黏稠。   因为还要搬鸡苗,他们没敢吃太久,吃饱了就离开了。   实际上想吃太久也吃不成了。   妇女们太能造了。   光盘行动!   庄满仓可不是光嘴皮子上说一句‘实在人’,他是真实在,出门的时候对服务员说:“你们这里的白菜肉锅贴很有名,这里的女同志你点一点,一人给我来一份让她们带走。”   王向红赶忙去拦他。   庄满仓摁住他:“你都说我是领导哩,咋不给我面子?咋了?一顿饭把我吃穷了?我花的是自己的工资,花的踏实!”   妇女们高兴爆炸了。   这还一人能带一油纸包的锅贴回去?   他们回到码头,庄满仓没回去,蹲在甲板上跟王向红抽烟聊天。   过了一会销售队回来了。   上船放扁担的时候王东喜奇怪的说:“真香啊,什么味道?”   凤丫问:“你们不会是又下馆子了吧?”   黄小花讪笑道:“什么叫‘又’?我们就下了这一趟……”   “又跟着王老师下馆子了?怎么回事啊。”销售队急眼了,纷纷上来问起来。   “在市里的时候下馆子没我们的份儿,这来县里怎么还没有我们的份儿?”   “谁请你们下馆子了?又碰上万元户了?”   听着急迫的质疑声,妇女们精神抖擞开始显摆:“是县里的大领导,请我们去了迎宾大饭店。”   “今天一桌子吓人,三十元……”   “那排骨炖的真好吃,没吃过这么香的排骨……”   销售队听到后羡慕的质壁分离。   王忆上来说:“没事,给你们带了白菜肉的锅贴,味道很好的,是人家招牌菜。”   让你们显摆!   妇女们呆住了。   这锅贴是她们准备带回家给孩子吃的,自己馋了一路没舍得吃一个呢。   销售队可不管,跟一群土匪似的搜出来开始往嘴里狂塞。   妇女们心疼:“给我留一个呀。”   “留个屁。”王东喜哂笑,“你们咋不给我们留一块排骨?”   妇女们一听来劲了:“我觉得排骨不怎么样,还是红烧肉好吃,以后过年队里杀猪一定要做红烧肉!”   在她们的议论声中,慢慢的,最后一班货船靠上了码头。   庄满仓脱了制服露出军绿背心,跟着一起上去搬鸡笼子。   王忆看的直呼我草。   这才是人民公安啊!   没说的,以后回去查一查82年海福县乃至翁洲市发生过什么大案子,必须得想办法让庄满仓多立功——这可是我的满仓哥,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秋渭水挽起袖子同样帮忙。   一个个鸡笼子被抬下船送上天涯二号。   总共两千二百只鸡苗,四十五个笼子,鸡苗笼子是每个装五十只鸡苗,另外有二十只小公鸡。   负责押送鸡苗的是孵化场两个技术员,他们让王向红清点数目,说:“我们厂都是统一10%的损耗率,所以给你们2200只鸡苗,你们没有问题吧?”   鸡苗易死,这10个点的损耗率是给路上运输准备的。   王向红没话说,连连点头。   他打起手电照射鸡苗,然后疑惑的问:“这鸡不是叫白羽鸡吗?白色的吗?怎么跟我们家里小鸡一样是黄色的?”   一个技术员笑道:“叔你真滑稽,白羽鸡的成年鸡是白色的,小鸡还是黄色的。”   王向红讪笑道:“不了解,闹笑话了。”   另一个技术员说道:“正常,这鸡咱国内比较少,所以很多人都会有这个疑惑。”   “那个叔,我们这边给你们准备了一本《农家乐》,前面这个养殖业是我们白羽鸡养殖问题汇总,你们回去要多看多学呀。”   本来因为上一个技术员笑话王向红而准备开嘴炮的王忆一听这个技术员的话顿时闭上嘴。   人家不是嘲讽他们,就是随口说几句话,其实态度挺好的。   王忆上去问:“同志,请问今晚我们把鸡苗带回去有什么要做的吗?”   技术员说道:“鸡笼子抵押给你们,你们一周内送到码头再装这个货船就行,所以你们带着鸡笼子回去。”   “然后今晚别把它们放出来,要把它们放到一个院子里排好了,让它们先适应适应环境。”   “明天打开笼子放出来,但不要让它们瞎跑,让它们集中在养殖场——你们不是养殖场养?”   妇女们聊起了养鸡的事,技术员听到后便问了起来。   王向红说:“对,我们是家家户户分开养。”   技术员说道:“那找个谁家院子宽敞先把鸡苗放里面吧,这鸡不太适合散养,不结实、不耐操。”   王忆听到这话惊呆了。   鸡?   耐操?   王向红也震惊了,说:“我们、我们社员都是正经人,我们、不是啊同志,是不是误会了,这鸡不是要养大了吃肉的吗?”   另一个技术员哈哈大笑:“闹笑话了,叔,我这个同事是滇南人,他说的‘操’跟咱不一样,是折腾、是折磨还有批评之类的,反正就是说这个鸡不耐折腾。”   王忆哭笑不得,问:“那它们吃喝方面呢?今晚要喂食吗?”   技术员说:“给你们带了两袋子小鸡料,一袋子一百公斤是二十元钱,你们带回去然后撒进笼子里,两袋子够它们吃两天的,这两天下来就能适应食性了。”   旁边的黄小花吃惊了:“一袋子鸡饲料二十元?一斤要一角钱?跟粮食一样贵了。”   技术员说道:“我们的小鸡料比粮食要珍贵!”   “女同志,你以为现在鸡吃的东西就差了?这鸡两个月出笼,也就是说养两个月能卖,你以为它们吃的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吃东西能做到两个月出笼?”   王忆说道:“没问题,我们带的钱是够的,一只鸡苗是一角五分对吧?”   “对,三百四十元,二十只小公鸡是我们厂里领导送你们的。”技术员点头。   王向红带着钱。   一切核实无误,他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沓的大团结往手指上吐了点口水数了起来。   技术员不嫌脏,接过钱后他也往手指上吐了点口水再次数了两遍:“好了,同志们,钱货两清,没有问题。”   “我们厂开的收据和发票都在这里,那个叔你过来签个字,咱今晚的活就算结束了。”   王向红招呼道:“不去我们队里住一晚上?”   技术员笑道:“我们待会要坐夜班船回市里,当天晚上的火车!”   王向红很吃惊:“这么忙?”   技术员拍拍他肩膀说:“老同志,改革开放了,国家的经济列车进入了快车道,我们得大步快跑的去追赶国际发达国家。”   “赶英超美不是梦,哈哈。”另一个服务员用老口号开玩笑。   王忆说道:“赶英超美很难,赶美超英没问题。”   鸡笼子摆放好,他们将队里带来的篷布挂上去,然后跟庄满仓告别,发动天涯二号离开。   他们今晚回到生产队后天色又很晚了。   这下子码头上社员更多。   刚刚放完电影,社员们没回家,索性都聚集在了码头和礁石滩上,聊着电影等着鸡。   看见码头微弱的灯光了,王向红打开了探照灯。   这灯光亮。   一下子照出去老远。   王忆赶紧遮住眼睛:好特么刺眼!   码头方向传来欢呼喊叫声,王向红很着急,说道:“王老师,你先去跟他们说说别出声!别吓到鸡苗!”   王忆呆滞:“不是,支书,我怎么跟他们说?打电话啊?”   王向红对王东喜说道:“文书,游泳过去!”   天涯二号减速,他脱掉衣服裤子从船头跳入水里。   过了好一阵,码头上和礁石滩上终于没声音了,王向红这才发动天涯二号又开回去。   他脸色不好看。   停下船后社员们兴致勃勃围上来看鸡。   王向红阴沉着脸出去咬牙切齿的说:“今天不是叮嘱过了吗?晚上都他妈给我安静点,狗都得戴上牛嚼子不准出声,你们瞎嚷嚷什么?”   大胆讪笑道:“这不是文书回来警告了我们……”   “屁!”王向红愤怒的打断他的话,“就因为你们嚷嚷我得停下发动机又启动发动机,知不知道这多浪费油?就这两下子,你一个月的烟钱没有了!”   大胆吓一跳:“啊?烧油这么多啊?”   三组的组长王祥雄也在,他会说话,笑道:“烧油是多,可有了这船真方便呀,跑得快不说,拉东西还多,要是咱没这个船,那咱想把鸡苗带回来可费劲了。”   这话王向红爱听。   他的怒气消散许多,抚摸着船舷说道:“确实是好东西,难怪王老师当时一定劝我要这样一艘船,真好啊!”   王忆说道:“行了,今晚不分鸡苗了,那个咱生产队谁家院子最宽?大胆,是不是你家最宽?”   大胆说:“差不多吧,咋了?”   王忆挥挥手:“把鸡笼子都送大胆家院子里去。”   黄小花羡慕的说:“可便宜他家了。”   “这有什么好便宜的?”王忆觉得古怪。   黄小花理所当然的说:“2200只鸡啊,一晚上拉多少屎?都归他家了,你说馋人不馋人?”   王忆觉得自己应该不馋鸡屎。   笼子被悄无声息的抬走。   王向红把《农家乐》递给王忆。   王忆叹了口气。   又来知识了。   开原几场硬仗的主打者范·弗洛伊德·康斯坦丁·诺维奇·德彪斯基说过:学吧,学无止境。   社员们很好奇这从未见过的‘白羽肉鸡’,他们想看看这鸡有多肉。   结果鸡笼子搬出来他们很失望:“这么小这么瘦巴巴的,哪里肉了?”   “都是黄色的,哪里白了?”   王向红说道:“真是没见识,说的话真滑稽,白羽鸡的成年鸡是白色的,小鸡还是黄色的!”   王忆觉得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第218章 社队企业第二道生意   礼拜六早晨,王忆照例打着哈欠起床。   今天暂定分鸡养鸡而不上工,于是王向红决定让社员们歇一天,早上没有放广播新闻,而是放起了歌曲: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   伴随着苏小明轻柔的歌声,天涯岛的早晨开始充满生气。   清晨的外海上空氤氲着雾气,风吹来还带着点凉丝丝的感觉,也带着远海的咸味。   不过朝阳已从东方海域腾腾升起,雾气慢慢消散,风也逐渐暖了起来。   阳光从东往西迅速的洒落,海上亮堂起来岛上也亮堂起来,满山的草木在阳光下、在风中摇曳着,一派的生机勃勃。   王忆去找秋渭水,说:“今天早上去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正在梳头的秋渭水欣然应允,问道:“是你们的西红柿熟了吗?”   王忆摇摇头:“没,支书,咱的西红柿啥时候能熟?”   岛上种的蔬菜不少,夏天是可以自给自足的。   正蹲在门口抽晨烟的王向红摘掉烟袋杆在门槛上磕了磕,说:“还得个把月哩,咱肥上的不行,果子长得慢。”   王忆说道:“小问题,我已经买好杀虫药和杀菌药了,等石坳台那边装满了腐殖质老泥我就用上药焖起来。”   听到这话王向红精神一振:“那正好今天都歇着,我让大胆领几个人去忙活忙活,半天功夫能把石坳台给填满了。”   王忆说道:“没那么着急,明天吧,明天咱去卖平安结,让大胆领人去捞泥,不差这一天。”   王向红痛快的说:“那也行。”   “对了王老师,上午我开个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商量一下分鸡苗、分养鸡的政策,你看你要不要列席?”   王忆说:“我不列席了,那个给我留出一百五十个鸡来,我学生也得养鸡,一人养一只。”   王向红点点头,王忆跟秋渭水溜达着走出去。   一出门有老汉拎着网具从石板路上走来,一条老狗懒洋洋的跟在后面。   “王老师、小秋,吃了吗?”   “还没呢,二大爷你家里吃了吗?”   “哈哈,吃过了,我家吃饭早。喏,没吃这里弄了点螃蟹,挺肥,我给你用草绳拴了你带回去给小秋蒸着吃。”   “那我可跟小秋沾光了。”   随意的聊了几句老汉将一条草绳交给王忆,草绳下面拴着螃蟹,随着人走路而一摇一晃。   王忆和秋渭水沿着石路往下走,渔家小径清幽,夜晚湿气大,路边草木有露珠,朝霞映射,露珠晶莹。   葱郁的树木随风摇晃枝叶,早晨阳光很好,照在树冠上、透过枝叶落地上,光影斑驳,恍若阳光碎了一地。   海上的阳光更好,灿烂的光芒混着大片的海浪,照的浪花带上金光。   这会天还没有热起来,海风凉且柔,王忆跟秋渭水说说笑笑的在礁石滩上散步。   礁石滩上有孩童在打太极拳,看见两人便兴高采烈的喊起来。   秋渭水热情洋溢的回应着。   她太喜欢岛上的人了,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她。   对于敏感的姑娘来说,她能感觉到这股感情。   王忆说道:“他们在打太极拳,以后你过来当老师了,我也教你打吧,打太极拳可以平静情绪。”   秋渭水背着手慢慢走在他身后,笑:“好呀。”   王忆看向海上。   漫天漫海,广袤无边,天上有白云、海上有小船有绿岛,另外二者都有湛蓝。   上方的蓝是淡蓝,下面的蓝是深蓝。   天清海澈,满眼碧蓝,远处能看得见海岛轮廓,近处则是礁石是沙滩是低飞的海鸟,也是一串串白色浪花翻涌上岸。   早晨的外岛世界格外的清静亮堂。   有阴影遮住阳光从他们头顶形成个阴影,王忆抬头看,虎头海雕威风凛凛的从他们头上飞过。   它盘旋一圈落在地上,歪着头以二哈般的眼神看两人。   礁石滩上扔着一条渔网,有人早上收上来渔网后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渔网里有海鲫鱼。   秋渭水去捡起一条海鲫鱼对虎头海雕招招手,虎头海雕迈开那俩虎爪气势汹汹的跑过来。   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赶紧给爷投喂。   秋渭水把鱼扔起来,虎头海雕精准的张嘴叼住了这条鱼,小跑几步振翅飞起。   这是早饭。   王忆估计漏勺准备的早饭也出来了,带着秋渭水上山顶。   一路走来,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漏勺正在大灶门口晒草菇,他说:“学生们去捡柴火的时候又捡了点草菇,晒干了咱存起来,以后炖鸡吃。”   王忆笑道:“香菇炖鸡才好吃,再说,这事不着急,这送来的是鸡苗,你眼光倒是长远,直接看到肥鸡了。”   漏勺嘿嘿笑:“跟着校长你学嘛,做人要眼光长远。”   他去端出来面条和一盆红白金相见的卤子,说:“校长,今天能不能也给我家里发几个鸡?我也想养鸡。”   王忆说道:“行啊,你有精力管吗?其实你管好咱大灶就行了,以后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漏勺摆摆手:“校长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跟着你能吃好喝好,但我琢磨着我也是咱队集体一分子,我也得在集体养鸡这件事上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王忆一听乐了:“哟,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咱现在不是也在积极吗?”漏勺笑了,“今年我就把大落后、漏斗户的帽子摘了。”   王忆说道:“行,那你回去把鸡窝收拾好啊。”   漏勺说:“昨晚上就收拾了,养它十个八个的鸡不成问题。”   村里四个组一共一百四五十户人家,王向红准备按照人头来分鸡,家家户户平均领养鸡苗。   但他们只是晚上养鸡,白天就把鸡放出门,然后由养殖队的人员负责赶鸡进山或者去其他无人岛。   这样养上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入冬之后白羽鸡肯定肥了,到时候队集体开始杀鸡炖肉过大年。   王忆给饭碗里面条拌上卤子,痛痛快快的扒拉了一碗。   手擀面的嚼劲足、面向味浓,配上海洋鸡蛋做的卤子香味十足,撒一点香菜在里面让味道更清新。   等他吃完饭全岛人家都差不多吃完了,王向红在大喇叭里吆喝了两声,让社员们把鸡窝都收拾好,今天下午开始分鸡苗。   王忆领着秋渭水去大胆家里。   早上一个个鸡笼子门打开了,现在他家宽敞的院子里全是小鸡仔在吱吱喳喳的叫。   大胆的媳妇凤丫往地上撒小鸡料,小鸡仔们吃的酣畅淋漓。   一幅生动的小鸡啄米图。   看见他来了,凤丫笑道:“王老师,现在来鸡苗了,那你啥时候来我家里抓鸡?”   王忆说道:“这事不着急,我肯定要抓,但你们先养着,先多攒点鸡蛋。”   王状元问道:“王老师,这鸡以后就是让我们一人养一个,然后冬天咱杀了吃的吗?”   王忆说:“对,咱们同学要一人养一只鸡,这事你们等等,下午分鸡苗的时候我给同学们讲一讲,咱这养鸡是讲科学的,不能乱来,乱来会养死的。”   凤丫赞同的点头:“一点没错,这鸡很娇嫩呀,我刚才收拾了死鸡仔,怕是已经死一百个了。”   王忆说道:“两千多鸡苗,运输过程中死一百只不算多,都收拾出来,然后收拾一下等着炖了喂狗。”   凤丫说:“喂什么狗?又不是得病死的,收拾收拾你给学生们炒一锅就是了。”   王状元三兄妹纷纷点头,满脸期待。   王忆摆手笑道:“这鸡不好吃了,没放血死掉的味道很不好,炖一炖喂狗吧,生产队的狗也该过个节了。”   “这对咱队里的狗来说可不是过节,是过年。”大胆拎着个鱼笼从外面小路上走来。   看小鸡苗的整体状态还不错,他多少松了口气。   白羽鸡不太好养,用技术员的话来说,不耐——折腾。   上午头天气很快热起来,王忆让大胆领几个人把院子里撑上渔网,再往渔网上放一些海藻来遮阴。   到了下午要开会,王向红给社员们开会,王忆给学生们开会。   社员们聚集在操场,学生们则挤进了一间教室列队站好。   王忆说道:“待会咱们就要分鸡苗了,同学们有没有不愿意养鸡的?这个事靠自觉,咱们不强制。”   王新钊带头喊道:“准备好了!”   学生们跟着齐刷刷的喊:“准备好了!”   王忆哭笑不得:“我不是问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是问你们有没有不愿意养的,这事……”   “我愿意。”“我也愿意。”“我要养。”   听着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话,王忆说道:“行吧,那你们都愿意养的话咱就正式开一个养鸡班会。”   “我先跟你们说明白,这鸡是给你们养的不是给你们玩的,你们要严肃对待,要咨询奶奶和妈妈怎么养鸡,明白吗?”   “养死了鸡没有惩罚,但咱自己养的鸡到了冬天要炖着给你们吃的,你们爱不爱吃炖肥鸡?”   “爱吃!”学生们赶紧喊。   王忆说道:“所以你们要仔细养、认真养,等到了冬天天冷了,寒风呼呼的吹,到时候让漏勺老师给你们炖鸡汤。”   “你们想想,鸡汤上飘着一层鸡油,黏糊糊、香喷喷、热乎乎,喝了舒服不舒服?”   “舒服舒服!”学生们开始抹口水。   王忆继续说:“还有可以做红烧鸡块,大鸡肉块切碎了,热油起锅用冰糖和酱油来调酱汁,连同土豆呀辣椒呀一起烧,烧出来的肉很嫩很大,连同红烧汤汁倒入米饭里,香不香?”   学生们真要馋哭了。   王忆说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养,我跟你们说,这些鸡咱都是自己吃的,你们谁养死了也能跟着其他同学吃,但是只有把鸡养活的同学才有鸡腿吃,两根鸡腿!”   学生们纷纷保证能养好。   王忆把养鸡苗的几个注意事项说了一下,然后让学生们排队出去准备领鸡苗。   秋渭水问道:“你让他们自己养鸡然后再杀了吃?这能行吗?孩子养鸡会养出感情来的。”   王忆说道:“对,我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我看到那天咱在队长家里吃饭时候招弟他们五姐弟对待鸡肉的反应。”   “杀他们鸡的时候他们或许会难受,可是只要让他们闻见鸡肉香味,哼哼,那你等着吧!”   现在的孩子不比以后富足生活条件下的孩子。   就看看他们养猪的态度吧。   学生们天天去打猪草、去收拾猪圈,然后这些日子下来,他们看猪的眼光是越来越垂涎。   反正王忆看着那目光都感到害怕!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和适应,最后活下来的是2028只鸡苗,所以孵化场还是挺有数的,给了10个点的折损率。   学生们一人养一只,他们用报纸做了纸盒子,把小鸡放在里面带回家,然后跟家里的鸡苗放一起混养。   家家户户都有越鸡,这些越鸡是老母鸡了,可以让它们带小鸡。   这样生产队散养鸡苗会比较安全,有老母鸡领着小鸡找食、夜里守着小鸡,小鸡可以尽快适应新环境。   王忆担心小鸡苗们会染病,毕竟它们现在免疫力差,于是他抽空去了趟22年,找到那家给小老鹰正过骨的兽医站准备买了一批食用类激素。   老兽医奇怪,问他买激素干什么。   王忆坦诚交代了自己需求:“我养了一些小鸡仔,它们现在免疫力很差,我怕它们夭折。”   “所以准备买点激素给它们强身健体——不过我不是常用,我就是先让它们能适应环境长大,以后我不会再用激素了,这样对鸡的健康和以后的饮食安全并没有影响,对吧?”   老兽医没好气的说:“瞎操作,你这不是找事吗?现在国家是不允许养殖鸡用激素的……”   “我养鸡不卖,是家里自己吃。”王忆补充道。   老兽医愣了愣,说道:“那也是瞎操作,激素没用。如果你是觉得它们还不适应环境,那我给你开一点抗应激药物。”   “应激反应你知道吧?禽类都容易出现应激问题,咱们老百姓说的‘鸡被吓到了’那就是应激反应的一种,所以给它们吃抗应激药物才能更好的应对新环境。”   “如果你是觉得它们免疫力低下,那就得让它们正常进食、进水,只要吃喝顺利它们的免疫力就上来了。”   “而且你家里是散养鸡?散养鸡的话,它们能运动又能晒阳光,免疫力没问题的,你别担心。”   “如果想尽快增强它们免疫力,那你买点健鸡粉,这里面有党参山楂、维生素、辣椒素还有胡萝卜素,能让它们开胃消食……”   他很专业的给王忆推荐了几种养鸡所需用品,有的是药有的不属于药。   王忆大喜过望,赶紧掏钱买了下来。   他承包22年天涯岛的事已经在进行中了,周宇让他给政府提供的账户上打了钱,政府开始审核了。   只要审核资料都通过了,他就可以去办理租赁手续,到时候他要在岛上养鸡,这些东西也能用上。   他一口气买了一袋子养鸡所需用品,回了82年他便让王向红在大喇叭里喊了喊,让社员们过来领了回去喂给鸡苗。   为了解释这些药品来路,他编了好几个理由。   但没人关注他从哪里弄来的东西,社员们过来排队领了就走了,压根没有多嘴去问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于是王忆就琢磨。   自己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但在岛上或许可以不用那么过度的谨慎,社员们已经很信任他了,不会去对他带来的东西和所作所为产生质疑。   也就是说,社员们正在盲从他!   这是好事。   星期六家家户户分了鸡苗,生产队开会选调了一批中老年妇女组成养鸡队。   黄小花很会养鸡,她成为了队长,以后等着鸡苗大一些就要集体赶着上山去放养了。   星期天早上,又是一批人准备好了。   他们要去县里销售平安结。   这次王忆和王向红亲自带队,秋渭水也去帮忙,另外生产队里几个能言会道的男女社员一起被带上了。   依然要开天涯二号出行。   王向红凝重的拿出墨镜,他看向驾驶舱里大小不一但摆放整齐的平安结,心里有些紧张:   “王老师,你说咱准备了这么些平安结,是不是准备的有点多?”   本来计划昨天就去卖平安结,但是被分养鸡苗的事给耽误了,耽误这一天秀红和春红等女社员没停歇又编了些平安结,现在整个船舱总共攒了三百多个!   王忆说道:“准备的是不少……”   一听这话,王向红顿时叹了口气:“那估计卖不掉呀,准备的多了,毕竟咱是去县里不是去市里。”   王忆说道:“没事,支书,卖不掉它又坏不掉,后面继续卖呗。”   “再说销量应该会很不错,那我问你吧,支书,你看你有这么一艘船,然后现在有人找你卖这个平安结,你愿不愿意买?”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道:“应该愿意吧,这平安结挺好看,又有领袖同志的像章,这样出海的话心里总归踏实——领袖伴随身边,咱社员干啥都踏实。”   王忆说道:“你看,这不就得了?你算是会过日子的人了,花钱比较谨慎,对吧?你都愿意买,那其他的船也愿意买。”   “对于咱跑船的渔民来说,这个平安结其实算是必需品。”   “所以咱今天销量多少就看县里码头上一天进出的船有多少,今天在县里卖,明天或者后天的下午去市里卖。”   王向红问道:“怎么去市里卖要下午去?哦,因为你上午要教书?”   王忆摆摆手,解释道:“不是,是因为去市里的话没必要一去一天,咱县里船流量小,所以得卖一天,市里的港口码头船流量大,卖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就行。”   船舱后头有人走过来,是一个叫孙新萍的妇女。   她拉开门期待的问道:“王老师,咱这次去县里,是不是还能碰上有人请客?”   王忆说道:“碰不上了,之前那都是极其偶然的事!”   孙新萍很失望。   这次队里组织人手去县里卖平安结,她是从好些人里竞争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去下馆子。   周二和周五这两次下馆子的事在队里闹的沸沸扬扬、满岛风雨,关于羊肉汤、县外宾饭店的话题传遍了每一户人家,能去县里和市里下馆子的事让社员们异常艳羡。   所以今天队里组织人手去县里卖平安结引起了社员们的踊跃报名。   不图别的。   就图去下馆子!   整个队里几百口子人,以前下过馆子的恐怕都没有十个,这个礼拜两拨下馆子的人合计起来比得上以前下过馆子的人数了。   对外岛渔家人来说下馆子是可望不可即的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前,城里的饭店都是国营饭店,不光要花钱还要用粮票。   老百姓光是填饱肚子的粮票都不够,哪能匀出来额度去下馆子?   王向红扭头说:“回后面坐好了,咱要出发了,早上入港的船多,咱得赶紧过去。”   天涯岛距离县里码头不算远,机动船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去的早,这时候还是晨曦刚至。   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   一艘艘渔船货船你退我进的航行着,一箱箱渔获从船上搬下来,好些渔家汉子光着膀子在船上码头上忙活着,也有强壮的力工肩扛手提的从货船上搬运货物。   早起的老百姓来码头买海鲜。   哪怕是改革开放之前海福县也是允许老百姓私下来码头买海鲜的,这是人们千百年来的生活方式。   码头上的海鲜新鲜、价格低廉,源源不断的吸引着早起的老人们。   现在改革开放了,个体户开始做生意了,来买海鲜的人更多了。   海福县内还没有个体户饭店,但是像天涯岛这样摆摊做买卖的已经多了起来,有些人是来码头上挑些新鲜海货然后上午去县城走街串巷吆喝着做生意。   这种小生意赚不到大钱,却能帮家里人混一个温饱。   天涯二号已经来码头不止一次,现在吸引到的目光不再是那么多了,可这毕竟是一艘好船,还是能吸引渔家人注意力。   王向红徐徐的将船停靠进码头,他摘下墨镜眼神有些惶恐。   要做买卖了!   这对他来说是清倌人梳拢——头一遭。   王忆对他说:“支书,你认识的人多、人脉广,去船头站着吧,碰到熟人过来找你,你就把他们拉上来。”   这就是他要带上王向红的原因。   并非是因为岛上只有王向红来开船,其实驾驶这种小型渔船不难,王东美跟着王向红学了几天已经学的像模像样,开船来一趟县里没有问题。   王忆鼓动王向红来卖平安结的原因是想利用他的人脉。   只有王向红能吸引船长、船家们上天涯二号。   实际上也是这样。   王向红出去抽烟,很快有两个人走过来说:“王支书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不都是下午来卖凉菜吗?”   “现在就有凉菜?那给我弄一份红油蛤蜊我去喝早酒。”   这两人一搭话,王向红顿时紧张起来:“啊,是李子和顾老三啊,你俩来的也够早……”   “我家的船昨晚通宵捕鱼了,今天早上赶紧过来处理,所以早就来了,这会都处理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走呢。”绰号叫李子的汉子笑道。   王向红掏出烟盒来给他们递烟,招招手示意两人上船。   两个人正想上天涯二号来瞧瞧,王向红一招手,他们两个踩着码头跳了上来。   顾老三接过香烟上去借火,笑道:“王支书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不光给我们上烟还允许我俩上船呢。”   王忆走出来说道:“怎么,以前我们支书还不让你们上船吗?”   顾老三打了个饱嗝叹了口气,说道:“那可不是嘛,那天、就是你们说是来接鸡苗那天我看见你们这船了想上来瞧瞧,你们支书还跟我说‘有什么好看的’,哈哈,他怕我们上来看坏了船!”   王向红讪笑道:“不是,这船嘛,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这不是在外面一样能看着吗?”   紧张之下,说话颠三倒四了。   王忆拉开船舱招呼两人进来:“你们来随便看。”   吊在舱顶上的平安结很显眼。   两人进来打听船机功率和马力,又打听了一些细节比如用什么防锈漆、船板的钢材是什么规格的等等。   王忆仔细给两人解答,两人看的眼热,摸着船舵赞不绝口:“好船,真是一艘好船。”   “对,这是一艘好船,我们支书和我们社员都特别珍惜它,因为以后我们要靠它去远海打渔呢。”王忆随意的笑道。   然后他又接着问:“两位同志,听你们意思你们是老海狼,没少出远海吧?这去远海打渔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因为他刚才介绍船舶的态度好,两人回应也热情:   “那注意事项太多了,主要是要小心一个安全,出海危险啊……”   要的就是这句话!   王忆顿时笑了起来:“危险肯定有,这个我们不太担心,看,我们船上有平安结。”   他指了指头顶的平安结。   顾老三扔掉烟蒂伸手捏住平安结看:“这个平安结漂亮,做的真工艺啊,从哪里买的?”   王忆笑道:“城里买的,挂船上求个平安,这有必要吧?”   “有必要。”顾老三赞同,“咱海上吃饭的不图别的就图个平安,能买到平安结当然要挂一个!”   王忆问道:“你们船上有没有?要不要也买一个挂上?”   李子将烟蒂弹到海里去,笑道:“我船上不行,没那个条件……”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王忆一拍手,“我们生产队正好去请了这么一批平安结,你们看看要不要买一个?”   驾驶舱里盖着一条床单。   他拉开床单。   上面是码放整齐的平安结,每一个上面都有领袖像章,像章朝外放,于是顾老三和李子看过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领袖的笑容。   两人当场惊呆。   这是真的惊呆而不是夸张——这么多平安结?!   王忆说道:“都是我们诚心请来的,我去沪都请来的,不图别的,就想回来分给咱跑船的同志。”   “你们看这平安结,上面还有领袖像章呢,挂船上就相当于有领袖精神陪伴在身边,这不管碰上啥事心里头也有底,是不是?”   李子和顾老三连连点头:“是,这个确实。”   “怎么卖?这样一个多少钱?”   王忆说道:“你们跟我们支书是朋友,给个进货价就行了,这样个头的小,九块二,不用票,给钱就行了。”   王向红招招手说道:“王老师先等等,你先出来。”   王忆凑过去问:“什么事?”   王向红低声说:“咱不是一开始先往外送两个吗?怎么一上来就要价?”   王忆没解释,直接站起身故意扯着嗓门说:“确实,九块二是进货的价,还得加点路费才合算。”   王向红惊了:“不是,你说啥呢?”   正在挑选平安结的李子拿起了一个,听到王忆的话后笑道:“是得加点路费,那十块钱吧,你看,凑个整,多好,是不是?”   王忆迟疑的说道:“行,李同志你拿一个喜欢的吧,其实我们不图赚钱,就是想给咱外岛的渔家同志送一份平安。”   “三哥你也要买一个?你不是没有船吗?你买了干嘛?噢,买一个挂家里也行,挂船上一帆风顺、挂家门出入平安。”   顾老三在帮李子挑,让王忆这么一说他有些犹豫起来:“也是哈。”   王忆说道:“这样,三哥你和李哥各买一个,那一人一个三毛钱的路费就行,给你俩一共便宜一块钱。”   李子赶紧说:“老三你买一个吧,挂家里挺好,出入平安。”   顾老三点点头道:“那就挑一个。”   王忆对李子说:“李哥你买一个挂船上吗?要不要也买一个挂家里?你看,这个像章是镀金的,真的,这个是镀金的,我也一样九块五卖给你,不图别的,就是想交个朋友!”   李子扯了扯耳朵有些犹豫。   九块五一个平安结是不算贵,毕竟还带着领袖像章,可这钱也不是小钱,花出去还是挺心疼。   顾老三看中了这个镀金像章,说:“把这个卖给我吧,我以为这个贵呢。”   王忆说道:“三哥这个真的贵,我之所以要一样价钱卖给李哥,是寻思李哥要是买俩我给他点优惠,他要是只买一个的话我这个得单卖,单卖的话其实得多加两块钱才行。”   “我卖给你们这平安结真没什么赚头,就是那句话,交个朋友。”   听他话说到这份上,李子说道:“行,那我要俩吧,这个镀金的你一样价格给我,我船上挂这个金章,另一个我捎给我小舅子,给他船上挂一个平安结。” 第219章 生产队第一波分红   李子和顾老三刚卖了渔获腰包鼓鼓的,他们仔细的点着钞票数出来二十八块五递给王忆。   王忆体贴的递给他们一个塑料袋:   同志您装好,别弄脏了。   王向红又客气的各给递了一根烟:来,两位同志,恰一支烟卷。   两个人拿着平安结又在船上转了起来。   他们对这船实在是喜爱。   王忆赶紧对王向红和其他人低声说:“快去往上来拉人,快点,机会来了!”   大家伙都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机会来了?   而王忆没时间搭理他们,就是让他们去拉人上船,他自己跟上了李子和顾老三,给他们介绍这艘船的情况。   带来的这些社员也给力,看到有认识的船家便招手打招呼。   王向红认识的人最有用,多数是生产队的干部或者公社里的能人,这些人都在改革开放、经济放开后或贷款或多人合力买上了机动船。   于是他们看到王向红招呼说话便过来了,看到天涯二号后下意识就要上船来看看。   这是自然反应。   对他们来说渔船可是吃饭养家的东西,都想有一艘好船,而天涯二号是毫无疑问的好船,他们当然得上来看看。   其实早在天涯二号前两次来了码头的时候他们就想上船看看、仔细打听下情况了,只不过王向红爱惜船不让他们上船,让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王向红之前的吝啬在今天发挥了作用,今天他不吝啬了,这样对天涯二号感兴趣的人自然就要上船来参观了。   王忆看到有人上来便去招呼,给他们一起介绍船,也介绍平安结。   平安结不太需要推销。   对于天天往海里跑的渔家而言这是刚需品,所以刚才王忆跟李子和顾老三介绍几句两人便买走了三个。   在城里人家、干部工人看来什么平安结、平安符算迷信玩意,对渔家来说这是一份心安。   这样子王忆把平安结展现出来,顿时有人主动上前拿起来问价。   城里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头都有卖平安结的,但编绳扣用的红线绳材料跟王忆从22年带回来的不一样,只能说都是红线绳,细节上却有差异。   王忆要价不高,这些人愿意顺便买一个,有些人犹豫,这时候李子和顾老三就上去怂恿他们了:   “这平安结多好,上面还有咱敬爱的领袖同志呢,我买了两个,求一份平安。”   “买一个挺好的,六子你们上个月捕捞到一批旗鱼赚大钱了,买个大的吧,看这个多大,挂船上多场面……”   这就是王忆跟王向红和社员们说的好机会。   李子和顾老三花钱买了平安结,他们便愿意去向熟人推销,这是购物者的正常心理:   我花钱了,你们也花钱吧。   这种心理在很多场合出现,比如喝酒时候,既然我喝酒了,那你也得喝酒——酒后吐真言,我吐你们也得吐;酒后容易吐,我吐你们也得吐。   还有分享漂亮小姐姐肉搏动作片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好片源很喜欢分享给朋友或者同好之人——大家都知道小挊怡情、大挊伤身,所以我伤身了你们也得伤身。   两人帮忙推销,这样又有人掏钱了。   其中绰号叫六子的青年最敞亮,他掏四十五元买了一个跟高压锅口径差不多的大像章、大平安结。   王忆给他的时候叮嘱道:“一定把这个像章保护好,你相信我,六哥,这东西你留给你儿子,以后它会值钱的!”   这种像章能升值,等到二十一世纪,万八千的是值。   王向红邀请、社员们招呼,来看船的越来越多。   王忆趁机把平安结往外卖,卖的很火热。   只要家里有船的都买了个平安结,这让王忆挺惊喜的,没想到偶然间想出来的一个赚钱小买卖,在这年代就小小的赚了一把——   确实仅仅是小小的赚了一把。   渔家的汉子们愿意买平安结还有个原因是从平安结用料角度来说价钱真不算贵,先不说用的红线绳光亮又柔顺一看就珍贵,只说平安结上的领袖像章,王忆用的可都是金属像章。   金属的领袖像章在市场上价格比陶瓷的更高。   当然王忆也是没办法,他倒是想把这些像章带回22年再卖,可是带不回去,显然在这个时空金属像章都保存的挺好。   本身平安结就有价值,加上附属的平安BUFF,这自然卖的很火热。   他们停下船后的头一个钟头,然后断断续续便卖掉了六十多个平安结,王忆大概数了数钱,小一千块了,至少九百块!   该买平安结的都买了,一时之间没人再来。   王向红张开嘴说话,一张嘴嗓子沙哑:“王老师,咳咳……”   王忆吓一跳:“支书你怎么哑成这样了?刚才我没见你使劲说话呀。”   王向红无奈的说道:“咳咳,是这样、这样,不是使劲说话,是我上火了,加上刚才来的熟人多,我得给人家上烟,咳咳,已经上出来两包烟了。”   王忆说道:“没事,今天我带了十多盒呢,你放心的分烟就行了,丰收烟不值钱。”   “不是,王老师,你没明白咱支书的意思。”孙新萍笑道,“支书给人家上烟他也得抽烟,他一支连一支的抽,把嗓子给呛坏了。”   王向红点点头:“这丰收烟挺有劲,我常年用老烟枪熏出来的嗓子都遭不住。”   这时候有人说:“小秋刚才出去了,她现在回来了,她手里还提着包袱呢,提着什么?”   王忆扭头看去,秋渭水一手提着个白塑料桶一手提着个包袱快步走来。   “接一下、接一下。”王向红赶紧说,“小秋去找地方打水了,码头上现在还有水站?”   孙新萍去接过水桶说:“咱没有经验,这次出门忘记带上水壶了,以后要出来卖东西得带水壶。”   又有人接过了包袱,说:“好香呀,这是什么?”   秋渭水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是油饼,码头上早晨有推着小车卖早餐的,他们的油饼我吃过,味道挺不错的,人家还送了小咸菜。”   “来,同志们,咱今天走的早都没有吃早饭吧?你们不是想找人请客吗?我不能请你们下馆子,但可以请你们吃个油饼。”   王忆很感动。   社员们也很感动。   其实他们带着干粮,毕竟今天出来一个白天,中午头还得吃饭,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吃。   王向红没跟秋渭水客气,他拍拍王忆肩膀说:“以后你可得对小秋好,你对她不好不用她爷爷说话,你看咱社员们就饶不了你。”   孙新萍提着拳头给他看:“你要是跟小秋打架,我一定帮小秋去揍你!”   这话是开玩笑,但现在夫妻打架然后动手是很常见的事。   渔家的妇女们很彪悍。   王忆前几天跟春红她们编平安结的时候就听她们议论,说水花岛的谁家两口子干架了,男人抽他媳妇巴掌,他媳妇顺手捞了个醋瓶子拍在他脑袋上。   一头血!   王忆赶紧摆手,说道:“开什么玩笑?小秋这么贤惠这么温柔,我怎么会跟她打架?”   秋渭水嘻嘻笑,说:“一般我不跟你打架,但你要是跟一些男人那样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我打破你的头!”   “大头小头一起给你打破。”孙新萍帮腔道。   秋渭水疑惑的要问:“什么大头……”   “来来来,大家伙都停停手,咱坐下吃个饭。”王向红赶紧转移话题。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层层的大饼。   这大饼已经切好了,它们表皮是诱人的黄白色,每一块足有三指厚,一打开就有热气带着麦香味油香味往人嘴里钻。   另外有小塑料袋装的咸菜,分为两种,一种是疙瘩丝,一种是辣白菜——不是鲜族辣白菜,是冬天时候收了大白菜配上红辣椒和咸盐用醋水给腌了,又咸又辣又酸,开胃且下饭。   大家伙忙活一早上确实饿了,一人抓一块大饼在手里。   蓬松热乎。   手一捏更有油香味冒出来。   闻着这股香味王向红点头:“正经的花生油大饼,肯定是咱公社的余家又做大饼了,他家大饼祖传的手艺,舍得用好料,所以做出来的好吃,以前鬼子来了都吃他家大饼。”   “前些年不让做私营买卖,他家的大饼摊子就停了,看来现在又开起来了,这是推着小车出来卖了?”   孙爱萍吃了一口感叹道:“真香啊,人家这个大饼怎么做的,又软和又喷香,不用就菜已经很好吃了。”   “你就点咸菜试试,吃这个辣白菜,夹着吃,真好吃。”同行的青婶子说道。   这时候又有人上来,问:“王支书,吃着呢?呵,我家的大饼?刚才去买我家大饼的那位女同志是你们队里的人?”   上来的是个白净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胸口衣兜里还插着两支钢笔,看起来像知识分子。   王向红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二保过来了,对,吃的正是你家大饼,去买的是我们队里的、的好姑娘,你没给她便宜两毛钱?”   二保笑道:“我不认识,不过我把水桶借给她了,怎么样,我家大饼还行吧?你们吃着,不够王支书你找人去我媳妇的推车要,这次知道是你王支书要吃饼,我家不是便宜两毛钱,是直接供你们吃!”   妇女们纷纷说:“好吃好吃。”   王向红问道:“二保你过来是干什么?不是来拿水桶吧?”   二保说道:“不是,我是听人说你们船上卖平安结,这不是过来买一个平安结吗?”   王向红领他去挑,说道:“你家不养船,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二保说道:“没别的,挂家里保平安,也希望领袖同志的在天之灵保佑咱改革开放的路走得顺当,希望国家能继续允许我们个体户做买卖。”   他一口气要了五个,其中挑走了最大的四个。   王向红很吃惊:“你准备一个屋里挂一个?”   二保说道:“不是,是我准备送礼,给我们校长、主任送一个,给咱们公社工商税务所也送一个。”   这些平安结可不便宜,合计起来一百一十二块,王忆让抹了零头要了一百一十块。   王向红送走二保又有人来买平安结。   这让妇女们大为高兴,笑道:“王老师你真有办法,又给咱社队企业找了个赚钱的路子。”   “不是有办法,是他懂的多,我也知道平安结这样的东西在咱县城还有市里头好卖,可是咱渔民会打娘们扣爷们扣,就是不会打平安扣!”   王向红卖了一个平安结回来坐下吃饭,满脸喜气洋洋,说道:“来,给我喝口水,我这个人不会说,一说话就嘴巴干。”   白塑料水桶拿过去,拧开盖子直接对嘴喝。   妇女们不在意,谁喝谁就对着嘴子直接吹。   王忆也挺渴的,但他或许有些矫情,反正他没法接受这样喝水的方式。   孙爱萍笑道:“支书你太会客气不对,这叫谦虚,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还不会说话?每次开大会你从头说到尾。”   “吃你的,大饼堵不住你嘴。”王向红没好气的说。   孙爱萍赶紧又抓起一块大饼,你让我吃那我就吃。   这大饼做的真不赖,王忆决定回去问问漏勺会不会做,会做以后给学生做一顿,学生们肯定爱吃。   吃饱喝足,妇女们撑得一个劲打饱嗝。   她们纷纷说:“以后必须得跟着王老师来城里,来了就能吃好吃的。”   王忆说道:“这次你们是跟着小秋沾光,你们跟着我干嘛?得跟着能让你们沾光的人。”   青婶子说:“就是跟你沾光了,小秋是买给你的,她心疼你没吃上做饭。”   秋渭水笑嘻嘻的说:“是他跟着你们沾光,我买给咱女同志们的,他天天吃带油水的,一顿不吃没事,我是怕咱妇女同志饿着。”   “小秋不好意思了。”妇女们调侃着她笑。   王忆很高兴。   秋渭水能跟不是很熟悉的人开起玩笑来,这说明她的情绪已经跟正常人差不多了,不再那么抗拒社交。   王向红说道:“小秋这顿饭请的好,早上的大饼配咸菜比山珍海味还要养人,你们不能白吃,吃完了赶紧出去拉人来买平安结。”   王忆说道:“不是拉人,是直接带着平安结出去,然后看到有船靠岸就要向他们推销,我教你们一些话术。哦,就是教你们怎么去推销。”   秋渭水去还水桶,王忆把话术交给妇女,让她们一人拎着几条平安结去找新来的船。   他和王向红留在船上接待熟人。   平安结的生意做的行云流水,总共三百多条到了中午头已经卖了近二百条,只剩下一小半。   王向红很欣喜:“今天加把劲,咱还能把这么些平安结都给卖出去?”   王忆说道:“差不多,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呢,下午还得有船靠岸——那个嫂子、婶子,你们别光给私人船去推销,靠来的客船货船你们也得上去推销。”   “他们船上有平安结,我看见了。”青婶子说道,“城里的船不少已经挂了这个东西。”   王忆说:“不是推销给他们挂船上,是让他们买了挂家里!”   “你们想想,要保平安的不只是家里有船的,只要是家里有人出海的,那父母老婆孩子的不都得挂念?都得担心?”   妇女们恍然:“有道理。”   王忆抽空数了数钱。   今天这才是他在82年赚到的第一桶金!   社队企业的凉菜生意每天都有进账但进账不会很多,走的是细水长流的路子。   这平安结出乎预料的好卖,算是暴富了一把。   王忆数了数钱,光是大团结就有二百八十四张,两千八百四十块!   更别说还有一兜子的零钱。   他跟王向红商量:“今天收获能行,回去给社员发个分红吧。”   王向红说道:“这个不着急,不用刚赚了钱就分了,钱在手里不咬人,等等凉菜买卖的帐,等把那账算一算,到时候一起发。”   王忆说道:“支书,主要是我这么想的,凉菜的进账比较慢,一个月到手顶多五千块、六千块,咱给社员们一分其实没多少。”   “所以咱们攒一下,一个季度发一次,现在是6月份,二季度发钱的话就是7月发,一次发比较多的数额,让社员们都高兴高兴。”   “平日里要是咱有零散生意那咱赚了就发,发多发少无所谓,主要是给社员们鼓个劲、打个气。”   王向红点点头:“给大家鼓鼓劲,这叫给驴上把鲜草,倒也是有道理的。”   王忆说道:“再一个我为什么考虑要给大家发点分红?”   “咱们生产队刚养了鸡,这是集体养鸡,虽然说的是到了冬天要给社员们吃,可是现在距离冬天还远呢,这样让社员们给集体养鸡,他们未必会很积极。”   “这时候咱们给出分红,让社员们见到现钱,也让社员们对集体事业积极踊跃起来!”   王向红说道:“行,既然卖凉菜的收入是一个季度发一次,那眼下先发个分红也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分红具体分配方式,然后继续投入到平安结销售工作。   秋渭水在帮忙摆放被人翻腾乱了的平安结,王忆去找邻近的渔船借了杯子,洗刷后给她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歇一歇。”   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秋渭水的。   姑娘周末来找他,结果他还要带着人家来干活。   所以他满怀歉意。   秋渭水仰头‘咕嘟咕嘟’的把一杯水全给灌了下去。   天气炎热,忙活起来更热。   秋渭水的头发一绺一绺的黏在了脸颊上,她仰头喝水露出洁白而曲线优美的脖颈,有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皮肤往下流淌。   王忆掏出手巾递给她,心里歉意更甚:“这次我考虑不周,带你跟着受累了。”   秋渭水擦擦嘴问道:“怎么考虑不周了?”   王忆把心里话说出来。   秋渭水瞪了他一眼:“说的我好像要去找你享乐一样,领袖同志说过‘享乐主义,与我们党的艰苦奋斗精神背道而驰,是我党的大敌’。我去找你,固然是想要见你,可也是想要与你一起为建设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   “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社员们过上好日子、让生产队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这也是我想做的事。”   “如果咱们能一起做到这件事,那这要比你领着我花前月下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时代儿女的心声。   王忆笑道:“好,那我们共同奋斗,我们一定能把生产队建设成一个像大寨、像华西村那样的好集体!”   秋渭水点点头:“一定能的,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很厉害,我爷爷说你是现在年轻人里很厉害的了。”   王忆说道:“那在以前的年轻人里不厉害吗?”   秋渭水说道:“李天佑同志20岁是红三军团师长,邓萍同志22岁是红五军军长,寻淮洲同志20岁任军长、22岁任军团长……”   “别说了别说了。”王忆面如土色。   这些人哪怕在共和国脊梁上都是最硬的那种骨头。   而他充其量是一颗细胞。   碾压局。   销售工作继续进行。   中午头他们草草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这期间到下午没什么事,天气炎热,渔船少有回港的,都在趁着好天气捕鱼。   下午邻近傍晚又有一波渔船到来,这样王忆带着妇女们将最后的平安结也给推销出去。   346条平安结,一共卖出去345条。   这战果远远超出了王忆的预测。   都说现在老百姓没钱、不舍得花钱,可是真有商品出现了这购买力还是很恐怖啊。   难怪后来的时代把改革开放之初的五年叫做遍地黄金的五年,这时候的市场太饥渴了,只要有商品有胆量就能打开市场!   王忆想起他之前准备做西服时候查到的一些旧闻。   从今年开始沪都流行起西服了,年轻人都想要一件西服当正装,西服此时代表了潮流,然后沪都有一个裁缝比较早的学会了缝制西服,但他买不到合适的面料,于是抱着练手的态度索性把一批桌布给做成了西服。   他将西服投入市场后却大获成功,上百套桌布西服竟然在一天半的时间里抢购一空。   桌布很粗糙,做出来的西服不光垮塌塌的还特别毛糙,这样后来西服多了人们自然不好意思再穿这种粗布西服出门。   还好当时市场上好布料不多,有裁缝用一种毛麻混纺做西服,这种布料有多个分类,其中一个分类叫人字呢,它的材料像是细致版的麻袋,所以它做出来的西服又叫麻袋片西服。   但依然热卖!   联合今天码头卖平安结的经历和查阅到的西服热卖新闻,王忆对这个年代信心更足了。   王家生产队在他手上发展不是难事,这年代真是能捡钱的!   夜幕低垂,他们等了销售队回来,一起坐船返航。   今天销售队是乘坐张有信的邮船来的县里,所以省劲了。   两支销售队汇合,船上跟鸡窝一样热闹:   “你们今天有没有下馆子?不会又有人请你们下馆子了吧?”   “没有,我们倒想呢,但是没有。”   “那还行……”   “不过早上小秋请我们吃大饼了,嘿嘿,花生油蓬松白面大饼,真好吃啊!”   “草!”   王向红听到了青婶子和孙爱萍的声音,便对王忆说:“你让她们别叨叨了,每次在城里吃个什么就要回去叨叨、叨叨,净引发社员矛盾了。”   王忆觉得这有道理,出去喊了一嗓子。   妇女们不说吃的了又开始讨论今天的销售工作:   “你们今天生意怎么样?我看着那些平安结都没了?”   “都没了!全卖了!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咱的平安结可受欢迎了!”   “对,抢着买,家里养船的都买了,十块的二十块的,真狠心啊,都舍得掏钱!”   “要是我家里有船我也舍得掏钱,十块二十块的算什么,家里人平平安安才好!”   “你们呢?你们今天凉菜卖的怎么样?”   “也挺好,卖了个八九不离十,天热了来吃凉菜的多了,我们摊子今天得卖了七八十块……”   社队企业有了收入,社员们心里便鼓足了干劲,说起话来硬气,笑起来酣畅淋漓。   天涯二号回码头停泊。   这会礁石滩上还在放电影,放的是《天云山传奇》,也是一部好电影,乌压压一群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大幕布。   王向红让王忆等在船上,他去叫了大胆领几个民兵来到码头,然后护送着王忆上山顶大队委。   王忆失笑:“支书,用不着,这是咱地头上……”   “还是小心点。”王向红很谨慎,“你现在身上钱太多了!其他时候不要紧,现在是个大半夜又有好些外对人在咱这里,咱也不知道来的都有谁,所以还是小心点!”   “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胆大大咧咧的问:“钱太多了?今天卖平安结卖的好?”   王向红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子,低声道:“去了大队委再说!”   销售队的看到今天放新电影,赶紧呼啦啦的下船去各自找了个地方蹲下仰头看了起来。   民兵们也想看电影,恋恋不舍的扭头盯着幕布看。   王向红给他们一脚:“都干什么玩意儿?给我护好了王老师!”   民兵们纷纷讪笑,赶紧护送王忆走上山路,几个人就跟护送首长一样,将他和秋渭水围在中间抱着个人造革皮包进入大队委。   王东喜好奇的问:“今天你们一共卖了多少钱?”   王忆说:“也没多少,几千块。”   他从皮包里往外拿钞票。   先是一沓一沓的大团结,一沓就是一千块,一连拿出来五沓!   王东喜和民兵们看到后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嘶!”   王东峰问道:“支书、王老师,你们抢、抢信用社了?”   “你瞎说什么!”王向红拿起烟袋杆要抽他,“都是挣的、咱社队企业光明磊落挣的!”   大胆震惊的说:“这挣的也太多了!”   其他民兵目瞪口呆跟着点头。   就那些老娘们天天用红绳子编的平安结,能换成这么些钱?!   这比抢信用社还带劲啊!   王忆把钱推给王东喜说:“文书,你把钱再点一遍,小秋你也帮忙吧,帮忙来清点一遍。”   秋渭水说:“好,我先去洗洗手。”   王忆又把皮包里的零钱往外掏,从五元的票子开始,一张张的数出来,还是一百张点一沓。   民兵们伸着脖子探着头,激动的看着他点钱,一个个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五、二五、三五……”   “闭嘴赶紧闭嘴。”王向红说,“你们下去看电影吧,别在这里打扰王老师数钱。”   “别啊。”大胆赔笑,“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民兵,得保护好集体财产,是不是,同志们?”   民兵们立正昂头挺胸:“是!”   然后他们又伸着脖子探着头,看着王忆开始数钱。   生产队不是没有过这么多钱。   以前鱼汛大会战结束国家给社队分工钱,那是几万块,比这可多许多。   但是渔汛大会战那是全生产队的强劳力都要上阵,妇女和弱劳力们也要提供后勤协助,干上一个渔汛才能分到那些钱。   这次呢?   这次反正民兵们屁都没干,然后面前就来了这么多钱。   简单来说,以前那是辛苦劳动所得,现在是捡钱白得!   王忆先数了一遍,对王向红说:“一共七千一百二十五,真不少呢,扣除咱带的……”   “多少?七千一百二十五元?”大胆先急忙凑上来问,“就那些老娘们这几天坐在树荫下捣鼓来捣鼓去就是七千一百二十五?”   王祥海说道:“这还出海个屁!支书王老师,咱不出海了,咱都编这个平安结吧!”   王忆说道:“别闹,平安结不是消耗品,人家买一个要用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你天天编、编那么多然后卖给谁呢?”   “再说咱也不是一口气赚了这些钱,里面有一百八十元的零钱是带过去的找钱,还有买绳子花了五百块……”   “王老师这次是又立了一功,幸亏你从城里买的红线绳多,要不然咱哪能赚这么些钱?”大胆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掏出烟袋杆叼在嘴里说:“你们都别废话,那个都老老实实的,让文书和小秋再算一遍,再好好的核算一遍!”   他蹲在大队委门口开始抽烟,用烟草的劲头来压制内心的澎湃的激情。   王忆蹲在他旁边说道:“怎么给分红?按照劳力来分?”   王向红说道:“对,按照劳力来配比,那个参与编平安结的妇女劳力都算成强劳力,老规矩,寿星爷也是强劳力。”   王忆说道:“小爷以后也给强劳力的标准吧。”   王向红说道:“不成,这事我一早就想把他定成强劳力,他自己不要。咱队里社员不知道他给国家、给人民做过大贡献,但我知道。”   “所以六二年集体大定劳力的时候我就给他定了强劳力,可他觉悟高,不肯要,只要半劳力。”   王忆说道:“小爷脾气倔强,他要是坚持只要半劳力那就按照半劳力来算。”   “这样编平安结的妇女们也只是定强劳力吗?要不要多给定几个工?”   王向红摆摆手:“不能多定工,就像凉菜销售队也只是定强劳力而没有多定工一样,你要是多给定工,那以后有点什么事社员们就不听指挥了,就都争抢着要去干了。”   “争抢着去干总比推诿着不干要好吧?”王忆疑惑的问。   王向红无声的笑了笑,斜睨他一眼说:“你年轻了,没当过家还是不一样。”   “对于咱这样的大集体来说,首先要保住发展下限,什么是发展下限?队集体不解散!”   “大家争抢着干活是好事,但争抢的厉害了就成了明争暗斗!”   “推诿着不愿意干呢?那只要领头的人有威信,就可以强行指派,好歹能把大集体给稳定住。”   王忆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是社员们知道去城里干活能下馆子,于是一个个的争抢着要去城里。”   王向红点点头:“他们那是争抢着给集体干活吗?不是,他们是争抢着给自己谋取点利益。”   王忆觉得这是正常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人的本性。   不过对于集体来说,人人为己而不为集体,那这集体就要解散。   他想了想还是听王向红的。   如果他没有时空穿越的金手指,那生产队要发家致富只能靠集体改制为承包责任制,然后家家户户去竞争、去奋斗。   现在他有金手指来给队集体托底,这样不必各家各户去奋斗,而是要各家各户紧密的围绕着领导干部周围,听从队集体的安排就能分到钱、分到粮。   归根结底还是一件事,队集体要能稳定,必须得强化领导干部的权威和能力,弱化普通社员的主动性。   明白这点他不再反驳,而是将王向红的烟袋杆抽了出来说:“支书你别抽烟了,你今天把嗓子都熏坏了,那啥,大胆你去门市部拿一包茶叶过来,给支书喝一杯绿茶清清嗓。”   王向红笑道:“好,不过要挂我家的帐……”   “挂集体的帐吧。”大胆说道,“反正咱集体有钱了!”   王忆说道:“挂集体的帐,这样也给文书泡一杯茶,让他保持清醒好好算账。”   王东喜一直在奋战,他拿出了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算集体分红。   夜幕沉沉。   星河灿烂。   最终办公室里一人一杯茶水。   民兵们捧着茶杯坐在门口。   几片绿茶叶在水中沉降,水雾萦绕,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冒起。   王东喜忙活完后抬起头:“刨去本钱和找钱,这次销售平安结所得是6445元钱!”   “根据劳动力来换算,强劳力能分到10元、轻劳力是8元3角、弱劳力是6元6角4分,半劳力是4元1角5分。”   民兵们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然后齐刷刷的去捡了块石头又齐刷刷的蹲下开始算自己家里几口人、几个劳力能分多少钱。   王向红喝着茶水指了指王忆:“把账单给王老师看看。”   王忆看了看。   算账的事对王东喜来说是轻车熟路的小事,账单很清楚,一个强劳力12工分、轻劳力10工分、弱劳力8工分、半劳力是5工分,就是按照这个比例来算的分红。   没话说,没问题。   他点点头,王向红站起来说:“明天早上上工之前,家家户户派当家的过来领分红!”   “那个王老师的本钱和队集体的找钱也是明天早上一起算,把这钱锁好了,今晚是老规矩,大胆你领大义在大队委睡觉。”   大胆正在挠头算他家的分红,听到这话站起来说:“支书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王向红忽然想起来:“有没有给小秋算强劳力?”   秋渭水笑着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都是应该的……”   王忆说道:“支书小秋的不用算,我给小秋爷爷留了最工整最漂亮的一个平安结,咱生产队奖她一个平安结吧。”   王向红笑道:“要说还得是上学念书嘛,王老师考虑事情还是全面,行,那不给小秋同志算工了,咱队集体给她奖一个平安结,希望她和她的爷爷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秋渭水说道:“支书没念多少书,可是话说的却好听,那我就收下这平安结了,我希望咱们都能平安一辈子!”   “都平安都平安,明天发钱,哈哈。”民兵们兴高采烈的嚷嚷起来。 第220章 拍照留念   “第二汽车制造厂坚持自力更生的方针,走中国式发展汽车工业的道路,它在建设中吸收我国机械汽车行业的先进经验、先进技术,并与全国27个省市,240多个工厂、学校、科研设计单位合作,大搞技术革新和科学实验,用包建的办法……”   大喇叭响起广播新闻,然后新闻响起到半截被掐断,王向红的声音响起:“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   “前面几天王老师发动了咱们部分社员设计生产了一款平安结,昨天本队企业去县里进行了销售,收获利润为6445元,大获成功!”   “根据社队企业的经营方针,经过王老师的建议、大队委的审批,这批钱将作为社队企业第一笔分红发给社员们,请各家各户派一名管事人来领取分红!”   “我再说一遍,咳咳,再说一遍……”   声音传进听涛居,王忆摘下耳塞爬起来往后窗看了看。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海波荡漾,碧涛连绵。   海风吹进来,吹面温热。   见此他叹了口气。   完犊子。   今天肯定很热!   不过好天气也有好处,他今天准备拍点照片,给太平天完瓷罐拍一张,其他的底片给秋渭水和社员们拍。   他把照相机翻出来,还是一台海鸥DF-1相机,这相机存世量很大,王忆买了好几台放在时空屋里。   此时朝阳升起,阳光很灿烂,王忆推门出去看见老黄伸着舌头在门口凉阴下吹风,四个小狗崽在围着它转悠。   不远处大队委门口排起了长队,队伍一直排在山路上延展出老远。   这在王忆预料之中。   生产队分钱,社员们能不积极?   老话说的好,领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说起来大迷糊就不积极,他在大灶里忙活着做早饭,今天早上吃面条。   王忆想去帮忙,大队委前好些人在招呼他:“王老师、王老师,快来领钱了。”   “头一个位子给你留着,你快过来。”   “能领多少钱?我刚才没听见,怎么来分红的?谁给说说吧?”   听着社员们积极的吆喝声,王忆想了想回去拿了相机。   社队企业第一次分红,这是有纪念意义的。   必须要拍下来。   以后说不准社队企业做大了还要设立一个展览室,到时候这些场景就很有意义了。   王忆挎着相机过去了。   他正要跟社员们打招呼,排队在前面的凤丫指着他的腰说:“王老师你那是挎个什么东西?”   旁边正在踮着脚尖往大队委里看的青婶子说:“王老师胯下是个雀儿,还能是什么东西。”   嘻嘻哈哈的笑声顿时响了起来。   秋渭水也来了,正在跟秀芳说话,然后她听见青婶子的话跟着偷偷的笑。   王忆无语:“婶子这里好些学生呢,你们能不能文明点别说黄段子,我这是挎了一把枪!”   他举起相机作势吓唬社员。   姚当兵第一次挎着相机来生产队的时候就被老人误会成挎着一把枪,他其实是重复这个梗。   问题是这年头的人哪懂梗是什么东西?   青婶子回过头来说:“雀儿和枪不都是一样东西吗?为啥我说就是黄段子你说就是文明——哎哟,你这还真是挎着一把枪?这是什么东西?”   “王老师的枪怎么能贴在脸上?”其他妇女跟着嚷嚷。   王东峰站出来说道:“你们不懂别瞎说,这是相机、照相机!”   青婶子不耐的说道:“我们怎么不懂了?我们能不知道相机?这是相机模型,我看着你们拿着去红树岛吓唬外队人来着,咱这不是一起开王老师的玩笑吗?”   “我玩过相机。”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的小孩从大人身边挤出来。   紧接着他后面跟着跑出来个戴狮子面具的大少年,然后还有小孩哭着在后面追:“哥你把我面具给我、给我,我不给你戴,这是我的,是小秋老师发给我们的……”   凤丫揪住大少年拧耳朵:“皮鞋你吗个逼的能不能别逗弄你弟?啊?你不把他惹哭了你就是难受是不是?”   她小心翼翼的把面具摘下来递给后面哭的草鞋。   王状元不高兴的说:“我戴一会而已,真是的,那草鞋你以后别去玩我的鞭子还有陀螺!”   草鞋又哇哇哭起来:“我要玩……”   现场就是这么一片混乱。   王忆哈哈笑。   他举起相机对焦,找了个位置摁下快门:   “咔嚓”!   一幅混乱的场景进入胶卷里。   其中特写是给秋渭水的。   秋渭水和秀芳嫂子手拉手在说悄悄话。   他又去门口往大队委里看。   王向红正眯着眼睛跟王东喜、刘红梅、大胆、王祥雄等人在合计账单,旁边抽屉拉开,里面是用皮筋扎好的一沓沓钞票。   他挤进去调了个角度,又拍上了一张照片。   王向红抬头笑道:“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拿着玩具过来了?儿童节过去一个多礼拜了,你这又是干什么?”   王忆笑道:“别管我,你们忙你们的。”   王东峰这边反应过来,他跳着脚指着王忆手里的相机喊:“支书,那不是玩具,不是玩具!王老师那是真的相机!”   “上次送我娘去城里当保姆的时候他买了胶卷,那是真相机!”   秋渭水若有所思的说道:“对,是真相机,我刚才听见按快门的声音了,那玩具按快门没声音。”   凤丫回头说道:“那不能吧,真相机可贵家伙了,我听我姨家妹妹说来着,真的相机一件三四百块还买不到。”   王忆没管她们的交谈,蹲在屋子角落里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门口桌子上算账的王向红、数钱的王东喜、趴在桌子上的大胆等人,还有门外排长队的社员……   全在这照片里了。   青婶子扯着嗓门喊:“王老师,小秋和峰子都说你手里是个真家伙,你那是不是真家伙?”   王忆笑道:“不是真家伙,是假的。”   一听这话,青婶子顿时拍手说道:“哎呀妈呀,王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台真照相机!”   “他给咱大家伙拍照呢!”   正在满心期待领钱的社员顿时轰动了,纷纷凑上来看西洋景:“真假呀?王老师那是能拍照的照相机?”   “这咋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咱生产队要拍照好歹换件新衣裳呀,早知道我把三片红给穿上。”   “王老师你给个准话,是不是真照相机?”   王向红站起来喊道:“你们管它是不是真家伙干什么?还要拍照吗?要不要领钱了?”   一听领钱社员们的注意力又被扭转过来。   照相机是稀罕东西,可钱才是心肝宝贝!   王向红说道:“来,都排好队,王老师你过来,开始领钱!”   一听这话,队伍才是真轰动了:“要发钱了、要发钱了!”   “社队企业给发开资了,啊呀这可好了,托集体的福呀,咱竟然跟城里人一样领上开支了。”   “啥开支呀,这叫分红!咱社队企业是人民的企业,给人民群众分红……”   笑声响亮、讨论声滔滔,比岛屿四周的海浪还要猛烈。   王忆说道:“那个我不去领了,我没排队,不能插队,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过小秋代表我们学校集体了,她排上队了,待会你发给她。”   秋渭水听到他这么说有些羞赧,急忙要往外走,说:“我没有排队,我是跟秀芳嫂子……”   “你就是在这里排上队了。”秀芳拽住她,把她又拽回队伍里。   大队委的办公桌搬到了办公室门口,王向红和王东喜坐在旁边,一个管记账本一个管钱,大胆和王祥雄两个组长在旁边帮忙。   大胆扯着嗓子喊道:“来,正式开始领钱了,重复一下啊——强劳力能分到10元、轻劳力是8元3角、弱劳力是6元6角4分,半劳力是4元1角5分!”   “凤丫你赶紧上来,就他娘你积极!”   凤丫瞪他一眼。   王向红笑着说:“你家是一个强劳力、两个轻劳力、一个弱劳力、一个半劳力,没问题吧?”   凤丫说:“没问题。”   一个强劳力是大胆,两个轻劳力是她跟公公,一个弱劳力是她婆婆,一个半劳力是王状元,花鞋和草鞋都不算劳力。   “37块3毛9!”王东喜拨拉着算盘迅速的说道。   王向红仔细的点钱,点完了他就给刘红梅,刘红梅再点一遍说:“没错,支书手稳的很。”   凤丫欢天喜地的拿过钱,蹲在屋子外舔了舔手指点了起来。   37块3毛9不是什么大钱,可这毕竟是现钱而且是什么也没干就分到手了,这样收到的钱可太让人感到意外惊喜了。   青婶子赶忙挤进来:“支书,轮我了。”   王向红说道:“你家这次算三个强劳力、一个弱劳力,对吧?”   青婶子说:“不是啊,两个强劳力、一个轻劳力、一个弱劳力。”   王向红说道:“你在平安结的销售组,销售组和劳动组都算强劳力。”   青婶子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哎呀娘咧,我也没帮啥大忙,没给集体做出多大贡献,这也算强劳力了?”   王忆说道:“咱队集体是互助集体嘛,其实秀红和春红她们费力气最多,按理说应该多给她们分点工。但是咱还有凉菜生意,凉菜生意也有人额外出力的多,以后还有别的生意,又有其他社员出力多。”   “那谁具体出了多少力这不好评价,所以暂时咱就按照只要给集体出力了那就有奖励,也别去比谁出力多、谁出力少,反正只要大家伙心想着咱这个队集体,那咱就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叫什么?这叫共同富裕!”   王向红赞赏的点头:“说的好,咱生产队过大集体的日子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共同富裕吗?”   大胆拍着王忆肩膀说道:“听王老师的准没错,谁出力最多?王老师出力最多啊!”   “就是,王老师说啥就是啥,谁去攀比?不能攀比,因为谁也比不过王老师!”   “王老师你不用解释啥,以后你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干,咱社员不是水花岛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谁对咱社员好咱心里清清楚楚,咱一听主席同志的二听支书的三听你的!”   王忆笑着抱拳示意:“那行,那我得感谢同志们给我脸呀。”   王东喜说道:“青婶子你家是36块6毛4分。”   王向红数钱。   大胆用肩膀撞了撞青婶子的肩膀说:“嫂子你怎么弄?家里发财了,分的比我家多啊。”   青婶子喜滋滋的从刘红梅手里接过钱说道:“怎么弄?存起来。”   “不去割两斤猪肉吃?”   “割啥猪肉,家里有细粮,回去用点菜油摊大饼吃,昨天早上吃的那大饼真香,咱自己试试去。”   “嗨,发分红了才摊大饼吃?好歹摊个鸡蛋饼呀。”   王忆听到这话点点头:“摊鸡蛋饼行,我今天中午给学生摊鸡蛋饼吃。”   一户户人家往前挪,领到钱后数一数没错便高高兴兴的回去。   家家户户、多多少少不一样,但都是按照劳动力来领的,谁也没话说。   王向红吆喝道:“拿了钱的该准备上工就得去上工,今天可不歇工啊,社员们可不准放松警惕、贪图享乐!”   排到秋渭水,王向红说道:“王老师是强劳力,然后再就是600块本钱,一共610元。”   大胆问王忆:“王老师,下次本钱让咱队集体来出就行了,你不用出钱。”   王忆说道:“行。”   “下次你啥时候去买红线绳?赶紧买呀,这次多买一些,买、买6000元的!”队伍里的王墨斗说道。   王忆说道:“今天我送小秋回去,然后去一趟市里,我前些天就给沪都那边写信了,现在应该又有红线绳送到市里来了,等我去看看。”   “这红线绳还得去沪都买吗?”社员问道,“咱翁洲还买不到?”   王忆说道:“嗯,从沪都买的,翁洲也有但质量不行,颜色不这么鲜艳,有点发暗。”   “人家今天能给咱送到城里?你今天能带回来?”队里的人着急问道。   王忆说道:“我去看看吧,反正大家不用着急,你们别看这次咱卖平安结赚了钱,以为以后就多了一条生财大道。”   “实际上不是这样,拿咱县里码头说吧,县里该买平安结的人家都买的差不多了,这东西是以特殊客户为目标的,只有跑船人家才去买。”   “而跑船人家买一个能用好些年,所以下次要卖就得去市里的码头卖了。”   “市里码头多数是大船,人家船上已经有平安结、平安符之类了,别看他们那里船多,实际上生意还真不如咱县里,不信到时候去试试。”   “那咱去佛海县码头卖呀,挨个县城码头卖。”王东喜抬头说道。   王忆说:“还是别去了,现在经济形势没有很明朗,咱先抓住机会小赚点钱补贴一下家用得了,等经济形势明朗了,咱再想着扩大营业规模。”   这话深得王向红心思。   他凝重的说:“王老师说的一点没错,不要看着挣钱就死命往钱眼儿里钻,掉钱眼儿里不是好事。”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慢慢来,走的踏实点!主席同志说过的,‘不要好高骛远,欲速则不达,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秋渭水领了一沓钱向王忆示意。   王忆带着照相机离开。   今天是礼拜一,学生们升旗上课。   王忆让秋渭水帮忙带育红班,先逐渐熟悉一下小朋友,以后她正式退出文工团后就要来当幼师了。   上午课程结束,王忆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正式养鸡了,老师请大家吃个鸡蛋饼,然后等到你们的鸡下蛋了,我就用你们鸡下的蛋给你们摊鸡蛋饼,好不好?”   学生们疯狂叫好。   王忆在时空屋里有的是鸡蛋,他自己打碎了打了一盆子,然后搅和之后往里加入酱油。   为什么加酱油?因为海养鸡的鸡蛋黄太黄了,比较之下22年养殖厂出来的鸡蛋看起来太大颜色太淡。   再说摊鸡蛋饼加点酱油也不错,这样可以不用盐了,增加咸味。   他把鸡蛋端给大迷糊,让大迷糊往里和面,再由漏勺切葱花来摊鸡蛋饼。   漏勺拎出个袋子,说:“校长,我泡发一些槐花,今天咱来一个槐花鸡蛋饼行不行?”   王忆说道:“好啊,回忆一下春天的味道。”   大灶的活交给漏勺和大迷糊,他挎上照相机领着秋渭水去岛上拍照。   途经大队委的时候王向红正要回家,他看到王忆挎着照相机就指着问道:“王老师,你这是真家伙?”   王忆说道:“对,真家伙,跟沪都陈谷同志借的,借过来给咱生产队拍点照片。喏,这是一台旧机器。”   相机保存完好,但上面有明显的岁月痕迹。   正好他曾经给陈谷送过一台相机,而且是一样型号的相机,这样以后要是陈谷来岛上,他提前叮嘱一下陈谷就说自己是借过对方的相机,让陈谷给他打个掩护。   王向红没怀疑什么,他干笑道:“我听老徐说过,这拍照片还需要花钱买胶卷、花钱冲洗胶卷,可不少钱呢,所以你可别乱花钱了,你给小秋拍几张,咱生产队可算了吧。”   王忆说道:“支书你别啊,我想着给你和天涯二号拍点照片,以后挂在大队委里多好呀。”   王向红想了想还真馋了。   他自己不馋拍照片,可是跟天涯二号一起合影的话……   那就馋!   于是他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照片,年轻时候在部队拍了好几张呢,打完渡江战役后还在总统府给拍了一张,是报社的记者同志给拍的。”   王忆问道:“呀,这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那照片呢?”   王向红沮丧的说:“在总统府门口拍的那张照片有一年暴风雨太厉害,把咱岛上好些屋顶给掀了,把我的照片淋湿了。”   “后来天气好了我出去晒照片,结果他娘又起了一阵大风,给刮走了!”   这种事真让人沮丧。   王忆有类似经历,他大学时代拍了一些照片存在个U盘里,结果后来U盘出问题了,自动给格式化了,照片全没了。   这让他懊恼很久。   他对王向红说:“所以我再给你拍一张,拍你跟天涯二号的,这一样有纪念意义。”   王向红搓搓手羞答答的说:“那、那成,那别拍我自己的,等下午东方回来了,拍我们一家子的吧。”   王忆说道:“我有的是胶卷,走吧,以后我给咱生产队拍一堆,这种事不能怕花钱,支书,老话说的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这相机啊,就能把寸光阴给你存住,所以咱不在乎胶卷那点钱,咱都留个影、留个纪念,以后上年纪了回头看看,你说美不美?”   王向红畅想着自己老的摊在床上时候看自己跟天涯二号合影照片时候的场景,然后下意识笑了起来:“美,美得很!”   他领着王向红和秋渭水直奔码头而去。   此时码头没有人,只有海水哗啦哗啦的拍打着海岸。   日日如此,夜夜皆然。   王忆让王向红先上船去握着船舵摆好姿势。   王向红特意戴上墨镜。   王忆指点着他说道:“摆个姿势,支书,先别往前看,先看镜头,我给你来个正面照。”   “来,正面照拍完了,你往前看,对,看海里、往海面上看,我再给你拍一张照片。”   “好嘞,支书咱们来外面,再给你来一张和天涯二号整体的合照!”   他给王向红一连拍了三张,王向红不好意思的挥手说:“行了、行了,这都是钱呀。”   “哪里有钱?”正在海边摸虾的王状元闻讯而来。   他问道:“王老师,你们在干啥呢?”   王忆说道:“在拍照,来,状元你跟支书、小秋老师一起去船上,我给你们来个合影。”   王状元高兴的赶紧去穿衣裳,说:“王老师你这真的是能拍照的照相机?不是那个玩具了?”   王忆说道:“对,来,小秋你和状元站支书两边,一起看着我——状元你别绷着脸,笑起来,想想待会吃鸡蛋饼——哎妈呀,不用这么高兴,太夸张了。”   王状元纳闷的说:“我没有夸张啊,要吃鸡蛋饼了,我就这么高兴啊。”   王忆给他们拍了一张。   剩下的底片都是留给秋渭水的!   六月正午阳光最盛。   金色光芒遍洒海上遍洒海岛,于是海水与海岛衔接的海岸便成了金色的,秋渭水走在海岸处,依稀也是金色的。   阳光沿着海岸绵延远去,王忆让她在码头上站好,自己在水中给她拍照。   这样镜头里,秋渭水举起手臂指向峰峦迭起的青山,她的身后是湛蓝海洋,她的指向是碧绿山色。   四周海浪滚滚声音轰鸣,却是纯粹的响声而没有一丝喧闹,海风吹拂而来,岸边与山水那茂盛的枝叶簌簌摇曳,成为最好的背景。   王忆透过镜头看去。   晴空之下,丽人飒爽。   一切静止在胶片中。   每一次快门按下,青山岿然草木凝滞,广袤无垠的海面上波澜浩然却无声无息。   秋渭水温柔的笑着,目光含情笑意灿烂。   王忆心里很宁静。   这个灿烂的夏日正午,这片澄净的海色,这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这青天白云白沙黄礁,还有这个单纯妩媚的俏佳人。   这一刻、这一切都是他的,都被他永远的保存下来!   天涯二号上,小木船上,码头上,礁石滩上……   每个地方都留下了秋渭水的身影。   王忆正拍的热切,徐横跑来了。   “王老师、王老师,你这照相机是真家伙啊?”他凑到跟前来看,“我以为还是那些假货呢。”   王忆明白他的来意,说道:“去找班副,给你俩拍几张照片。”   “那你等等啊,我马上喊人。”他一溜烟又跑了。   这一‘马上’又过去十多分钟,然后徐横和孙征南的身影出现了。   一身雪白、脚踏皮鞋、头戴大檐帽。   两人穿上了机长制服!   孙征南还把格洛克打火机别在了腰带上,这打火机正好配了个枪套,跟制服倒是般配呢。   王忆看到后服了。   论闷骚还得是孙征南!   他们两人也看上了天涯二号。   崭新的机动渔船实在是让人喜欢。   两人各自拍了一张又给合影了两张,各自拍的是他们在驾驶舱里做开船的样子,合影的是则是站在船尾让王忆从远处给拍了个全景。   徐横有点上瘾:“王老师,再来一张吧,我开船出去你给我来一张。”   王忆诧异的问:“你会开船?”   徐横说道:“会啊,我跟班副都会开船,这种小渔船比快艇还简单,我们在海军接受过培训。”   王忆一愣:“你俩不是陆军吗?怎么又成海军了?”   徐横说道:“我们侦察营陆海空三军轮训,跳伞、简单开起直升机都没问题,都训练过。”   王忆暗暗咋舌。   精锐啊!   他说道:“现在胶卷不多了,这样,等我再买点胶卷,到时候我给你们俩一人拍个三十张二十张,行不行?”   徐横讪笑道:“那不得一人一个胶卷?不少钱呢。”   王忆说道:“我让我同学从城里给批发点胶卷,相对便宜。”   他才没打算用胶卷给社员们拍照片,他准备直接带个老款的数码相机过来,到时候回22年用老式的底片给冲刷一下就行。   得到他的承诺,徐横和孙征南高兴坏了,两人凑一起讨论后面怎么拍照了。   王忆说道:“你俩先别聊天,你俩谁会用照相机?给我跟小秋拍几张。”   徐横自告奋勇:“我来,我俩都会用照相机,这个也学过!”   秋渭水问道:“啊?照相机也学?”   孙征南简单的解释说:“我们侦查敌情的时候,需要从前线拍照和录像,这都是上前线之前学的。”   徐横接过相机热切的把玩了一通,问道:“王老师,你俩去哪里拍?”   王忆说道:“在天涯二号上拍两张,待会我俩在浪潮里再拍两张。等一下,我跟你说说怎么拍。”   他和徐横低语了两句,然后领着秋渭水上船。   徐横举起相机,他直接搂住了秋渭水的纤腰。   秋渭水很吃惊的瞪大眼睛扭头看他。   王忆笑容满面,八颗牙齿标准笑。   徐横顿时来了一张。   秋渭水赶紧说:“哎呀,我还没有准备好,王老师你、你吓到我了!”   王忆说道:“我故意的,我就是要给你留住第一次拥抱你的时候你的样子,想想吧,以后等有了孩子咱给孩子看,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秋渭水害羞了,低声道:“这可不能给小孩看!”   一枚胶卷全拍完了。   王忆收起相机回去吃饭。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山顶走去,有妇女老人做好饭出来在门口的树荫下乘凉吃。   于是他们一路走,一路上都有温情的笑容和热情洋溢的招呼。   可惜王忆这会把胶卷全用完了,否则可以记录下渔家人质朴善良的面容。   山顶上风格外大,吹的香味很霸道的四处荡漾,引来了全村的狗。   鸡蛋饼在出锅,学生们也不怕烈日炎炎,一个个端着自己的饭碗整齐排队等着吃鸡蛋饼。   看到王忆和秋渭水回来他们便高兴的喊‘王老师小秋老师’,狗都跟着汪汪叫。   王忆情绪好,他去大灶拿出剩下的羊骨头扔给狗。   这些羊骨头已经被煮的没什么味了,不过对岛上的狗来说却是珍馐。   它们这辈子还没吃过羊骨头!   一张张鸡蛋饼很大,出锅后摞在了一起,然后大迷糊用菜刀给切成一片片,然后一人一块。   因为加了酱油,这鸡蛋饼并不是金黄色而是暗黄色,不过上面的葱花很绿,跟亮哥的头顶一样绿。   漏勺看王忆来排队,赶紧拿了一盘子鸡蛋饼递给他:“校长,这些鸡蛋多,你和小秋老师去吃。”   王忆没客气,他端着盘子走人。   漏勺厨艺不错,鸡蛋饼调的味比他要好,他和秋渭水一边吃一边欢声笑语的聊——   头顶大槐树的树叶被风吹的刷啦啦响,偶尔也有嫩叶被树枝扫下,它们随风翩翩落下。   像绿色的小蝴蝶。   孙征南和徐横也来打饭。   王忆对孙征南招招手说:“今天下午上体育课吧,你让大炮代课,你开船送我去市里一趟。”   孙征南说:“好。”   王忆说道:“你去给支书说一趟,我去城里拉点货,给门市部补充货,主要补充米面粮油这些东西。”   孙征南习惯性敬了个礼,问道:“几点出发?”   王忆说道:“早去早回,两点吧,太阳不那么烈了,咱把销售队一起带去县里。” 第221章 你是搞走私的   午后,海面上波光粼粼。   孙征南开船,天涯二号徐徐驶出码头。   王向红在码头上一边挥手一边喊:“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徐横安慰他道:“放心吧,支书,我班副为人可稳重了,他开船技术不比你这个老海狼差,耐心不比你少。”   王向红点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他。   徐横赶紧昂头挺胸目视前方。   大檐帽被他夹在臂弯里。   很像那么回事。   孙征南先开船到县里码头,秋渭水和凉菜销售队下船,然后天涯二号转向又驶向市里。   说起来他们去市里可以不必开船,毕竟天涯二号烧油还是挺厉害的,来回一趟要耗费不少柴油。   但王忆可不在乎这小钱。   工具是给人服务的,既然有了机动船外出肯定要乘坐机动船,何况这次他还要带货呢。   再说22年有的是柴油,他在22年可有的是钱,随便买柴油,别说这种小渔船,就是大游艇他也养的起。   天涯二号到码头,王忆给孙征南留下个菜市场的地址,又领着他去丙-110仓库搬运箱子。   现在仓库里又堆了好些箱子,之前王忆抽空回22年把一些方便面饼、干脆面饼等商品转移到了仓库里,这次要往后带商品了。   另一个他又让墩子去买了好些红线绳,反正手头上还有的是领袖像章,生产队可以继续制作平安结。   这东西没有保质期,不是跟凉菜一样做出来得赶紧卖掉,所以大可以编织出来后先进行存储,以后慢慢出售。   孙征南要干活,王忆这边也有事。   他得去看看满山花顺便去照相馆把胶卷给洗出来。   82年的翁洲市区面积不大,他记住了照相馆的名字,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这个名叫曙光的照相馆。   此时照相馆里又有人在排队等着照相了。   王忆看了看,这照相馆的职能分布是一层大厅交钱、开票、等候、取照片,另有几个照相房间,然后二楼是专门冲洗照片的暗房。   上次招待他的妇女今天依然在上班,看到他推门进来便问道:“同志,您需要拍照片?是拍结婚照、工作照、生活照还是家庭照?”   王忆正要回应,她又积极的推销说:“看您的年龄应当是有孩子了吧?孩子不大?那您要不要给孩子拍个照?我们照相馆刚成立了儿童摄像间,里面布景非常时髦,在咱翁洲还是头一家呢。”   ‘看我年龄有孩子了’?您是用前面的眼睛看的吗?王忆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然而坐在板凳上的一个老人听到后来了兴趣,说:“女同志,那你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妇女说道:“行,青年同志你也来吧,过来看看,我们这个儿童摄像间可好了。”   她领着两人往里走,王忆不赶时间,便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年代的照相馆。   曙光照相馆在翁洲是颇有名气的老馆,这里还有那种老式照相机:   一人多高、一肩多宽,整体有个黑色的木制架子托举着机器,木架下面装有轮子、它的一侧则有手柄摇轮来调节对焦的高度和角度。   这种老式照相机的镜头盒子就像老台式机的屏幕那么大,后面机身始终用一块布罩着。   王忆好奇的看,走在他旁边的那老人也在看。   他感叹道:“哎哟,这个机器可有年头了,你们还在用这种机器?我记得我结婚那时候用的是这样机器,多少年了?那不得是建国前的事?”   妇女笑道:“这种老机器已经被淘汰了,我们店里也都存入仓库中了,只有这个摄像间还保留着一台。”   “主要是有些像您一样的老人怀旧,他们希望能用这样的照相机来给他们拍照,说是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感觉正。”   老人点头道:“那你们店里有厉害师傅,这样的机器可不像现在的照相机那么简单,要拍出好照片得下功夫呢。”   儿童摄影室在最后一个房间,不大的面积有四套布景,四个房间角落各有一个布景。   有的布景是塑料葡萄藤上挂着塑料紫葡萄,有的布景是一台敞篷玩具汽车,有的布景是现代化的家庭:有沙发有桌子,沙发上有塑料电话、塑料电视机等……   另外三面墙壁上贴着不同的壁纸,正面壁纸是椰林树影白沙滩,左边壁纸是亭台楼阁,右边壁纸则是开国大典……   妇女积极的给他们介绍说:“我们这里不光给成年人租赁西装和婚纱,还有儿童服装,看,小军装、民族服装、工人服装,是不是很时髦?”   王忆看向小军装。   不是他理解中的83式大檐帽+带黄丝带镶边的绿色警服,是72式警服,算是缩小版的三片红,不过有红领章之类的。   他对这衣服有点兴趣。   可以去22年买一批给学生当校服呀。   老人被这布景打动了,指着墙角的三脚架问道:“你们这里用的是120的还是135的相机?”   “都是新式135的相机。”妇女说道。   老人点点头说:“好,那我明天带孙子来拍照。”   妇女很满意他的答复,然后看向王忆。   王忆不好意思的掏出胶卷:“我是来冲洗胶卷的,上次在你们这里买了一副胶卷……”   “噢,我有印象。”妇女点点头,“那行,你冲洗几张?”   王忆说道:“已经拍满了,各冲洗一张、呃,两张吧,各冲洗两版。”   妇女说道:“好的,在我们馆里买的胶卷冲洗有优惠,第一版是十六元,第二版是十元,一个礼拜以后来取。”   王忆摇头道:“这也太晚了,能不能加急?最好今天就能取到照片。”   “加急可以,但这个点了,加急费很贵。”妇女看了眼天色又仔细打量他,黑不溜秋的不像个有钱人呀。   “多少钱?”   “两版照片一起冲出来得五十二元了,其实同志你没必要那么急,如果你可以后天来取,那价格就能便宜到三十元。”   王忆直接掏钱交费。   五十多块小意思。   交钱开票,他拎起袋子和皮包去见港岛路找盛大贵和满山花。   此时已经邻近傍晚,气温不那么高了,他乘坐公交车很快赶到。   就在他转入进盛大贵家里所属单元楼巷道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喊他:“王老师、王老师,我们在这里。”   王忆闻声看去,看见满山花和盛大贵都在一棵大柳树的树荫下乘凉。   老爷子这会倚在轮椅上,一手摇晃蒲扇一手端着个瓷茶壶,满脸的惬意。   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状态天壤之别。   王忆还记得第一次见老爷子的时候他缩在小卧室的小床上半昏睡,整个人无精打采。   现在呢?   身子斜躺在轮椅上,吹着小风摇着蒲扇,手里小茶壶时不时举起来抿一口,甚至连不舒服的双腿都翘成了二郎腿。   王忆笑尿了:“哟,老爷子挺舒坦呀。”   盛大贵老人笑的合不拢嘴:“舒坦,当然舒坦,出来晒晒太阳乘乘凉吹吹风见见老朋友,这能不舒坦?”   他又指向旁边的满山花:“我得给你们这位社员同志加工资,我要给她每月加五元工资,她太勤快了,哎呀跟她一比那黄小燕真是个懒婆娘。”   满山花显然是刚知道他的加工资意愿,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加五元工资?”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摆手:“啊不不不,不用了,盛大哥我25元够了,整天吃你的喝你的,你还要给我扯一身花布做夏天衣裳,我怎么还能要你加工资?”   盛大贵笑道:“没事,你听我安排就行了,这夏天衣裳必须得做一套,你看你大热天的还穿着军装,这像什么话?让我老街坊们一看还以为我在苛待你哪。”   王忆说道:“看来我这婶子表现很不错。”   “岂止不错,要写感谢信的呀。”老人笑容愉快,“勤快、实在、吃苦耐劳,每天早上推我出门呼吸新鲜空气,每天傍晚推我出来晒晒太阳乘乘凉。”   王忆问道:“到底是晒太阳还是乘凉?你怎么把两件事放一起?”   老人坐起来放下小茶壶拍拍腿说:“我有老寒腿,所以要经常晒太阳,而现在天热了,晒一会太阳就得来树荫下乘凉。”   满山花拿起小茶壶从旁边水壶里倒上一壶水,又给老人放回去。   王忆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你确实需要晒晒太阳,一是驱寒气去湿气,二是强壮筋骨。”   盛大贵说:“一点没错,从你上礼拜给我送来人和轮椅,我天天晒,就这几天我的腿脚立马灵便了一些!”   王忆说道:“哎哟,这是好事,恭喜恭喜啊。”   盛大贵问:“我要给她提工资,要修改合同吗?”   王忆说道:“先不着急吧,咱还在试用期呢,等过了试用期你再决定这个具体工资吧。”   他试探的看向满山花,不知道满山花干的是不是顺利。   满山花明白他意思,笑道:“王老师,盛大哥人很好,我在这里做饭打扫卫生给他洗洗衣服,钱跟捡的一样,这个活太好了。”   王忆说道:“这样就好,那个支书怕你在城里吃不惯,让我给你带了些虾干虾米、瑶柱鱼鲞。”   “这还有新鲜的海捕大虾和今年的鲜淡菜,老爷子你们今晚吃点海货,都是新鲜东西,好吃!”   盛大哥笑道:“这好,我这两天还想着让你这个婶子去买点海货呢,你婶子去市场转了转说市场的东西不行,不好还要价贵,她就跟我说,说你肯定会来,来肯定带海货。”   “哈哈,让她一语中的了,今晚可以吃个不花钱的好海货了。”   满山花打开袋子抓了几个虾干给老人:“老大哥你喝着茶水吃这个虾干,我们队里自己晒的,你尝尝,嘎嘣脆还活鲜,跟你在市场买的是不是不一个滋味儿?”   老人拿了一个咬了起来,然后立马点头:“真不是一个滋味儿,你们的虾干怎么还甜滋滋的?”   “甜晒的虾干当然带点甜味。”满山花笑道。   她把马扎给王忆,王忆拒绝了:“我把东西送到就行了,孙老师还在等我去市场买菜,咱队里现在不是有自己的机动船吗?我们开船来的,准备去市场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你们自己开船来的?那支书呢?”满山花问道。   王忆说:“支书没来,孙老师会开船,他开船过来的。”   老人招招手说:“你先歇歇脚,菜市场又不是急着关门,不着急,我还有个事跟你说说。”   “你说你手里有一个天完朝的瓷罐?我前几天不是能自己出来了?然后我坐轮椅去我们社区代办户那里打了个公用传呼电话,给我的老同事打的。”   “我现在的老同事被人返聘了,从事陶瓷器的收购工作,他对这样的瓷罐感兴趣,价钱上不会亏待你——我说你是我远房侄子,现在负责照顾我,我们两个关系很好,所以他会给你个公道价。”   “根据他的意思,这个罐子的价格起步是一千块,具体是多少要看罐子的品相和用途。”   王忆心里一喜,说道:“好呀,盛大叔,这太感谢你了。”   反正罐子无法带去22年,能在这年代换点钱是正好的事。   当然他可以选择留下等过个二十年三十年收藏市场火热后再卖,但没那必要。   他有时空门这宝贝在,要富裕轻而易举,不靠收藏古董就能发家致富,而且是带着生产队集体致富。   盛大贵给他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天天在外省出差,最近会来看我,所以你具体跟他约个时间,然后把罐子带给他看看。”   王忆道谢。   他把捎给满山花的东西放下,又将之前与盛大贵约定的老式收音机递给他,里面没有电池,盛大贵赶紧催着满山花去买电池。   这样王忆便带着电话号码离开,然后去上次领着王东峰买菜的市场等待孙征南。   孙征南还没来,他去打听着找了一家代办户准备打个公用传呼电话。   可他这次出来没想着要跟公家打交道——虽然说代办户不算公家人,但他们家里电话其实是国家所属,所以他们名为‘代办’户。   代办户们是军烈属,这些人很警惕,王忆出来没准备介绍信又不是城里人,这代办户就不给他用电话。   王忆没辙,只能回市场等待孙征南。   具体打电话的事得交给张有信了,他在邮电所上班,打个电话轻而易举。   孙征南跑步赶来,热的是汗流浃背。   王忆问他:“你怎么不坐车?不是跟你说怎么坐车了吗?”   孙征南笑道:“不远,我想着省下个路费,所以跑步过来的。”   王忆无语。   然后转头给他买了一支冰糕,而且是市里才有得卖的奶油冰糕。   孙征南也无语。   省下的车票钱还不够吃这支奶油冰糕的呢。   不过奶油冰糕真好吃,又冰又甜又奶香。   两人进入市场,王忆开始大肆采购。   猪肉,牛肉,羊肉,买!   一买就是三四百块钱的造出去!   各种新鲜蔬菜——竟然不要票?   好,使劲买,又是一百多块钱造出去!   王忆看到这市场还有大蒸笼往外卖,立马挥手买了九层!   大灶三口大铁锅,一口大铁锅装三层,这样以后可以给学生蒸馒头、蒸包子吃了。   生产队的大灶上也有大蒸笼,但只有一件两件的了,所以只能给他们自己蒸包子吃。   洋洋洒洒在市场里一转悠,白天生产队刚给他的六百块钱花掉了!   不过这是小问题,他现在天天卖粮食加上门市部的商品有进账所以压根不缺钱。   他在市场大肆采购,孙征南出去拦了一辆驴车,雇了驴车把这些东西给送回码头。   两人买完东西后又兵分两路。   孙征南回码头王忆去曙光照相馆拿照片。   他赶到照相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照相馆正准备下班,两个工作人员在用老式压花机裁剪照片做最后工作。   他们裁剪的正是王忆的照片。   妇女把洗出来的照片裁剪好递上去问道:“同志,你看你满意吗?”   王忆点点头。   黑白老照片,分辨率普普通通但胜在有时代的味道!   照相馆的工人开始打扫卫生了,有工人扫地进第一个摄像间后不满的说:“馆长,这老照相机给处理掉吧,现在没多少人用这种照相机来拍照了,拍出来的太死板,一点不好看。”   “这么大个家伙留在这里多占地方?每次打扫卫生还得推着它转悠,真是费劲!”   给王忆裁剪照片的妇女笑道:“它终归是有些用处的,有些老同志就喜欢用这样的相机来拍照,咱照相馆是国营老馆,不能光看着挣钱,还要想着怎么为人民服务。”   “再说,你要把这个照相机处理掉,怎么处理?好好的照相机难道砸了吗?往外卖可没法卖,现在都流行海鸥相机,谁还会买咱这么一个大笨牛?”   王忆颇为诧异的抬头看妇女。   没想到这位一直在给顾客提供倒水、接待工作的妇女竟然是馆长,估计这是劳动模范了,服务态度和思想觉悟都没得挑。   他也试探的问:“女同志您是这照相馆的馆长呀?”   妇女微笑着点头。   于是王忆又问道:“你们这照相机要卖吗?就是我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有意要处理掉这台照相机?”   女馆长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旁边的工人赶紧抬头说:“馆长,卖吧,要是有人愿意买这种照相机咱卖掉然后换一台莱卡相机,那相机拍照清晰,配合彩色胶卷用特别好。”   打扫卫生的工人也冒出头来:“对,馆长,卖掉吧,这相机一个月用不上两回,现在已经没人用这样的家伙了,你光说要为人民服务,可更多的人民需要的是先进照相机,是海鸥和凤凰!”   听到这话女馆长叹了口气,说:“同志你要买吗?如果你愿意买的话,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王忆还真对这种老相机有意,问道:“多少钱?怎么商量?”   女馆长说道:“这相机年份虽然比较老,但功能齐全、配件保护很好,您或许不知道,它是外国产品,是德棍莱卡出品的相机,非常耐用、非常好用,所以它价钱不低。”   王忆问道:“多少钱?”   女馆长说道:“五百元。”   王忆二话不说起身抱拳:“请把我的照片和胶卷给我,再见。”   五百块买这么个玩意儿。   你看我长了一张羊脸吗?我就是个羊也不是肥羊呀,我多瘦呀!   女馆长赶紧拦住他说道:“价钱可以商量——我也是没办法,这是公家的东西,是公家给标的价格。”   王忆问道:“可是五百元也太贵了吧,五百元都够买个最新款式的好相机了,我也有相机,海鸥DF-1型相机,所以你用价格糊弄不了我!”   女馆长无奈的说:“但、唉,如果便宜点,490元你愿意买吗?”   王忆死心了。   这价位我要是买的话那我就是一头肥羊!   本来他对这老相机感兴趣也不是觉得有利可图,而是他准备在22年整个精品小饭馆。   然后他就琢磨,现在开饭馆讲究个噱头,如果他弄点老物件在店里或许能吸引顾客。   像这种老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是很有年代特色的,他想的是买回去弄点胶卷在里面,然后顾客来了可以免费给他们拍一张老照片。   所以他愿意买下这民国款照相机,却不愿意花高价买,因为这东西可能对招徕顾客不起作用,那样他不是白花钱了?   22年的500元倒是小意思,物价膨胀弄的在22年吃个快餐都不止500元,可这是82年,500元是新工人一年的开支!   他收拾了照片准备跑路,然后有个中年工作人员追了出来:“哎哎哎,同志等等。”   王忆停下身看他。   已经黄昏时分,暮色沉沉,他看不太清这工作人员的样貌,只有这肥头大耳的轮廓很清晰。   王忆对他摆摆手说:“你不用再出价了,我不会买的,你们馆长砍价是10元10元的往下砍,这说明这相机价格没有多大下降空间……”   “我不是来跟你还价的。”工作人员笑了起来,他问道,“我是听你的意思,你手里有一台海鸥DF-1型相机?”   王忆点点头。   这工作人员急忙问:“那你有渠道买到照相机吗?”   王忆摇摇头:“没有,现在照相机太紧俏了,我也是在首都上学时候才托朋友买到的。”   工作人员顿时沮丧的叹了口气。   王忆问道:“你想买一台照相机?”   工作人员下意识的说道:“是啊,有些人找我上门去给他们拍照,但我们单位的照相机拿不出——哦我那个我喜欢拍照,我是一名摄影师,我想要提高我的专业技能,你玩照相机你是知道的。”   “照相机之于咱们就像枪之于战士,战士要成为神枪手必须靠子弹喂出来,咱们要练出好技术也得多拍照,哈哈,所以我想买一台照相机自己拍照。”   王忆其实从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里听出他的意思。   这人想要接私活!   他想自己买一台照相机然后去给人上门拍照,反正他们单位有暗房可以自己洗照片,他可以利用单位资源赚一些外快。   简单来说他是想薅社会主义羊毛。   于是王忆打量着这人问道:“你、你姓曹对吧?”   第一次来曙光照相馆的时候这人跟他说过话,当时他问照相馆有没有上门服务,就是这人想插手来着,但被女馆长给训回去了。   工作人员点点头:“对,曹新国,新中国的新国。”   王忆说道:“如果你需要照相机,那我可以把我的那一台卖给你,去年刚买的,虽然用过但还很崭新呢。”   曹新国咂咂嘴说:“那谢谢了,我不太想买二手照相机,海鸥的相机产量不小,要不然我再托朋友的关系去找找看。”   王忆还挺想把手里相机卖掉的,毕竟这玩意儿对他来说没用,邱大年还给他淘了好几台,如今都在时空屋里。   但对方既然不愿意买那就算了。   他正要走,曹新国又说了一句:“要是买二手照相机,那我只愿意买进口产品,咱国产的机器没必要买二手的。”   王忆一听这话又转回身来。   妈的。   碰上一个崇洋媚外的货色?   那我这样的爱国直男不能忍!   不过想了想他觉得也能忍,这年代洋货确实比国货先进耐用。   而且主要是王忆现在手里真有国外的照相机!   他问道:“你愿意买一台进口照相机?这可是很贵的!”   曹新国笑道:“这你放心,我有钱。”   王忆问道:“尼康F-3……”   “我草,你有尼康F-3?!”曹新国震惊的打断他的话,“不可能吧,你能有这款机器?这机器我知道,小鬼子的相机啊,这是高档相机啊!”   王忆还真有!   墩子给他收的。   这笨蛋花2000块买了一台尼康F-3,理由是这机器保护的好,具有收藏价值。   然而邱大年上咸鱼让他看了看,咸鱼挂了一堆这东西。   数量如此之多,而且是工业产品,你说什么收藏价值!   王忆说道:“对,我有一台尼康F-3,这是我同学从日本那边给捎回来的,你要是愿意买的话可以转手卖给你……”   “买买买,这个我肯定愿意买。”曹新国下意识的抓住他手腕,他舔了舔肥嘟嘟的嘴唇问,“你不是骗我吧?你真有尼康F-3?这台相机前年、对,80年刚上市,非常不好买。”   王忆说道:“我这台相机是去年同学去日本带回来的,一直保护的很好,不信的话可以带你去看看,我是本地人,家在外岛,不会说谎话,到时候你看到机器就知道了。”   墩子买的那相机确实保护的好,说是95成新毫不夸张,不过邱大年看过后说在咸鱼上花1800就能买到。   曹新国激动不已,说道:“你要是有尼康F-3,我肯定买!”   王忆试探的说:“这机器价格很贵!”   他具体不知道尼康F-3现在售价多少,但他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说现在进口的相机能卖几千块。   曹新国说道:“一台新的尼康F-3是四千五百块,你这个是二手的,总不能比新的还贵吧?”   王忆一听这话心里有数了,说道:“二手的照相机确实没有新的贵,但是尼康F-3不一样呀,这机器……”   “等等,”曹新国忽然眯起眼睛用警惕的表情面对他,“你是外岛的?”   王忆说道:“对。”   曹新国往周围看了看,突然将他拉走到旁边的角落里:“我知道了,你不用骗我,你这台相机根本不是什么同学给你捎带的,是走私的!”   王忆一愣:   “我这就是身边的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你瞎想什么呢!”   曹新国不信,他接着说:“你别糊弄我了,我又不是不懂这东西。老板我跟你说,走私的尼康F-3,我顶多能给你2000元!”   “你这样的机器是有风险的,你愿意卖的话就带过来我看一看,性能没问题我给你2000元,要不然你自己卖吧,很难卖出去!”   王忆盯着他看。   曹新国故作镇定,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外岛现在不少人在干走私生意,你这个相机也是走私来的吧!”   他伸出两根肥嘟嘟的手指:“2000,不可能更高了!”   王忆说道:“2500,不可能更低了,这相机你在咱国内买不到!”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曹新国误会他的相机是走私进来的,那就让他这么误会吧。   因为曹新国如果以为他的相机是走私货,那么买到后一般会很低调的使用,这样就降低了这款相机暴露在公众视野的几率。   王忆需要自己带来的货物尽量少的出现在公众视野。   当然,既然相机担上了走私货的名声那么他作为出售方就有危险,可是这点王忆不害怕。   哪怕曹新国因为使用了走私照相机而被抓了也不好找到他,王忆又不是常干这买卖,他不知道王忆信息的。   向警方描述自己相貌吗?   问题是现在是傍晚,光线不佳,王忆看不太清曹新国的样子,曹新国也难以看清他的样子。   这样事情比较好办了,后面他让孙征南来交易。   孙征南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交易个相机是小问题。   反正2000元的价格他已经满意了。   22年这玩意儿也不过才2000元罢了。   最后他跟曹新国拉锯了一阵,最后曹新国答应掏2200元来买下这款照相机。   2200元,这价格王忆更满意。   可以卖!   总之他不管对方怎么想,只要对方给出他满意的价格,他就往外卖相机,对方以为他是走私的那就这么以为的好了,反正他嘴上不承认、生活中也无法被人找到。   这样曹新国以为他相机是走私而来的然后不会大张旗鼓的对外展示,那岂不是更好?   对他来说,从他手里买走货的人能低调处理要比赚到多少钱更重要!   曹新国很着急,说:“那咱们什么时候交易?我急着用照相机呢。”   王忆问道:“这么着急?那钱你能……”   “我家里有现款。”曹新国打断他的话,“钱你放心,我今晚就能拿到。”   王忆说道:“好,今晚交易,我今晚也能拿到相机。”   晚上交易他更满意!   有夜色掩护,孙征南送个照相机拿个钱还不是小意思!   双方约定了时间,一个小时后在市第一国营饭店门口来交易,那里人多,谁要是敢捣鬼一声吆喝那谁也跑不掉。   这样王忆便带上照片去了仓储所,进仓库把这相机从时空屋拿了出来。   尼康F-3。   相比海鸥DF-1,说实话这F-3确实要胜出很多,只是从外表和材质就能看出之间巨大的差距。   八十年代的日本电子产品通杀全世界,这点不得不服气。   王忆拿到相机去船上找孙征南,把相机递给他后说:“你去市第一国营饭店门口跟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做个交易,相机给他,他会给你2200块——小心点,尽量别让人看清你的样子。”   孙征南真是一个出色的执行者。   他什么都没问,披上外套竖起领子又去临近的船上给渔家汉子递了根烟,借了一顶草帽。   渔家汉子看着他们的新船没多想,叼着烟把草帽扔给他。   孙征南挽起裤腿、赤着脚,又从船上拎了个鱼篓,这样就像个乡下进城卖鱼的寻常渔夫。   王忆拍拍他肩膀。   干得漂亮!   他陪同孙征南一起去了国营饭店,要是有什么事他得跟孙征南一起想办法。   国营饭店在城南区的中心位置,门口是主干道,不远处的路口有路灯,但是82年城市里的路灯不算明亮,发出的光芒是昏黄色。   曹新国比他们去的早,他估计也是怕王忆这边耍阴招,带了两个朋友。   孙征南借草帽掩护过去招了招手,带他们去楼房阴影里拿出相机递上去。   曹新国接过相机赶紧研究起来,他跟带来的两个朋友凑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看,其中一人小声说:“是尼康的F-3。”   “看看里面……”   “里面不用看,这机器顶多是前年出的货,零件老化不用考虑,你给我让我看看它的功能和系数就有数了。”   其中一人拿着相机进入饭店里。   曹新国解释道:“朋友你别怕,我那哥们是进去检查一下你们的照相机——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老爹是新华社的记者,我们俩在这里……”   孙征南摆摆手,然后轻轻拂起衣襟露出下面的格洛克:“守规矩,一切好说。”   “不守规矩,你们跑不过子弹!”   曹新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腿肚子上的胖肉开始打哆嗦。   有点后悔这交易了!   看来朋友的‘老爹是新华社记者’这消息并没能吓住对方。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他的朋友提着相机出来了,然后低声说:“是一台好机器,什么东西都没问题,人家守规矩了。”   曹新国顿时松了这口凉气,他把两个信封递给孙征南,说:“同、兄、啊,老哥、大哥,这是2200块,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你数一数,这钱一分也不少。”   孙征南没有打开看,他掂量了两下微微侧头,草帽下的目光很亮:“我知道你单位和你身份,还是那句话——”   “我是守规矩的生意人,你守规矩,那一切好说,你不守规矩,跑不过子弹!”   曹新国紧紧地抱着照相机点头哈腰:“明白、我明白,可是大哥,这价钱是我跟你那个、那个朋友说定的呀,就是2200元,这不是我欺骗你们了,是他主动用这个价钱卖给我,所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忆顺着墙角走过来不耐的问。   曹新国听出他的声音赶紧说:“大哥,价钱是咱俩谈妥的,你不能以后有人跟你说这个照相机你2200元卖亏了,然后就来找我麻烦呀。”   王忆说道:“我们做生意讲诚信,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哪怕它价值一万,如今2200卖给你了,那我也自认亏本,绝不会找你麻烦。”   曹新国顿时高兴了起来。   先前带着照相机去进行检测的年轻人小声说:“那你们还有这个相机吗?我、我也想买一台,2200元,也卖给我一台吧。”   王忆很吃惊。   这照相机自己卖便宜了呀!   年轻人见他不出声,赶紧说道:“我嘴巴很严实的,买了照相机自己用,不会给你们惹麻烦,你卖给我一台吧。”   王忆不知道这年头的F-3多少钱,不过这照相机应该还没有进入国内市场,所以曹新国做出了他手里照相机是走私货的判断。   而且哪怕是走私货他也愿意出2200元高价买,这就说明相机哪怕是走私进来也不止2200元!   不过他倒是不太在意具体多少钱,这东西在他手里没作用。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2200元是交个朋友,以后再买不是这个价格了。”   曹新国跟汉奸一样凑上去点头哈腰、尊敬的给他递烟:“大哥你抽一支香烟,你听我说,我朋友也想跟你交个朋友,再卖给我们一台吧,我们都是嘴巴很严实的人,绝对不会给你们招惹麻烦……”   “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愿意再卖你们一台,但2200不可能了,你问问他最高能出多少钱,我看看他是不是诚心想交我这个朋友。”王忆打断他的话。   曹新国看向后面的青年。   青年无奈的说:“别看我了,你知道我家的情况,2200元也得去借钱才能凑齐,我父亲的抚恤金已经没有多少了。”   “唉,”曹新国叹了口气,然后对王忆说,“大哥,我朋友的父亲是为国牺牲的……”   “等等,你不是说他父亲是新华社的同志吗?”王忆问道。   曹新国说道:“对,79年凉山战役他父亲是前线的战地记者,然后牺牲了。”   王忆听到这里沉默下来。   他去拍了拍青年肩膀说:“这种情况下你还买这么贵的照相机做什么?”   青年激动的说道:“我要秉持我父亲的遗志,以后做一名战地记者!F-3是战地记者的标配照相机呀!”   王忆一愣:“是吗?”   青年说道:“是的,尼康F-2是所有战地记者的武器,它们经历过许多战场考验,在恶劣环境里摔打得坑坑洼洼、灰头土脸,一样可以拍出清晰的照片!”   “去年F-2停产了,F-3开始生产,这款照相机以后就是战地记者的新武器,我要买一台,以后当战地记者!”   王忆被他的话打动了。   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这么有志气。唉,我与你同病相怜,你父亲79年为国捐躯,我的哥哥们也是同年牺牲在了南疆的战场。”   “看在你的志向上,我会给你找一台照相机的,而且不要2200元,给你2000元的价格,你要好好利用它!”   “这样,礼拜六吧,还是这个点,你带上钱还是来这里——记住,你们不想被政府没收了照相机,那就低调点!”   青年大喜:“好,大哥,太好了,你放心吧,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绝不会把你的消息传出去。”   “再说了,现在才有几个人认识尼康的照相机?他们不知道这台照相机身份,没事的。”   王忆带着孙征南离去。   曹新国等人看着他们背影消失,然后另一个青年说道:“大国哥买到了这么一台好机器,这值得庆祝,走,咱们去饭店里搓一顿庆祝庆祝。”   “庆祝个屁,我攒的娶媳妇钱都被清光了,还能拿什么庆祝?唉,还不知道怎么应付我爹呢,这钱是留着娶媳妇的。”曹新国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照相机。   然后他又问青年:“苏念,你什么时候要做战地记者了?你不是因为你爹的事这辈子不去战场吗?”   苏念贼笑道:“我不这么说他怎么能便宜的卖给我一台尼康牌照相机?”   曹新国问道:“对呀,你买这么贵的照相机干什么?你不是有你爹留下的东风牌相机吗?”   苏念说道:“我不是自己用,是有人要买!”   “我一个叔叔要买,他想用原价买一台尼康F-3相机,可是买不到,这照相机在小鬼子那里很抢手,所以你看我转卖他一台二手的机器,那我不要他原价,我要4000元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小子真狡猾呀。”另一个青年上来搂着他问,“那你马上就能赚两千元了,这值得庆贺,咱去饭店庆祝庆祝吧。”   苏念说道:“钱还没有到手,着什么急?等到手了再说,对了这个人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这么便宜的往外卖照相机?”   “不是因为走私货所以便宜吗?”青年问道。   苏念说道:“你太笨了,这相机在小鬼子那里出厂就卖66万元……”   “你疯了呀?一台照相机66万元?”青年吃惊的说。   苏念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是小鬼子的钱,小鬼子的钱跟咱们人民币又不是一样的,换算过来的就是5000元左右——我跟你们说,小鬼子可有钱了,他们出门不走路也不做公交汽车,他们坐出租车,这叫打车!”   “你们知道他们打车多少钱吗?只要一坐上车,你就得先掏出一万元——还是小鬼子的钱……”   “我草,他们这么有钱?”曹新国也惊呆了。   苏念说:“对,他们现在可有钱了,所以他们这种F-3相机要卖66万元,这个相机很有名的,外国飞天员都用这相机拍照!”   “所以这照相机不加上关税也要咱们的5000元左右,为什么他们才卖两千元左右?”   曹新国沉默了一下,说道:“很简单,这恐怕是他们处理的赃物!”   “赃物?”   “对,是赃物,从小鬼子那里偷的相机,所以可以便宜卖,他们不是买的!”   “原来如此!”“对、对,应该是这样,就这样才能便宜往外卖!”   “不是赃物。”就在他们讨论热切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   大个头青年下意识说道:“不是赃物为啥卖这么、这么……”   ‘这么’不出来了。   曹新国和苏念面如土色。   他们看见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人又回来了!   王忆和孙征南压根就没走远!   孙征南有经验,他怕这仨人耍什么幺蛾子,所以中途领着王忆绕了个小巷子又转回来听他们说话。   这一听,收获不小。   王忆气炸了,血染沙场那新华社记者的儿子很刁滑,竟然把自己这奸商耍的团团转——   等等,这到底谁是奸商?!   他指向苏念说:“下个礼拜天,你过来拿相机,把钱给我带全了,四千块!”   苏念吓得哆嗦了起来:“啊?四、四千?大哥,你让我去哪里拿四千块?这是四千呀!你就是把我骨头拆掉……”   “骨头我不要。”王忆在阴影中冲他森森然一笑,“我噶你腰子!现在国外可是有黑涩会收腰子呢……”   “大哥、别别啊,我错了,我刚才其实是吹牛逼呢。”苏念赶紧讨饶。   王忆不耐的摆手说道:“别废话,下次交易四千块。你小子滑溜的很,四千块你肯定也有赚头。”   “这照相机本价是5000,如果进咱国内加上关税至少7000,总之你好好操作吧,四千块买过去肯定有的赚,赚多赚少就是你的本事了。”   “走!”   两人身影消失。   苏念失魂落魄的靠在了曹大哥胸膛上。   大个头青年叹了口气:“完蛋了,下馆子的事是别想了。” 第222章 比蓝军邮还要值钱   孙征南开船,王忆数钱。   两沓子总共2200元,全是大团结,一点问题都没有。   收起这些钱来他是心花怒放,说道:“行了,孙老师,这下子你和徐老师的开资出来了。”   孙征南笑道:“不用了,王老师,你管我们吃喝住宿还管我们穿衣服,我们先不要开资了,以后再说以后吧。”   王忆说道:“不行,你们在这里当教师肯定要有薪水的,现在咱手头宽裕了,你们放心的收钱就行了。”   他放下两沓子钱后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孙征南说道:“不好奇,我只办事——不违法犯纪就行了。”   王忆笑道:“那你不怕我这照相机是违法犯纪来的吗?”   孙征南慢慢转动着船舵说:“王老师你为人正气,我不信你会用违法犯纪所得来给自己获取利益,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这评价可是够高的了。   王忆哈哈大笑。   他拍着孙征南肩膀笑道:“高山流水,知音难遇!疾风知劲草、老孙知老王!”   “你放心就行了,这相机是合法所得,我有渠道用更低的价格收到这种东西,所以我转手卖出去可以赚点钱,其实这相机是我2000元收到的,合法收到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也是第二个人起初说是要继承父亲的遗志来做战地记者,我就用2000元卖给他,不想赚他的钱的原因——他妈的,没想到这小子是个奸商!”   真让他愤愤不平,他本想仗义一把,没想到一番好意喂进了狗肚子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82年算奸商,这相比之下他太有良心了啊!   孙征南点头道:“嗯,明白了。”   天涯二号回到县里码头。   王东喜等一行销售队员正凑在路灯下打扑克牌。   王忆见此很诧异:“哟,你们自己玩上了?”   王东峰笑道:“要说还得是文书眼光准,今天我们坐天涯二号来的时候,文书听说你要去市里一趟就让我们带上了一副扑克牌,说你不会很快回来的,我们带着扑克牌打发时间。”   “果然,这还真让他说对了!”   王忆说道:“下次你们别等我的船了,超过八点钟我没有回来,你们搭便船回去就行了,不必等我。”   王东喜不在意的说:“那倒没事,反正回去顶多能看个电影,电影放映机是王老师你的,咱不缺看电影的机会,这样待在码头上乘凉也挺好。”   “对,我们前面还在县城里逛了逛,哈哈,现在我们对县城可熟悉了。”王东峰笑道。   他们上船,一起驶向天涯岛。   回到天涯岛上正碰到电影结束,只见人群乌压压的散开,好些船破水而去。   有轰隆轰隆的机动船,也有扬帆摇橹的木船。   探照灯扫过去。   海面上一时之间乌压压的都是船和人头。   很壮观。   船上的社员很自豪。   王东喜欣慰的说道:“我们的生产队现在是外岛所有人的焦点。”   王忆对王东喜说道:“所以咱得把生产队的卫生状况好好搞一搞,得让其他生产队羡慕咱社员们过的日子。”   王东喜说道:“对,我听支书说你要领着生产队搞卫生,咱什么时候搞?”   王忆说道:“这事不着急,现在天太热了,搞卫生难免要接触脏东西,这么热的天气里接触脏东西很要命,咱们等等吧,我跟支书再琢磨琢磨。”   等到外队渔船离开,天涯二号缓缓靠上码头。   王向红站在码头上挥手指挥,指导船头稳稳的抵在了码头上他才放心:这是天涯二号第一次由别人来驾驶,他特别担心会有磕磕碰碰。   众人挑着担子、抬着蔬菜下船,王向红赶紧上船来转悠着看了看船体情况,然后笑眯眯的点点头:“嗯,孙老师的驾驶技术不一般。”   他又问王忆:“王老师,咱生产队什么时候能搞到一批轮胎?”   王忆说道:“很快了,我这次去市里给食品公司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他们公司有运输车队,然后有不少报废的轮胎,到时候咱少花点钱就能买到手。”   王向红欣然道:“那太好了,要多少钱你跟文书说,让他从队集体的账上去支钱就行了。”   好些猪肉、蔬菜被抬上码头。   来帮忙的大胆看到后说道:“王老师,这娃娃们又有好吃的了?你这样弄的我都想去上学了!”   王忆说道:“来吧,你的文化水平是该回学校来一波回炉重造。”   大胆嘿嘿笑,然后问:“对了支书,我记得你前两个月不是说省里有文件要扫双盲吗?怎么没有消息了?”   “这要是扫双盲,那咱是不是就跟着王老师去上学?”   他扭头问其他汉子,汉子们嘻嘻哈哈:“跟着王老师去念书。”   王向红扛起一袋子黄瓜说道:“是有这茬事,我去县里开会得到的消息,应该是现在鱼汛期上头知道咱渔民忙所以把扫盲工作给暂缓了吧?反正你们放心,这双盲是国家要扫的,肯定会进行。”   “我现在估计,可能得到入冬搞了吧?”   王东喜笑道:“大胆,你不用在这里期盼,双盲扫起来可不容易,到时候不光要学习还要考试,有你的苦头吃。”   大胆得意洋洋的说道:“怕什么?不就是念书吗?不就是认字算术吗?老子专门打硬仗!”   他们说说笑笑的抬着猪肉扛着菜上大灶,王忆把漏勺叫了过来,让他连夜把肉处理一下。   该卤的卤、该熏的熏、该腌的腌、该煮的也得煮。   现在天太热了,这肉放一晚上不处理就有味道。   处理完毕的肉也不能放大灶里,还要放进天涯岛下面的冷库,要不然同样不好保存。   这样子第二天一早学生们欢乐了。   早饭普普通通,大灶煮了玉米面粥,但是王忆给学生们一人准备了一个卤鸡蛋,这让他们非常高兴。   卤鸡蛋太香了!   然后他们眼尖的还看见了两大盆子肉馅,于是纷纷的问:“漏勺老师这肉馅干啥的?”   漏勺本来不想说,可是学生叫他‘老师’,这让他心里乐开花。   这样他便说道:“学校有纪律,不允许我向你们说中午吃啥,但是你们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说答案吧——校长从城里买了蒸笼,今天中午蒸大肉包子给你们吃!”   这话把学生们搞亢奋了,赶紧端着玉米粥去找王忆:“王老师、王老师,中午要吃肉包子吗?”   “我们都能吃肉包子吗?谁都能吃?还是只给助教呀。”   “我、我想吃肉包子,我家过年也没吃上肉包子。”   王忆正在跟王向红说这件事,他挥挥手说:“都老老实实上课,谁上课认真谁就能吃肉包子,谁不认真就要罚站,罚站的没有肉包子吃。”   听到这话王状元扭头抓起王凯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跟前,恶狠狠的说:“今天我上课要非常认真、非常老实,你们谁敢招惹我,我就把他吃下粥从鼻子里打出来!”   王凯很委屈。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王忆对王向红说道:“支书我正要跟你说这回事,你从生产队找几个妇女过来帮忙包包子,到时候大灶也给她们管饭。”   王向红说道:“找家里条件差的?让她们来改善改善伙食?”   王忆说道:“对,找条件差的,要不然又要争起来了。”   王向红说道:“那行,我有数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早上还有朝霞遍洒,到了七点半多开始阴天下雨了,海风变得凉了起来,将雨丝吹的满岛乱飘。   码头上上工的妇女老人回家去忙活了,平日里有人来往的山路失去了人踪。   天涯岛被雨幕笼罩、被汪洋包裹变得空前寂静,雨丝如银丝随风倾斜,给岛屿添了几许出尘味道。   王忆站在门口搓了搓手臂,六月夏热,来一场这样的小雨还挺好的,风轻水清雨浅,吹在人身上凉丝丝。   海风吹去炎热,雨水沁润地表,风雨交加,出海上工的强劳力们纷纷摇橹收帆回到码头来避风雨。   课间休息的时候王忆去山顶边缘看了看,码头上围了一圈的船,海风翻涌海浪,这些船便随着澎湃的海浪摇曳。   王向红穿上蓑衣往下走,王忆喊道:“下雨路滑,支书你去干啥?”   一不小心双押了……   王向红回头摆摆手:“我去看看天涯二号的缆绳,昨晚好像系的不紧,我过去看看。”   雨势渐大、雨幕渐浓。   大灶的烟囱开始熊熊的冒烟。   海风一吹,有烟火味飘进教室里来。   于是学生们的眼神开始情不自禁的往大灶瞟。   但王忆说过要好好听课,他们只能跟肚子里的诱惑力相抗衡,努力将注意力放到黑板或者书本上。   过了一会有白雾从大灶门窗往外翻涌,也有妇女说笑声传出来,她们洗了手在等待吃饭了。   慢慢的,海风吹进来的雾气里便带上了面香味。   教室里响起了咕噜声。   这是学生们又饿了!   好不容易扛到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响起嗷嗷的喊叫声,然后班干部在喊:“列队列队!”   王忆收拾起课本出门,拔腿走向大灶。   学校孩子太多了。   尽管大灶如今有了总计十个蒸笼,可一批次蒸出来的包子还是不够吃的,所以得蒸两个批次。   现在第一批次的包子已经出来了,地上铺了一张新塑料布,包子热气腾腾的摆在上面。   学生们扒拉着门口看的一个劲吞口水。   看见王忆进来漏勺笑了起来:“王老师先尝尝味道?我寻思着能不错,不过好些日子没包白菜猪肉大包子了,我也不是很确定味道调的怎么样。”   前来帮忙的有黄小花,她笑道:“肯定差不了,那一盆子的肉呀,真喜人!”   另一个叫茴香的妇女说道:“对,差不了,前些年渔业大会战县里头集体管饭我去帮忙包包子,那包子是一颗白菜二两肉,能有点肉味就行了,哪像今天啊——今天一共得多少斤猪肉?我看着八十斤九十斤的打不住。”   王忆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   嗯,肉香味浓郁、菜香味清晰,竟然超出他预料的好吃。   他以为大灶里包的包子用油少用肉少味道会不怎么样,结果超出预料了,不知道漏勺怎么操作的,没用很多菜油可包子里还是有油水。   这油水鲜香可口,趁热吃有些烫嘴,味道正好。   妇女们和学生们一起看向他,几乎是异口同声问:“怎么样?”   王忆点点头:“嗯,好吃,就是太热了,你们等等吧,等凉了排队来领包子,今天包子够吃吧?”   “够吃,一顿吃不了。”漏勺信誓旦旦的说,“这总共二十笼屉的包子,这大笼屉里多少包子?光面粉我用了两大袋子,肯定够吃。”   王忆先拿了一些包子进包里,去给寿星爷、小爷送到,然后又留了四个包子给王祥高带去。   王祥高正在家里准备做饭,王忆说:“老高叔忙着呢?”   “不忙,进来,中午头留下喝一口?”王祥高笑着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王墨斗说道:“王老师肯定回去吃,今天中午学校吃包子吧?我都闻见味了,这肉包子味道真馋人,爹,咱也包吧,两个强劳力分的钱,够咱……”   “你够个屁,钱留着给你娶媳妇。”王祥高直接回绝。   王忆笑道:“别闹别闹,那个你闻见的肉包子味道是在这里……”   他把包打开将包子拿出来:“老高叔不用忙活了,今天吃包子吧,不过也不是肉包子,是白菜猪肉包子。”   王墨斗‘嗖’的一下子到饭桌前坐好了。   王祥高擦手问:“王老师又给我们送好吃的了,不过你肯定给我有指示,来,你说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王忆说道:“对,这次确实有指示,但不是我给你的指示,是县委来的指示。”   他把两个车轮和病床的小轮子展示出来:“县里领导上个礼拜来咱生产队,看见队长他娘靠双手撑着地挪步非常难过,回去把自行车轮胎给卸下来了,让咱给老太太做个轮椅。”   王祥高吃惊的问:“啊?小秋的爷爷是县里领导啊?这是什么领导?也太好了吧,他把自己自行车给卸了?”   两个轮胎保养的很好,辐条铮亮。   老木匠识货,拿起轮胎来捏了捏感叹道:“那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难怪小秋这么好,原来她有个给她以身作则的好爷爷。”   “爹你话没说全,还有一句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王墨斗补充道。   王祥高叹气道:“你就是那个会打洞的!”   他又说:“这自行车轮胎真不错,保护的好啊。”   王忆说道:“有了四个轮子,那你能自己做个轮椅吗?”   老木匠迟疑的说:“我、我应该能,没做过,但我见过轮椅,现在有了轮子就是做个木椅子龙骨,然后把两个大轮子两个小轮子给嵌上去,这样是不是就行了?”   王忆说道:“最好在两个大轮子的外面再配一个木头轮子,这样可以——算了,这自行车轮子不具备条件,那就按照你说的,然后椅子靠背给订两个把手,这样可以让人推出去。”   按照正常的轮椅都是主轮外面有驱动轮,这样乘坐者转动驱动轮就可以自己行驶,但自行车轮胎没法加装驱动轮,那老太太只能用自行车轮同时当驱动轮,她用手转动自行车轮子来行驶。   没办法,就这么个条件了,王忆觉得怎么着也比在路上爬要强的多。   他跟老木匠商量了一下,王墨斗磨磨蹭蹭的问:“爹啊,你、你待会自己做饭吧……”   “你把肉包子都给吃了?”老木匠急忙回身并第一时间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   王墨斗缩着脖子说:“我出去一趟……”   “你欠锤了啊。”老木匠随手摸起一个羊角锤指向了王墨斗。   王墨斗赶紧解释:“我给你留下两个包子了,你看你、你看你,你守着王老师你说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木匠没好气的说:“我能干什么?古代有三娘教子,今天有我三锤教子!”   王忆笑着出门去。   父子两人整天斗法,还挺有意思。   等他回到学校里,大灶已经开始派发包子了。   学生们轮流领包子,一人一次领一个,吃完之后再来领。   于是他们直接排着队吃包子,领一个包子在队列里吃完了,然后继续排队准备领下一个包子。   简直是一条造包子传送带。   妇女们也在吃饭,一人一大碗凉玉米粥,面前守着一盆包子,咬开蓬松面皮里面是包子馅,白菜猪肉和大葱,味道极佳。   其实这包子里馅儿不太多,主要是面皮厚实。   这没办法,学校孩子多,王忆带回来的肉要分多顿来吃,漏勺必须得想办法在尽量少的用肉和菜的情况下让学生吃饱饭。   还好早上煮的玉米粥多,这东西凉了之后很粘稠,加上点凉开水拌一拌配热包子吃,很绝!   看见王忆回来妇女们招呼他:“王老师过来吃包子,一起吃包子。”   王忆摆摆手:“我吃螃蟹和大虾就行,嫂子婶子你们吃你们的。”   这让妇女们很感动:“王老师把包子都给咱和学生吃,自己去吃海货,真是大公无私。”   “对,这是什么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王忆自己蒸了虾、蒸了螃蟹。   虾是对虾,螃蟹是石甲红,味道那是真鲜美!   他坐在躺椅上守着个盆子,一边剥螃蟹吃肉一边看风景。   海上湿气大,小雨生云雾。   这会雨好像停下了,然后海上升腾起了雾气,站在山上往四周看,一座座海草屋、一条条船在白雾中影影绰绰起来。   草木经过一个春天、一个初夏的生长,天涯岛变得郁郁葱葱、碧绿盎然。   雨水一清洗,花红叶绿整个岛屿变得更干净了,花瓣被雨水洗涤的更娇嫩,树叶草叶则是鲜绿欲滴。   放眼望去,四处绿意盎然,海风鼓荡,满山的绿色都在摇曳,像是流淌的绿河。   他正在吃着饭,漏勺失魂落魄的过来找他:“王老师,也给我个螃蟹吧。”   王忆问道:“你怎么不吃包子——草,吃光了?”   漏勺生无可恋的看向山脚下,说道:“这学生怎么那么能吃?老辈人说的对,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大迷糊走过来叹了口气,掐着腰少见的露出忧愁之色。   王忆问道:“你也没吃饱?”   大迷糊嘀咕道:“我看着就知道不够,所以没吃,我要是吃,我一个人能吃一笼屉!”   漏勺叫屈:“对,今天大迷糊是遭罪了,面可都是他活的呀,我也遭罪了,馅儿是我调的……”   “晚上继续蒸包子,咱自己吃,蒸牛肉大葱馅的。”王忆凑到两人跟前压低声音,“少放点白菜,这次把肉丸包起来。”   漏勺无奈的说:“牛肉都被我酱起来了。”   王忆说道:“你放心,我昨晚留了一块牛肉没动弹,存在了冷库里,等下午没人注意我去拿出来。”   听到这话漏勺和大迷糊对视一眼。   面露狂喜之色。   冷库里自然是没有牛肉了。   王忆要去时空屋里拿。   他下午等张有信来了把盛大贵同事的电话交给了张有信,让他帮忙给自己跟这陶瓷专家约个时间。   张有信点头说好,又给他从船上搬下来几个捎带的纸壳箱后离开。   夏天雨后的山上物资丰饶,有竹笋也有草菇,学生们上劳动课去找竹笋找草菇,这等于给自己找食物。   王忆让王新钊和王丑猫来看着门市部,他自己回了22年。   这次他在82年待的时间比较长,22年不少事处于待办状态。   首先是岛屿租赁的前期工作准备的差不多了,王忆去政府的外岛农村拆开办签几个字、交上钱再等着政府给办一份大宗土地租赁证就行了。   其次是饶毅、袁辉等人都给他打电话和发信息来着,又有生意上门。   饶毅给联系了人要商谈盛大贵的工作笔记出售事宜,他说对方是准备要买了,但价格还要商量一下。   王忆把主要信息看了看,然后将一套毛瓷茶杯拍照给两人分别发送过去。   他也给天完王朝的瓷罐照片和单独的盖子照片又拍了照,将这两张照中照发给两人并附言:   这个瓷罐好像是古物,有客户家里收藏了这东西,它有什么历史,价值几何?   他把照片发出去后,饶毅不多会给他打来了电话。   王忆接了电话问道:“饶总有什么指示?”   饶毅笑道:“指示不敢当,是有件事问问你——你现在有一整套的毛瓷茶杯?是全套吗?”   王忆说道:“应该是全套,上次你不是跟我说这种瓷器要一整套才值钱吗?然后我就去找客户把这全套给买下来了。”   “怎么样,它们现在应该比较值钱吧?”   饶毅说道:“一整套的毛瓷确实值钱,不过你如果是想要出售给咱们公司的话那你得等等,我要找相关专家进行具体定价。”   “另外你不是发给我一个瓷罐吗?是元末天完朝的官瓷?天完朝是短命皇朝,它们王朝流传下来的古董不多,这东西应该比较值钱,等我给你打听一下。”   “这次我给你打电话是问那个工作笔记的事,我这边联系了客户,他对你手里的工作笔记感兴趣,想跟你见面聊聊。”   王忆说道:“我最近挺忙的,还要办理天涯岛的租赁事务,要不然麻烦饶总先帮我先探探价吧,我可以委托你出售,价格满意的话自然少不了你的佣金。”   饶毅立马问道:“什么价格是满意的?”   王忆笑了笑,避而不谈:“你先帮我问问吧,我也让冠宝斋那边还有我手下都去找找客户,最后我肯定得择优交易,饶总能体谅我吧?”   饶毅说明白了,然后挂掉电话。   王忆给邱大年发信息让他继续买尼康F-3相机和红线绳。   就在他发布工作的时候,袁辉这边又来电话了。   袁辉打过电话后语气很着急:“王总,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你手里有一个明朝的五彩鱼藻纹大罐?”   王忆说道:“哦,你说照片上的罐子?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看到了这样一张老照片,让你们看看这罐子的来历和价值。”   “而且这不是明朝的五彩鱼藻纹大罐,你是不是没有看完我发的信息?这是个天完朝的官窑瓷罐!”   袁辉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刚才正在参加一个会议,看到你发的那瓷罐后还以为那是你收到的罐子呢,这个罐子是天完朝的官瓷?那你能把它收到手吗?这种瓷罐价值很大。”   王忆问道:“价值多大?”   袁辉说道:“我刚才搜了一下,07年的时候华龙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组织过一场秋季艺术品拍卖会,当时会上有个这样的五彩鱼藻纹大罐,它是洪武年间的官窑名作,以50万起拍,最终拍到了270万!”   王忆问道:“如果是天完朝的呢?天完朝的文物挺少的对吧?”   袁辉琢磨着说道:“如果是天完朝的官瓷,那价值差不多也是这些吧,天完朝在历史上所处时期跟洪武朝差不多,可洪武大帝毕竟是明朝开国圣君。”   “不过天完朝的文物确实少,官窑瓷器更少,价值不好判定——我帮你找专精瓷器方面的同行打探一下吧。”   “对了还有这套毛瓷……”   他的话说到这里,王忆的手机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又是饶毅的电话,于是他便给忽略了,继续听袁辉说话。   袁辉对毛瓷茶杯的报价跟饶毅判断差不多,一整套的曾经进过京的毛瓷茶杯价值百万!   不过这瓷器的收藏市场小,它虽然是瓷器却属于红色收藏品,国外市场对红色收藏品不太感冒,这就导致愿意收藏毛瓷茶杯的不多。   两个人简单聊了聊,王忆挂掉电话后给饶毅回拨回去。   饶毅笑道:“王总业务繁忙啊。”   王忆坦诚的说道:“刚才跟冠宝斋的袁老师聊了几句,我刚回来拿到手机,确实挤压了挺多业务。”   “饶总怎么给我电话给的这么紧?工作笔记的价格打探出来了?”   饶毅说道:“不是,是你那个天完朝的罐子,这个罐子在谁手里?在你的朋友手里吗?”   王忆说道:“不是,是我朋友有这个照片,他托我打听一下相关的消息,怎么了?有人感兴趣?”   饶毅笑了起来,说道:“那倒不是,我还以为你跟我一个朋友认识呢,你发我照片上的罐子叫五彩鱼藻纹大罐,它现在就被我的朋友所收藏!”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直接把王忆给震了一下!   震惊之后是庆幸!   他为自己的谨慎而庆幸!   幸亏在发现这罐子不能来到22年时空的时候他没有贸然用手机拍照发出去!   他当时担心的就是这罐子如今依然被人所收藏保存着,这样被收藏者或者相近的人看到他近期拍了一张瓷罐,那他怎么解释照片来路?   瓷罐被人家收藏保存,他是怎么接近罐子拍的照片?!   所以有时候办事该小心要小心、该谨慎必须谨慎,不能怕麻烦就去省手续,否则会出事的!   饶毅在电话里笑,王忆暗地里庆幸然后也跟着配合的笑了几声:“那这真是缘分了,这照片拍摄于八十年代,是我一个老客户当年拍摄的。”   “确实是缘分,而且你今天帮了我也帮了他一个忙。”饶毅依然在笑,看起来确实挺高兴。   “这个罐子是他拍卖所得,当时拍卖的时候没有这个瓶盖,所以经由专家判断审核后认为这罐子是洪武年间的官窑出品名瓷……”   “他是以270万拍到的这个罐子?”王忆顿时想到了袁辉刚给他介绍的信息。   饶毅说道:“对,270万拍到手的,他一直以为这是洪武年间的珍品,没想到是天完朝的官瓷,这样的话你方便把照片原件买出来吗?我这个朋友可以花钱买这照片,因为这照片可以证明它的身份了。”   王忆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买这个罐子的盖子?有了盖子不是更能证明它的身份吗?”   “盖子去哪里买?当时拍卖公司收到的只有罐子,盖子的下落早就无人知晓……等等!”饶毅说着反应过来,“你知道这罐子的盖子下落?它在哪里?”   王忆说道:“在我手上!”   只要这盖子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碎了,那他就可以把盖子拿出来。   听到这话,饶毅当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开玩笑吧?不是逗我玩吧?不是在闹吧?”   王忆说道:“当然不是,要不然我让你们看这五彩鱼藻纹大罐的照片干什么?其实我就是想让你们帮我认识一下这罐子的真实身份,然后判断一下它的盖子值多少钱。”   “你这个盖子可太值钱了!”饶毅的腔调开始激动起来,“我跟你说它比蓝军邮还要值钱你信不信!” 第223章 媒婆登岛来   王忆在知道这瓷罐的身份之后,就知道这个盖子会比较值钱。   毕竟是王朝官窑的作品,而且上面有清晰的标记,这样的陶瓷器在收藏市场上是有价值的。   但他没想到还能比蓝军邮值钱!   蓝军邮多少钱?   150万!   当然他很快想明白了原因:“是不是这个盖子对于你朋友来说很值钱?他手里现在只有罐子,而五彩鱼藻纹盖罐整套包括罐子和盖子,一旦合在一起它价值将会倍增!”   “不只是倍增。”饶毅说道,“一直以来我朋友——算了,我说实话吧,罐子不在我朋友手里,是你发给我照片后我对它有些印象,然后找了公司一个专门负责陶瓷器的鉴定师给看了看。”   “恰好,是我那鉴定师跟买下瓷罐的人相熟,他们是朋友。”   王忆听了他的话后欣然道:“饶总你人品不错,我可不知道这些消息,你尽可以忽悠我把这盖子卖给你们公司的,然后你去大赚一笔。”   饶毅恳切的说道:“坦白说这种事我们这种行当没少做,但我们会给客户进行评级。如果客户是一次性的买卖,那我们或许会耍一些阴招去想方设法低价拿下标的物。”   “可如果客户是优质客户,那我们会实实在在的跟人家交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长期合作对象。”   “你是优质客户,我们庆古想的是怎么能跟你双赢,绝不想从你手里榨一笔快钱后放弃你这个客户,把你这么多资源拱手让给竞争对手!”   这番话说的很实在了。   王忆听的大受感动然后对饶毅更加警惕。   这个人是玩心理战的好手!   他这番话说的很漂亮,但王忆要是完全相信他的话那就只能说太单纯了。   饶毅是看碟下菜,已经大约知道他是什么样性子了,所以以真诚实在的一面与他来交往,以防将他逼回冠宝斋的门口。   当然王忆觉得这一切都能理解。   大家都是成年人,接触的时候彼此时间都很宝贵,别谈什么感情,直接谈利益即可。   利益合得来那就可以合作,合不来那就拜拜散伙。   这件事上饶毅处理的让王忆很满意,他把这个瓷罐盖子交给庆古来帮忙销售,然后还是老规矩给佣金。   五彩鱼藻纹盖罐是个珍贵古董,饶毅跟他谈了挺长时间,他来联系客户,双方后面要找时间相见于一起。   王忆挂了电话后看看时间不早了,他本来想去政府部门把天涯岛的租赁事宜给办了。   现在来看时间上来不及了,于是先行回到了82年。   82年的天气还很阴沉,随着傍晚来临,岛上雾气越发浓郁。   还好雨势彻底消散,这样晚上可以继续放电影。   王忆没事干,他拿了王向红、孙征南、徐横的照片出门,看到有学生在门市部门口晃悠便过去了。   门市部里拥挤了十多个学生,他们在羡慕而好奇的围着王新钊和王丑猫吱吱喳喳,询问两人当掌柜和售货员的感觉。   王新钊站在柜台里面、王丑猫在货架前好像很忙碌的收拾着货物,两人这会是屋子里最靓的崽。   对于孩子来说能执掌门市部是梦幻般的事,谁小时候不想拥有一货架一货架的零食和商品呢?   看到王忆进门,学生们赶紧站起来喊:“王老师好。”   王忆摸摸他们的头,问王新钊:“生意怎么样?能算得了账吗?”   王新钊响亮的说道:“王老师放心吧,保证能把门市部的账本算计的井井有条,昨天供销公司的宋阿姨来了我还跟她学习了怎么核算账本。”   王丑猫跟着说道:“生意挺好的,昨天卖了不少东西,今天下雨人少,不过等会要看电影了,会有外队人来的。”   王忆点点头。   昨天从仓库搬回来好些箱子袋子,里面是方便面面饼之类的东西。   他打开扎口的袋子拿出面饼分给王新钊和王丑猫一人一块,又拿了两块给其他学生:“你们自己分一分吧,分着吃。”   学生们蜂拥而上围住了他,看向方便面面饼的眼神很渴望。   王新钊稀罕的拿着面饼嘿嘿笑:“王老师,这个方便面怎么这么大?比我大姨给我家拿的大很多。”   王丑猫迫不及待的啃了口面饼说:“肯定大,王老师的方便面就是大。我、就是王老师刚来的时候我来给王老师搞卫生,王老师给我下方便面吃来,不光大还很好吃。”   “嘎嘣嘎嘣的脆,真香啊。”王新钊笑道。   王忆笑道:“行了,你们分着吃吧,我有事先忙,王新钊、王丑猫,你俩看好门市部啊。”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时刻准备着!保证完成任务!”   王忆背手拿着照片去大队委。   这样学生们从后面看见了照片,便好奇的凑上来看,然后欢乐的喊起来:“这不是支书爷吗?”   “这是相片,支书爷啥时候拍相片了?”   “王老师是你给支书爷拍的相片吗?”   王忆说道:“对,以后也给你们拍,放心吧,每个人都能拍一张。”   学生们高兴了,一边吃分到的方便面一边欢呼。   有几个学生对照片实在好奇,便追着他伸手要照片看。   王忆把照片分给他们,他们看着照片讨论起来:“支书爷真威风,你看戴着黑墨镜在开船。”   “我草,这是徐老师和孙老师,他俩才威风哩,你们看他俩穿的衣服,真好啊。”   一行人嚷嚷着靠近大队委,王向红出来威严的说:“怎么不去上劳动课?嗯?你们闹腾——咦,王老师过来了?正好,你进来——哎哟,相片?你把相片洗出来了?”   王忆收回照片把王向红的两套递给他。   王向红赶紧摘掉烟袋锅去把照片拿到手里仔细的看,满脸的严肃转化为开心的笑容。   研究了两眼照片,他忍不住的赞叹道:“王老师你拍的真不错。”   “支书,什么不错?”徐横从大队委办公室里钻出来。   脸色潮红、额头见汗。   王忆问道:“你干啥了?刚干活了还是发烧了?怎么……”   “别、别说下去。”徐横冲他双手合在胸前做了个祈求的姿势。   王向红收起照片挥手把学生们赶走,然后他低声对王忆说:“有人上门来给徐老师说亲呢!”   “我糙?”王忆下意识的蹦了句脏话。   这事太出乎预料了!   徐横赶紧跟他说:“素质,王老师,为人师表的素质!”   王忆赶紧拉扯了一下衣服,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素质很高的样子。   王向红领他进大队委办公室,他看到会议桌一旁坐着两个妇女还有个姑娘。   姑娘梳着大辫子,不染脂粉、浓眉大眼,五官周正、皮肤黝黑。   很健康、很有时代特色的一个渔家妹子。   王忆进门后有个穿着花布上衣的妇女就问道:“王支书,这就是你们学校的王老师吧?”   “对。”王向红给王忆介绍了一下。   问话的妇女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宋大姑,旁边的妇女叫肖大丫,而健康的渔家姑娘叫石红心,她和肖大丫是母女。   屋子里的氛围让王忆感到如坐针毡。   他哪知道自己会碰上说亲这种事?早知道他才不来凑热闹呢,他宁愿去摇橹也不愿意凑这样的热闹!   宋大姑自来熟,坐到王忆身边仔细看他说:“这就是咱外岛的大学生?真好,长得好、也有气质,不像咱外岛的后生,像是城里的干部子弟,好,真好。”   “王支书,你们的大学生有对象没有?我这里有好几个好姑娘,都是十里八乡的俏后生,要不要给你们大学生说个媳妇?”   王向红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就不劳大姑你费心了,我们王老师有本事,他已经有对象了,那是个很好的女同志,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宋大姑哈哈笑:“是吗?这么好的姑娘呀?叫出来让我瞅瞅行不行?”   王向红摆摆手。   宋大姑给他一巴掌:“咋了,你王支书现在不干党支部书记干起保密局工作了?”   “不是,人家女同志不在我们岛上,回城里了,等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王向红说道。   宋大姑笑得眯起了眼睛:“哎呀,原来是城里的姑娘,好、真好,看出王老师有本事来了……”   “宋大姑。”肖大丫欲言又止。   今天的话题不应该是我家姑娘和这个黑牛一样的汉子吗?怎么扯到了别人身上?   宋大姑一拍手说道:“把我大妹子给冷落了,你别着急,咱都是自己人,有啥话说啥话但不用一口气说出来,对不对?慢慢聊着嘛。”   “那啥,红心,你跟这徐老师一起出去走走,你们年轻人要多聊聊,我们老头老太太自己也聊聊。”她招呼石红心站起来。   石红心有些羞涩的看了徐横一眼,然后还是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   王向红和王忆看向徐横。   徐横没了一直以来的滚刀肉风采,这会又是尬笑又是搓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王忆看的搞笑,便扯了他一把说:“徐老师你领着女同志在咱们岛上转转,去门市部拿两瓶汽水——算了,你们慢慢转悠,我让学生给你俩送过去。”   门口有几个小孩在探头探脑,他出去招招手低声说:“快去给王丑猫说拿两瓶汽水,不用开瓶盖,然后给徐老师送过去。”   小学生们立马狂奔。   之所以不用开瓶盖,他是给徐横一个表现机会,徒手开瓶盖这样的神奇表现。   两人走出来,王忆便拍拍徐横的胳膊说道:“徐老师是部队转业来我们生产队支援学校的教育工作,你们可以聊聊当兵的事。”   这是一个军中才出好男儿的时代,石红心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彩:“徐老师你还当过兵?”   “当、当过几年。”徐横无助的向周围看看,有些发虚。   王忆不管他了,王向红在办公室冲他招手。   他进去后看见三个长辈正围在一起看照片,肖大丫吃惊的问道:“王老师你还有照相机?还会照相片?你们支书说这都是你照的?”   王忆说道:“对,都是我照的,那啥,待会走之前我也给你们拍个照片,然后留个地址,等我洗出来我给你们邮寄过去。”   “邮寄啥呀。”宋大姑高兴的一拍手,“让徐老师给我们送过去不就行了?正好他也去我大妹子家里认认门。”   肖大丫吃惊的问:“给我们拍?那不好,现在拍照片挺贵呢,我们生产队长家小子结婚去县里拍过照片,花了十好几块钱呢。”   王忆说道:“没事,咱这个自己拍,我有朋友能洗照片,让他给你们洗就行。”   宋大姑拿着王向红的照片看,指着说:“支书你瞅瞅你,还带着个黑墨镜、手里扶着方向盘,真时髦呀,你成了城里船厂的老船长。”   王向红笑得合不拢嘴:“都是王老师捣鼓的,我、哈哈,我就跟着瞎凑热闹,哈哈,拍的行,王老师那啥你给我留几个字,这是我跟天涯二号的合影留念。”   王忆点头说好。   肖大丫看向其他照片,那上面是孙征南和徐横的英姿勃发。   她指着孙征南说:“这个男同志在哪里?怎么没见过他?大姑你来看,这男同志也好,看着就一身正气!”   宋大姑凑上来一看立马点头:“是个好青年、好小伙子,一表人才呀,他也当过兵吧?一看那个站姿就看出来了。”   王忆说道:“对,当过兵,也转业到我们学校来当老师了,他在部队是班长,很厉害。”   “确实厉害。”宋大姑赞不绝口,“他有没有对象?他没有对象我给他介绍个好姑娘,这样的小伙子在咱外岛少见呀,咱的好姑娘却很多,一定有个跟他很般配的。”   “我家二闺女还没婆家呢。”肖大丫低声说。   宋大姑听了笑:“你这是准备来一趟天涯岛,把你家俩姑娘都给嫁出去?一趟办两事?一箭双雕?”   她又问王向红:“支书咱先不说班长的事,咱先说徐老师和红心,怎么样?他俩是不是挺般配?”   王向红摩挲着照片想点烟,可又怕烧了照片只好放下烟袋杆,说道:“从咱们的观感来说,他们确实般配。但现在是那个新中国了,对吧?新中国建立三十多年了,不兴旧社会父母包办婚姻,讲究自由恋爱。”   “所以咱说的不算,得看他们两个年轻人……”   “对,要不说你是支书吗?你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宋大姑说道。   “王支书、王老师,我不瞒你们,其实说亲哪有第一次就把姑娘给带上的,对不对?让男人家里一看你家姑娘这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想汉子想疯了?怎么这么着急就来了?”   王向红点点头。   宋大姑说道:“可红心这个姑娘不一样,她从小有主见、有想法,她家老早没了爹,这姑娘十二岁就能当家里的主心骨,比我大妹子有想法!”   肖大丫点头说:“对,我家大闺女只是生了个女儿身,她实际上跟花木兰一样,有男儿心,她是我们石头岛唯一的女民兵!”   王向红点点头:“这个事我知道,最早你们石头岛上一共五个女民兵,但慢慢的都干不了,就她坚持下来了,她现在是咱公社女民兵队的副队长吧?”   肖大丫说:“是,所以昨天她跟着我们队的干部来看电影,看见徐老师后就看上他了,今天上午立马拉着我去找大姑,让大姑上门来说亲。”   “她还跟我说,直接把她领过去,去了她跟你们的徐老师去聊一聊,徐老师要是也喜欢她,他们就认识一下。徐老师看不上她那她绝不会掉链子、讨人家看不起,她立马扭头走。”宋大姑补充道。   王向红说道:“那就得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去接触一下,其实红心这个丫头未必是看上了徐老师这个人,昨晚上的事我知道,徐老师穿着一身制服放电影,好些社队的女同志都在冲他指指点点。”   “这些女同志是看他穿着制服爽利英俊,但还不了解他的脾气性格,实际上他们未必合适。”   宋大姑一拍手说:“王支书你说的太对了,你当干部年头多了就是不一样,总是说话一针见血!”   “我也这么跟大丫头说了,所以今天他们先了解他们的,咱们谈咱们的,咱们谈谈他们俩要是能看对眼,那后面怎么处理?”   王向红犹豫的看向王忆。   要是王家生产队的后生他一句话就能解决后面的事,可人徐横是来支教当老师的。   王忆说道:“咱们不着急,这样你们先等等,我拿点瓜子花生过来咱们边吃边聊,那个支书你找个人去库里拎一桶酸梅汤上来吧,虽然说今天没日头可还是挺热,给两位婶子去去热气。”   王向红说:“好。”   两个妇女赶紧起身说不用客气。   王忆去拿了点五香花生米、五香瓜子和爆米花,他用三个盘子装了送到办公室来,随后一个妇女送来了一白塑料桶的酸梅汤。   这样宋大姑更高兴了,笑的合不拢嘴:“哎呀,头一遭、头一遭,又有零嘴又有酸梅汤——还是冰镇的,王支书你们生产队真不一样,真好。”   “你觉得好以后常来。”王忆给她倒酸梅汤,“你来看电影我们不收柴油,随便来就行了,你要是带着外队的好姑娘们来,我们还给你们管饭呢!”   这说出了王向红的心声:“对,他大姑你常来,我们生产队好些好小伙,你多给介绍介绍呀,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宋大姑说道:“王支书你了解我这个人的,我当媒婆子不图挣钱、不图拿东西,就是想攒点阴德给我儿子,希望他肝上的毛病能好转。”   “我以前不给你们生产队的男同志介绍对象不是我不想介绍,唉,王支书我这人嘴巴能说但不会说,我直说吧,你别生气,我给你们生产队介绍过姑娘,人家家里不同意。”   “他们嫌我们生产队落后、贫穷?”王向红很有自知之明的问。   宋大姑默默的点点头。   王向红额头青筋鼓了起来,但很快又平定了。   他冷静的说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看看我们生产队现在怎么贫穷?”   “我们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我们生产队办了社队企业,就在昨天我们队里还给社员分红了,不瞒你们,生产队一共分了六千五百块——不算多,但细水长流,以后社队企业经常有分红。”   “要说海上干活吧,你看我们码头停着的那艘船,你全县里找一找,能再找出一艘来?”   “不说干活的事说孩子念书受教育,我们学校就在旁边,你们去看看啥样。”   “我们学校的学生今天中午刚吃了一顿大肉包子,这个骗不了人,你们随便去打听,满岛上可以问娃娃,大人会骗人娃娃不会骗人,是吧?”   肖大丫和宋大姑两人听的一愣一愣:“这么好?”   王向红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呢,说了赚钱、教育还有娱乐活动,列宁同志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你看我们队里社员休息的时候干什么?看电影!天天晚上都能看电影!”   “都说我们生产队落后?行啊,那让我看看先进的生产队什么样,他们已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吗?”   宋大姑看他生气了,急忙劝慰他:“王支书你消消气,这都是外队人瞎嚼舌头。”   “我以前不了解你们队里情况跟着迷糊,今天我来亲眼看见了,以后我肯定优先给你们队里的适婚社员介绍对象。”   王忆说道:“大姑你放心的介绍吧,我们生产队什么样我先不说,这个你们自己看,今晚你们在这里吃顿饭、看个电影,然后我让徐老师开机动船送你们回家。”   “我想说的是,我们社队企业办得很好,除了海上的收获之外社员们每家每户一年平均分红能有五百元!”   “这五百元是单纯社队企业的分红!这事没有不会欺骗你们,靠欺骗也骗不到感情,是不是支书?”   王向红点头:“我的为人你宋大姑了解……”   “王支书是咱外岛顶呱呱的干部、党员,不管说你们生产队怎么样,但只要说起你来咱外岛谁都得竖大拇指。”宋大姑钦佩的说道。   王向红说道:“那就行,我可以承诺一句,王老师的话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绝无虚假!”   肖大丫下意识问道:“你们生产队现在这么好呀?”   王忆笑道:“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不信你们打听着吧。来,二位婶子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咱们随便聊聊。”   宋大姑说了一大通确实口干舌燥。   她拿起酸梅汤灌了一口,放下后紧急又来了一口然后说道:“这酸梅汤是怎么煮的?真好喝呀,这个味道跟家里煮的不一样,真甜,一点不涩!”   王忆又给她倒了一杯:“觉得好喝你就多喝点,这都是咱自己的东西,你们放心喝。”   他琢磨着或许可以让凉菜销售队带上酸梅汁,这东西在冷库冰镇一天后很凉快,用棉被裹了那保持个几小时的凉爽没问题。   夏天在城里肯定能热卖。   四个人随意的喝着酸梅汤、吃着小吃聊着天,不多会后徐横和石红心也回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相处的挺不错,这样王忆给徐横使了个试探的眼色,然后肖大丫也给女儿使了个试探的眼色。   石红心说:“娘,你和大姑要回去就先回去吧,徐老师邀请我在这里看电影……”   “哎呀,这是想到一起去了。”宋大姑又习惯性的拍手,她看向肖大丫,两人面带喜色。   看起来两个年轻人处的挺好。   肖大丫说道:“王老师和王支书也邀请我们在这里看电影,正好徐老师是电影放映员,那咱就看他放的电影,听说你们生产队有个武打片叫《少林寺》,都说好看,我们俩还没看过呢。”   徐横说道:“行,那今晚就放《少林寺》和《神秘的大佛》,都是武打片,都很好看。”   王向红帮他说话:“徐老师现在除了要负责教学还负责放电影,他说放什么就放什么。”   王忆说道:“这样你们先聊聊,我去跟大灶说一声给你们准备一顿晚饭。支书,徐老师家长没在这里,那晚上你作陪吧。”   王向红说:“行,宋大姑能喝酒,你去库里……”   “能喝酒去门市部打酒就行了。”王忆说道。   他跟漏勺说了一声,今晚弄几个硬菜来招呼客人。   宋大姑是媒婆,这身份对生产队来说是很重要的。   生产队里年轻一辈光棍可不少,这三四年了岛上没有来个新媳妇,王向红这个支书和生产队的长辈都心焦的很!   现在收拾一顿饭简单。   有酱牛肉、有炸肉这是上好的成品菜。   王忆拿了两个午餐肉罐头、一包真空装扒鸡出来打开,再用鸡蛋炒个大葱、拍个黄瓜、做个地三鲜,闷上一锅米饭,然后就是一顿大餐。   时间消逝,天色渐暗。   阴云笼罩下的海岛傍晚不那么温柔灿烂,而是充斥着苍茫寂寥之感。   山石延伸、草木飒飒,当天色从昏沉的白慢慢变成黯然的黑,渔家灯火开始亮起。   王向红领着宋大姑等人说着话走在山顶上,他们扭头往下看看,能看见归来的渔船和前来看电影的人群。   海上飘起了雾,但外岛百姓看电影的心是热切的,源源不断有船破水而来。   于是当他们遥望海上便能看到不断有船穿破海雾奔驰而来,天与海、风与雾、船与人,在傍晚这个夜幕未临而将至的光景混沌成一体。   是一种视觉大片。   天色越暗、亮起的电灯越多,昏黄逐渐闪亮,路灯也亮了起来,天涯岛上四处有光明。   于是这样夜色浓重一分、家家户户的灯火就亮堂一点,最终夜色漆黑如墨,岛上漫山遍野都是灯光。   灯火煌煌,人声鼎沸,一个比白天更热闹的夜晚降临了!   三个女人都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她们一时之间被震撼住了,甚至忘记了去吃饭,站在山顶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从未有过的夜晚。   王向红没打扰她们。   他叼着烟袋眯着眼睛看着三个女人的表情,心底满是骄傲之情:这就是我们的生产队!   最后宋大姑反应过来,说道:“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赶紧吃饭吧,徐老师还得去下面放电影呢。”   王向红说道:“徐老师得先下去放电影,咱们慢慢吃,他待会调理好了镜头就回来,咱们慢慢吃,反正今晚放两部电影。”   “对,咱不着急,看样子以后咱有的是来继续看电影的机会。”宋大姑拍手笑道。   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大槐树下风正好,一阵风吹来饭香味、菜香味往他们鼻子里钻。   有来门市部买烟买零嘴的人便感叹:“王老师这里又有好饭吃,真是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槐树下挂着一盏灯,三个妇女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后暗暗咋舌。   有肉有鱼有鸡也有鸡蛋,这是过年也吃不上的丰盛饭菜。   看看那炒的菜吧,油汪汪的一看就没少用菜油。   还有米饭,一大盆子都是雪白的精米饭。   三个妇女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王向红挥挥手说道:“来来来,不用客气,随便坐,赶紧吃、使劲吃。”   王忆去替代徐横放电影,又是《少林寺》。   《少林寺》是好电影,可王家的人连着看了十几遍,如今也有点腻歪了,于是这次放电影不再是无声无息、聚精会神,有人凑到王忆身边说话了:   “王老师,听娃娃说你准备给咱生产队、嘿嘿、给咱生产队都拍个相片?”   “我家娃也说来着,还说你给支书拍的可好看了,咋回事?”   王忆说道:“我借了朋友的照相机,然后买了一些胶卷,咱自己拍照,家家户户都能拍。”   “这么好?”凑上来的人更多了,“家家户户都拍?一家子拍一张?这叫全家福对不对?”   “那我得让我媳妇把结婚衣裳穿上,当时我家结婚没闲钱了,也没去城里拍一张相片留作纪念,这次给补上。”   “唉,我爹要是还在就好了,就差几个月,他要是还在好歹给他留个照片,给我们留个念想……”   “别说话了?谁老是说话?让不让人看电影了?”前面有人不高兴的喊道。   生产队的人顿时勃然大怒,大胆扯着脖子喊:“爱看不看,惯的熊毛……”   “大胆,不准这样!”王忆赶紧摁住他肩膀然后抬头去道歉:“对不住啊同志,没人说话了,你们好好看,我给你们把声音再调的大一点。”   他调整着音箱声音说道:“大家别说话了,让外队的同志好好看电影。放心好了,我自己有相机自己说的算,咱都能拍照片,一家一张、夫妻一张,都有照片!” 第224章 王老师指导高考   宋大姑、肖大丫母女三人的晚饭吃的很是开心。   有肉有鱼有米,还要什么自行车?   说句坦诚的话,82年外岛人家年夜饭也少有能这么丰盛的,酱牛肉和扒鸡在外岛太罕见了。   吃饱饭不用她们收拾可以去看电影。   不过肖大丫母女老实本分又勤劳,坚持着帮忙收拾餐桌、打扫卫生,然后才去看了半部的《少林寺》和一部《神秘的大佛》。   按照王忆的安排,看完电影给拍个照片,再让徐横开船把她们送回去就行了。   结果王向红有别的考虑,他让三人暂时住下了,理由是晚上拍照片不清晰。   其实他是想第二天让宋大姑看看学生去学校吃早饭、上学的场景,向她展示生产队的教育先进性,以此来扭转她对天涯岛的印象,以可以更好的给队里的年轻社员介绍对象。   不光给小伙子找媳妇,也要给大姑娘找婆家。   生产队条件差,那等于是姑娘们的娘家条件差,这样外队的好人家看不上,就不愿意来娶队里的姑娘。   宋大姑三人欣然遵守他的安排。   石红心说:“我们仨自己摇橹来的,让徐老师开船送我们的话还得拖着船,那样要额外耗费柴油,所以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我们自己摇橹回去。”   王向红点点头:“对,红心副队长的考虑也是我的考虑之一。”   这时候宋大姑笑了起来,说:“红心这丫头是还没进门就心疼起你们生产队的资产了!”   其他人笑起来,石红心着急的说道:“不是,我一是担心徐老师夜里行船不安全,二是考虑到国家现在底子薄、经济弱。”   “书上说了咱们虽然是个地大物博的国家,但是资源并不富裕,咱们还没有摘掉贫油国的帽子,要给国家省油呀。”   王向红说道:“这话一点没错,咱们不光要给自己家里省钱,也要给国家节省资源,来,你们跟我走吧,明早我让秀芳安排早饭。”   他进门后问秀芳:“明天早上能安排点什么早饭?”   秀芳笑道:“家里有的是白面,我下午去门市部又恰好买了一把芹菜,明天早上包芹菜馅水饺吧——上船饺子下船面嘛。”   王向红说道:“行,就吃水饺了。”   肖大丫搓搓手,面色羞赧:“这又是大肉块又是吃水饺,多不好意思,公社领导去我们生产队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这么招待过。”   王向红摆摆手说:“你放心行了,这不是特殊招待,我们生产队说的是来者是客,不管来的是咱社员客人还是县里领导客人,都是一样招待,都是尽心尽意去招待!”   王忆帮徐横收拾放映机和发电机,一圈青年围在两人四周:   “徐老师你牛了呀,媳妇主动找上门来?”   “唉,当过兵就是好,成分好、能力强,媳妇说来就来。”   “石头岛的石红心,这女同志我知道,很实在、很要强,海上放网能顶的上一个男人,以前他们队还没有实行责任承包制的时候她在生产队里拿强劳力的工分!”   听着众人的讨论,徐横面皮发紧:“去去去,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我这里得赶紧回去。”   王忆问道:“你感觉这姑娘怎么样?”   徐横闷闷的说:“嗯,人挺好的,人是好人。”   “但?”王忆帮他说了句转折。   徐横没说话。   能看出他对石红心有些犹豫。   孙征南也上来帮忙收拾,等他们回到大队委仓库存下机器后,他才说道:“不够好看?”   徐横叹了口气。   王忆一看乐了。   这货跟自己一样是颜狗啊!   不对,自己不是颜狗,这货才是颜狗!   王忆问道:“噢,你想找个漂亮姑娘当媳妇?我可跟你说啊徐老师,漂亮媳妇不好养,这个姑娘不说别的,我看着她是很好养的。”   孙征南说道:“对,我的徐老师,你这样的差不多行了,其实能有姑娘上门来倒追你,我真挺吃惊的。”   徐横问他道:“班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问你,换你的话你愿意娶这女同志当媳妇吗?”   孙征南果断说道:“不愿意。”   王忆指着他说道:“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也是一条颜狗!”   “什么是颜狗?”孙征南疑惑。   王忆说道:“就是看颜值、看脸……”   “我不看重脸。”孙征南摇头,“晚上没了灯都一样,我看重的是学识,我、王老师你可别笑话我,我想找个有文化的女人当媳妇。”   徐横阴阳怪气的说道:“对,我们班副有文化、有追求,他要找个大学生当老婆,他想要举案齐眉、红袖添香。”   孙征南闷闷的说:“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想找个有文化的媳妇这有什么错?”   王忆问道:“那人家女同志怎么办?咱们回绝人家?”   徐横说道:“不要紧,我来跟她谈谈——我家不在外岛,现在我是在这里工作还有找我们班长的家属,算了,王老师你放心吧,我自己就把事给办妥了。”   “再说,我们两个才刚认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继续认识认识吧,说不准我们脾气不相投,不适合当两口子呢。”   王忆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徐横这人脾气火爆倔强,石红心这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泼辣有主见的人,他们俩性格确实不太相合。   这点他要夸夸自己,我王某人脾气最好了,小秋说啥就是啥。   当然主要也得夸夸小秋,小秋啥都不说……   夏天就是热,这样雨后夜晚湿气大,当天夜里海上放了大雾。   第二天王忆出门看,朝阳已经升起,可却看不清踪影只能看到东方一片红彤彤,海上、岛上白茫茫一片,如同天上垂下了白纱幔,将大海和岛屿都笼罩起来。   海风吹过,白雾婀娜飘逸,码头上渔船若隐若现、天涯岛半山腰起景色朦胧,半座山峦藏于海雾中,仙气飘飘。   这真是‘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海上的雾气白蒙蒙、湿漉漉,越往远处看越是浓郁,好像是视野尽头那天海相接处弥漫出来的,大片的海域、好几座的海岛,如今都迷蒙不可见。   白云不见,只有白浪涌上沙滩,翻涌的浪花带起更多的水汽,风吹的水汽顺着山石飘荡,就像是海雾爬过山坡涌进了渔家。   这下子看不见早上的袅袅炊烟了,但雪白的海雾四处弥漫,又好像四处都是炊烟。   学生们说说笑笑的带着书包进课堂,他们放好书包拿出碗筷,然后又说说笑笑来排队。   统一的海魂衫、绿军裤,统一的小白鞋、回力鞋,还有统一的红领巾,这样的队伍整齐又有活力。   早上吃油泼面。   油是之前漏勺熬猪肉熬出来的猪油,面是特等粉调和玉米面、地瓜面后组成的混合面。   一人一碗面条,再往上舀一扫加入酱油和葱叶的葱油,学生们特别满意。   宋大姑跟着王向红进大队委,也顺便看到了学生们的穿着和排队打饭的姿态。   肖大丫吃惊的问:“外面人传的都是真的,你们学生给发校服、发鞋子还管饭?这吃的是啥?呵,油泼面条呀。”   王向红心里得意、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嗯,每天早上变着花样吃,好的时候吃炸油条,昨天早上吃玉米面粥配熏鸡蛋——一人一个鸡蛋!”   “这么好?娃娃们的生活水平也太高了吧?赶得上公社的干部了。”宋大姑比肖大丫还吃惊。   她不像肖大丫母女那样只固守一隅,她因为要给青年们介绍对象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在外岛各个岛屿、生产队上跑,见多了学校学生,可从没有见过天涯岛这学校这么好的生活。   王向红说道:“你不相信你随便去问个娃娃,我们不至于为了骗人去叮嘱娃娃们瞎说吧?”   “这不能这不能。”宋大姑急忙摆手,“不用去问我也信,你王支书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你的脾气咱县里领导都知道,不撒谎,有啥说啥。”   “58年公社领导让生产队报一年的渔获,说让报的多一些,我们岛报50万斤,水花岛更厉害报了个100万斤,就你给你们生产队报了个10万,说连带着渔汛平均下来一天三千斤渔获也很难,这事我还记得清楚呢。”   提及过往,王向红嘴角露出笑意。   他为自己从不弄虚作假的性子感到骄傲。   这辈子他做人做干部有诸多的不足,但他不亏心,不管面对谁他都可以说一句他或许做的不好却已经尽全力了。   太阳渐升、阳光渐烈。   海雾开始潇洒,它们逐渐的聚不成形,海风一吹散成一团团,海面上的雾气散的最快,然后有些海雾被吹到了海湾里、山坳里,像白云落下来。   王向红在喇叭里进行指挥,社员们有序的行动起来:   有的强劳力拎着吃食、扛着渔网,摇橹出海捕鱼;   有的强劳力带着铁锨、挎着篓子出海去红树岛挖淤积的腐殖质当肥料;   有的轻劳力则拿着锄头去农田里劳作;   还有的弱劳力去修补渔网、修补渔船。   整个生产队像一台机器一样运转,井然有序,生机盎然。   王忆又带回来红线绳,秀红和春红两人来领绳子。   王东喜给她们发绳子,说:“这次使劲编吧,多编点平安结,过两天再去市里卖,再卖上一批赚上一笔钱给咱社员发分红。”   春红问道:“这次王老师捎回来多少绳子?”   王东喜说:“比上次多,一千多块的,队集体给他结账了,现在绳子都在库里,你们放心的编。”   天涯岛的社队企业卖凉菜、卖平安结的事已经在外岛传开了,石红心自然也是知道。   她看到春红和秀红用肩膀挎着好些红线绳很吃力,便上去帮忙。   作为民兵副队长——虽然是女队副队长,但也能看出她的体格之出众,两个姑娘扛起来费劲的红线绳对她来说小意思。   她帮两人搬下去,路上问:“我听说你们编平安结然后全队一起分红发钱?这样你们愿意吗?”   “有啥不愿意的?”秀红随意的说。   石红心解释道:“你看你们编的平安结,结果要给全队分钱,本来你们可以自己进红线绳、自己编平安结,这样赚的钱不就是你们自己的了吗?”   秀红说道:“这怎么能行?我们是一个大集体,你看我们也不会拌凉菜也不会卖凉菜,可是同样能分红拿钱。”   “还有这平安结不是我们自己做的,是王老师教的编织技术,王老师领着人去卖的,我们队里就是这样,这叫各司其职、共同富裕。”春红笑道。   石红心诧异的问:“你们愿意过大集体日子?大包干多好呀,自己家里干的好与赖自己能做主。”   春红摇摇头:“你们大包干挺好的,我们队里以前也老想这么干,可是现在来看还是大集体的日子更好过。”   “以前我们受穷那不是因为我们不努力、不勤快,是我们没有赚钱的法子,全靠周围的海吃饭。”   “大包干富裕是个人、贫困也是个人。”秀红说,“运气好、本事大的发了财,家里吃肉喝酒放屁都带油,运气差、没本事的只能干受穷,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办法还得去要饭。”   “我们旁边的水花岛最早大包干的,结果呢?他们队里乱套了,干部威信扫地,说话跟放屁一样没用,社员有偷的有抢的,风气乱了套,越来越后退,不成体统。”   “你看我们生产队,一切井井有条,没偷的没抢的、没有吵架闹火的更没有往歪门邪道上走的。”   “发展上有支书和我们王老师把握方向,我们听他们安排就行了,听他们准没错,他们是大能人,这样不比我们自己干要踏实?”   石红心说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副队长同志。”春红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想想你们石家生产队,都是父子爷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有些户是不是日子过好了,有些户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石红心说:“过上好日子的是人家勤快能干,日子过不好的那是自己懒。”   “你是勤快人,你家日子过的应该好吧?”春红问。   石红心顿时没话说了!   她尴尬的低头看了看鞋尖,然后低声说:“我家只有四个女人,光靠一条橹哪能过上好日子?”   春红说道:“你看、你看,这不就得了?”   秀红性子平和,她打断了春红的话笑着说:“好了好了,不用争了,用我们王老师的话说,你们生产队大包干、我们生产队大集体,咱们都是在给国家四化做贡献!”   “你忙吧,我们到地方了,谢谢你啊。”   几个妇女在树下挪桌子,旁边放着新的竹筐子。   现在她们在桌子上编平安结,然后放入竹筐里,编满了直接送入大队委清数入库。   随着阳光猛烈、雾气散去,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宋大姑见此赶紧领着娘俩摇橹返程。   越往后天越热摇橹越遭罪!   昨天的雨耗掉了天上的云,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晴光灿烂。   强劳力们又摇了两船的腐殖质淤积肥回来,这样石坳台就被填平了。   王忆中午头去往里狂撒杀虫药、杀菌药,然后拉上了一条黑色大塑料布,用石头压一圈以后准备再来个高温杀虫杀菌。   他给前来帮忙的王向红说:“支书你可一定要广播告诉社员们,走夜路要小心别掉进去,也别到这里来玩,特别是抽烟的人,别在这地方抽烟。”   “为啥?”王东方奇怪的问道。   王向红瞪了儿子一眼说:“让你念书你就撵狗,没有文化!这东西高温之下会出来沼气,沼气那东西能燃烧、会爆炸!”   王忆点点头。   沼气收集起来有大用处,但需要专业的工具来进行收集,生产队没有这个条件。   他对王东方说道:“东方哥,你做事仔细,那生产队给你安排个活吧,你每天早晚过来揭开塑料布边缘往外散散沼气,要不然还是容易出事。”   “记住、一定记住!散沼气的时候用一条湿毛巾堵住口鼻,这东西有毒性,很伤身体!”   王东方痛快的说:“行,这小事。”   王向红说道:“不,先不急着散沼气,先密封起来然后都注意着点,等到大风天再散沼气,这样直接就吹跑了。早晚都来散气,一旦海风不行或者风向不对,那吹进社员家里也怪麻烦。”   王忆觉得这说法对:“还是支书考虑的全面,那就这么安排。”   中午头阳光很烈。   这样下午再上劳动课就很遭罪了,王忆让他们上体育课,找树荫去乘凉。   于是学生们在树荫下练太极拳、打陀螺、踢毽子、跳房子,活力十足。   王忆准备趁这时机回22年办一下天涯岛的租赁业务,手续走的差不多了,他该去当自己的岛主了。   结果两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到来了:   公社电力所的技术员林关怀和县广播站的技术员刘鹏程!   两人又是背着包、又是抬着个箱子,尽管是乘坐机动船来的,可天气炎热,他们还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王忆赶紧招呼他们去树荫下:“歇歇、快歇歇,这又不是礼拜天,你们两位怎么来了?怎么还带了好些东西?”   “都是、都是呼呼,那个广播匣子的零件。”刘鹏程喘着粗气说,“你上个礼拜——不对,是上上个礼拜不是说想要这些东西吗?”   “当时我们石站长去开会了,等他开会回来我把你的要求说了出来,我们石站长本来不愿意往外卖,毕竟是公家的东西。”   “我就找了些理由,最终把他给打动了,他决定便宜卖给你们,这么些零件你一共给二十元就行。”   林关怀补充道:“鹏程没有多要钱,这些零件要是提取了铜铝、收集铁片往外卖,那合计起来能卖个二三十元。”   王忆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刘同志确实没有多要钱,不光没有多要钱,还帮了我们好些忙。”   “我知道从公家单位买商品的难处,刘同志费心了,我代表我们社员感谢你的帮忙呀。”   他跟刘鹏程握手,表情非常真挚。   刘鹏程被他搞的不好意思了。   他只是想卖个好,其实广播站卖出这些东西压根不是他的功劳,是站长自己愿意的。   王忆问道:“那今天又不是礼拜天,你们怎么今天来了?”   林关怀笑道:“我们哪有礼拜天不礼拜天?我们是调休的,礼拜天一样要上班保持电力供应。”   “嗯,我们也是一样,”刘鹏程说道,“广播站不能到了礼拜天就不放广播了,对吧?上个礼拜天我俩都上班了,然后跟单位申请了今天休息,今天上午收拾了一下,下午来给你送电子零件和找你划重点。”   王忆说道:“好,那你们把课本拿出来,咱们讨论一下。”   他早就看过今年高考题了。   刚恢复高考的时候考五门科目,文史类是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理工类是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   从去年开始理工类加上了一门生物,另外现在教育部发出消息,说明年开始高考要加一门英语。   王忆问道:“可是你俩还有学籍吗?你俩已经正式工作了,现在还可以统一参加高考?”   林关怀说:“我们两个是同学,学籍都还在学校里保存着,我们属于是保学统工人员,保留学籍先加入工作。”   “因为现在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咱们外岛隔着内陆太远了,尤其缺少人才,于是我们念完高中二年级就可以参加工作了,然后三年之内都可以以应届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王忆明白了,这是两个特殊年代的实习生。   国家需要人才,高中生在这年头可是当之无愧的高学历人才了,于是鼓励他们半工半读。   半工半读自然耽误事,于是给他们保留三年的学籍,这三年都可以以应届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当然高考的大门对人民一直敞开,他们这三年考完了如果还没有考上大学依然可以考。   但那就不能以保学统工身份考了,他们得辞职回学校复读,成为正式的学生。   王忆先宽慰两人:“你们别急,既然你们有三年的时间那这很宽裕……”   “今年就是第三年了。”林关怀尴尬的说,“我俩、我俩已经连续落榜两年了。”   “没事,那大不了回去当复读生。”王忆说。   “今年再考不上,我们就更考不上了,”林关怀有些焦虑的说:“我看了教育部的招生简章,明年高考要加一门英语,可我们没有学过英语,实际上英语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我倒是知道一点,广播站有时候有英语广播,我跟着听了几句,可要参加考试那肯定不行,唉。”刘鹏程叹气。   王忆说道:“所以你们今年高考必须得有所成就,是吧?一旦等到明年就更难考了。”   两人一起唉声叹气。   王忆拍拍桌子说:“行了,不用这么无精打采,我给你们划重点,你们把重点知识掌握好,别的不敢说、我不敢保证你们考上心仪大学,但肯定有大学能去上。”   他打开课本说:“来,先看鲁迅的课文,鲁迅是近代第一文学家,他肯定是语文考试的重点。”   “《为了忘却的纪念》要熟读,《药》很重要,他在情节上安排上非常巧妙,运用了多条线索叙事的风格,你们要学会了解这种风格……”   他这几天出于好奇把82年考卷都给通读了,所以脑海中对考题已经多有印象了,他把这些考题涉及的知识点进行了扩展,这样两人复习好了肯定能考个不错成绩。   另外他教导两人说:“别老是抱着书复习,这能行吗?”   “准备一个笔记本,把重点都整理到笔记本上,就像做报纸剪贴画一样,以后时时刻刻带着笔记本,随时随地翻着看看,这样才能出好成绩。”   “还有,除了多看更要多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好,王老师。”“原来这样,多谢王老师指点。”   这样下午王忆就没时间回22年了,几门功课的重点讲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林关怀这个人踏实善良,划完了重点又去把生产队的电路给盘查了一遍。   岛上通电多日后,各家各户用电有了实际反馈,有的线路走的不通畅、有的人家电力弱,出了不少问题。   林关怀去看了看,然后说:“我回去跟我们所长说一声,明天或者后天我跟我同事再来一趟,给你们把线路好好检修一遍。”   王向红很感动:“那这真是太感谢你了,林同志你是一名优秀工作者,你在亲身实地的践行领袖同志‘为人民服务’的指示。”   等到林关怀两人开船离开,王忆抽空回了一趟22年。   饶毅这边跟他有业务联系,说是已经把天完王朝那瓷罐的盖子给目标客户看过了,客户很感兴趣,明天就要来实地看一下。   王忆不知道明天林关怀会不会来,不过他考虑到最近没怎么进账,于是便跟饶毅那边约了一下,约明天下午见面。   见面地点在他们公司。   王忆有段时间没去公司了,得去公司看看。   还好,林关怀第二天没来,这样下午王忆把学生扔给孙征南和徐横,自己去了22年。   他给墩子打电话来接自己,墩子见面后说道:“老板,我从老家给你弄的蛤蟆烟到了,你今天要不要拿回来?那烟我跟你说,老霸道了,味道老香了,俺们那里都喜欢抽这烟,有劲。”   “不过你少抽烟,我姑父抽烟……”   “得了肺癌,我记得。”王忆面如土色。   墩子郑重的点点头:“对,肺癌老遭罪了,喘息困难、老是咳嗽,后来都没法说话了,声音很沙哑!”   王忆打开窗户本来不想听这些话。   可是这话钻入他耳朵里后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喘息困难、剧烈咳嗽、声音沙哑……   我草。   叶长安怎么就这样?!   他赶紧坐直身体,表情凝重。   其实他是个有医学常识的人,毕竟最近学医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只是上网课,但终归是正规的家庭医生培训课程,医疗常识学的很扎实。   之前他没把叶长安的病症往肺癌上想主要原因是他没有接受手术治疗和放化疗的治疗,82年的医疗水平跟22年不能比,82年国家的医疗资源更跟22年比不了。   可是,82年已经有放化疗的治疗手段了,甚至早在六十年代国内医院就开始用盐酸氮芥治疗癌症。   盐酸氮芥是早期放化疗药物之一。   叶长安可是老干部,给国家给人民做过大贡献,当时疗养院的主任也说,国家甚至会用外汇从欧美发达国家聘请专家给他们治病。   所以叶长安如果是肺癌那早就该接受专业治疗了,而肺癌治疗在82年一定包括手术,他并没有进行过手术——或许自己猜错了?   墩子看着他凝重的样子赶紧踩刹车,问道:“老板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你别怕,少抽烟能降低得肺癌的几率,要不你戒烟吧。”   王忆瞪他说道:“别瞎说,你什么时候看到过老板抽烟?”   墩子说道:“我知道你不抽烟,所以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你真抽烟我还能说这种话?那不得吓死你?”   “放心,我又不傻,我只是逗你玩玩。”   王忆听到这话就笑了。   你一个二货逗我玩?   结果墩子给车子加油门说:“你看,把你逗笑了吧?”   王忆的表情当场凝滞。   公司里一切正常,邱大年在收拾领袖像章,他做了一面像章墙,墙上挂着一枚枚像章。   王忆打量着公司的布置说道:“年总你可以啊,这又有陈年老酒墙又有像章墙,像那么回事。”   邱大年说道:“老板,咱的陈年老酒只有酒瓶子没有酒,我联系了一家酒厂,他们那边有陈酿,而且价格不贵,咱要不要装上点?”   王忆问道:“不贵是多少钱?”   邱大年正要给他回答,楼上突然‘砰’的一声响!   王忆给吓一跳。   墙上有些酒瓶都晃了晃!   他愕然道:“咱楼上怎么回事?乌东战场啊?怎么上面还埋了地雷?”   墩子贼笑道:“肯定是楼上那摄影师又装逼了,要不要去看热闹?”   王忆问道:“什么装逼?什么热闹?”   邱大年说道:“咱这栋楼不是被政府选为网红孵化基地吗?咱是古董方向的网红,楼上有个摄影方向的网红,他很能装逼,上次我捡的那些摄像机模具就是他扔的。”   “但那些模具都是政府装修用品,怎么能让他扔进垃圾桶?后来政府那边负责咱孵化基地的人员发现了他丢弃公家的东西便来跟他交涉,这家伙脾气大的很,每次都要跟政府的官老爷干一场。”   王忆问道:“这有什么好干的?追究他责任不就行了?把他赶走不就行了?”   墩子急忙说道:“楼上那个是大网红,是政府好不容易把人家请过来的,听说当时三顾茅庐了,所以普通办事员怎么能赶走他?”   “算了,咱上去看热闹吧,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王忆不愿意凑热闹。   结果楼上又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还有人的吵架声也响了起来。   这样他不高兴了,便跟着墩子上去。   一上楼听见吵架的声音:   “那怎么处理?你说怎么处理?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你不用录像,怎么了?准备曝光我?准备网暴我?这事我没有道理?政府压迫你了?”   “谁给你录像了?啊?谁给你录像了?你是屎壳郎照镜子怪臭美!我是在开了前置摄像头看看我今天的妆……”   “哦,你开前置摄像头看妆容啊?那到底谁才是屎壳郎照镜子呢?”   “哎哎哎,怎么骂人呢?”   “我怎么骂人了?我只是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   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马尾辫姑娘和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在斗嘴,王忆诧异的问:“这位网红摄影师还是个姑娘啊?”   墩子说:“你没有考虑过,或许他是个男的,只不过长的比较秀气。”   王忆吃惊的说:“我草,男生女相?但是他声音怎么这么纤细?”   邱大年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墩子在忽悠你?”   王忆怒道:“你俩别玩烂梗!”   墩子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我没有玩梗?”   王忆这边要被俩二货气死了。   那边网红摄像师和公务员也在互相生气。   公务员青年厉声道:“你扔了我们的装饰品、造成了公有资产损失还有理了呀?”   网红摄像师怒道:“一堆破烂假货也算公有资产?行,你去起诉我吧!”   “不过起诉之前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们未经我的同意碰我的工作室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知不知道我当时开直播被竞争对手发现我用的是假货来装潢工作室这被嘲笑成什么样了?”   “知不知道当时邀请我把工作室搬到你们这里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这些装潢所用的摄像机都是假货?都是样子货?”   公务员青年说道:“我们当时只是给你看了装饰照片,没跟你承诺装潢用的模型是真品!”   “何况那些真品老相机谁能买的起?一款东风120单反相机多少钱你知道吗?三十万!”   正在看热闹的王忆听到这话突然精神一震,挥手道:“等等,二位同志我插一句话,什么老照相机价值三十万呀?”   两人一起扭头看向他,几乎一起问道:“你谁呀?” 第225章 生产队的电器现代化构想   两个人不理王忆。   脾气都很硬。   这让王忆很生气。   王老师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他阴沉下脸来、目露寒光,拿出了王老师的派头。   网红摄影师指着他喊:“你那脸耷拉的跟个棉裤裆一样是个啥意思?咋了?要打我呀?来呀,你来打我呀……”   “那我来了!”墩子提着拳头就往前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   王忆一看他真要动手赶紧拦住他:“别、别,墩子别冲动,杀人犯法!他们虽然坏,但是罪不至死!”   网红摄影师乐了,门口几个人不知道是他助理还是什么人的也乐了,纷纷掏出手机说:“这次可录像了,你有种就动手,看我们不告你们一个家破人亡!”   邱大年急匆匆的赶上来走向网红拿出一个本来递给他:“你们继续嚣张的话,我们老板真放手要让保镖打你们了。”   网红傲然的昂起头说:“来呀、来打呀,我在这里不后退,让你们随便打,正好最近——给我这什么东西?怎么了,证件呀?你们什么单位的?也是国家单位的公职人员……”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仔细的看了看证件上的字又看看照片,最后抬起头来打量墩子。   邱大年冷静的说:“货真价实的真证件,另外,后面那个也是货真价实的本人,你们要是不信那可以揍你们一顿后去派出所验证……”   “行行行,算、算你们狠!”网红赶紧扭头推着他的助理们进屋。   一个助理奇怪的问:“娘总怎么了?怕什么呀?他拿出的是什么证件?杀人许可证呀?”   “闭嘴,关门!”   门‘砰’的一下子摔上,里面传出个微弱的声音:“那是个傻子证,妈的,那小子是傻子,被他打了白挨打!”   “咣!”大门猛然爆响。   屋子里的几个人吓一跳。   王忆放开了墩子,抱着双臂示意他使劲踹门。   墩子又是两脚干上去,里面的网红有点害怕了,吆喝道:“乔志良不对乔科长你可是国家干部啊,外面有人对我们进行人身威胁,你管不管?你不管我要报警了!”   “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墩子哈哈笑道。   他吓唬了对方两下子就停下了,主要是为了报复平时楼上总是摔东西震得他们楼下摇摇晃晃这件事。   青年公务员疑惑的看向证件。   邱大年‘啪’的一下子合起来,冲青年笑道:“乔领导,今天我可是给你解围了,你以后是不是得请我撸个串。”   青年公务员讪笑道:“撸撸撸,今天确实多谢邱先生了,那位是你老板?他就是王忆王总对吧?”   “不好意思,王总,大水冲了龙王庙,刚才得罪了。”   青年转身走向王忆,伸出手表现出很热忱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说青年公务员刚才并没有得罪王忆。   王忆便跟他热忱握手:“您好您好,那个领导您是姓乔?”   “不是领导,是个基层办事员,名叫乔志良,王总您称我为小乔就行。”乔志良客气的说。   王忆说道:“乔老弟客气了,来,这会没事了,去我们公司喝口茶吧?”   乔志良说道:“那就打扰了。”   他们回到办公室。   乔志良显然没怎么来过,他被墙上的老酒酒瓶、架子上的老报纸、像章墙乃至于墙上悬挂的大幅名人字画整的眼花缭乱,感叹道:“王总您的公司是个藏宝库呀。”   王忆摆手道:“差远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乔志良去看那副字,一看落款肃然起敬:“是启功先生的字,这么大一幅字绝对很珍贵,能方便说一下您多少钱买的吗?”   王忆让邱大年泡茶,他请乔志良坐下说:“是朋友送的,早年启功先生送我朋友的,真的,我有收据,收据上没有价格。”   乔志良羡慕的说:“王总人脉真广。”   两人寒暄几句。   王忆切入正题问:“乔老弟你刚才说起过什么老照相机价值三十万?什么相机这么值钱?”   “东风120,咱们国产相机的一块里程碑。”乔志良说道。   王忆疑惑的皱眉问:“还有这款相机?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乔志良解释道:“东风120相机名气不大——我是说对于大众而言,只有摄影圈的人才会了解这款祖师爷相机。”   “这相机是七十年代的产品,当时为了填补国内不能生产高档相机的空白,国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指派了沪都照相机厂试制生产完全属于本国的高档相机。”   “当时沪都照相机厂为尽早推出东风相机,特意集合了国内光学和机械学领域的专家组成攻关研制小组,在1969年年底试制成功了这么一款相机。”   王忆说道:“然后在七十年代它正式投产?”   乔志良点头说:“对的,大概的生产日期应该是70年到73年,合计生产了不到100架,如今存世量很稀少,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所以它价值很大。”   “十多年前在李家坡举办的古旧相机拍卖会上,一台东风120相机最后成交价为11万元,如今十多年过去,价值翻倍,我们单位在购买模型的时候碰到过这款相机的真机,机主说价值30万了,而且他还不愿意卖!”   听着他的话,王忆若有所思的说:“这么少呀,一款相机的生产数量竟然不足一百台!”   这样在82年也不一定好找。   指不定这相机流落到哪里去了。   乔志良说道:“对,产量稀少,在照相机历史上产量稀少的款式不少,东风120之所以这么贵还因为它具有独特的历史意义,是咱们国家第一款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单反相机。”   “这款相机当时对标的是、是一款叫哈苏500C的相机,对,哈苏500C。哈苏相机您知道吗?它在大众层面知名度比莱卡、佳能、尼康差的远,但其实很出色,与沃尔沃汽车一起被称为瑞典哥德堡市的骄傲。”   王忆摇摇头。   他对相机了解不多。   乔志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他说道:“哈苏500C很出色,而咱们国家当时工业设备和技术相对西欧来说比较落后,导致东风的质量难以比拟哈苏500C,为了克服这困难,当时厂家寻找了一些机械老师傅手工制作了部分配件。”   “这就是限制了东风120相机产能的最大原因,它的研制费用、生产费用都是相当高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是一款工业产品而是一款手工艺术品,再加上它划时代的纪念意义,诸多因素造成了它的高价值。”   王忆问道:“这相机这么珍贵,它当时是出售给哪些单位了?”   七十年代这种相机绝对不会落入个人手中,哪怕是权贵子弟当时也拿不到如此身价的东西。   “一个单位。”乔志良说,“新华社!”   “当时这款相机出产后都交给新华社了,新华社那时候拥有国内最好的记者和摄影师,还是国家领导人拍板这个安排的,说是好马配好鞍,让新华社的记者来使用这款国产好相机。”   王忆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新华社记者?   这个礼拜天要从他手中买一台F-3相机的青年之父不就是新华社记者?或许可以通过他的渠道看看能不能接触到一台东风120相机。   他们正喝茶聊天,饶毅电话打了过来,说他已经领着客户上路了,十来分钟后就能到公司所在大厦门口。   乔志良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等王忆挂了电话他便主动离开。   王忆让邱大年收拾一下公司,他带着墩子在楼下接人。   饶毅的车子是一台宝马X5。   有钱人。   宝马X5后面跟着一台钱塘牌照的大G。   更有钱了。   客户自然在大G里端坐,这是一名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保养极佳,身穿丝绸唐装,身边跟着助理。   饶毅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老人名叫艾重五,很古怪的名字。   他们进入公司。   艾重五不动声色的打量布置,一看满墙的老酒瓶、老报纸、老像章之类的他就暗地里摇头。   乱七八糟!   五彩鱼藻纹罐在他的助理怀里,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个箱子,进入会议室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箱盖,王忆很熟悉的那个罐子出现了。   他对墩子点点头。   墩子从抽屉里摸出盖子放在桌子上。   艾重五见此眉头便挑了两下子。   饶毅笑道:“王总不愧是干大生意的人,这么珍贵、罕见的文物保存的很随意啊。”   王忆说道:“饶总是了解我这个人的,我做事随意但有数,古董文物重要的是个完好无损,把它们保护的完好无损要比把它们精心保护更重要。”   饶毅赞同的说:“有道理。”   艾重五拿起盖子盖到了罐子上。   罐子上有五彩图案这盖子上也有,随着盖子扭动,最终所有图案严丝合缝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罐直口,短颈,丰肩,硕腹,圈足。   它通体以红、黄、绿及青花装饰,肩部绘有莲瓣纹、腹部绘有莲池鱼藻纹,另有八尾红色鲤鱼姿态各异,极其醒目。   其中盖子上多的是罐子径口处有好些纹路,而盖子上也有纹路,并合起来的就是这些纹理。   有了盖子之后这罐子顿时更美观,形体高大规整,上面色彩艳丽,构图疏密有致。   艾重五拿起罐子从头到尾的看了起来,老脸上笑容渐盛。   饶毅赞叹道:“不愧是官窑出品的名品,你们看这胎体多厚重、彩烧构图多顺畅,这工艺真是绝了,看上面这鲤鱼,鳞鳍清晰、片片可见,再与周围的莲花、浮萍、水草交相辉映,真是生动逼真啊!”   邱大年也赞叹道:“艺术品,这是绝对的艺术品!”   艾重五满意的拿下盖子看了起来。   他的助理递给他一个放大镜,他一边仔细的看盖子上的纹路一边说:“不光是罐体上的彩图漂亮,这盖面一样没话说,看这璎珞纹、看这中心的白莲纹宝珠纽,要是早有这盖子,那专家们哪至于看走眼把它看成是明初的古物?”   “这分明就是天完朝的御品!”   王忆问道:“是因为白莲纹路吗?”   天完朝的老大徐寿辉以白莲教起家,那么他的宫廷用品上有白莲纹路自然是正常。   艾重五点头又摇头:“对,但不止白莲纹宝珠纽透露了这信息,还有璎珞纹。”   饶毅知道王忆是个小白,便进一步解释道:“璎珞最早是古印度的项式,汉代随佛教传入中国,最早为佛像、神仙、天女所佩用。”   “白莲教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所以他们教内高层的女眷会佩戴璎珞,他们的一些生活用品也会有璎珞纹路。”   王忆钦佩的说:“诸位学识渊博,我今天跟着你们又学了一招。”   内部烧制的‘天完太平’四个字一边说。   艾重五看过纹路后又翻过来看边缘,说道:“是真品,烧制工艺跟罐子主体一脉相承。”   饶毅配合的问道:“艾老,这您也能看出来?”   艾重五没抬头但露出了笑意:“行家都能看得出来,看烧制工艺即可。我献丑一下吧,大概讲讲这件大罐的制作工艺。”   饶毅立马上去倒茶:“那我们就跟您学点知识。”   艾重五放下盖子指向罐子,说:“这罐子首先要分段进行印坯,之后用泥浆黏结成一个整体拼接起来——什么意思呢?罐子当时这个整体是包括盖子的,所以在这时候它们就已经一体化了。”   “刚才我说的那个过程叫修坯,修坯以后进行彩绘,就是先在坯体上用青料描画图案的局部,比如这水草的部分,这是干什么呢?这是要为后面釉上彩的整个图案起一个定位的作用。”   “第一遍彩绘后要入窑开始烧,经高温烧成以后施透明釉,再在釉上按釉下青花定好以黄彩描绘其他部分。”   “这时候还要入窑烧,低温烧一遍黄彩,等到出窑以后再用矾红草绿黑彩之类补齐整个图案。”   “这样依然不行,还要入窑烧,要用稍微低一点的温度再烧一遍彩……”   屋子里一行人纷纷惊叹:“这么复杂?”   艾重五骄傲的笑道:“你们以为呢?要不然china会成为咱国家的名片吗?”   “正是因为它们工艺复杂,所以辨认真假时候就好办了,越是复杂的东西越不好造假。”   他拿起盖子再度仔细看了起来,说:“罐烧三遍,盖子也得跟三遍,能看出来没问题,是好东西!”   饶毅笑道:“看来艾老是动心思了,您准备把它们凑起来了。”   艾重五感叹道:“要凑起来呀,这罐子的真实名字应该是叫做五彩鱼藻纹盖罐,可是盖子却见不到。”   “没了盖子这罐子多孤单?对不对?它们不知道分离了多少年,如今终于又相遇了,这种情况下我若是不将它们凑到一起,那岂不是有伤天和?”   饶毅钦佩的说道:“艾老您是讲究人、是超脱凡尘的神仙中人,跟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一样,我们凡夫俗子就关心一件事——多少钱?”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饶毅笑着问:“我起初问的那个价格行不行?”   他起初问的价格是270万。   跟罐子一样的价格。   这是比较合理的报价,艾重五当初以270万拿下了这罐子,如今价格可不止270万。   而一旦凑上盖子形成一对,那这价值至少翻倍,说它价值一千万也是有谱的。   当然王忆无法感同身受。   古董文物又不能让人长寿更不能让人成仙,怎么就价值这么恐怖?   不过他也能理解艺术品的价值。   艺术品归根结底还是满足人精神需求的东西,对于富豪们来说钱只是数字,用数字来换取精神上的满足自然是值得的。   还有一个是洗钱……   但王忆觉得这不是拍卖会只是私底下交易,应该跟洗钱没有关系,因为他卖出的东西都没有人找他暗地里返现。   他那边在琢磨。   这边艾重五不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助理,然后他的助理精神抖擞的准备跟饶毅砍价了。   饶毅抢先说了一句话:“艾老,您是咱们南国陶瓷艺术品界的泰山北斗,我能跟您面对面坐一起、说上话已经是我的荣幸,我哪有资格跟您来谈价?”   “我知道,这罐子您是要自己收藏而不是转卖,所以我要了270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报价,这不是给我要的,是给王总要的。”   “我要这个钱它不只是数字,还是一个态度、一段友谊,我们这位王总别看他年轻也别看他名声不显,但他很厉害,他手头上好东西多的很!”   “所以我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初次合作希望您能提携一下王总这样的后起之秀,王总和我则在这里向您做个保证,我们手上以后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先亮给您!”   艾重五笑了起来。   妈的你个小赤佬话说的很好听,把我当呆逼玩呢?   然后他看到饶毅对王忆点了点头:“王总,您把您的丰泽园毛瓷套装拿出来吧,艾老对瓷器的收藏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只要是好物件他都喜欢。”   毛瓷已经准备好了。   王忆对墩子点点头,墩子面无表情的拉开抽屉,又把一个个毛瓷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正要喝茶的艾重五手腕一抖。   他忍不住的打量起墩子:这东西也往抽屉里放呢?   闹呢!   毛瓷轻而脆,除了最早使用这套瓷器当茶杯的那位同志,后来的收藏者谁不是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这套毛瓷茶杯一出来,艾重五开始正视王忆。   能收集到一整套的毛瓷茶杯可不是简单事。   他又回忆了一下这公司外面的布置。   老酒瓶、多像章,墙上高悬启功大幅字,这布置是大巧不工啊!   这个年轻人不是简单的人!   心里琢磨着,老人打开杯盖看向反面。   大红国徽露出来,他立马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艾重五抬头说:“庆古多人才,这话一点没错,翁洲也是多才俊,饶总和王总今天让我大开眼界了。”   “这一套东西合计起来,咱们也不要再争执什么了,我报个数,六六大顺,希望以后我生活顺利,也希望你们二位生意顺利!”   饶毅看向王忆。   连同瓶盖加上毛瓷,总共三百六十万!   王忆对这价码很是满意。   他伸双手说道:“多谢艾老的指点也多谢艾老的厚爱,以后我但凡有了好陶瓷一定第一时间请您掌眼。”   艾重五笑着伸出手:“好,王总是个做大事的人,痛快、豪爽、不拘小节!”   “今天这一趟翁洲来的值当,收到瓷器是小事,认识这样一位小友是大事!”   剩下的就是喝茶品鉴瓷器了。   饶毅和王忆围绕艾重五开始拍马屁,拍的两个人脸红。   艾重五介绍了一些陶瓷鉴赏和收藏行业的潜规则,然后看看时间告辞离去。   饶毅要安排他的食宿,便跟着离开。   王忆在后面低声说:“饶总,也给你一个大顺。”   饶毅笑道:“艾老说的一点没错,王总你真是做大事的人,我饶毅见过的人多,你这样的年纪像你一样做事果决、为人洒脱的真是罕见,极其罕见!”   六十万的佣金到手!   王忆上车送他们一路,顺路去了一趟外岛农村拆迁重开发工程中心,周宇正在上班,便领着他去办了手续。   现在王忆账上款项充足,连同之前卖阴阳震、卖蓝军邮和卖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钱,如今他账上资金快有八百万了。   如果不是在公务员小区买了房子,那他的身价朝着千万富翁去了。   王忆正在办手续,银行电话又打过来了。   接听了电话还是小妹甜滋滋的要帮他理财。   王忆哂笑:“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凭什么把钱放你那里?”   电话那边的小妹愣住了。   看样子是心动了……   王忆挂断电话继续办手续,这次要核实资金来历,确保不是借钱来租赁和投建岛屿。   他的资金来路都简单,办事员联系银行很快进行了核实,然后将一张张单子打印出来。   王忆开始玩命签字。   周宇真是人才。   当时他说天涯岛1.2平方公里的面积加上60平方公里的海域年租金能控制在50万之内。   结果还真就是50万!   王忆签订合同是承租三十年起步,前十年的年租金为五十万,从第十一年开始租金要进行二次协商,上下浮动范围是50%。   也就是说最贵可以涨到75万。   第二十一年租金再次进行协商,上下浮动范围还是50%——在上一个十年的价格上进行浮动。   也就是说这三十年里他最多要往天涯岛砸2375万!   这样他一看自己手头上的存款顿时心凉了。   才骄傲了不到一个小时,这又背上了以千万为单位的债务!   要是考虑到他要按照渔业部规定往海里投资的钱,那他背的债务就更恐怖了。   还好他手头上东西不少,还有3枚蓝军邮、还有好些第一版人民币、还有祈和钟、还有价值最恐怖的清御医医书。   这样他心头的压力迅速减弱了许多。   不怕不怕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整个82年呢!   82年可是宝藏。   不过不管怎么想他现在身上钱都不够用,他还计划着开个精品小馆子呢,最近邱大年在研究开饭馆的位置,到时候又得是一笔钱。   这样先回82年弄点钱,比如东风120照相机。   三十万呢!   他回到82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等他坐在躺椅上准备欣赏日落美景的时候王向红来找他了:   “王老师,你起床了?”   王忆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并打了个哈欠:“嗯,刚睡醒。”   他看了眼大迷糊。   大迷糊正坐在门口给老黄找虱子。   王向红关心的问:“今天下午你怎么睡了这么久?我想进去看看你,结果大迷糊一直堵着门说你累了要好好休息……”   王忆心里一惊,然后赞赏的看了眼大迷糊。   这就是大迷糊的作用!   这是个人?   不,这是他的门神!   大迷糊就听他的话,他让堵着门不让人进屋那谁也别想踏进他的门口!   王忆含糊的说道:“昨晚失眠了,那啥,就是昨天广播站的同志不是给送了一些电子零件过来吗?”   “我昨晚没睡觉,一直在研究那些零件,我准备组装点收音机,给咱队里家家户户分一台自己组装的收音机!”   王向红见多了他的神奇,可这次还是被他的话给震惊了:“啊?王老师,你、要不是我了解你,我以为你拿我逗乐子呢!”   “你准备给咱生产队一家一户的组件一台收音机?这这这、我不是怀疑你,这能做到吗?”   王忆说道:“组装收音机不是难事,比修理电影放映机简单多了,不信等广播站的同志下次来了你问问他,现在理工科大学生最爱干的两件事就是组装收音机和研究无线电。”   “组装收音机难的地方在于配件,广播站给了咱们好一批配件,但还缺很多。”   “我给我几个同学都写了信,把所需的一些配件告诉了他们,等他们给咱邮寄过来,那我就领着学生们来组装收音机,不困难。”   “就是把一些配件给拼接起来,不过要用到电焊,咱队里有没有会用电焊的?”   王向红说道:“这个没有,咱队里没有电焊工,但你要找电焊工不费劲,文书和大美他小舅就在县里当电焊工,到时候把他找来帮几天工肯定没问题!”   “但你真能自己生产收音机?这——王老师,这个可是大学问、高科技!”   王忆笑道:“收音机算什么高科技?电子计算机才是高科技!”   “不过我不是自己生产收音机,我是自己组装收音机,有了配件然后走线路进行组装,一点不难!”   这个他不是说大话,他已经在网商平台看过了,收音机组装件多的很,专供DIY爱好者的,一套才几十块钱。   王忆真准备领着学生组装收音机然后找个电焊工给焊起来,这样以后生产队家家户户就能有一台收音机了。   有了电灯再用上收音机,这样子他们生产队的电力利用水平就可以更上一个台阶了。   自家拥有电灯是提升了生活幸福感,拥有自己的收音机是提升了娱乐幸福感。   王向红是喜出望外又难以置信。   王忆已经展现出过许多神奇,可这次是要领着学生自己动手拼装收音机,以他浅薄的知识来说,这是没法相信的事。   毕竟对他来说收音机是高科技电器,国家得用工厂来生产,结果现在王忆说他可以领着学生用配件进行组装——   人生被颠覆了!   他蹲在地上开始抽烟,眼皮子一个劲的眨动。   这么神奇的事要发生了吗?   家家户户有电灯收音机,生产队要迈进电器现代化啊!   王忆问他道:“支书,你来找我干什么?你还没说呢。”   王向红赶紧抽出烟袋杆说:“噢,让你把我震住了,把正事给震忘了,是这样的,你老高叔把轮椅做出来了,让你过去看看。”   这下子王忆被震住了。   效率这么高?   这就把轮椅做好了?   王忆跟着王向红去王祥高家里,王祥高和王墨斗父子正在给一台木头轮椅进行打磨。   这轮椅做的比较简陋,没有刹车、没有助力装置,就是两大两小总共四个轮子架起了一个木头椅子,其中椅背上面两角有两个木头把手。   王忆过去看了看。   该有的功能都有。   王祥高的木工活做的真不赖,这木头椅子没几颗钉子,主体结构是榫卯的,还带着个脚踏板,这脚踏板还能收起来!   王忆坐上去试了试。   凳面和椅背很硬,但这可以接受,垫上个布垫子就行了。   再说夏天硬木凳面有好处,可以避免褥热。   他伸出双手转动轮胎,有些吃力。   王向红上去试了试也提出这个问题:“轮子转起来有些费劲。”   王祥高说道:“这个没办法了,咱没有轴承,只能说先这么用着,可以给轮轴抹点机油,有机油润滑的话会轻快一些。”   王向红点点头:“机油咱库里是有的,那我特批一包给队长家使用吧。”   王忆抚摸着这台纯手工轮椅对王祥高大为赞叹:“老高叔你可以啊,这效率太高了,手工也是杠杠的!”   王墨斗问道:“王老师,什么叫杠杠的?”   王忆笑道:“东北话,太棒了!太厉害了!太四阔以了!太湿迈达了!太凹色母了!”   王祥高和王向红对视一眼。   满头雾水。   王忆哈哈大笑:“四阔以,小鬼子的话;湿迈达,小西八的话;凹色母,洋鬼子的话!”   王祥高和王向红纷纷恍然,王向红对王忆竖起大拇指说:“你也杠杠的,什么话都会说。”   王墨斗琢磨了一下,突然:“汪汪汪,喵喵喵,哞哞哞,喔喔喔……”   知子莫如父。   王祥高抬脚踢他:“你小子滚蛋!”   王墨斗委屈的说:“王老师会兽语,我这也不是会兽语吗?”   王忆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墨斗哥你真行,本来我以为你逗乐呢,但你最后这句话画龙点睛了,说的好!”   王祥高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小鬼子并不是都是畜生,领袖同志说过的嘛,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日本法西斯与中国的民族败类!”   王向红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已经把狗日的小鬼子赶滚蛋了,咱现在过咱自己的小日子。”   “走,把这轮椅抬起来,给队长他娘送过去!” 第226章 岛上有了新能源   三个人划船去小离岛。   王忆忍不住说:“这太不方便了,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结果上个门还要划船。”   “这不算划船,不是,这不叫船,这叫舢板。”王祥高笑道,“其实天热了挽起裤腿走过去也行,很浅,水最深到大腿而已。”   王忆服气。   海里行走?   这我不敢,海浪可是在一个劲的拍呢,把我拍深水里去怎么办?或者一个倒卷浪把我卷走怎么办?   王向红对此满不在意:“老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事,社员们习惯了。”   王忆没多说话。   确实,社员们习惯了,暂时这么住着就行。   实际上天涯岛的本岛不缺地方,以后有条件了肯定家家户户要盖新房——这是王忆的规划。   到时候把小离岛上的四组人家全迁移到主岛来就行了,至于小离岛则重新开发,在上面建度假酒店来招待游客。   22年的天涯岛是不可能大规模对外,那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秘密的一个地方。   82年这边的天涯岛以后发展渠道肯定是旅游业和养殖业,二者要结合,海上养殖、岛上旅游,以后资金充裕了进行开发,可以发展垂钓旅游业、养殖旅游业,绝对有发展前途。   不过这样可就久远了,二十年之前是没有希望的。   就在王忆琢磨中,小舢板靠上了礁石滩,他们抬着轮椅下去了。   小老头王真刚在门口晒太阳。   听到脚步声他徐徐睁开眼睛冷漠的看了看。   王忆点头哈腰:“爷爷晒太阳呢——不对,这大热天你还晒太阳??你小心中暑啊。”   王真刚看见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说:“没事,我不怕晒,我怕冷。”   王忆说道:“这样啊?那到了冬天你看我领人过来给你盘个土炕,那家伙热乎。”   王真刚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忙。   三人到队长家里的时候,队长他娘照例在院子里干活,她在收拾个破筐子,里头塞了些青草和干稻草。   三人突然进来,老太太吓一跳:“哎哟,你们、你们,哎哟,是王老师、支书还有二高啊,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王向红说道:“嗯,是我们,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老太太看到了他们推着的轮椅,然后疑惑的看向三人。   王向红拍了拍轮椅笑道:“对,就是这个家伙什,这是给你准备的,小秋家里给你提供了轮子、王老师提供了构思,让二高给你动手忙活出来这么个家伙什。”   “还有队里,”王祥高急忙补充,“支书批准我用了咱队里攒了好些年的楸木,你这轮椅是楸木做的,楸木你知道不?”   老太太疑惑的摇摇头:“我哪里懂这个?我、哈哈,你们俩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少年不出门,啥也不懂呀。”   “楸木,这是好木头,东北老林子的木头,以前省里给咱县里发了一批,专门用来修船的,又轻快又结实又能防腐蚀,这东西是专门做枪托的,绝对是好木头。”王祥高介绍道。   老太太疑惑的问:“这么好的木头,那怎么做、做这个轮椅是要?”   王向红把轮椅推过来,说:“你上去你就知道了,王老师,你从那边抬起来。”   两人架起老太太,让她坐在轮椅上,放下脚踏板,把她的脚放上去。   老太太半瘫多年,双腿不能动弹,肌肉已经萎缩了,裤腿里的两条腿几乎是皮包骨头。   她坐上轮椅后吃惊而茫然的仰头看着三人。   王忆教她说:“你用手转动轮子,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在院子里转了,把门槛拿走你就能出去转了。”   “不过最好还是小心点,得有人推着你出去比较好,否则咱这里地面不平坦,一不小心掀翻了可就麻烦了。”   老太太年纪不小了,可是常年靠双手挪动身躯所以手臂力量并不小,这样轮椅对她来说就很合适了:   她双腿、身上没有肉,体重轻,这样她手臂上的力量就很有用了,双手推动轮胎驱动了轮椅。   老太太怕是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她驱动着轮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突然高兴的冲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这个真是好东西啊,这是王老师你想出来的是不是?二高我知道,会做不会想。”   王向红说道:“敢情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这个叫轮椅,早就有这东西了,不过咱买不着,不光贵而且不好买。”   “是小秋——就是王老师那个媳妇……”   “嗯嗯嗯,我知道,小秋,王老师的媳妇,她和她爷爷来我家里来着,我们见过面来着。”队长他娘激动的说。   王向红说道:“嗯,然后小秋的爷爷把他的一台自行车卸掉了,把轮胎给了你家里,让王老师指导二高给你做了这个东西。”   “有了这个东西你以后就不用在地上挪了,你就可以方便的出去转转了!”   队长他娘激动的老泪纵横:“对、对,方便了,这东西方便了,我能出去、我自己就能出去。”   “这得感谢队集体感谢党啊,感谢啊!”   王向红一脸无奈:“我还是白说了,都说了这是人家小秋和她爷爷给的轮子、是王老师……”   “我听见了、支书,我上年纪了可我耳朵不背,我听你说了,你没白说,我听见你说是小秋家里给的轮胎是小秋爷爷给拆了自行车。”队长他娘抹了把眼泪说,“可小秋她爷爷是党员啊。”   “所以我才说我感谢党,小秋她爷爷是发扬了党的风格,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拆了给我、你看给我这样个老婆娘……”   老太太说着哽咽了,用袖子擦眼泪。   王忆问道:“婶子你知道小秋她爷爷是党员?”   “她爷爷是大领导啊,那能不是党员?”队长他娘说道,“我又不傻,饭桌上我就看出来了,他故意不让人提他是领导,可我听见你们都叫他领导来着。”   王忆讪笑一声,没人傻啊。   倒是王祥高很好奇:“小秋爷爷是大领导?是什么领导啊?”   王向红含糊的说:“跟咱没有关系,去,看看轮椅用起来怎么样。”   轮椅已经开始正式使用了。   老太太转动轮椅在街上游走。   外面邻居正好出门,看见她的轮椅后大吃一惊:“呀,二嫂你这是、这是轮椅?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轮椅?是自己做的吧?我在城里看见轮椅是皮革的,挺贵挺不好买呢!”   队长他娘立马说:“是二高做的,小秋爷俩给拆了家里的自行车让王老师领着二高做的!”   王忆三人出去,邻居老头王真宝拄着个锄头在看热闹。   看见他们三个,王真宝笑道:“支书、王老师、二高,你们都在这里?哈哈,这下子队长他娘好了,你说多少年了,她自己又能出门了。”   王向红笑道:“对,这下子不用老是憋屈在个屋子里了。那啥,宝叔啊,反正快下工了你不用去忙活了,你在这里看着她吧,小心轮椅翻了。”   王真宝说道:“好,那我不去了,我在这里守着队长他娘。”   王祥高也留下了,他得再看看轮椅使用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忆跟王向红往回走,王向红一脸欣慰:“王老师你还是有办法,我干支书快三十年也没有……”   “别别别,支书你可别这么夸我,这把我夸的尾巴翘天上去了。”王忆急忙摆手,“做轮椅这构想简单,难的是有车轮胎!这不是小秋她爷爷发扬风格吗?咱得感谢人家。”   “是得感谢。”王向红感叹,“所以你以后对小秋要好,你对她不好我可得揍你。”   王忆笑道:“你这放心,我能对她不好?我拿着她比拿着我眼睛都小心。”   两人说说笑笑分开。   已经夕阳西下,用不了多久就要下工了。   时间贴近六月的下旬。   天气越来越炎热,哪怕是傍晚时分这阳光晒在人皮肤上还是有点疼。   王忆回去看晚饭。   现在是贻贝成熟的季节,又有一批贻贝送了回来。   于是傍晚下工后生产队给家家户户分贻贝,王忆这边分了一大盆子,漏勺忙活着刷洗起来,今晚吃白灼贻贝。   王忆没事干便研究《赤脚医生手册》,然后队长风风火火的找上门来:“王老师王老师,你说你给我娘弄了个轮椅啊?你说你这真是我家大救星,我说什么好啊?我能冲你说啥呀?”   “什么不用说,别打我就行了。”王忆往后退了一步。   唾沫星子太多了。   蛤蜊味的。   队长愣愣的问:“我怎么能打你?我打我儿子也不能打你啊。”   王忆说道:“你这架势就像是来打我!”   队长笑道:“怎么可能,我是高兴的,哈哈,你对我家太好了,你说你又是教我家娃上学念书、又是给我家里东西还有钱,今天又给我娘做了个轮椅,我怎么能感谢你?我这辈子都谢不过来了!”   “还救了你老婆一命呢。”小翠嫂子来门市部买东西顺便说了一句。   队长激动的说道:“对,还有救了我老婆一命,这些好事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了!”   王忆说道:“那就不用数了,都是一个队的父子爷们,不用太客气。”   他问小翠嫂子:“嫂子你怎么还买蜡烛?”   小翠嫂子买的东西挺多,火柴、蜡烛、毛巾、爆米花等等。   她笑道:“不是给我买的,是我二妹托我买的,她今晚过来看电影,我把东西直接拿给她。”   “她们生产队没通电,晚上不点蜡烛、不点煤油灯她们怎么吃饭?不得把饭吃鼻子里?”   队长说:“我也得买东西,二猫啊,给我打点酒,打那个九零大曲、算了,打好酒吧,今晚招待王老师、支书还有高叔得用好酒!”   “再给我拿五个咸鸭蛋、五个松花蛋,午餐肉罐头拿一个……”   王忆说道:“你招待老高叔和支书就行了,我今晚还有点事,不过去了,再说你别跟我客气,你跟我客气我反而不高兴。”   队长听说他有事只好遗憾的叹气。   这顿饭没了王老师,滋味得差一半!   王忆今晚没什么重要事,他就是想去22年的天涯岛看一看。   随着证件的办完,现在22年的天涯岛已经正式隶属于他了。   他是带着老黄和一些贻贝回去的。   直接过时空屋到了22年的天涯岛。   毕竟是夜里去岛上,还是有条狗放心一些,而且老黄不会说话也没有意识,它不会懂自己去过哪里。   岛上破败的码头没有船舶踪影,此时天色已黑,昏沉沉的月亮当空照耀,他遥望一圈没有看到光亮,那就说明岛上没人。   他在码头后的礁石滩上升起一团篝火,架起户外炊具开始煮贻贝。   老黄压根没发现环境的变化,它倚在王忆脚下躺下,将脑袋枕在了王忆脚背上打哈欠。   海风呼呼吹过来,火焰也在呼呼的燃烧,很快就有热气冒出来。   王忆安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拨拉着贻贝。   这东西很好熟,所以煮的时候要注意火候,绝对不能太过火,过火后就失去软嫩口感了,变得跟老木耳一样。   掐算着火候,王忆关掉了气炉,转到了篝火旁边吃贻贝。   他煮的不错。   贻贝鲜美柔嫩,热乎乎带甜滋滋的鲜味,很可口。   海风吹来,带着青草的味道。   王忆吃着贻贝扭头看,朦胧的月光之下,天涯岛变得黑洞洞,但还能看见漫山遍野的野树野草。   吃过贻贝后他顺着山路往上走,绝大多数的房屋他都有印象,残留着82年的痕迹。   这个时空里天涯岛没怎么增添新房,或许是后来一些人家便搬到城里、其他城市里去住了吧?   昨天周宇还给他说过这回事。   他可以拆迁岛上的房屋,不必担心有财务纠纷。   因为天涯岛在二十一世纪进行了一次大型搬迁,当时外岛多个破败渔村都进行了搬迁,政府跟他们签订合同收回了在岛上的宅基地,给他们补贴将他们送去了县里。   王忆踩着杂草行走着,老黄在他前后奔跑,然后一人一狗惊醒了树上的野鸟,不时有鸟挥动翅膀‘扑棱扑棱’的飞起来。   山石路上长了野草、爬满了藤蔓,家家户户的墙壁门窗上挂满了爬山虎。   他走到了王祥高的家里,这是他去过多次的一户人家。   还是熟悉的两扇木头门板,只是如今门板已残、铁锁生锈,墙角墙根长了青苔,王忆一使劲将门板推开,打开手电筒走进了这间房屋。   满院子的都是杂草,屋外墙壁上长了爬山虎,院内墙壁上也是这样,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找到位置便拼命攀爬,将整座房屋变得冷落破败。   曾经总有鸡鸭在转悠的鸡窝更是破败,老黄还跑过去蹲下撒了泡尿。   王忆转了转手电,院子一角竖着几根木头,其中一根木头上竟然长出了枝叶,看样子它要枯木逢春了。   门后也放着一根棍子,王忆曾经看到过王祥高拿这根棍子吓唬王墨斗。   父子俩斗智斗勇的场景又出现在他眼前。   这样他心里忍不住的冒出一股伤感。   挺好的生产队,怎么说荒就荒了呢?   怎么能荒成这样呢?   他咳嗽一声冲老黄招招手,老黄很通人性的摇摆尾巴跑到他跟前然后在门口的小路上转悠了起来。   王忆转动手电看向四周,四周没有82年的袅袅炊烟、没有昏黄的渔家灯火,只有层层叠叠的爬山虎和一间间空空荡荡的房屋。   他用绿钥匙开门,领着老黄回到82年。   老黄这次终于感觉疑惑了。   它跑出听涛居后看了看自己那四个崽崽,然后回头疑惑的看向屋子内部,它跑进去转了一圈尾巴也不摇摆了,出来坐在门口歪头像是陷入沉思。   可能怀疑狗生了。   王忆拖着躺椅坐在灯下,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的看着夜空。   收拾完大灶的漏勺关门出来,他对王忆笑道:“校长,怎么看起来有点惆怅啊?碰上麻烦事了?”   王忆感叹一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漏勺听的满脸迷糊。   他试探的问:“校长,晚饭喝酒了?”   “滚蛋!”   “哦,好。”   漏勺痛快的跑路——看电影去喽。   码头下的礁石滩上,人群云集。   现在天涯岛电影院已经在外岛出名了,好些人家有亲朋好友到来便会领着来看个电影。   花一点柴油,然后能看两部电影,这多合算?   黄小花将婆婆的轮椅推上舢板,用竹竿撑到主岛也来看电影了。   漏勺碰到她们两个很纳闷:“呀,二婶你这是哪里来的这么个家伙什?这是轮椅对不对?你也能来看电影啦?”   “还能光让你看?我婆婆不能来看电影?”黄小花怼了他一句。   漏勺无语,然后掏出一把花生递给老太太:“二婶你吃花生,一边看电影一遍吃花生最舒坦。”   “你看看我嫂子,这是做什么?我又没得罪她,怎么一开口就冲我放炮?”   黄小花看在花生的份上露出笑脸,说道:“我哪里冲你放炮了……”   “咦,队长他娘你怎么出来了?好几年不见你来主岛了。”周围的人注意到老太太后纷纷过来问。   老太太赶忙将小秋、王忆、王祥高给她做了轮椅的事说出来,听的众人赞叹不已:   “这就是广播里说的轮椅?我还没有见过呢。”   “挺好挺好,有了这个东西以后二嫂子你就方便了,你日子就好过了,不用再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了。”   “就是,花啊你以后多推你娘出来走走,她命苦啊。”   黄小花笑道:“放心,我肯定多多的推她出来,不光是她,我公爹也能出来,今晚孩子他爹抱起我公爹试了试,他也能坐这个轮椅!”   “那可太好了。”队里一些老人满脸欣慰。   有人对黄小花感叹道:“你可真得谢谢王老师,王老师来了咱公社就帮你家帮的多。”   黄小花落落大方的说:“确实要好好感谢王老师,不过王老师对谁都是一碗水端平,他帮我家多那是我家最落后嘛。”   “你们看漏勺,漏勺家里也落后,王老师不也帮他很多?还把他调到大灶去了!”   “对,漏勺你小子日子行啊,我看你最近腮都鼓起来了,以前尖嘴猴腮,现在肥头大耳。”有汉子笑道。   漏勺讪笑道:“油烟闻多了,熏胖了,哈哈。”   “看电影、看电影,第二部 电影开始播放了。”有人吆喝道。   说话的众人顿时坐回去,又津津有味的看第二场。   等到第二部 电影放完,黄小花拎着个袋子来找王忆。   此时王忆正在门市部里忙着算账。   每次电影放完都有外队人过来买东西,烟酒糖茶、油盐酱醋,都是这些基本的东西。   买的东西不贵,但是买的人多,所以光是王新钊和王丑猫俩孩子忙不过来,王忆得给他们主持大局。   黄小花看他忙活就没动态,站在门外拎着布袋子等着。   这一波忙活是一波流,外队人买完东西纷纷离开,黄小花便把布袋子放在了柜台上。   王忆给两个学生一人抓了几块奶糖,然后问黄小花:“嫂子你来送什么?我看你在外面站好一会了。”   黄小花不好意思的说道:“不送什么好东西,是我这两天下工以后挖了点长命草,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你送来,所以我寻思你爱吃点野菜,那我就把长命草给你送过来吧。”   长命草就是马齿苋,这是夏天才常见的野菜,也是一味不错的野菜。   王忆向她道谢,留下了这些野菜。   第二天中午头炎热,正好用野菜做个凉菜。   此时大灶正在往外冒香气,学生们排队在等着领饭。   王忆从城里买回来的蔬菜多、粮食多,于是隔三差五会找个由头请所有学生吃午餐,给他们肚子里添油水。   今天是炒茄子。   大酱炒茄子。   这道菜用油少了那炒出来的茄子水沥沥的不好吃,得用重油,酱、茄子在重油里滚熟了,那炒出来的菜油汪汪香喷喷,味道非常好。   一个大锅里是大酱炒茄子,另外两口大锅里都是米饭。   漏勺和大迷糊忙活的满身大汗。   王忆过去弄了点大酱,他吃大酱拌马齿苋。   口感清新。   黄小花送来的马齿苋可不少,足足一包裹。   王忆压根不用动手,王丑猫带人给他清洗的干干净净,他准备吃就行了。   这样马齿苋多,那就不只是吃大酱拌马齿苋了,他还拿了几个辣椒切丝跟马齿苋一起简单过热水煮一下,放入盆子里加入鸡精、盐,倒入蒜末加生抽再用香油拌一拌——   椒丝拌马齿苋。   两道菜都不适合下饭,反正这菜多,王忆坐在椅子上一边看风景一边吃两道凉菜。   夏日的正午好像总是分外悠长。   可能是天热的缘故。   过不了几天就是夏至了,今年夏至是6月22号,王忆掐算了一下日子,嗯,下个礼拜二。   他又掐算了一下,夏至是节气不是节日,但礼拜五就是一个重要节日,端午节。   端午节包粽子,他得让邱大年准备点粽子叶了。   另外这个礼拜天他去城里的时候顺便买点蜜枣,伊拉克蜜枣很便宜,现在外界都盛传它会传染肝病病毒,导致城里人不敢买。   王忆敢买!   他琢磨着拿了几根马齿苋蘸酱塞进嘴里。   滋味说不上多好,但绝对清新,有一股明显的野菜味,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能冲淡炎炎的热气。   虽然马齿苋是夏天的野菜,可在王忆心里春天才是吃野菜的好时节,所以他吃着马齿苋竟然有了正在过春天的感觉。   但这当然不可能。   春天海上风大,夏天海上容易风平浪静,像此时的中午看向海洋,水面安静且流光溢彩——是阳光在随着海浪而流荡。   海上波光灿烂绚丽,偶有风吹过头顶的枝叶便‘娑娑’的响起,动静结合让风景有一种从容,让王忆的心头很淡然。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笑,他们也打了饭菜后有的父母中午头都不在家,于是便端着碗跑到王忆这里来吃。   他们碗里是大米饭上盖了一层大酱和茄子,茄子被猪油给泡的软绵绵,配上咸味十足的大酱,真是让人流口水。   猪蹄一边扒拉饭一边问王忆:“王老师你、你是不是舍不得吃饭,所以你吃野菜?”   “野菜不好吃。”王东欣说道。   王忆懒得解释,笑道:“对,我舍不得吃饭,你们好好吃,老师吃野菜。”   他夹了一筷子椒丝拌菜。   嘎吱嘎吱。   滋味很清新,让人满心头的轻快。   结果学生们当真了,他们纷纷拨拉菜和饭要给王忆凑一份。   王忆赶紧拦住他们笑道:“你们吃就行了,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饱喝足才行,王老师身体发育结束了,吃点野菜就行。”   猪蹄情绪低落的说:“这怎么能行?王老师,我们是你累赘……”   王忆听到这话哈哈大笑:“逗你们的,其实老师就爱吃野菜。行了你们吃饭吧,放心,老师吃得饱。”   “王老师,那等我长大了赚工分多了,我给你买猪肉吃。”好娃认真的说。   王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那你可记住……”   “我也给你买。”   “我给你买个烧鸡吃,给你买扒鸡吃。”   “王老师,我给你盖房子娶媳妇!”   “王老师有媳妇了,就是小秋阿姨。”   “那就再娶一个!”   王忆赶紧扭头看。   哪个孩子这么孝顺?我草,是王丑猫啊——算了,你以后能先给自己找上媳妇再说吧,看你小子是个单身狗的面相。   他让学生们好好吃饭,学生们蹲在树荫下开始往嘴里扒拉米饭,稀里呼噜吃的眉开眼笑。   幸福感很足。   饭香味就是幸福!   片片的青绿洒在山野间,海风吹来在树木之间蜿蜒前行,吹的树荫下凉风习习、清风袅袅。   夏至未至,万物勃发。   海天一色,山石白净,青山碧翠,房屋竟然,涛声阵阵。   而世情悠然,人心满足。   王忆扭头看学生,学生们心满意足的吃饭,不时还讨论一下饭菜的味道。   菜里有肉,他们找到肉后舍不得吃,先拿出来比比肥瘦,谁的肥谁就被羡慕,然后塞进嘴里使劲咀嚼,一定要让油花冒出嘴唇来。   一定要把嘴唇染的油乎乎,这样更满足。   这样他回去拿了一台数码相机,直接给学生们‘咔嚓、咔嚓’的来了几张照片。   学生们或者愕然、或者期待、或者羞赧的抬起头,王忆拍下了好几张82年孩童吃饭的照片。   他想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有了孩子,那时候再看这些照片一定是别有感觉。   不知不觉就是礼拜天了。   这次秋渭水不过来了,王忆过去找她,顺便看看叶长安老爷子。   他挺担心老爷子身体的。   因为还要去市里卖尼康F-3相机,王忆让孙征南开上天涯二号来出发。   吃完早饭就出发。   王忆早上吃的简单,前天剩下点米饭,他做了个蛋炒饭吃。   蛋炒饭刚出锅,王状元拎着个塑料袋子跑来了。   这让王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小子鼻子真尖,闻见老师这里有好吃的了?”   王状元问道:“王老师你做完饭了?”   王忆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你小子不是来蹭饭的吗?”   王状元委屈而失望,说:“不是,我不知道你今天做饭这么早,还想来给你送个好东西。”   “送个什么好东西?”王忆疑惑。   王状元凑上来给他看袋子:“你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这里面有好东西?”   “你是不是夜里放的屁都收集在里面?”徐横怀疑的问道。   王状元顿时勃然大怒:“徐老师你咋污蔑人呢,我晚上放的屁都让我弟弟妹妹给……”   “行了行了别说了,马上吃早饭了,你俩玩起恶心的来了。”王忆无奈。   王状元说道:“王老师,这个东西确实挺恶心的,不过我发现它能燃烧!”   一听这话王忆明白了:“我草,你小子作死呢,你去石坳台收集沼气去了?”   王状元茫然的问:“什么是沼气?哦,石坳台黑塑料布下面那些臭气就是沼气?嘿嘿,对,我从石坳台收集的,这个能燃烧!”   王忆说道:“是能燃烧,但你小心点,这东西很危险的——等等,你怎么知道它能燃烧?你在那里点火来着?!”   他准备打人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让王向红在喇叭里叮嘱好几次,石坳台附近不能出现明火,怕的就是有沼气积聚然后被火点燃。   那会爆炸的!   王状元一看他握紧拳头赶紧说:“别、别打人,王老师我没点火,支书伯说过不准在哪里点火,我是听文书说的,他说这个气是可以燃烧的,我用塑料袋装了回去试了试,真的能燃烧。”   “所以我赶紧收集起来,然后我想给咱学校——就是咱大灶不是缺柴火吗?我想帮咱搞一些柴火!”   王忆一听明白自己是误会这孩子了。   于是他变拳头为手掌摸了摸他的头:“你瞧你这孩子,我怎么会打你呢?”   听到这话王状元笑了起来:“王老师你可算了吧,你刚才那个眼神、那个表情我可太熟悉了,从我三岁开始我爹只要想揍我就是这个架势……”   他脸色阴沉然后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斜睨王忆,手握成了拳头。   很熟练。   熟练的让人心疼。   王忆干笑道:“看来你小子脑袋瓜挺好使,骗不了你。”   王状元得意的昂起头说:“那是,我脑袋瓜子可好使了,你肯定骗不了我。”   王忆亲热的拍拍他肩膀说:“那你期末会考一定要给我考进班级前十名,否则过年杀猪你就吃不到卤猪蹄了。”   王状元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   王忆让徐横点燃火机,他把塑料袋口放开,一股气喷出去,一道火焰‘呼’的冒起!   火势猛烈!   塑料袋迅速被燃了。   王忆和徐横吓一跳!   这可不是普通的沼气,这怎么跟天然气似的?阳光暴晒腐殖质难道把天然气给晒出来了?   他问王状元说:“你怎么收集的这些气?”   王状元说:“就是黑塑料布已经用石头和砂封死了,黑塑料布鼓起来了,里面都是气,我从旁边拉开一个缝就能收集到。”   王忆吃惊:“什么?黑塑料布鼓起来了?走,去看看!”   他们去石坳台。   石坳台上覆盖的大塑料布确实鼓起来了,就跟个黑色坟包一样。   孙征南说:“去把沼气放出来吧。”   王忆拦住他,琢磨了一下说:“不,不放出来,我有用!” 第227章 新姑爷上门   这次去市里要进行灰色交易。   王忆谨慎的把徐横也给带上了,虽然明面上来看要买照相机那三个人都不像是会乱来的人。   但三十六计苟为上计。   可别阴曹地府里翻船。   除了徐横还有平安结销售队也要上船,经过一个周的劳动,现在生产队又有了好一批平安结。   按照王忆的计划,他们先一起去县里。   那么王忆带上礼物去看望叶长安,而王向红则带着平安结销售队来摆摊卖平安结。   看望叶长安的事不会占用很长时间,县里买平安结的人应该也不会多,这样等王忆回来他们再共同出发去市里码头。   今天的平安结主战场在翁洲市里的码头上。   王向红过来找王忆买烟,说道:“这次的烟记在咱队集体的账上,可不能再让你掏钱了。”   王忆笑道:“今天用不着分烟卷,昨天张有信给我送来一个同学从东北邮寄过来的烟叶子,你尝尝这烟叶子怎么样。”   他已经把墩子口中的‘蛤蟆烟’给带过来了。   墩子实在,也不知道他跟家里怎么说的,家里找了一辆货车给捎了实实在在两大箱子的烟叶——   因为烟叶量太大人家快递不给运,只能找货运,所以墩子早就打了电话却是前几天才拿到烟叶。   这些烟叶很漂亮,一片片的整齐又干燥,烟叶表面有鼓起,像是蛤蟆的后背,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叫蛤蟆烟。   他把烟叶递给王向红,王向红抽了大半辈子的旱烟,这是绝对的专家,拿到后他放鼻子上一闻,赞叹道:“好烟,烈!”   王忆问道:“这就闻出来了?”   王向红笑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多多少少有点数。”   他要了几张烟叶回家,用刀切的细细的,然后塞进烟袋锅里点燃慢慢的来了一口。   随着烟雾从鼻子里、嘴里缓缓喷出,他说道:“真是好烟叶,王老师,这是绝对的好东西!很烈,吸一口浑身都燥得慌,正是咱渔家的好东西!”   渔家人在水下干活太冷了,所以要喝酒要抽烟——外岛人家认为酒能生热烟能生燥。   不过常年下水的人不能多喝酒也不能多吸烟,否则肺功能会受损,这样在水下干不了大活。   王忆说道:“行,你认证过是好烟那我就摆上门市部,一斤两块钱,这价格合适吗?”   “不高,这家伙一斤烟能抽好些日子呢。”王向红点头。   王忆把烟叶摆出来。   这东西得卖快点,海岛太潮了,烟叶一旦返潮那就完蛋了。   墩子家里人做事很周全,不光给送了烟叶还搭配了卷烟纸。   这是个好东西。   岛上的年轻人不抽烟袋锅,嫌弃叼着这东西老气,他们卷烟抽。   但岛上肯定没有卷烟纸,他们都是用报纸卷着抽,而报纸燃烧有点异味很影响口感,可远远比不上卷烟纸。   卷烟纸已经裁剪好了,雪白、细腻,一本是厚厚的一沓估计有几百张。   王忆收拾着卷烟纸忽然看见纸壳箱里还有几个巴掌大小的小机器。   看到这小机器他疑惑的拿出来,王向红也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王忆掀开雪白的机器盖子,里面有两个卷棒,一个卷棒还是胶棒。   这样他明白了:这是一台手动卷烟机!   果然,在一个卷棒里塞上一张纸然后塞满烟丝,盖上之后摇动外面的小摇把,最后打开里面有一支香烟。   算是半自动卷烟机,机器的胶棒负责粘合烟纸的边缘。   看着出来的烟卷,王向红当场惊呆:“这是卷烟机呀!”   王忆笑道:“对。”   王向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惊奇的说道:“这样岂不是咱可以自己卷烟卷往外卖?”   王忆说道:“这可不行,自己卷烟抽可以,你往外卖烟卷是违反法律的。”   王向红说道:“那咱队里的爷们自己抽不违法吧?嗨呀,有了这个机器你门市部可厉害了,等于自己有了一个生产烟卷的车间。”   王忆笑道:“什么生产烟卷的车间?你看这卷烟多费劲?也就是看着好玩,实用性不如自己用烟纸来卷烟。”   王向红立马摆手:“那不能、那不能,这机器好歹能自己做烟卷,抽烟卷多文明?”   王忆想说抽烟不文明。   但没说出来。   倒不是考虑到岛上男人都抽烟,而是因为这年头国家领导人们喜欢抽烟,现在还不是日后那个全社会号召戒烟的年头。   要说抽烟有害健康吧,这也不好说。   因为男社员们会立马把寿星爷拎出来:寿星爷睁开眼先吃一袋烟再起床,睡觉前先吃一袋烟再上床,人家活了一百多少岁还走路很稳,不抽烟的谁能做到?   这话当然是没有逻辑的,可是要让男社员们接受却很难。   一筐筐的平安结被徐横和孙征南抬上船,这样王忆和王向红没时间聊手动卷烟器的事,他们收拾好了就准备出发。   可是到了码头上还没上船,先看见一艘船摇橹而来。   摇橹的是个浓眉大眼黑红脸膛的好姑娘。   公社女民兵队的副队长,石红心同志!   王忆和孙征南一起看向徐横。   徐横叹气说道:“唉,我今天恐怕要伤美人心了,因为咱们有正事,我无暇陪伴她呀。”   王忆说道:“不不,徐老师你下船吧,今天我让班副帮忙就够了,不动用你这尊大神了。”   孙征南说:“用不着你了。”   王忆继续说:“去享受二人世界吧。”   他还哼唱起来:“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你的那一句誓约,来的轻描又淡写,却要换我这一生,再也解不开的结……”   徐横粗鲁的推了他俩一把:“瞎说瞎唱什么呢?特别是王老师你,刚才你唱的这首歌哪里学的?这是靡靡之音,净瓦解咱们新时代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斗志!”   王忆说道:“你可行了吧,人家不远十里的来找你,还是个姑娘家来找你,你好意思让人白跑一趟?”   “他这么不要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孙征南冷笑帮腔。   徐横叹了口气,面色黯然。   王忆说道:“你就算不要脸也不能不给人家姑娘脸,人家找上门来了,你好歹招呼人家呀。”   “而且徐老师我实话实说吧,你这个情况能找到对象挺好的,看看人家这姑娘,要啥有啥。”   “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爱劳动、爱祖国,下海能摇橹撒网,上岸能保家卫国,是没那么漂亮,可是胜在人踏实。”   徐横又叹了口气,主动冲石红心挥了挥手。   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王忆冷笑一声:“王老师、孙老师,你俩今天想看我的热闹?行,我让你俩看个够。”   石红心摇橹靠上码头,热忱的说:“徐老师,我前几天没来找你,因为你还要上课,今天是礼拜天你不上课了吧?”   徐横说道:“对,不上课了,走,上船,我们正要去城里,今天我领你逛城里。”   能看出石红心特意收拾了一下,穿的是一件素雅的白衬衣和一条的确良裤子、黑布鞋,不长的头发用红头绳系成个小辫子。   这样听说可以去逛县城她便有些高兴了。   没白浪费这精心打扮。   王忆说道:“哟呵,我们徐老师今天要大出血呀,他刚发了一个月的开资,今天看来要花在石同志身上了。”   卖F-3大赚一笔,他给两人把薪水全补发了,一人一个月发45块。   比自己的低,但这已经是民办教师里的高工资了。   石红心一听这话便摆手,她不好意思的说:“我、我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千万别浪费,我、我们去县里看看就行。”   她是实在姑娘,看了看天涯二号后还说:“如果不是能顺路乘你们的船去县里,我今天是没打算去的。”   他们先行上船,收拾好的销售队妇女们说说笑笑到来,等她们看到石红心后大吃一惊。   这姑娘怎么在船上?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石同志跟徐老师去县里转转、看看,乘咱一个便船。”   销售队的妇女在生产队里是最能言善辩的一拨人,她们冲徐横露出个暧昧的笑容。   徐横吓得低着头不敢去招惹她们。   青婶子上来揶揄的挠了他一把,说:“徐老师你不是平日里叽叽喳喳挺能的吗?今天怎么萎靡了?”   她扭头冲其他销售员说:“你们看你们看,徐老师害臊了,他不敢抬头了。”   “何止不敢抬头,是要把头藏裤裆里去了。”   “那他是哪个头不敢抬啊?”   其他妇女哈哈笑。   徐横当没听见,他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中老年妇女猛如虎也。   他以前以为自己说荤段子是个好手,直到来到岛上才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黄。   天涯二号启动,渔船破浪而出。   石红心被安排在了驾驶室,于是她很好奇的打量起了这艘船。   看着崭新的驾驶台、干净整洁的船舱,她羡慕的说道:“真好,你们这艘渔船真好,现在咱公社最好的渔船也没有你们生产队这艘好,听说这船能拖三十米长的大网?”   王忆说道:“对,它后面有个电辘轳,能把渔网拖回来,你要去看看吗?”   石红心想去看看,可是再想想后面船舱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妇女同志她心里发毛,于是说道:“不用了,我看看这船体就行了。”   “说实话,我还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船呢,跑的又快又稳。”   正在开船的王向红指了指钥匙对徐横说:“待会让徐老师开船领你在海上转转,去吹吹风。”   “兜风,支书城里人管这叫兜风。”王忆笑道。   王向红扶了扶墨镜也笑了起来:“行,那就让徐老师带着石同志去兜风。”   石红心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支书、王老师瞧你们说的,那不是白白浪费柴油吗?国家现在不富裕、能源不宽裕,咱们要给国家节省能源哩。”   王向红也不舍得浪费柴油,只是徐横在学校支教,如今涉及到了婚姻大事,他这个支书必须得有所表示。   这样石红心拒绝了他就借坡下驴,说:“石同志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你说的对,国家还不富裕,咱们不能浪费。”   “那么待会让徐老师带你在船上好好转转看看吧,有啥不明白的你问徐老师,徐老师懂的可多了。”   徐横挠挠头:“略懂略懂。”   天涯二号准备进港靠码头,孙征南接管了船舵,王向红出去跟熟人打招呼。   他带上了王忆刚准备的蛤蟆烟叶,等到船停靠立马上码头给人分烟叶。   这让熟人们很诧异:   “王支书你上次不是来了分烟卷吗?这次怎么分烟叶了?”   “难怪人家说越有钱越抠唆,王支书这么大方的人抠唆起来了?”   “抽我的、抽我的,王支书来一支丰收……”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我是抠唆的人吗?让你们尝尝这烟叶是有原因的,东北来的好烟叶,叫蛤蟆烟,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又香又有劲!”   “是吗?”几个人来了兴趣。   有人说道:“我没有烟纸,谁给我撕一块,这两年一直抽烟卷……”   “哟哟哟,老赵牛逼起来了。”旁边的人哈哈笑,笑着掏出一张作业本纸准备撕一条烟纸。   王向红从兜里掏出一板烟纸,这是王忆给他的。   他分享道:“用这个,这里有专门的烟纸。”   于是周围的人便说:“就说嘛,王支书还是大方。”   “也是有钱了,去买专用的烟纸了,这烟纸不便宜,在供销社里一板要五毛五,赶得上一斤鸡蛋了。”   “供销社烟纸还没有这个好,你看这烟纸摸起来多滑溜,嘿,好纸呀,这是领导干部用的烟纸吧?”   “你是不是傻,领导干部哪有抽旱烟的?他们都是抽过滤嘴。”   王向红给他们分享烟纸烟丝。   很快有赞叹声响起:“真是有劲啊。”   “嗯,这烟可以,是不是东北的长白烟就是用了这烟叶子?”   “长白我没抽过,抽过金葫芦,那烟不好抽,还比不上经济呢。”   “你净说实话,经济一毛钱一盒。”   “金葫芦我知道,九分钱,在东北都叫它九分损。”   王忆收拾了礼物拎着包上码头。   他自己给老爷子带了礼物、生产队也准备了一份,于是大包小包两手都拎上了。   等他到了大院门口,传达室里冒出个老头的脑袋:“同志,你——呵,你是上次咱见过的小王吧?”   “是小王,不是小王吧。”王忆苦笑。   招呼他的是老李子,曾经当过教师的祝老头要文明的多。   祝老头摇晃着蒲扇出来骂道:“老李子你不会说话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你看看你怎么称呼人的?这是王老师!”   王忆掏出一包瓜子花生给他们放桌子上,说:“祝老师好,祝老师你们别光听戏,吃点瓜子花生。”   “呵,你小子有心了。”老李子笑道。   秋渭水正在一座楼房的二楼窗口往外看,看见王忆后欢欣的摇摆手臂。   祝老头挥挥手说:“快去吧,原来小秋今天等你呢,我说她从大清早怎么就趴在窗口。”   “噢,小秋是等心上人呀,那咱是白受惊一场啊。”   “白受惊比真受惊要好,还以为小秋又要闹自……”   “你这个人,喝水怎么也堵不住嘴?人家今天是新姑爷上门,都别乱说话。”   王忆装没听见这些话,拎着包进了楼。   秋渭水刚才在二楼开窗,于是他以为爷俩的家在二楼,其实在一楼,他正要上楼一楼有一扇门推开了,然后他看见白天鹅的笑脸。   王忆拎着东西过去,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从门内传出来。   他问说:“你家是复式楼房呀。”   秋渭水疑惑的问:“什么是复式楼房?”   王忆说:“上下两层的。”   秋渭水说道:“噢,对,我们是上下两层的,本来我们住一楼,保姆大姐住二楼,但我爷爷说我就是他的保姆,让我住了二层,他自己在一层住,然后一个房间是卧室,一个房间是办公室。”   王忆进门先看到水泥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铮明瓦亮。   墙面是上白下绿的卫生墙,挂着开国领袖们的照片也挂了好些奖状,然后还有一些孩子和少年人的照片,王忆依稀看见了秋渭水。   毕竟是县里大领导的家,住处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有柜子、有桌子、有沙发、有茶几。   王忆以为会有电视机,然而并没有,只有一个大收音机。   收音机上铺着个白纱——好些东西上都有白纱,沙发的靠背、扶手上也有,五屉柜上也有,茶几上——茶几上没有,茶几上有个玻璃板。   屋子里家具挺简单的,不过房间布局不错好歹有卫生间,卫生间靠门的地方放了个木架和洗脸盆,秋渭水帮他放下东西,让他洗把脸、去去热。   她递给他一条手绢,解释道:“我爷爷没在家,我给他打个电话,他知道你要来本来等着你呢,但是县里有事,他只好紧急去办理公务了。”   王忆洗了脸说道:“没事,我、其实我主要是来看你的,不是来看爷爷的。”   秋渭水喜滋滋的说:“你可真不要脸,什么话都能说。”   王忆暗道我要是真不要脸我就趁你爷爷不在家把你推倒了。   这事不能想,一想他浑身更热了。   秋渭水去拿了一把折叠靠背椅放在窗户边上说:“你怎么还出汗?来,这里坐,这里最凉快。”   她用搪瓷茶缸去倒了杯凉白开,说道:“我家本来有电冰箱的,电冰箱你一定见过吧?绿色的,上面下面都能开门、都能用。”   “可是有个领导是从羊城来的,他们羊城条件好、生活水平高,爷爷说他要是没有冰箱不习惯,就把我们冰箱调给他了。”   “要是电冰箱还在就好了,我给你提前准备好冰糕,吃冰糕降温去暑的会快一些。”   秋渭水说着不高兴起来。   王忆看着她使性子的样子心里更是喜欢,忍不住去搂搂抱抱。   秋渭水一边说他耍流氓一边赶紧关窗户……   王忆见此索性说:“小秋,咱俩结婚算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会替爷爷好好照顾你的!”   他现在已经决定留在82年时空——如果时空屋有问题,他会坚定的摒弃22年选择留在82年。   秋渭水能看出他的坚定的态度,便握着他的手说:“我、王老师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可我们还没有定亲呢!”   王忆说道:“那我今天跟爷爷申请一下,回去就准备定亲的事,行不行?”   秋渭水说道:“好!”   “我给爷爷打电话把他叫回来。”   她摸起电话,王忆赶紧去默诵佛经。   老爷子要回来了,冷茎,必须冷茎!   结果脑子一转他发现自己什么佛经也不懂!   还好他脑子里有《滕王阁序》,这玩意儿也有作用。   先把杂念压了压,他问道:“小秋,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上次见面我感觉他挺不舒服的,我有些担心。”   秋渭水说道:“比以前好多了,你不知道,我以前精神不好,其实、其实你不知道我好多次想要那个——不对,你知道……”   “哎呀我说乱了,你知道的是我以前精神不好然后伤害过自己,但你不知道我爷爷为此非常担心,那时候他老是盯着我、开导我,好些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当时他的健康更不好。”   “这两个月我的精神状况好多了,爷爷放心了很多,他的精神也好一些了,然后我看着他的健康状况要比以前还好一些。”   “所以爷爷让我去你们学校育红班当教师我才敢去,否则我可不能把爷爷自己丢下,我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了。”   她说着黯然失色、情绪低沉。   王忆爱怜的去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说:“马上就又有我这个亲人了,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到时候天涯岛上你有好些亲人!”   秋渭水温顺的点点头:“我知道,幸亏遇到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爷爷也说过,所以我爷爷才支持咱们两个交往,你都不知道我爷爷以前多——你怎么这么流氓啊!”   王忆绝望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一直在背《滕王阁序》啊?我也不想这样!”   可我是个早睡早起并且还天天就有生蚝吃的男人,而且每次进城还有羊肉吃!   再说我平时吃的包子都是韭菜包子!   你说这样我能怎么办?   王忆真自认是个正经人了,奈何他能控制的了心理控制不了生理,生理条件它不允许。   秋渭水说道:“你还是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吧,我很喜欢这首诗,我爷爷也喜欢,他最近有时候不舒服了,我就会给他诵读这首诗,可以平静他的情绪。”   她去打开窗,然后王忆对着窗外开始‘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秋渭水坐在旁边沙发上托着腮看。   王老师真有文化,长的真白净,普通话说的真好……   穿着的确良衬衣的叶长安从院子里走过,他听着诗歌朗诵声便笑了,在外面说:“王老师来了。”   王忆掐了自己一把,发现没用使劲拧了一把,说:“刚来,爷爷你要是忙你就忙吧,我又不是什么客人,我等会就行。”   叶长安的咳嗽声在楼道里响起。   他去打开门,然后皱起眉头。   老爷子声音又沙哑了一些。   叶长安吐了几口痰进来,他看起来比上次登陆天涯岛的时候憔悴了一些,进门跟王忆打了个招呼后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秋渭水迅速的帮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往里面加了点金银花,解释道:“我爷爷喝这个来清肺。”   王忆想问问她关于老爷子肺部的病情,不过没问出口,这丫头肯定不知道,老爷子自然是瞒着她的。   叶长安洗了把脸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王忆问道:“爷爷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   老爷子笑道:“挺好、挺好,疗养院给我换了新药,我感觉这药物的效果挺好。”   他坐下又说:“你和王支书都不用太挂念我、更不用来看我,当然,你来看我是假,怕是来看小水才是真的吧?”   王忆说道:“那怎么能……”   秋渭水也赶紧说:“王老师可关心你了,他一进门就问候你,他不是想来看我,他要是想来看我那就让我去天涯岛好了,对不对王老师?”   王忆正要说话,叶长安狐疑的看着孙女说:“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王老师都没说几个字,你怎么这么着急的说话呢?”   秋渭水愣了愣,干巴巴的说:“王老师在咱家放不开,拘束,我帮他解释两句。”   叶长安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王老师你别拘束,当自己家里就行,哎呀,实际上用不了多久,你真可以把这里当你们的家了。”   王忆直接接了他这句话:“爷爷您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征求一下您老的意见,关于我和小秋的这个感情和关系更进一步的意见。”   秋渭水托着腮看着叶长安。   叶长安下意识叹了口气。   他用手指敲了敲沙发靠背,慢慢说道:“王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品德我也很认可,现在是新时代了,国家和党中央都倡导青年们要自由恋爱。”   “你和小水的感情呢,你们要自己处。你们的关系呢,我想稍微慢一点——你俩相识的时间毕竟短了点,这没俩月呀!”   秋渭水看向王忆。   王忆明白她意思,这时候就要看自己的魄力了,他说道:“爷爷您放心,我们相识时间是短,但我和她……”   “你和她的事情呢,你们要自己做主。”叶长安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不同意你们两个的关系,但你们了解彼此吗?对不对?你们看到了彼此的缺点和短处吗?”   “我是这么个意思,小水在文工团的事要提前结束了,她刚才还问了问她们政委,她下个礼拜就能把档案从军总那边调出来,也就是说下个礼拜她就要去你们学校当老师了。”   王忆和秋渭水对视一眼。   欣喜若狂。   叶长安笑道:“所以你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王老师,我不是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老封建,你们两个感情的事,我不会乱插手。”   “我希望的是什么呢?希望你们两个对自己、对彼此要负责!”   “我为什么同意小水去你们学校当老师?我就是希望你们在一个单位上班,早上见面、傍晚也能见面,你们搭班子工作、搭伙生活,这样可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王忆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爷爷您的想法非常正确,我认为这是高瞻远瞩、渊图远算的安排……”   “行了,好话不说了,说点实在的,我对你小子还是挺担心的,你看你刚才我进门你问我身体用‘你’,开始拐我孙女了用‘您’,看菜下碟呀!”他笑着指了指王忆。   王忆说道:“爷爷你误会了,我大约了解你的脾气,平时你希望咱们平等对话,所以我说话会随意一些。”   “但涉及到正事那肯定得拿出办正事的态度,而我与小秋的事在您面前就是最正经的正事!”   叶长安叹气道:“你心思转的太快了,小水耍心眼可耍不过你。”   王忆挠了挠耳朵。   我说也说不过您啊!   叶长安又哈哈笑:“行了,不用尴尬,逗你玩玩。”   “小水性子你知道,我没法跟她开玩笑,你小子性子活泛多了,我以后会偶尔跟你开玩笑,当你觉得我对你的态度不对劲的时候,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好了。”   “咦,水果呢?小水你洗的水果呢?”   秋渭水赶紧站起来:“忘记了,都在厨房里呢。”   家里东西准备挺齐全的,王忆吃了点水果等到中午又陪老爷子吃了个饭,秋渭水下厨。   结果厨艺竟然很出色。   王忆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讪笑不已。   自己为了表现之前可没少给秋渭水做菜,结果是献丑了。   饭局临近结束他准备告辞。   离开之前他去上了个洗手间,然后看到一个小盆里扔了张手绢。   是叶长安的手绢,他刚才吃饭咳嗽便用这手绢捂着嘴,吐痰也是吐在这里面。   王忆犹豫了一下,打开手绢看了看。   痰里有血丝也有血块!   他将手绢包起来放入自己衣兜,又把进门洗脸时候秋渭水给自己的手绢拿出来迅速浸水清洗给挂在了小盆上。   两个手绢样式一样。   这样他出门后迅速的告辞,离开大院趁着中午头阳光炽烈、街上人少找了个上锁的老房子,开门回到22年。   他回到22年立马给袁辉打电话,问道:“袁老师,你那边有没有呼吸科或者胸外科方面的专家朋友?”   袁辉说道:“你等一下,我帮你找找。”   王忆时间紧急,又给饶毅打过去。   饶毅背靠庆古集团人脉还是更广,他听了后就说:“翁洲市立医院的院长是咱的朋友,如果非要呼吸科专家的话那沪都交大的广慈医院呼吸科主任能拉上关系。”   王忆说道:“太好了,不用职务这么高或者这么权威,你有关系很好能现在让我打个电话的呼吸科大夫吗?”   饶毅说:“那你给咱们市立医院呼吸科的一位副主任打电话吧,这个咱们关系很硬,他欠我非常大的一个人情,可以说我曾经救了他的家庭。所以你有什么事直接跟他说,他能办的绝对不会推辞。”   “我这就把联系方式给你发过去,他现在应该没上班,我给他说一声,你们联系吧。”   王忆道谢,然后给袁辉发了个信息让他不必忙活。   饶毅很快给他发了个电话过来,王忆打过去对方很快接了:“你是饶毅饶总的朋友王总?”   王忆说:“景主任您好,中午头的打扰到您休息了,我有点急事想找专家打听一下,就是我想知道如果我怀疑一位病人患了肺癌,然后我有他咳嗽的痰液其中带血丝血块,能否查出他是否患癌?”   景主任说道:“不是金标准,甚至可以说准确率不太高,但也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很强的参考意义。”   “你把痰液送过来吧,先做一个分子病理检测,这个还是比较精准的,现在的痰液脱落细胞学对肺癌初诊和疑似肺癌的诊断是比较有价值的筛查方法,我们医院能做。”   王忆一听心里大为安定。   没白费自己的功夫!   他立马出门打车直奔市立医院而去。   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处,办事在路上不耽误时间。   景主任来了门诊大楼,王忆用自己身份证挂号,他给开了项目,带着王忆去实验室从手绢取了样。   他说道:“以往的检测方式是从痰中找肿瘤细胞,这样相对快一些。”   “但我们痰液很多时候并不一定是来自于病灶组织,还有肺癌其实本身导致的痰液是比较少的,因此检出率比较低,有一定局限性。”   “现在的痰液脱落细胞学应用聚合酶链反应结合限制性片段长度,以多态性分析及免疫组化技术进行支持,做一个联合检测,这样慢一些但是准确率会高一些。”   “当然王总我得跟你说一下,这技术有用的前提还得是痰液中有占位性病变的脱落物才行——哪怕是有一点也行。”   王忆千恩万谢向他道谢。   人在江湖飘,认识个医生还是很有必要的。   景主任说这个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让他先去忙自己工作,“结果出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王忆说道:“麻烦您给我发个信息行吗?我电话有时候接不上,我有、我有难言之隐。”   景主任笑道:“可以,那加个好友吧,我给你发照片。” 第228章 社队生意到市里   迅速的把22年事宜处理了一下,王忆回到82年,顶着大太阳走到码头上。   码头的阴影里众人在就着白开水啃大饼。   场面挺让人心疼的。   王忆快步走去说:“支书,你们就吃这个啊?”   王向红咬了口咸菜萝卜呵呵笑道:“不吃这个吃啥?咱出来卖货也不能继续吃玉米面饼子吧?”   王忆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好歹领着社员们去找个饭店,或者在百货大楼、供销社里头买点……”   “行行行,王老师,这别说了。”王向红断然的摇头,“咱是出来给队集体赚钱的,不是来花钱的。”   “下馆子?那不是违反咱队集体的纪律吗?”   王忆说道:“日子不该这么过,咱出来了好歹得有口热乎的嘛。”   “天热乎,哈哈。”小翠嫂子笑了起来,“王老师你不用觉得难为情,能吃上这大饼还不好?”   “就是,要不是出来卖货咱能吃上这白面大饼?在家里平日吃不上,只能吃玉米面饼子。”青婶子说。   黄小花笑道:“能吃上玉米饼子还得感谢王老师,没有王老师给咱社队弄来商品粮,咱到了这六月份哪里还能吃上玉米面?都得吃高粱面了,像我家条件困难,高粱面都不敢使劲吃。”   大家伙笑了起来。   对当前的待遇非常满意。   这是正经的安贫乐道,或者说一辈子受穷,已经对现实妥协了。   “那说正事吧,”王忆问道:“今天上午买卖怎么样?”   王向红顿时叹了口气:“王老师你真是诸葛亮重生、刘伯温再世,一切让你掐的准准的,今天的买卖可是比上个礼拜差远了。”   “还行吧,也卖了四五十根平安结。”跟着一起来的王东喜说道,“刚才大概的算了算,收入了八百元左右,不少了、不少了!”   王忆说道:“这东西不是消耗品,县里船少,这次来买平安结的都是上次的漏网之鱼,越往后越难以卖的动。”   “走吧,赶紧去市里一趟,市里是大活,我估摸着能热卖上一波。”   王东喜留下负责下午来卖凉菜的摊子,其他人上天涯二号,王向红开船领着他们去往市里。   到了市里是半下午了。   码头上船来船往,人流如水流,川流不息。   这可不是县里那码头能比的。   社员们顶多在县里能闹一闹,到了市里头顿时都老实了。   小翠嫂子还尴尬的问:“你说待会说话,人家会不会笑咱的乡下口音?”   王忆说道:“绝对不会!”   “你们想想就行了,这里船有多少是城里人的?都是咱外岛的船还有外地的船。行了,你们别担心,我先去给你们打个样。”   他看准有船长模样的人经过,赶紧精神抖擞的拿着平安结上码头吆喝起来:   “同志们、先生们,都来看看呀,看看平安结,沪都大城市里出产的平安结,款式新颖寓意好,都来请一份平安啊!”   “有船的请平安上船,没船的请平安回家,一路平安、平安到家,好兆头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该出手就出手,机会不是天天有,张三捎,老赵带,百货超市没有卖!”   “东街走,西街走,看看你家里有没有,大哥你看一下,这平安结怎么样?一看大哥就是干大生意的人,请一份平安回家吧,把领袖的保佑带回家!”   他知道社员们来了市里头难免怯场,毕竟这有些女社员还是这辈子头一次进市里呢。   所以他提前准备了一些话术,到时候来暖场给社员们壮胆。   他冲着一个肩部上搭着件背心的中年人推销,这中年人还算给面子,拿起平安结看了看问道:“怎么卖?”   王忆说道:“我不卖、你不买,这叫平安往船上带,对不对?你要平安就拿走,多少给点心意到我手,十块不嫌少,二十不嫌多。”   中年人笑道:“你这嘴巴倒是挺溜,这十块还不嫌少?就这么个平安扣要十块钱啊?”   王忆啧的一声说:“十块钱谁都有,不耽误大哥你吃肉喝啤酒,花不穷省不富,花了十块你照样是万元户!”   中年人听了他的话笑的不行:“你可真有意思,这话多少年没听见了?还得是我小时候国家经济管的松那阵才能听到做买卖的这么说。”   “行,十块钱就十块钱,我请一个上船,就像你说的,一路平安、平安到家!”   王忆说道:“那我给你挑个手艺细致的……”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这个像章上的领袖是在阅兵。”中年人自己挑了一个。   旁边闲逛的一些人听王忆说的有趣,纷纷凑上来抱着膀子看热闹。   王忆把之前背的话术全说出来,这东西就是顺口溜,说起来很轻松:   “张三买马张三骑,李四没有干焦急,大哥大叔同志们,心动不如行动,赶紧请一份平安上船回家吧!”   “放心用,大胆买,不要犹豫,不要徘徊,你犹豫你徘徊你又是白来?”   “买马要买会跑的,买狗要买会咬的,买东西要买质量好的,找对象要找心灵手巧而且还会孝敬老的,谁也不想找个呆头呆脑、下着雨不知道往屋里跑的,大哥你说真的假的?”   众人看着热闹打发时间,这样总有看平安结不错的,上来翻来覆去的看一看,一打听价钱不贵便下手买了起来。   王忆扯着嗓子吆喝着,王向红领着社员们在手臂上搭了平安结出来展示着卖。   卖出几个后妇女们的胆量便大了起来,在港口上叫卖起来。   王忆回去喝了口水,感叹道:“妈咧,今天真热,我这嘴巴要着火了。”   孙征南给他杯子里倒水,佩服的说:“王老师你嘴巴真灵活,你真是能说会道,跟你嘴巴一比我的嘴笨的跟棉裤腰一样。”   王忆笑道:“这算什么灵活?都是套话,背过了谁都会,一点算不上本事。”   港口和码头上从没有人来卖过平安结。   这样当生产队的平安结生意铺开,愿意来买东西的人还是挺多的。   现在改革开放经济活泛,而且因为国家经济政策跟欧美日韩方向接轨,导致沿海地区成为了先富起来的地区。   这样跑船的人成了先富起来的群体。   十块二十块的不在他们眼里,而平安结恰好是他们所需求的东西——现在生意多、买卖忙,他们要频繁的在海上干活,这样对安全和平安是格外的渴盼。   市里码头的船跟县里不一样,渔船少、货船多,另一个来往的商旅也多。   82年出远门的多数是什么人?出差或者来做小买卖的人。   这些人经常出门也对平安充满渴盼。   起初买的人还少,多数人来凑热闹,慢慢的有人开始买了,这样生意就火热起来了。   王忆立马把散开叫卖的销售员们给汇聚起来,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妇女们胆小容易紧张,围上来的客人多了她们会乱了阵脚。   再一个这市里的码头小偷小摸格外多,必须得防备他们!   他的安排是正确的。   平安结卖了不到半个小时,忽然有几个光着膀子露着满肚皮黑毛的壮汉气势汹汹赶来:   “谁让你们在这里卖东西的?啊?有工商局的营业证吗?”   “是不是投机倒把?是不是偷税漏税?”   “全抓起来,你们全过来、过来!谁也不准跑!”   王忆冷笑一声,走上去问道:“诸位好汉,你们谁是领头的?领头的同志过来一下,咱们谈谈?”   一个黑脸膛走向他阴沉着脸问:“谈什么?啊?你想谈什么?谁让你在这里做买卖的?知不知道……”   “你们要保护费?说一声吧,多少钱?”王忆问道。   黑脸膛一听他的话顿时笑了:“哟呵,没想到你小子挺识相啊,碰上了个懂事的。”   “行,你既然懂规矩那我不治你了,五五分账……”   “刨除成本以后五五分账?”王忆问道。   黑脸膛蛮横的说道:“谁跟你刨除成本?你们是海福县外岛的泥腿子吧?你们的东西有什么成本?没有成本……啊啊啊!”   两人隔得近,王忆直接伸手上去开电!   市里这么乱,他每次来都会把防狼喷雾和电棍准备好。   终于,这次用上了!   来的明显是黑涩会,这样他没必要废话,不谈了,直接开电,这些傻逼就是欠电了!   王忆才不受他们这口破气。   大不了老子不卖平安结了,老子直接撤回天涯岛,不管是黑涩会还是什么帮派,来一个他们灭一个、来一群那就灭一群!   所以他不废话直接开干。   汉子电的直翻白眼、嘴唇泛白,当场倒在地上哆嗦起来。   王忆把电棍摁在他肚皮上关切的问:“同志你怎么回事?同志你没事吧?同志你是不是要死了?”   其他混子大惊,赶紧围上来拉人。   王忆收回电棍进衣袖里,关心的问:“几位同志,你们这同伴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有什么急病?我看着这像中风,他是不是中风了?”   一个混子上去撕扯他衣领怒吼道:“把我们当傻子呢?你干什么了?弟兄们都过来,肯定是这个兔崽子捣……”   话没说完被踹飞。   孙征南三步并作两步给他开了大脚。   他给王忆拉了拉衣领问道:“王老师没事吧?”   王忆说道:“没事,看来咱今天的买卖不好做了。”   孙征南笑道:“好做,买卖继续做,事情我来摆平。”   他一动手跟在鸡窝里扔了个炮仗似的。   先前到来的几个人全怒气冲冲的围到他们前面,更有不少人从远处吆喝着赶来。   有买了平安结的人低声说:“你们快走吧,你们外地人没法跟他们本地人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码头上的力帮,是旧社会的帮派!”   孙征南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处理这种事没有经验,你不该把这个领头的给直接办了,看我的吧。”   赶来的壮汉越来越多,不多会就来了十五六个人。   后面赶来的人手里拎着扳手、钢管,还有人用衣服卷了长条,不知道里面是刀还是枪。   码头乱作一团。   孙征南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举起手说:“同志们、兄弟们、朋友们,大家先别急,咱有话先……”   “放你吗的屁,刚才是你动手的?”一个壮汉昂头上来要掐他脖子。   孙征南赔笑后退,说:“大哥你先等等、先等等,兄弟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们先多多海涵,抽支烟、大哥们都先抽一支烟,刚才是误会了,咱们之间发生了误会!”   他把一支支烟扔出去,很精准的扔在了汉子们手里。   旁边人群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其中有人走南闯北眼力劲足,见此便说道:“这是个厉害的。”   孙征南问道:“刚才那位大哥不知道哪里有毛病,你们赶紧派两个兄弟送他去医院吧,别耽误了抢救。”   “然后诸位大哥,你们这里谁是老大?老大出来说句话,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不就是出来求财吗?我们是外地人,我们不敢招惹你们,哪位大哥能主事出来一趟?有话咱好好说对不对?”   上来要掐他脖子的壮汉说道:“我就能主事,说吧,你要说什么?”   孙征南指着天涯二号说:“大哥你跟我上船,我们今天收的钱都在上面,你上去我给你敞开天窗说亮话。”   壮汉冷笑一声不动弹,他要讽刺孙征南。   孙征南迅速问道:“大哥,这是你们地盘,你不会是怕我领你上船、冲你动手吧?我没有敢惹你们的胆子,真的大哥,不过你也没有上船的胆量吗?”   壮汉推他一把怒道:“不用激我,我他妈玩激将法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吗怀里吃奶呢!”   “走,上船说就上船说!”   他给手下一群人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纷纷散开半包围了天涯二号。   王忆跟着他们上船进驾驶舱。   孙征南进去后痛快的掏出格洛克直接顶在壮汉肚子上笑道:“大哥,我他妈今天不想活了!”   变化太快。   反差太大。   壮汉当场懵了。   他低头看看肚子上的枪、感受着枪口的凉意,然后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然后他反应过来,镇定的说道:“行啊,兄弟,看来我今天碰上狠角色了,你行,你要是有种你就开枪!”   孙征南咔吧一下子开了保险,满脸的笑容但寒意十足。   王忆在旁边看的有些心惊。   他突然之间相信有杀意这种东西了!   孙征南现在的眼神和笑容就跟——就跟变态一样!   他对壮汉说道:“我他妈在南疆杀的人比你这辈子杀的鸡都多,你当我吓唬你?草,杀了你老子去外岛找个无人岛藏他一年半载,你有爹娘老婆孩子吧?”   壮汉怒道:“你要拿我家里人吓唬……”   “老子不干这样的孬事,”孙征南桀骜的说,“我是要告诉你,你没了那你爹娘可没人养老了,你老婆改嫁你孩子得叫别的男人做爹了!”   “所以,你最好有好兄弟能替你照顾你家里人,替你跟你媳妇多生俩孩子!”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壮汉的眼睛。   壮汉不自觉的让开了眼神。   王忆赶紧上去拦住孙征南,压低嗓门说:“暗地里弄他个残废就行了,还要杀人啊?”   壮汉干巴巴的说:“你在这里开了枪你跑不了!”   孙征南直视着他歪嘴露出个笑脸:“那我多杀几个赚一笔?”   他手里的格洛克猛然往壮汉肚子里使劲挤了挤。   壮汉下意识的倒吸了口凉气:“行、行,你狠,你比我狠!今天我、我认栽,我不该来招惹你们,兄弟……”   “出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滚蛋,别再来打扰我们做生意,你留下,你说你监督我们收钱咱们最后分钱。”孙征南打断他的话。   壮汉忿忿的往往旁边看了看。   枪口又往前使劲顶了顶。   他深吸一口气说:“行、行,我按你们说的做!”   说出这话后他感觉丢了面子,又尽量保持镇定说了一句:“兄弟,你比我狠,这光天化日的你带着枪、你在码头上亮枪,你是真不怕出事啊!”   孙征南笑道:“我只想要钱,不想要命!”   这句话两个理解,一个理解是我只是来求财,不想伤你性命,但还有个第二个理解:我就是要赚钱,至于性命我不放在心上,我不在乎我的命!   壮汉往外走,孙征南单手护在他后腰:“提醒你一句,别耍花招,要不然咱就鱼死网破!”   “老子他妈不受你的气,老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这辈子已经够了!”   壮汉放低了态度,说:“行,我认栽了。”   他出去在船舱门口挥挥手说道:“行了,六子你领弟兄们都回去吧,这边交给我,我来看着他们买卖,后面咱跟他们对半分账。”   一个寸头壮汉疑惑的说:“力哥……”   “行了别废话!”壮汉不耐的一拳捶在舱门上,“带人回去吧,这里我来办,你们赶紧走,别让人报警,咱上个礼拜刚从拘留所出来,再进去可就麻烦了!”   寸头壮汉往周围看了看,然后招手领人退去。   但他们也没有直接散掉,留了两个青年待在附近树荫下。   孙征南领力哥进船舱,递给他一根烟,两人面对面坐在船板上。   王向红面色波澜不惊,他对妇女们说道:“继续去卖,没事。”   王忆想给妇女们鼓鼓劲,让她们安安心再出去。   结果妇女们情绪变化不大,又挽起平安结开始招呼看热闹的人群,而且她们直接借着来看热闹的人多这机会加快往外卖平安结。   王忆很吃惊,问道:“支书,咱队里的女社员可以啊,这胆量不小。”   王向红在烟袋锅里抹了点烟丝,眯着眼睛说道:“这算什么可以?几个流氓闹事而已,退回十年去咱外岛乱的很,而咱队里平静无波、一切如常。”   “这样有些人看不过去,说咱没有斗争觉悟,于是经常有人带队伍想来搞乱咱,嘿嘿,哪次不是让咱父子爷们给赶回去了?”   “那时候队里妇女同志也要上阵,你别看你青婶子现在上年纪了和和气气,年轻十岁她也是能一鱼叉给汉子肚子上插三个眼儿的人!”   王忆大惊:“这么猛!”   王向红说:“猛啥?放在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一辈,咱外岛自己养着兵,没办法,年头不好,海匪渔霸多,每个岛上都得能征善战,要不然一个晚上能让人杀光!”   “你放心行了,咱不怕有人来找事,外岛没有孬种。”   “除了水花岛。”他又补充了一句。   王忆奇怪的问:“既然咱外岛的人这么彪悍,那怎么没多少去当兵的?”   这点他一直没问。   现在是军人即荣耀的时代,全民崇军、敬军,天涯岛上的人也很尊崇军人、向往军旅生涯,这从抢购仿三片红绿军装就能看出来。   可是生产队的青年、中年两代中却没人当兵,这就很奇怪了。   王向红抽着烟给他进行了解答:“因为全国解放以后,咱外岛的男丁要出海捕鱼,这是很危险的活,指不定在海上碰到一场风浪就有人回不来了。”   “政府体谅咱外岛爹娘的难处,不怎么从咱这里征兵,让咱们的男丁能守着父母妻儿过日子。”   王忆说道:“但当兵也不都会上战场,其实当兵是个好出路,能改变人的命运。”   王向红吐了口烟露出个笑容:“是啊,但你得能当上军官,要么有能力要么有学问。”   “咱外岛教育条件落后,这两年还好,你像大胆他们那一辈都跟文盲似的,让他们去了部队能干啥?能有什么出路?”   “我就是从部队出来的,我能不懂这个道理?”   王忆想了想也对。   大胆进了部队能干啥?   能养猪。   看到王向红和妇女们并不害怕流氓,这样王忆解放了。   他跟王向红说他之前写信给城里朋友托人买东西来着,现在坐公交车去朋友的单位看看情况,然后去了仓储所。   进入丙-110号仓库,王忆进时空屋回22年。   他看了看手机,景主任还没给他发回来信息,看样子检查结果得是明天才能出来了,毕竟今天是礼拜天,医院化验科人手少。   于是他给墩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带自己去翁洲的杂货市场买个东西。   他想买一台一体化气体压缩机。   这种压缩机就跟老式火炉似的,它的主体是个压缩机和高压舱室,然后前后各有一根管,这样压缩机工作的时候有一根管子会吸气进入高压舱室,积聚气体后形成高压,然后从另一根管子可以放出气体。   王忆之所以知道这种一体化气压机也是周宇的介绍。   22年的天涯岛上没有海底电缆或者燃气管道,岛上要用电得靠柴汽油发电机或者光伏发电机,而做饭就得烧木头烧煤了。   周宇说烧木头烧煤做饭的方式太原始,如果用发电机来发电再用电压力锅、电炒锅之类的做饭那造价又太高。   所以得知他准备在天涯岛养鸡鸭鹅猪牛羊后,周宇便建议他建一个沼气池,搜集禽畜粪便进沼气池发酵,然后用这种一体化气压机来生火做饭。   王忆对建沼气池的兴趣不大,可是今天他看到石坳台里出现了可燃气,这样他觉得可以买一个一体化气压机去82年来利用那些可燃气。   周宇说过杂货市场就有这种机器,王忆跟墩子进入市场转了转,还没有看到这种机器先看到了另一款自然能生活用具——   太阳能灶!   这东西就像是倒放的银白色大伞,它们是强力反光面,可以反光聚光。   然后在反光面中间有支撑杆,可以放水壶或者蒸锅,这样反光面聚光给水壶和蒸锅加热,以达到烧水煮饭的目的。   王忆看到太阳能灶后好奇的去看,这东西在82年很有用,现在天气炎热、阳光炽烈,有了太阳能灶那岛上好些人家烧水煮饭可就不用柴火了。   柴火这些东西在岛上是紧俏物资,别看天涯岛上树木不少,奈何人更多,分散一下枯枝根本不够用。   像内地种田的老百姓可以用玉米秆、玉米棒子、稻草秸秆等来烧火,天涯岛没什么农田更没有玉米杆和小麦稻草秸秆,只能去趁着渔闲的时候去无人海岛捡枝叶积攒了做柴火。   老板看到他观摩这太阳能灶便出来了。   这人很会做买卖,他不说话、不去招呼王忆,而是捡起一块木板扔在支撑杆上。   随着阳光聚积,木板很快冒烟然后燃烧起火焰!   王忆问道:“这火力挺猛啊?烧开一壶水多长时间?”   老板拿起一个大水壶说:“如果用我们配备的水壶,那六七月份的中午头,十分钟就能烧烤一壶水。”   王忆很吃惊:“真的假的?火力这么厉害?”   老板说道:“你可以在这里试试,喏,就是这种配备的水壶,十分钟一壶水,4.5升。”   他拿出的水壶通体漆黑,跟火炉用的老式铝制水壶相仿,不过更宽更矮,算是扁平版的烧水壶。   另外太阳能灶还配备了煮饭锅子,也是跟老式的铝制饭锅相仿,也是通体黑色。   王忆觉得这东西对外岛来说挺有用,而且他记得他之前查过资料显示82年已经有这种太阳能工具了,于是他问道:“这个怎么卖?”   老板说道:“火中飞,大牌子,只买灶的话250,连着水壶、锅子一起买的话是500。”   然后他解释了一下:“这水壶和锅子都是特种材料做成的,热量转化率高,所以价格比较贵。”   王忆问道:“买的多呢?”   老板谨慎的问:“多少?”   “十套。”王忆给出个大数字。   老板说道:“一套便宜20块,我走个量,这样我一套能赚个……”   “行,来十套。”王忆挥挥手。   这价钱不值当他砍价。   他现在时间比钱还要宝贵。   墩子好奇的问:“老板,这些东西你准备给天涯岛上用吗?可是你能用的了这么多?”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我另有他用,走,去买一体化压气机。”   老板听到后问道:“你要买压气机?要什么功率、什么储量的?我这里也有,你现在买了十套太阳能灶,我压气机可以给你个熟人价。”   王忆想了想说道:“我是给沼气池用,不过沼气池比较小,估计产气能力挺差的,这样你店里最小的功率和储量是多大的?”   老板笑道:“你要是沼气池很小的话,那你收集到的沼气可就没多少了,对吧?这样你能用沼气干什么?”   王忆说道:“我想搜集起来做个饭烧个水,废物利用嘛,不指望它能起什么大作用。”   老板说道:“这样的话你别买压气机了,那东西需要压缩机和高压罐所以挺贵的,不值当,你要不买个手摇式导流机吧?”   他对王忆招招手领着进入店里,然后从货架上抽出个蓝色小机器。   这机器比一体式气压机要小的多,跟个农家用的水泵一样,它也有两根管子,是内层塑胶外层绕圈铁片的半软管,然后机器旁边有个摇柄。   老板给王忆演示了一下,介绍说:“你看,你把这边管子塞进沼气池里,它有个进气头你看见了吧?像个喇叭一样,这是为了便于进气。”   “使用的时候你就转动这个摇柄,它的作用是形成负压把沼气吸进来,然后也能形成压力把沼气从另一根管子给喷出去……”   “喏,就是这样,你转动就行了。”他转着摇柄说道,“你知道的,只要沼气能在压力作用下一直往外喷,那火焰就不会逆流进沼气管道里。”   王忆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研究过,只要喷流出来的沼气够多能满足火焰需求,那火焰不会逆流。”   老板说道:“没错,所以你看你用个这样机器就可以导出沼气来做饭,什么时候做饭什么时候转一转,有点费事不过便宜,这机器才460。”   王忆感兴趣的研究了一下。   这小机器对石坳台来说比一体化气压机还合适。   一体化气压机要用电,而且功率还挺大,用脚踏式发电机没法给它供电,还得用柴油机来供电。   所以如果他买这手摇式的导流机那就不必再去动用柴油机了,谁家要用石坳台的可燃气做饭那么过来手摇机器就行。   王忆研究着机器问道:“这小东西能满足我的需求,不过我担心不安全……”   “这个你放心,”老板直接打断他的话,“不管气压机还是这种导流机都是有防火保险的。”   “这机器的保险是导流室内的卡子,因为管子四壁有热感应片,火焰要是逆流进入管子里那么导流室的卡子会直接卡死,火焰和沼气都没法通过,不会让火焰进入沼气池的,不会出大事故的。”   说着他用螺丝刀卸开机器底座给王忆看:“喏,就是这个卡子,它就是防火保险。”   “你想想就知道了,这小机器没什么技术含量为什么能卖460?其实这机器刨除保险外就200的价值,而这个防火保险本身价值比整个机器还要高,所以才有小500的价钱!”   王忆听后恍然的点点头。   很好。   目标达成! 第229章 忙碌的一天   雇了一辆小货车,王忆本想把东西都送到公务员小区。   可是这次采购的东西太多,如果送入房子后没有带出,那会不会引发邻居和保安们的注意?   于是他想了想对墩子说:“送码头去,租个船给我送到天涯岛上。”   墩子愕然。   王忆点点头:“你不知道天涯岛没关系,码头上有的是船知道这岛屿,你给我租个船送过去。那岛屿现在被我承包了,该准备收拾收拾了。”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之前让你们买的废弃轮胎买了吧?”   墩子说:“都不用买,这东西是垃圾,我找了个修车厂塞了几包烟就弄走了八条。”   王忆点点头:“八条够了,这样你一起送到天涯岛——要快,现在你就联系人给我处理吧,必须在晚上八点之前给我送过去。”   “送上岛屿后你随便找个房子给我存里面去,那岛屿已经被咱给承包了,所有房间也都是咱的了。”   墩子撸起袖子说:“那行,老板,你忙你的,这事我立马给你办。”   王忆跟他兵分两路,回了一趟之前租住的房子拿了点东西,从民房回到82年。   这样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了,等着墩子把这次采购的货物送去天涯岛,也等着夜幕降临去卖相机。   此时才刚刚四点钟,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   王忆琢磨着去了一趟码头的饭馆。   老板正在柜台上算账,看见有人背光进门笑道:“同志来的这么早呀?嘿,你不是那个、那个老师吗?”   王忆笑道:“对,我是那个老师,老板,我又来照顾你生意了。”   老板麻利的拿了张板凳用袖子一抿递给他:“来,教师同志你请坐,你这次要来点什么?”   王忆说道:“我这次只要两样东西,羊汤和你们家的烤饼,但量比较大。”   “羊汤里面不要羊杂也不要羊肉,就是羊汤,给我准备个二十人份;然后烤饼你给我准备个五十、一百个吧!”   他想了想,烤饼这东西不容易坏,于是改了口风:“你能做多少我要多少。”   老板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管工人吃饭吧?行,只要羊汤的话便宜——但我只能卖你羊骨头汤。”   王忆点点头:“羊骨头汤也可以,你把味道给我调的好点,我用来泡饼吃。”   老板痛快的说:“这个没问题,味道肯定给你熬的鲜香美味,喝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另一个你要的烤饼,老师,你真的有多少要多少?那我烤二百个呢?”   “那就要二百个。”   “烤五百个呢?”   “那就要五百个!”   王忆‘嚓嚓’的抽出两张大团结拍在桌子上说:“喏,定金。”   老板急忙收起来,笑道:“好嘞,这样吧老师,我、我发动全家现在开始烤饼,然后羊骨头汤我不要你钱了,送你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王忆也笑了起来:“这可就太好了,我同样想跟你做个朋友,因为我要借你家小推车用一用,我想去一趟菜市场批发点蔬菜。”   老板去外头把小推车推出来,说:“用、你放心的用,这个点了那你只能去人民市场了,要不然可以去早市,早市批发蔬菜便宜而且不用票。”   王忆没法去早市,不过现在市场上好些蔬菜也不用票了。   票证是为了缓解市场供需压力而诞生的东西,夏天蔬菜不是紧俏物资,好些菜是卖不掉的,到了夜里得打折扣往外卖甚至有些菜要倒在路边。   他推着小车在市场和仓库之间往返两趟,又买了好些蔬菜、肉食和副食品来填充门市部。   夜幕降临,王忆推着新买一小车的蔬菜上码头。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这样平安结销售工作自然得终止了。   王向红和妇女们正在船上喝水歇息。   忙活一天他们是真疲惫了,向来喜欢吵闹的外岛妇女们甚至没有人在说话。   看见王忆推着小车,王向红扶着膝盖站起来下去给他帮忙。   王忆笑道:“下午生意还不错吧?看社员们累的够呛!”   王向红说道:“对,很不错,王老师咱来晚了,这市里码头上有钱人多、来买平安结的也多,而且他们挑大的、贵的买!”   王忆说道:“肯定了,市里码头来买平安结的是要挂自己船上,停在这里的多数是大船,肯定要挂大号的平安结。”   “具体卖了多少有数吗?”   王向红讪笑道:“没啥数,没去仔细数,不过肯定卖的钱比上趟在县里要多,我看这市里的码头有好生意。”   市里对平安结的需求度超出王忆的预料。   他没想到市里码头的这些船走南闯北跑大城市,竟然还有好些没挂上平安结。   王向红发动妇女们上来搬运蔬菜。   小翠嫂子疲惫的笑道:“王老师又给学生准备这么些好吃的?呀,这洋柿子个头真大、真好。”   王忆说道:“大家别吃啊。”   一听这话女社员们不乐意了:“王老师你说你,这不是小瞧我们了?”   “就是,我们是那嘴馋的人?”   王忆解释道:“我是怕影响了你们待会喝羊汤、吃烤面饼!你们这会吃洋柿子吃黄瓜吃饱了,那待会……”   “还有羊汤和烤面饼?”妇女们顿时沸腾了,纷纷围上他身边:   “就是上次三叔他们来搬粮食吃的那样的羊汤和面饼子?”   “那羊汤老香了,是不是?就是那样的羊汤?”   “玉玉妈说你们吃的面饼是特等粉烙的纯面饼,光吃饼子都香的让人流口水……”   不怪妇女们馋。   她们这会实在太饿了!   王向红着急了,拉住王忆问道:“怎么又要大吃大喝?这次还有人请客?你说有人请客我都不信,是不是你要自己掏腰包啊?”   王忆笑道:“哎呀支书,不是大吃大喝,今晚咱吃的羊汤不是上次的羊肉汤了,是羊骨头汤,我去给学生买面饼,因为跟老板熟悉了,人家老板不要钱,免费让咱喝羊骨汤!”   王向红听到这话有些狐疑:“不要钱啊?真的假的?”   王忆打了个响指笑道:“这种事我能骗你?你去找人家问问,我不至于就为了点羊骨头然后还得联合老板糊弄你,对不对?”   王向红这样也眉开眼笑了:“啊,你肯定不会糊弄我,这我知道——免费喝汤呀?行,这可好了,该说不说,这饭店里羊汤就是好喝!”   “支书,多好喝?”小翠嫂子好奇的问。   王向红说道:“多好喝?哼哼,比咱自己在家里煮的肉汤、排骨汤还好喝,不知道人家怎么调的味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王忆往船舱里看了看,问道:“那个流氓呢?怎么不见了?”   王向红说道:“让他滚蛋了,老把他关在船舱里不是那么回事,咱多好的一艘船,让这种盲流子、犯罪分子待在上面不是污染了咱天涯二号的纯洁性了吗?”   “于是我傍晚去给庄同志打了个电话,庄同志又给他城南分局的同事挂了电话,过来两个同志把他给提走了。”   王忆说道:“对,这样也行,待会还得让社员们去搬运点东西呢,咱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看着这么个东西。”   “又有粮食来了?”王向红喜悦的问。   王忆说道:“不是粮食,是我托人买的别的东西,你等明天咱俩带人去撑起来,这东西对咱队里可是挺有帮助的。”   小翠嫂子拍了他一巴掌:“王老师你怎么又卖关子了?快说说吧,你买了什么呀?真馋人。”   “王老师是个说评书的,他能不卖关子吗?”众人笑起来。   王忆说道:“不着急、都不着急,这样,咱们先去吃饭吧,羊骨汤泡烤饼,刚出炉的面饼可香了,你们去了尝尝就知道。”   一听这话,饥肠辘辘的妇女们不追问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下馆子。   上次去县里卖平安结吃上了大油饼,这次吃烤小饼还有羊骨汤,她们可算是心满意足了。   船上还有平安结也有钱,现在治安这么差而且下午时候他们还得罪了一个名为力帮的黑涩会组织,这样天涯二号肯定不能离开人手。   王忆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船上吃饭。   因为今天做好了在外面吃午饭、晚饭的准备,社员们是带了碗筷的:用碗来装凉水,用筷子来夹咸菜。   这样只要用几个塑料袋装点羊骨汤过来分着泡饼即可。   他把计划跟王向红说了,王向红连连点头。   老支书也怕有人来天涯二号使坏,他自己得亲自守在船上。   王忆和孙征南去饭店拿饼拿羊骨汤,这会小饭馆生意不忙,老板全家都在全力烤饼。   这也正常。   本来这年头舍得下馆子的人家就少,而现在就是夏天,天气炎热,人们更喜欢吃个凉菜不喜欢喝羊汤吃羊肉——羊肉是热性食物,秋冬季节才是吃羊肉的好时节。   所以难怪老板得知他要一堆烤饼后那么高兴。   烤饼利润低,但胜在王忆要的多。   薄利多销,一样能赚钱!   一个个面饼都是巴掌大小,王忆先要走了五十个,然后装了四袋子的羊骨汤,他好孙征南一人一手一袋子。   带着羊汤和面饼回去的路上,孙征南问王忆:“今晚还要去卖照相机吗?”   王忆说道:“去,我把相机带上了,不过不用着急,咱等着天色更黑一些再动身,尽量避免让人看清咱的样子。”   孙征南默默的点点头。   两人带着刚出炉的饼和羊汤上船,妇女们赶紧帮忙接走,然后火急火燎的开始分起了烤饼。   王向红呵斥道:“着什么急?还能饿着你们的肚子?”   妇女们干笑,然后贪婪的抽动鼻翼。   刚烤出炉的面饼很香。   原始而纯粹的麦香。   这股香味跟铁锅蒸大饼又不一样。   但都一样能勾起人的食欲。   正如吃过这面饼的社员们回去说的那样,这东西不用菜一样很下饭,因为它本身的面香味太足了。   王忆分着往碗里倒羊骨汤,然后众人一口骨头汤一口面饼的吃了起来。   连吃带喝,有滋有味。   这羊汤炖的确实很进滋味儿,王忆在市场买了香菜,这年头蔬菜没那么多农药,所以妇女们吹一吹去吹掉香菜叶上的灰尘就能撕巴着放进羊汤里直接吃。   王向红伸过碗说道:“给我也匀点香菜,羊汤就得多放香菜,提味、出味!”   “谁说不是?”青婶子哈哈笑,“我就爱吃这股味道,呲溜——更鲜了。”   五十个面饼被妇女们分着直接吃掉了。   王忆让孙征南又去拿了二十个,这样才够吃。   从众人吃面饼的这个胃口来判断,直接分面饼给学生不靠谱,他们肯定一样能吃。   这样王忆决定最后拿面饼的时候找老板买些羊汤,明天给学生做羊汤烩饼,连汤带饼更能填肚子。   他跟王向红说:“咱先不着急去搬东西,卖了一天的平安结又刚吃完饭,让大家伙休息休息,今晚咱走的晚点,因为我给学生们买了好些饼,咱得等人家做完。”   王向红说道:“这次买饼的钱让队集体出……”   “不用。”王忆摇摇头,“学校的支出交给我就行,支书你放心好了,我有数,我还能打肿脸充胖子吗?”   王向红态度坚定:“这不行,王老师,办学校是咱队集体共同的事,你是组织者、你是教育者,但不能让你出脑子、出力气还要出钱出粮食,没有那样的道理。”   王忆说道:“这不要紧,支书,队集体要是有钱的话,等明天你给我结个别的账吧,具体结什么账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对孙征南招招手,孙征南随手拿了个草帽又拎了王向红的外套跟他下船。   这会公交汽车还没有停运,两人上车直奔市一国营饭店而去。   曹新国、苏念正等在国营饭店旁边的阴影里。   还是上次的三人组,除了两人还有那个大个青年。   王忆看见他们便贴着墙边阴影过去了,这次他准备充分,他和孙征南不光戴了草帽还戴了一副墨镜。   双方碰头,曹新国卑躬屈膝的赔笑脸:“大哥你们来了?你们真是好人,卖给我的那个尼康照相机太好了,那真不愧是世界上顶级的照相机,不愧是外国人上太空要带的相机,它拍出来的照片真是好!”   王忆点点头不废话,他掏出一个尼康F-3相机递过去。   苏念赶紧双手接过去。   他带着手电来的,拿到相机便打亮了手电照上去,第一眼看后他便欣喜的说:“哈,大哥,这个相机更新一些?”   曹新国一听着急了,赶紧凑上去看:“大哥我那个相机怎么没有这么新啊?”   王忆说道:“对,这个更新一些,毕竟你出钱也要多一些嘛。”   听到这话苏念的表情顿时垮了。   曹新国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这个相机要四千块呢!   苏念哭唧唧的问道:“大哥,能不能给我便宜点?其实、其实我之所以要倒卖照相机赚钱是有原因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她身体不好……”   “少来这一套。”王忆不耐的挥手,“你上次糊弄我已经把我对你的信任感都消除了。”   “再说我不是不让你赚钱,这照相机你在国内找不到,倒手一卖至少能赚个千八百块,这还不够?”   苏念这会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你说上次自己干嘛那么嘴欠?干嘛非得炫耀非得多嘴?   这下子好了。   这付出的可是金钱代价啊!   王忆问他道:“对了,你说你爹曾经在新华社上班,那我问你,你知道东风120相机吗?”   苏念说道:“东风120?哦,这个我知道一点,大哥怎么了?”   王忆说道:“我有外国的朋友对这个相机感兴趣,它是咱国家第一批……”   “第一批高质量高标准高参数的单反相机,这相机一共才生产了97台,可珍稀了。”苏念娴熟的接住了他的话。   王忆点点头:“你能找到吗?”   苏念有些为难:“大哥,这恐怕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大个头青年大咧咧的说,“阿念我记得你家那台照相机不就是东风120吗?”   氛围一下子沉寂了。   夏夜的风都变得尴尬起来。   王忆很吃惊。   自己运气这么好?   本来他只是因为苏念的父亲曾经供职于分配了东风120照相机的新闻社工作,所以猜测或许可以通过苏念找到这样一台照相机。   没想到这小子家里直接有这么一台家伙什!   不过这小子是真能满嘴跑火车,一点不值得信赖。   孙征南默默的拉起了衣襟,露出了挂在腰带上的枪套。   手电光的照耀下。   格洛克的枪身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念现在想杀了大个头青年的心思都有了。   你说自己干嘛非得找这么个人来当保镖?实际上他压根保护不了什么。   光那个添乱!   这下子好了,又得付出代价了。   于是他先求饶说软话:“别、别,二位大哥,你们听我说,我我我没糊弄你们,你们听我说!”   孙征南掐着他的肩膀冷硬的说道:“兄弟,你挺滑溜啊,属泥鳅的吧?你挺能跳啊,属跳蚤的吧?你挺胆大啊,肚子里除了胃就长了个胆吧?”   苏念双腿瑟瑟发抖,抱拳求饶:“不是、真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大哥、听我解释。”   “我刚才说的是实话,要把我家的照相机交给你们很不容易,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我爹的遗物!”   “我绝对没扒瞎,我先给你们说说,这东风120很珍贵,当时生产后是专供新华社使用的,按照国家规定,照相机不能属于个人,这是国家财产。”   “然后我爹真是牺牲在南疆的战场上,血染高地啊!他牺牲之前用的就是这个东风120,整理我爹遗物的时候,他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发现我爹行李箱里没东西,就是一些通讯稿和照相机保养手册。”   “这把他们给感动了,于是他们领导向上级单位发了个申请,请求把这台照相机当做我爹的遗物给我家带回来……”   “多少钱吧。”王忆问。   苏念解释道:“大哥,这不是钱的事,真不是,这是我爹的遗物、是他们单位领导好不容易才给我家里……”   “两千。”王忆说道。   苏念急迫的摆手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台照相机寄托了我和我母亲对父亲的哀思……”   “三千。”王忆又说话。   苏念抹了把鼻子说:“大哥你别说了,我不敢得罪你,可这终究是我父亲的遗物呀,我每次看到它我就像是看到了我父亲他老人家,这台照相机……”   “你说多少钱。”王忆再次打断他的话。   他知道这小子说的是废话。   苏念抽了抽鼻子,好像哽咽了。   然后说:“四千!不是,东风120换你这台尼康F-3!”   王忆挺不乐意的。   东风120的价值在22年。   问题是这相机能不能带到22年?这是个问题。   如果能带到那用尼康F-3换一台的话肯定没问题,可要是带不过去呢?那就砸他手里了。   这可是82年的4000元!   差不多能在县城里换一套小房子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是你和你母亲一起住?”   苏念正要说话。   孙征南指着他嘴巴让他闭嘴,然后问大个头青年:“你说,他跟谁一起住?”   大个头青年嗫嚅道:“就、就是他跟他妈一起住呗。”   王忆问道:“那你们三个都是跟家里人一起住吗?”   大个头青年立马指向曹新国说:“不是,大国哥自己住,他住单位的宿舍,那宿舍本来住两个人,但有一个人的家里分了一套房子,他刚搬走。”   曹新国怒视他。   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但他不能动手,他得赶紧打消面前这两个犯罪分子的企图——用屁股也能猜到对方提出这问题的目的,他是想要找一个交易地点。   于是他刚要开口,对方已经说了:“行了,那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走,我们去你家等一会,苏念你回去拿东风相机,咱们互相交货。”   曹新国吓尿了。   让社会人知道自己住哪里??   那自己下半辈子岂不是要任凭人家揉圆搓平了?   他想要强硬拒绝,可是过于胆怯,话到嘴边换成:“大哥,我脚可臭了,屋子里进不去人。”   王忆说道:“没事,我待会捂着鼻子。”   曹新国努力的进行拒绝:“那屋里特别乱……”   “我又不是要在你屋子里结婚,它乱一点有什么问题?”王忆不耐烦了,“你们赶紧的,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等候一下,不会待在你家里的!”   看到他发火,曹新国没辙了,只能哭丧着脸在前头领路。   王忆拍了拍苏念的肩膀然后搂着他说:“你们放心行了,我们是规矩的生意人,别瞎想,把我们想成什么坏人。”   “现在是法治社会,规规矩矩做生意才能赚钱,我们是图财不是害命,所以你们只要规规矩矩的,那你们绝对会喜欢上跟我做生意,因为我这个人最讲究规矩。”   “就拿过去几天来说,老曹同志买了我的相机,你看我还跟他联系过吗?相机出过麻烦吗?”   曹新国说道:“没有,一点麻烦都没有!”   苏念老老实实的说:“明白了,二位大哥,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双方中途分开,各回各家。   曹新国所住的宿舍是普通的筒子楼小房间,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只有一座墙壁和一扇门将一间房子分隔为二。   不多会苏念来了,身上挎着个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款纯黑色的老式照相机。   个头不大,样式像日后的摄像机,从正面看它的机身是竖立起来的长条形,然后安装有镜头。   一共三个镜头,苏念给王忆解释说这分别是标准镜头、广角镜头、中焦镜头。   王忆安装镜头看了看。   相机有些旧了,但完好无损。   他让众人出去,说:“我要用一个秘法来鉴定一下相机的价值,你们别看,班、班哥你看着门。”   等到四个人出门,他反锁门然后直接通过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开锁进时空屋去了22年的天涯岛:   一出来他就知道了,这台东风照相机在82年的时空里日后被损毁了,因为照相机和三个镜头都能带出来!   他又快步踏进王向红家门口看了看。   一堆箱子和几个废旧轮胎靠墙堆在一起。   轮胎、太阳能灶和导流机都已经送到了。   这样他满意的回到82年,拉开房门把尼康F-3交给苏念,说道:“行了,你赚了,咱们交易完成。”   屋子里关着灯,但外面路灯有昏暗的灯光传进来,照耀的苏念一脸的生无可恋:“大哥,是你赚了,这照相机可珍贵了!”   “别婆婆妈妈的。”王忆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亏待你的,要不然你跟着我干吧,帮我卖照相机,尼康、佳能和莱卡等外国相机我手里都有……”   “大哥,我胆小,我也没门路,我干不了这买卖。”苏念迅速的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话。   违法的生意不能干。   赚钱是好,可自由更可贵啊!   王忆不高兴:“都说了我的东西不是走私货,这些都是正经来路的东西,绝不是你们猜测的什么盗窃物品,算了,懒得跟你们多说,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这事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提出来的,其实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在这苏念三人心里都认为他是个走私商。   那么带着走私名头往外买东西会很危险,苏念拒绝了正好,他直接一挥手说:   “班哥,咱们走,这三位同志不想沾染咱们,那咱们就相忘于江湖好了。”   苏念表情复杂。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犹豫了一会他最终下定决心跑出去追两人想跟着赚钱,结果他出门一看——   这两人跑的比狗都快!   顺着街道贴着墙壁黑影一阵狂奔,他喊都喊不住!   王忆肯定赶紧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回到码头他堆孙征南说道:“你帮我去羊肉汤馆子结账,看看他们做了多少面饼,全买下来,另外有熟羊肉买点熟羊肉,十斤左右吧,再买一些羊汤或者羊骨头,咱自己回去熬汤。”   孙征南点点头去往饭馆,王忆回到仓库通过时空门去把一个个箱子还有水壶、蒸锅全给带了回来。   好一阵忙活。   满头大汗。   他擦了把汗水去码头,恰好孙征南刚回来,说:“王老师,一共三百七十个面饼,咱们吃掉了七十个,这里是……”   “行,够明天早上做一顿羊汤烩饼了。”王忆打断他的话,“走,放下饼和肉,咱们去仓库搬东西。”   王向红看守天涯二号,妇女们跟着他去往仓库。   这次的太阳能灶之类并不沉重,沉重的是蔬菜,他之前存在仓库里的蔬菜,妇女们肩扛手提、步履沉重。   小翠嫂子问道:“王老师你怎么买这么些蔬菜,你和学生能吃的及吗?现在天热了,蔬菜容易坏。”   王忆说道:“不是光给学生买的,是给门市部买的,明天开始门市部也供应蔬菜,不要菜票,到时候你们看看家里需要点啥过来买吧。”   一听这话妇女们顿时来劲了。   肩扛手提,健步如飞!   十来号人忙忙碌碌好几趟才完成转运工作,一个个累的够呛。   不过毫无怨言,妇女们这会正蹲在菜堆里精挑细选。   她们今晚就可以带蔬菜回家。   反正门市部的鸡蛋银行账本上还有存款,让王老师划账就行了。   王向红开船。   王忆直接瘫在了座位上。   王向红笑道:“王老师你这身体素质不行,你又没卖平安结,说起来你就是去找了朋友、去市场买了几趟蔬菜吧?怎么累成这样?”   “不行,你得继续锻炼,这样,我看看哪天下午天气合适,领着你出海去练练!”   王忆心态当场就崩了。   我他妈还要练?   是练死我吗?   今天我可是82年、22年合计的跑,他真想掏出手机给王向红看看自己的微信步数,绝对破两万步了!   晚上风有些大,海浪一道接一道的起伏。   不过天涯二号的船体结构坚实,王向红又是跑海的老手,稳稳地操纵着船舵驶回了天涯岛。   这样王忆还是不能休息。   他们得去大队委办公室数钱。   中午数过一次钱,他们在县码头卖了910元的平安结。   晚上在灯光下再数市里的销售额。   稳稳的过八千块!   王向红的脸上那是一个神采飞扬:“我就知道今天在市里卖的多,感觉出来了,都感觉到了,这市里的船有钱啊,他们专门买大的平安结。”   王东喜继续数零钱,又随口问:“支书,明天还分钱吗?”   王向红看向王忆:“王老师,发表一下你的意见。”   王忆说道:“分吧,让社员们多高兴高兴——呃,支书你有其他意见?”   王向红放下烟袋郑重的说:“下个礼拜五是端午节,我想的是端午节再发分红,今年过年没过上好年,社员们心里是有一股子气的。”   “所以我想咱们能不能过个好的端午,给生产队补一补热闹气。”   “另外我想着既然市里头的平安结生意好做,那我明天下午开始继续领队去市里,尽量多卖点平安结,尽量能多攒点钱,给社员们过个好节日!”   王忆赞同道:“这是个好想法,支书,要不然这样,我那边存了一些糯米,你让徐经理帮忙买点粽子叶,这样队集体账户出钱买糯米买枣子买粽叶。”   “然后咱们端午节发的分红不光是钱,还有福利,家家户户发糯米、发粽子叶、发蜜枣,家家户户煮粽子吃!”   王向红兴高采烈的说:“祖宗有话,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话说的好,王老师提的想法也很好。”   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兴奋的走,说:“这下子可好了,咱生产队跟城里的工厂和单位一样,也能给社员发福利了,咱们也有福利。”   “哈哈,这可了不得,文书你说说看,这些年外岛除了今年咱队里发福利,还有哪一家哪一年发过?”   王东喜说道:“没听说过——哎呀,支书你别打扰我,我正在点钱呢,让你给我这么一弄,我把钱数给弄乱了。”   王向红挥手说:“行,你忙你的。”   “今晚高兴啊,走,王老师,你去打开门市部,我得喝一盅酒再回去睡觉!” 第230章 生产队有了锅炉   1982年6月22号,农历五月初二,礼拜二。   壬戌年,狗,丙午月,丙子日。   夏至!   正所谓不至冬至不寒,不至夏至不热。   早上王忆出门,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而此时才六点多!   夏至这天日光长,天亮的早,太阳出来的早。   昨天天气阴沉,今天终于阴云散尽,晴空万里。   海风清浅,阳光炽烈,但见阳光洒落海上,水汽蒸腾暑气弥漫,外海和海岛的盛夏正式到来了。   盛夏开启,阳光变成了纯粹的金灿灿,以往总是湿漉漉的海岛今日变得格外干燥。   王忆出门伸懒腰看了看周围的树叶花草,习惯性能看到的露珠没了,只有一片绿油油红彤彤。   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带起浪花哗啦啦的响,大清早的海面便已经变成了金色,夏至的海极尽璀璨,亮的耀眼!   海鸟贴着海岛在水浪上方翱翔,阳光照耀海面明晃晃的,让水下一些鱼情不自禁游到海面。   这就是向光性。   雪白的海鸥在水浪中穿梭,也有渔船飘荡在海边,渔网一次次撒上去,一次次的有所收获。   晴朗的天气里,天上无云、海上没雾,岛上人家的炊烟被风吹的往北弥漫,这样天涯岛倒像是有雾气萦绕。   雾气最浓的是山顶。   大灶的灶台在汹涌的冒烟。   礼拜天晚上王忆带了羊肉、羊骨头还有好些面饼回来,他本想昨天给学生吃个羊汤烩饼。   然而漏勺建议他细水长流,说昨天吃羊汤泡玉米饼就行,因为头茬羊汤格外鲜美香浓,泡玉米饼子一样让人吃的高兴。   烩面饼用二茬汤即可,他今天早上起的早,把昨天熬过的羊骨头又扔进了锅里熬了一通,大迷糊切了面饼,今天早上他要用韭菜羊汤烩面饼。   王忆去大灶看了看。   没看清情况被热气顶出来了。   大迷糊和漏勺不容易。   汗流浃背!   王忆对正在对着太阳打太极拳的王状元说:“去跟文书说一声,进冷库拿一桶酸梅汤回来给你们漏勺老师和大迷糊老师喝。”   “你们打拳打的也挺热的了,一人分一碗。”   “是的,头儿!”王状元冲他敬礼。   王忆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状元得意的说:“这是城里人现在都在说的话,《加里森敢死队》,嘿嘿,你知道不知道这个?这是外国的电视,可好看了。”   “我礼拜天跟着我爹去大姨姥家跟着我舅去看了一集,他们那里面就把带头的叫‘头儿’,王老师你就是我们的头儿。”   王忆恍然。   《加里森敢死队》啊。   这是哪个电视台还在播放?   他记得之前看书上关于八十年代的介绍,这电视被引进后就放了16集终止了,可那是80年的事,现在又有电视台开始放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带个《加里森敢死队》的片子过来放连续剧。   琢磨一下摇摇头。   算了,容易出事,这部电视剧的片源被管的很严格,一旦传出去没法解释来路。   不过王状元随口一句话倒是让他有了新想法:自己不光可以往82年带电影片源,也可以带电视剧片源嘛。   《敌营十八年》在80年就上映了,这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剧,跟这时代老百姓的审美观很契合。   还有什么电视剧?   他挠挠头想不出来,现在大陆的电视剧还比较少,得回头找曹大旺和余军问问,这师徒两人是电影迷、电视迷。   想起这两人他拍拍头。   自己手里照相机多那可以卖给这两人啊。   他们俩那么喜欢照相机,尼康F-3太贵,他们肯定买不起,但自己可以卖给他们海鸥、凤凰等品牌的低端系列,那就不贵了,一两百块他们还是有的。   而王忆这人不贪心。   在82年赚钱要谨慎,一两百块的慢慢积攒也够他用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   又有了来钱新路子,他便愉快的来了一套太极拳。   王状元拎着水桶回来,进去给漏勺倒饮料:“漏老师,喝一碗酸梅汤去去热吧,你这里面真热。”   这个向来桀骜的小子竟然给自己送来饮料还叫自己老师,漏勺有些受宠若惊了:“呀,皮鞋现在有文化也有礼貌了啊。”   “不过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什么叫漏老师啊!”   “不能。”王状元哈哈笑,又面向大迷糊,“来,迷糊老师。”   大迷糊不在乎他叫什么,直接递给他一个盆子。   王状元惊呆了。   等他从大灶里出来,一白塑料桶的酸梅汤只剩下小半了……   很快欢声笑语响起,学生们三五成群的来上学。   他们拿着碗筷来排队领饭,前面学生一看顿时激动的喊:“是白面饼,今天早上有白面饼吃,烩大饼!”   “韭菜羊汤烩饼,可好吃了。”   “啊我知道了,那个饼是王老师在饭店里买的,我娘去吃过,她说饭店里羊汤泡这个面饼可香了……”   学生们躁动起来,纷纷伸长脖子往大灶里看。   从王忆的角度看过去: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好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鲁迅大爷牛逼。   这描述可谓是太逼真了!   大热天的吃烩饼其实并不舒服,奈何烩饼太香了,学生们吃的满头大汗然后心满意足。   后面教室里全是‘嘘嘘’的吹气声,然后是‘嘶嘶’的倒吸凉气声。   王忆趁着学生们吃饭,他挨个给各班级的黑板上写下了一首诗: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是汉乐府诗作《长歌行》,诗里有阳春、秋节,但相传是夏日所做,所以用来夏至日教课也不错。   他给诗中的疑难字写了拼音,然后学生们的诵读声便在炽烈的阳光下飘荡起来: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王忆上午教书,临近放学时间他让学生们做题——六月下旬了,小学的期末考试快要来了,学生们必须得使劲刷题。   然后他自己出门准备架起太阳能灶。   本来他是准备昨天架起来的,给社员们烧水做饭,可是昨天天气阴沉,一天没有阳光,于是他便放弃了架设太阳能灶的想法。   这样今天大晴天,正好可以让太阳能灶发挥威力。   他出门的时候碰上了王向红,王向红冲他点点头:“今天这天不愧是夏至日,真热啊。”   王忆说道:“对,确实热,不过热有热的好处,支书,走,我领你看个好东西。”   王向红下意识问道:“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笑了起来:“哈哈,是不是礼拜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昨天给看看吗?”   王忆说道:“本来是昨天想给社员们看看的,可是昨天天气不行,不合适,只能把展示时间拖到今天来了。”   王向红跟这他去听涛居,路上叹气说:“今年怕是收成要不好了。”   王忆说道:“怎么会呢?咱有腐殖质自然肥了,收成肯定比以前更好。”   王向红解释道:“老话说,芒种夏至是水节,如若无雨是旱天。”   “以往每年这两天都会下雨的,你没看昨天阴沉吗?我以为昨天能下雨,结果没下雨,这样今年可能是旱天,就看是大旱还是小旱了。”   王忆问道:“还有这个说法?这科学吗?”   王向红说道:“科学,咱们老祖宗总结的民谣都是在生产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还有一句话叫‘夏至常雨,台风徐徐’。夏至经常下雨,后面台风就要慢慢开始到来了。”   王忆说道:“看看情况吧,我看着今年雨水行。”   他来了还不到一百天,已经经历过好几场大雨了,他觉得今年不算是旱天。   两人说着到了听涛居门口,然后王忆将一个大纸壳箱给拖了出来。   主体是反光板,一共有六块,拼装起来后就是一个银白的伞面。   另外有三角底座、十字架、反光板托架、支撑杆、加强杆、灶圈等等。   看起来配件不少,其实都很简单,甚至不用图纸,王忆光是按照礼拜天参观看到的太阳能灶样式就能给组装起来。   他们在树荫下进行组装,王向红给他打下手,然后看的满头雾水:“这是个什么东西?雷达?王老师,你这是弄了一台雷达回来?”   王忆笑道:“不是雷达,支书你稍微等等,马上就给你见证一个奇迹。”   一台太阳能灶搭建拼装完成,他和王向红抬到大灶窗下。   反光板抬出去后他便说道:“支书你小心点,别碰到这个板子,这上面有高亮的反光膜,反照阳光的能力特别强,它自身温度也很高。”   太阳能灶放下,漏勺从门口出来看,一看乐了:“校长你从哪里搞来了这个宝贝?”   王忆去拿水壶,加水放上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漏勺说道:“我当学徒的时候见过,这个是太阳能热水器嘛。”   王忆说道:“具体来说是太阳能灶,跟太阳能热水器不是一回事。”   不过自己也可以带太阳能热水器来,岛上全社队家家户户都没有洗澡间,要洗海澡就得下水。   男人可以下水,女人却不好去外面扑棱,岛上人很封建,好像不许女人去海里洗澡,怕被男人看见身子丢了清白。   王忆递给王向红一支烟,说道:“支书你信不信,你这支烟抽完了,这壶水就烧开了。”   王向红惊疑不定:“我不太信,这个东西就是广播和报纸上说的太阳能?可是它怎么能这么快烧开一壶水?就是冬天用炉子烧也没有这么快呀!”   王忆笑道:“哈哈,确实没有这么快,不过十分钟吧,十分钟能烧开一壶水你信不信?”   王向红点燃香烟默默的蹲下。   他还是不太相信。   广播和报纸上都说阳光里面有能量,所以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可是这能烧水?   超出他的文化能力和理解范畴了。   然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甚至没用上十分钟——也或许是今天阳光格外烈,仅仅是八分多钟,黑水壶的壶嘴便开始往外冒热气了。   王向红猛然站了起来。   他使劲吸了两口手中的香烟,把烟蒂前最后一点烟丝烧掉扔在地上,然后吃惊的伸手去壶嘴上试了试。   现在的太阳能灶贴了高效的反光膜,阳光利用率格外的高,而水壶又是黑色特殊材质吸热能力强、热量转化效率高,所以烧水速度很快。   从壶口冒水雾到往外喷水雾只用了几十秒时间。   王向红伸手上去一试:   赶紧往后收手!   王忆想去拎水壶。   结果电木握柄还挺烫手,于是他找了抹布将水壶拎下来给王向红看。   壶盖打开。   里面的水还在咕噜咕噜的翻滚。   水开了!   王向红倒吸凉气说道:“我的龙王爷啊,这就是高科技?太厉害了,这太厉害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只见过这样的雷达,没想到这样的还有能烧水的!”   王忆对漏勺说:“这个太阳能灶放在大灶外面好了,这样烧水就不用浪费柴火了,有时候蒸饭也不用柴火,我还有一个搭配的蒸锅,够咱几个人吃饭用了。”   漏勺说道:“好啊。”   王忆说:“门市部有绿豆,这样每天煮上绿豆汤吧,给学生们解渴去暑。”   漏勺笑道:“这下子娃娃们可好了,太舒服了,还有绿豆汤喝,哈哈,绿豆汤确实解渴去暑,有了绿豆汤不用担心中暑了。”   王忆点点头对王向红说:“还有九套这个东西,咱们给分散到四个组吧。”   “一组人口最多放四台,二组和三组都是两台,这样四组人口少放一台就行了,都算是队集体财产。”   “上午下午可以烧热水,让社员们免费打水。到了中午头让社员们轮流蒸饭,到了晚上可就没法蒸饭了,晚上阳光不够厉害,要蒸熟一锅饭时间太长了。”   漏勺震惊的说道:“还有那么多?哎呀校长你太能了。”   他又高兴的对王向红说:“支书啊,这家伙好了,咱社员以后烧水不用柴火了,这得能省下多少柴火呀?”   岛上的水质不行,饮用前需要沉淀和烧开,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喝开水,只是天热的时候喝的是凉白开。   王向红听了漏勺的话后连连点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哈哈,是啊,有这个东西可省柴火了,不光省柴火还省功夫。”   “城里的单位都是有锅炉房的,职工干部们下班打水回家不用烧水,哈哈,咱现在也有锅炉房了,所有社员不用烧水了,嗯,轮流着过来打水就行了!”   他又问王忆:“不过这个东西很贵吧?这高科技的家伙,你礼拜天说让我用队集体的钱买东西,是不是就买这个?”   王忆说:“对的,就是这个东西,它确实不便宜,一台要五十元。”   王向红一听不屑的挥手:“才五十元?不贵啊,咱礼拜天一天就造了个万元户……”   “啊?支书你们礼拜天卖、卖平安结卖出了一万块?”漏勺惊呆了。   王向红咳嗽一声说道:“没有那么多,不过四舍五入嘛——你小子把嘴给我管严实点,咱后天队里统一分红,让社员们有钱过个端午节,这是王老师和咱们大队委给社员准备的惊喜,你别给我传出去啊!”   漏勺习惯性的卑躬屈膝:“支书你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我这张嘴,算了,我这张嘴以往老是漏风漏气,哈哈,但是这次不会,这次我绝对谁都不说!”   他又小心翼翼的问:“支书,你看我能分多少钱?”   王向红说道:“还没算总账,不过比上次多是肯定的,你现在是个强劳力,只是你家里人少分的比人家少,我琢磨着大约能有个四五十块。”   漏勺高兴的搓起手来:“这次这么多?太好了,太好了,哈哈,我家里也存下钱了——上次的分红我还没花呢,哈哈,都攒起来。”   “攒起来吧,你也娶个媳妇。”王向红眯着眼睛笑道。   漏勺摆手笑道:“不做这个梦了,哈哈,我这辈子就是打光棍的命喽,咱队里那么些好青年娶不上媳妇,我去哪里娶媳妇?”   一听这话,王向红不乐意了,说道:“你小子把钱给我攒着,宋大姑那边我都说过了,就咱队里现在有分红、有商品粮,怎么还娶不上媳妇?”   王忆说道:“对,咱队里分红可是源源不断的,以后我还会领着开设其他生意,一年家家户户分个几百块不成问题。”   漏勺想了想说道:“对啊,咱队里现在今日不同往日了啊,咱有商品粮、咱通电了、咱、咱还有电影院!现在还有热水灶领热水!”   “我草,支书、校长,对啊,咱队里的人咋就说不上媳妇?说的上啊!”   王忆说道:“以后东西多的很,放心,咱队里生活条件会很快变好的。”   漏勺高兴的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校长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我把钱都攒着,我也要娶个媳妇。”   王忆说道:“今天不聊媳妇的事,支书,走,咱继续去组装其他的太阳能灶,今天中午就给各个组安装好。”   王向红笑道:“这种事让你忙活?你多金贵,有空你就歇着,这个事简单,我刚才看一遍已经学会了,我喊各组几个人过来就行了,你当技术员,然后提供技术支持。”   “支书现在也会时髦词啊,提供技术支持,哈哈。”漏勺笑了起来。   王向红说道:“那广播里天天说,技术员给人民群众提供好技术支持,不跟你瞎掰扯了,我去广播两句。”   他急急忙忙进入大队委,王忆去把一个个箱子给搬了出来。   纸壳箱上只有‘火中飞’的LOGO和太阳能灶等几个字,保修卡和说明书都被他搜集起来了,所以不怕被社员们看到。   这时候大队委的喇叭里响了起来:“喂喂,喂喂,全体社员注意了,我是支书。”   “那啥,广播一个大好消息,一二三四组的副组长各点两个人过来,来王老师这里,那啥,找机灵的过来,过来学习安装太阳能灶。”   “这个太阳能灶是怎么回事呢?它可以不用柴火就烧水烧饭,以后每个组里都有太阳能灶了,那咱家家户户不用再烧水了,以后拎着暖壶来提热水就行了。”   “我这么说可能部分社员不理解,总之就是咱生产队也有锅炉了,待会太阳能灶建起后你们都来看看就知道了,记住,注意安全,太阳能灶高温,不准接触太阳能灶!”   随着广播声响起。   正在家里忙活午饭的社员们疑惑的抬起头往大队委方向看。   四个组的副组长都是妇女,她们点了人急匆匆赶到听涛居。   王忆让她们抬上太阳能灶,然后他和王向红开始选择太阳能灶的放置处。   要视野开阔、阳光好,并且要避风,尽量不会被大风吹到,然后还要处于四个组内的位置,让社员们打热水方便。   这样的地方王向红都有数,他跟妇女们讨论着便先把四组的位置给确定了。   他们撑舢板去了四组的离岛,王忆在树荫下组装太阳能灶台,很快妇女们就看懂了。   流程很简单。   光亮的太阳能灶组装好,他们抬到了两个房屋的中间巷道。   巷道平时没人行走,可以把后面堵起来,这样两边有房屋挡风而巷道够宽不至于被挡光,正好放置太阳能灶。   太阳能灶放好,王忆教导四组副组长孙爱萍:“婶子你注意点,跟社员们讲清楚,除了水壶跟蒸锅什么都不要碰,一定要小心被烫伤,必须要小心!”   “然后水壶和蒸锅都是咱队集体的财产,水壶好说,烧开水后大家排队打水,蒸锅要蒸饭也得排队进行,每顿蒸完饭轮流来清洗。”   刘红梅好奇的问:“这就是广播里说的太阳能?它能把水烧开?”   王忆说道:“嗯,等等吧,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烧开这么一壶水,这一壶水是两暖瓶。”   他继续强调安全,等了一会孙爱萍猛的大叫:“冒烟了不对!冒气了!”   “哎,真冒热气了。”   “这么快?这东西烧水真厉害!”   黄小花的婆婆自己转着轮椅过来看,问道:“这个东西是使了仙法的吗?它为什么不用烧木头不用烧柴就能把水烧开?这是什么火?天火?”   王忆解释道:“是阳光,阳光是有能量的,其实咱们吃的粮食、蔬菜本质上都是阳光,甚至鱼虾蟹也是阳光养大的。”   顿时,哄堂大笑:“王老师你太会说笑话了,哈哈。”   “那咱天天不干活了,朝着太阳就饱了?”   王忆无奈。   没有文化啊!   但要解释的话很复杂,涉及能量转换机制,他不能指望这些没念过两年书的中老年们能理解。   所以教育势在必得,社队里的小孩可不能这么愚昧。   反而是王向红给解释的挺清楚:“太阳光算是火的一种,你看它照在人身上是不是跟火烧火燎一样?这个热度能烤人也能烧水做饭,这就叫太阳能!”   刘红梅点头说:“对,是这么回事,我听我男人说来着,他说县委领导洗澡不用烧水,有个太阳能管子,里面放上水然后就烧热乎了。”   这时候热气冒的很猛烈了,王忆拿下水壶给社员们看。   水还在沸腾。   见此黄小花的婆婆震惊道:“难怪叫太阳能,这太阳是真能啊,这么一大壶水说烧开就烧开了,我亲娘,这下子家里烧水不用柴火了!”   王忆说道:“对,以后大家来打水就行了,不用浪费柴火烧水了。”   “以后就算家里蒸饭也可以用热水,”王向红笑眯眯的说,“直接用热水蒸饭省柴火!”   王忆指着水壶强调说:“但是一定一定记住了!只准拎水壶把手,不准碰这个黑色的壶身……”   “这个我们知道,冬天炉子烧水壶也不能碰壶身,壶身多热呀。”妇女们笑道。   王忆说道:“这个可比家里的烧水壶热多了,所以你们不准让孩子来打水,必须是大人来打水!”   黄小花的婆婆转着轮椅回家很快拎出来一个藤条编织外壳的暖壶,说道:“那给我家打一壶。”   刘红梅诧异的看向她:“嫂子你现在速度挺快啊,进出门的挺麻利。”   老太太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是有轮椅了吗?这轮椅可真是好东西啊。”   王忆说道:“行了,谁家要蒸饭也可以用这个来蒸饭,这不是有蒸锅吗?喏,一共三层,家里蒸一顿饭够了吧?”   “够了够了。”众人纷纷点头。   刘红梅笑道:“主要是烧水方便,有了开水那家里省柴火又省力气了,倒是不用集中起来蒸饭,城里的工厂和单位不也只是有锅炉房打水吗?”   “对,我跟王老师还说来着,咱现在跟城里越来越像了。”王向红摘下烟袋杆兴致勃勃的说,“电灯有了,电影院有了,这现在还有了锅炉房……”   “咱锅炉房还先进,不用烧柴也不用烧煤。”孙爱萍补充道。   黄小花的婆婆说:“有这东西,真是省老多柴火了。你看这样咱蒸饼子不用家里的大锅了,反正有阳光就能烧锅,那咱家家户户轮流着来蒸饼子不就行了?蒸饼子不用非得中午头或者傍晚蒸,对不对?”   孙爱萍说:“对,上午下午的都能蒸,轮流着蒸。”   “不用烧火,把饼子坐进锅里就行了。”黄小花的婆婆说道,“这样不用遭罪了,大夏天的烧火可是挺遭罪呢!”   其他人纷纷点头:“省事了,有这个东西省事了。”   “就是小了点,这样蒸一锅饼子没有咱家里大铁锅的一半多吧?”   王向红笑道:“嗨呀,你们怎么没脑子吗?干啥非得跟铁锅一样蒸那么多?以往蒸的多是图啥?还不是怕浪费了火?”   “现在天气这么热,蒸一锅饼子两天不吃上就馊了,是不是?”   “有了这锅子不用烧火,就是准备好面粉搅和搅和捏成饼子或者窝窝头,然后坐上来让太阳给你蒸熟了。”   “和面捏饼子、捏窝窝头不费什么力气,这样不用烧火了,天天吃新鲜的蒸饼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妇女们赶紧拍大腿:“要不还得说支书本事大、脑子好使?对啊,有了这东西可以天天吃鲜饼子了!”   “一点没错,现在太热了,两天就要馊了饼子,这馊饼子真是不好吃呀!”   “真得感谢王老师,要不是王老师咱都不知道现在有这样的好东西了。”   王向红说道:“以前广播里就说这东西了,说内地好些公社都用上这东西了,用来烧水煮饭,我还将信将疑的呢,原来我也是脑子不好使,太古板了!”   “还是王老师这个脑子好使,以后王老师带咱生产队了,那咱的日子就更好了!”   妇女们一听这话很吃惊,刘红梅心直口快的问道:“支书你要退了?”   “以后、以后!”王忆赶紧摆手,“领导咱生产队搞发展这担子还是太重了,我太年轻,对吧?还担不起这个担子,所以这件事依然得靠老同志,我算是支书的秘书,负责帮个忙、打个下手。”   王向红拍拍他肩膀笑道:“王老师你不用太谦虚,谦虚是美德,但过分谦虚就不好了。”   “不过什么事咱商量着来,你慢慢接触咱生产队的全面工作吧,我再在岗上扶一扶你,以后咱队里肯定要你来领着发展了。”   “那个咱渔家主要工作在海上……”   一听这话王忆头皮直接炸了。   又要让我去摇橹放网!   我不干!   他不是怕去海上干活吃苦头,而是这天太热了,生产队里的人还好说,从小在这样的天气下长大,皮肤不怕暴晒了。   王忆这边细皮嫩肉的,烈日能晒破皮肤甚至晒出皮肤癌——他对此是深为恐惧。   于是他谨慎的说道:“这事咱不着急,我才回来不到一百天,这事起码再等个十年八年再说。”   “对了,如果咱生产队不光要烧水还要烧饭的话,那这些太阳能灶不够用,我给我同学写封信,让他再给买十套送过来吧。”   王向红说道:“完全可以,咱队集体账户现在有钱了,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王忆说道:“对了,支书,二组人也不少,两台这个太阳能灶更不够用,我还准备了一个别的东西,更是一个能把废物利用起来的好玩东西。”   众人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王忆招招手:“走,我领你们再去开开眼,看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第231章 师资力量壮大了   这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自然就是手摇式导流机。   王忆领他们去石坳台。   现在黑塑料布鼓起的更高了。   于是他挖开一点海沙将导流机的漏斗口塞进里面,然后把机器稳定住后开始摇动摇柄,说:“支书,你用打火机把这个口点燃一下。”   王向红笑道:“我哪有打火机,用火柴行不行?”   王忆说道:“行,明火就行。”   “石坳台不是不让出现明火吗?”刘红梅问道。   王忆说道:“对,马上你们就知道原因了。”   王向红娴熟的转身拉开衣服挡住风,点燃火柴放到黄铜管口处——   “呼!”   一道火焰腾空而起,差点烧了王向红的头发。   吓得他赶紧往后退。   见此王忆讪笑道:“我没想到这火焰这么大。”   王向红没在乎,他好奇的看着管子黄铜口往外冒起的火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气、哦,这里面是些沼气?”   王忆说道:“我觉得比沼气的甲烷纯度更高,你看这火苗的颜色多纯正,所以这地方安装个铁架子也可以烧火做饭。”   “怎么样?是不是很能废物利用?哈哈哈。”   石坳台不大,它能发酵出来的燃气不会很多,供应不了几户人家做饭,可是王忆觉得这很有意思。   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   没想到收集腐殖质还能发酵出可燃气体来。   另一个如果不是将这些废气燃烧而是放出,那味道肯定很大,影响天涯岛的环境,毕竟他正准备发动社员们大搞特搞卫生活动,要建一个干净整洁的天涯岛。   当然王忆这么安排也有响应国家碳中和政策的意思。   即使跨越了时空,也要有家国意识,也要爱国!   王向红看看鼓胀的黑塑料布又看看这台机器,然后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噢,王老师你早就知道这些腐殖质能发酵出燃气来,所以提前托人买了这个机器?”   他迅速接受了这个想法,毕竟这机器不是在翁洲买的,要托人买的话那肯定得提前几天给人家写信通知。   于是他指向王忆对周围的社员们赞叹道:“看看、看看,王老师的这个素质叫什么?这叫前瞻性!这是优秀领导干部所拥有的高瞻远瞩!”   跟着围观太阳能灶的社员不少了,几十个是有,这会都在看导流机,听了王向红的话后他们又点头又鼓掌: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王老师确实看的远,跟咱土包子文盲不一样。”   “王老师要是下象棋那肯定下的好,下象棋就得要看得远,走一步看三步想十步!”   王忆听到这些话脸臊的通红。   我、我他妈哪有这眼光?我其实是个走一步看一步还要回头再犹豫两下子的菜鸡!   看着他脸胀红的样子,秀红赶紧递给他一把扇子:“瞧把王老师热的,王老师今天可是忙活的厉害了,来,快扇扇、快扇扇。”   王忆尴尬的说道:“没事,没那么热,那个我跟大家伙说一下用这个沼气生火的注意事项,最重要的是就是小心回火。”   “所以使用期间要先摇动把手再点火,想要火大就摇动的快一些,想要火小那摇动的慢一些。”   “要注意的是,不想用了别直接停下这个摇把子,这里有个保险开关看见了没有?把它关闭,这样继续摇动摇把子,等到火焰自己熄灭就算完事。”   “我来试试。”王凯积极的凑上来。   他妈给他一巴掌:“小孩玩火,晚上尿床!”   王凯怒道:“我都这么大了……”   “对啊,你都这么大了,一泡尿能把被褥全给我呲湿了,反正王凯你给我搞清楚,要是你娘的敢给我尿床,那我不打的你瘸着上学算我手软了。”他妈恶狠狠的说。   王凯如丧考妣。   周围的人哄笑一通。   刘红梅回家拿来了她家的脸盆架,这是个铁架子,她把出气黄铜口固定住,然后将一个蒸锅放上去,说道:“这个东西挺有意思,来,我来试试。”   “婶子你小心点别尿床啊。”王状元嬉皮笑脸的说。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又是哄笑。   刘红梅很彪悍,突然脱掉一只鞋子拔脚冲向王状元。   但王状元早有防备,刘红梅这边一弯腰他扭头狂奔:“你抓不到我!哈哈哈!”   王向红笑着摆摆手,对王忆说:“王老师,这个东西挺稀罕的,我还没有听说过呢,可是……”   “你肯定听广播说过了,马背民族的草原上有沼气池,他们用沼气做饭、用沼气发电,对不对?”王忆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听后恍然大悟:“噢,对,他们就是用这个工具来利用沼气做饭的?”   王忆说道:“其实不是,这个是简单版的,他们那个可复杂了,需要一台大型机器呢,几千块钱,咱可买不起。”   人群里的凤丫听了咋舌:“几千块钱,啧啧,马背民族的同志是真舍得呀。”   王向红说道:“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老师,你买这个有点浪费了,它用处不大,因为咱社员们家里用的是铁锅、大铁锅,咱总不能烧个水、做个饭要把铁锅搬出来吧?”   社员们听了这话又笑,纷纷点头。   刘红梅趿拉着鞋子走回来,说:“没事,支书,我家有一口小铁锅,跟脸盆差不多大,正好能坐在这铁架子上,我把它贡献给咱队集体了,你们二组谁家愿意用就过来用!”   青婶子笑道:“你能做的了这个主吗?大雄上班去了没回来,你是不是得等他回来问问他?”   刘红梅一甩手满脸自信:“我家掌柜的那脾气谁不了解?年年的劳动模范、优秀党员,他的思想觉悟还用咱说吗?”   “再说了,同志们,王老师他又给咱队集体办这个又给办那个,咱哪个社员家里没受过他恩惠,所以咱是不是也得学习他不为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也得给队集体做点贡献?”   王向红指着她说道:“红梅主任觉悟高啊,好、好!来,同志们,给王老师、给红梅主任呱唧呱唧。”   “这口小锅先放在这里用,但是不用贡献给队集体,因为石坳台又不是长年累月都有腐殖质,一旦没了那也就没用可燃气了,到时候咱还得把这口锅还给红梅主任。”   “所以你们二组的注意点,用的时候别给人家砸了锅!”   “那不能、那不能。”凤丫摆手,“大雄是厨师,咱给他家砸了锅那跟给王老师掰断了教鞭有啥区别?咱不能干这样的事呀,是不是,同志们?”   众人齐声笑:“是!”   王忆说道:“对,哪怕一直有腐殖质,那到了冬天也没有多少可燃气能发酵出来,其实这些可燃气也是跟太阳光有关,是阳光炽热把它们给晒出来的。”   “就跟沤肥一样。”社员们点头。   王忆说道:“是的,跟沤肥一样,你们把沤肥料堆过来放出来的就是沼气了。”   “那这东西都是跟太阳光有关,太阳能灶也是到了冬天用处就不大了。”秀红说道。   王忆说道:“太阳能灶到了冬天一样能用,天冷不怕,有阳光就行,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烧水这么快。”   “不过现在距离冬天还早呢,我托人再多买点太阳能灶,到时候每个组多放几个,这样白天时候趁着有阳光家家户户烧热水,一个白天烧出来的热水我估计也足够满足咱日常使用了。”   人群里的王东喜点头说道:“对,我看报纸上说了,太阳能灶冬天也能用。现在太阳能用品很多,还有太阳能发电机呢,用太阳能就能发电、就能点亮灯光。”   “这样的话,太阳能发电机不得需要有阳光才能发电?”春红问道。   王东喜说道:“对,太阳能用品都需要阳光……”   “不是,”春红打断他的话,“太阳能发电机要有阳光才能发电才能点亮电灯,也就是说,有阳光的时候电灯就亮,没阳光的时候电灯就不亮?这要它有什么用?”   王东喜翻白眼:“有个东西叫蓄电池!那家伙比咱脚踏式发电机的蓄电池还厉害,能蓄积很多电呢!”   王忆点头说:“文书说的对,确实有这种用品,等以后我会给咱岛上买一台的,不过这得等咱队集体有钱了,那东西比较贵,得一两千块才能买一台。”   “一两千块。”社员们就跟刚才听说沼气池系统要五千块一样吃惊,“有那些钱买太阳能发电机干什么?咱有脚蹬发动机够用了。”   王忆笑道:“完全不是一回事,脚蹬发电机只能满足咱们电灯需要,以后咱们家里有了冰箱冰柜、电视录音机等电器后,它们就没用了,还是得靠大功率发电机。”   “太阳能发电机有的功率就很大,2000瓦、3000瓦的都有,而且它不烧油不烧煤的,就用太阳光能发电,一次投入后期持续可用,对于咱队集体来说还是很合算的东西。”   社员们跟着他一起笑:“好家伙,咱刚夸赞了王老师看的远,这家伙看的更远了,冰箱冰柜、电视录音机?这都是什么东西?”   “城里现在也没有这些东西,咱这辈子能不能用上还不好说哩。”   “对,干部家庭才能用上冰箱电视,礼拜天我领着孩子去城里他姨姥家,他姨姥家也没有电视机,要看电视还得去他们车间主任家里才行呢。”   王忆听着这些话笑而不语。   我会让你们见识我的厉害,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现代化!   要不是不好解释来路,他现在就能轻松把天涯岛给建设成社会主义新农村。   他又强调了使用导流机的安全问题,王向红摆摆手说:“你强调再多也不行,这东西得上手练,就咱这些社员一个个笨的跟狗熊一样你指望他们能用的了这机器?”   说着他看了看人群,指向儿媳妇秀芳:“秀芳,你跟着王老师学学用这台机器。”   “我来学吧。”凤丫拉了拉套袖说,“秀芳还得给你们爷俩做饭,这石坳台在我们二组地头,那我来管吧,以后中午头还有晚上我帮社员们来操作这个机器。”   王忆说道:“你不也得给大胆还有三个孩子做饭吗?”   凤丫笑道:“我直接在这里做不就行了?”   王向红听后用手指点了点她说:“要说精明还是你精明,对,这样子你家可省下柴火了,那就你来管吧。”   王忆说道:“那把其他的太阳能灶都选地方立起来,然后马上就可以烧水了。”   现在妇女们已经向学会了组建太阳能灶,王忆看着指点一下细节就行,很快一台台的太阳能灶树立在了向阳的坡面上。   王忆回到山顶侧头往下看。   雪白耀眼亮晶晶!   漏勺那边已经去门市部领了绿豆开始淘洗。   这是准备中午头就炖上一锅绿豆汤了。   王忆趁着天气炎热午后没人出门,他先回了22年一趟。   手机已经接收了景主任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几个语音。   王忆紧张的打开图是检查报告,然后他赶紧看结论:免疫组化结果为阳性,考虑肺CA,请结合临床症状与影像学检查结果进行判断。   一看这个结果他差点把手机给扔了。   最差的结果!   不过他倒不是无法接受,已经有所预料了。   在这个时空看新闻报道,老爷子早在82年上旬就去世了,他身体显然问题很大。   现在是82年时空的下旬,老爷子身体状态和精神状况虽然不太好了,但看起来还能撑一段时间。   而且他并没有肺癌晚期出现病灶转移扩散的症状,或许还是肺癌的中期。   然后他又想,那老爷子为什么会在82年上旬去世呢?   癌症是很严重的疾病,但老年人因为新陈代谢缓慢,有些癌症反而进展比较慢,不会迅速的要人命。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心头出现一个猜测:   在22年这个时空的82年,秋渭水或许在四五月份出事了,老爷子伤心过度导致身体衰弱,病情恶化速度加快,他可能还失去了生存意志,放弃了治疗。   现在情况一切有所改变。   秋渭水不但还活着而且服用精神治疗药物很有效,虽然跟正常人还不一样但已经没有自毁倾向了。   叶长安也还活着,只是病情比较严重了。   王忆皱眉思索,然后点开景主任的语音听了一下。   景主任的意思是这个痰液检查虽然不是金标准,但参考意义很大,它一般会出现假阴性而很少出现假阳性,所以建议王忆赶紧把病人带到医院来做全面的检查然后给出一个治疗结果。   王忆听完语音有些烦躁。   我怎么把人带过来?   时空门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他很尊重叶长安,但时空门这个机密是他的底线,他不能为了救叶长安把自己给搭进去:   叶长安是真正一心为国的人,他要是知道自己有时空门估计回头就把自己献给国家……   王忆现在不想吃软饭,不管是富婆的软饭还是国家的软饭都不想吃。   再说肺癌的凶险他很了解,他即使把叶长安带到22年也未必能治好,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是很差的。   他考虑了一阵,洗了把脸给景主任打过电话去。   饶毅的关系很硬,景主任这边对他非常热忱,说马上给他安排病房让病人住院。   王忆跟他说道:“我这边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景主任,他有心理疾病,所以没法带他去住院,一旦让他知道大概情况那他意志就崩溃了。”   “所以有没有特效治疗?比如说靶向药治疗,我知道靶向药治肺癌如今是比较成熟的治疗手段。”   景主任说道:“这样呀?那这样确实比较麻烦,靶向药治肺癌确实是一种成熟的治疗手段,但还是需要病人来医院进行诊治,这不可能说是直接用药。”   “简单来说就是靶向药虽然是一种妙药却不可以乱吃,并不是靶向药会适应所有患者,肺癌分支众多,有部分可以用靶向药,另一部分是没有靶向药这个治疗手段的。”   “所以还是要检查,最好做个身体的全面检查,我们进行会诊,然后对症下药。”   王忆叹气道:“一旦全面检查了,他的求生意志也就崩塌了。”   景主任为难的说:“可是至少要做影像学检查,至少至少要做一个基因检查,靶向药的原理你明白吧?”   王忆说道:“明白,把癌细胞比作敌人、把正常细胞比作自己人的话,放化疗是机关枪,扫过去不管敌人还是自己人全打死。”   “靶向药是狙击枪,识别敌人进行定点狙杀。”   景主任说:“行,你理解这些就足够了,这样我们得做基因检查,看看他的肺癌是哪个基因节点的突变,比如是EGFR、ALK还是其他的突变。”   “像EGFR、ALK是靶向药有效突变,但也不是说病人出现了这种突变就能用上靶向药。”   “拿EGFR举例,它突变后能持续性的促进细胞的生长、增殖而不受机体调控,这个突变是因为它的18到21的外显子……我说这些是不是没用?”   王忆苦笑道:“大概能听的懂,我也在自修成为家庭医生,不过我明白您意思,至少要给他做个基因检查。”   “还有影像学检查,并且哪怕是他的情况适用于靶向药那么也得在后期定期接受影像学检查,这太重要了,必须及时确认他的病情变化。”景主任说道。   他继续说:“不是所有人都对靶向药敏感,有些人用了靶向药后病情还会进展,这种情况下我们要临床分析是要用二代药还是换治疗手段。”   “当然绝大多数人吃靶向药是有效的,但这药物有耐药性,这就需要及时监督耐药性进展,一旦发生耐药性又得赶紧换治疗方案。”   王忆说道:“先做个基因检查吧,这个需要什么东西?外周血可以吗?”   景主任说道:“可以,你如果是家庭医生,那你来我们医院拿一支采血针,采血后尽快送来,我给你联系机构进行送检。”   事情只能暂时这样进展。   王忆给墩子打了个电话,把景主任联系方式给了他,让他去拿一支采血针。   做了安排后他先回到82年,然后琢磨怎么给老爷子采血。   技术没问题,他看过老爷子撸起袖子的样子,因为以前干过体力活加上如今削瘦,他的手臂静脉比较明显。   问题在于他用什么理由取血?   琢磨了一番,他大概有了点想法……   下午岛上一直挺热闹。   社员们午睡起来后先没有上工,而是排队去打热水。   四个组都有笑声回荡。   学生们下午要上劳动课,漏勺已经煮了好几桶的绿豆水,煮的时候加入了老冰糖,所以味道要比寻常人家煮的好喝。   绿豆水装入塑料桶里送去了冷库。   岛下的冷库是个神仙地方,外面越热它里面越冷,绿豆水冰镇一个小时就凉透了。   王忆在头疼叶长安的病情,没心情给学生送绿豆汤,就对漏勺摆摆手说:“漏老师,你去送吧,让学生们念你的好。”   漏勺嘿嘿笑道:“校长你瞧你,你怎么也跟学生一样叫我漏老师?这称呼多掉价。”   “漏老师,那你觉得我们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我也姓王嘛,所以也可以叫我王老师嘛。”   “好的,王老师——这样没什么辨识度,我觉得漏老师挺好。”   “嗨!”   学生们在打猪草、挖马齿苋、抓蚂蚱,其中抓蚂蚱是大活,他们要回去养小鸡的,必须得喂的肥肥胖胖才行。   因为这鸡是他们要吃的。   漏勺一手一个水桶,腰里挎着个包,包里是碗。   他上山招呼道:“孙老师,歇歇吧,领着同学们过来喝一碗冷饮。同学们,快来,看看漏老师给你们准备了什么……”   “酸梅汤、酸梅汤!”学生们高兴的很。   漏勺说道:“不是,是我给你们煮的绿豆汤——呃,是校长给我提供绿豆和冰糖然后我给你们煮的绿豆汤,冰镇绿豆汤,过来尝尝味道。”   孙征南上来友好的点头,他拿了碗,漏勺给他倒上绿豆汤。   冰镇的汤水突然出现在高温天气里,顿时有冷雾徐徐飘起。   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凉爽。   孙征南道谢:“多谢漏老师了,嗯,好喝,从嘴巴一下子凉到了胃里,真舒坦。”   大汗淋漓的学生们凑上来。   漏勺说道:“先凉快一下,去去热气再来喝,不要一下子就喝这么凉的东西,小心闹肚子。”   学生们排着队上来喝绿豆汤,‘谢谢漏老师’的声音不绝于耳。   漏勺笑歪了嘴。   妈的,以前做梦没想到,老子也有今天啊?   没说的,以后必须要紧密团结在校长身边,做校长的亲密的同志和战友!   于是傍晚他很卖力的给王忆做了一顿黄花鱼肉水饺。   王忆爱吃海鲜,野生黄花鱼肉滋味甜鲜,包水饺很好吃。   强劳力们摇橹回归,他们在海上看到了太阳能灶的银光,回了码头纷纷问岛上是什么东西这么耀眼。   然后汉子们又开始参观起太阳能灶了。   这会太阳能灶都被利用起来,蒸锅上冒着热气,里面有几户人家的晚饭。   太阳能灶的反光膜耀眼,傍晚海上的余晖也是光华夺目。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随着光芒逐渐散去,随着夜色变为墨色,思索着叶长安病情和秋渭水的王忆在心头生出了一股孤独感。   叶长安要是没了,秋渭水会比自己现在更孤独。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夜色如深渊笼罩他,他感觉自己孤零零的被包裹住了,无处可逃。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欢,他便振奋精神去看向岛上绚丽的渔家灯火。   夏至的海岛,夜晚要比白日更美好。   太阳退隐,海风凉爽。   白天的日光有多灿烂,入夜的海风就有多温婉!   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流萤,点点荧光成片成群的舞动,几条小狗崽被吸引了,正在草窝子里蹦跳着扑棱流萤。   抬头看夜空,星海壮阔,繁星点点如远望海上无数船舟。   确实如此,夜晚看海上的大船就是一点亮光,那是船上的灯光。   而天涯岛的灯光要亮堂许多,因为家家户户都有灯以及漫山遍野的路上有路灯,这样海岛的夜晚是朦胧的暗黄。   天上星光明灭不休,岛上灯光低垂长亮。   海岛永远都是避暑胜地。   白天的灼热散去后,夜晚的岛上便没了盛夏独有的浓墨重彩般的火力。   海风海浪和皎洁的月色给岛屿迅速增添了几分温情,因为海风不止,所以无论白天多热晚上坐在岛上歇一歇,立马浑身上下都凉快。   漏勺下出水饺后先给王忆舀了一盘送过来。   服务到家。   打交道比较少的王祥雄拎着个网兜上来招呼王忆:“王老师还没吃饭?”   王忆笑道:“三组长来了?我刚吃上,你也来吃点吧?黄花鱼水饺,漏老师的绝学。”   王祥雄笑道:“嗯,我那个师弟的厨艺是不错的,就是嘴贱,所以弄的社员们不喜欢他。”   漏勺叫道:“我草,师兄你就这么说我啊?我现在高低是个教师,不管学生还是老师们都叫我漏老师……”   “行行行,漏老师,我尊重你。”王祥雄哈哈大笑,他把网兜递给王忆:“我自己春天晒的鸡毛鲓,没别的意思,这是替漏老师向你道声谢,你对他算是有再造之恩。”   鸡毛鲓是当地人对凤尾鱼的俗称。   凤尾鱼是好东西,外岛四宝之一。   它在三月和四月迎来鱼汛,王忆当时刚来到天涯岛所以没亲身去经历捕捞凤尾鱼的活动,不过他见过家家户户晒凤尾鱼干。   这鱼个头不大,肚子鼓鼓囊囊的带着鱼籽被捞上来,然后用春末夏初的好日光晒成了喷香的鱼干。   漏勺过来帮王忆拿走了网兜,笑道:“我师兄晒鱼干鱼鲞的本事好,比我还好,他的鸡毛鲓鱼干是好东西,明早我上锅里头给你蒸一蒸,下饭一绝,要是炸一炸的话那是下酒一绝。”   王忆笑道:“行啊。”   王祥雄对他摆摆手:“没别的事了,王老师你吃饭吧,我先下去看电影了。”   王忆想招呼他吃顿饭,他说他吃过饭了只想去看电影,于是王忆只能送他回去。   等他回来准备继续吃饭,结果注意到漏勺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王忆有些发毛:“干啥?”   漏勺说道:“王老师,我看你今晚情绪不太好,怎么了?你、你要是瞧得起我……”   “停下,别说这种话,什么叫我要是瞧得起你?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你有好手艺也勤快,我挺尊重你的,但你就是经常做事说话没有分寸。”王忆打断他的话,“行了,继续说吧。”   漏勺讪笑道:“就是我看你情绪不好,怎么了?跟我说说?”   王忆说道:“没什么,想小秋了。”   漏勺说道:“这样啊,那校长你给小秋写一封信吧,邀请她端午节来咱这里过节。”   王忆摇摇头:“人家恐怕要跟爷爷一起过节。”   漏勺说道:“咱这边端午节晚上有荧光海,很神奇的,就是每年端午节前后有,今晚就开始有了。”   “不过咱岛上这里荧光海不行,估计得后天晚上才能看见一点,要看漂亮的得去蓝光滩,蓝光滩的荧光海最美。”   王忆一愣:“荧光海?就是海面上发出荧光色彩?”   漏勺说道:“对。”   王忆问道:“这个可就漂亮了,我不知道咱外岛有这个啊,怎么岛上也没有社员提及?”   漏勺嘿嘿笑道:“提什么提?去看这个的都是处对象的,你看咱岛上有人处对象吗?哦,你和徐老师处对象了。”   王忆顿时来了兴趣:“蓝光滩隔着咱这里远不远?”   漏勺说道:“其实挺远的,摇橹得一个半钟头,但现在有了天涯二号那简单了,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王忆说道:“行,那我给小秋写一封信——不,明天下午我过去找她。”   正好给老爷子采血。   他饶有兴致的问:“那荧光海是蓝色的?规模有多大?”   漏勺说道:“挺大的,蓝光滩周边全是,我估计得有个几十亩的面积,咱天涯岛也有,到时候好些岛屿都有。”   “不过蓝光滩最明显、最清晰、最漂亮,咱这里只能隐约看到环岛海滩外面一圈有点蓝色荧光。”   王忆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听说过荧光海,没想到国内也有,而且不光是国内有,这福海就有!   夏至是在礼拜二,端午是礼拜五。   王忆准备礼拜三中午下课就去找秋渭水,结果秋渭水给他一个大惊喜!   上午她来了……   她带着大包小包带着人到来了……   王忆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四年级学生上语文课,结果春红跑来跟他说秋渭水到码头了,他赶紧放下课本过去接人。   一接接了俩!   除了秋渭水还有个老头。   他见过两次面,县领导大院传达室的大爷,姓祝。   王忆跟祝大爷上去握手,问道:“老爷子您好,今天咱又相遇了,您是帮小秋搬行李的?”   祝大爷哈哈笑,然后指着秋渭水说:“你说吧。”   秋渭水说道:“这是我给你搬来的一员大将,祝大爷是一名退休的语文教师,我想咱们小学还没有专门的语文教师,于是我把他给你搬过来了。”   王忆一听惊喜坏了。   游击队里来了正规军?   还是个指挥官级别的啊!   他握着祝大爷的手连连摇晃:“哎呀,欢迎欢迎,不是,我们天涯岛这座小庙怎么来了这么一尊大菩萨?祝大爷,您是怎么被小秋给骗来了?您看这、这,我们这条件……”   “别说了,别叫祝大爷了,叫祝老师。”祝大爷笑道,“我不是被小秋骗来的,是自告奋勇、是毛遂自荐。”   “怎么回事呢?其实我退休之后吧,一直心里痒痒,还想再发挥一下余热。”   “我这个教师可没有干够,但年纪到了,加上前年我身体上出了点小毛病,休养了两年后好了,平时没事干,净在老李子那里跟着看门了。”   “这次是老叶跟我聊了聊小秋来当民办教师的想法,我说既然学校复学后师资力量压力大,王老师又要教语文又要教数学,那他太累了,我去给他分担一下压力,因为我教了一辈子语文嘛。”   “祝大爷可厉害了,他最早是在大学教文学的,后来到了咱县里中学教语文。”秋渭水补充道。   王忆肃然起敬:“明白了,您是文学巨匠,我那天在您面前可是班门弄斧了。”   祝大爷笑着摆手:“你这个同志嘴巴很巧,不过这话有挤兑人的嫌疑,我是什么文学巨匠?你才是!我看过你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的好!”   王忆一听这话当场腿软。   娘咧,媳妇儿,你怎么能拿这个出去显摆?   他看向秋渭水。   结果秋渭水含羞带怯的说:“嗯,是我给祝大爷他们看的。”   王忆哭笑不得,看这丫头的意思还要自己表扬她呢!   不过她带来了一位懂文学的老教师这确实是立了一功,一记大功。   天涯小学终于有了一位真正的教师!   要知道他、孙征南和徐横都是野狐禅!   祝大爷到来这算是学校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师资力量壮大了了! 第232章 教师宿舍   祝老师的名字叫祝真学。   王忆把他引荐给王向红,王向红得知他的身份后和来天涯岛的目的后,赶紧高兴的递上一根烟卷:   “您是真字辈的?呀,在我们王家这真字辈比我详字辈还要高一辈,我得叫您作叔。”   王忆笑道:“支书的联想很丰富,不过称呼上你叫他祝老师、他叫你王支书,你们可以各论各的。”   “就得这么叫。”祝真学也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爱笑的老头。   秋渭水跟着笑了起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得知祝老师要来咱们学校当教师后那么高兴吗?祝老师名字寓意号,真学,振兴咱们学校的教育。”   祝真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小水丫头竟然也愿意跟人开玩笑了?   以往那个阴翳忧郁封闭的丫头,如今变化可真多!   他心思转动,口中说道:“那我应该把我大哥也带过来,因为我大哥名字叫祝真教。”   “我大爷也是一位教师吗?”王忆问道。   祝真学摆摆手:“你大爷是个杀猪的。”   说着自己哈哈大笑。   王向红说道:“这样的话咱学校一下子多了两位教员,嗯,这样五个教师了,不过祝老师你的工作档案怎么定性?属于公办教师还是民办教师?”   “民办教师,我实际上已经退休了。这次来呀,就是想响应中央号召,退休之后不褪色,保持红色教育者的身份,回来继续当教员——不需要给我开工资,能给管饭就行。”   “管饭也不用吃好饭,玉米饼子、咸带鱼……”   “这不行这不行。”王向红坚定的摆摆手,“祝老师,我们生产队的队集体有钱呢,你的工资我们负担的起……”   “这不行这不行。”王忆也坚定的摆摆手,“支书,学校的开支我负责就行了,祝老师和小秋老师的工资交给我即可,你放心,我都有数,学校钱不够我找你。”   王向红说道:“行吧,王老师眼光长远、办事稳当,生产队的事是我来主持,你给我打下手;学校的事是你做主,我给你打下手。”   祝真学诧异的看了眼王忆。   这青年在生产队的地位这么高?   王向红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毕竟都是老同志、老党员,据他所知王向红为人古板严肃、强硬专权,在生产队有大家长作风。   但今天交谈来看,这评价明显不对。   不过不管评价对不对,老一辈的村领导都比较专权,可是王向红却能轻松大方的说出‘我给你打下手’,从这点来看小水这丫头找的对象不一般。   他又看向秋渭水脸上的笑意。   这么灿烂……   你在你爷爷面前也没有笑的这么灿烂过吧……   看来你爷爷给我的委托没什么用……   他心里暗暗感叹:老叶啊,这个孙女你是嫁定了,用不着让我来盯着他们以防备搞出未婚先孕这种丑事,看你孙女这样子,我拦也拦不住,何况只是盯着!   王忆跟王向红商量:“这下子咱得准备教师宿舍了,咱们有四位新教师到来,以后可能还有教师加入咱们学校的师资组,这样咱们没有宿舍可不行。”   王向红说道:“对,要起房子了,还要给你起房子,这样我得跟老徐联系联系,通过他给咱岛上进一批砖头。”   “正好咱也有机动船了,咱可以自己去市里码头拉砖头,省掉一块运输费用,生产队自己拉砖头怎么说也能更便宜。”   祝真学对他们说道:“学校怎么发展、需要什么,这方面你们有谱、你们做主,但千万不要因为我来当老师给我特殊待遇。”   “其实我就是那句话,是发挥余热来了,不是来给你们找麻烦来了,所以我没有提前向你们报备,直接跟着小水丫头、哦,小秋老师过来了。”   “因为我的考虑是,学校未必需要我这样的老头子……”   “需要需要,祝老师您千万别客气,我们外岛教育就需要您这样的正规军来提供经验。”王忆赶紧说道。   祝真学笑道:“学校需要我的话是最好了,我来发挥点余热,住处的话没关系,这事我是盘算过了,然后才决定来你们这里——”   “我知道你们没有教师宿舍,但是每天公社邮电所的张有信都会来送信,他是我的学生,我这个礼拜一的时候跟他联系过了,因为学校是上午文化课,那我可以下午乘坐他的船回县里头。”   “至于来路也好解决,每天早上都有公家的收鱼船来外岛,我人老了觉少、睡得少,可以乘坐这早班船来咱岛上。”   王向红说道:“这可不行,祝老师,这样你身体遭不住。暂时来说咱岛上没法子一下子给你们建起宿舍来,所以我是这么个意思,你听听行不行。”   “咱们社员家里空房间较多,比方说王东峰家里,他家四间房子就他自己住,所以能不能让你委屈一下,去社员家里住?”   祝真学感兴趣的说道:“这样可以,另外两位老师也是住在老乡家里?”   他刚才那话是客气。   真要晚上回县里,他还怎么帮老叶同志盯着孙女?   “对,他们住在一个叫大迷糊的人家里。”王向红解释道,“大迷糊现在跟着王老师住,所以他家里空了,那两位老师收拾了一下搬进去住。”   祝真学问道:“大迷糊同志家里还有没有空房间了?”   “有,这个倒是有。”王向红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犹豫起来,“可是大迷糊家里那房子挺不像样子的……”   祝真学说道:“王支书你看你说的,另外两位教师同志能住进去,我就住不进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的教书匠以前住过什么地方。”   “所以我就不去打扰咱们的老乡了,我想跟两位教师同志住一起。”   王向红还是犹豫,说道:“大迷糊那个家我是知道,你这样的知识分子真不合适。”   王忆说道:“这样,支书,大迷糊要住我哪里,他房子空出来了。咱就算要盖教师宿舍也不是三天五日短时间的事,对不对?”   “所以我想咱们可以把大迷糊家里给收拾一下,趁这个机会好好收拾,屋顶要收拾、院墙要收拾,用城里人的话来说这叫‘装修’,给家里进行装修。”   “装修房子怎么也比重新起一座房子要简单快捷,如果咱们把房子装修的漂漂亮亮,那临时用作教师宿舍不也是很好吗?”   王向红和祝真学纷纷点头。   王忆说道:“这方面我在首都待过,所以我有数,要不然我做设计师,然后我也赶紧联系一下首都、羊城这些地方的同学朋友,让他们帮咱买点装修材料邮寄过来。”   “屋顶由民兵队负责,到时候咱们把墙壁上贴墙纸,贴的亮亮堂堂;地面呢?房间内的地面做一个硬化,用水泥来进行硬化;院子里的地面平整一下,我去看过大迷糊家里,院里泥土较多,所以可以让学生们去捡石头做一条石头小路……”   他把构想给三人说了一下,三人都同意这个提议。   秋渭水笑道:“正好四间房子,给我准备一间,我们四位老师都住进去。”   王向红摇摇头:“你一个大姑娘家跟男同志住一起终究不方便,这样你就住我家的客房里,我让峰子收拾收拾他家,以后岛上来了客人要留宿就让他们住峰子家。”   秋渭水还要说话,王向红摆摆手:“听我的吧,住我家里有你秀芳嫂子做个伴,也好歹能说句话啥的。”   “房子的事大家伙都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外岛人家别的不多,就是空房间多。”   王忆说道:“这样先不忙着建起新房子,毕竟建新房花费的钱比较多,咱们先把大迷糊家的房子给收拾出来,临时应应急。”   王向红一挥手:“好,这样祝老师啊,我们恐怕就得委屈你……”   “你这个老同志。”祝真学打断他的话,“别老是这么说,我能来你们生产队的学校发挥余热这是大好事,本来我还准备天天来回跑呢,这直接能给我安排个宿舍绝对是超出预期了。”   王向红挺感动的,握着他的手说:“那我不说客气话了,祝老师,以后你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一员了。”   “这样,收拾房子的事从下午开始,我先安排几个轻劳力妇女帮忙收拾卫生、收拾边边角角,然后明天把民兵队安排着去收拾屋顶。”   王忆说道:“下午咱过去看看,一起做个规划。祝老师,麻烦你先到我们大队委办公室来歇歇吧。”   王向红冲王东喜吆喝:“快给祝老师烧上一壶茶。”   王忆笑道:“大热的天喝什么茶?库里有冰镇的酸梅汤和绿豆汤。”   “有茶水的话让我喝点茶水吧。”祝真学说道,“我们老同志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了,我们享受不了冰镇的饮料,上年纪后还是热茶最能养身体。”   秋渭水直接投入工作。   她去育红班拍拍手问道:“小朋友们还记得小秋老师吗?”   小崽们兴高采烈,赶紧举起视若珍宝的面具:“记得,小秋阿姨给我们发面具!”   “小秋老师还会唱好听的歌,小秋老师唱歌吧。”   “对,小秋老师唱歌给糖吃,那个糖真好,就是吃完了拉虫子……”   秋渭水抿嘴笑,扭头对王忆说:“那我带育红班的小朋友来唱歌吧,唱《嘀哩嘀哩》,这首歌你们队里还没有人会唱吧?这是去年才出的新歌。”   王忆疑惑的问道:“《嘀哩嘀哩》?是不是这样唱?”   他摇晃身体唱道:“大哥你家乡有400斤鸭吗,送到巴拉马,嘀哩嘀哩,要来干吗,米粒米粒这边买单。笨猪……弟妹……弟妹……车子到哪啦……真买的……笨死啦……”   墩子挺喜欢唱这首歌的,以至于王忆都学会了。   秋渭水目瞪口呆。   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挥手握着小拳拳去捶王忆的胸口:“王老师你干嘛呀,哈哈,这是你自己作的一首歌吗?”   “噢,我知道了,哈哈,王老师你为了逗我笑所以用《嘀哩嘀哩》临时创作了这样一首歌?”   王忆当然不是。   他茫然的问道:“这不是《嘀哩嘀哩》吗?不是这么唱?”   秋渭水花枝乱颤,几乎要趴到他的怀里:“当然不是,是这样呀。”   她努力憋住笑容,清了清嗓子在面颊两边拍手打着拍子用清脆的嗓音唱起来: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嘀哩……”   “嘀哩嘀哩,要来干吗……哈哈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唱。”   她唱着唱着忽然腔调转到了王忆刚才唱的那首歌的曲调上,这样顿时憋不住笑容了。   笑弯了腰。   她抬头看王忆。   双眸弯成了两轮倒扣的月牙。   王忆恍然大悟。   这什么《嘀哩嘀哩》,这不是《春天在哪里》嘛!   直说《春天在哪里》他不就明白了?结果来了一个《嘀哩嘀哩》,而墩子又偶尔会‘嘀哩嘀哩要来干吗’,这把他给整迷糊了。   他还以为墩子是唱的一首老儿歌呢。   墩子能干出这种事来。   毕竟当初第一次见饶毅,他在电梯里可是板着脸听了《两只老虎爱跳舞》,这就是改编的老儿歌……   不过看秋渭水笑的这么开心,他这歌还真是唱对了。   秋渭水笑起来真是太美了。   他只能蹲下看。   秋渭水见此奇怪的问道:“你蹲下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抬头看我?”   王忆说道:“没、没什么,那个你唱的这首歌叫《嘀哩嘀哩》呀?我以为叫《春天在哪里》。”   秋渭水笑道:“第一句是春天在哪里,但名字叫《嘀哩嘀哩》,这是去年的新儿歌,发表在《首都儿歌报》上。”   “我看报纸上说,去年五月?好像是五月的某一天,作曲家潘振声收到了这篇歌词,他觉得歌词写得有声有色、有情有景。于是他顺着词作者的思路来到了湖边和少年儿童交朋友,了解他们的思想,最终仅用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谱曲。”   王忆赞叹道:“原来这样呀,真厉害。”   秋渭水甜滋滋的看着他说道:“你也厉害,你那首《好日子》也很棒,我是昨晚离开文工团的,我们政委组织了一场战友欢送会,我唱了《好日子》,然后震惊了所有人!”   “她们纷纷追问我这首歌是谁创作的,纷纷找我学习这首歌……”   “然后你说是我、是我创作的?”王忆苦涩的问道。   秋渭水点点头,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她们还问咱俩的关系呢。”   王忆说道:“那这个问题好解答,我是你以后的新郎。”   秋渭水轻轻点点头。   霞飞双颊。   满腹柔情。   她看向王忆,那湿润的双眸能滴出蜜来。   王忆问小崽们:“你们会蛙跳吗?”   小崽们纷纷点头。   王忆说:“那王老师再教你们一次,你们看好了,正确的蛙跳是这样的……”   他蹲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远去了。   没办法,硬是不好意思站起来。   中午头王忆想做一顿大餐来招呼秋渭水和祝真学,结果祝真学也是实在性子,直接从带的木头箱子里翻出来一包干饼……   他跟王忆和王向红说:“这不年不节的,没必要为了招呼我做一顿好饭菜,要不然这算什么事?这还能说是我来支援教育的吗?应该说是我来混好菜好饭吃,这是原则性问题,绝对不行。”   大灶里忙活的漏勺冒头出来说:“王老师,要不然做点简单的,昨天晚上我师兄不是送来了鱼干吗?我给你们蒸一盘鱼干吧,下饭又下酒。”   王忆说道:“行,蒸一盘凤尾鱼干。”   听到这话祝真学没再争执。   在渔家,鱼干咸鱼鱼鲞之类都是最常规不过的饭菜了。   王忆去拿出一瓶五粮液。   祝真学看到后有些动容:“还有这样的好酒呢?”   王向红骄傲的笑道:“我们王老师本事可大着呢,他全国各地都有同学和朋友,就是靠着他的同学朋友给我们天涯岛带来了发展的一切,小学也是靠这些力量来复学的。”   王忆没去客气。   老爷子活了一辈子,又文化又有生活经验,以后他从22年带东西过来难免会引起疑惑。   所以想现在先让老爷子习惯一下自己的神奇和牛逼,这样更容易接受自己带来的东西。   另外随着他来到岛上常驻,那王忆带货可就得加倍小心了。   有这样的老人在身边,毫无疑问他要保存秘密更难了,可是他必须得欢迎这样的老教师来支教。   因为现在天涯小学还没有一位正经的教师呢。   他既然要想让王家的子孙有出息,那必须得有好教师来搞教育,来让学生们学到知识,走出渔村、走进城市。   总之他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秘密,而剥夺学生们获取知识的机会。   来一位老教师也有好处,老人没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这些新事物。   如果来一位年轻教师那才麻烦。   年轻人八卦,而且他带来的新事物太多,年轻人容易折腾出事来。   漏勺忙活饭菜,秋渭水擦饭桌,孙征南和徐横说说笑笑的到来,王忆给他们和祝真学做了引荐,欣然道:   “这下好了,咱们的师资力量强大了,教学队伍壮大了,以后吃饭都热闹了。”   孙征南和徐横都是很容易打交道的人,他们也很尊重祝真学这样退休后却依然心系落后地区教育工作的老教师,所以在老爷子面前拿出了后进末学的姿态,哄的老爷子不住的笑。   徐横外向,能跟祝真学开着玩笑聊着天。   孙征南内敛勤快,他去帮漏勺端菜,又是酱牛肉、又是辣椒炒腊肉、又是卤蛋又是各种海鲜小凉菜。   祝真学看呆了:“不是说好了来一盘子蒸鱼干吗?”   徐横说道:“主要是我馋,王老师给我打打馋虫。”   王忆笑道:“对,给徐老师打打馋虫。”   蒸凤尾鱼干也出锅了。   实际上这道菜比酱牛肉、炒腊肉之类的还要有价值,王祥雄给王忆送东西能送差的东西?   他送来的凤尾鱼干肚子鼓鼓的,这都是春天捕捞的带籽小鱼,刷上油、撒上葱花姜末蒸上一大碗,出锅后鱼干吸水汽膨胀开来,看上去就漂亮。   秋渭水拧开酒瓶盖给倒酒,祝真学立马说:“王老师,你看你这是找了个多好的媳妇。”   王忆也立马说道:“那是当然了,我等候了二十多年就为了等这样一个姑娘,你看,终究让我等着了。”   “我一直坚信,我的意中人会端坐白云、姿态优雅的出现在我面前,结果那天小秋就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可没夸张!”   “这还不夸张?”徐横狐疑。   王忆说道:“对呀,我跟小秋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小秋穿着一件白裙子坐在地上,就像是坐在一片白云上,我一下子就被她打动了。”   秋渭水笑嘻嘻的点点头。   徐横傻眼了。   老天爷不公平啊。   王忆举杯:“来来来,这是咱们学校全体教师和我们生产队领导的第一次会餐,我作为、我现在算是个校长了吧?哈哈。”   “你是校长了,以后要改成叫王校长不能叫王老师了。”王向红笑眯眯的说。   王忆说道:“那我作为校长提一杯,祝咱们老人健康长寿、祝咱们年轻人早日结婚生子,祝咱们生产队生活工作双顺利、祝咱们学生积极进取、善学且博学!”   “好,一切都在酒里了。”徐横仰头干了一杯。   其他人也都是整杯干了。   这个其他人包括秋渭水……   王忆尴尬的说:“小秋你不用跟着整杯的喝。”   秋渭水擦擦嘴笑道:“没事,王老师,我酒量还可以的,只是我不太喜欢喝酒罢了。”   王忆讪笑。   问题是我酒量不可以!   于是他赶紧招呼:“来来来,吃菜吃菜,这个凤尾鱼干不错,尝尝,咱都来尝尝。”   凤尾鱼干只有手指长短,不必去头去尾的吃,要连头带尾包括骨头一起咀嚼。   鱼肉软硬适中,味道咸鲜甜香四味俱全。   因为晒干过了,这样鱼干有嚼头,吃起来太舒服了。   喝了酒之后开始吃米饭。   蒸鱼干难免在碗里积攒了汤汁,这叫鱼汁,很适合拌饭吃。   王忆给自己和秋渭水倒了一点,凤尾鱼干的鱼汁色泽金黄澄净,倒入雪白的米饭中搅和一下,这样吃起来不用再吃别的菜了。   已经足够鲜香。   吃过午饭,他们约定下午凉快点的时候一起去看看大迷糊家的房子。   王忆跟大迷糊说了一声:“以后你跟我住,所以你房子空下来后收拾收拾给老师们住,不过还是属于你的……”   “好。”大迷糊特别高兴,甚至鼓掌了。   徐横倚在门口笑道:“谁说咱大迷糊同志迷糊?我看他是假迷糊,你看,咱一说给他收拾家把他给高兴的呀。”   大迷糊说:“我高兴的是以后还能跟王老师一起住!”   “跟着王老师住,跟着王老师吃,这样睡的香,吃的香!”   徐横说道:“那你一直不就是跟着他住吗?”   大迷糊说:“可我听队里人说,小秋老师来了以后,王老师就要和小秋老师一起睡,不跟我一起住了。”   “原来他们瞎说,王老师还是跟我一起住。”   正在看戏的秋渭水被这话整了个大红脸。   王忆打了个哈哈说:“队里人说的是很以后,那个这事先不说了,都去歇着吧,下午咱去研究一下装修的问题。”   他先帮秋渭水去收拾房间。   秀芳得知秋渭水以后长住家里大为高兴,说:“好呀,小秋老师来了,那我可有个说话的伴儿了。”   秋渭水不好意思的说:“我以后要麻烦嫂子你和支书还有东方大哥了。”   秀芳不在意的摆手:“说啥麻烦?说的多生分?咱俩一样都是王家的媳妇儿,以后咱俩是一条线上的。”   秋渭水笑嘻嘻的点点头。   这点倒是。   房间很干净,桌椅齐全,但缺个柜子。   王向红说:“我让你老高叔给小秋打个柜子,嗯,不光打个衣柜,还要打个新三屉桌。”   “小秋老师以后要在房间办公的,这样王老师咱在她房间拉一条电线吧,给她挂上灯。”   王忆说道:“行。”   脚踏式发电机越往后用起来越费劲,他觉得过段时间找机会就把它们给淘汰掉,或者让它们退居二线,他要带一台太阳能发电机过来。   昨天晚上他还在网上看过了,太阳能发电机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有高能效发电机,有六十千瓦的大功率,价格比较贵,四十万。   不过这钱对王忆来说小意思。   22年天涯岛上也需要这种太阳能发电机,而且因为他要开渔场,六十千瓦的功率恐怕还不够用,他到时候得再看看还有什么高效清洁能源技术可以用。   王忆跟王向红商量了一下,然后秀芳风风火火的进来递给秋渭水一套挂历画:“小秋挂上这个,这个好看。”   挂历画上是风景照。   王向红挨张检查后放心的给挂在了钉子上。   这屋子的墙壁上贴的都是老报纸。   王忆琢磨了一下对秋渭水说:“等我托人从羊城带一些明星或者风景贴画过来,那些画上的人好看、景也好看,到时候我给你好好装饰。”   秋渭水顺从的点点头。   王向红说道:“我听说城里的新华书店有咱中国地图、江南地图啥的,明天我领着社员去市里卖平安结,要不然我去带两份地图回来?”   王忆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托人邮寄过来就行了,从首都邮寄吧,我知道一种国家地图又大又精美。”   只要82年有国家地图出售就行,这个可以从22年带,22年生产出的地图比82年的要精致许多,他之前看到过了,网商平台有各个年代的世界地图和国家地图,其中就有七十年代老地图,82年墙上贴七十年代地图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他一贯的原则是,82年能买到的东西尽量在82年买。   但这要分情况,给秋渭水闺房里放的东西不需要很谨慎,因为除了他之外,以后秋渭水不会让别人进自己房间的。   吃完了饭再给秋渭水这边把一切收拾妥当,那时间就是下午两点多了。   此时正是天热的时候,王忆说自己先回去歇歇,然后便回到了22年。   发电机、地图、壁纸等装修材料,他一口气给邱大年那边发了好些消息。   邱大年这边也给他留了信息,发了几套房子给他看。   这就是以后饭店的选址了。   王忆扫了一眼都没有选中,他给邱大年发了个语音:“找房子要靠近码头找,以后咱的主要基地在天涯岛,饭店选在码头便于联系。”   “还有一个,以后咱饭店除了鸡蛋和海养鸡外,我准备联系养船的朋友给咱弄点新鲜海货,咱主打一个渔家菜。”   “对了,你不是跟钟世平那边走的挺近吗?跟钟世平取取经,让他给介绍个合适的地方。”   语音发过去不多会,邱大年给他打来电话:“老板,你的信息我都听了,如果找钟世平帮忙的话合适吗?咱们以后是竞争对手。”   王忆说道:“竞争什么呀?整个翁洲多少搞餐饮的?咱们位置是在海边,跟他隔着老远呢,哪能形成竞争关系?”   “再说了,你跟他说咱这边以后有了好渔获那少不了他那边的份儿,比如说野生大黄鱼,只要禁渔期结束,我可以找朋友给他进行专供,每个月怎么着也能供应个四条五条的。”   他草草安排了工作,开门又回到82年。   采血针管也拿到了。   这周末秋渭水要回去看望叶长安,王忆准备到时候给他采血即可。   他急着回82年有事要忙,得等张有信的到来。   张有信乘船而来送信件,等在码头的王忆给他说:“上次你给那个叫宁一诺的人打电话,他说的是这个礼拜六可以见面对吧?”   “对,礼拜六、礼拜天都行。”张有信说。   说话的时候他眼神一个劲往旁边飘,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王忆怀疑的看向他。   他嘀咕道:“没事我先撤了,最近工作忙……”   王忆说道:“当然有事了,你再帮我给宁一诺打个电话,问问他能不能来咱县里看陶罐,你告诉他我手里的陶罐叫五彩鱼藻纹罐,是元末的东西,他应该会愿意来的。”   张有信说道:“行,我跟他说说,至于他来不来那就是人家的事了——我先撤了。”   王忆一听这话赶紧叮嘱他:“你给我上点心,改日我这边有好酒了肯定给你留一瓶。”   一听这话张有信可不困了,当场精神抖擞:“你放心,他肯定来县里,他要是嫌远不愿意来,那我开船去码头接他!”   王忆翻白眼。   别人是有奶就是娘,他是有酒就是奶!   等到张有信离开,这时候天气也就不那么热了。   王忆、王向红、祝真学、徐横和秋渭水五个人去了大迷糊家。   大迷糊家是在一组,跟队里其他人家一样也是一座海草房,一圈院墙、一座土院子还有四间屋子、一间厢房。   院子里是泥土,然后开垦成了小菜园,种上了一点蔬菜:   辣椒挂绿、茄子出紫、西红柿带哄,还有黄瓜、芸豆和豆角的藤蔓顺着竹竿和墙壁攀爬。   一派生机勃勃。   但门窗的玻璃已经破碎零散了,为了挡风贴了透明塑料布,也不知道是徐横还是孙征南贴的,反正贴的还挺仔细。   只是天冷的时候这样还行,天热了用塑料布就太闷太热了。   王向红说道:“得买点玻璃换上——我来负责。”   徐横说道:“院子里一下雨很泥泞,得弄一条石头小路,否则打滑,祝老师毕竟年纪大了,脚下打滑是个安全隐患。”   王向红说道:“这个简单,让学生们去捡点石头铺条路,明天的劳动课就让他们捡石头。”   王忆随口说道:“山上不是没有什么农田吗?怎么这院里还有挺多泥土?”   王向红笑道:“都是社员自己垫的,你不知道,咱外岛盖房子之前先找泥土垫院子,这样自己家里种点蔬菜补贴一下,光靠买那哪能吃的起?”   他们说着进屋,因为徐横和孙征南住在这里,屋子里烟火气倒是挺好,并不显得冷清沉寂。   王忆看看斑驳的墙面说道:“这就得贴墙纸了,我负责。”   “外面厨房给拆掉吧,学校有大灶,教职工管饭。如果想要开小灶那去我那里开,我那边有小锅。”   “每个房间加一套桌椅,拉上电线、安上电灯,以后老师们要在屋子里批改作业的。”   “厕所得改建,徐老师说的对,祝老师毕竟上年纪了,旱厕不方便,太危险了,改建成蹲厕。”   现在哪怕是城里也没有多少马桶,都是用陶瓷蹲便器。   王忆准备给教师宿舍也换上蹲便器。   注意卫生嘛。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说道:“那我家厕所也得改一下,小秋是城里的女同志,用咱的旱厕确实不习惯。”   从住宿环境、办公环境和生活环境做了全面的探讨,装修方案很快出来了。   然后王向红想了想,又说道:“天热了,岛上山大水多草木多,导致蚊虫之类的也多,这样,咱用土法子来对付它们,在门口两边还有窗外都种点薄荷和驱蚊草。”   祝真学听了后点头:“要是能种点薄荷最好,它能改善这个空气环境,有香味。薄荷叶能泡水喝,去火;要是被蚊子虫子咬了,那薄荷叶还能止痒杀毒。”   “我们岛上有驱蚊草,好些人家都种着,等我找人给你们移植一些过来,咱们在院子里弄个小小的花园,不光种草还要种花,这叫愉悦情绪、工作更顺利。”王向红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徐横听的眉飞色舞。   好家伙,自己这贫民窟马上就要变成小别野了。 第233章 生产队里好福利   王向红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当天下工他就安排了两个工作,一个宣布大迷糊家里改为教师宿舍;一个是安排社员挖了薄荷和驱蚊草种在院子门窗周边。   王忆这边也给学生们安排了两个工作,一个是捡海藻准备给教师宿舍修屋顶,一个是捡石头给教师宿舍修小路。   学生们听到安排后欢呼了起来——   又可以干活换好吃的了!   到了傍晚,日落西海、炊烟袅袅,百舸归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晚饭比较简单,还是蒸凤尾鱼干。   中午秋渭水和祝真学都反映凤尾鱼干好吃,王忆也觉得好吃,所以晚上继续吃,吃凤尾鱼干拌饭。   这小鱼干别看不起眼,肚子里的鱼籽可饱满可香了,下饭吃口感好、味道足,哪怕不用别的菜单单是用它来下米饭便让人足够满意。   ‘嘎吱嘎吱’的吃着鱼籽,王忆对秋渭水说:“你知道外岛的荧光海吗?”   秋渭水说道:“不知道。”   王忆欣然,这时候徐横冷不丁问了一句:“不能吧?你不是在县里住好几年了吗?我才来了俩月我都知道外岛有荧光海,就是蓝光滩那里……”   祝真学悄悄用脚踢了他一下。   秋渭水则给他一个很有杀气的眼神。   王忆见此顿时明白了,笑道:“你见过荧光海了?我还没有见过呢,等明后天晚上你领我去看看怎么样?”   秋渭水顿时来劲了:“噢,你还没有见过荧光海?很漂亮,海面上呀、沙滩上呀都有蓝莹莹的光,等我领你去看看。”   “你不是不知道吗?”王忆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   秋渭水不会撒谎,顿时尴尬的低下头。   祝真学平淡的说道:“小秋老师起初不知道你说的荧光海就是蓝光滩那边能发出蓝色微光的海面,县里头都把它叫夜叉海。”   他补充着解释了一下:“相传每年咱们人过端午节的时候,海底龙宫也过节,叫还阳节,说是那一天天气热、天地之间阳气最强,而海里则阴气最强——这就是阴阳平衡说。”   “海洋每年都会掀起惊涛骇浪吞噬掉许多人的性命,它们化为海里亡魂,要在端午节这天趁着阴气浓闹事。”   “龙王爷为了平息它们的怨气,这一天会杀掉一些海里的夜叉,因为人们之所以会死于海洋的惊涛骇浪,便是夜叉趁着大风浪出来兴风作浪。”   “夜叉皮是蓝色的、血是蓝色的,于是它们被杀后便将海水染成了蓝色,这就是夜叉海的来历。”   秋渭水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王老师,这个传说是真的,不是祝老师编造的。”   王忆说道:“原来是这样。”   祝真学说道:“是的,正是这样。这民间传奇故事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能反映出封建王朝时代的贫苦大众对皇权阶级的讽刺。”   “你看,是谁掀起惊涛骇浪害死了人命,人民大众能不明白吗?海里是谁在掌控着?不是你龙王爷吗?”   “所以责任归根结底还是龙王爷的,哪怕确实是夜叉害人,那夜叉还不是听你龙王爷的?”   “到了还阳节杀夜叉这只是糊弄一下老百姓而已,糊弄过去这一天,以后继续糊弄。”   “但老百姓能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王忆说道:“这就叫,人民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知道人民知道他们在说谎,人民也知道他们知道人民知道他们在说谎,但是他们依然在说谎。”   秋渭水被这话给说迷糊了。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   没数明白。   祝真学却听懂了这番话,顿时放下筷子鼓掌:“校长厉害了,你这个话可厉害了。”   王忆说道:“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鲁迅?”   “鲁迅没说过,我可是真见过鲁迅先生的,也研习过他的小说和文集,他没有说过这句话。”   王忆一愣。   碰上狠人了。   他果断跑路:“我吃饱了,走,小秋,咱去日落,然后一起在咱岛上找一找荧光海。”   秋渭水欣然。   现在白天时间长,已经吃过晚饭了,夕阳依旧在。   暮色变得倔强起来,黄昏与夜晚之间时间拉的格外长。   天际生云烟,晚霞变幻万千,遥望之下,顿时生出苍茫寂寥之情。   橙红的霞光从夕阳上落下,落在海上、落在岛上,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开阔大道从天边延伸到了他们脚下。   两人手拉手慢慢踱步走下山去,能看到一艘又一艘的渔船归来。   渔船背着霞光,看不清船上渔人的样子,只能看到他们冲破一片片橙红归来在码头上。   整片沧海都融进了橙红之中,王忆极目远眺,看到有大船在天海的尽头缓缓行驶。   路上有好些社员溜达着回家,他们看见王忆和秋渭水就笑眯眯的打招呼,有老人有妇女有青年有孩子,‘老师好’的声音一路不绝。   秋渭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笑道:“王老师,你们生产队里人情很浓,这真好。”   “是咱们生产队。”王忆说道。   秋渭水又笑弯了眼睛:“对,咱们生产队。”   晚霞落尽,夜幕降临。   海上温暖的橙光散去,换成了森然的幽黑。   礁石滩上坐满了人,随着发电机轰隆轰隆的震荡声,一道光柱从放映机镜头里喷出,落在幕布上放出影像来。   大家伙都在看电影,王忆和秋渭水踏着月色在海滨漫步。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月下有人牵。   近距离看还没什么,遥望一段海岸的话确实有隐隐约约的蓝色光芒在闪耀。   王忆之前在网上查了荧光海的科学解释,就是海中有一种鞭毛藻中含有色素,当它们大量繁殖后受到海水浪涌撞击那就会发出湛蓝的生物光。   外岛的荧光海在21世纪依然存在但观感不怎么样了,因为它首先需要鞭毛藻大量存活并繁殖,然后对海水有很高要求,必须得透亮澄澈才行。   在21世纪,外岛海域受到污染,并且生态平衡被破坏,这样荧光海就不能像历史上的年代一样连绵成片了。   礼拜四上午大胆领了王东义和王祥海两个民兵没有去出海上工,而是架起梯子检查教师宿舍的屋顶。   王忆早上过来看了看,孙征南没有文化课,他也在这里,配合着大胆三人来修理屋顶。   屋顶整体情况比学校当初好多了,毕竟大迷糊之前一直在家里住,他人迷糊但不傻,要是屋顶漏水会找王向红进行修护。   王忆了解了大概情况后便回到课堂。   今天是祝真学第一天正式上课。   本来祝真学的意思是先看看他怎么讲课,听几节课然后自己再接手,进行无缝衔接。   王忆哪敢在老教师面前班门弄斧?直接把自己的语文教课笔记交给了祝真学,让祝真学来教授功课。   有了祝真学他这边一下子轻松起来。   语文这门主课被人接走了。   而且祝真学这种老教师是非常适合天涯小学的教学情况。   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外岛所有学校都缺教师,并班、合班的情况很常见,一个教师教三五个年级的情况也常见。   祝真学经历过这个时期,拥有相关授课经验,这样他比王忆教的更好。   特别是那个板书。   王忆跟着看了看,老先生一手粉笔字写的当真是金钩银画,黑板上一排字写下来,学生们纷纷瞪大眼睛看。   然后他们还吃惊的看王忆。   王忆面无表情的离开。   还好数学对板书要求不高,要不然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完美形象要出现一点残缺了。   下午上劳动课,学生们去捡石头、捡海藻,王向红把王忆叫了过去:   “王老师,今天下工咱们发第二批分红,你过来一起算算账吧?”   王东喜要领着去县里卖凉菜,这样算账的活就得交给王忆来负责了。   王忆正在跟祝真学说话,他扭头说道:“行,钱你都点好了是吧?不过我看今天天涯二号又去市里码头了,这样不等这一批钱了吗?”   王东美跟着王向红学开船已经学好了,现在一般用不着王向红驾驶天涯二号,王东美就能稳稳的开船,这个礼拜去市里码头的平安结销售队都是他接送的。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这批钱不分了,留着给队集体填充账户。”   “最近队里花钱不少,给你把太阳灶的五百块钱结算以后,队集体的账上有点空,今天卖平安结的收获留下吧。”   “不过也没有多少钱。”他又补充了一句,“王老师你说的对,唉,这平安结的生意是一杠子的买卖,起初最好卖,这越往后越难卖,还真是跟卖凉菜不一样。”   王忆笑道:“肯定了,凉菜是食品、是消耗品,平安结是非消耗品,好些人家买一个用十年十几年,这样生意往后会越来越难做。”   “怎么,这个礼拜的买卖不太好?”   王向红叹了口气:“越来越不好,昨天十来个人去卖才卖了五百来块钱,我估摸着今天更少,连四百块也卖不上。”   王忆问道:“那攒起来的话一共有多少钱?”   王向红精神一振,凑到他跟前低声说:“这家伙可多了,别看最近买卖不行了,可积少成多合计一下也不少,连同礼拜天咱在县城和市里头的收获,一共是——”   他左手比划一、右手比划四:“一万五千二百四十六块!咱们这次卖平安结干出来一个半的万元户!”   王忆一愣,一个手是一另一个手是四怎么出来一个一万五?不过他还是惊奇的说:“哟,这么多?不少啊。”   超出他预料了。   礼拜天的收益他知道,接近一万块但也没到一万块,没想到这礼拜三天收入了五六千。   不过想想也对,三天合计也就跟第一天的一半差不多,这买卖收益下降的够快。   王向红给他说:“对,何止不少,这是很多啊!”   “礼拜一的时候挺好,那一天就卖了四千五,我特意没跟你说,想着给你来个惊喜,我寻思着不用一天非得干个万元户,能干个三千四千也行啊。”   “结果礼拜二就剩下一千多了,昨天更拉垮,五百块!”   王向红说着摇头。   这买卖眼看做不下去了。   收益继续降要是降到了一两百块就不值得再让这么多劳动力专门开着天涯二号跑去市里头做买卖了。   但这买卖来钱实在快,他还不甘心,问道:“王老师,你说咱能不能不在码头卖了?”   “现在码头卖不动的原因我知道,该买的都已经买了,那咱要是去市场摆摊卖呢?”   王忆摇头:“可以去县里的市场试试,但别抱太大希望。”   “一个平安结便宜的也要十元钱,六七斤猪肉呢,城里人干嘛买这个?他们都在城里上班,不像吃海上饭的船员那么渴盼平安。”   “当然我不是说他们不喜欢平安结,你去卖着试试吧,围观的不少,真能掏钱的我估计不多。”   王向红说道:“去试试,大不了让凉菜销售队带上顺便卖一下,能赚多少算多少。”   王忆说道:“直接让凉菜销售队带上吧,他们顺便卖的话我估计还能卖点钱。”   “为什么呢?因为咱销售队会在体育广场卖凉菜,外地来咱县里出差的人都会去体育广场逛逛,这或许可以做外地人的生意再赚一点。”   “没法赚太多,好处是能细水长流。”   王向红点头:“行,那明天就给他们安排上,这样王老师你先算账吧,祝老师也来吧,这个账应该不好算,那天文书数来数去、算来算去耗费不少功夫呢。”   王忆笑道:“怎么不好算?”   他们进入办公室后,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是6445元,对吧?这次是15246元,对吧?”   王向红看了看账本,说道:“对,没错。”   王忆说道:“队集体要留下一部分钱来应急,光靠今天卖平安结的没用,三百四百的能干啥?”   “这样,留下……”他提笔快速列了个方程式算了算,继续说,“留下2356元,这样拿出12890元分给社员们。”   “12890元是6445元的正好两倍,上次给社员是怎么分红的?具体分红数都记得吧?”   王向红翻开账本说:“肯定都记下了,强劳力能分到10元、轻劳力是8元3角、弱劳力是6元6角4分,半劳力是4元1角5分。”   王忆说道:“那这简单了,全部翻一倍,强劳力能分20元,强劳力是16元6,弱劳力是13元2角8分,半劳力是8元3角。”   王向红挠挠头:“嗯,是这样哈?”   王忆一拍笔说道:“放心吧支书,我现在是专科的数学教师,肯定不会算错。”   王向红说道:“行,你说没错就没错,我倒是相信你呢,只是文书那天算来算去的算了好长时间,你这写了几笔、说了几句话就给算清楚了,弄的我心里没底气。”   王忆说道:“因为文书要从头算,生产队几种劳力、每种劳力多少工分、每个工分给合计多少钱,他得慢慢算,我这边直接用了他的结果翻个倍,肯定简单。”   王向红这会已经绕过弯来了,说道:“噢,对,这样咱队集体账户要留下2356块钱,是不是留的有点多?”   王忆说道:“这不多了吧?队集体有点什么事动辄就要花几百几千块吧?”   “要不然这样,队集体掏钱给社员们买糯米,还是按照劳动力来算,一个工分算一两糯米。”   “你看一个强劳力是一斤二两的糯米,多数人家合计一下都有个三四斤糯米,用来包粽子是够了。”   王向红点点头:“确实是够了,好,你这个主意太好了,这样社员们肯定高兴,哈哈,我自己寻思寻思都高兴!”   “打我有记忆以来咱们王家就没有过这样的好端午,一家一户发钱不说,还发糯米、发蜜枣、发粽子叶,哈哈,你说说、你说说,现在咱生产队多好的日子!”   说着说着他的眼圈竟然红了。   王忆尴尬的说道:“支书你这是怎么了?高兴的呀?”   “有愧。”王向红握着拳头拍了拍胸膛,他低声道,“祝老师在这里,有些话我本来不好说,但是,唉,教员同志教导我们说,党员干部要实事求是,要有自揭家丑、刮骨疗伤的勇气。”   “唉,我这个支书当的、你说我这个支书,对不起党和人民的期待,辜负了领导和社员的嘱托!”   “我领着生产队这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过的都是啥日子?你看你,你回来才三个月,就把咱生产队捯饬的焕然一新……”   “支书别这么说、别这么说!”王忆赶紧安慰他,“牛顿你知道吧?”   王向红说道:“知道,牛家沟民兵队的队长吗?他叫牛盾,他弟弟叫牛枪。”   王忆说道:“不不,不是一个人,我说的是世界大物理学家,特别厉害特别厉害的那种大科学家!祝老师肯定知道吧?”   祝真学说道:“知道,他是大物理学家、大数学家,不夸张的说,他是现代科学的奠基人。”   王忆说道:“对,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有人称赞他取得的成就时,他说‘如果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同样的道理啊支书,我能领着咱们社员赚钱是因为有你打下了基础,什么基础?社员们彼此信任、共同团结,这是很重要的!”   “如果咱生产队跟水花岛、跟李家庄那样人心散乱,那我就算有率领社员赚钱的买卖又有什么用?各人顾各人了,没法把大家伙拧成一股绳了,这样什么也做不成。”   他对祝真学说道:“祝老师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任何集体要干成一件事,那一定要有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团结,这是成事的根本!”   祝真学点头:“王老师这话说的对。”   被他这么一安慰,王向红心情好受许多。   老支书往烟袋锅里塞了点烟丝,笑道:“祝老师你看看,我们这个大学生嘴巴厉害,就是会说话!”   看到他要抽烟,祝真学说道:“支书你这里有不用了的报纸吗?给我点烟丝,我也来一根。”   王向红笑道:“祝老师能抽旱烟?行,那就必须得尝尝我这里的烟丝,这是王老师东北同学邮寄来的烟丝,味道可好了,又有劲又香。”   他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小叠的卷烟纸递给他:“不过你用什么报纸?我们泥腿子才用报纸,你用这个,这个抽烟好。”   祝真学一看笑了:“哟,这么好的卷烟纸?咱县城供销社都没有这么好的呢。”   王忆说道:“我那里还有,祝老师喜欢待会去拿一本。”   祝真学客气的拒绝。   王忆说道:“你别客气了,对了,祝老师也挺喜欢抽烟,你是知识分子,抽烟炮仗不好看,你看我送你个小机器。”   祝真学说:“校长,别麻烦……”   王向红拦住他,露出笑容:“我知道他要送你什么了,哈哈,他要送你个好东西,你等着,绝对是个稀罕物。”   王忆回到门市部拿了一份新的卷烟纸又拿了一台手动卷烟机。   回到办公室他送给祝真学。   祝真学看着小机器满头雾水:“这还真是个稀罕物,我没见过呀,这是什么?”   王向红接过去打开小机器放上卷烟纸和烟丝,合上机器盖拧一拧,一只烟卷出现了。   祝真学当场惊呆:“嘿哟,这这,你这个小机器厉害了,它真是厉害了呀,卷烟机!”   王忆说道:“对,祝老师,这个我送你了,不对,算咱们学校送你了,是学校给你发的福利!”   祝真学还真喜欢这机器。   这年代任何老烟枪都拒绝不了这样的机器,这可比抽上特供香烟还要有面子。   他能想到,等到周末他回县城见了老伙计掏出卷烟机一人给卷上一支烟,那他肯定是全场最靓的老崽。   于是他爱不释手的翻看着这台卷烟机说道:“校长,我不想跟你客气了,不过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买吧……”   “哎呀祝老师!”王忆装作不满的样子,“你干什么呢?你昨天和秋渭水来的时候我怎么说的?我有没有跟你推辞?有没有说‘我们学校不能接收你这么出色的老师’之类的话?”   祝真学哈哈大笑,指着他对王向红说:“老支书看人眼光真准、评价真对,你们的大学生娃娃就是嘴皮子厉害!”   王向红抽着烟笑道:“这是真的。”   祝真学兴致勃勃给他卷了一支烟,说:“来,王支书抽一支我的烟,我这是祝真学牌烟卷,哈哈!”   账已经算好了,这样王向红抽完烟就打开了大喇叭的广播台:   “喂喂,喂喂,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都停一下活,我在这里广播个事,广播一个大好事。”   “是这样的,咱们平安结买卖的第二波分红又来了……”   这话一出来,他们山顶的办公室里都能听见山下各处传来的欢呼声。   王向红抽了口烟笑道:“除了分红之外,生产队还从集体账户拿钱买了糯米、蜜枣和那个啥,那个粽子叶!”   “这样还是老规矩,按照劳动力来分红分粮食,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等下了工,家家户户出个管事的过来领钱领粮食。”   “明天是端午节,经过党支部和社员代表的讨论,明天放半天假,明天上午都在家里包粽子,中午吃粽子,然后攒足了力气下午好好干。好了,我再重复一遍……”   王忆跟祝真学说道:“祝老师,明天上午咱也给学生们放半天假吧。”   “他们还没有正经的过过端午节,咱们领着学生们好好过一个端午节,要给他们讲端午节的来历、各地的风俗,让他们明白这端午节是咱们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   “以后哪个国家跟咱们抢端午节的正统,就让学生们去喷死他们!”   祝真学笑道:“好,我听从校长的安排。”   王忆说道:“本来你明天下午就可以乘坐油船回家里了,如此一来文化课改到下午,那你得后天才能回去了,不过我和小秋老师后天也要回县里,咱们一起走,行不行?”   祝真学还是笑:“当然行了,就这么安排!”   时间过的很快。   傍晚终于到来。   在社员们期盼中,下工的广播声响了起来:   “钢都百货公司和供销社实行联营发展农村零售商业的模式大获成功。三湘市玻璃厂秉公办事拒收礼品,热情接待空手而来的采购员。他在退休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记马背民族的高级工程师宝鸿飞……”   天涯岛顿时热闹起来。   妇女老人孩子急忙回家换衣服、洗把脸然后来排队。   摇橹回来的强劳力们听说又要领分红并且还有粮食领,他们也不搬弄渔获了,纷纷跑来准备看热闹。   王忆已经把糯米、蜜枣和粽叶都按照劳动力给分好了,这样家家户户过来报劳动力情况,有人临时称重即可。   他自己也留下了一批糯米、蜜枣和粽叶,明天上午学生们不吃家里的粽子,在学校里自己包粽子自己吃。   王向红又抽了一根烟卷,他听着广播对祝真学笑道:“祝老师,你们高级知识分子都有高觉悟,这个马背民族的高级工程师跟你一样呀,你来我们落后地区教学,他去落后地区解决技术难题,都了不起。”   祝真学说道:“我哪能跟人家比?不过广播里有句话说的好,要有甘当人梯之志,老年人要为青年人当好梯子,好叫他们走上高处去,去更高的平台给祖国做贡献!”   刘红梅、大胆还有几个社员代表都来到了大队委办公室。   大胆甚至没换衣裳,直接从屋顶上爬下来就来了。   他裤腿子撸起老高,还粘着草叶、滴着泥水,然后他一脸的笑容的问王忆:“这次怎么分?”   王忆把分红和糯米分配方案说给他。   他听完后脸上笑容更盛,跟开了花一样:“分这么些啊?这社队企业可真办对了,哈哈,咱办晚了,应该早办、大办、特办!”   “办了有屁用?”王向红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没有王老师教着社员编平安结、没有王老师去托人从沪都买红线绳,咱靠什么赚钱?靠你的嘴?”   刘红梅喜气洋洋的说:“靠他的嘴巴可不行,他那嘴巴除了抽烟喝酒就剩下骂娘了……”   “还能亲凤丫呢。”队伍里有人调侃。   凤丫赶紧扭头:“老五你不用躲,我早看见你了,你等我领了钱我怎么收拾你!”   王忆说道:“行了行了,文书没在家我来暂时负责登记,那啥,让支书说一下分红和粮食分配方式。”   王向红放下烟卷喊道:“这次分红多,比上一次翻倍了。强劳力能分20元,轻劳力是16元6,弱劳力是13元2角8分,半劳力是8元3角……”   社员们顿时高兴的吆喝起来。   王向红喊道:“都嚷嚷什么?是不是领了分红就满意了、满足了?不要粮食了?”   大胆顺手拿起他的烟卷塞嘴里说:“都安静、安静啊,还要分糯米、分蜜枣、分粽叶,按照工分来分,都算算自己拿的是什么工分,一个工分一两糯米、两个蜜枣、两片粽叶。”   “来,都安静下来,让支书讲话!”   王向红点点头咳嗽一声。   然后他想了想突然给大胆来了一肘子:“我讲话?我还讲什么话,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让你讲完了!”   外面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王向红觉得自己还是要讲两句,于是他说道:“那个咱生产队过去条件不怎么样,不过多多少少都包过粽子吧?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个糯米不比寻常的米,要多泡上它两个钟头。”   “另一个明天是好天气,我听天气预报说了,全天晴,这样咱们可以用太阳能灶的蒸锅来蒸粽子,这样大家要有序排队,做好安排,别一窝蜂的去抢,都知道了吗?”   社员们喊:“知道了,都知道了!”   王向红对王忆点点头,王忆说道:“来,第一家是谁,上来领钱领粮食……”   黄小花快步上前:“王老师是我。”   王忆愕然:“嫂子又是你啊,你、你真是够积极的。”   黄小花嘿嘿笑:“老话不是说了吗?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第234章 端午节粽叶飘香   王忆算账并报账,王向红点钱、刘红梅复核,大胆负责核实人员信息,几个社员代表分别称重糯米、装蜜枣、点粽叶。   队伍不疾不徐的往前挪,社员们喜上眉梢、议论纷纷:   “真好呀,你看这糯米,白白胖胖跟珍珠一样,比大米喜人。”   “这就叫珍珠糯米,蒸出来可好吃了,明天咱日子可美了,你看这粽子用的蜜枣,那不是红枣是蜜枣!带着蜜汁呢,放粽子里比红枣香甜!”   “王老师这是什么枣呀?怎么咱这里没见过?”   王忆说道:“伊拉克枣,供销社还有百货商场都有卖,这个枣子挺便宜的,很好吃,物美价廉,不过有点硬,平常吃的话比较有嚼劲,要是蒸了粽子就软和了,老人也能吃。”   “老人还是领红枣吧。”王向红点完钱递给刘红梅,“这个枣好吃甘甜但是确实挺硬。”   正等着领钱的春红问道:“王老师,这个枣便宜是多少钱?”   王忆说:“两毛。”   “一两?”   “一斤!”   听到这话排队的社员们大吃一惊:“怎么这么便宜?”“就是,这也太便宜了,干红枣两毛一两都买不到——不对,二毛差不多一两!”   王忆没解释外界把沪都的甲肝病毒这一屎盆子扣在了伊拉克蜜枣上的事,说了还得辟谣,这样挺费劲的,不如不说。   前面的人领了钱数一遍,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后再拎上糯米、蜜枣和粽叶离开,高高兴兴的。   有人家仔细,盯着秤看:“老高叔,你把秤杆子给的高高的呀,我家人多,孩子多,孩子不是劳力……”   “孩子不在家吃,明天在学校吃,王老师早说过了。”王祥高笑道,“你可糊弄不住我。”   说说笑笑中,队伍逐渐缩短。   社员三五成群往回走,路上能碰见来看电影的外队百姓。   他们好奇的问:“你们生产队今天咋没人呢?都去山上了?干啥呢?”   “这手里拎着什么?你们领粮食来?不过领的也太少了吧。”   “对啊,你们生产队现在不是又有企业又有机动大船,那怎么买粮食还这么仔细?”   前面的凤丫翻了个白眼:“不是买粮食,是生产队发粮食。”   “那也不多啊。”有人瞅了瞅布袋子,他估摸一下这也就三四斤的粮食。   旁边的青婶子笑道:“发的是糯米、蜜枣还有粽叶,明天我们队里统一包糯米粽子。”   “队里给我们统一发了这些东西,明天啥也不用出,就出点力气包好粽子上锅蒸就行了。”   “连柴火都不用出。”凤丫也笑了起来,“我们有太阳能灶,这个东西可高科技,不用烧火不用烧油,它靠太阳光就能把水煮开,而且煮的可快了。”   她们打开布袋子给人看。   这下子外队几个人就躁动了。   不用买粽子,生产队发糯米发粽叶还发枣?   这他娘是进入社会主义中级阶段了吧?   妇女们没有说分红的事,她们愿意小小的炫耀一下,但不会过度炫耀,以防止让人嫉妒。   而且自古以来外岛人家就有财不露白的规矩,低调的妇女不会说这些。   但男人不低调,特别是凑在一起抽上烟,连床上那点事都要拿出来扯一扯。   这次也是。   吃过饭后王东阳优哉游哉的拎着马扎来看电影,他看到几个外队的熟人便凑了上去:“二宝、福哥、金标,你们聊啥呢?”   “聊你们生产队给社员发糯米发粽叶的事,你们生产队现在真好,有钱了,给社员发粮食呢。”二宝说。   王东阳哂笑:“不光发粮食还发了分红,壮劳力12个工分给20块钱。”   福哥说:“知道,不对,你们不是壮劳力给10块钱吗?”   王东阳挥挥手:“那都是哪门子的事了?这是今天刚发的分红,我家发了六十来块钱,嘿嘿。”   众人顿时吃惊的眨巴眼。   二宝下意识的问:“又、你们又发钱啊?分红的钱?这怎么天天分红?”   金标反应了过来:“还是卖平安结的钱?这也不对呀,我天天去县里码头送渔获,没见着你们卖平安结——哦,上个礼拜天碰见来?但你们当时没卖多少呀,怎么能分红这么些钱?”   “是不是你们抢银行了?”二宝抽着烟开起玩笑。   王东阳美滋滋的说道:“去市里卖了,县里头现在卖不动平安结了。”   “确实卖不动。”王墨斗坐过来说话,“我听文书说现在县里头也有人自己编平安结卖了,比咱卖的贱,一个才要三块五块,可是也没多少人买。”   “头茬汤让你们生产队给喝上了。”有人酸溜溜的说。   二宝说:“啥叫喝汤?他们生产队是吃肉,后面的才是喝汤,不过现在汤也喝不上。”   “别瞎咧咧了,说些有的没的,大阳你们这又是分钱又是分粽子的,你不得表示表示?烟卷呢?”金标磕了磕烟斗问道。   王东阳拿出烟袋说:“抽什么烟卷?尝尝我们这个烟丝,你们试试味道,东北的烤烟,以前是给皇帝老子吃的烟,进京的贡品,尝尝!”   “越有钱越抠,”二宝不屑的说,“什么进京的贡品,它不还是旱烟吗?”   王墨斗也掏出自己的烟袋:“你尝尝、尝尝,味道真的香,现在我们队里老少爷们都抽这个烟了。”   几人分了烟丝抽起来,然后纷纷点头。   这烤烟确实挺好。   王墨斗说道:“一斤两块钱,能抽好些日子呢,你们要抽去门市部买,不过外队的买未必还是这个价,好像王老师要卖一斤四块。”   二宝是老烟枪,趁着电影还没开始起身去往山顶的门市部。   不多会他跑回来了,悻悻地说:“真是四块,说是卖给你们队里是因为队集体有补贴。两块还行,四块太贵了,一斤猪肉才多少钱?”   “你这话说的,一斤猪肉是一块多钱,可一斤猪肉你一顿饭就造了,这烟叶子呢?一斤够你抽多些日子呢。”王东阳反唇相讥。   金标给他使了个眼色:“别说有的没的,大阳你去给我们买两斤,我们分一分。”   “就是。”二宝跟着点头,他回来的路上就琢磨这个事了。   王东阳顿时拒绝。   二宝拉着他说:“咱都是一个民兵大队的,你说你,你这是不讲战友情!”   王东阳嘀咕道:“我咋不讲了?这事闹出来的话,让支书知道了,肯定要批评我。”   金标低声说:“怎么闹出来呢?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福哥笑道:“大阳我跟你说,你去跟你们王老师说说,你们王老师那人我知道,心善、心软,加上你的面子,他会便宜卖给你的。”   “四块真太贵了,经济才多少钱?那还是卷烟。”   王东阳无奈的说:“那我去问问王老师。”   王墨斗说:“你跟王老师说,你是给民兵大队的战友买的,民兵大队的同志虽然没有卫国但也担负着保家的责任,王老师一定理解。”   “行,你跟我一起去问问。”王东阳拉着他的衣领往前走。   王墨斗:“草!”   王忆确实愿意通过社员们的手把烟叶卖出去。   不图别的。   就图给社员们刷一下存在感。   这是被人需求。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尊重和自我实现可是在最高层级上的。   欢腾一晚上。   6月25号,五月初五,端午节。   这可能是天涯岛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端午节。   其实对于渔家人来说,端午节不是什么大节日,多数人家不过这个节,少数条件好的会买几个粽子给家里孩子解解馋。   至于赛龙舟?   这在外岛是没有的习俗,总不能在海里赛龙舟吧?就海浪那个劲头,龙舟不够看,下水就得翻!   不过翁洲的城里是有赛龙舟风俗的——王忆早上看到王向红、祝真学他们几个老人在聊天凑过去听了听,原来他们在聊端午节的风俗。   他过去的时候祝真学就在聊赛龙舟,然后王向红说:“6、68年还是69年?我们公社参加过城里办的赛龙舟,当时地委要搞百龙大赛,每个公社都要出一条龙舟,然后赛龙王。”   “这事我记得,”祝真学倚在树干上笑了起来,“当时我还在大学里头教书,学校也组织了一支队伍,不过闹了个倒数第八还是第几,反正最后头那几个。”   “那你们一定翻船来着。”老人王真良说道,“当时公社让我们生产队组织着去加油,那是我头一回去市里,所以记得很清楚。”   “一共一百来艘船,规模宏大,连省里干部都来了,当时最后头的十来支队伍都是翻船导致的,我们长龙公社跑了个第二,拿了个奖状回来。”   王向红笑道:“就是第二,亚军嘛,当时省里领导表扬我们了,说咱们公社不愧是一条长龙,然后一人给奖了一件背心、一个暖壶和一挂的粽子。”   “咱外岛不赛龙舟那有什么风俗活动?”王忆好奇的问。   王向红说:“吃、吃十二红?这是咱的风俗吧?好些年不正经过端午节了,我都忘记风俗了。”   王真良说:“对,吃十二红。”   “什么是十二红?”王忆问道。   “十二道红颜色的菜嘛。”王向红说道,“有炒红苋菜、油爆大虾、加吉鱼、红海葵、炒干辣椒、西红柿汤……哎呀,就记得这些了,数不出来。”   祝真学摇摇头道:“不用数,凑十二道红颜色的菜就行了。”   他问王忆:“王老师,我看大灶里头好像有不少咸鸭蛋?你从哪里买来的?现在县里头咸鸭蛋不好买,限量。”   王忆笑道:“买什么买?都是我自己腌制的,我那个门市部现在是鸡屁股银行也是鸭屁股银行,咱队里家家户户都养两三只鸭子,下的蛋全给我送过去了。”   “我早就准备这个端午节了,所以腌了咸鸭蛋,不过数不多,我给学生们留着了,今天吃粽子吃咸鸭蛋。”   祝真学恍然:“哦,这样啊,王老师你真行,高瞻远瞩!”   王真良老人骄傲的说道:“那绝对的,王老师厉害着,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忆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起带回来的轮胎一直扔在门市部没有挂码头上,支书,你算好方位了吗?”   废轮胎和太阳能灶一起带回来的,本来他早就安排挂上码头了,结果王向红说这要算一算方位。   原来外岛有个风俗,如果给船定专用的停泊位,那不能乱停,需要算算方位然后烧纸,算是给船安家了。   王向红说道:“算好了,我还准备过了端午节跟你说呢。”   王忆说道:“那咱待会就去把轮胎绑上吧,给天涯二号正经的弄个家。”   王向红笑了起来:“行,没有问题,你和小秋老师还没有家,这先给天涯二号弄上家了。”   “徐徐渐进,都会有的。”王忆毫不在意。   上午社员们放假不上工,所以生产队里人手多,用不着他上手,他把废旧轮胎转出来,几个强劳力过来滚轮胎。   学生一看滚轮胎来兴趣了,纷纷要跟着来滚。   可这都是卡车轮胎,大轮胎。   这东西重量惊人,一旦歪倒不小心砸在人身上,就学生这样嫩的身子骨,上去得直接碾出屎来。   王忆不让他们碰,学生们却把滚轮胎当做好玩的游戏了,一个个馋的不行。   见此王忆心里一动。   可以让学生玩滚铁圈。   滚铁环这活动简单,找上木头棍在前端别上或者插上U型铁丝铁条,然后滚动铁环即可。   唯一不好办的是找铁环。   王忆一边琢磨一边跟着王向红等人去码头,寿星爷过来了,他是家族的老人,负责给海龙王、南海菩萨烧纸。   壮劳力们或者在码头上蹲着或者跳入水里,喊着号子把一个个大轮胎安放好。   王忆问王向红:“我在首都的时候,那边孩子很喜欢玩滚铁轮,咱这里怎么没有玩的?应该从六十年代就开始有很多人玩了吧?”   王向红说道:“咱这里山地太多了,没有平整路,那东西不好弄。”   王忆说道:“我觉得没问题,滚铁环就是在山路上才有意思,平整地谁不能滚着玩?”   王向红挠挠头,头皮屑纷飞:“铁环也不大好找,七几年的时候咱外岛流行过玩这个东西,后来有人偷铁环——孩子之间互相偷,惹出许多麻烦,慢慢的大人就不让玩了。”   王忆说道:“现在可以玩,现在城里孩子不爱玩铁环了,人家有其他玩具,我看看能不能弄一批二手的铁环,等我委托丁黑弹出去问问。”   王向红说:“行,这事你来做主,另一个你跟我去队集体拿一下轮胎钱。”   名义上这些轮胎是王忆托人买的,一个二十块的价钱。   这种事应当收钱,特别是如今队集体账户上有钱了,于是王忆没推辞,跟着过去收了一百二十块。   学生们早就来学校了,不过上午没课,包粽子这种事又简单,没必要早早下手,所以王忆让他们随便玩。   王状元领着高年级的学生去山上找艾草,割了好些艾草回来用藤蔓绑起来,然后插在门上、插在窗户上。   大队委办公室、仓库、校舍、大灶还有听涛居都插上了,甚至连猪圈都插了一把艾草。   到了半上午的时候,王忆一看天热起来了,便去校舍冲学生们招招手:“别玩了,天这么热还闹腾,小心中暑。”   “哟,弄了这么多艾草呀?挺好挺好,王状元同学现在表现越来越好,必须要进行表扬。”   “对了,教师宿舍的门窗插了没有?”   王状元平时总是大大咧咧,可一旦受到表扬就会很害羞、很不适应。   他听了王忆的话后不回答,赶紧抓了一把艾草往山下狂奔。   王忆对其他人喊:“来来来,都回教室了,那个合并教室,然后准备做粽子。”   “助教们去大灶领糯米、蜜枣、红枣、肉块还有粽叶,自己动手包粽子,谁包的谁吃!”   心灵手巧的姑娘们顿时欣喜。   王凯激动的说道:“我的吗呀,那我今天要撑死了,哈哈,我很会包粽子,我可会包粽子了!”   王忆这边又补充道:“不过要结对子,两个人合作包粽子,大带小,王凯你带王新新。”   王凯顿时呆住了。   最小的王新新高兴的一个劲鼓掌:“凯哥,我也要撑死了!”   今天粽子有四种。   两种咸粽子,两种甜粽子,这样爱吃甜爱吃咸的都有的选。   蜜枣粽子、红枣粽子以及猪肉油渣粽子、酱牛肉粽子。   主料配料和一摞摞的粽叶送到。   学生们期盼而疑惑:“包粽子为什么还有肉呀?”   王忆说道:“没吃过肉粽子吗?肉粽子带着点咸味,也很好吃。”   “来,助教们先组织着结对子,结完对子后找一个人过来领糯米、枣子、肉块和粽叶。”   “都不要提前吃枣子和肉块,包进粽子里,到了中午再吃哈……”   可是看看学生们猛吞口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算了,一人分五个蜜枣和红枣,这是可以吃的,先给同学们过过瘾再包粽子。”   学生们排队来讲台领蜜枣和红枣,然后很快有低年级孩子嗷嗷叫:“王老师你看看王新丹,王老师你看看他,他只分给我八个枣!他留下的比我多!”   王忆呵斥道:“都守规矩一些,谁不听话不要在这里包粽子了……”   一听这话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吓得老实了,王新丹赶紧说:“王老师我跟他开玩笑呢,我是逗他玩。”   王忆说道:“领了枣子过来领糯米、枣子、肉块、绳子和粽叶,一个小组领两斤糯米、十个枣子、十块小肉,咱们包大粽子,一个粽子是四两米,一共能包五个粽子。”   四两米挺多,包出来的粽子并没有很大,因为都是浸泡过的糯米,已经吸饱水了,并不是四两干米。   助教们分发材料,学生们端着从家里带来的瓷盆铁盆不锈钢盆排队来领,领了以后高高兴兴回座位。   等到材料分完了,漏勺搓着手进门来。   王忆介绍道:“这是漏老师,大家都认识他,今天就由他来教导我们包粽子。”   漏勺点头哈腰并招手,跟翻译官在给一群小太君上课一样。   王忆服了,说道:“你是老师,挺直腰杆、拿出气魄来!”   漏勺讪笑道:“对不住,校长,我这习惯了,习惯成自然。”   他咳嗽一声走上讲台,王忆说:“来,手工课正式上课。”   王新钊喊:“起立!”   板凳挪动的声音响起,学生们齐刷刷的站起来喊:“漏老师好。”   漏勺有些窘迫,但还是强作镇定的学着王忆样子拍拍桌子:“同学们好,坐下……”   “坐下。”王新钊说话。   又是挪动板凳的声音响起。   仪式感一展示出来,漏勺这边便进入了状态,他拿出粽叶开始展示包粽子的技巧,慢慢的、一遍遍的教授学生。   学生们终年劳动,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在家里就要会蒸米饭、擀面条、做馒头、包饺子包子,这样学习起包粽子来没那么难。   王忆也跟着学,今天漏勺很早就开始包他们吃的粽子,所以他已经跟着学过了。   漏勺将分解动作挨个教出来,他包粽子的技巧很娴熟,教学生一些小窍门,这样慢慢的就有人包出了第一个粽子。   “漏老师我们的包好了。”   “我也好了,我早就好了,看,我这个包的好不好?”   有人举手其他人立马跟上。   王忆过去看了看。   很惭愧。   妈的这些学生怎么手比自己的还巧?包的比自己的还好看!   他趁着漏勺和学生们都在下面看已经包好的那些粽子,将自己包的和漏勺包的换了位置。   漏勺挨个学生指导,学生们学完之后他还要去祝真学的教室去进行教授。   这边已经有学生的粽子出来了。   王忆拿去太阳灶蒸锅先蒸上一批。   靠小小的蒸锅肯定不行,重点是大灶上的蒸笼。   十二个蒸笼分层标号,然后里面分区域,这样谁包的粽子放进去,漏勺会告诉他们一个标号:   三个灶台是甲乙丙,各有四层笼屉,笼屉里面区域用阿拉伯数字来代替,分成十个区域。   随着学生们的讨论和欢呼,一个个粽子填充进去。   二斤糯米包完后还可以再来领、继续包,包完了就送去大灶给漏勺,直到漏勺喊了一声:“校长,满了。”   王忆收起剩下的糯米和粽叶,把蜜枣和肉块分给了学生。   今天漏勺做大师傅,学生们轮流去烧锅。   白烟透过烟囱疯狂的往外冒,漏勺一个劲的喊:“不用这么使劲的抽拉风箱,我草,王状元你给我慢点,让你拽坏了啊!”   王忆去大灶看。   热气直接把他顶出来了。   真热!   学生们在里面光着膀子、挽着裤腿干活,这样他去树荫下对正在包粽子的秋渭水说:“哎哟,小秋老师的粽子包的真好看。”   徐横和孙征南也在包粽子,然后徐横说道:“你急冲冲的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王忆说道:“不是,我是说梅雨天太热了,潮气也大,学生们穿现在的校服不合适了,我这个礼拜天去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一批短袖短裤和凉鞋。”   “不过不一定能找到愿意支援咱学校的单位,要是找不到的话,咱们得让学生自己买了。”   孙征南问道:“虽然生产队现在发了分红,但我看不少人家拿去打饥黄了——就是还债了,怕是手里头没啥钱吧?”   他看看徐横:“咱给学生捐点?”   秋渭水包着粽子说:“不用,不用你们捐,我让我爷爷捐!”   王忆一听这话笑了:“不是,你们误会我意思了,我不是让你们捐款,我是琢磨着开展个勤工俭学活动,让学生自己去挣钱,自己挣钱自己买校服和凉鞋。”   徐横抬头瞅了瞅他:“校长同志,你是不是有点浮躁了?”   “你主持了生产队卖平安结的行为、指导了社队企业卖凉菜的生意,然后你就觉得做生意赚钱很容易?”   王忆看向孙征南问:“大炮今天吃春药啊不对,火药了?他火气挺大啊,从我一过来就开始炸我。”   孙征南忍笑说:“石红心同志今天上午又来找他来着,给他送了粽子。”   王忆说道:“这不是好事吗?有姑娘给送粽子,多让人温暖啊。”   他拍了拍秋渭水手臂说:“看,这个姑娘在给我包粽子。”   秋渭水笑着拍了他手一下:“别刺激徐老师,徐老师好像不太喜欢那个女同志。”   徐横叹气说道:“喜欢不起来!说实话吧王老师,我俩在一起不合适,她性子很要强,我的性子又很暴躁,她老是想管我——嗨!”   王忆说道:“我明白了,你现在比较苦恼,是吧?”   “对,苦恼,生气。”徐横拍了下桌子又叹了口气,“我真恨我自己,为啥我不是个跟班副一样的好脾气男人呢?”   王忆说道:“你怎么不拿我当榜样呢?”   徐横笑了起来:“校长你是真没数,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好脾气?算了,这事不跟你争,我现在为难的是怎么跟石红心说清楚,我俩不合适。”   王忆说道:“你直说不就行了?”   “那不行,人家女同志没有自尊心的吗?”徐横摇摇头。   他又问秋渭水:“小秋老师,我说的对不对?我明着拒绝是不是不好?”   秋渭水点点头。   王忆说道:“那你就隐晦的说一下。”   徐横恼恨道:“我隐晦的说了,上礼拜天去县里我就跟隐晦的说,我脾气暴躁又倔强,而且不喜欢别人管我,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她说她可以包容你?”王忆问。   徐横拍着大腿说:“屁!她说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缺点为什么不改呢?”   孙征南不高兴的推开他手臂说:“你拍你的大腿,你拍我的干什么?还这么使劲!”   徐横继续说:“王老师、小秋老师你俩是不知道,她当时在百货公司里对着我就是一顿苦口婆心的教育。”   捏着嗓子,他学着女声说:“徐老师,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要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和缺点,不能遮遮掩掩、讳疾忌医,必须有自揭家丑、刮骨疗伤的勇气,这样才能在人格上得以升华,成为一名更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无产阶级工作者!”   王忆当场没话说了。   这、这觉悟有点高……   另外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昨天王向红这么说来着!   不愧都是干部啊。   王忆理解徐横了。   本来以为是艳福来了。   结果是飞来横祸!   这样他也没辙,只能——吃瓜看热闹,嘿嘿。   随着学生一波波的轮换,随着炊烟不断喷涌,最终停火了,漏勺焖上了粽子让学生等待吃饭。   王忆要去发咸鸭蛋,然后想了想又回来:“徐老师这一打岔,咱们把话题给聊歪了。”   “学生们现在会包粽子,咱们可以从粽子上下手搞一个勤工助学活动,再一个我腌咸鸭蛋的本事不错,我可以领着学生腌咸鸭蛋然后一起卖,这样收入应该挺可观。”   徐横哂笑:“可算了吧,端午节结束,粽子有多少人买?另外粽子刨去糯米、枣子和粽叶,还有多少利润?”   王忆瞪了他一眼,说道:“行,你看不起我们的勤工助学活动是不是?那我非得办不行,不图别的,就是要打你的脸!”   他领着学生抬出一筐子咸鸭蛋。   一人两个。   高邮咸鸭蛋!   是的,这些咸鸭蛋不是他腌的,都是他从22年带过来的。   82年的鸭蛋早送到22年去了。   海养鸭的鸭蛋同样非常美味,他在22年市场买的鸭蛋炒着吃或者蒸着吃都有点腥味,而海养鸭的鸭蛋就是个香鲜,蒸熟了后撒上点蒜泥相当可口。   学生们分了鸭蛋不舍得吃,纷纷要留着回家再吃。   王忆笑道:“吃吧,今天是端午节,按照风俗来说要吃粽子、吃鸭蛋,这都是纪念我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   “以后我还会给大家分咸鸭蛋的,今天分到的今天吃,图一个节日的喜庆。”   “另一个趁着吃粽子吃鸭蛋之前,我给大家讲一讲端午节的来历以及各地的有趣风俗。”   “我刚才提到了屈原,有谁知道这个人吗?”   这样的人物在外岛农村肯定是少有人知的,王忆正准备自己讲,这时候他看见猪蹄举起了手。   王忆指向他:“王东竹同学来回答。”   猪蹄说:“我娘给我讲过屈原同志和端午节,她说屈原同志是我国春秋战国时代的一位爱国诗人,创作了《天问》、《离骚》等诗词作品,他还是楚辞的创立者,有个香草美人的、的外号……”   “原来是一位妇女同志。”王新钊若有所思的说。   王状元顿时举起手。   王忆说:“你有什么事?”   王状元说:“王老师,那屈原同志不是个好同志,她被人叫香草美人,还写了首骚情的诗,她是不是搞破鞋?”   王忆无语。   他说道:“你坐下、坐下,什么玩意儿!”   “王东竹同学讲的很好,咱们先给他鼓鼓掌,然后我要解释一下,香草美人不是个外号,是诗词上的象征手法,象征的是忠君爱国的思想!”   他慢慢的讲解,把屈原和端午节的来历讲了一遍。   然后漏勺在大灶门口喊:“开饭了开饭了,过来领粽子!”   学生们立马伸长脖子,又变成了一群被捏住了颈的鸭子。   王忆挥挥手:“每个小组出一个人去领自己的粽子,回来以后我继续讲各地端午佳节的风俗。”   学生们欢呼,也不在乎外面阳光炽烈,跟野狗一样往外窜。   很快,热气腾腾的粽子躺在盆子里进门了。   满屋子都是热乎乎的水汽、甜滋滋的味道。   王忆抹了把汗。   梅雨季的天气太潮了,跟回南天似的。   深绿色的粽叶剥开,露出白白嫩嫩软软热气腾腾的糯米。   蜜枣被蒸软了,润染了周围糯米呈现黄褐色。   这是蜜汁的颜色。   酱牛肉粒里的酱汁也弥漫开来,把白白的糯米染成了黑褐色。   他让学生们剥开粽叶不准直接开吃,要先凉一凉再吃,同时安排王状元领着几个学生去冷库拿冰镇酸梅汤和冰镇绿豆汤。   随着一碗碗冷饮倒入,学生们欢呼雀跃。   他们心急的去吹粽子,还有的大聪明直接把粽子放进了冷饮里……   有了冷饮降温他们拿下粽子对王忆说:“王老师,凉了。”   王忆无奈的摆摆手:“吃吧,吃吧。”   学生们拿起粽子吃了起来,纷纷露出甜蜜的笑容:   “王老师,好吃。”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劳动的果实最甜美。”   也有学生打开了咸鸭蛋。   蛋白柔软白嫩,带着一层水色,看起来便诱人。   他们不是像吃鸡蛋那样随便撬开蛋壳,而是用筷子轻轻敲破鸭蛋的空头部位,然后再用筷子一点点挖着吃。   筷子头扎下去,蛋黄里的红油就跟地下泉眼冒水一样冒了出来。   这红油看着就让人感觉喜庆。   有学生吃了口粽子又挑了块鸭蛋吃进嘴里,然后笑弯了眼睛:“嗯,真好吃,怎么这么好吃。” 第33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学校里热火朝天,外面四个组里也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不断有人端着盘子出门也不断有人端着盘子进门,出去的时候是生粽子,回来就是熟粽子了。   粽子的香甜滋味引得组里的社员们眉开眼笑。   从上午开始社员们就开始轮流用太阳能灶蒸粽子,一直忙活到中午头,家家户户今天都有粽子吃。   九个太阳能灶散进四个组,哪怕是蒸粽子也够用:   原因简单,因为孩子不在家里吃,家家户户不舍得多蒸粽子,都是包上三个四个一人一个解解馋就行了。   其他的糯米、枣子不舍得用,准备等着后面哪天孩子馋了给孩子打馋虫。   也有的准备回头哪天走亲戚,包几个粽子捎给亲戚家里的老人孩子,这样面子上好看。   于是一个蒸锅同时能蒸五六家的粽子,这样从上午九点多钟开始蒸,时间和空间都是绰绰有余。   何况二组还有个沼气灶。   这沼气不抗用,这两天一直社员们可逮着在这里做饭不用柴火了,不光来烧水煮饭,还有的来炒菜!   连王忆都觉得新奇,何况社员们?   王向红想让他们省着点气用,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反正红树岛上的腐殖质多的很,而且他们需要给农田菜地上肥了。   得赶紧让石坳台里的腐殖质发酵完成!   秋渭水那边也是用太阳能灶蒸粽子,蒸熟后给王忆喊了一声,王忆飞奔而去。   他吃着甜蜜蜜的粽子给秋渭水说:“咱待会再蒸一锅,明天礼拜六回去看爷爷,给爷爷捎带一批。另一个也给祝老师捎一批,让祝老师家里人尝尝咱们外岛的粽子。”   祝真学没跟他客气,说道:“行啊,哈哈,蒸点肉粽子,我家里人还没有吃过肉粽子呢。”   秋渭水说道:“行,那下午我继续包粽子,另外你吃完粽子跟我进屋,我、我有东西给你。”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丫头不会还给他准备了端午节礼物吧?   他猜对了。   吃完粽子之后秋渭水领他进屋,看看没人跟进来,她从衣兜里掏出个香囊递给王忆: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端午节孩子系五彩线、青年挂香包香囊,它有祈福纳吉的寓意。”   “我觉得这个寓意挺好的,所以、所以给你做了一个。”   “我缝制的不太好……”   最后这句话就是谦虚的话了。   这香囊缝制的相当漂亮,用彩色的碎布和五色丝线缝制而成,碎布和五彩线是相同的五种颜色,分别是青、白、红、黑和黄色。   彩布香囊样式古典,美观大方、香气扑鼻,一侧绣了个‘幸福安康’,一侧绣了个‘热爱祖国’。   王忆拿到这礼物后一个劲的挠头。   坏了,他没给秋渭水准备端午节礼物。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秋渭水会给自己准备礼物!   还好他手里倒是有点存货,斟酌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之前摘抄下来的一首情诗。   这首情诗叫《从相识到永依》,是男人写给妻子级别的女性的,作者叫白言,不是一位名诗人。   实际上他记得这诗人现在可能还没有出生,所以他暂时拿来给对象用一下没事,并不准备发表。   于是他让秋渭水等一等。   进屋后赶紧抽出一本漂亮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开始挥笔狂草:   “相识时   你问我   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好   我说   好为善事,何以有疑   相恋时   你问我   有没有在想你   我说   思卿思卿,如卿思君   相处时   你问我   是不是还爱你   我说   情若落笔,字纸永依”   他看完自己的狂草叹了口气:时间紧急,没法展示自己出众的硬笔书法,就这么着吧,这落笔里面好歹有一番真情实意。   这样他推开门将笔记本递给秋渭水,笑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笔记本在八十年代绝对有杀伤力,它是单本带磁扣的A5笔记本,蓝色封皮上是一条徜徉的河流。   旁边有钢印的四个字:渭水情深。   蓝色封皮上的河流正是渭水。   这是一套本子,有中华大地五十多条大江大河,王忆凑巧看到后找了找,果然从中找到了渭水封皮的本子,于是就买了下来。   不出意外,秋渭水拿到笔记本后露出惊喜的笑容。   她摩挲着封皮然后指向上面的图案说道:“这是渭水、真正的渭水,黄河最大的支流。我小时候看地图,爷爷指给我看过。”   王忆说道:“对,这就是渭水,我在沪都逛新华书店的时候看到了这本子,就赶紧给你买下了。”   秋渭水重重的点点头,露出脖颈雪白而曲线动人。   跟门外树荫下依偎在一起的白天鹅一样。   她打开封皮说道:“这本子真好,带着一支钢笔?还有香味呢,咦,这里面……”   “从相识到永依……”   她轻声将这首诗读了出来。   读完最后一句‘字纸永依’她猛然抬起头热切的看王忆。   王忆挠挠嘴角说道:“嗯,不用说出来,就是你想的那样。”   王老师终归脸皮薄,不太好意思把人家的心血之作光明正大的说成是自己的作品。   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所以他就不说了,直接来一句‘你想的那样’。   结果秋渭水问道:“这首诗是你刚刚想出来的对不对?我看到了,这墨迹还没有完全干涸呢。”   “你刚才是在里面写这首诗对吗?你、你刚刚临时想出了这么一首诗?”   王忆吓一跳。   你怎么会以为我这么吊啊!   曹子建还得七步成诗,我这从门口到卧室也就五步而已!   他只好解释道:“是我刚写下来的,但不是刚刚那么短时间内想到的,其实是我花费很长时间写的。”   “小秋,我其实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这话他是认真的。   他不希望秋渭水是因为崇拜自己的才华所以才那么爱慕他。   他宁愿希望秋渭水是垂涎自己的身子。   可惜他之前演多了,秋渭水已经被演进去了。   姑娘将笔记本抱在胸前甜蜜蜜的看着他,眼神之间流淌的都是绕指柔情:“王老师你真的特别谦虚。”   “你没有很多才华,但已经足够用了。这首诗虽然没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出色,可是我更喜欢!”   她轻轻仰头看着王忆。   长长的眼睫毛不住的眨动。   哪怕王忆从未谈过恋爱也知道这代表什么……   他抱住秋渭水,然后羞耻心直接飞到九霄云外:抄袭一时爽,一直抄袭一直爽啊!   午后天气炎热,阳光酷烈。   ‘吱’的一声蝉鸣突然在老槐树上响起。   秋渭水推开他跑路了。   王忆出去在树下寻找发出声音的蝉。   现在有知了出来了?那赶紧组织学生去摸知了猴、沾知了。   省的下次再坏他好事!   学生们吃饱后分了剩下的粽子、带着没舍得吃的咸鸭蛋蹦蹦跳跳的回家。   声音很嘈杂。   王忆去吩咐了一声:“下午回来上文化课啊,别乱跑。”   学生们欢喜的回头喊:“王老师,知道了。”   随着他们的身影消散。   岛屿恢复了安静。   现在知了还没有大规模的出现,所以岛上没了人声后依然只有海风吹拂草木的‘刷啦’和海浪拍岸的‘哗啦’。   再就是那满满的粽叶香味和蜜枣独有的甘甜滋味。   从上午开始社员们家家户户的蒸粽子,现在香甜的滋味飘遍了天涯岛,老人们一边吃糯软的粽子一边感叹,几十年了岛上还没有过这么热闹的端午节呢。   王忆这会硬是睡不着觉,没法午睡他只好去逗弄老黄那四个小奶狗玩。   老黄又是喝奶又是喝骨头汤,这家伙膘肥体壮,身上的黄毛是油光发亮,跟非主流抹了发油似的。   这样四个小奶狗粮食充足,长的也是白白胖胖,王忆撸的它们是嗷嗷的叫。   下午正常上课。   等到放学就是临近傍晚了。   现在天长,放学后依然天色大亮,王忆就对学生们说:“现在有知了了,你们抓点紧,给王老师弄点知了猴吃。”   王状元很有经验的说:“王老师现在还不行,等一场雨,这次雨下完了我们能给你摸几百个知了猴!”   学生们纷纷点头:“王老师你先别馋,等到下一场雨到来,我们一定给你天天摸知了猴。”   “知了猴有点硬,王老师你等着我们给你孵化一晚上,这样到了早上你吃刚孵的白知了,可好吃了。”   王忆不是馋,他是痛恨知了坏自己的好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傍晚到来。   王忆约了秋渭水去看荧光海,徐横和孙征南也去,两人还没见过荧光海,非常好奇。   这样他们正好开船,另外生产队里几个单身汉也要乘船去荧光海。   王忆不高兴:“你们从小就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够?”   王墨斗说道:“不是啊,是媒人给咱队里递话了,今晚宋大姑给我们约了几个姑娘在荧光海,所以我们得过去跟人家认识认识。”   端午节当天夜里在蓝光滩看荧光海的人很多,多数是小伙子大姑娘,这是个配对的好时机。   王忆一听这是大事。   他看看青年们的穿着,还都是仿三片红呢。   这样他摇摇头说:“你们跟我来,咱们身形都差不多,我有几件白衬衣,正好我穿不上,一人一件送给你们吧。”   “嗯,还有皮带,你们皮带不行,我之前从城里买了一些皮带准备在咱生产队出售,那今天先卖给你们吧,一条皮带五块钱。”   “这么贵?”王东峰下意识问道,“有没有便宜的?我这条皮带一块钱。”   王忆瞅了瞅这条黑不溜秋的人造革,这玩意儿也叫皮带?   他说道:“你们先看货,然后再讲价。”   一行人急匆匆去山顶,王忆让他们门市部等着,他进听涛居然后进时空屋把准备好的衬衣和腰带拿了出来。   腰带不是大牌子货,但全是真皮腰带。   腰带扣则是镶嵌了一个熠熠生辉的红色分段五角星。   这在八十年代可以绝杀!   他把衬衣分给几人又拿出皮带,王墨斗一看这皮带赶紧接过去一条,亮晶晶的腰带扣和上面的红五星让他一下子就爱不释手了:   “我草,这个腰带好!五块值了,绝对值了,我买一条,我今晚就扎上这个腰带!”   王忆说道:“你们把钱给王新钊让他记账,然后等着,我去找钢笔。”   祝真学钢笔多,他去借了六支回来,等青年们穿上衬衣扎上皮带,他把钢笔插在了衬衣的上衣口袋上。   衬衣扎进腰带里。   白衬衣、绿军裤,中间是红星腰带,这打扮在外岛的青年里不说独树一帜但已经不算落伍了。   王忆还不满意,郁闷的说道:“你说你们也真是,怎么没一个人来找我说说这事的?”   “找我说说我提前给你们准备准备,好歹整理个发型嘛,你看看你们头发,我草,你们是不是没有洗头?”   王东峰讪笑道:“我们跟支书说了,支书说不用跟你说,说你太忙太累了,不能啥事都忙活你。”   王墨斗说道:“我洗头了,昨天晚上洗的。”   王忆无奈道:“就现在这个天,你说一天不洗头能行吗?麻溜的,就在这里赶紧洗头,用我洗发水。”   他让众人火速洗头,洗完头后还拿出一瓶摩丝,说道:“来,打到头发上,不能理发了那就给你们整理个发型,这样看起来能精神一些。”   “这是什么?”另一个青年王庆华好奇的问道。   王忆说道:“摩丝,专门给头发定型的,现在城里年轻人都喜欢用这个,时髦。”   “有没有味道?”王墨斗摸了摸头发闻了闻手上,“你这个洗发水真好,闻起来香喷喷的,别把香味弄没了。”   王忆说道:“它没有味道,反而可以帮你存住头发上的香味,来,都低下头,我挨个给你们收拾。”   他拿出梳子往挨个往众人头上喷白沫,然后给凑活着整理了一下。   王墨斗看向身边的人,顿时笑了:“哈,王老师就是厉害,咱来提前找王老师好了,看看现在这个造型,咱们都有造型了。”   王东峰双手扶着腰带,感觉自己的信心充足很多:“他娘的,王老师这么一捣鼓,我感觉我一下子时髦了、文明了。”   王忆领着他们去码头。   码头处有一些社员,他们看见几人走来纷纷好奇的问:“呀,这是哪里来的白衬衣?”   “墨斗你行啊,胸口插上了钢笔,你是癞蛤蟆上公路,像个小吉普。”   正在帮忙修船的王祥高听到有人招呼自家小子便抬头看,这一看笑了起来。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儿子的腰带扣问道:“呵,你这条腰带可以,威风凛凛的,看上去像模像样,你行,这身打扮是王老师给你们弄的吧?像模像样,好!”   最近小老头精力充沛、精神焕发。   因为随着生产队又是分红又是不断的添置新东西,他感觉全岛上下多了一股勃勃生机,也感觉到了自家的改变。   他有预感,自己的二小子要摆脱光棍身份了。   时间不早了,一行人无暇炫耀,赶紧乘坐天涯二号奔赴蓝光滩。   诚然,蓝光滩的荧光海到了夜幕降临才能看见,可是大家伙是去相亲的不是去看荧光海的,一片蓝幽幽的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黄色!   所以他们得赶紧去蓝光滩,去晚了可就看不清姑娘们的容貌了!   天涯二号破浪疾驰。   王忆把驾驶舱拱手相让。   他得帮光棍们保持好发型。   驾驶舱空间不怎么广阔,除了开船的孙征南,王忆和秋渭水都出来了。   然后一群光棍挤在驾驶舱里、围在孙征南身边。   从窗口往里看。   孙征南那里是大汉林立……   临近傍晚,阳光不那么烈了,海风温柔起来。   虽然海上水汽极为浓重,可是有海风不断的吹,这样人的体感并不差。   这就是哪怕进入梅雨季,王忆也没有感觉天涯岛有多么潮湿的原因,海风一直在吹,出来了水汽也吹走了水汽。   于是水汽不会总是包裹着人的身躯、浸润着人的皮肤。   此时海上渔船多数在返航,渔家的汉子们收网回家,天涯二号从渔船中穿梭过去,不久之后又有一片渔船出现在他们眼前。   船舱里有人说:“蓝光滩到了!”   王墨斗叮嘱孙征南:“孙老师你小心点,这边浅滩多、暗礁多,咱的船太宝贵了,可千万不能触礁啊。”   孙征南点点头说:“放心,我马上减速了。”   外岛挺多浅水滩的,蓝光滩和梅花滩便是其中之二。   傍晚退潮,浅水滩上有些海滩冒出水面,有男男女女的青年在上面溜达。   海风吹起人的衣服、吹起姑娘的秀发。   吹动了青年的心。   孙征南在王东峰等人的指引下抛锚,船后舱里有舢板,等天涯二号抛锚他们就要乘坐小舢板去沙滩上了。   王忆对徐横说:“你觉得我领着学生勤工助学很难吗?告诉你,现在就有一个赚钱良机。”   徐横下意识问道:“什么良机?”   王忆指向沙滩上的男男女女说道:“你看,我要是领着几个学生带野花来——咱山水漫山遍野都是野花,咱们采摘野花好好修剪一下,用彩带或者红绳绑起来过来卖,你说青年们会不会买了送姑娘?”   徐横哂笑道:“要是咱山上的野花,那谁买呀?”   王忆说道:“你确定?来,我给你来一个销售场景模拟演练。”   “现在你和石红心在一起,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抱着一束花去你面前说‘大哥哥你看看大姐姐多好看,跟这束花多般配,你要不要买下这束花送给她?多有纪念意义呀’,然后呢?你怎么做?”   徐横愣住了。   不买花吗?   他说不出口。   王忆悠悠的说道:“你看,你还不太喜欢石红心都犹豫了,这里的青年可都是在心上人面前,他们会犹豫吗?”   他信心十足的摇摇头:“不,他们一定会买的,哪怕姑娘拒绝他们也得买,这是面子问题!”   徐横没法反驳,便问道:“那你怎么不带学生来赚钱?”   王忆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刚才我也说了,青年们买花是出于面子问题,他们实际上不想买花,很多年轻同志也没有这个财力。”   “所以赚他们的钱有点良心不安,我不赚这样的钱。”   徐横说道:“那你以后肯定做不了大买卖,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王忆欣然道:“是啊,所以我大学毕业后选择回来当老师,因为我知道——”   他扭头看向正被海风吹的黑发摇曳的秋渭水:“我知道我的心上人在这里等着我。”   正在默默听他们聊天的秋渭水被这一记拐弯的爱情魔法箭给击中了,她握着王忆的手使了使劲。   两人脉脉含情的对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横心里是拔凉拔凉的疼。   聊的好好的,你们怎么就开始伤人呢?   明明是三十多度的天气,怎么就让人感觉这么冷呢?   青年们撑着舢板离船。   王忆和秋渭水也离开了天涯二号。   周围大船小船皆有,不少岛屿上的未婚青年是共同乘船来这片浅滩,然后再转乘小船上海滩。   蓝光滩跟梅花滩很像,都有洁白细腻的沙滩。   晶莹剔透的海水围绕着沙滩翻涌,一道道的海浪徐徐荡漾,王忆一跳下去便感觉到了温热的律动。   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咦,王老师?王老师你也来了?”   正扶着秋渭水下舢板的王忆抬头看,看到了一个熟人。   昵称豆子的金晓喜。   金晓喜在他家的机动船上,船上还有几个穿戴整齐、收拾干净的青年男女。   他热情的跟王忆挥手,王忆便笑着向他挥手:“对,我们来看荧光海,还没有看过这风景呢。”   两人客套了几句。   金晓喜家的渔船向旁边绕去,然后他在上面故作寻常的对周围青年说道:“这就是天涯岛的王老师,大学生,很厉害,回来几个月就带着他们天涯岛发展出社队企业了。”   “你们认识啊?”有青年问道。   金晓喜淡淡的说:“都是好朋友,他请我喝过几次酒、我给他送过几次东西,以后我和我哥结婚有了孩子就送他那里,他教书厉害。”   青年们被他给装到了。   现在王忆在整个长龙公社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正在向着传奇迈进。   八十年代是外岛最后的辉煌,人多、青年多,不像22年外岛好些村子没落了、好些岛屿荒废了,即使有人在也都是故土难离的老人。   沙滩上女青年不少,多数穿长裙、梳麻花辫,有的头发上还戴了蝴蝶结,在82年这已经很时髦了。   相比之下秋渭水穿的保守,是一件的确良衬衣和一条绿军裤,不过一条马尾长辫落下,让她显得纯情又活泼。   王忆挺喜欢她这打扮的。   这是时代的美感。   秋渭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轻笑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好好打扮?我来过几次蓝光滩了,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便仔细打扮了,打扮的很洋气,然后很不好。”   王忆问道:“为什么不好?”   秋渭水认真的说道:“今天来这里的女同志都精心打扮过了,可她们多是来自农村家庭,并没有我所拥有的生活条件,所以当我仔细打扮之后,就会显得她们的打扮太、不太好。”   “你想说显得她们打扮太土气?”王忆笑道。   秋渭水说道:“反正那样不太好,就像在演一出舞台剧,她们才是主角,我是配角,配角不能去抢夺主角的光环。”   她又低声说:“再说我知道,无论我穿成什么样,在你眼里我都是一样的美丽,对吗?”   王忆很想说在我眼里你不穿才最美丽。   但这年代的姑娘太清纯,他必须得压制住骚动的灵魂。   于是他简单的说道:“对。”   黄昏,日落,暮色渐起。   王忆和秋渭水手拉手逆光走在沙滩边缘。   两人挽起了裤腿,让温暖晶莹的海浪一次次穿行而过。   今天天公作美,淡风和煦。   金光洒落,海上是金红色、沙滩是金红色,滩涂上的潮水涌上来又褪下去,偶尔会惊动沙层下的蛤蜊与螃蟹。   蓝光滩或许一年只有这几天才有人来,所以海洋生物繁多,王忆每一次低头都能看到有小螃蟹匆匆掠过。   浪花偶尔带来一条两条的小鱼,潮水退的太快,小鱼落在沙滩上蹦跶。   秋渭水捡起来扔进海里,王忆看的满心悠闲。   这一刻他感觉时光慢了下来。   但夕阳终会落入水下、傍晚还是要过去,天边的光亮渐渐褪去,夜色逐渐笼罩了海上。   海风越来越凉爽了。   到来的船只越来越多,大船放下小船,于是大小船舶在夜幕下交错成一道道剪影。   海面,沙滩,男女,大船小船,还有一轮上弦月与漫天的繁星。   夜幕之下他们只有黑与白,这样一幅水墨画卷跃然于王忆的眼帘。   他忍不住惊叹一声:“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水墨画很快就变得绚丽起来。   随着夜色变浓,大片的幽蓝包围了他们、包裹住了浅滩。   上弦月光芒黯然,夜幕如天空泼墨,这样海水里、沙滩上都泛起幽蓝的光芒。   王忆环视着这场景,嘴里就俩字:“我草!”   荧光海!   他以为自己见过最美的海是天涯岛上仰头看到的星海。   然而他错了。   最美的是荧光海。   星海广阔而安宁祥和,荧光海却是流动的,有一种轻灵的飘逸、有一种蔚蓝的朦胧。   这一刻,海洋变亮了,变成彩色的。   王忆拉着秋渭水回到舢板上,他撑着舢板载着秋渭水在幽蓝的海面上随浪花而荡漾,说道:“小秋,送你一句古人的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唯有这么一句诗,太应景了!   屈膝坐在舢板上的秋渭水笑道:“这是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我娘很喜欢这首诗,她跟我说,先有《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后有《题龙阳县青草湖》一首诗艳冠元明!”   “娘说的对。”王忆点头。   秋渭水回身仰头笑吟吟的看着他,面含娇嗔:“你又占我便宜。”   王忆讪笑着赶紧撑船。   秋渭水拽了拽他的裤腿说:“我不是指责你,我又没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怎么突然变了情绪。”   姑娘有些委屈。   王忆说道:“没有没有,刚才浪大我赶紧维持平衡。”   秋渭水哼道:“骗我。”   这话确实是骗她,但王忆也没法说实话:秋渭水嗔怒的表情太美了,弄的他不敢多看。   看多了容易发生满船王忆压渭水的事。   明天没有课程,两人在海上一直逛到午夜时分。   最后是王东峰撑不住了,搓着眼睛喊道:“王老师,就咱一艘船了,赶紧撤吧。”   正在跟秋渭水卿卿我我的王忆环首四顾。   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已经离开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多数青年人来这里是相亲来的,不是真来看荧光海的。   对于从小在外岛长大的本地人来说,荧光海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他们只好回去。   秋渭水直接回了王向红家里,王忆上山去听涛居。   但到了门口他愣了愣,然后赶紧跑下山去敲秋渭水的门:“小秋小秋,你睡下了没有?”   秋渭水开门把他拉进房间小声说:“你疯了呀?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你、你会让王支书当流氓抓走的!”   王忆一愣:“你以为我来找你干嘛?”   秋渭水也一愣:“那你跑回来要干嘛?”   王忆看她刚洗刷完毕还没有脱衣服,就拉着她说道:“你跟我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上山去槐树下。   黑暗的槐树下飘着好些微弱的光芒,或者淡黄或者淡蓝,一闪一闪形如群星。   海风吹拂,群星摇曳。   这是鸭蛋壳里装上了萤火虫!   树下挂了好些的鸭蛋壳,显然是学生们白天敲开空头用筷子挖掉了鸭蛋留下的空壳,然后把里面洗净了在晚上捉了萤火虫放进去。   装了萤火虫后碎壳处贴上了小片的渔网,鱼线勾住渔网挂在树枝上。   海风吹,鸭蛋壳飘荡。   萤火虫在里面闪烁着。   秋渭水惊喜的笑道:“是学生们做的吗?”   王忆说道:“还能是谁?”   秋渭水感叹道:“难怪我爷爷总是说,做人要以心换心。王老师,我们要好好教育王家的子弟学生,以后让他们都有出息。”   王忆笑着点头。   他们看过之后,秋渭水去把渔网都解开,这样萤火虫跌跌撞撞便飞了出来,槐树下顿时有晶莹光点闪烁。   王忆说道:“小秋你真是太善良了。”   秋渭水说道:“啊?哦,你是说我放走萤火虫吗?咱们看完了就把它们放走,这样明天好让学生继续捉萤火虫关在里面。”   她进一步解释说:“我捉过萤火虫,它们在鸭蛋壳里活不过一个晚上,一旦萤火虫死在里面,那以后再有萤火虫进入鸭蛋壳就会很惊恐的乱撞,我一个伯伯说萤火虫死前会放出一种信息素,其他萤火虫能接收,所以会惊恐。”   王忆说道:“但明天咱们要回去看爷爷了。”   秋渭水不着急:“没关系,那后天我们还会回来,后天再捉萤火虫嘛!” 第236章 来自瓷罐的小惊喜   愉快的过了个端午节,王忆、秋渭水、祝真学一起乘船去县里。   天涯二号接送。   期间王忆去了一趟金伟民家里看了看小宝宝,又给捎带了一袋袋奶粉和益生菌。   金家的小孙子很爱喝奶,而奶粉堪称能量炸弹,天天能喝饱牛奶小宝宝挂肉挂的挺快,这次他再去就不是第一次相见那样的瘦削干巴孩子,变得胖乎了起来。   这小孩能健康茁壮成长让王忆松了口气。   好歹给人家家里帮上了忙。   他还给捎了一些米面粮油,光是菜油提了一个大白桶,把金家老太太给感动的掉眼泪。   这年头粮油太珍贵了!   外岛的老百姓不是以存钱为第一要务,是存粮,现在谁家能解决细粮温饱那就是小康家庭了。   王忆没在这里过长时间的逗留,他介绍了秋渭水和祝真学,说:“我还要送这两位教师回县里。”   金伟民赞叹道:“王老师你真是厉害,年初你们生产队的娃娃还要去水花小学念书,你回来了一个人就把学校给恢复了。”   “我上次去你们生产队,学校还只有你一个教师,现在有三个了,这发展速度真快呀。”   “不是三个,是五个。”秋渭水纠正了他的话,“还有两位教师没进来,一位在岛上一位在外面船上。”   不管是谁吹王老师,我小秋老师都要来帮个场子!   金伟民这下子惊呆了。   发展这么快啊?   五个教师了?   抱着小宝的儿媳妇反应快,问道:“王老师,等我家小宝长大了上学了,能不能送去你们学校呀?”   王忆说道:“能解决小宝学籍问题的话,那我很欢迎。可是你们来回的路程不好解决,咱们两个岛还是有点远的,这天天来回跑不现实。”   金伟民问道:“不能修个学生宿舍吗?你看你们学校发展这么快,以后就修出学生宿舍了吧?”   王忆说道:“有了学生宿舍也不合适,小宝刚上学太小了,哪能让他自己住宿?”   金伟民挠挠头,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总有办法解决的,不着急,他还小哩。”   他们又攀谈几句,王忆三人喝了杯酸梅汤离开。   金伟民追上他,给他塞了一瓶梅子酒:“自己家里酿的,王老师是大城市回来的大学生,未必喝的惯,你先喝着试试,要是觉得好喝你就托大有给我说一声,我再给你装几瓶。”   王忆笑道:“行,老叔,我不跟你客气,再见。婶子再见,嫂子再见,都回去吧。”   年轻的妈妈拽着自己儿子的手教他再见,小宝宝也像模像样的摆摆手。   天涯二号启程,继续奔赴县里。   金伟民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机动大船的身影,有人在旁边问他:“那是天涯二号?我去他们队里看电影的时候看见停在他们生产队码头上。”   “对,是王家的船。”金伟民感叹道,“这船没花钱,是国家奖励给他们生产队的。”   旁边的人疑惑的说:“你们说这大学生就这么厉害?文化就这么厉害?他们王家这个大学生回来几个月,然后生产队就大变样了。”   “是啊,大变样了,他们生产队以前什么样我是知道,咱们公社这边是穷海,王家的生产队这两年最穷。现在呢?好家伙,你们去看电影就知道,家家户户有电灯、生产队有好船,真让人眼热、眼馋。”   “不光有电影有电影,你这两天没去,去了就知道他们队里做饭不用自己烧柴火了,生产组分了太阳能灶,那家伙是高科技的东西,用太阳光烧水做饭,可真神了!”   “都是那大学生弄的?娘的,那我儿子也得当大学生,他再不好好学习看我怎么揍他!”   “使劲揍,必须好好学、念书上大学!”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天涯二号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成为一个小点消失在海面上。   这当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   回到县里,县政府单位一个礼拜只休息礼拜天,所以这会叶长安还在上班他们找不到人,王忆便和秋渭水拎着礼物陪祝真学回家里。   祝真学老婆孩子都在,孩子一共四个,三个在外地、最小的一个是女儿,如今留在海福县,女承父业成为教师,在县一中当高一年级的数学老师。   这样王忆必须得去人家门上拜访一下老太太,毕竟是因为他们学校的原因,才让老两口分居了。   祝真学的家住的是教师楼,隔着县领导住宿楼不远,所以他退休后应聘来给县领导们看大门,图的就是一个离着家近。   教师楼刚建起没几年,风格上跟县领导住宿楼相仿,在王忆眼里这都是很老式的楼房,没有煤气管道,他们进单元楼的时候有人正扛着煤气罐要进去。   祝真学家在一楼,这是教育局领导照顾他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他们一开门听见有欢笑声。   王忆抬头一看,客厅里坐着两个大姑娘,一个是五官跟祝真学有几分神似的端庄姑娘,还有一个是眼镜妹。   祝真学相貌寻常,他的女儿不算很漂亮,不过穿着得体、腹有诗书气自华,有股文质彬彬的味道。   看起来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   考虑到老爷子如今已经踏入古稀之年……   王忆不得不赞叹他和夫人的好身体。   相比之下,祝真学女儿旁边的眼镜妹就相当漂亮了,特别是那对大眼睛,一笑就弯弯,不笑水润润,好像会说话一样。   王忆认识她。   这是五一劳动节当天他领着学生参加县庆典时候遇到过的县一中女教师,名字他还记得,叫白梨花。   两个姑娘听到开门声笑着看过来,然后祝真学的女儿看见他后赶紧起身过来帮忙提东西:“父亲大人回来了,哈哈,给我带了很多好东西?”   祝真学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都给你带的,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忆王老师,水丫头不给你介绍了。”   “安安姐。”秋渭水笑吟吟的跟姑娘打招呼。   祝真学给王忆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的宝贝女儿祝晚安,路上给你们说了,现在在市一中教高中一年级的数学。”   “我这个名字比较独特,因为我是晚上出生的,我父亲呢,当时希望我们母女平安也希望我一生能平安,所以起名为晚安,可不是要祝你晚安哟,哈哈。”祝晚安落落大方的冲王忆伸出手。   她指向白梨花,白梨花笑着摆摆手:“王老师,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呀?”秋渭水好奇的问。   她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漂亮姑娘了。   长的真好看,笑起来真动人。   王忆将五一劳动节那天的事介绍了一下,又对秋渭水说道:“你那天可能没有印象,当时你从花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白老师去帮忙扶你来着。”   秋渭水冲白梨花伸出手笑了起来:“那实在抱歉了,我那天光看王老师去了,没注意到别人,真是失礼了。”   白梨花跟她握手。   王忆也跟她简单握手:“白老师你好。”   祝真学摆摆手说道:“平日里不用叫老师,我看你们年轻同志怎么还怪保守的?比我们老同志相见还要拘谨,不大方呀。”   “他必须得叫小白为白老师,他要尊师重道。”祝晚安说道:“老祝同志你是不知道,小白要做王老师的老师!”   王忆疑惑。   白梨花笑道:“你或许忘记了,劳动节那天我跟你说过,‘以后我们还会见面’,我当时跟你卖了个关子,实际上原因是你暑假要参加一个教师学习班,我是学习班的老师之一。”   王忆恍然:“我记忆力还行,记得这回事,我记得我当时一说天涯岛,你就说‘你就是王忆’,对不对?”   白梨花笑的更灿烂了。   祝真学说道:“噢,王老师暑假要接受民办教师培训,水丫头我回头帮你报个名,咱两个到时候也去吧。”   “我离开教学岗位也有两年了,最近重新接触小学生,我发现我的思想跟他们有隔阂了,这可不行,教师要永远能跟学生心连心,这样才能保持教学水准。”   “祝爷爷你真是我的榜样。”秋渭水说道,“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他们随便的聊着天坐下,王忆去帮老爷子收拾带回来的礼物。   老爷子并不想在家里坐下,他直接问王忆:“校长,你什么时候去老叶那里?”   祝晚安惊呆了,说道:“老同志,你怎么赶人呀?”   老爷子献宝似的掏出卷烟机说:“校长同志会理解我这个老同志的,哈哈,你看我去当教师拥有了什么福利?”   秋渭水笑道:“祝爷爷迫不及待要去向姜爷爷、李爷爷他们进行显摆了。”   老爷子得意的点头:“就是要显摆,羡慕的他们流哈喇子。”   祝晚安和白梨花研究过这卷烟机后也是啧啧称奇。   王忆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还给祝老师你带了礼物,希望你能喜欢,我不知道我的白老师在这里,要不然也给你带一份礼物。”   他拿出个小匣子递给祝晚安。   里面是一件女士墨镜和一套六件发卡。   发卡是普通的布质蝴蝶结或者布花,朴素大方,很适合端庄的女教师。   祝晚安在父亲面前还是小女孩姿态,拿到礼物一看很喜欢,赶紧向王忆道谢然后要戴上试试。   白梨花拿着墨镜赞叹道:“这副麦克镜真好,上个礼拜天咱们在公园里看到过一对情侣就是戴了这样的麦克镜……”   “你还羡慕呢。”祝晚安笑道。   她又对王忆说:“王老师,我非常感谢你带的礼物,真的特别感谢,头花我喜欢那我收下了,这蛤蟆镜我不太戴,但这位白老师喜欢,我卖个顺水人情,帮你将它送给白老师好吗?”   白梨花要拒绝,但她和祝晚安显然关系很好,祝晚安推给她后她最终接受了,又跟王忆握手道谢。   祝真学的夫人没在家,因为知道他今天回来加上白梨花也来做客,她去市场买菜了。   王忆和秋渭水等了一会她没回来,祝真学这边的炫耀之心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们只好去县领导住宿楼。   老李子、姜老师等人都在,他们正在吃着炒花生、喝着茶水听广播匣子。   祝真学走过去咳嗽一声:“上班期间干什么呢?有吃有喝的,有没有纪律啦?”   老人们一听声音纷纷高兴的笑起来:   “你老小子回来了!”   “哈哈,老祝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就你最没有纪律。”   “呀,水丫头和她对象也来了?进来坐进来坐,快来吃点花生,这还是你爷爷早上拿给我们的呢,鲁省大花生。”   王忆觉得大热天吃花生不合适,刚才路上他看见有卖西瓜的,于是他领着秋渭水快步走过去问:“哥们儿,你这瓜多少钱一斤呐。”   正在搬西瓜的汉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三斤,都是自家种的瓜,好吃着呢。”   王忆问道:“不是大棚的瓜呀?”   汉子疑惑的看他:“大棚的瓜?现在哪有大棚种瓜?我听广播说都是种蔬菜的。”   王忆说道:“你这瓜保熟吗?”   汉子掏出西瓜刀,王忆赶紧往后退。   见此汉子笑了:“又不是要捅你!”   他找了个瓜抱起来转圈拍了拍,抽刀切了个三角小块拿出来给王忆和秋渭水看:“沙瓤,怎么样?”   秋渭水点点头,又好奇的问:“你是怎么拍了拍西瓜就知道哪个瓜熟哪个瓜不熟的?”   王忆帮她解释道:“这不是拍西瓜,这相当于敲门声,没熟的西瓜里有小虫,你拍西瓜相当于敲它家的门窗,它就出来了,说‘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后面那句话是他唱出来的。   其实他本想说的是虫子出来说‘敲你妈’这个段子,但这年头不合适,只能改的文艺一点。   秋渭水果然喜欢他动不动就唱歌念诗的性子,听后高兴的嘻嘻哈哈笑起来,抱着他胳膊用脑门蹭了蹭他的肩膀。   老板赶紧称瓜让他们赶紧滚蛋。   王忆拎着瓜回去,这时候卷烟机已经亮出来了,老爷子卷一支烟就送一个人,给老伙计们一人上了一支烟。   老先生们围着他看稀奇,等到王忆进来纷纷问:“水丫头她对象,这个好东西是从哪里买到的?”   王忆说道:“其实不是买的,我朋友在机械厂,这是他们车间的几个师傅自己做出来的,做出来自己用。”   他看出了老人们对卷烟机的喜爱之情,又说道:“下次祝老师回来,我让他给你们一人带一台吧,我同学给我邮寄了好几台。”   “这怎么好意思?”姜老师笑得合不拢嘴。   “对,这怎么好意思麻烦老祝给我们带回来?”老李子更是笑的欢快,“我们自己去拿!我们礼拜一就去拿!”   王忆说道:“行,到时候请老同志们顺便在我们生产队吃顿饭,好好款待一下你们这些为革命、为社会、为人民群众奉献了最好年华的前辈!”   老李子指着王忆笑道:“老姜老祝,水丫头她对象可比你俩会说话。这门婚事,我同意!”   “人家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还用你个老家伙发表意见?”祝真学最后给自己卷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眯着眼睛倚墙露出满意的表情,“这烟好啊,嗯,真好!”   王忆给老爷子们开了瓜,秋渭水招呼他先行回家。   回家之后她弯腰洗脸,说道:“王老师你先歇歇,我爷爷应该买回菜来了,我去收拾一下。”   王忆看向窗户斜睨她的背影。   姑娘夏天穿的裤子太单薄,这一弯腰尽显丰腴挺翘……   然后姑娘猛然回头。   她看到的就是一个男人正在皱眉看向窗外的柳树,依稀在苦思什么国际大事。   秋渭水见此欣慰又惭愧的笑了:   刚才的感觉是错觉,王老师这样有着高洁情操的人怎么会偷看自己的屁屁呢?   她拢了拢被清水润湿的鬓角说:“王老师我给你换水,你来洗把脸凉快一下。”   中午头,叶长安擦着汗水、咳嗽着回来了。   他进门后狐疑的看向王忆和秋渭水。   然后一直是狐疑的目光。   他支开秋渭水问王忆:“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王忆坦诚的说道:“手拉手。”   叶长安冷哼一声又咳嗽起来,然后他阴沉着脸说:“你少来糊弄我,咱楼里可是有老同志给我通风报信了,说你和小水在家里耍流氓。”   王忆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道:“爷爷你诈我没用,天地良心,我一直在帮小秋收拾蔬菜呢。”   “你别说是有老同志给你通风报信,你就是从窗口伸进来了望远镜我也是这么说,因为这是实话实说!”   他这番话说的有底气,一句句的扔出来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叶长安眨眨眼,突然换了口风:“有烟吗?给我来一支烟?”   王忆说道:“爷爷你咳嗽的这么厉害,你的肺上应该有毛病了,还是别抽烟了,一定要戒烟!”   叶长安有些意兴阑珊的说:“你这小同志真没劲,我的肺我清楚,就这么回事了,我现在唯一念想就是你和小水早点订婚,然后结婚——我能看见你俩结婚,我已经心满意足。”   王忆安慰他说道:“一定能看到的,我们两个相处的很好,其实现在订婚就行。”   “另一个你别乱想,你身体就是一些老毛病,这样,我今天过来还正是为了这事来的呢。”   他掏出静脉取血针说:“来,爷爷你撸起袖子我给你采个血,然后我回去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药方治疗你的老毛病。”   叶长安疑惑的问:“中医治病不应该问闻望切吗?怎么还抽血?”   王忆说道:“我不是中医……”   “西医倒是抽血,可那是要用到机器,你有机器吗?”他更疑惑了。   王忆说道:“我研究的是中西医结合治病——实际上我是传承了我们外岛聚宝岛一位老中医留下的医术,那上面有几个秘方,我想看看爷爷你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出把力。”   叶长安点了点头,说:“你研究的方向是对的,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召开的时候,领袖给新中国卫生工作提出了三个基本原则,就是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中西医结合。”   “他曾经说过,中西医团结合作,是发展我国人民医学的必要步骤。王老师,你要加油,争取给国家、给人民的健康多做贡献。”   勉励过王忆后,他又轻描淡写的说:“至于我嘛?我的情况你没必要费心思了,疗养院的主任医师都对我的老毛病没辙。”   王忆说道:“我总得出把力才行,否则以后我没法面对小秋,我们是一辈子的事啊。”   叶长安一听这话不拒绝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王忆说道:“这不着急,等会吧,等咱们吃完饭我再采血。”   还是秋渭水下厨。   叶长安提前准备了好菜,有肉有排骨有时兴蔬菜,秋渭水布置了一桌子。   她在饭桌上捡了岛上的生活和工作讲给叶长安听。   育红班小朋友的天真、岛上嫂子婶子们的热情、昨晚荧光海的浪漫……   她一一细说,脸上挂着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叶长安耐心的听,然后脸上同样挂着笑容。   宝贝孙女变化很大,她开始变得幸福起来。   等到吃完饭,王忆没有久留,他给叶长安采血然后便出门了。   叶长安和秋渭水没有挽留他,因为王忆给的理由是为守船的孙征南带饭菜,秋渭水给他装出来满满两大饭盒的菜和一盒的米饭。   王忆带着饭菜穿过时空屋回到22年,赶紧给墩子打电话让他来取血送去医院。   他把情况给景主任说了一下,景主任让他放心,说检查机构那边给出结果他就立马进行反馈。   王忆问道:“主任,我再打扰您一下,请问多长时间能出结果呢?”   景主任耐心的说:“基因检测不是在我们医院进行,要将血液送去专业机构,不过是在沪都,这样距离上不算远。”   “这种检测是一批次一批次的送去,我给你安排最近的一批次。”   “但时间上比较久一些,我给你介绍一下,目前对于肿瘤基因检测,组织样本才是金标准,且部分基因检测项目仅组织样本才可以实现。因此,有条件的情况下,我们都是优先选择患者的组织样本。”   “要是无法取得组织样本,那石蜡切片、胸腹水上清、胸腹水细胞、外周血也可以只是基因的检出率准确性会越来越低,外周血是最低的,且需要病人处于中晚期,差不多这时期才能在血中检查到癌细胞。”   “不过现在检测手段先进了,我们合作的基因检查机构又是国际化的大型单位,因此外周血的检出率相对来说也相当高,比以往要高的多,只是耗费时间更长。”   “然后如果单纯检测EGFR、ALK、ROS1三项基因,那两三个工作日就出结果。”   “如果检测免疫检测点的基因,PD-L1,需要5到7天出结果。”   “如果包括了KRAS基因、BRAF基因、HER2基因等在内的多基因panel检测,那需要两个周左右的时间才能出结果。”   王忆这边必须得给老爷子做多基因panel检测,因为他没法领老爷子来做CT和PET-CT的检查,只能从基因方面先筛查问题。   如果老爷子不是基因问题用不上靶向药物……   王忆挂掉电话后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他得赶紧准备跟秋渭水的婚事。   其实他在婚事上不是很着急,因为条件还不够,他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而且他这人心底里是有点浪漫主义情怀的。   他想给秋渭水一个铭记一生的婚礼。   等候墩子的时候他又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问:“年总,你上次去服装城批发儿童服装的时候,有没有类似风格的短袖衣裤?”   邱大年说道:“有呀,有的是,比如现在有一种儿童进行红色表演用的衣服叫红星舞蹈服,就是我给你从我们酒店当时弄出来的那批绿军装一样的风格,绿衣裳、绿裤子、军帽、腰带一整套。”   “然后男孩子是绿裤子,女孩子是绿裙子,也带那个腰带和军帽,不贵,男的一套是60、女的是55,如果大批量买的话我估计男女服装都能砍下五块钱。”   王忆一听这样好,他说道:“那你给我去弄一批吧,男女、大小的数量我发你的手机上,你查收一下。”   邱大年爽快说好,又说:“老板,我跟钟总那边联系过了,最近他领我去海边看了几个店铺,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看看?”   王忆说道:“行,今天我就有时间,那你等等吧,下午晚点我联系你,我这边先处理点事。”   他把密封针管给了墩子又回到82年,去给孙征南送了饭。   这个周末不用去市里了,张有信把口信给他送到了,明天礼拜天,宁一诺会乘坐客船来县里看五彩鱼藻纹罐。   他等孙征南吃过饭,两个人去往县菜市场,他买了一批菜让孙征南带回去,说自己要在县里办事,让他等晚上拉了凉菜销售队一起回生产队即可。   这样明天下午他再开船拉销售对进城,同时把他、秋渭水和祝真学带回生产队。   尽量节省用油。   他做好安排便离开了,找了个没人时候进一座空屋开锁回到22年。   这会没什么事了,他回到公务员小区躺在床上休息一会,然后给饶毅发了个信息。   他拿出了手头上另外三枚蓝军邮,让饶毅帮自己来进行代售,照例给饶毅拿佣金。   饶毅的社会能量要比袁辉大,这条人脉得好好经营。   有了新人不能忘记旧人。   王老师是讲究人,干不出只闻新人笑、不管旧人哭的事。   他决定出售祈和钟。   祈和钟在他手里用处不大,不如换成钱,因为他马上就要开始大规模的投资天涯岛了。   安排了两件事他又给墩子打电话来接自己,准备一起回公司。   然后饶毅给他打过来电话问:“王总你还有三枚蓝军邮?天呐,这邮票的身价让你以一己之力给打下来了!”   这就是饶毅比袁辉强的地方。   他只管东西不问来路。   王忆自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说前段时间联系上了一个老干部的后人,捣鼓到了一点好东西。   他又趁机问了饶毅一句:“饶总你帮我找个懂行的问件事,就是咱们上次卖掉的那个五彩鱼藻纹罐,如果说这罐子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嗯,81年、82年、83年这种八十世纪初往外卖的话,应该能卖多少钱?”   “实不相瞒,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五彩鱼藻纹罐本来就是属于我联系上的老干部,当时是从外岛乡下有人拿来找他换粮食吃。后来这罐子阴差阳错吧,被他个亲戚中的晚辈给捣鼓去了。”   “不过他那晚辈是个二流子,不学无术,并不知道这罐子应该是带盖子的,把盖子给留下了。”   “所以我跟这家人认识后只看到了盖子和当时拍的罐子照片,这种情况下老干部的后人想问问一个罐子在八十年代初按照古董往外卖应该是什么价,他们总觉得这罐子是被亲戚给糊弄走的。”   饶毅说道:“好,那你等我电话,我几分钟就给你回过头。”   他的办事效率很高,确实是四五分钟后便打来了电话:“王总,你说的这个老干部的亲戚子弟是干嘛的?他是自己捣鼓文物古董还是说代表单位捣鼓?”   王忆让他给全面介绍一下。   饶毅说道:“是这样的,你知道咱国家自古以来就有当铺、古玩市场之类,后来公私合营,这些店铺市场便转为国有事业单位。”   “拿沪都古玩商业系统来举个例子,建国之初有古玩市场、国营旧货商店、新龙、荣宝斋、古籍书店等多家。58年4月公私合营,他们合并成了沪都古玩商店。”   “沪都古玩商店从私人手里收取古董文物价格比较低,当时的古玩多,老百姓也信任,多数古玩是低价卖进了古玩商店。”   “另外有些人是卖进了友谊商店、卖给了外国人,用来创汇了,刚才我同事给我看了两张76年的老发票,一张是光绪仿康熙豇豆红小碗卖1200元,一张是清玳瑁嵌宝石手镯卖450元。”   王忆说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五彩鱼藻纹罐是被卖进了古玩商店那比较便宜,要是准备收走卖给外国人那就贵了?”   “对,其实不光是卖给外国人,只要是卖给私人都贵。”饶毅说道,“八十年代初古玩市场开始热起来了,改革开放了嘛、咱们开始发展有社会主义特色的市场经济了,私人古玩收藏家还有来咱们国家的外国人都多了,东西也贵起来了。”   “基于这个标准,我同事给出的价位是五万到十万……”   “多少?!”王忆震惊了。   五万到十万???   他以为能卖1000元就不错了,毕竟现在民间流落的古玩挺多的,而那时候物价低,五万到十万都可以在首都买好几套四合院了!   饶毅说道:“五彩鱼藻纹罐在八十年代初就能价值大几万,怎么,你觉得高还是低?”   王忆说道:“太高了吧?据我所知,八十年代初首都的四合院才几千块吧?”   饶毅笑道:“你是从哪里听说首都的四合院才几千块?都是谬传,你想想一整套的四合院多大啊?实际上八十年代初你花几千块是在四合院里买一户人家的住宅!”   “你要是了解一下首都住房规则就知道,那时候一个四合院里少则住四五户人家、多则是几十户人家!”   “那时候你想整个买四合院先说有多难——很少有多户人家同时愿意腾房,即使有整个四合院往外卖,那没有四五万你也拿不下来!”   “另一个古玩不能跟房价对标,因为房价的发展——这个算了,我不说没用的,我直接告诉你,古玩的价格是跟同时代的黄金对标的。”   “不过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盛世和乱世这两个年代古董和黄金对标会有差别。”   “其他年代古董和黄金都是有差不多比例的,比如八十年代初黄金是每克三四十元,现在黄金每克是三四百元,所以你这么对标一下就知道这五彩鱼藻纹罐的价值了。”   王忆说道:“前些年这罐子是艾重五老爷子花270万买的……”   “第一那是拍卖会,第二他买的时候已经是咱中华盛世了,所以之间有个差值。”饶毅进一步解释道,“总之考虑各方面因素影响后,在八十年代初,这瓷罐能卖个大几万。”   王忆这边明白了。   好家伙。   不经意间真是捡了个大漏。   所以说还是要做好人,好人终归有好报,这家伙自己在82年一下子成大万元户了!   但是有个前提:   这五彩鱼藻纹罐得能找到合适买家,这种价格一般人买不起。   想到这点他沸腾的热血又凉了下来。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宁一诺是个有钱人了,只是他感觉这个希望比较渺茫…… 第237章 实体产业第一家   赛博坦克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窗缓缓落下,戴着墨镜的墩子甩了甩头。   像是个盲人杀猪匠。   等在门口的王忆嘲笑着他爬上车,然后汇合上邱大年,他们直奔码头而去。   四十年的时光在他面前一眨眼已然过去。   翁洲港口和码头有着巨大的变化。   82年只竖起了一座石膏板房的空地上如今小楼林立,它们门头挂着牌子,要么是船公司、要么是外贸专卖店,当然也少不了饭店。   王忆出神的看着外面,邱大年说:“这里有两座楼房对外租赁,不过我没重点关注,人太多太杂乱,不符合咱私家菜馆的定位。”   “要我说你是瞎讲究,人多才能开饭店,人少你卖饭菜给谁?给鬼吗?”墩子不屑的说。   邱大年冷笑一声。   郭德纲有段话说: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烧煤,煤还得精选煤,水洗煤不行。如果那科学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   同样道理,就我这个脑子我他妈跟你辩论一句算我输。   墩子见此得意的对王忆说:“我就说年总终究是念书少、学历低,他考虑问题不全面……”   “你说我念书少你一个读武校的说我高中肄业念书少这合适吗我说你觉得这合适吗?哦,我考虑问题不全面?拜托了我的墩总咱们开的是精品小馆注重的是什么注重的是格调是逼格何况老板说要隔着码头越近越好……”一句话破大防,邱大年口沫横飞。   王忆倚在后座翻白眼。   自己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碰上了秋渭水。   自己是上辈子作孽了,这辈子碰上这俩冤种!   他扭头看外面店铺,能看出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很多饭店都关门了。   而他们去看的这家楼本来也是一家饭店,名字还挺好听的,叫‘近水楼台’。   码头这边的楼房多数是二十一世纪初期盖的二层小楼,样式寻常,外面贴着白瓷砖,大门大窗户,同时墙上还贴了许多酒家的海报:   什么‘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什么‘首都二锅头,开瓶醉相投’、什么‘因为单纯相信爱情——江小白值得拥有’……   邱大年点评说:“这饭店的名字不错,近水楼台,咱们可以保留,可是外面的海报必须全部撕掉,什么玩意儿,降低咱们的格调。”   墩子摇摇头:“此话,鄙人不敢苟同,这个名字不可保留……”   “我求求你摇了我吧。”邱大年冲他拱手作揖,“你别发表意见了,让咱老板发表意见。”   王忆说道:“近水楼台的名字确实不错,不过咱不能用!”   墩子一拍手冲邱大年得意的说:“怎么样?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我跟老板意见统一,这名字不能用,咱可是打听过了,这饭店开了不到五个月就倒闭了,我分析饭店名字风水不好。”   邱大年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这地方风水不好?名字还有风水?”   “停停停,二位大神别吵了,让我说一句,”王忆举手表示投降:“咱们饭馆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生产队大灶。”   邱大年和墩子对视一眼,然后统一了战线:“这是什么鸡儿名字?”“老板你准备玩尬的是不是?”   王忆淡然说道:“谁出钱谁说的算,来,二位老总,你们准备起什么名字?”   邱大年立马颓了,说:“老板我明白了,你是玩复古情怀,这个真不错,我必须得鼓掌。”   墩子说:“我说,总座高见。”   两人热切的拍起马屁。   王忆抱着双臂琢磨这房子布局。   房子隔着最近一条码头通道只有二三百米,意味着船靠码头后几分钟就能把天涯岛的东西送进房子里。   这点他很喜欢。   于是他开始琢磨房子的装潢,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海报必须揭掉,太掉价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年代感的海报,比如‘为人民服务’、‘保障供应发展经济’之类的。   这时候有中介骑着电动车赶来,喊道:“王哥、王哥……”   声音有点熟悉。   王忆扭头看,确认过胸怀,是熟悉的人:燕微雨。   墩子嘿嘿笑道:“我找的中介——反正租房总得找中介,现在房源都被他们垄断了,于是我就想,干哈不找个熟悉的,是吧?”   王忆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老板我建议你把‘喜欢’这俩字去了,才能反应墩总对燕小姐的真实想法。”邱大年冷笑道。   燕微雨和另一个中介一起来的,中介手里有钥匙,打开房门请他们进去:“王哥就是墩子哥和年总说的那位大老板吧?很荣幸认识您,我给您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房子情况?”   “哦,”男中介又说,“如果王哥您希望先自己看一遍的话我就等候在外面,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树立第一印象,您要是不嫌我烦您再让我说话。”   这中介就比较职业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不像燕微雨只会甜甜的叫giegie。   王忆说道:“既然墩子哥找了你们,那我显然希望你们能帮上忙,你介绍一下这房子吧。”   他进门后看了起来。   小楼外面看起来有些生草,里面装潢的不错,琉璃吊灯、四处有柔光灯,高低起伏有菜位,收银台桌子是实木的,桌椅都依然保留着,整套家伙什看起来很崭新。   中介说道:“这楼一直做酒店用,得有十多年的时间了,所有它的烟道什么的设计的很好,不是中途改造的。”   “本来酒店是自己养船的老两口负责,生意很好,你们可以打听,这酒店口碑不错的。后来疫情来了,老两口挺有远见卓识,便把酒店转出去了。”   “转出去之后有一位土豪客户接手了,他把饭店重新做了装修,就是现在的装修,这是他花费半年时间才装修好的。”   “装修之后营业了不到半年,生意不行,能盈利但盈利空间很小,他试过多个办法后没有办法,于是就不耐烦了,放弃了这酒店的经营,委托我们对外出租。”   “这房子当时承租期是十年,现在过去才两年多点,还有七年多的时间,老板挺豪爽的,要价房租是一年二十五万,但是要押一付二。”   “付二年!”燕微雨无奈的说。   王忆吃惊的看向两人,中介赔笑道:“可以谈、这都可以谈的……”   “没事,继续说。”王忆收回目光。   直接租上这酒店七年时间也可以,酒店旅馆这种生意都是签订长期合同,为了生意稳定性要长租,这点规矩他懂。   不过多数是一年一付,这种两年一付的有点狠。   燕微雨知道王忆土豪,便说道:“王哥,这房租的要价也可以谈,但其实不算高了,你看看这个地角还有酒店的规模,它虽然是个两层的楼房,其实上下都做了扩建。”   “楼下有个等面积的地下室,楼上有个一大半面积的住房,面积合计有八十多平,可以做员工宿舍。”   中介说道:“对,其实这楼疫情之前租金很贵,年租金是四十万呢,现在只有一多半了。”   对于翁洲这样比较小的城市来说,280平米的餐饮门头房年租金四十万确实不算便宜。   王忆在小楼里转了转。   面积确实不小,它是农村式小楼,楼房本身占地面积不大,一百四十平米的样子,但它后面有个院子,这院子顶棚进行了封闭,然后厨房在后面。   这样小楼上下两层就都做成了待客区,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   合计二百八十平米的面积对于饭店来说中规中矩,但王忆感觉够大了。   他又不准备做大做强、力创辉煌,他就是不想浪费了82年一些好东西,另一个也搞个混乱局面给自己的带货做个掩护。   于是他楼上楼下和地下室都转了转。   整体挺满意。   顶楼加盖的房子做了防水防晒处理,有电热水器有空调,弄点家电家具就能住人了。   王忆对邱大年说道:“以后你考个驾照,然后你媳妇孩子来了,你开车接送人然后住公司那边,让墩子和他亲戚住这边。”   墩子挠挠头说:“我想跟年总住一起。”   邱大年对他说:“等你有媳妇以后你就不愿意跟我住一起了。”   墩子偷偷的瞄了眼燕微雨。   天气炎热,燕微雨的白衬衣上面扣子解开了。   这一刻他成为了武林高手——   苗人凤。   王忆问道:“押一付二没有问题,但价格还是太高了,这店面是不是空挺长时间了?”   燕微雨耿直的说:“王哥咱是自己人,我不瞒着你,这店空一年多了,现在生意真的不好做唉!”   最早是疫情之后转让,装修半年干了半年,这不确实空一年多了?   王忆说道:“二十五万太多,二十万!”   中介苦笑着要解释,燕微雨抓着他胳膊晃了晃:“苏店长你给窦老板打个电话呗,好歹有个靠谱客户了,你跟他联系一下,他这么长时间没租出去了,现在心里价位肯定有下调。”   她对王忆掏底:“这店位置好、面积大,本来四十万的年租金是因为装修老化,窦老板自己掏钱做了装修,他起初往外租的时候要的是五十万!”   “不过没人租,于是他一步步下调租金,到了今天已经下调一半了!”   墩子沉吟道:“老板,我突然有了个妙计。”   “从比例上来说,他一年下调二十五万,那半年下调十二万五万,咱或许可以等半年后再来租,到时候……”   “那咱为啥不一年后再来租,到时候不要钱。”邱大年笑道。   “那可轮不到你们了。”燕微雨也笑了起来,“这地方年租金只要能降低到十五万那我们公司就会租下来。”   墩子说:“我们十六万的时候租。”   燕微雨不甘示弱:“十七万的租金我们公司也愿意接受!”   “你俩这就卷起来了?”中介店长惊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墩子说道:“这不是开玩笑、逗乐子吗?”   中介店长掏出手机去打电话。   过了一会他回来,满脸为难:“王哥,老板说你们要是不用他的电器让他拆走那可以降价,要是用的话这是最低价,否则他宁愿不租了。”   “那就别租了,砸手里好了。”邱大年冷笑道。   王忆说道:“我不用降价太多,二十万,二十万今天可以签合同、转账!”   中介店长一听这话直接守着王忆打电话,开了免提跟对面商谈起来。   对面最低让到二十三万六,说是装修和换中央空调、全套灯具耗费了太多的钱。   王忆跟中介店长低声说:“我不押一付二,我押一付三年半,剩下的七年多合同我分两次给他执行完,21万8,也是好数字。”   一听这话,中介店长心顿时稳住了。   双方都有退步意向,生意能谈!   最终就是王忆的提议,酒楼原租赁合同的剩下年限分两次执行,每年租金21万8千元。   这酒店挂在了邱大年的名下,墩子要做收藏品公司的法人,这样才能更大的发挥他那张残疾人证的价值。   至于为什么不把所有资产都挂在他名下?   很简单。   工商税务又不傻,占点便宜就得了,还准备挖社会主义墙角、薅社会主义羊毛呢?   王忆直接给邱大年转账了一百万。   邱大年人老实,管账他放心。   墩子志得意满的又拍照又录像。   他给王忆解释说:“我前些天跟我家里人说了,让我哥和妹过来给我打工,他们都以为我要拉着他们去干传销。”   “我哥还问我,是不是传销上缺厨师,所以要把他骗过去——真他娘的扯犊子,要是有传销这样的好机会我拉着他那饭桶?我自己去干啊,对不对?我给自己先找个管吃管喝的地方!”   王忆能说什么?只能为他鼓掌。   你好棒棒,你好赞赞,你好吊吊。   一式三份的租赁合同生效,距离饭店营业还差得远。   王忆让邱大年慢慢来,先把员工住宿环境搞起来,然后慢慢的试营业,查漏补缺,赚钱不着急。   于是邱大年拿出手机开始语音速记:“找保洁来好好收拾——算了,卫生我和我媳妇、墩子自己搞,上面纱网得换,都已经拉丝老化了……”   “等等,年总你帮我也弄点纱网,多弄、弄个一百户人家的需求量。”王忆听了他的话突然想到了82年的天涯岛也缺纱网。   以至于教师宿舍都得种薄荷叶、驱蚊草来驱赶蚊虫。   他在网上搜了搜,告诉邱大年说:“找这种老式纱网就行,便宜,不要带图案或者特殊材质的新式纱网。”   “好。”邱大年已经习惯了他那些奇奇怪怪的采购要求,所以压根不多问。   而且他现在沉浸在了创办事业的亢奋中。   后面他又问王忆:“老板,你说等咱饭店收拾好了,营业之前,我能不能,就是把我家里人、亲戚啥的,邀请过来,你明白我意思吧?”   王忆说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邱大年嘿嘿笑。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把他们叫过来好了,咱们饭店管吃,记我的账,让墩子这边好好配合你,让你好好赛赛脸。”   墩子一听这话琢磨道:“那我家里人——算了,太远了,路费出不起。”   王忆说道:“这饭店你俩负责,然后你俩给我好好干,感情入股、以咱们的感情来入股,一人10个点的股份,我80。”   邱大年小心翼翼的问:“那亏损了的话……”   “我负责。”王忆在这件事上充当的是人傻钱多的角色。   这饭店本质上是给邱大年和墩子一个实体事业,让他们能够用来应付家里、应付社会关系。   因为两个时空齐头并进的特殊性,王忆的时间注定不够用,他必须得找人来帮忙,而且必须得是心腹!   邱大年老实、墩子憨厚,这两人最合适了。   王忆压根不在乎在他们身上花钱。   毕竟他的钱来的简单。   他现在甚至都没有认真的利用82年去赚钱,如果他缺钱,大可以在82年利用社队企业的身份四处去搜集有价值的收藏品。   再说,他还有一个王炸几个炸弹在时空屋里没动呢!   他把房子钥匙扔给邱大年,说道:“墩子,去弄点啤酒、弄点炭再去超市弄点现成的肉串,后厨有烧烤炉,咱自己整点烧烤。”   “年总,你把卫生收拾一下,收拾个咱们吃饭的地方,今天咱的饭馆有着落了,必须得庆祝。”   “我也忙起来,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送点好肉、送点海鲜,咱们燥起来!”   “燥起来!燥起来!”两人兴高采烈的吆喝,纷纷出门而去。   一个买食物,一个买工具。   王忆从里面反锁了门进地下室开门去时空屋,把存在时空屋里的一些鸡蛋、牛羊猪肉全给弄了出来。   厨房里有大冰柜,这都是上家老板留下的,他估计没有别的饭店生意,好些家电家具都给留下了。   所以一个月不到2万的租金真是算合适了。   王忆估摸了一下,如果不是装修有自己人的话,这上下两层楼装修下来就得花个四五十万。   当然装修实际上用料只是好看但不实在,可是要考虑到中央空调和厨房那一套都是不少钱!   他拿出一些肉来抹了盐放在太阳底下化冻,然后等着两人回来。   邱大年先回来的,他说墩子回去拿铺盖卷了,这里有空调,他们三个今晚可以住在这里。   王忆摇摇头:“你们在这里睡吧,我晚上还得办点事——算了,我现在去办吧,晚上在这里睡。”   他打车去了工业园,找新化人图文公司打印了一张名片,用了最差的名片纸打印的,很粗糙。   等他回去墩子已经在店里了,他顺路买了毛豆和花生,又带回了厨具,切了羊肉正在开烤。   邱大年在收拾食材,他们买了挺多东西,一样拿了一点,吃不掉的放入冰柜冰箱:   现在店里还没有通电,这事租房的时候中介已经说明过了,账户没问题,只要给电、气两站打电话开通即可。   收拾完东西邱大年打了电话。   很快,之前暂停的电和气都给通开了,而水管道一直是开放的,这样饭店直接能生活了。   傍晚三人在楼顶上喝啤酒、吃烤串,花生毛豆散了一桌子,让他们满心放松。   有了一座实体店铺感觉是不一样的。   炎黄子孙自古以来都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饭店在手要比一座虚头巴脑的公司更能给人以底气。   王忆直接没回公务员小区,三人各分了个房间开空调睡了一夜。   礼拜天是他和宁一诺相约谈生意的日子。   他很早就回到了82年,然后带着一封信去公社的邮电所找张有信,买了几张邮票贴上又让他给邮票和信封上盖了章。   张有信跟他说:“一旦盖章你这邮票就没用了,就作废了。”   王忆笑道:“对,我就是要作废它。”   张有信连连摇头。   王老师喝假酒了!   弄好信封,王忆收拾东西上天涯二号进行等候。   上午十点钟一艘客船靠上码头,有穿着白衬衣、长西裤和皮鞋的中老年找到天涯二号问:“王忆同志在这里?”   王忆说道:“对,您是宁一诺专家吗?哈哈,咱来第一次见面,只能麻烦您打听着我们这艘船来找我了。”   中老年要比盛大贵年轻一些,看起来是五十几岁的样子。   结果两人一攀谈,王忆吓一跳:   他和盛大贵一样的年纪,都是六十二岁!   原来盛大贵在夫人和孩子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后大受打击,醉心工作非常拼命,导致精力消耗严重,未老先衰。   而宁一诺自称是‘心宽体胖想得开’,所以看起来年轻一些。   王忆却觉得他说话不实在,这个人不是‘想得开’,他是机灵,上班期间肯定没少摸鱼,所以保养的不错。   这年头没有茶楼没有咖啡屋,天色太早国营饭店也没有营业,于是两人就在船上谈起五彩鱼藻纹罐。   王忆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取出这罐子,宁一诺看到后连连点头:“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咦,它的盖子呢?”   “盖子在运输过程中不小心摔碎了,让我给扔了。”王忆随意的说,“不过我留下照片了,喏,这里有它们的全照。”   他拿出照片给宁一诺看,宁一诺却懊恼的直跺脚:“这个罐子全称是五彩鱼藻纹盖罐,它是盖子和罐子一体的,你怎么能缺了盖子呢?没了盖子它可就不值钱了。”   王忆一听这话眯起眼睛。   专家不靠谱!   宁一诺给他讲解了陶瓷器整体合一的独特价值,什么天圆地方、什么头尾俱全说的头头是道,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抛,把王忆抛的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老子提前找更厉害的专家都打听过了,这会还真被你给糊弄了!   他想起盛大贵的话,说这宁一诺会给一个实诚价,现在来看他能给个屁!   等宁一诺说完了,王忆问道:“如果只是这个罐子的话,那它价值有多少?”   宁一诺翻看着罐子,看完后又拿出放大镜更仔细的看,然后叹气说道:“这个五彩鱼藻纹盖罐的盖子很重要,你看,它的年代标识都在盖子上了。”   “现在没有了盖子,那这个罐子不怎么值钱了,我不想收了。”   对方既然这么说,王忆也没办法,留着去糊弄洋鬼子吧。   他准备把罐子收起来,结果宁一诺眼角一跳又快速说道:“但我也不能白跑一趟,这样吧,你说个价,我能收的话尽量收走,不让你白跑一趟我也不想白跑一趟。”   王忆笑了。   逆娘!   跟我玩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你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可是挺诚实,上手了!   他直接伸出一个手正反各翻了一下子。   宁一诺摇摇头:“是老盛跟你说它价值一千块?如果有盖子的话确实值一千块,但它没有盖子了,我顶多给你出一半,五百块!”   王忆说道:“宁专家,你误会我意思了。这可是天完王朝的官窑名瓷,你拿一千块是打发叫花子呢!”   “你要一万?”宁一诺震惊的看向他。   王忆干脆利索的说道:“行了,专家,别演戏了,我也是在首都念过大学的人,友谊商店我没少进,洋鬼子手里的外汇我也没少赚。”   “这东西的价值我找国博的李老师打听过了,十万块!”   宁一诺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下子他真吓到了!   他试探的问:“你说的是人民币还是别的钱币?是不是日元?”   王忆说道:“国博的李老师给我的建议就是十万人民币,你真没必要跟我演戏,你应当是行家的,知道这罐子的价值。”   宁一诺想要笑,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说的李老师是谁?李振华?”   “不是,是李茂新。”王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宁一诺。   名片上印刷着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的标识,中间三个字是李茂新,下面是一行小字: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陶瓷修复室副主任。   翻过来反面是个首都区号开头的电话号码。   宁一诺看到这名片后面色微变。   王忆说道:“不知道盛伯伯有没有给你介绍我,我是新一届大学生,在首都念了大约四年的学,我曾经去燕园历史系旁听过,当时听的恰好是李老师的课,然后认识了他。”   “您是陶瓷行业的专家,应该知道李茂新李老师吧?”   宁一诺默默的点点头。   这个人在陶瓷文物界很有名气,以至于《文艺报》整版的刊登了他的新闻。   王忆说道:“我跟李老师关系不错,他甚至把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明年要分设为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革命博物馆的消息都跟我说了。”   “然后我能知道这个五彩鱼藻纹盖罐的真实身份就是他的指点,价值也是他告诉我的……”   “他真跟你说这东西价值十万?”宁一诺难以置信的问。   王忆说道:“对,他说现在历朝历代的官窑非常受外国人的欢迎,外国特别是欧美日韩的大使们最喜欢搜集这些东西,很舍得出价!”   “而天完王朝是我国历史上一个短命但灿烂的王朝,天完王朝的官窑陶瓷器存世量极少,这导致它们价值极高!”   宁一诺无奈的说:“他说的不错,可他有没有跟你说从去年开始,国家海关和对外贸易部坚持‘少出高汇,细水长流’的方针,开始严格控制文物出口,并逐步减少了对外批发的数量?”   “这种瓷器现在卖不到国外去的!”   王忆说道:“不可能吧?现在文物古董卖不出去了?”   据他所知,八十年代可是文物古董流落海外最疯狂的年代,结果宁一诺跟他说卖不出去?   这就有点糊弄人了。   他发现这个宁一诺挺鸡贼的,压根不是盛大贵口中所说的‘我跟他说你是我的侄子他会给你公道价’的那种人!   宁一诺笃定的说:“对,因为我现在……咳咳,反正你相信我就行了,这些我真的很了解,现在外国人不会随便买古董文物的。”   王忆摇摇头:“可是李老师说他能帮我卖出去,不信你看这封信,信上有他的承诺。”   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过去。   信封上有地址、有邮票也有蓝色的邮戳。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宁一诺草草看了看,然后犹豫的摇起头来。   王忆说道:“我其实本来是想要让他帮忙卖这个瓷罐的,可是不行,运输太难了,它还没有邮寄出翁洲就碎掉了盖子,我只能把它拿回来。”   说着他心疼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直接联系你们这些客户,让你们来而不是让这珍宝出门。”   宁一诺听到‘你们这些客户’后抿了抿嘴,他放下信纸拿起名片又看了看,放下名片又拿起罐子研究起来。   最终他咬咬牙抬起头问道:“最低,最低多少能出!”   王忆问道:“那你能给多少?”   宁一诺说道:“既然你有李老师的指导,那我给你一个真实的价格,非常真实,一万……”   “算了,我还是等其他客户来吧。”王忆直接把箱子打开了。   宁一诺着急了,说:“别,我话没说完——一万你要是不愿意卖,那就两万、两万块!”   王忆使劲摇头:“十万就是罐子的钱,你看到信纸了,如果罐子和盖子都齐全,它的价值低于20万是绝不可能的!”   宁一诺叫道:“问题是现在就是没了盖子!这整瓶缺了盖子你以为就是价值减半?不是,它价值要锐减的多!”   “四万,真的,我顶多给这个数……”   “五万,你爱买不买吧。”王忆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宁一诺说道:“小同志,你太疯狂了……”   “五万不行那就五万一!”王忆做出蛮横的姿态,“这个瓷罐是我们家族的传世宝,我要不是想发展生产队、想给生产队再添一艘船,我们绝不会败家的去卖掉这样的宝物!”   “你是专家你明白,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东西现在卖五万不是它只值五万,是咱国家经济水平还不够,有钱人还不够有钱。”   “再过五年十年,它卖五十万很轻松,再过二十年它能卖两百多万!”   宁一诺咬咬牙说:“罢了、罢了,今天我是碰上狠角色了,五万块,就五万块!”   王忆摁住箱子直挺挺的盯着他看:“盛伯伯或许没有跟你说我这人的性格,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言而有信的性格——说是五万一就是五万一,你继续还价那就是五万二!”   宁一诺苦笑道:“老盛说过你的性子,说你这个青年确实言而有信,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但我没想到你的脾气这么硬气、这么暴躁,好,五万一,没想到我自己给自己抬了一千块!”   王忆问道:“怎么成交?你一个陶研所的普通干部,能有这么多钱?”   宁一诺笑道:“你以为我现在是自己工作吗?你以为我是自己收这些文玩?不,我现在是被一家单位返聘了,我们就是给外国人收货,所以我刚才才跟你说,我很了解古董文物的出国政策。”   王忆皱起眉头:“那这瓷罐你们要卖给外国人?”   宁一诺巧妙的避开了这话题,说:“你带我去县里的邮电所,我要跟单位联系,让人家给我电汇五万一千元!”   王忆想了想没有再追究这个话题。   他只是个平头小老百姓罢了,于是便说道:“好,那我陪你走一趟。” 第238章 助学先生登岛来   县里的邮电局规模不大,门口上面有面半圆形的拱起墙,上面镶嵌着一个鼓出的红色大五星,用漆黑的油墨描绘了‘人民邮电’四个大字。   门口两边有牌子,一边‘艰苦朴素’,一边‘勤俭节约’。   这些字都是毛体。   门外是碧绿的信筒,两辆二八大杠支在旁边,然后自行车上挂着个牌子:偷盗信件,违法犯罪。   他们进去后人不多,有人在排队打电话。   另外柜台的工作人员正在背诵什么,嘴里念叨着‘乡邮派送的五定要求是定班期、定路线、定时间、定人员、定地点’之类的话。   两人先去询问礼拜天能不能电汇,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这让宁一诺和王忆松了口气。   宁一诺感叹道:“改革开放就是不一样了,国家这辆列车开上了快车道,79年以前礼拜天邮电局是关门不上班的。”   拿起小册子准备继续背诵工作纪律的青年插他的嘴说道:“我们邮电局和公社邮电所礼拜天一直上班,人民群众跟亲人、朋友、战友、同学联系可不管日子。”   宁一诺赔笑道:“原来这样呀,要不然就说江南地区自古富庶,人民和干部都分外勤劳。”   青年听到这话矜持的一笑又忙活起来。   宁一诺对王忆说:“王同志,我得打电话跟领导那边汇报一下这个交易,得等他拍板才行。”   王忆说道:“好,你打电话就行。”   邮电所有外电服务,只有两台电话机此时都有人在用,于是宁一诺排队等候。   轮到他后,他拨通了刚才背下的一个电话号码。   几声响铃等待,那边有标准的普通话女声响起:“喂,您好,这里是国博馆陶瓷修复科,你找哪位?”   宁一诺听到这话后心里稳定了一些,说道:“我找李茂新李老师。”   “李老师礼拜天休息,他一三五要去讲课,二四六你再给电话吧。”对方冷淡的说道。   宁一诺道了声谢然后挂断电话。   此时他心里有些凄凉。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怎么还有人能联系上首都的专业大牛?   他鉴定过了,五彩鱼藻纹罐是真货,确实是元末明初这个历史时期的烧制风格,加上照片作证,这罐子那就是天完王朝的官窑出品。   很罕见。   如今在市场上价值肯定能以万为单位。   但五万一买了多少有点冒险,这必须得找到洋鬼子冤大头才能赚钱,在国内收藏家手里脱手可赚不到几个钱,顶多能赚一万两万。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是花个千八百块把这罐子买到手,甚至可以的话他希望能用几十块糊弄到手。   没办法,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大家都在努力搞钱。   带着这想法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将情况诉说了一遍。   王忆倚在门口装作吹风的样子其实斜睨宁一诺在关注他的小动作——   小样,挂了电话又打出,肯定是给国博打电话了。   他那张名片是假的,但电话是真的。   是他在报纸上看到李茂新的介绍记下了对方的单位,又让张有信帮忙给打听到的电话。   至于那封写给李茂新的信自然也是假的,是他自己写的,反正宁一诺不清楚他的笔迹。   但他不是要坑宁一诺,只是不想跟宁一诺去扯皮。   这五彩鱼藻纹罐的价值他已经有底了,五万的价钱有点贵但还有利润可图,只是宁一诺肯定不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必然要跟他扯皮。   所以王忆直接伪造了一个专家鉴定,打消了宁一诺糊弄自己的心思。   他相信宁一诺会买的。   就是之前在船上时候对方强调的那句话,他不想白跑一趟,五万的价钱好歹能盈利个几千,操作好了这罐子甚至能卖出十万的价钱。   要不是王忆没有直接跟有钱的洋鬼子联系的途径,他才不会把这罐子卖给中间商来让他们赚差价。   果然,宁一诺回来后跟他握手,说:“起草一张合同吧,王同志,我要恭喜你,你成为大万元户了。”   王忆叹气说道:“这不是我的钱,是我们生产队集体的钱,我们生产队一百四五十家人,平均一下一家能有多少?没多少!”   这话宁一诺没法反驳。   他遗憾的说:“如果盖子没丢就好了,碎了也不要紧,可以修复的,如果有盖子的话它价值可以翻倍。”   王忆说:“一百四五十家人分一分,翻倍也没有多少。”   他对这笔钱表现的很无所谓。   这态度让宁一诺更是无法再跟他砍价:   其实他还想砍掉一千的零头。   打完电话两人还得去中国银行,电汇业务得由银行办理,现在中国人民银行与邮电部还没有合作,邮电局就是邮政电信这两项业务,不能办理储蓄业务。   但银行礼拜天还不上班,所以王忆要拿到钱就得等到明天。   他给宁一诺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然后领着他在县里转了转,下午祝真学和秋渭水都来了码头,他们得乘坐天涯二号一起返程。   王忆本意是让两人先行回去,他和凉菜销售队一起回去。   秋渭水不愿意跟他分开,祝真学便笑着说自己回去没必要,他们晚上再共同返程。   正好祝真学是海福县的老人,他便让祝真学当导游,领着宁一诺又逛了起来。   晚饭吃的是凉菜,宁一诺吃到后连连赞叹、连连竖起大拇指。   他咂着麻辣蟹的滋味问道:“你们的凉菜做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在县里开一家副食品店?现在大城市里的个体户饭店呀、副食品店呀有的是,已经遍地开花了!”   王忆说道:“这事我也想过,但我们社队企业要开店就是开饭店,不能开店卖凉菜。”   他分析着说:“凉菜是平民小菜,薄利多销,你开店后营业辐射区域终归小,比不上我们销售队去分散销售。”   “再说,这个利润太小,我们在县里又没有房子,这样只能租赁房子,租房子是一笔费用,利润会被冲击。”   宁一诺说道:“你们生产队马上有钱了,可以买一套房子用来开饭店。”   王忆沉默的点点头。   这方面他也有想法。   但他不打算在县里开饭店,要搞就搞大点,去翁洲市里头开饭店!   县里人太少,小打小闹没意思。   而且买了房子之后还要考虑升值问题,外岛这一片升值空间最大的是沪都,过几年商品房推出进入市场,他肯定是要在沪都大肆买房的。   不过做生意还得看翁洲,生产队的人最多能调到翁洲去,沪都他们玩不转。   只不过这事得徐徐图之,在市里头开店铺不是简单的事,各种关系都要打理好,上次去市里卖个平安结都有黑涩会来打劫,要是直接开店铺那肯定麻烦更多。   晚上他跟宁一诺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因为上午还要上课,所以他只能下午过来见宁一诺。   到时候顺便把销售队也带过来,最大化的利用柴油,避免浪费。   听到他和宁一诺的商讨,祝真学突然说道:“明天不用开天涯二号了,有船把你捎过来。”   王忆笑道:“你说邮船吗?那我得回去呀。”   祝真学点点头没说话。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但等到第二天也就是礼拜一上午。   他知道这句话的缘由了。   天涯岛来客人了!   来了六个老头子!   老李子、姜老师等王忆的熟面孔都在里面,他们乘坐了一艘机动船来到生产队,王忆接到信息后都懵了。   他是课间接到的消息,赶紧去码头一看,王向红已经过去了,正在树荫下和老爷子们谈笑风生。   王忆过去挨个握手,惊喜的说:“诸位爷爷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哎呀,我没有准备!”   “你又不是要娶亲的新郎官,你要准备什么?”老李子豪迈的笑道,“我们就是给你来个突袭,就是要看看你们学校不做准备的样子。”   姜老师挥挥手:“走,下课了,咱们进学校,这下子不会打扰学生们上课了!”   大迷糊正在码头上忙碌,将一个个箱子搬上来。   里面全是书籍和文具用品!   王忆笑道:“爷爷们你们真是客气了,给孩子们带这么多礼物?”   “不多不多,都是小意思。”姜老师一边走一边笑。   他们走上山顶,王向红对王东喜吆喝:“快点泡茶,上好茶,然后把王老师的绿豆汤还有酸梅汤都拿出来,咱队里今天来贵客了。”   一个名为周友好的老爷子笑道:“我们算是什么贵客?就是受到了老祝、祝老师的邀请,过来参观一下你们的学校。”   焕然一新的校舍出现在他们面前。   灿烂的阳光下,雪白的外墙褶褶生辉,打开的门窗上,玻璃反射了阳光更是耀眼。   学生们穿的都是统一校服,海魂衫、小军裤,戴着红领巾在玩闹。   活力十足。   姜老师看到后立马舒心的大笑起来。   祝真学在四年级的教室门口冲他们挥手,说道:“你们来的够早的,是不是我们刚上课你们就来了?”   老李子说道:“本来我们准备赶早就来,那时候还凉快。”   “但老姜这家伙讲究多,说我们去的早了打扰你们,让你们没法上课了,于是他估摸着上课时间来的,让我们等在码头上,没敢来打扰你们。”   祝真学笑道:“老姜做事还是踏实稳重!”   王忆讪笑道:“诸位老爷子,我们学校吧,其实这个条件还是比较一般的,所以没什么好参观的,我简单领你们转转吧?”   他们靠近教室,学生们纷纷行少先队员礼,嘴里都是甜甜的、脆脆的‘爷爷好’。   五年级的里有图书角,王忆介绍了小人书的来历。   姜老师说:“这次我们带来的书不少,可以每个班级都设置一个图书角了。”   王忆说道:“甚至可以设定一个阅览室,但我们这里房舍少……”   “听见了没有?赶紧帮学校建一间房舍。”名为马兴的老人说道。   王忆笑着摆摆手。   然后姜老师开始往外掏钱。   一沓子的大团结!   王忆惊呆了。   陪同在旁的王向红也惊呆了,他一把拽下了烟袋杆,习惯性的要拒绝。   祝真学抢着鼓掌:“王支书、王老师还有同学们,快点进来感谢县里来的老爷爷们给咱们学校进行助学捐款!”   老李子亲热的给了王忆一拳并冲他挤眼睛:“你这同志不会以为我们不懂礼节,就带着几本书来了吧?”   王忆说道:“那可不是几本书——我的天啊,这、这钱太多了吧?”   学生们涌进来或者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满脸好奇。   姜老师将钱递给王忆说:“校长同志,这是我们七位老同志代表党和群众给你们学校的助学捐款,总数为一千五百元,其中祝老师捐款三百元,我们其他六个老同志每人捐款二百元。”   马兴说道:“王老师,你接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你们娃娃现在天热了还是长袖长裤,这确实不合适,你要给他们做一身短袖短裤的想法很好,这值得鼓励!”   王忆看向祝真学说:“祝老师,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没想到我随便提了一嘴的消息,你当真了!”   祝真学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是随便提了一嘴,是这些老同志当真了。”   王向红激动的上来跟他们握手:“各位老哥哥、我的同志,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我代替学校和社员们向你们表示感谢。”   他回头喊道:“娃娃们,还不赶紧谢谢爷爷们,他们给你们支援了一身衣裳呀!”   学生们一听又要有新衣裳了,顿时高兴的蹦蹦跳跳、鼓掌欢呼:“谢谢爷爷。”   “爷爷,太好了。”   “我给爷爷磕一个!”   好娃钻进来跪下了。   这是队长夫妇的耳提面命……   老爷子们争先恐后上去扶起他来:“这小同学,哈哈,性情中人呀,来,爷爷这里有糖,给你糖吃。”   大白兔奶糖!   他们给学生们分糖,发现学生们很高兴但并没有表现的格外激动。   这让他们有些诧异。   他们都在外岛有亲戚,而且亲戚家里条件是比天涯岛要好的,这几年天涯岛的情况他们有所耳闻。   所以大白兔奶糖这种东西在亲戚家孩子眼里都是宝贝,怎么学生们拿到后并没有欣喜若狂?   祝真学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笑道:“你们带着钱来是对的,带大白兔奶糖和麦乳精来没必要。”   “看到后面那个门市部了吗?王老师每个礼拜都会去城里或者偶尔去一趟沪都,想尽办法给孩子们买奶糖、买饼干、买方便面,学生们的生活可不差。”   “另外,我的生活更好,哈哈!”   老李子是当兵退伍的军官,心直口快:“你在这里生活更好?不可能吧?哪能比的上城里头?”   祝真学掏出卷烟机给他们挨个卷烟分,说道:“等会吃饭你们就知道了。”   王忆对王丑猫招招手,说:“快去门市部数六个卷烟机拿过来。”   现在门市部里卷烟机已经不少了,只不过他没有展示出来。   发现这小东西对82年的老烟枪有诱惑力后,他让邱大年直接买了一批,这东西网上有的是。   崭新的卷烟机送到,王忆挨个双手恭敬的分给老人们:“幸好我同学知道我们渔家人都爱吸烟,所以一口气帮忙做了不少,否则我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爷爷们。”   王向红提醒他说道:“还有东北的烤烟。”   王忆说道:“这个待会吧,待会去乘凉顺便拿出烟丝来,现在都是烟叶子,拿来之后跟提着一条条咸鱼似的多不体面。”   王向红点点头,哈哈大笑:“一点没错,你考虑的还是比我全面。”   上课铃响了起来。   姜老师说道:“哎呀,不愧是通了电的生产队,跟城里其实一模一样呀。行了,我们几个不打扰你们上课了,王支书,我们去办公室打扰一下你的工作?”   王向红一甩手说:“我鼓掌表示热烈的欢迎!走!”   祝真学说道:“王支书,趁着这会还不算太热,你领他们在咱生产队转转,让他们见识见识外岛的先进生产队!”   王向红笑道:“那还真有一点东西可以参观看看,走,我领你们看看烧太阳能的灶台。”   “是太阳能灶或者用太阳光的灶台,不是烧太阳能的。”有学生说道。   王向红摸着头笑道:“对,太阳能灶,哈哈,娃娃们学习能力就是强,我这个老脑袋已经学不进新东西啦。”   他欢喜的领着老人们出去,王忆和祝真学点点头继续上课。   老爷子们又送钱又送书,这样生产队中午必须得高规格接待。   正好昨天王忆刚从县里市场买了好些东西回来。   于是漏勺这边开始大展身手。   王忆说:“弄两个小炒,另外弄点大锅菜,带了一扇猪肉回来不是?猪肉粉条炖白菜吧,今天有大好事,咱给学生们都管饭。”   漏勺麻利的挽起袖子说道:“放心吧,校长,我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定不会给学校给生产队丢脸。”   王忆点点头。   最近漏勺表现不错。   他觉得可以奖励一身厨师服。   一千五百块到手,那邱大年给他买来的儿童夏装小军装可以准备拿出来了!   嗯,这个礼拜天拿出来吧,正好也是七月了,七月、八月、九月三个月最热。   这样中午的山顶可就热闹了。   天气渐热,炒菜炖肉的香味分外活跃,海风一吹,喷香的味道糊了整个天涯岛一脸。   王向红领着老先生们慢慢悠悠的走在树荫下,在岛上不疾不徐的转悠着。   他们说说笑笑的绕岛走了一圈,岛屿青山高耸,有绿树环绕、有奇石矗立,走到山下后有沙滩。   于是他们找了一片树荫下站定,便有无边湛蓝带着闪烁阳光出现在面前。   海浪席卷,浪花飞入沙滩坠落摔碎又逐渐退回海中,晶莹剔透。   从远处海面上吹荡的风扑面而来,有些潮湿但水汽终究有凉意,带走了他们身上的热意也带走了太阳从沙滩里晒出来的热气,让人直感到满心惬意。   刘红梅和秀芳拎着酸梅汤走来,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茶杯然后说:“来,前辈们,来喝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去去热气,也开开胃,待会要吃的系不上腰带呀。”   棕红的酸梅汤汩汩流入杯子里,凉意立马弥漫出来。   一口喝下去,酸爽回甜,透心凉,心飞扬!   老同志们互相点头:“咱外岛的生产队什么时候这么先进了?”   “这比咱在城里头要好呀,王支书,你们生产队行啊!”   王向红受到了城里来的老干部们的赞美,那家伙美的从心头冒出了皮肤,眼睛笑的睁不开了。   在沙滩上歇息了一下,他说道:“同志们,走,去洗洗手歇一歇,准备吃点咱渔家的午饭。”   烈日炎炎,天海之间一片金黄,而天涯岛上满目皆是碧绿。   树枝摇曳、花草婆娑,清新的空气从山上冒起,几个老人抽着烟也不感觉这烟燥嗓子了。   海上吹来的水汽、岛上升腾的新鲜空气,它们混在一起仿佛能清洗人的呼吸道。   他们继续慢慢悠悠的走。   岛上都是老海草屋,于是踩踏在古朴的石路上、穿行在老旧的石巷里,他们看到了熟悉的老标语、看到了熟悉的老家具。   好些回到了壮年的过去。   这一刻穿堂而来的海风不仅仅是清凉的温度,还是怀旧的回忆。   老同志们不说话,都在默默的感受着旧时光下的风。   他们走上山顶正好响起放学铃声。   学生们一手碗一手筷,欢呼着跑出来跑向大灶,就像是刚从看到的海浪一样。   一道接一道。   汹涌,活跃,喧闹。   “这是?”马兴问道。   王向红笑道:“看来今天娃娃们跟着你们沾光了,学校给他们管饭。”   “不是光管一顿早饭吗?”他们问道。   王向红说:“中午饭逢年过节或者有好日子也管,今天你们来了,这就好日子了。”   姜老师问道:“也是王老师自己来开支?”   王向红点点头。   姜老师惊叹道:“这青年、这大学生,了不起!你们生产队真是出了个了不起的后生啊!”   他一辈子的好时光都在学校里,深深地明白资助学生多不容易。   以前他们一个老师都是资助三两个贫困学生就觉得手头有些紧,如今王忆可是直接资助起了一百多号的学生!   老李子问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王老师哪里能有这么些钱?”   王向红笑道:“王老师可有能耐了,他自己给报社机关写诗写文章赚稿费,然后还领着我们建起了社队企业,卖凉菜、卖平安结,甚至还打算领学生去卖粽子。”   “总之他本事太多了,想着法子给学校赚钱,我们的社队企业也有学校的干红,还有放电影收柴油然后折算成钱,从方方面面赚钱养学生。”   老同志们交相称赞。   老李子说道:“这是真有能耐啊,难怪老叶会把宝贝孙女交到他手里。”   “嘿,你说错了,这事还真轮不到老叶来表功,是水丫头自己选的男人,她眼光厉害,选对了男人啊。”姜老师说道。   今天人多,老槐树下的桌子有些拥挤了,于是王忆让徐横把听涛居里和大队委的桌子搬出来拼一起。   孙征南和秋渭水忙碌的上菜。   都是渔家菜。   什么猪头肉、酱牛肉、火腿之类的硬菜都没上,毕竟老同志们是来捐款的,因为他们贫困而来捐款,这样要是上了满桌子现在缺乏的肉菜那怎么交代?   只会让他们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   让他们认为捐款捐错了地方。   所以今天上的都是海鲜,而六月的黄鱼和贻贝很肥,于是漏勺大展手脚做出一桌海鲜来:   清蒸黄鱼、炸黄鱼肉、蒜蓉贻贝、酥炸红皮虾、酒糟鱿鱼、鮸鱼羹、豆瓣鲳鱼羹等等。   至于白灼大对虾、莴笋炒虾仁、蒸螃蟹、野葱炒鸡蛋、烧茄子、西红柿炒蛋等家常菜更是常见。   另外还有一盆的猪肉粉条炖白菜。   夏天吃这菜有点热,但现在人肚子里缺油水,光吃海货吃的不带劲,肥猪肉炖绿白菜叶,这家伙出来的汤汁带着一层油珠子,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主食是米饭。   学生们吃的就是米饭盖猪肉粉条大白菜,一人一大碗,分到手后欢呼雀跃的往教室里跑。   一路上热气腾腾,香气腾腾。   一行人来到这里定睛看,满桌子的油炸烹炒让他们倒吸凉气:“这也太破费了!”   “比老叶请咱吃饭还要丰盛啊。”   “这一顿饭得多少钱?你们这不是浪费吗?”   老同志们以为岛上生活贫困,才给学生们带来助学捐款。   现在一看这满桌子的菜他们顿时不高兴了。   浪费!   王向红说道:“老哥哥你们都是咱海福的人,咱外岛的规矩你们不了解?来了贵客我们一定要拿出家里所有珍藏来招待。”   “我们自己私下里吃山珍海味也不感觉吃的香,只有招待的你们这些贵客满意了,我们才高兴!”   老李子说:“那也不用操持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啊,蒸个鱼鲞、糊一锅饼子就行。”   秋渭水笑道:“李爷爷你们放心的吃,我们渔家有的是海鲜,这桌子上的菜多数是咱们自己捕捞或者自己种的蔬菜。”   “我们的王支书可是老革命、老党员,他最反对大吃大喝了。”   王向红说道:“对,我反对大吃大喝也反对浪费,但招待咱们的老同志这怎么能叫浪费?”   “快快快,都落座,都是自己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其实我还想给你们杀个鸡,但王老师不让,说你们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对对对,不能杀鸡,不能破费。”马兴赶紧摆手,“我们这、这,嗨呀,今天中午这顿饭可厉害了。”   王忆给他们倒酒,上的是散酒,但也是纯粮好酒:“马爷爷你尝尝,这酒也是好酒。”   “你这老家伙在岛上可是吃好喝好了。”老李子指了指祝真学。   祝真学笑道:“王老师在吃饭上可不亏待我们教员,平日里还能吃上酱牛肉呢!”   王忆补充道:“牛肉是市里一位退休老同志捐助的。”   “我们有个社员在他家当保姆,表现很出色,他知道咱们外岛生活比较困难,于是每当我去给他家里送海货他就给我点肉让我回来给教职工们改善生活。”   “上个礼拜天我没去市里,所以今天可没有酱牛肉吃了。”   周友好赶紧下压双臂:“不用酱牛肉,这已经够丰盛的了。特别是这锅猪肉粉条炖白菜,这猪肉太多了。我去东北走亲戚,亲戚家里杀年猪都没舍得放这么些猪肉!”   王向红招呼他们:“来来来,落座吃饭。”   老李子笑道:“吃饭吃饭,哈哈,今天是来对了,这顿饭真好。”   正式开吃之前他们让王向红讲话,王向红摆摆手把王忆提起来:“老同志们是冲着学校的娃娃来的,王老师,你来说两句。”   王忆要拒绝,可大家已经纷纷鼓掌了,这样他只能站起来。   他起身说道:“那啥,那我简单的说两句吧。”   “在我的工作过程中,我们支书和社员们从百忙中花了很多的精力来支持我的工作。如今经过祝老师的组织,又有老前辈们来资助我们办学。”   “通过生活中和工作中一件件经历吧,让我心里总是暖烘烘的,让我更加坚定了为咱们老百姓办学的信念,也让我更信赖社会的支持、更感激党组织的援助。”   “今后我一定加倍努力的去工作,以实际行动去报答社会、党组织对我们的帮助,绝不辜负人民的期待!”   他举起酒杯,众人纷纷鼓掌:“王老师说的好。”   “有老叶那味儿了。”   “喝!”   老李子是干饭专家,喝了酒后立马要上一碗米饭。   王忆劝说要先吃菜,祝真学说道:“放心,你李大爷把米饭当菜吃,他能就着米饭下酒。”   老李子笑道:“我今天可不是用米饭下酒,你看这红烧大黄鱼,配米饭多好?”   这条大黄鱼个头大,足足有人小臂长,汤汁红彤彤的,有红色有金色,看着格外喜气。   老李子夹起一块鱼肉沾了汤汁盖在米饭上,肉也雪白米饭也雪白,但汤汁是红色的,让人分外满足。   王忆说道:“尝尝淡菜,这淡菜都是我们生产队自己养的。”   姜老师赞叹道:“外岛的淡菜养的好,六月淡菜肥,是该吃淡菜,现在新鲜又肥美呀。”   外岛吃贻贝多数是简单水煮,但蒜蓉贻贝才是最有风味的吃法。   精选大个头的贻贝煮熟,挨个剥壳后淋上蒜蓉酱汁,这样本来就鲜嫩多汁的贻贝有蒜香味的调和,鲜甜可口。   一人拿起一个贻贝来吃,吃过后他们连连点头:“这菜好吃但是费劲,灶上的同志呢?让他一起来吃,我党有喝水不忘挖井人的优良传统,咱们不能光顾着自己吃。”   王忆说道:“灶上两位同志得给学生打菜,各有所职嘛,咱们先喝着,他们忙活完了就过来了。”   “来,吃大虾。”   这大对虾是正经海捕大虾,22年38一只的价钱可买不到,一只比人的整个手掌还要长。   白灼的大虾通红,野生的虾壳很厚实,就跟盔甲一样。   坚实的甲壳是为了守护肥美多汁的肉,这虾肉雪白结实,吃在嘴里鲜美又弹牙!   灿烂的晴空下,海洋广袤、海风徐徐。   美酒入口、美食满桌,扭头往四周看,入目是碧绿是湛蓝,姜老师很满足,说道:“就这环境当浮一大白!”   “还是得配菜再浮。”祝真学算半个主人,于是他也招呼老友们下筷子,“吃酒糟鱿鱼,这是在咱自己家里吃不上的菜。”   这话是真的,王忆平时也很少能吃到酒糟鱿鱼。   酒糟鱿鱼做起来讲究的多,它不是用鲜鱿鱼做的,用的是鱿鱼鲞。   用秋季阳光将鱿鱼晒成金黄色,保持干燥和通风能吃到来年的夏季,任何时候要吃那先洗净切块,找一个干净坛子码一层鱿鱼鲞、铺一层酒糟,这样密封腌制一两天后取出来上锅蒸即可。   王向红介绍道:“这酒糟鱿鱼是我从家里弄的,本来是给谁、给祝老师昨晚下酒,结果祝老师昨晚跟我说了你们今天要来的事,让我留着今天给你们下酒,说你们几位老哥哥就好这一口。”   马兴夹了一块举起示意,说道:“糟鱿鱼下酒,都好这一口!”   王忆第一次吃这菜,酒糟有酒香,淡然的酒味深入鱼肉中,浸润到了内里。   酒糟腌制和蒸鱼鲞的过程中让干透的鱿鱼变得软和,一口咬上去入口软嫩,于是咸味鲜味、酒味甜味,有百般的滋味在味蕾绽放。   酒过三巡,漏勺和大迷糊擦手过来了,几位老爷子赶紧让他们俩落座,说:“羹汤还没动,等你们上来一起开羹汤。”   外岛的待客风俗中,大鱼是主菜而羹汤是最后的菜,一般羹汤都要等着主家下厨的人在厨房忙活完了再一起喝。   今天两道羹汤,鮸鱼羹和豆瓣鲳鱼羹。   鮸鱼羹是外岛颇为常见的羹汤,相当于内地人家的西红柿鸡蛋汤,做法简单却经典传世。   它是用鮸鱼肉配合芹菜碎然后勾芡调味而成,翁洲的主妇都会做。   但今天的鮸鱼羹非同凡响,马兴赞叹不已:“呵,漏勺同志你怎么做的?这鱼肉真嫩呀,如小豆腐一般的嫩。”   “而且特别鲜,这汤要是冬天喝就舒服了,一碗下去,从里到外都暖和。”姜老师点头。   漏勺习惯性的搓着手赔笑道:“老领导,我是这样的,我、我们生产队昨天捞了一网的鮸鱼,我用了鱼肚子和鱼背后头的肉,这两块肉最嫩,然后用鱼骨头来熬高汤。”   “这高汤里加芹菜叶来调和鲜味,大火滚熟后我加入鱼肉又切了点火腿丁,这样味道比较好。”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道:“你今天这一桌子菜收拾的好,主要是咱外岛的海鲜,可做法厉害,把咱们老领导都给镇住了!”   “再来尝尝豆瓣鲳鱼羹,这老话说的好,黄鱼肉肥鲳鱼肉嫩,来,尝尝这个。”王向红热情招呼。   姜老师吃后点头赞叹:“鲳鱼肉虽嫩但久煮生老,反而不美,漏勺同志好厨艺,火候掌握的真是出色!”   得到满桌贵客赏识,漏勺激动的脸都红了,他举起酒杯说道:“多谢领导们看得起,我我我,我嘴臭不会说话,这样我干了,你们随意。”   “一起干一起干!”祝真学举杯。   “对,一起干杯!”   海风飒飒出来。   碰杯声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1982年7月】生产队贫困面貌初步改变 第239章 未来有限责任公司   饭量是衡量一个人新陈代谢的重要标准,所以古代才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说法。   老爷子们上年纪了,吃不太动饭菜了。   可是他们都挺能喝酒,他们喝慢酒,然后拉着王向红一起聊天,聊过去的五十年代:   “我和老姜都是50年调到咱海福县的,当时翁洲的地委领导是杨纯,女同志,战争年代骑马打枪是好手,我们调过来后是她做的动员报告……”   “嗯,老马是4月我是7月,我是跟着咱解放军一起来的,常凯申的队伍溃逃去了海对面,当时这里学校都是军管,我们到来后接管了学校,开始组织学生学习……”   “那我晚了,我53年来干税务,从翁洲乘船到青沙滩,坐的是带角船驳上的岸,当时真是荒凉,我还记得当时青沙滩上有个大标语,大胆脱裤子,忍痛割尾巴……”   “正经土生土长的是王支书,他是老海武,参加海上武工队后就发动贫苦渔民斗渔霸,这都是我们刚来时候听说的事……”   “唉,不斗不行,解放前土匪渔霸太多了,老百姓生活艰难啊。吃的是地瓜干、玉米糊,这还吃不饱,整天半饱半饥的出海工。男人裤子麻袋做的,破了补、补了破,女人是母女两个穿一条外裤,谁出去谁穿……”   他们一边吸烟一边喝酒。   海风不断,烟雾被吹散,王忆倒是没嗅到多数烟味。   老人们喝着酒忆苦思甜,他们年轻的凑在一起聊现在城里的生活。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这一顿饭足足吃到了三点多。   等到酒足饭饱,他们也该坐船回去了。   这样正如祝真学昨天所说,王忆和销售队可以搭便船,机动船后面拖一艘绿眉毛船,省下开动天涯二号了。   一行人上船出行。   王忆到了招待所,宁一诺已经拿到电汇单了。   后面事情很简单也很顺畅。   他们一起去银行用电汇单取钱,王忆带了户口本和介绍信——   户口本是王向红给他去公社办的,现在没有电脑联网,王向红跟公社派出所磨蹭了一下子就把他的户口给落在了生产队。   有户口本和介绍信,王忆在银行分开办了几个存折,存进去五万块,提了一千块出来。   拿到存折后他很感慨。   娘咧,自己在82年终于有了大额资产。   宁一诺带走了瓷罐,然后叮嘱他说以后收到好东西要继续联系他:“我可以给你公道价,就像这次的五彩鱼藻纹罐,一般人他哪有实力掏出几万块钱来收货对不对?”   王忆露出热情的笑容:“对对对,您说的对,以后我只要收到好货一定联系您!”   双方在银行门口重重握手、郑重告别,一方是心满意足另一方也算不虚此行。   回到生产队已经是晚上了,销售队的社员们赶紧看电影,他则回到山顶去。   到了山顶他看见门市部里人影憧憧。   到了门口一看。   王状元、王凯、王新米等一帮高年级男学生正趴在柜台上跟王新钊说什么。   他一露头学生们顿时不说话了。   见此王忆立马进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王状元若无其事的说:“哦,干什么?没干什么,呵呵,是不是?什么都没干……”   “对对对。”其他人跟着点头。   王忆冷笑道:“什么也没干,然后不看电影凑在门市部里招惹王新钊?说说吧,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王新钊说道:“他们想要我撕一块烟叶……”   “你别做叛徒!”王状元赶紧打断他的话,“要做烈士,不做叛徒!”   王忆明白了。   这些兔崽子还是对吸烟这事贼心不死!   王新米被王忆整过一次后老实了,他弱弱的解释道:“王老师,我们不不不是想吸烟,嗯,不是想吸烟,我们就是好奇那个机器——卷烟机,那个卷烟机很有趣,我们想看看。”   王忆亲热的上去挨个拍他们肩膀,说:“嗨,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嘛,不就是对吸烟感兴趣?但我跟你们说,烟很不好吸,很呛。”   王状元说道:“可为什么大人老人都在抽?你看那些城里来的伯爷,他们是干部,可是也都抽烟!”   王忆说道:“行吧,你们不信香烟不好抽是吧?那我给你们去拿两包,这是好烟,专门招待城里来的干部用的。”   他一直扔在抽屉里的茶烟终于派上用场!   茶烟外形上跟名牌香烟很像,不说别的,就说包装那一看就很上档次。   王忆拿出几包来扔给他们,说:“来,你们抽吧,让你们试试。”   少年狐疑的看着他。   家里大人可不让他们抽烟,为什么王老师这么好说话?   但香烟没问题。   一看就是高档烟、干部烟。   最后王状元先动手,可是他没见过这么高级的香烟,甚至不知道怎么拆开外面的封皮。   王忆帮他拆开,一人分了一支烟,并拿出一盒火柴要给他们点燃:“我跟你们说,你们要抽烟没问题,但不准浪费,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少年们急忙点头。   这可是干部烟,一定要抽完!   王忆叮嘱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你们自己说会抽完的!”   少年们挺起胸膛许下承诺。   王忆笑了起来。   茶烟其实不是烟,它没有烟丝,它里面是茶叶碎末还有茶叶梗之类的破烂东西!   吸这玩意儿跟吸干树叶子没区别!   王忆挨个给他们点燃,他们吸了起来。   然后:   “咳咳咳!”   “我草这是咳咳咳!”   “又苦又涩,我不抽了……”   王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给我抽!抽完它!”   他要给这些少年留下心理阴影,让他们这辈子不会再生出吸烟的念头!   少年们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这是真的苦水!   茶叶梗子之类的破烂东西燃烧后熏的人嘴里都是苦水!   然后他们开始流眼泪。   也不知道是熏的还是后悔难受的。   但自己许下的承诺,含着泪也得完成!   一支茶烟燃烧完,他们纷纷跑出去掐着脖子拼命咳嗽。   王忆悠悠然的跟上去问道:“以后还想吸烟吗?”   王状元带头摇头。   脑袋摇的跟丁黑弹的拨浪鼓一样。   王凯绝望的问:“为什么抽这个东西这么遭罪,大人还要抽呢?”   王忆问道:“你们喝过家里的白酒没有?”   王新米急忙说:“别喝,又苦又辣,比敌敌畏的味道还要冲!”   王忆说道:“对,酒不好喝、烟也不好抽,大人为什么要喝酒抽烟?因为大人总会干一些傻事。”   “明白了、明白了。”王状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人都是这样,就像女的有什么好耍的?他们还要娶老婆、还要找女的耍,女的哪有陀螺好耍?哪有电影好看?”   其他人纷纷跟进:   “一点没错,我真不知道我爹为啥娶我娘,家里的糖和粮都在她手里,她不让吃我们就不能吃,我爹馋的不行也捞不着吃。”   “你娘只是管粮管糖,我娘爱打人!”   “唉,反正我以后不娶媳妇,男的就要跟男的玩,不能跟女的玩。”   “嗯,咱几个以后一起玩一辈子。”   他们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离开。   王丑猫嘲笑道:“真是几个傻子。”   王忆问道:“你有什么其他看法?”   王丑猫说道:“我以后一定要娶媳妇!”   “为什么?”王忆问。   王丑猫说道:“如果男的那么好玩,王老师你为什么不玩?你一定要找小秋老师当媳妇,说明男的最后还是要跟女的玩,我向王老师学习!”   王新钊说道:“我也要娶媳妇,王状元他们就是傻子,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媳妇跟谁生孩子?”   王忆欣慰的点点头:“老师没有看错你们,你们两个果然是可造之材,行了,好好干活吧,老师先回去了。”   他回去把存单收拾了起来,这笔钱到手,他没有完全瞒着王向红。   第二天他就把事情大概的跟王向红说了一声,不过他是巧妙的避开了五彩鱼藻纹罐,说的是李老古当时为了表达对他的感谢,送了他一个红珊瑚雕,这个红珊瑚雕被他卖掉了,卖了一万多块。   他的存单是分开的,这样他拿了个一万的给王向红看了看。   王向红没多想,他知道李老古奖给王忆红珊瑚雕的事,李家兄弟当时在饭桌上说过这件事了。   得知红珊瑚雕卖出这么多钱他大为感叹,然后郑重的对王忆说:“这钱你存好了,别乱花,一万块钱足够你盖起一座砖瓦好房子再弄上一套好家具了!”   王忆说道:“行,要不然在我家老宅的地基上准备盖房子?”   王向红说道:“我看行!”   “其实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你对咱队里有大恩,咱队里这个季度卖凉菜的分红先发给社员,让社员们高兴高兴,然后下个季度的钱我想征求社员们的意见给你盖房子。”   “但现在既然你已经有这一万块了,那就用不上社员们的分红钱了,咱近期就准备给你起房子!”   王忆说道:“我想起一座楼房。”   “起什么?”王向红当场瞪眼表示惊呆。   王忆笑道:“楼房,二层的小楼,我给咱队里打个样,以后咱队里都要起楼房。”   “起普通砖瓦房有什么意思?其他生产队都有这样的房子,咱要起就起楼房,以后生产队家家户户都是二层的小楼!”   王向红急忙说道:“不行不行,王老师我跟你说,人啊,知足常乐,一定要知足,不要有攀比之心,对,攀比要不得。”   “这楼房不是咱渔民住的地方,对吧?咱祖祖辈辈、外岛的祖祖辈辈,地主老财也住不上楼房,你不要想的太多,更不要想着给咱生产队家家户户盖起楼房,那怎么能行?”   老支书着急了,急的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王忆说道:“好,我心里有数,支书,你放心我心里是有数的。”   王向红唉声叹气:“你有个屁数,坏了,你是不是真动这个心思了?”   他越说越着急直接站立起来:“王老师,一万块钱不少,你一下子成了万元户,咱生产队第一个万元户,这是大好事。”   “可是有钱不敢乱花呀,你盖砖瓦房几千块够了,可楼房的话一万块也未必够,对不对?”   “具体花多少钱我也不清楚,因为咱各家岛上还没有盖水泥楼的,这又牵扯出一个问题,水泥楼不比砖瓦房,咱外岛没有这样的人才呀!”   王忆安抚他说道:“别着急,支书你别着急,我不会乱来的,更不会乱花钱。”   “行了,你先歇着,我就是把手头上有钱了的这件事跟你说说,那啥我继续忙去了,你也忙着。”   “对了,”他回头说,“你跟社员们说说,我最近可能挨家挨户去抓鸡,城里的朋友说了,他们现在要收鸡了,然后能给咱好价格,我到时候抓鸡的时候给社员们定级,一级的鸡一只能卖十多块。”   “十多块?”王向红点点头,“行,好价钱,你说的这个朋友是食品厂的朋友?”   “对。”   “那人家同志帮咱们不少忙,咱们不能老是占人家便宜,这样你定级的时候要客观、公正,不能为了让咱社员挣钱而偏向社员们,咱不干损坏同志利益的事。”   “明白,支书我都明白!”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冲他挥挥手。   王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年轻,太有冲劲了!   他蹲在树荫下琢磨了一阵。   最终觉得不行,不能就这么挥挥手了事。   他现在已经大概了解王忆性子了,这娃心智坚韧,好处是他认定一件事会去认真做,有困难就解决困难、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可坏处是不听劝,有些事是错事但他没有意识到,这样他会执拗的错下去。   但自己劝是不行的,这事得找小秋!   他磕了磕烟袋锅,提身而起去找秋渭水了。   吃过午饭,秋渭水拉了王忆进听涛居,小声问他说:“你是不是想建楼房呀?”   王忆笑了起来:“哈哈,支书找你了?”   秋渭水点点头继续问道:“是因为你去我家看到我和爷爷住的是楼房,所以你也想建一座楼房吗?”   王忆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建一座平房未必够用,咱们得着眼未来。”   “等咱结了婚,咱们要有房间、孩子要有房间、我要有个书房,然后你喜欢音乐舞蹈我还想给你弄个练歌房或者舞蹈室。”   秋渭水恍然大悟,说道:“对对,你的想法真好,就要盖楼!”   王向红的嘱托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自家男人一畅想未来她立马投敌了。   并且她还继续说:“那你钱不够对吗?没关系,我还有一千块的存款,我爷爷也有钱,我跟你说,我爷爷可有钱了……”   竹筒倒豆子,她把自己家里的财政状况透了个清清楚楚。   王忆瞪眼。   老同志工资不高,为什么那么有钱?   秋渭水也瞪眼,瞪了他一眼:“别瞎想,我爷爷这辈子没有贪污过集体一分一毫,是国家给他有补偿。还有我父母的单位也给他们有补偿,补偿款合计起来挺多的,具体我不知道,但比你卖红珊瑚雕的肯定多。”   王忆不信。   他拿出所有存单给秋渭水看:“比我的多?”   秋渭水看过存单当场沉默。   她抬起头看向王忆。   王忆回瞪了她一眼:“没抢银行,其实我是卖了一个瓷器……”   秋渭水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完全可以说把一门心思绑在他身上。   所以王忆除了时空门的秘密其他方面对她没有隐瞒。   他把五彩鱼藻纹罐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秋渭水的小嘴慢慢就张开了。   最后王忆说道:“所以咱肯定能盖起楼房,另一个现在钱足够了,我准备礼拜天去城里给学生们买一身夏天的校服。”   秋渭水连连点头。   王忆伸手去搂住她,她害羞的推开王忆的手问:“你干嘛,光天化日的,这不好。”   “别瞎想。”王忆露出语重心长的样子,“我是丈量一下你的腰围啥的,到时候给你也买一件新裙子。咱又没有卷尺,我只能用笨办法来衡量。”   秋渭水恍然:“这样呀?好吧。”   过了一会她问:“王老师你、你量哪里呀?”   “三围都得量,胸围腰围臀围!”   “你别骗人了,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我是这样的人吗?别说话,你一说话这个胸围就变了,让我好好的丈量一下……”   剩下几天风平浪静,生产队一切如常。   照例是礼拜五下午他们乘坐天涯二号一起回县里,祝真学回家、王忆陪着秋渭水去见叶长安。   老爷子的身体情况看起来还行,就是咳嗽加剧了一些,面色苍白了一些,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秋渭水现在平时去育红班工作无法在家照顾他,县医院便安排了一名护士来照顾他起居生活。   这是一名稳重的妇女同志,叶长安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名字叫裘云,是县医院内科的护士长。   有护士长来照顾老爷子挺好的,毕竟更专业,这样老爷子有点问题她可以给出更准确的判断进行协助治疗。   但王忆能看出老爷子对秋渭水的思念。   下午他一下班就回来了,在楼房门口就透过窗户往里看,这真是望穿秋水。   王忆看的心里不好受。   秋渭水还不知道爷爷的病情但他知道,所以他在心里做了决定,如果老爷子的病情可以通过靶向药物进行治疗这是最好,他会提供靶向药物。   如果老爷子的肺癌是靶向药物不能诊治的那一类,那么王忆就要把秋渭水送回来了。   必须得让秋渭水陪伴在老爷子身边陪他走过最后的一段路。   否则别说他良心不安,就说秋渭水的余生那肯定很痛苦,她不会原谅自己缺席了爷爷最后一段人生这件事。   晚上王忆去住了招待所。   毕竟他还没有和秋渭水订婚,住人家姑娘家里影响不好,何况得给爷孙俩留下说私密话的空间。   7月3号星期六,王忆坐客船直奔沪都而去,说是要去沪都给学生买校服和凉鞋。   实际上他在沪都什么事都没有,完全可以去了后随便找个门回22年。   但他还是在沪都停留了一下。   他要打听关于在沪都开公司的事宜。   以后随着经济政策进一步开放,市场会越来越活跃,有很多捡钱的机会,只要弯腰就行了,不费事。   这种机会王忆不想错过,而且在沪都有个小公司以后那很多事情办起来就简单了,还有很多快递他都可以以这个公司的名义来发往生产队。   沪都的经济发展速度一直走在全国前列,这是国家选择用来跟外国金融对接的地方,市场发展较快、商业氛围比较浓厚。   王忆带着户口本和介绍信去工商局顺利办了一张营业证,单位名字就叫‘未来有限责任公司’。   至于在哪里租房、干什么工作、招聘什么员工这三大问题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他不想租房,他想直接买房。   招聘人手肯定得找能信得过的,他在沪都能信得过谁?自然是陈谷。   陈谷曾经在22年时空一心当他干爹,这次在82年时空王忆要当他的商业教父!   根据他所知,陈谷是在九十年代下海经商的,但根据他父亲偶尔提及的消息来看,这货一直不想在单位熬日子,他挺早就想去做生意了。   所以王忆琢磨着找机会跟他接触一下,具体了解他对职业和人生的规划,可以的话直接把他招徕到手。   陈谷从小在沪都长大,算是本地人,这样招徕到他后可以让他负责买一座门头房办公司。   可是如果他要买房子开公司,那他手头上这五万多块钱就没多少用处了,他得想办法在82年赚点钱。   怎么赚钱呢?   这事得仔细谋划,王忆不着急,他这人优点不多,也就长得帅身材好品德高洁以及有耐心。   收拾好营业证,他找没人的废弃房屋穿门回到22年。   22年这边比较忙。   生产队大灶已经收拾出来了,王忆给墩子打电话,墩子开车把他接过去——   一座热热闹闹的饭店出现在他面前。   王忆在沪都买了好些七十年代的宣传画,比如印着‘比劳动热情、比生产干劲’的麦田劳作图、印着‘做鱼做肉要烧熟’的厨房画、印着‘敲锣打鼓送公粮’的农民送粮图等。   至于‘为人民服务’、‘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之类的特色标语贴画更多。   他递给墩子指着门口周围一圈说:“你俩妹妹不是已经来了吗?让她们斟酌着把宣传画贴上,记得做个塑封,要不然很快就掉色了。”   墩子的堂哥和表妹们已经来了,他堂哥叫文小山,是个高大结实的东北汉子,看起来挺老实的,不像多数东北男人一样喜欢聊天开玩笑。   两个表妹一个叫苏雅一个叫孙忠娟,长的都挺、都挺有军事美,一看就是心宽的人。   王忆直接给他们一人封了个红包,每人两千块:“墩子是我兄弟,你们是墩子的亲戚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在店里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给墩子使了个眼色,墩子把他在路上说的话讲了出来:“老板你放心,他们要是不好好干你不用给我面子,直接让他们收拾东西滚犊子!”   三个人摸着挺厚实的红包赶紧立军令状。   王忆看向邱大年。   邱大年这边叼着个烟蒂目看窗外一副阳萎浪子的熊样。   他老婆孩子没过来。   王忆递给他一根烟:“怎么了?你老婆怎么没来?”   邱大年叹气说道:“还能怎么了?信不过我的话,觉得我他妈要把老婆孩子胡弄出来,觉得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别说气话。”王忆皱眉。   墩子说道:“这都是他家里人电话里的原话。”   王忆沉默下来,然后一拍邱大年厚实的肩膀说道:“换西装——算了,这天气穿西装跟搞传销的一样。总之店里有没有什么礼物?有就提上,然后去一趟超市买上一堆东西,去你家!”   邱大年愕然道:“啊?去、去我家?”   王忆捏了捏他肩膀说道:“不错,我不能让你这么受辱!咱现在什么条件啊?外人不了解情况看不起咱们就算了,怎么还能被家里人看不起?”   “你们跟着我这段时间,我对你们工作都很满意,正好上半年结束了,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半年奖。”   “谁也别攀比谁,一人十万块!”   “然后公司走账买礼物,直接去你家见你父母还有老婆孩子,必须得给你把架子撑起来!”   他回头对墩子说:“车子没问题吧?咱这边距离年总老家也就三百公里,三个小时的问题,你驾驶经验怎么样?”   墩子热血沸腾的说道:“老板你放心行了,我老司机。”   他又上去伸手拍在邱大年另一侧肩膀上:“年总,咱兄弟不说二话,我的半年奖给你了,兄弟我一不养房子二不养老婆,现在攒钱也没用,先给你来撑架子!”   邱大年猛嘬手里的烟,眼圈都红了:“不是,用不着,不至于,老板、墩子,不至于……”   王忆说道:“公司的事都是我安排,钱上你们放心,我说过你们俩跟我干不会让你们吃亏。”   “另外这个不让你们吃亏不光是钱上,还有生活和人际交往,我让你们站着把钱挣了!”   “年总你以前没有机会没有平台,所以你活的比较失败、让家里人瞧不起了。但从跟着我的那一天开始,你的命运就改变了,你必须得支棱起来,你现在可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监!”   墩子说道:“对,咱们现在是大公司,不是三个人了,已经有六个人了!”   邱大年伸手抹眼睛,泪水盈眶。   墩子说道:“年总也是性情中人,被咱俩感动了。”   邱大年说:“不是啊墩总,当然我确实感动,可我流泪不是这个原因,老板你买假烟了?这烟哪里买的?怎么这么熏人呢?”   王忆掏出烟盒一看。   草,忘了。   茶烟!   墩子跟堂哥招呼了一声,他和邱大年去采购,王忆这边去一趟公司,从公司进时空屋拿了两瓶酒、拿出来一些鸡蛋鸭蛋。   两瓶酒是他在市里百货大楼买的五粮液,鸡蛋鸭蛋都是海养鸡鸭下的蛋,去买了礼盒装起来很适合送自己人。   双方汇合奔赴加油站,然后王忆看了看邱大年和墩子买的礼品太谨慎于是又奔赴超市,最后奔赴钱塘市富春县二林镇。   邱大年家里在镇上开了个门店,卖布匹卖衣服。   现在网商发达,实体生意不好干,乡镇小门头生计更困难,他们家里还是租的店面,这样一年到头下来就是挣个家庭开支。   所以邱大年的父母才对他那么恨铁不成钢,他们自己家里生意不好,本来就有闷气,不敢冲着儿媳妇和孙子发火,正好邱大年老是说身体不舒服,这样他们就狠骂儿子。   邱大年对此倒是看的开。   他在路上感叹道:“骂我就骂我吧,反正骂了也不会少一块肉,我也理解他们,我媳妇儿现在看不上我,他们要不是跟我媳妇站在一起、要不是宽慰着我媳妇,我媳妇早就铁了心要离婚了。”   王忆点点头。   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爹娘?邱大年说的对,老两口骂他是给儿媳妇出气,他们骂顶多让儿子委屈,可一旦让儿子、儿媳妇对骂起来那就要离婚了。   他问道:“你们家是什么时候开的店面?我记得咱上学那会你父母不是在工厂上班吗?”   “他们就是在制衣厂上班,小厂子没有保险,后来厂子倒闭给他们没赔偿,政府还挺好,冻结了厂子里的实物资产,分给了员工算是一个赔偿。”邱大年惆怅的说。   “我爸妈当时要了一些衣服和布料,就是趁这个机会回到我们老家租了个门头开店了,得干了小十年了,没赚到什么钱。”   王忆拍拍他肩膀:“别叹气了,你现在已经算是发展起来了,跟着我干你放心就行,以后钱塘城里买得起房子!”   邱大年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钱塘房价多恐怖?老板你给我开的工资很高,又给分红又给奖金,比大学生拿的都多。但还是买不起钱塘的房子,不过我能给我爹娘在镇上置办下门头就行,好歹饿不死。”   王忆说道:“我说你买得起你就是买得起,别废话了,来,抽支烟散散心。”   邱大年一看他又掏出茶烟来当场变了脸色:“不敢不敢。” 第240章 富贵要还乡   富春县二林镇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它占地面积大约有二十五平方公里,其中优质耕田面积广袤,农业发达、工业较为发达,有三十多家工厂,较大规模有八家,户籍人口是一万多人。   邱大年家的店铺就叫过大年服装城——实际上就是个面积在一百多平的一楼门头。   可能店铺太小在地图上没有显示,墩子先开车到了镇子然后让邱大年指着去找到他家门头。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地图上没有自家门头让他有些嘀咕:“不会是倒闭了吧?去年我回来地图上还能导航到啊。”   在他的指示下,他们开车到了镇上一条南北街道,柏油马路,宽阔平坦,邱大年说这是他们镇上的商业街。   然后商业街上门可罗雀。   赛博坦克一脚油门越过一家‘家家乐超市’和一家‘肥老头农资站’,然后他们看着旁边的门头房发呆。   墩子念道:“亚楠家服装城——年总,你家可能真倒闭了,人家……”   “吗的,我媳妇叫高亚楠!”邱大年脸色铁青。   王忆满脸尴尬:“伯父伯母把你给放弃了,哈哈、咳咳咳咳,不过好消息是你家门头没倒闭,挺好的。”   邱大年恼怒道:“我爸妈什么意思?至于这么哄着儿媳妇吗?就这么怕她跟我离婚?要离婚就离啊,我现在也是金领了,我还能找不到个媳妇?”   墩子说道:“年总你先别急,可能是咱车窗玻璃扭曲了上面的字,你看我降下车窗咱再看看——好家伙,这牌子挺新的,估计刚换没多些日子吧?”   服装店是很寻常的二层自建楼房,江南地区这种楼房挺多的,空心砖水泥房,外面贴瓷砖,他们的饭店就是这样的楼房,不过服装店外面贴的是黄瓷砖而饭店外面贴的是白瓷砖。   赛博坦克造型霸气。   不懂车的只看外形肯定以为是豪车。   店里的人看到有豪车停在门口便从里面推开门,然后门一开钻出来个黑不溜秋的胖小孩。   邱大年顿时激动了:“这是我儿子!”   他推开门跳下车张开双臂说道:“昊昊,看看谁回来了?”   胖小孩握着个小勺,看到他后疑惑的皱了皱短短的眉头,然后若无其事的去地上挖土了。   一个妇女紧接着出来,表情跟邱大年一样激动:“大年?你回来了?你怎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墩子利索下车给王忆开门,问道:“老板,要不要给你打伞。”   王忆一把推开他:“去,一边去!”   妇女是邱大年的母亲,王忆仔细打量她,依稀还能有一些印象。   他小学时候去邱大年家里作过几次客,但对他父母的印象已经不深刻了,毕竟现在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已经有十四五年了!   看见儿子回来,邱母又高兴又欣慰,赶紧冲屋里吆喝,然后邱大年的父亲握着筷子出来了。   邱大年问道:“你们怎么刚吃饭?”   邱父笑道:“恰好是中午头来了一批布,我们忙活完了才吃饭,你们吃了没有?这两个是你朋友?”   最后一句话话是他看着车前的王忆和墩子问的。   王忆感叹道:“叔,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邱父疑惑的问道:“那个,咱以前见过?你也是咱老家人?你是哪个乡镇哪个庄子的?”   邱大年没顾上介绍,他想去抱起儿子,结果小孩一看他来抓自己‘嗷’的一声叫钻进门里喊着‘妈’跑了。   邱母赶紧拍了儿子后背一巴掌说:“亚楠还在家,还在招呼给咱送货的老王、老赵吃饭,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邱父则招呼王忆和墩子:“来,那个外面热,咱进家说、进家说,家里凉快,你们吃过饭没有?没吃一起吃,我再去饭店叫上两个菜。”   王忆笑道:“我们吃过了,你们先去吃饭吧,来,墩子把年总准备的礼物都搬出来。”   墩子摘掉墨镜说道:“行,老板,你歇着我自己来!”   王忆暗道我本来就没打算亲自下手,不过你既然强调了那我可就不能旁观了。   后备箱打开,两人往下收拾东西。   这次回家是给邱大年壮大声势的,所以他们买了好些礼品,给老人的保健品、给孩子的玩具、给女人的化妆品等等一大堆。   现在的礼品不说里面东西怎么样,反正包装是一个比一个绚丽、一件比一件花里胡哨。   众多礼品摆放出来,老两口看的胆战心惊:儿子这是把打工的存款都拿出来买礼品了?!   老两口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上来帮忙收拾。   然后一个相貌平常、皮肤粗糙的少妇小心翼翼的推门出来问道:“爸妈,大年的老板和同事来了?”   邱父用筷子挠了挠下巴试探的问王忆道:“噢,你就是大年电话里说的那个年轻有为的大老板?听你的意思,咱们好些在哪里见过?”   王忆说道:“你可能记不得了,我小学时候跟大年是同学,来你家吃过好几次饭,我叫王忆……”   “王忆!”邱母一拍手笑了起来,“我记得,你父亲是个教师对不对?你那时候不大喜欢说话,总是跟大年待在一起看电影。”   王忆点点头笑道:“对。”   邱父说道:“我也记得,不过有年头没见了,你长大了啊,变化真大,现在当大老板了——原来你就是大年的老板,可大年为啥不说出来呢?”   “他跟我们说换工作跟着一个大老板干了,但问他老板的事他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说,弄的我们很担心。”   王忆笑道:“待会咱们一起批评他,他为什么不说呀?”   这事他也想不明白,邱大年竟然没把自己介绍给他父母?他们都是熟人、都认识。   王忆又看向门口的少妇问道:“这是我们的嫂子是吧?大年比我大一点,是得叫嫂子,嫂子你好。”   高亚楠在围裙上擦擦手,挺不好意思的:“王总你好,别叫我嫂子,叫我小高就行。”   “那啥,就是以前大年跟我提过你,可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提到你的时候可能用了一些不太文明的词……”   王忆笑道:“以为我是搞传销的?”   “没有,以为你搞传销的是我堂哥他们,嫂子说你要噶年总的腰子。”墩子大大咧咧的说。   高亚楠尴尬的不行。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大老板不知道自己以前背地里跟邱大年抱怨时候说的话?   早知道不提这茬事了!   她之所以会赶紧提这件事是因为以往邱大年给她打电话总是被她训斥,邱大年说他跟着一个老板正在发展事业,但她不信自家男人能有什么好发展,就讽刺邱大年说小心被人算计,邱大年说自己有什么被算计的,她就说小心让人噶了腰子……   当时她是跟邱大年视频说的话,开的是免提,然后她就听到了电话对面有笑声,所以她以为那会邱大年就是跟王忆在一起,于是出来后先道歉。   王忆哈哈笑,说道:“我理解、都理解,你们对大年的能力没有信心。”   “其实大年这人是一块璞玉,藏在顽石中的璞玉,一般人没有慧眼,发现不了他的厉害,但我有这样一双眼睛,我能发现他的优秀。”   墩子一听这话来劲了,问道:“老板,那我呢?”   王忆说:“你就是那块顽石。”   高亚楠乐了。   这老板年轻有为,但看起来并不高傲,应该挺好接触。   她出来帮忙提溜东西,王忆让她提化妆品。   化妆品是绿盒子的包装,高亚楠随意扫了一眼就扫到了‘LAMER’几个字母。   她在超市里上班,同事里有小姑娘经常聊化妆品,这样她也听说过这个牌子,具体这化妆品多少钱她不知道,但知道很贵,小姑娘一直说要攒钱买这化妆品。   一行人大包小包的提进门,屋里撑着个桌子,有酒肉味道在密封的房间里弥漫。   邱大年给两个老师傅上烟,他儿子正缩在收银台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小孩不大,刚满三岁还没有上幼儿园。   王忆拿出一个大奥特曼递给他说道:“来,小朋友,看看你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玩具?”   邱大年自觉对儿子有所亏欠,平日里会网购一些玩具回家。   不过他以前买的都是便宜玩具,今天王忆来挑的,他挑选的全是精品玩具,这样一个奥特曼要二百八,个头很大有九十公分。   小孩看到大个的奥特曼高兴的跑出来连着包装盒一起抱走,王忆说道:“你还没有说谢谢爸爸呢!”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谢谢爸爸。”   王忆无力吐槽。   满屋子的大人哈哈笑了起来。   邱大年过去说:“我才是你爸爸。”   小孩倒不是很调皮,又对他喊:“谢谢爸爸,你给我拆开吧,我要和泰罗一起玩。”   邱大年给他拆开,说:“这个泰罗还能说话还能动弹呢。”   邱父招呼王忆和墩子落座:“来,小王、小峰,你们坐、坐,赶紧坐下,那啥,媳妇你再去老五那里点几个菜顺路捎一箱啤酒或者买一瓶白酒回来……”   王忆摆摆手:“我们真吃了,你们先吃吧,这样我跟墩子去后面等等,你们家里人先招呼客人。”   高亚楠笑道:“你们不就是客人吗?来,这样,爸妈你们招呼王叔赵叔,我吃的差不多了,我跟大年给他老板同事泡个茶。”   “天气这么热去冰箱拿点雪糕和饮料吧。”邱母说。   高亚楠说道:“喝茶正式。”   王忆说道:“不用那么正式,就……”   “哎呀人家远道而来哪有不上饭桌的道理?”邱父摆摆手,“上桌来好歹喝杯酒解解乏,就是我们也没准备什么好酒,喝的是洋河大曲。”   王忆说道:“要喝酒的话可以喝我们带过来的,这两瓶酒不错。”   他将两瓶五粮液拿出来,放上桌子直接让邱父给开了一瓶。   八十年代初的五粮液在22年很值钱,但这个值钱是相对懂酒懂收藏的专业人士,只有他们才知道老五粮液什么价格。   可问题是他们更知道珍藏四十年的老酒品质是什么样,所以王忆没有往22年带过全瓶酒,以防被行家看出问题。   今天给邱大年家里带了当礼物没问题,王忆相信寻常老百姓不可能知道四十年珍藏五粮液是什么味道。   他拿这酒就是想给邱大年撑场面,然后当场喝掉,这样以后哪怕有懂行的来了也只是能看到两个酒瓶。   两个酒瓶是真货,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怕被人看。   反而有人来看才好、有人知道这老五粮液的真实性才好,这样才能让邱大年家里头相信他们干的收藏生意是正经的。   老赵和老王是老司机,两人开车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多、认识的司机也多,然后司机们在一起喜欢天南海北的胡侃,多多少少对老酒有所了解,因此看到这个萝卜瓶五粮液后都有些吃惊。   不过他们跟王忆不熟,不好意思直接上手去要酒瓶看看。   邱父不太懂,他开了酒后看到酒瓶上的五粮液又愣了愣,问道:“你们怎么带了五粮液?现在好酒都在涨价,这酒得一千多一瓶了吧?怎么带这么贵的酒啊!”   然后他又疑惑:“这是五粮液吗?怎么这么个瓶子?没怎么见过,这是哪个系列的五粮液?”   老赵说道:“这是老五粮液的包装,叫萝卜瓶!九十年代我刚跑车的时候见过,这酒可不是一千多,现在得一万多吧?”   “一万多也不好买!”老王掏出手机想拍照片但没好意思下手,说道,“我听我女婿说九十年代的老五粮液今年又涨价了,从前两年央视做了个《疯狂的老酒》节目以后,这些老酒就一个劲涨价!”   邱父、邱母和高亚楠听的呆若木鸡。   一瓶酒一万多?   就这么开了?   王忆给他们倒酒,笑道:“咱这个没那么贵,都是我从老客户手里收到的,而且这不是九十年代的五粮液。”   “这不是九十年代的五粮液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两千年以后五粮液还是这种萝卜瓶包装吗?”老赵疑惑的问。   王忆低调的笑了笑说:“不管它是哪年的包装,如今反正都被咱们拆开了,来,老叔你们尝尝,这五粮液的酒就是好喝吗?”   邱父心疼。   他们用的是茶杯在喝酒,一个茶杯二两半。   王忆全给满上了,三个杯子倒满了一瓶酒就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倒了酒他忽然疑惑:“二位司机老叔是不是还要开车啊?你们这怎么喝酒了?”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这可是22年!   “车早就回家了。”赵叔笑道,“王总你不知道,我们跟大年家里都是镇上的,我们是老乡。”   王忆恍然:“这样啊?好,那这样就放心了,来,老叔你们喝着。”   老赵和老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然后纷纷点头,围绕着这瓶酒开始赞叹:   “五粮液真是好酒,这酒养了多年成了老酒,口感真醇厚!”   “是,浓香酒里的老大嘛,味道真香,这一比刚才的洋河大曲差远了!”   邱父嘀咕道:“肯定了,洋河大曲一瓶三十,这个酒都要一万了,这差距得多大!”   他真是心疼死了。   老赵和老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社会阅历丰富、情商都不低,后面便围绕着邱大年开始聊了起来,一个劲的给爷俩抬轿子:   “老邱你说你,平时说起你儿子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他两点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结果你儿子带了五粮液老酒回来给你喝。”   “就是,你这家伙隐瞒的太深了,怕我们找你儿子借钱啊?一个劲的卖惨装穷,你这不地道啊,来,你自己罚一口。”   邱父打了个哈哈说道:“他哪有什么钱?他就是在外面瞎晃悠,今年运气好,有王总这样的贵人提携,要不然他就是个干苦力的命。”   王忆说道:“大年经脉不通畅,他干不了苦力,出力太多经脉堵塞影响神经会牵扯后背疼,他现在给我负责管理公司,他有比较强的管理能力。”   邱母一听这话赶紧问:“啊?大年是什么问题?他以前老跟我们说干累活后就前胸后背的疼,我跟他爸以为他就是懒呢。”   王忆摆手说道:“那绝不可能,大年绝不是个懒人,他在公司里天天忙活到很晚,工作很努力。”   邱父飞快的瞥了眼旁边的儿媳妇,试探的问:“大年现在在公司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他向老王和老赵解释说:“我这儿子我知道,他小子就会干电焊,所以他这进了……”   邱母赶紧用肘子拐他的胳膊。   自己儿子这不好那不好也是咱自己在家里说的,你守着外人特别是守着儿子的领导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忆笑道:“大年负责的是公司采购业务,他之前的是负责我古玩公司这块的采购,前段时间我盘下了一家酒店准备进餐饮行业试试水,以后他还要负责酒店的采购工作。”   一听这话老王说道:“哈,采购?采购这活好啊,这活肥、费心费力但是锻炼人!”   他正要说采购工作最肥,可是突然想到旁边就是公司的老板,于是急中生智赶紧改口。   老赵借着酒劲拿过酒瓶拍了几张照片。   老王也赶紧拍照片,然后准备喝完酒给女婿发过去问问这酒的价钱,他有点摸不透老朋友家的情况。   这老邱平日里没少跟自己抱怨儿子没出息,可如今回来一趟大包小包的还带了九十年代的五粮液老酒,这怎么回事?以前在哭穷还是最近抢银行了?   至于彩票中奖这种暴富方式?   呵呵,这都是糊弄傻子的,靠彩票暴富还不如靠抢银行靠谱,这点瞒不过他这样的老江湖!   两人碰到好酒自然是拼命的喝,一瓶酒很快见底了。   见此邱母不动声色的把五粮液拿走了,又给换回了洋河大曲。   洋河大曲跟五粮液都是浓香型白酒,可就像邱父说的那样,一个是三十块一瓶一个是上万一瓶,这口感、口味可差出来了。   不用老王和老赵这样的老酒客说话,邱父自己抿了口洋河大曲后就忍不住摇头:“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洋河大曲比五粮液差多了啊。”   老王说道:“这不光是五粮液,老邱,这还是老酒!你想想老酒在瓶子里又陈酿多年,那味道得多好呀?”   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另一瓶五粮液瞅。   醉翁之意就在酒!   邱母对邱大年说道:“你给你丈人打个电话,回来一趟怎么也得请丈人吃饭,今晚把他们接过来咱去聚合楼搓一顿。”   “你丈人爱喝酒,把这瓶酒给你丈人带上让他尝尝。”   一听这话,老王和老赵死心了。   还是继续喝洋河大曲吧。   邱大年把高亚楠领进屋里,老王喝多了打了个酒嗝哈哈笑:“大白天的,大年你拉着媳妇去干啥呢?”   老赵也笑了起来,说:“小别胜新婚,你管人家小年轻干啥?好好的喝你的酒就行了!”   邱母没好气的拍桌子说道:“你俩真是老不要脸,大年那是进去跟媳妇一起给丈人打电话。”   果然,高亚楠很快出来了。   然后她很恭敬的给王忆添茶倒水,说:“王总您看看这茶喝不喝的惯?喝不惯您说说您爱喝什么茶,我去我们单位给你拿一包。”   王忆说道:“这茶挺好,味道很香。”   “一百多一斤,不算贵,但也是好茶,是我一个老朋友自家茶园出的货。”邱父得意的笑道。   高亚楠问王忆道:“王总,大年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那边饭店干活来着,但我觉得我这人学历不行、能力也不行,怕是去了帮不上忙、只会给你们添乱,所以就没去。”   王忆摆摆手道:“咱们自己人的酒店不看学历,至于能力可以慢慢培养,你带着孩子过去吧,不图别的,就图一个你们夫妻可以不必两地分居。”   “再说翁洲虽然比不上钱塘这样的大城市,但我们终究在市里,到时候让昊昊在城里上幼儿园,等他上完幼儿园你们攒攒钱也就差不多能在翁洲买套房子了,到时候买了房子直接让昊昊在城里上学就行了。”   “如果你们看不上翁洲市就是想回钱塘也行……”   “那没有那没有,”高亚楠赶紧赔笑,“翁洲确实比不上钱塘,但那也是个好城市,我正好有个好朋友嫁到了那边,要是能去翁洲发展也挺好的。”   王忆说道:“那你们就带上孩子过去吧,放心,咱们的公司一切正规,社保、公积金都给你们缴纳上。”   “有社保就最好了。”邱父感叹道,“我们两口子以前就是吃了没保险的亏!”   高亚楠说道:“这条件确实好,我不是怕能力不够给王总这边拉后腿吗?现在大年跟着王总干事业正是关键时候,我帮不上忙就罢了,可不敢给他们拉后腿。”   邱父挠挠额头问:“咦?小高,你怎么回事,之前你说起去翁洲上班的时候不是说大年是要……”   “要什么要,你喝你的酒,是不是喝醉了?张开嘴瞎咧咧什么?”邱母赶紧打断他的话。   高亚楠也笑道:“爸你少喝点酒,晚上我爹那边还要过来喝一场呢。”   她又谨慎的问王忆:“王总,我去了是干收银?说实话我在超市是兼职干着收银员,但是超市跟酒店不大一样……”   “酒店比超市还简单,咱们用点菜机来下单,里面都输入酒菜价格了,服务员下单后会传到你电脑里,电脑出单据你跟客户核实无误让他们付账就行了,顶多打个发票会麻烦一些。”王忆安慰她,“放心,这活很简单。”   高亚楠说道:“行,那我去了尽量努力的学习,一定好好干,不给大年拖后腿。”   邱大年走出来说道:“不光要干收银的活,平时你还得去后厨帮着洗菜择菜啥的,也不只是后厨的活,平时杂活能干的都要干。”   高亚楠笑道:“那没问题,这活我反而没有压力,洗菜择菜收拾菜都是小事,这些杂活我能搞得定!”   邱大年说道:“要眼里有活,知道吧?王总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你过去以后得眼里有活。”   高亚楠还是笑:“那肯定得眼里有活,还是那句话,不能给王总的事业拖后腿。”   邱父和邱母对视一眼。   发现对方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   怎么回事?今天儿媳妇怎么这么给儿子面子?儿子说话的底气怎么这么足了?   老王举起酒杯又吆喝着喝酒,然后他们询问起王忆公司的业务。   王忆介绍了一下古玩收藏行业,把手机里的藏品照片拿出来给他们看了看。   常年跑车的司机见识比宅在店里的人要强的多,认识的人多、接触的人多,这样了解的信息也多。   看到王忆手机里的第一版、第二版人民币照片,看到老酒墙和启功的字,看到瓷罐的照片再看到诸多古籍善本的照片后,老王和老赵吃惊的讨论起来:   “这么多的第一版人民币啊?这个厉害了,我听说过这东西,现在很贵,有的一张几十万!”   “对啊,还有启功的字,启功我知道,我以前给石板厂送货,那厂长办公室里头就挂了一幅,十几万吧——但那可没有这幅字这么大!”   邱大年问王忆:“老板,第一版人民币你凑齐全套了没有?”   王忆说道:“差不多了,还缺了三两张小票,回头的话这个月应该能凑齐。”   他快速拨拉了几张照片,里面一页页的珍藏册上只有寥寥三两个空白处。   邱父问道:“第一版人民币的全套是多少钱?”   王忆说道:“得看品相,具体价格不太好说……”   “能卖五百万!”老王在手机里搜了搜后震惊的抬起头来。   王忆说道:“那得是品相出色才行,普通品相卖不了这么多。”   邱父难以置信的问:“就这种老版的人民币这么值钱?”   王忆点点头:“叔你家有吗?”   邱父沮丧的摇摇头:“以前老房子里有几张来着,现在估计早没影了!”   墩子问道:“有没有老邮票?现在老邮票也很值钱,我们老板前段时间卖出去一张蓝军邮是150万。”   “多少?!”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了起来。   邱大年淡定的说道:“一张150万,王叔你女婿不是有收藏邮票的爱好吗?要不然等你让他拍照片给我,我帮他联系鉴定师给他看看有没有很值钱的,说不准哪一张邮票能在县里换套房。”   老王迫不及待的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待会喝完酒我跟他说一声。”   邱父和邱母对王忆肃然起敬。   邱母感叹道:“不是放马后炮,其实以前王总来家里找大年玩的时候我就知道王总这个人以后必有大出息,他从小就表现出了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气质。”   “你可拉倒吧,”邱父笑了起来,“你怎么说小王的我记住的不多,但有一句记住了——这孩子就喜欢看电影,以后……”   “你妈个逼喝快你的酒吧,怎么喝点酒就爱胡说八道呢?”邱母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王忆笑道:“来来来,老叔你们喝酒,你们爱喝五粮液老酒,回头我收到了再让大年捎回来给你们喝。”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多,这场酒喝到了三点。   邱父一看儿子出息了顿时扬眉吐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酒量都要比以往要好,喝完这场酒后红光满面,说晚上还要继续喝。   傍晚墩子开车去接高亚楠的父母和弟弟,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去了镇上最好的酒店聚合楼。   王忆和墩子的任务很简单,将他们生意上的真实情况介绍出来。   这就足够邱大年装逼了。   毕竟他们的战果太过强大!   也因为太过强大,高亚楠的父母难以置信:向来没什么出息甚至儿子住院都要找他们借住院费的女婿如今竟然在事业上取得这样巨大的成功?   这像骗子啊!   王忆手握杀手锏,他直接用手机打开翁洲市政府的官方网站,找了公示栏把自己租赁天涯岛的新闻找出来给他们看。   市政府的官网没人敢假冒,他们看完后全沉默了。   现在政府工作要求公开透明,所以海岛承包工作的相关信息都是要完全公示出来的,于是他们看到了天涯岛和周边海域的承包费用:   承租三十年起步,前十年的年租金为五十万,从第十一年开始租金要进行二次协商,上下浮动范围是50%,第二十一年租金进行三次浮动,上下浮动范围还是50%。   并且公示中还点明了海岛和海域承租性质:农业和渔业用海,有基础投资要求和渔获出产量的要求。   数额都相当的惊人!   邱大年又把承租合同照片拿给他们看,这下子再没人怀疑他们是忽悠人或者在装逼。   这是真的牛逼!   邱父和邱母放下心来,然后一起责备邱大年:“你说你跟着王总工作是好事,光明正大的好事,那我们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老是含含糊糊、不说实话?”   王忆也疑惑。   邱大年说道:“我都解释过了,我们老板赚钱靠收老物件,现在外面很多人盯着他的动向,想去霸占他的客源渠道,所以没必要的情况下我不能对外声张,得给他保密——我们老板很注重隐私!”   王忆赶紧点头:对对对,年总办事还是靠谱,他确实很注重隐私。 第241章 请王校长讲话   又是一场酒喝完。   墩子开车将邱大年岳父一家送回去,王忆、邱大年搀扶着邱父往回走。   邱母一脸嫌弃:“中午头喝了一场到了晚上又喝、又喝、又喝!这么稀罕酒那跟酒去过日子吧,还要老婆孩子干什么?”   “没、别没、别瞎说,没醉。”邱父摇摇晃晃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饱嗝。   酒气上涌。   有点想吐。   邱大年还是心疼他爹,赶紧扶到路边给他拍背:“爸你要吐赶紧吐,吐完了就舒服了。你说你也是,中午没少喝,怎么晚上还喝那么多啊?”   邱父迷迷糊糊的说:“不喝不行,五粮液,好酒啊,我不喝都让你丈人和小舅子喝了,我得、得多少喝点,好酒不上头,反正不上头……”   “不上头你现在的头是怎么了?让狗上了?”邱母生气的说。   邱父抬头要反驳,又是一阵酒气翻涌,他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吐了起来。   邱母赶紧替换了王忆,说:“王总这里埋汰,你先去前面等着,我跟大年照顾他就行了。”   有过醉酒呕吐经验的人知道,喝多了一旦开始吐那就止不住了。   然后邱父一路吐回了亚楠家服装城。   邱母又对邱大年说:“你领着昊昊和王总先回去,等会晓峰回来你安排他和王总去宾馆,你爹今晚肯定不安生了,这酒鬼、你说他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呢?”   “我、我没醉!”邱父努力挺直身子,“就是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忍不住要吐,其实没醉,今天就是高兴,多喝了一点。”   “不信的话你看咱门口,门口有人!”他说着伸手指向前面。   邱大年故意逗他,说:“爸啊,你还说你没喝醉,你指错方向了!”   邱母借着月光看了看,说道:“门口还真有人?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呀?谁啊?”   她吆喝了一声。   门口的人回了一句话:“阿霞,是我,老王。”   中午吃过饭的老王丢下烟头快步过来,他帮忙扶住邱父问道:“怎么回事?大兵喝多了啊。”   邱父摆摆手:“高兴、高兴多喝了两口,没事,老王你找我、找我啥事?我跟你说我儿子现在弄的还行,亚楠都跟我说了,王总大气敞亮,给他发了二十多万的奖金,以后还有分红……”   老王大吃一惊:“啊?这、这么好啊?”   邱母赶紧在邱父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仗着多喝点酒,张开嘴酒胡咧咧!”   她责备了老公一声又对老王笑:“别听他的话,他喝醉了。对了老王,这个点了你怎么不睡觉?怎么在我们家门口?小心让不知道的把你当小偷给拿下!”   老王说道:“嗨,现在哪里还有小偷?小偷都让支付宝、微信支付给干死了,要不然就转行去干电信诈骗啦,总之现在没有小偷了,如今小偷比鸡还少见。”   “守着孩子你净瞎说!”邱母笑骂道。   老王嘿嘿笑:“习惯了,开车太枯燥了,男人在一起忍不住聊点荤段子,那啥,阿霞你领着孩子他们先走吧,我陪着大兵在这里抽根烟、醒醒酒。”   邱母说道:“行,那你费心啊,回头再来我家喝酒。”   几人离开,老王赶紧问邱父:“日,大兵你是不是真醉了啊?我问你个事,中午剩下那一瓶酒呢?你们今晚真喝了?我日,你们不会是真喝了吧?”   邱父咳嗽一声吐了两口唾沫,冲他伸出手。   老王愕然道:“干啥?”   邱父说:“烟,不是说陪我在这里抽根烟吗?烟呢?”   老王无语,掏出云烟递给他一根:“你还真没喝醉。”   邱父不屑的说道:“我的量你不清楚?就是年纪大了连喝两场酒身体遭不住了,放年轻时候这样一场酒没事……”   “行了先别吹了,说说那瓶五粮液是不是喝了?”老王急迫的问道。   邱父抽了口烟说道:“不喝能怎么着?不喝给你们留着?今晚我亲家过来了,肯定得喝……”   “日!”老王又是一句粗口,“妈的真是喝酒误事,狗日的喝酒误事啊!”   这话把邱父说生气了:“我喝酒也是喝的自家酒,没喝你家酒,你瞎瘠薄的骂什么?”   老王恼怒的说:“我是骂我自己不是骂你!狗日的中午贪杯多喝了几口,结果我回去一觉睡到了傍晚,再过来找你可你们已经去酒店了!”   “奶奶的,后面的洋河大曲不该喝的,不喝的话能给挣好几万块钱啊!”   邱父又吐了口唾沫问道:“你怎么了?你是没醒酒吧?乱七八糟说……”   “那个王总真的牛逼!”老王打断他的话说道。   他要继续说,邱父也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是真牛逼,大年可是碰上贵人了,要不然老话说多条朋友多个路、多条仇家多条墙——呕、呕!”   老王拍着他的背叹气道:“你是喝多了,一句老话说的乱七八糟。我说他牛逼是因为他真舍得啊,今天过来给你家拿的这两瓶酒是八十年代的五粮液,这是正经老酒,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五粮液,现在一瓶值四五万!”   听着他的唠叨,正要呕吐的邱父猛然愣住了。   他用手腕堵住嘴稳定了一下情绪,惊骇的问:“你说啥呢?什么一瓶酒四五万?”   老王唉声叹气的说:“唉,就是咱喝的那个酒,那不是九十年代的酒,我女婿看了照片后说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五粮液商业酒,叫交杯版五粮液,现在一瓶四五万!”   邱父叫道:“这瞎说,茅台也没有四五万的,茅台不到三千块,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我都说了是八十年代的五粮液老酒,这酒现在真的贵,我女婿还能糊弄咱还是咋?他那边有酒瓶,对着照片看了后说就是交杯五粮液!”老王不高兴的说。   邱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说啊?”   老王说道:“我回去就睡了,你也知道昨晚我们从羊城往咱家里跑一晚上没睡觉,这加上喝点酒我一觉醒过来就是傍晚了,七点多了。”   “那时候我给女婿把照片发过去,然后我女婿给我打电话说了这酒的事,我赶紧来找你,可你家当时已经关门了,我问老姚,老姚说你们五点半就去聚合楼了。”   “我一看这都两个钟头了,你们要是准备喝那五粮液的话肯定已经喝上了,再去有啥用?你家那是家宴,我去找什么不痛快?”   老王又问道:“对了酒瓶子你没扔掉吧?”   邱父说:“没扔……”   “那就行,我女婿说这酒瓶子现在一个市场价也有三四百块呢。”老王说道,“你有俩,好歹能——干啥?你摇摇晃晃去哪里?”   “去、去聚合楼啊。”邱父急了,“带过去那瓶酒喝完之后,酒瓶子没拿回来!”   老王说道:“你真喝多了,不用过去,我给酒店那边打个电话,让他找个服务员送过来就行了。”   邱父心里着急加上站起来着急,一下子又是酒气上涌忍不住要吐。   他干呕一声,老王赶紧来给他拍背:“唉,咱这顿酒真的喝大了,一顿酒造进去四五万。”   “你比我狠,你今天造进去得十万块!”   “哎?你吐啊,你捂着嘴干什么?”   邱父蹲在地上顺了顺气,回过头绝望的说:“不能吐、不能吐,四五万一瓶的酒啊!”   听到这话老王有些幸灾乐祸:“对,四五万一瓶的酒,嘿嘿,我没吐,我今天是值当了,回头再给我酒瓶子让我拍几张照片,得发个朋友圈呀,得让人知道咱喝了一瓶四五万的酒!”   邱父难受的想要掉眼泪。   他两口子开这个店一年才能赚四五万,结果自己今天连着喝掉了两年的利润。   这怎么能不难受?   老王安慰他说道:“行了行了,好歹是让咱喝肚子里去了没吐出去,这没浪费。”   “你也有点出息,这辈子不能光图钱,咱都什么年纪了?我现在是想明白了,趁着能吃能喝必须得舍得吃喝。”   “今天挺好,咱俩也是尝过四五万一瓶的顶级好酒的人了,大了不敢说,就说咱二林镇,你说除了咱俩还有谁喝过这酒?哦,老赵也喝过……”   “你别逼逼叨叨了,你没吐可我吐了,我刚才吐了一路。”邱父难受的啊,忍不住又去从老王手里顺了一根烟。   他说道:“这事真是、真的是你看这闹的,不行,我得去问问大年,这小子脑子怎么回事?咱不知道这酒的价值他肯定知道,他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我把十拉万给造了!”   “是你别逼逼叨叨了,人家老板在这里,你快别干掉链子的事了,你不嫌丢脸大年也不嫌吗?再说中午是人家老板给咱开的酒——要说敞亮还是这老板敞亮,我日,四五万的酒‘啪’一下子给开了,眼都不眨的。”老王说着感叹起来。   “都他妈姓王,怎么差别这么大?人家这个王是霸王的王我的王就是王八的王?”   邱父使劲嘬了两口烟,发狠的说:“对,王总在这里我不好说啥,要不然让王总看笑话了。他明天先回去,等他回去你看我怎么收拾大年,乱来啊!”   老王问道:“王总明天就回去?”   邱父说道:“对,他明天回去还有生意要忙,大年和晓峰留在这里,他给两个人放了三天假,连同这个周末在家里歇五天,这样让亚楠收拾收拾她跟孩子的东西,礼拜四让晓峰开车一起拉过去。”   老王羡慕了:“这么好?车接车送啊?你家大年真是碰上贵人了,这个老板体贴人啊。”   邱父美滋滋的吐了个烟圈,道:“对,人这辈子啊,你必须得信命!”   “你记不记得08年奥运会那年有个道士来了咱镇上,然后他给算命?记不记得这件事?”   老王说道:“记得。”   邱父说道:“当时我去给晓峰算过命,他说晓峰是倒走巴蛇命,巴蛇头大尾巴细,倒走巴蛇这个命格就是从尾巴往头上走,起初命格细,越往后越好……”   “快拉倒吧,这事我记得,他吗的别让我再碰上那个老道士,再碰上我一定揍他!他当时还给我算命说我闺女心灵手巧、悲天悯人以后身穿白大褂去给百姓排忧解难,他说准了吗?”老王冷笑一声。   邱父说道:“对,你闺女现在是在幼儿园干幼师,她算错了。”   老王恼怒的说:“我闺女在幼儿园不是当幼师,我那是图面子上过得去才这么说,她现在是在幼儿园后厨掌厨做饭!”   邱父一愣,然后幽幽的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老道士算命都给算对了?”   “你看你闺女在后厨掌厨那是不是得穿厨师服?厨师服是不是白大褂?她给学校师生做饭做菜,这不正是在给老百姓的肚子排忧解难吗?”   老王也愣住了。   邱父站起来说:“行了,不跟你扯犊子了,明天你不是要出车去钱塘吗?捎王总去县里,他得去县里打车回翁洲。”   老王说:“我是下午去,晚上装货进钱塘市里,他能等得及吗?”   邱父说道:“能,他正好要明天下午回去,上午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要跟阿霞学着做衣裳,妈的这有钱的老板真是怪了,他要学着做西服!”   老王说道:“有钱人就是这样怪,咱穷逼搞不懂人家的念头,要不然咱不也是有钱人了?”   “行了,那我可说好了,下午就送他去县里让他自己打车,我不能为了面子开车送他去翁洲,我货车烧油多。”   实际上王忆要回翁洲自然用不着打车,只不过他得找个名头离开镇上而已。   第二天老王和老赵开货车送他到了县里,他找没人的房子开了个锁就回到了82年的仓库。   这次去邱大年家里还不错。   不光给邱大年撑了个架子还跟着邱母学了做西服的基本知识。   他要做的是最普通的西服,所以邱母手把手的教了他一上午,他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   而且在邱大年家的厢房仓库里他还发现了一批好东西:老式的垫肩模型。   垫肩这东西现在依然存在,很多西服还是保留有垫肩设计,其目的是撑起人的肩膀——肩膀宽阔的人穿西装会更好看。   但现在垫肩都是新式的了,多见是透明硅胶垫肩神器,传统垫肩也换了材质,用聚氨酯泡沫、化纤针刺垫之类来取代海绵,更轻盈更有可塑性也更抗老化。   王忆要在82年做西服可不能用这些新式垫肩,样式好解释,说他们自己创新即可,可是材料太新奇,让化工专业的行家看见那可不得了。   这样他还得用老式的海绵垫肩。   这种老式垫肩其实美观性没问题,材料是海绵,便宜且易于获得,唯一问题是海绵吸水!   先不说人出汗被海绵吸收导致海绵板结这回事,就说82年天气预报还不是很准,经常有人外出被雨淋。   穿别的衣服不要紧,要是穿西服那麻烦了,海绵垫肩吸水能力太强,一场雨拎下来,这整个人会感觉肩膀沉甸甸的,就跟让鬼扒拉了一样。   邱大年家里头存的模型就是生产老式海绵垫肩所用的东西,将一块海绵放进去然后顺着它进行裁剪就能出来一块垫肩。   这是早年他们家里自己做海绵垫肩用的工具,后来国家工业水平越来越高开始流水线生产海绵垫肩,便宜且质量可靠,于是乡镇的裁缝们也不用自己手工制作垫肩了,都是统一购买。   几个模型已经有年头没用了,王忆说了一句感兴趣,邱母直接送给了他。   回到82年他悄悄去码头上看了看。   约定来接他的天涯二号已经来了,这样他赶紧雇了一辆小货车拉上了装着夏季校服和老式硬塑料凉鞋的箱子、一袋袋粮食以及一些装了纸张作业本的箱子离开仓储所。   他让司机先去了邮电局以邮寄箱子,然后又回到码头。   小货车开到天涯二号所在区域,王向红亲自开船过来的,他已经接上了秋渭水和祝真学,一行人都在。   于是王忆给了小货车司机的钱,招手让他们帮忙来搬运箱子和粮食。   既然王向红带了劳力过来,他们三下五除二把箱子和粮食搬走,司机按照王忆吩咐没废话,立马开车离开。   这样王忆便跟众人解释:“本来是从沪都坐了海关的车子过来,但进了城以后人家怕被有心人撞见给咱办私事,就给我在城边上卸下了,我只好又雇了一辆翁洲的汽车给把东西拉过来。”   众人都看见他是坐着汽车来的了,压根没有多想,这番话无懈可击。   王向红说道:“海关上的同志考虑是周到的,现在社会上眼红的人不少,是不能过于高调,这样花点运费就花点吧,王老师你回去跟文书说一声,让队集体给你报销。”   王忆说道:“行,这一趟车钱是二十二元,司机帮忙搬运粮食还有衣服箱子又花了两块钱,一共二十四元。”   听到这话大胆眼睛亮了:“他们要钱要的挺狠啊,王老师,要不然咱礼拜六、礼拜天拉着学生来城里干活吧,咱就当装卸工,这给装个车的功夫就要两块钱?那咱多带点人过来一天不得干他个二百块?”   王向红呵斥道:“你瞎胡闹,这叫雇佣童工!这是旧社会地主老财对儿童的剥削!”   大胆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不给钱不就不算雇佣了?”   王忆惊呆了。   这就叫做专业!   “不给钱?旧社会地主老财剥削的也没你这么狠,你这叫黑了良心!”王向红骂他。   大胆灰溜溜的说:“我就是开玩笑,早知道我给教师宿舍修屋顶不来了,来了出力不说还得挨一顿训。”   王忆笑道:“走了走了,咱还得去县里接销售队呢。”   天涯二号交费后徐徐离开码头,然后奔驰向阔海之中。   王忆和秋渭水坐在船后一边吹风一边聊天: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跟销售队一起走就是了。”   “想你了。”   王忆不说话了,跟姑娘肩并肩靠在一起倚着船舷看向海洋。   机动船飞驰,带起雪白的水花。   太阳西斜临近傍晚,这是海上最明艳的时节中的最温柔的时间。   海面苍茫,海浪激荡。   断断续续有船琳琅而过,留下一道道船影。   外海多有岛屿,有些岛屿住着人有房屋叠叠矗立,有的岛屿空无一人只有片片碧绿。   不管什么样的岛屿现在都很美,不光有草木还有鲜花,七月是鲜花绽放的季节。   或明黄、或鲜红、或粉嫩的花朵在风吹下摇曳,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开始夕阳落海中。   一轮橙红的圆日飘荡在西海之上,霞光照亮天穹也照红了海面,其中日头正中所照下的一道红光最亮最明显,像一把烈焰神剑劈在了海面上。   王忆歪头看秋渭水。   海风吹的姑娘鬓角发丝猎猎,吹的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与心上人并肩遇黄昏,这是美事。   秋渭水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扭头看他,笑问道:“看什么?”   王忆说道:“晚来偏无事,坐看天边红。”   秋渭水指着西边说:“对,你看天边多红。”   王忆指着她的脸颊说:“没有你的脸红。”   秋渭水冲他做了个鬼脸笑起来:“我是发烧了吗?”   王忆哈哈笑道:“不是,你这是微醺后的酒酡红。”   秋渭水莫名其妙的说:“我没有喝酒呀。”   王忆冲她摇头晃脑的说道:“晚霞如酒,夜风如餐,暮色是酒杯,海面是餐桌,所以你会微醺。”   秋渭水听了他的话后忽然有些发呆。   王忆问道:“想到什么了?”   秋渭水低声说:“我是不是很没有文化?我连高中都没有念过,你会写诗会说这样文明的话,我只会笑。”   王忆一听这话顿时摆手,说道:“你以为我是有文化?有文化的人不会这么说的,我说的这些叫土味情话!”   “这一点都不土,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你不用安慰我。”秋渭水还是闷闷不乐。   王忆换了句话,说:“不论你有没有文化、不论你有没有钱,我喜欢的都是你这个人,跟你拥有什么没有什么毫无关系。”   “就像如果我没有才华,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秋渭水顿时笑了,说道:“当然不是,我也喜欢你这个人,王忆!”   王忆点点头:“那就足够了,这就叫两情相悦,然后举案齐眉,最后共入洞房。”   秋渭水轻轻给了他一拳。   船回县里接上了销售队,然后转向返回生产队。   七月的天气越来越热。   看完电影后人们也不会立刻回家,还是会在外面路灯下乘凉。   转过一天来礼拜一。   天气更热。   早上升旗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照的学生满头汗水,礼拜天刚洗了晒干的衣服又湿了。   一些学生不穿鞋子来上学了,直接赤脚。   这是外岛的传统,天气热了大人孩子都不穿鞋子,赤着脚干活还方便,不管是在船上还是去水里都要赤脚。   王忆把衣服和鞋子的箱子搬出来,孙征南要吆喝,他递给孙征南一个哨子。   孙征南拿到哨子后笑了:“这是好东西。”   他把绳子带上,含住哨子吹响,学生们纷纷看向他。   这样他握紧拳头举起右臂喊道:“全体都有!以我为基准,按照高矮个队形摆开!”   学生们迅速站好。   然后孙征南说道:“下面请咱们校长来讲话。”   学生们自发的鼓掌。   王忆冲祝真学笑道:“我这是关二爷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在你这样的老教师面前装大头蒜。”   祝真学说道:“你是校长,就该校长讲话。”   王忆说道:“行,我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同学们应该知道,上个礼拜祝老师帮咱们联系了几位老爷爷对咱们学校进行了助学捐款。”   “这笔款子是什么用途呢?是给同学们买校服和凉鞋,嗯,夏天穿的校服和凉鞋。”   “现在衣服鞋子买回来了,助教们出列……”   学生们纷纷看向排在一起的箱子,嘈杂的声音顿时响起来。   孙征南吹响哨子。   尖锐的哨声压住了学生们亢奋的交谈声。   王忆笑着摆摆手说:“孙老师,不要紧,纪律很重要,但咱毕竟是学校不是军营,学生们还是要保留一部分天性的。”   “如果他们特别高兴的时候却不能展现自己的情绪,小小年纪就要去压抑情绪,这未必好。”   “没事,同学们可以小声讨论,只是别扯着嗓子叫——王状元你可行了吧,你闭上嘴,我在这里都看见你的扁桃体了!”   正要喊叫的王状元讪笑着闭上嘴巴,然后他又忍不住的问:“哪里有扁桃?王老师是不是看错了?”   衣服鞋子都是按照身高来摆放的。   体型无所谓,所有孩子都削瘦。   草绿色的短袖短裤和小军帽拿出来,助教们帮忙衡量尺寸,学生们欢呼雀跃的上来领衣服鞋子。   孙征南喊道:“拿到衣服的同学别逗留,排队去打饭,吃完早饭继续上课,中午回家再换衣服,下午上体育课,这样精神抖擞的上体育课,都明白吧?”   学生们嗷嗷的叫:“明白!明白!”   周一的早餐总是格外丰盛一些,周末王忆会去城里采购一些新鲜蔬菜和肉食,这个周末他没空,于是秋渭水替他在县里买了一些蔬菜。   天气热了不能再吃太热乎的饭,王忆让大迷糊配合着漏勺煎了土豆饼搭配温凉的绿豆粥。   土豆饼煎的火候恰到好处,色泽金黄泛油光。   做饼用的面糊里加了鸡蛋、撒了点葱叶,这样吃起来不光香还清新。   教师也是吃这饭,另外王忆给煮了茶叶蛋,老师们还有茶叶蛋吃。   祝真学笑道:“我这不是过来支教的,我是来养老的,来改善生活的!”   王忆说道:“那我们生产队希望多给几位你这样的老先生养老。”   学生们吃饱饭去上早读课。   到了下课时间没人出去玩了,都拿出新衣服和凉鞋来翻来覆去的看。   他们里面不少孩子十多岁了家里还没给买过新衣服,身上穿的要么是用大人衣服改的要么是亲戚家大孩子淘汰掉的。   现在来上学了连续拥有了两套新衣服、新鞋子,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所以如今谁也不能阻挡他们上学的信念!   必须要上学!   必须要学习知识!   必须要变成有文化的人!   等到中午放学,生产队可就热闹了。   课代表、助教们也不去大灶探头探脑了,放学后抱着衣裳鞋子往家里跑。   王忆看的一个劲的地铁老人看手机脸:这岛上的孩子真厉害,铁脚板啊,好家伙,岛上可是石头路,砂子石子不少,他们愣是赤着脚在上面跑。   他光看都感觉脚底生疼!   学生们急着回去换上新衣服。   本来想要嘱咐他们洗一洗再换上的王忆没说话,82年没有22年的讲究。   王忆给秋渭水收拾闺房。   房间是在东边,外岛以东为贵,讲究的是海上紫气东来,所以王向红家里收拾了东边房间留宿客人,如今成了秋渭水的房间。   布置方面,它开门是在房间靠西的位置,窗户往东一些,这样一张木床顶在东边墙上、靠在南边墙上,便于通风晒太阳。   岛上太潮湿了,白天需要让太阳晒床来去潮气。   王忆在房间北侧的大墙壁上贴了两张大地图,一张是国家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这样一开门抬头就能看见地图。   两张地图都是网上购买的七十年代地图研究版本,上面还有苏联、南联盟和东欧、西欧各国的具体标注,材质上有22年的精致,在这年代应该比较少见。   看着世界地图,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庞大的苏联……   81军演才结束不久,这玩意儿当时真把欧洲和中国给吓尿了。   那是真正的钢铁洪流啊!   不过快要烟消云散了。   王忆摇摇头,不胜唏嘘。   他又在东边墙壁上贴了风景海报,春夏秋冬四季四张四海,春天是滇南山里万物复苏,夏天是南沙群岛椰林树影,秋天是华北山林硕果累累,冬天是大兴安岭白雪皑皑。   西边墙壁上他要贴一幅字,秋渭水摇头拒绝了:“祝老师毛笔字写的很好,等我让他给我抄一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样我每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是它,上床躺下闭上眼睛看到的最后一眼也是它——时时刻刻都在春暖花开!” 第242章 万事俱备,只欠台风   这次王忆在22年可不止是准备了地图和风景图,他还准备了相框。   秋渭水的私照和两人的合照全被放入相框中,或者挂在床头墙上、或者放在窗台、或者放在了床头柜上。   总之,王忆布置了一下,秋渭水的房间变得温馨起来。   秋渭水看的一个劲捋肩头的长辫子。   这房间装饰的比她在城里的还要好。   王忆不光给她带来了相框,还给王向红、生产队、徐横孙征南等人带来了相框,全可以把照片镶嵌起来。   社队企业第一次分红的时候他给分红场景拍了照片,现在也洗出来了,并且他在22年将照片做了放大化二次清洗,小照片全变成了大照片。   最大的一场全景照被他放入了一个28寸的相框里,他夹着相框进办公室后问王向红:“我之前给咱生产队拍了照片,这次去沪都顺便买了相框镶起来了,放哪里挂着?”   正在眯着眼睛看报的王向红好奇的扭头看向他,然后‘蹭’的一下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好家伙,这么大的相框?你拍了多少张——就一张?这照片这么大?”   王忆把照片展示给他。   照片是个全景照,有他、有王东喜、有大胆、刘红梅和社员代表,也有黄小花、凤丫、秀芳、秀红等排队的社员。   全在里面。   清清楚楚!   王东喜正好去仓库拿东西回来,抬头一看一张照片里有自己在趴着打算盘顿时懵了:“我草,这这这,这不是我吗?”   王忆笑道:“是你呀,上你第一次给社员发分红的时候我拍的……”   “对对对,哈哈,我当时在算账,你看还有支书、哈哈,支书你也在这里,快过来看啊。”王东喜跑上去欣喜的招手。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我当然在这里,我看见了,你吆喝什么?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稳重?”   王东喜说道:“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个小辈嘛。”   这话说的王向红感觉挺舒坦的。   他接过照片仔细看起来,王东喜在旁边指指点点:“哈哈,王老师你拍的照片?拍的挺好,但你咋不通知我一声?我当时没注意,唉,被你给拍了个侧脸,当时也没笑……”   “笑啥?你打着算盘你笑啥?”王向红一看他指责自己最爱的忆崽立马发飙,“给你拍个侧脸不是给我拍了个侧脸吗?你看这侧脸拍的多好,文书你别没数了,你侧脸比正脸好看!”   王东喜不高兴:“那我也想拍个正脸……”   “马上就给你们拍。”王忆笑道,“这次去沪都,我带回来一些胶卷,咱生产队家家户户都能拍……”   “家家户户都能拍?”王向红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一沉,“你是不是花那个存单了?”   王忆摇头:“没动,不信我给你去看,那存单我还没有动呢。”   王向红怀疑他耍空城计,直接说:“走,我去看看,你那是修房子的钱,可不能动啊!”   王忆无奈,只好领着他去看存单。   他们出门走出去没多远,有人从山路跑上来喊道:“支书支书,公社来防汛办的同志了,你快去码头。”   王向红脸色一沉:“坏了,要有台风!”   王忆抬头看看天上。   万里无云。   晴空湛蓝。   他们结伴去码头,这时候码头上停靠了一艘大机动船,本来在码头上修船修码头的妇女和老汉正在船上忙着搬东西。   王向红快步走上码头说道:“袁主任是你来了?怎么回事?今年的第一轮台风过来了?”   一个穿着红背心的黑汉子站起身,他抹了把汗水说道:“对,王支书过来了?对,台风来了,快到咱东海了,现在正在小鬼子那边。”   “我们上午得到通知,然后挨个岛屿给你们送通知,同时给你们送防汛物资。”   王忆凑上去看了看。   送来的防汛物资挺好,有麻袋、有尼龙绳、有自带发动机的抽水机还有绷带、止血药、感冒药等杂七杂八的物资,其中赫然有粮食,这点来看国家对渔民还是挺关心的。   王向红递给袁主任一根烟。   袁主任看了看笑道:“呵,好家伙,红塔山?我在公社听说你们生产队现在发展的蒸蒸日上,却还是小看你们了,让你这样的老家伙舍得给烟卷,看来你们生产队是发大财了。”   王向红笑道:“发什么财?我是尊重你,所以把省下来的烟卷给你吃,要是你们那个肥主任来你看我给他什么吃,我给他妈个逼的白眼吃!”   船上有防汛办的人,袁主任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给转移了,他谈起了这次的台风汛情:   “这次台风的编号是8217,叫欧文,挺厉害的,它是强热带风暴,上午我们接到中央气象局消息的时候,它的中心气压是990百帕,风速增强到了每秒25米。”   “这么厉害?”王向红面色凝重起来,“看来咱外岛要打一场硬仗了,它最大风力能有几级?”   袁主任掏出个小本来看,说:“我们出来之前是9级,7级风区半径是320公里。不过有小鬼子挡一挡,这个风应该会减弱一些。”   “从早上的时候开始它是以每小时25公里左右的速度朝咱们国家移动,预计明天开始影响咱们翁洲,后天会正式登陆咱们这边。”   王忆问道:“天气预报的专家有没有估计这次台风会对我们地区造成的破坏和影响?”   袁主任说道:“影响是老一套的,主要就是海上大风和海面风浪,所以千万不能出海了,然后还有外围螺旋雨能带来的局地性降水,这下子能缓解一下咱地区的旱情。”   王忆问道:“今年翁洲地区比较旱?”   他想起了夏至时候王向红的那几句谚语,看来老祖宗们的生产总结还真是正确。   王向红也再次重复一遍:“芒种夏至是水节,如若无雨是旱天。今年芒种夏至都没有雨,我就知道会有旱情。”   袁主任说道:“所以你们省着点水,你们岛上淡水资源紧张,不过你们岛上没有农田还行,我跟你们说,多宝岛等几个农田多的生产队为了争夺水都干架了!”   王向红抽了口烟叹了口气:“碰到旱年哪年会没人为了争水干架?我倒是希望我们也有机会跟人家为了争水干架,可我们岛上没有那么些农田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外人都以为渔民面朝大海有数不尽的渔获可以捞取,开局一条船剩下全靠捞,然后就能过上春暖花开的日子。   殊不知渔民很羡慕农民。   现在还好,科技进步了,国家可以监测海上天气变化,放在以前渔民哪能确切的知道台风海啸之类的天灾什么时候来?又哪能知道来的是什么级别该怎么防护?   建国之前每一次台风都会带走好些人命——海上打渔的船碰上烈度台风肯定得船翻人死,另一个岸上的人家也不安全,船毁家破的事时常发生。   那时候渔家穷,一旦没了船没了房子这真是破产了,渔民只能被逼上绝路。   所以在渔民看来农民的处境比自己好的多,有农田,只要舍得出力那就有粮食可以吃,而且不像他们这样害怕台风海啸。   当然这种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农民日子就好过了?像今年这样是旱年,不少农民要饿肚子!   防汛用品被送到,袁主任扔掉烟蒂对王向红挥挥手说要去水花岛。   王向红跟他告别,然后对王忆说:“赶紧大喇叭广播一声,让社员们准备防汛。”   王忆说道:“上午出去上工的那么多人呢?他们……”   “他们不用担心。”王向红安慰他,“台风来的没那么快,现在党和国家设立了天气预报站,台风出现后就会发现,于是咱渔民有了防备的时间。”   “刚才你也听见袁主任的话了,台风明后天才会影响到咱这里,今天海上没什么事。”   他们结伴回到大队委,一进办公室里头十好几个人凑在照片前指指点点:   “……哈哈你看我,我当时在抠鼻子,我不知道王老师在拍咱。”   “秀芳沾光了,她正好跟小秋老师站在队伍外面,给她拍了个正好……”   “行了行了,”王向红进来拍拍桌子,“什么时候还在这里看照片?赶紧回去吃饭,吃了饭下午不用上工了,集体准备防汛。”   社员们很冷静:“来台风了?”   “嗯,来台风了。这次台风挺厉害,九级,不知道到了咱这里是几级,所以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不能让个人和集体遭遇损失!”王向红凝重的说道。   后面他打开广播台拍了拍话筒说道:“咳咳,全体社员都有了、全体社员都注意了……”   吃过午饭,天涯岛忙碌起来了。   学生们最是活跃。   他们换上了新校服,整齐的一身绿,绿衣裳绿裤衩绿帽子,凉鞋颜色不一样,男生是土黄色女生是大红色。   绿色上衣前是一条条飘荡的红领巾。   王新钊很正式的把儿童团招呼在一起吆喝道:“同学们,我们现在穿上了军装,就是童子军了,这次台风来袭气势汹汹,我们有没有信心战胜它?”   儿童团一帮孩子嗷嗷的叫:“有!”   “准备好作战了吗?”   “准备好了!”   王忆倚在树上看着哈哈笑。   很好玩,很有时代特色。   他琢磨着要不要给王新钊弄个五条杠,这也是个五条杠少年啊。   王状元、王凯他们换了衣服跑来,然后看到儿童团列队在派发任务感觉很神气,便凑上去商量:   “大钊,你让我们也进儿童团吧,你当团长我当政委。”   “不行。”王新钊坚定的拒绝,“状元你思想觉悟不够高、品质太差,你们这些人还达不到加入我们儿童团的要求。”   天气又热人又生气,王状元几乎要冒烟了!   王新米说道:“大钊我可以,我思想觉悟……”   “你更不行,”王新钊摇摇头,“你还被王老师给劝退过呢,虽然你回学校后比较老实,但是组织上还是需要考验你一段时间,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还没有接受火的检验,还不值得信任。”   王新米急眼了。   王状元哈哈笑:我只是思想觉悟不够高,你直接被开除出同志的队伍了。   王凯说道:“那我呢?我没犯过错啊,我一直很积极,大钊礼拜天我还分你蚂蚱来着。”   王新钊犹豫的说道:“你倒是行……”   王状元直接搂住王凯肩膀说:“行了,不用跟他废话,他不让咱加入儿童团?行,那咱组建一支童子军!”   “王新钊才是团长,我是军长,大米,你是政委!走,咱们组建童子军去,不能加入儿童团的都可以加入咱们童子军!”   王凯讪笑道:“状元,大钊刚才跟我说可以吸收我进入……”   “我给你一个师长的职位!”王状元当机立断打断他的话。   王凯便对王新钊吐了口唾沫:“谁愿意加入你们儿童团,小孩才是儿童,我们是、是军人!”   王忆这边一边笑一边摇头。   六零后们真有趣。   王新钊对于童子军的挑衅表示极度的不屑。   他说道:“我们儿童团是支书组建的,我这个团长是领导任命的,是组织上委任的,你们童子军是野路子,有啥好得意的?”   然后他很郑重其事的给团员们安排工作,有去降国旗的、有去加固猪圈的、有的去拆卸门窗的,等等等等。   正在看热闹的王忆一听要拆卸门窗顿时懵了,问道:“怎么还要拆门拆窗户?坚壁清野呀!”   旁边走过的王东喜给他解释说:“校舍建的比咱家里房屋高,承受的风的压力大,很容易被刮碎玻璃,而学校门窗刚换了新玻璃,可不能被刮坏了,所以要卸下门窗来,让风从屋子里通过。”   “对,王老师,咱们教室里的桌子都是砖头水泥的,不怕风吹。”王新钊说道。   然后他打眼一看着急了:“王凯,你怎么降国旗?”   王凯领着两个人在降国旗,他说道:“台风都要来了,不降国旗干什么?大风大雨的……”   “不用你们降,这是我们儿童团的任务!”王新钊感觉自己的工作被冒犯了。   王凯说道:“那你跟状元说去吧,状元是我们的军长……”   王新钊急忙问道:“状元呢?”   “在猪圈里忙着呢。”   “草!”   学生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们并不觉得台风可怕,反而觉得今天因为台风动员起来让他们多了一个展示新校服的机会。   他们积极的想要表现自己,王新钊本来想领着儿童团好好露露脸,结果王状元下手太快。   但王新钊还是很聪明的,他挥手说道:“团员们跟我走,台风天打水不方便,咱们给寿星爷他们家里打水去!”   猪圈里冒出个人头。   是王状元。   他吆喝道:“童子军的同志们不要着急,我会修屋顶,台风天要加固屋顶,我领着你们给寿星爷他们家里加固屋顶!”   一旁的王忆表示惊叹:   卷起来了,服务卷起来了。   学生们这边还有心情较劲,社员们这边可就真忙碌了。   加固屋顶、加固墙壁、加固鸡舍、疏通排水沟,等等,活很多。   除了家里的活还有生产队的活。   生产队这边猪圈也要加固、猪要关起来,然后还得加固电线杆、卸掉路灯的纸壳灯罩、拧下电灯等等。   活更多。   学校的工作王忆指挥,他去拿了一卷粗胶带领着学生来打米字胶,这样就不用拆卸门窗了。   王向红对此颇有疑虑:“这样贴上胶带就行了?”   王忆说道:“对,你没有见过这样的玻璃防护方法吗?”   王向红摇摇头。   他拿起粗粗的胶带看,说:“我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塑料胶,咱社员家里的塑料胶跟小手指一样细。”   王忆说道:“这是沪都单位给支援的,支援的挺多,这样吧支书,让四个组的组长都来领点胶带回去,都把门窗玻璃给贴一下,以防万一吧。”   王向红说道:“可它们是沪都的同志支援你们校园建设的,咱社员们私下里分了它们?不好。”   王忆说道:“咱不是私下里分了,这不是特事特办吗?先保护玻璃,要不然暴风雨结束还得买新玻璃,多浪费钱。”   王向红又问道:“那这样贴个米字型,玻璃就被风吹不碎了?”   王忆说道:“对,这是科学保护玻璃的方法,支书你快点去安排吧。”   他直接拖出来一箱子的宽胶带。   22年这些东西便宜,他都是成箱成箱的买。   除了王向红,组长们都不在家,于是妇女担任的副组长来领了胶带,她们学会了打米字胶后便又去忙碌了。   人人都很忙,没人顾得上注意王忆,这样他便抽空回了一趟22年。   回去后他便上网开始搜索1982年的台风。   这一搜还真搜出信息来了。   最多的信息跟翁洲甚至跟中国没有关系,跟日本有关系。   82年7月份的台风很厉害,如袁主任所说,它现在登陆日本后风级很高,长崎市等地遭遇了强降雨然后相继引发了泥石流和河流泛滥,造成了城市内涝!   这在世界暴风雨破坏史上都很有名,叫长崎水灾。   然后王忆的心揪了起来。   继续往下看:   长崎水灾共造成死者和失踪者达到了299名。   草,没多少。   他很失望的关了网页改换了关键词。   网上没有翁洲和江南地区关于82年台风的资料,应该没什么大事,否则不至于没有相关新闻。   不过他往下拉着看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来自翁洲论坛的帖子,是几个六零后、七零后在回忆往昔,其中第六楼里有人说:   “82年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七月台风结束后有人造谣说是引发海底地震了,然后会有大海啸出现,当时翁洲上下紧张坏了,特别是佛海、海福几个外岛的县,老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去投奔亲戚,就怕海啸把岛屿给吞了。”   围绕着一层楼有几个讨论。   王忆专门看这讨论:   十一楼:这件事我有印象,是82年吗?反正那年台风挺厉害的,听说把小鬼子那边搞的够呛,然后传到江南了,把江南弄的人心惶惶。   十五楼:是的哈哈,那时候人真的没有科学常识很愚昧,那么大的江南省竟然被几个特务用流言给弄乱了。   二十二楼:当时消息是特务放出的流言吗?没有印象了,就记得我妈带我回江右娘家避难,当时我妈哭了一路,说是以后就没有房子了。   二十四楼:就是流言,我那时候在翁洲棉纺织厂保卫科,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调查过这件事,最后省里派出了专家队伍抓到了制造流言的特务。   二十五楼:我还记得那帮人才不到十个,但他们有组织,利用广播电台、假报纸、印发的小册子来制造流言。   二十六楼:还好他们都是外地人,虽然伪装成一家人了可还是很显眼,被群众给注意到了进而举报了,这才把他们给一锅端。   王忆继续往下翻。   相关讨论就此结束,后面回信息的这个人参与了别的往事回忆中。   这把王忆给整的。   不上不下!   虽然在帖子里,这件事被ID名为‘翁洲老枪杆’的人说的轻描淡写,但王忆知道在82年这件事一定是引发过一场轩然大波。   因为他了解82年的社会氛围。   刘大彪便因为牵扯类似事宜惊动了省里的领导,那件事里天涯岛只算是误打误撞抓了刘大彪,然后国家就奖励了一艘当时很先进很好的渔船。   如果他们再把这件重案给侦破呢?   而且他现在可是跟庄满仓称兄道弟了,之前他还想着怎么给庄满仓再搞点功劳呢。   回到82年,他坐在树下琢磨起这件事。   这件事肯定要管,但怎么管很有讲究:   一个偏僻封闭的生产队接连涉及破获两件间谍案,这恐怕会惹人怀疑,万一上头要调查他……   王忆想到这里赶紧摇头。   不行,要插手这事必须得插的有技巧,不能蛮插胡插。   而且他不能直接插手,否则前面抓刘大彪是他主导的这次破获一件特务流言案件又是他主导的——   很容易让人怀疑这是特务在清除异己啊!   他想了一会,没头绪!   于是他也帮着生产队开始忙活起来。   王向红让他帮忙给社员发粮食,国家考虑到台风天气可能导致渔家多日不能出海,特意给各生产队支援了八百斤粗粮和四百斤细粮。   这算是对他们给国家贡献海货的一个奖励。   天涯岛的社员又老实又感恩,王向红傍晚在大喇叭里喊了喊,家家户户过来领粮食,对国家是感恩戴德。   刘红梅还说:“等到这次台风过去,咱组织一次集体攻淡菜吧,捕捞淡菜支援国家经济建设!”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说道:“我看行,咱不占人便宜,更不占国家的便宜!”   大胆拧着衣服上的海水过来问王忆:“王老师,你从哪里给娃娃们买的衣服?怪好看哩。”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一些刚下学的大龄少年很艳羡。   我们上学时候怎么没有这些好处!   正在给社员登记的王忆抬头问道:“怎么了,你还准备自己买一件?”   大胆哈哈笑道:“还真有这个想法,那衣服裤子那帽子那腰带我看这挺好,要是有大人穿的你帮我家买两身,我跟我爹弄一身。”   其他社员顿时七嘴八舌的围上来:   “有大人的吗?要是有的话王老师你进一批货吧。”   “就是,我看那一身衣裳真馋人,这一套穿在身上又凉快又好,还是的确良的料子呢。”   “一身多少钱?我看不便宜,衣裳裤子帽子腰带的,不少钱吧?”   王忆说道:“现在沪都轻工业产品还是挺多的,别说短衣短裤,西装也有的是,你们想买的话没问题,等我什么时候再去沪都的时候捎一批货。”   “不过四叔说的对,不便宜,上次的仿三片红那是人家半支援给生产队的,所以便宜,这样衣裳一身下来要二十多呢。”   大胆听到后顿时傻眼了:“啊?短袖短裤用料比长衣长裤少好些呢,结果价格更贵,还贵一倍?”   “就是啊,城里现在乱要价了。”   “唉,毕竟是工厂的衣裳,人家做的精美,难免卖的贵点。”   王忆一想自己还真是拍脑袋定价了,现在一身衣服虽然贵但是要看样式,学生们那种服装其实算是截掉了袖子裤腿的三片红,二十多块钱确实有点贵了。   于是他冷静的说:“不只是短袖短裤,它还带着一条腰带呢,要是不带腰带只要帽子、衣裳裤子那一身差不多十五六吧?我没单独问价,不过我估摸着差不多这价钱。”   十五六也不便宜。   弱劳力半个月的工钱。   可是生产队家家户户苦日子过久了,内心极度的渴望过上好日子。   除了三片红之外多数人家是没买过成品衣服的,农村人不结婚不会买成品衣服,都是扯了布回来自己缝制。   所以现在两次分红让社员们手里有钱了,他们便想提升一下生活质量了。   大胆扣了扣指甲盖里的黑泥说道:“王老师要是那一身十五六的话,那你帮我捎一身吧,除了三片红,我这辈子还没正式买过衣裳呢!”   王忆说道:“行,那等我问问。要不然我去买点布匹回来咱们自己缝衣服怎么样?”   大胆摇头说道:“咱自己缝的没人家工厂的好,人家那个多板正!”   学生们正戴着绿军帽、穿着绿衣裳精神抖擞的在转悠,他们实在是亢奋。   大人们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是带着羡慕之情的。   82年外岛实在少有能获得成套衣服的人家,无论是大人孩子都很难穿上,而学生们如今是从头到脚一整套:   新帽子,新衣裳,新腰带,新裤子,新凉鞋。   这在城里都是罕见的。   王向红说道:“这事后面再说吧,先赶紧领国家支援咱的赈灾粮,按照以前的老传统,根据家庭的困难程度来分粮食,来,王老师登记吧。”   “登什么?”外面有老娘们哄笑起来。   混在人群里聊天的秋渭水听到后偷偷的笑。   王向红翻了个白眼。   他对王忆说:“你让小秋老师隔着这帮子老娘们远点,学好不容易,学坏可简单。”   王忆笑道:“好。”   王向红喊道:“家家户户来一个人领粮食就行了,一家分不了几斤粮,用不着一家好几口都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赶紧去加固电线杆、加固码头。”   经过一整天的忙活,现在生产队与以前已经有所变样。   码头插入海水中的木桩都用木棍交叉衔接起来,木板则用绳子两两捆绑,大船彼此依靠、紧密相连,小船则直接拉上案来翻卷在地。   电线杆用木头三面撑起,太阳能灶拆开被就近带入屋子里进行保存。   但这还不行。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给一群汉子开会:“明天开始收拾屋顶,文书,库里的渔网都准备好了吗?”   正在登记的王东喜抬起头说:“准备好了,每一面渔网上都有标记,到时候按照标记家家户户去领上就行。”   王向红又指示道:“明天强劳力、轻劳力上屋顶铺渔网,那个弱劳力去石坳台挑肥料施到田地里。”   “台风后面就是雨,这是施肥的好时机。”   “不过洋柿子、茄子、辣椒的得倒伏上一批,可惜了。”   社员们同样是面色黯然。   天涯岛上没有好田地,只有开山毁林收拾出来的一点农田,队集体舍不得种粮食,全部用来种蔬菜,让社员们夏天秋天能有蔬菜吃,毕竟家家户户没闲钱,靠买可不成。   所以社员们拿着这些蔬菜是很宝贝的,平日里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汉在负责种植和养护蔬菜。   如今台风一来就要倒一批,怎么能不难受?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道:“有办法,让社员们吃点力,把洋柿子杆、茄子杆、辣椒杆之类的用树枝给交叉固定起来……”   “没用。”王向红说道,“你怕是一直在大陆所以不知道咱外岛台风的厉害,小树枝的固定要是能扛得住台风,那这台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忆想想也是。   自己想当然了。   然后他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样吧,领袖同志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倒伏就倒伏,等台风过去我去沪都农研所找我在首都上学时候认识的研究员要点新苗子。”   “这样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能要到更好的苗子,所以咱们不比伤心,等着以后种好品种的蔬菜就行!” 第243章 灯塔保卫战   1982年7月6号,星期二。   壬戌年五月初六。   天气……   很不好!   一大早喇叭广播声便以前所未有的高声调响起来:   “……各地对农民加强三热爱教育,干部党团员带头多交粮、交好粮,全国夏粮征购进入高潮,十三个主产省市已经征购167亿多斤,完成计划87%……”   “嗤嗤、嗤嗤……”   “江南省天气预报,请沿海的同志注意,8217号台风欧文于今日凌晨四点左右正式进入我国领海,预计今日中午影响翁洲地区,请翁洲地区的党员干部带领群众做好抗风抗灾准备。”   “本次台风为强热带风暴,于昨日登陆日本岛九州,对长崎、福冈、佐贺、熊本等城市造成严重破坏,经过九州之后台风风力有所削减但不可小觑。受此次强台风影响,我省大部地区将出现了大范围的狂风暴雨天气,请各位广播听众做好防风避雨准备……”   王忆听着广播声拿起昨天晚上刚去买回来的雨衣推开门走出来。   昨天还是晴空万里。   今天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管看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天空都是黑彤彤的,整个海洋几乎被笼罩住了。   都说暴风雨之前宁静,可现在海上并不宁静,海浪此起彼伏的冲天涯岛奔袭而来,拍在礁石滩上、拍在岸上,气势汹汹,如大兵攻城!   王忆面色凝重。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这广播声并不是号召社员们起床或者上工,今天社员们很自觉,都起的很早,强劳力们分成组,然后扛着梯子、拎着网具、找出石头开始加固屋顶。   他们要做的事情简单,就是用旧网将屋顶上的干海草给罩住,再把石头绑在网具上,用石头来压住屋顶海草不被吹走。   只要海草不被吹走那天涯岛上的海草房会比内陆的茅草房更能遮风避雨,这些海草是一种大叶海藻,干了之后还能吸水。   所以一旦降雨它们会吸水膨胀,到时候更紧密的覆盖在一起、更好的挡住雨水的渗透。   校舍屋顶也需要维护,大胆领着民兵队在忙碌,王忆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半校舍的屋顶用网具给盖住了。   王忆过去看了看。   这些网具都是以往的废弃渔网,破碎的不成样子,被妇女们凑活着绑起来用来保护屋顶。   台风过去后它们还要收拢归入库房,这都是集体财产。   岛上人正在紧张有序的忙碌着准备应付台风。   有船靠上天涯岛、有人跑进大队委。   然后王向红奔跑出来,他跑到学校喊道:“民兵队、民兵队,集合!”   他的声音很急促,正在忙活的壮汉和青年知道有大事迅速放下手里的活甚至顾不上放下手里的工具就跑过来。   大胆在屋顶喊:“草,大义你把梯子扛走了,我怎么下去!”   王东义恍然,又把梯子给推了回去。   民兵们迅速集合,王向红快速说道:“公社领导有命令,大鹏岛上的灯塔最近在修缮加固,现在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咱们各生产队的民兵小队集合去展开支援工作。”   “事情紧急不废话,你们不用换衣服了,带上两天三天的吃食、带上斗笠和蓑衣赶紧过去,应该是台风走之前你们回不来了!”   大胆敬礼问道:“支书,咱们生产队是你带队吗?”   王向红皱起眉头。   他看向王忆,王忆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我来带队?”   王向红说道:“大胆胆识过人,可是他这人遇到大事容易鲁莽,以往有需要民兵队集体出动都是我带队,但今天得有人在岛上主持防汛工作,所以……”   “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咱的社员。”王忆敬礼说道。   王向红正色看向民兵小队说道:“废话我不多说……”   “放心好了。”大胆抢着说道,“我们肯定听从王老师的命令,王老师是队长,我是副队长!”   王东峰笑道:“对,一定听王老师指令,王老师让往东绝不往西,王老师让赶狗绝不杀鸡!”   王向红怒视他一眼说道:“别废话,那你们准备一下立马出发,公社的石干事去船上等着你们了。”   王忆说道:“先等我一分钟——支书,我们可能一两天回不来是吧?”   王向红说:“是,家里你放心我都照顾好,小秋老师不会出事……”   “我不是担心家里。”王忆摇摇头转身往听涛居跑去。   他昨晚买了二十多件的防风雨衣,本来是准备给社员们用的,毕竟是台风来袭,难免会有谁家出问题,所以王向红会安排突击队,谁家需要帮助突击队立马顶风冒雨的出发。   如今他要带队去大鹏岛,这样他得给民兵们一人配一件,剩下的他交给了王向红说:“以前托同学买来的,我早就知道咱外岛夏天会有雷暴雨,所以准备了雨衣给暴雨时候出外勤的社员用。”   王向红拿到雨衣后大喜,说道:“王老师啊,你是真的眼光长远,你真跟评书里的军师一样,走一步看三步谋划十步!”   民兵们拿到雨衣后翻开看,说:“王老师这雨衣好,怎么还带着个罩子?这是什么的?玻璃的?不是。塑料的?也不像啊,真好。”   “比城里工人穿的雨衣还好,这个雨衣衣服裤子分开的。”   “你们看你们看,它两层啊,防雨布是两……”   “行了船上再说吧,赶紧走。”王向红挥挥手。   王忆一边跑一边挎起个登山包,同时不忘回头喊:“支书,看好我的狗啊,四个小狗崽别出事!”   王向红冲他甩手示意他放心。   他们回家收拾之后跑上公社的船,船上有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着急的说道:“怎么才过来?赶紧走赶紧走,越往后海上风越大,现在台风的边缘已经影响到咱外海了。”   机动船出发,船上已经坐了一些壮汉和青年。   都是各生产队民兵小组的成员。   大胆看到王忆背着个大包,说道:“王老师你给我吧,你坐稳了,今天这船肯定摇晃的厉害。”   王忆点点头把背包递给他。   这里面是方便面、巧克力、可可粉还有火腿之类的食物,看王向红和民兵队的意思这两天日子不好过,他得准备点食物。   船上坐着的都是各生产队民兵小队成员,大家都熟识,大胆等人上船后很快有人打招呼。   然后有人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手里的雨衣上:“你们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带着玻璃罩子?”   王东峰炫耀似的晃了晃:“你在大城市里才能买到的雨衣。”   旁边的人伸手去拿,说道:“雨衣怎么还带个罩子?”   王东峰也不知道,他不想让人碰自己都没穿过的新雨衣,就塞进了怀里抱了起来。   旁边的民兵要抢,石干事严肃的说:“别闹,海上风大浪大,注意安全!”   他总是板着脸,所以民兵们还挺打怵他的,听到他的话后纷纷安静下来。   船靠上水花岛,石干事跳上码头奔跑而去。   过了一会他回来。   然后水花岛上没有民兵跟来。   等了几分钟后还是没人来,他很恼怒,便板着脸快步上岸。   王祥海冷笑道:“看着吧,水花岛没人来的,他们民兵队早解散了,一听说大包干就各家顾各家去了。”   果然。   石干事回来后脸色发青,他对驾驶舱里的人喊道:“走,不管他们了,妈个逼的,回头再整他们!”   一个叫石大章的汉子递给石干事一支烟,他掏出火柴问道:“怎么了?”   石干事凑上去要点烟。   海上风大怎么也点不上。   王忆掏出防风火机上去直接给点燃了。   石干事点点头说:“防风打火机,好东西。”   他抽了口烟又开口说道:“水花岛上的太滑了,听说去大鹏岛没有奖励不肯动弹,这个说是肚子疼、那个说是头晕,还有一个在家里口吐白沫说是犯了羊癫疯!”   “口吐白沫了?说不准真是羊癫疯。”有个青年说道。   石干事冷笑道:“是,而且这天你说犯了羊癫疯不好办,得赶紧送医啊,我还想帮衬一把——好歹我是个干部,不能眼睁睁看着群众发病我当没看见。”   “结果我他妈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子肥皂水的味道!”   船上的人顿时笑出声来。   人才啊。   但石干事无奈,确实奈何不得他们。   这些人是滚刀肉,摆明不愿意给集体出工出力,都说自己头疼脑热,这样石干事也没辙。   他不能强行把人拖走吧?   这叫拉壮丁,是以前旧军阀作风,我党的队伍不干这种事。   而且石干事心里也怕,万一里头真有个身体不舒服的,到时候在台风天里出了事那他怎么办?   伤了人他得受处分,死了人他得被开除党籍。   最怕的还是有人摔个瘫痪,这等于他给自己找了个爹!   船绕着岛上接人,后面到了多宝岛上来十几号人。   李岩松和李岩华兄弟都在里面。   两个人看见王忆后立马挤过来坐下,李岩松递给王忆一瓶酒问道:“王老师吃早上饭了?”   王忆点点头。   李岩华递给王忆一个包子,说道:“猪肉大葱的,还热乎。”   王忆婉拒:“我真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吧?”   “我们也吃了。”李岩华说,“这是准备的后面的几顿饭。”   他们两人在推辞,结果对面的一个汉子一把抢过去垂涎的说:“我没吃早饭,嘿嘿,王老师你不吃给我吃吧,我过年都没吃上大肉包子。”   李岩华顿时生气。   王忆拍拍他的膝盖冲他笑了笑,又对那汉子笑了笑:“等过年我们生产队杀猪包肉包子,你过去吃一顿结实的。”   他这么说话,大汉倒是不好意思了,说道:“我真饿了,岩华我吃了啊。”   李岩华没好气的说:“草,你都拿过去了我还能抢回来?”   汉子顿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嗯,真香,真是纯肉的?你家真是挖到金饼子卖上大钱了,真舍得造啊。”   好几个人看向李岩华。   欲言又止,满脸艳羡。   李岩华板着脸说:“行了行了金老二,你吃你的吧,怎么大肉包子还堵不住你嘴巴?”   机动船在多宝岛接人后又走了两家岛屿,然后便驶向了大鹏岛。   大鹏岛的地形跟天涯岛很像,是一座海上山岛,从某个角度看像是一只收敛羽翼的大鸟,所以得名为大鹏岛。   这岛上缺乏淡水,是个无人岛,不过岛屿位置独特,这一带水下有暗礁,偏偏又是沪都去往县里的必经之地,所以就在山峰平坦的山顶上建起了一座灯塔——   这一点也跟天涯岛很像,山顶地势平坦。   公社的机动船来到大鹏岛,此时天色已经晦暗了,天上阴云更加的浓重,一岛孤悬海外,黑云之下,海上幽暗。   然后突然之间灯塔上亮了起来。   王忆急忙捂住眼睛。   是谁在装逼,好特么刺眼!   这灯塔的光是真的亮。   海风呼啸而来挟冲击之势嘶吼登岛,怒潮此起彼伏席卷上海岸,好些雪白的水花倒卷落下,像是一场暴风雪。   岛上有个小码头,因为灯塔是有人工作的,这码头供补给船停泊使用。   机动船小心翼翼的靠上码头,此时看到他们到来有人快步赶过来,然后打着手势指引机动船停靠。   王忆抬头看向山和灯塔。   山顶海拔能用三四十米,塔高有二十几米,塔身是传统的红白横纹相间,看起来很巍峨,是外岛最高的灯塔。   机动船在狂风中靠上码头,石干事扔掉烟蒂指挥着下船。   洋洋洒洒一百多号汉子下来了。   石大章跟石干事有亲戚关系,他也是一个生产队民兵小队的队长,所以潜移默化的就成为了混合队伍里的新队长。   他问刚才指挥船只停靠的老汉说道:“强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天把我们给调过来了?”   强伯是大鹏岛的守塔人,他苦着脸说道:“这灯塔是上个世纪的83年建的了,到现在整整100年了。”   “你们看着这灯塔是水泥石砖建起来的是不是?其实不是,它里面是木头骨架,不过为了避免被水汽腐蚀后来就在外面封了一层水泥和石砖。”   “现在时间太长了,里面木头骨架好些关键部位不行了,所以政府想要把它修缮一下,就拆掉了基底的石砖准备从下往上加固。”   “本来这计划是省城大学一个建筑教授指导的,没什么问题,谁能想到今天突然来了一场大台风?”   李岩松阴沉着脸说道:“谁想不到?老话说的好,夏至常雨,台风徐徐。夏至过去了,台风肯定会慢慢的来啊!”   其他民兵纷纷说:“是啊是啊。”   “这什么教授啊?连这道理都不懂?别误人子弟了,回家种地吧。”   “就是嘛,咱没念过两年书可也知道七月八月台风多,我要是想修灯塔可不会选这两个月。”   民怨沸腾。   本来台风要来了家里要忙活的事就多,而且台风天海上危险,没人愿意这时候出门。   结果公社一纸命令把他们这些强劳力全从家里给征用了,他们心里头怎么能舒服?   码头后的岸上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穿着藏蓝中山装、带蓝色军帽的老人一脸尴尬。   王忆看出他身上的书卷气,猜到这就是那位省城大学来的教授,于是便对其他人说道:“来都来了,就别抱怨了,咱先听听公社的安排,看看需要咱们做什么,争取给国家和社会做点贡献。”   “嗯,你觉悟真高。”有人撇嘴说。   天涯岛民兵小队的人听不得有人嘲讽王忆,大胆立马钻进人群一把抓住个青年的衣领拖了出来:“妈比的溜子你说的话?你过来把话……”   “别,大胆放手。”王忆赶忙上去拉开他。   刚才那话确实没点卵用只会让人心生反感,这点他清楚,但他也不好意思看着大家伙在埋怨而老教授在尴尬。   溜子一伙的人也要出来,不过他们想推搡大胆,结果天涯岛其他民兵还有李家兄弟一起上前瞪着他们,他们毫不犹豫的又退回了人群里。   王忆把大胆拉开,给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这跟觉悟高低没关系,就是那句话,咱们来都来了,想走是走不了吧?”   “所以咱只有好好表现,在公社领导面前立个功,以后让领导帮咱向政府争取点好处这么一条路走,否则呢?跟领导耍横、跟同志们打退堂鼓?那咱们不是白来一趟吗?”   “不光耽误了家里的活,还上了公社的黑名单,这样是不是得不偿失?”   吃过王忆包子的金老二立马说道:“没错,王老师这人有文化,他说的对,咱都已经来了,还抱怨干什么?干活换功劳吧。”   正在忙着加固机动船的石干事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事?刚才吵吵什么?”   众人看向王忆。   王忆笑道:“没事,我给同志们做个简单的思想动员,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挑战!”   石干事说道:“没事最好,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县里武装部领导、公社领导们的意思,要靠大家伙来齐心协力帮助咱县里头保住这座灯塔,所以大家伙吃点力。”   “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这场台风烈度又挺厉害,咱公社没做好准备只有把你们叫过来,因为你们就是咱们公社最有本事的一群爷们了。”   “你们放心,只要把这灯塔保住了那我会向县里领导给你们请功,我石大寿言而有信,绝不会糊弄你们!”   听到他这么说,本来面色不太好的民兵们终于振奋了一些。   石大寿安排了几个人去固定机动船,然后看向不远处几个人中的中山装老人问道:“易专家你过来给安排一下,看看怎么安排我们民兵同志的工作合适。”   易专家走过来和气的笑道:“各位民兵同志、各位小同志,从年纪上来说我是你们的叔伯辈儿了,所以后面咱们打起交道来我难免会偶尔端起架子让你们不舒服。”   “到时候希望你们能多理解我这个老同志,老同志不像你们年轻同志一样思想活泛,做事说话可能比较僵化,可能在不经意间就倚老卖老了,希望你们理解。”   “然后今天你们是来帮我的忙了,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打扰到你们的休息和正常工作安排了,希望你们能多多理解一下,等这个台风天过去以后我请同志们吃顿饭喝顿酒,行不行?”   他话说的好听又许下承诺招待一场酒菜,民兵们的精神更振奋了,纷纷精神抖擞的吆喝起来:“好!”   “真的假的?”   “那你是老师你言而有信啊!”   易专家笑道:“对,我会言而有信的,我都这个年纪了我还能不要脸的去欺骗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是?”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等台风来了咱们可得卖力的护住这座灯塔,可不能让它有所闪失呀。要是谁不卖力,那别怪我言而无信不请他吃肉喝酒。”   石大章一看民兵们没了抵制工作的心思,便积极的拍着胸膛说:“教授你放心行了,我们外岛的同志最实在了,肯定都卖力的给你干活,不过我们要干什么活?”   易专家凝重的说道:“干的是力气活,要变成一个个钉子钉在地上,把这座灯塔给钉住了!”   “什么意思?”李岩松问道。   易专家招招手:“走,你们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咱们看着灯塔来说话。”   他们顺着山路走上山顶。   山顶前端用红砖修了一圈围墙。   这地方正好在大鹏岛最顶上,就像是它戴了一顶血红色王冠一样。   围墙里面是高高的灯塔和一面旗杆,此时正有一面国旗在风中猎猎抖动。   看到这面红旗,石大章问道:“强伯,待会就要下大雨了,你怎么不降下这面旗?”   强伯悠悠的说:“按照政府的规定,我的工作和国旗都要跟着太阳走,太阳升起来了,嗯,我就要起床去升国旗、打扫卫生、擦灯。太阳落下去了,嗯,我就要降国旗,打开灯塔。”   “现在……”   “现在哪有太阳?”石大章打断他的话。   强伯正色说道:“我不管有没有太阳,国旗队在首都承天门广场上升降国旗管有没有太阳吗?他们只管时辰,该是太阳升起的时辰就得升旗,该是太阳落山的时辰就得降旗……”   “你把你这个破逼烂吊的地方跟承天门广场比啊?”石大章又打断了他的话,跟一堆民兵一起哄笑起来。   强伯脸色有些涨红了,说道:“我没比,我就是向国旗班的榜样学习!你们这些后生,屁都不懂瞎咧咧!”   “这地方天天有船去沪都,里面有多少是外国船知道不?我升起五星红旗就是要提醒他们,他们已经进入咱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域了,做事要讲中国的法律和规矩,不准乱来!”   大胆听到这话顿时鼓掌。   王忆领着天涯岛的民兵队跟着鼓掌。   李岩松兄弟、金老二等人也跟着鼓掌,这样民兵队便隐隐有点分成两派的意思。   易专家感叹道:“宋国强老同志这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啊,他的所作所为无愧他的名字,国强,国家富强!”   他看向民兵们严肃的说道:“同志们呀,你们看这座灯塔的样式应该明白,这不是咱中国灯塔的建筑风格,是的,它是西洋人侵略咱们国家后在岛上建起的灯塔。”   “清末国之不国、民无宁日,欧风美雨晚来急啊,他们从海上靠坚船利炮打开了咱们国门,然后从海上不断增兵侵略咱们国家、掠夺了咱们国家的财富后从海上回到他们国家。”   “为了维护航路安全,他们在咱外岛建起了许多灯塔,所以宋国强老同志在这里的任务是很重的,你们以为他守卫的是一座灯塔吗?”   “不!是咱们渔家人和社会各界企业船舶的平安,是咱们国家面向外宾的庄严!”   这次是石大寿带头鼓掌,所有人纷纷鼓掌。   老同志的发言很有七十年代的味道。   但很有道理。   山顶围墙中间是大门,门上有通红凸出的五角星,两侧墙壁用绿色油漆刷了两句标语:以岛为家、长期守岛。   宋国强去打开门领他们进去,巍峨高大的主灯塔出现在他们面前。   灯塔座北朝南,由灯塔、水井、附属房组成,它是外岛最重要的灯塔之一,使用的灯光大功率之下非常强,每60秒钟交换发光1次,射程能达到22海里!   “在这里甚至能照进县里的码头,你们夜里船只进出港口,有时候就是我给你们打的灯光。”宋国强骄傲的说道。   石大章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易专家指着塔基说道:“这里前些天刚被拆掉,导致台风之下塔身可能不太稳定,所以我需要大家伙有序的分成两个队每队分成三个组,然后在塔顶上均匀的绑上三根缆绳,三个组各拽住一条缆绳。”   “如果台风过于猛烈吹动了灯塔摇晃了,那就需要你们来发力稳住它,不过不能下死力气,你们需要配合着发力,灯塔向那边摇晃那另一边就要发力将它拽住。”   “这样一组疲惫另一组就要顶上,两组轮换!”   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摇摇头,说:“两个队伍不够,三个队伍,需要设置一个预备队。”   “三条绳子也不够,绑六条绳子,三个组拽住三条绳子来保持三角站位发力,要是三角发力不够用,那就得需要预备队从另外三条绳子下手协助发力,这样才保险!”   易专家和领着的两个人聊了聊,又跟石干事聊了几句。   王忆听见石干事说:“这位同志叫丁得水,是多宝岛民兵小队的队长,曾经在主力部队服役过、当过军官,因伤复员后选择回家当渔民。”   易专家说道:“那他的建议很有参考性,确实比我考虑的要全面。”   他领着民兵们看了看这座灯塔。   灯塔的根基本来是一层层厚实的砖头,以水泥浇灌。   但是主体却是木质机构。   灯塔底部很粗,毕竟它有十好几米的高度,就跟城里居民区设置的水塔一样,里面有一层梯子,旋转着通往塔顶。   易专家介绍说:“外岛的灯塔多数跟外国人有关,是西洋人入侵沪都后留下的海上航标。”   “那时候外岛没有砖瓦厂和水泥厂,而岛屿上常见的石头无法搭建灯塔,于是上世纪西洋人只能就地取材用木头做灯塔。”   “建国之后灯塔主权收归国有,咱们国家就做了修缮和加固,可是同志们都知道早年间咱们国家经济落后、一穷二白,所以修缮工作比较简单。”   “现在改革开放了,外岛海域的航路拥有了更重大的作用,国家准备拨款讲所有灯塔做个大修……”   “嗨,这灯塔都是洋人的东西?那不能,我们外岛早就有灯塔了。”石大章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易专家笑呵呵的说:“对,灯塔在咱们中国拥有悠久的历史。大唐时期就以佛塔的形式发展了灯塔,而且这灯塔隔着咱们位置不远。”   他指向沪都方向说:“那边有个叫朱家角公社的地方,它那里有一座茅塔,正是咱们最早的人造航标。”   又有人说道:“茅塔我去看来,三十来米,就在湖心岛那边,有塔院、亭台楼阁、水井之类的,那到了夜间可亮堂,有些船都在那里停下喝茶……”   石干事举起一面旗子试了试风力,凝重道:“不说废话了,先都去塔房里挤一挤,分一下组,我看台风外围要侵袭过来了。”   就在此时,天上突然一道闪光、突兀的一声雷霆轰鸣。   几乎是瞬间众人感觉到雨水滴落在身上。   石干事急赶慢赶的把他们带到大鹏岛是有道理的。   台风开始发威了。   现在风势挺大的但还没有很大,倒是雨势很厉害,瓢泼大雨凶猛泼洒!   海上顿时更是黑暗。   石大寿和易专家协商了几句,然后把民兵们分成了三个队,分别是一队、二队和预备队。   每个队有个队长,一队队长是石大章,二队队长是王忆,预备队队长是丁得水。   分好队之后各队长又分组,三个组,这简单,按照民兵小队来分组就行。   在他们安排声中,外面风雨急骤。   王忆把背包先存放进屋子角落里,紧急穿上了雨衣——马上就要奋战了。   不过有这雨衣保护人在风雨里会好受的多。   他买是两截式雨衣,有衣服有裤子,工艺上属于黑色双层款,带网格内衬,号称是暴雨级防水,能连续挡24小时的风吹雨打。   而且它的兜帽是双帽檐的,一个帽檐往前一个透明帽檐是落下可以护在脸上的,这样能挡风挡雨甚至可以用来挡空气中的传染病病毒。   他们生产队的民兵都穿上了这雨衣,然后很快就知道了它的妙处。   王东峰欢喜的伸出袖子去试了试说:“这雨衣好啊……”   王忆赶紧捅了他一下给他使眼色,低声对民兵们说:“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显摆!”   这会其他人都在穿雨衣,少数几个人还是穿蓑衣,这样便有嘴贱的去笑话人家。   然后差点打起来……   屋子里面闹哄哄,外面则是轰隆隆。   王忆透过窗户往外看,狂风大作、暴雨如瀑。   台风带来的强降雨是突如其来的。   仿佛是老天爷发怒,一把凿穿了天河、撕开了天幕,天河水汹涌灌下。   浓密的雨幕几乎将天海之间衔接起来,狂风咆哮,树木扭动、拼命摇摆。   雨水浇灌,敲在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有些雨水被风卷起来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   很惊人!   大片雨水从屋顶落下、顺着山石流淌,七扭八拐、扭扭曲曲的泼洒入海洋。   王忆定睛看向旁边的灯塔,看见灯塔上有粗大的缆绳随风飞舞,像狂蟒之灾。   然后他懵了:“我草,缆绳没有固定吗?你们往外看、快往外看,绳子被吹起来了!”   易专家和石干事都冲出门口看去,跟着也懵了。   绳子光绑在了塔顶上,忘记固定下端了!   石干事着急的说道:“不行,大的要来了,得赶紧把绳子拉下来。”   “石大章,出去拽下来!”   这次轮到石大章懵逼了:“啊?我、不是,我怎么把它们拉下来?这被风吹起来十多米啊!”   王忆看到屋子里有渔网,大声说:“好办,从灯塔内部上去收回缆绳,在渔网里绑上石头再绑到缆绳上,这样扔下来就能把绳子另一端给压住。”   石大寿怒视了石大章一眼。   不争气!   事态紧急,他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领你们二队几个人负责这件事,我来看看风势!”   王忆说道:“大胆,带人走!三个上去收缆绳,其他的赶紧找石头!”   看灯塔的老人宋国强说:“山上石头多的很,大的小的都有,走,我领你们去搬几块。”   这事情好办,从灯塔内部收回绳子将绳子另一端绑住兜着石头的渔网扔下去就行了。   狂风吹的缆绳在空中晃悠,但不能带着石头飞起来。   大胆从灯塔出来后满脸担忧的对王忆说:“这灯塔不行了,里面不少木头烂成豆腐渣了,你可别上去,踩在旋转木梯上嘎吱嘎吱响,真吓人,今天风可别是昨天在小鬼子那里的九级大风,要不然这灯塔真守不住。”   他甩了甩衣袖又欣喜的笑了起来:“王老师,你给我们的这雨衣是真好,这么大风、这么大雨,我身上没怎么湿。”   相比之下其他生产队的民兵所穿的雨衣就不太行了,防雨性能不错但它是一体式的,跟对襟开的长袍子一样,大风吹过衣襟顿时倒卷了,他们一出门裤子已经湿透了。   这时候没人顾得上湿透了,风势越来越大了,没了地基保护的灯塔有轻微的摇曳。   易专家注意到这点赶紧下令,于是石大寿喊道:“来,一队出去,拉起绳子,根据天气广播上说,台风在咱外岛顶多停留一个今天,晚上开始它就会通过翁洲市区转移到内陆,那样咱就安稳了!”   “同志们顶起来,今天一定要顶住!”   石大章也喊道:“同志们,跟我上!领袖同志说的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我领着你们去找乐——咳咳咳!”   风力再次变大,带起一口雨水灌入他嘴里,呛的他连连咳嗽。   看着石大章领着一群民兵莽上去,拉起绳子均匀的使力开始拖拽。   王忆忍不住摇头。   现在影响到外岛的还只是台风边缘,风力大但没有夸张的大,不至于这么早就发力,这样只会浪费力气。   灯塔在这里历经百年风雨,不至于这点风力就扛不住,现在会摇曳是它的木质骨架的构造所造成的。   旁边也有人摇头。   是丁得水。   丁得水对石大寿说:“石干事你跟石队长说一声,不用急着发力,现在的风不要紧,要不是灯塔的水泥底座被破坏了它不会摇晃的,现在问题不大。”   王忆补充道:“对,反而是一队的同志们发力拖拽会伤害木质底座。”   他又问易专家:“组织上不是需要我们民兵能把它给稳定住,只是需要我们帮它去对抗台风,是吧?”   易专家大声说:“对,石干事,王队长和丁队长说的很对,你上去跟一队的同志说一声,不着急使劲,留着劲头待会用!”   石大寿尴尬。   便顶风出去绕圈吆喝了几声,让民兵们不用着急发力去拽绳子。   易专家也顶风进入了灯塔,等他回来后有些忧心忡忡,说道:“灯塔旧有木质底座被损毁的挺厉害,王队长、丁队长你们跟我进去看看,我跟你们说一下待会队伍里的人手配置方位该怎么安排。” 第244章 王队长巧设高楼阻尼器   风在吼,人在叫,大海在咆哮。   王忆现在是真闻风丧胆。   台风太恐怖了!   海上的台风尤其恐怖!   中午开始风眼逼近了外岛,风眼外的风势恰好最猛烈,卷起海水拍在大鹏岛上就跟海啸了一样。   王忆现在是知道了沿海城市为什么会害怕海水倒卷,本来天上就往下灌水,这他娘地上还有海水往上倒流,他们就跟被上下夹击成了汉堡一样。   你以为他们是汉堡里的那块肉?   不,大鹏岛才是这块肉,他们只是里面的生菜碎!   头一次,王忆见到了树木从头顶飞过的场景……   他已经好几次被吓得嗷嗷叫了。   还好大风暴雨之下人人自顾不暇,加上王队长还挺会演戏的,总能通过挥拳顿足等肢体语言把惊恐的惨叫掩饰成为鼓劲的咆哮。   加上他的雨衣有两层面罩,这样没人能发现他惊恐的表情,就看见他不住的在三个方向三个组之间腾转挪移、挥臂喊叫——   “王老师真是年轻有为。”   “他胆子真大!风这么大地这么滑他还敢到处转!”   “石队长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王老师,人家一直在喊着号子给队伍打气,你呢?你刚才一个劲的往后跑!”   石大章尴尬的争辩道:“谁往后跑了?那不是我们一队的任务时间结束了吗?我赶紧回来喝口热水!”   “再给我倒一碗热水,大家多喝热水,多喝热水好……”   中午开始风势变大,民兵队就正式出动开始拉扯绳子以稳定灯塔了。   台风天要站稳都不容易,风大路滑还有雨水往身上抽——暴风下的雨水真跟鞭子一样,抽在人身上生疼!   本来一个队要支撑一个钟头,但是压根支撑不住,就改成了支撑四十五分钟,现在又改成支撑三十分钟了。   之所以会缩短支撑时间就是因为石大章没力气了撒丫子跑路。   不过专家易乔木没法指责他。   要不是他们将灯塔底座水泥和砖石给刨开,那压根用不着费这些力气。   现在可好了。   灯塔以木质结构为骨架,围绕骨架是有砖头水泥搭建的,这就导致了灯塔的重心被增高。   没了底座的砖石水泥块来加固,高重心下的灯塔变得抗风能力更差。   这会士气低落,有人忍不住抱怨了:“你们是什么专家啊?刨砖头倒是个行家,你说你们没事干为啥把它基座给拆了?”   易乔木苦笑。   他没有解释,低着头承受着民兵的抱怨。   让大家发泄一下怨气吧。   但他带的学生是年轻人,年轻人脾气大,说道:“这件事是意外,你们已经看见这座灯塔的情况了,不修缮能行吗?”   “你要修缮灯塔就得从下往上修,这样最安全,我们哪能预料到这两天会出现台风?以往咱外岛的台风最早也是七月下旬出现,甚至是八月九月才有台风,谁能料到今年台风出现的这么早?!”   “再说我们也不是就修缮了这一座,前面三座已经修好的,怎么没人说呢?”   石大寿叹气道:“雷同志说的是实情,易专家也是为了咱外岛的灯塔着想,要知道这些灯塔可都是咱们自己用呢,人家是大学的老师,人家会用吗?”   “而且易专家也不是光修了大鹏岛的灯塔,他们不是从这个月才开始修灯塔的,从六月热起来的时候就开始修了,只不过运气不好,正好修到这里碰上了台风。”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   民兵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只是想要抱怨而已。   易乔木正是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才不去解释,任凭他们发泄心里的怨气。   宋国强顶着风从厨房拎来一壶热水,说道:“来,同志们多喝热水,你们把带来的饭给我,我给你们去烧火热上吧。”   石大寿看看手表,说道:“一队的同志准备一下,还有两分钟轮到你们去接班了。”   “半个小时这么快啊?”石大章自己都遭不住了。   两分钟的时间更快。   石大寿拍拍手,石大章放下碗拉好雨衣领着人站起来。   丁得水的人挪开身子,两扇门板直接被风顶开了。   他们顶风走出去。   此时风势可比之前更猛烈了,台风善解人衣,走前面的石大章被风吹了个趔趄一转身,然后台风灌进雨衣里把雨衣扣子给吹开了!   王忆扭头看到了这一幕,赶紧使劲往后挥手:“先回去、回去!”   雨衣吹开可不止是淋雨那么简单,它会变成斗篷,这玩意儿受风力度太大,能把人吹的在山顶滑冰。   刚才他这边就有人出现了这问题,他去捡了绳子给人系在胸口、系在腰上,这才把雨衣给固定住。   石大章就遭遇了这种状况。   雨衣散开直接就打横了,他变成了蝙蝠侠,然后强风吹动、地面湿滑,他被拖着在地上滑动起来。   后面的人吓得大叫。   这是在山顶!   一旦被风吹下山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王忆倒是不太担心会出人命:大鹏岛的山顶有一圈石墙,石大章会被挡住的,不至于掉落下山:   因为刚才他被吹的时候就被挡住过……   果然。   石大章被风吹的撞在了墙上。   王忆弯下腰稳住身影顺着风赶过去,扶起他大声喊道:“没事吧?”   石大章很想哀嚎一声有事很有事,可他是队长王忆也是队长,而且王忆还是个小年轻,他不能丢面子,只好咬牙说道:“没事!咱民兵怕啥!”   王忆说道:“那就好,快回去,该轮到你们顶班了。”   他还真怕石大章有事。   队员们一心夸赞王队长,而王队长一心只想润。   石大章:??   一队顶上,王忆领着二队回到屋里。   石干事给他们倒水,说道:“同志们赶紧喝一碗热水,小心失热过多搞出低温症。”   王忆摘下帽子松了口气。   在外面狂风骤雨太猛烈,他都没法正常呼吸。   而他已经有上好的雨衣来保护了,像其他队里的民兵更惨,现在就跟从海里钻出来的一样,已经湿透了。   人一进屋,地面顿时全是水。   大胆等人纷纷摘下雨衣帽,他们解开扣子用带来的干毛巾擦衣服。   其他人盯着他们看。   王东峰注意到后吓一跳:“你们看什么?怎么了?”   李岩松指着他们问道:“我早就注意到你们这个雨衣了,这是哪里买的雨衣啊?怎么这么好?”   李岩华上去掀起大胆的雨衣看了看里面的衣裳,满脸震惊:“你后背竟然没湿,就前面这里还有衣领湿了?”   大胆得意的笑道:“我们这是消防队专业雨衣,咱外岛乡下可没有,这都是王老师带回来的好东西!”   王东峰拉起雨衣给他们看:“你们摸摸,这个料子可好了,像是塑料布但是比塑料布要舒服。”   王祥海也忍不住炫耀了一下:“主要是这衣服扎的真紧,暴风雨都吹不进去呀,我裤子还是干的呢。”   屋子里的人很眼热,连预备队的人都来看他们的雨衣。   他们一走开门要被吹开了,狂风顿时钻了进来。   易乔木赶紧让两个学生去顶住门,两个学生也想去看看这雨衣。   不过他们在城里念大学,自认地位和身份不一样,所以只是嘀咕了两句,最终也没有真去凑热闹。   李岩松拉着雨衣说道:“峰子你待会借给我穿一下,我不行了,马鼻这风这雨太厉害了,我雨衣挡不住!”   王东峰急眼了:“你挡不住我能挡得住?我不换,这是王老师借给我的……”   李岩华去找王忆:“王老师,这雨衣多少钱?你卖给我一件,你知道的,我有钱,我买的起!”   王忆说道:“雨衣的事先不说,咱先讨论一下怎么能稳住这座灯塔。”   “不是咱三支队伍轮流着去拽着它保持重心稳定吗?”一个民兵说道。   王忆说道:“这样不行,台风还不知道持续到什么时候,咱一直在外面风吹雨淋的身体受不了,遭这么一次罪,关节就得出毛病。”   石大寿面色不悦:“王队长你怎么……”   “我不是想临阵脱逃,也不是在打击我方士气,”王忆打断他的话,“我是想咱有没有办法让它自己给稳住?”   后面的话是冲着易乔木说的。   易乔木沉吟道:“这次台风的风势虽然猛烈,但灯塔未必就扛不住,我之所以向公社领导申请调集你们民兵来牵扯,主要是担心意外。”   王忆说道:“不是,易老师您误会我意思了,我也不是说让它自己抗住,而是说咱们有没有别的措施可以帮助它来抵御台风?”   过来送热水的宋国强说:“我建议用石头把底部给围起来,岛上零散开的石头挺多的,可以利用。”   一个学生直接否了他的提议:“没用,这灯塔的危机来自于高重心,除非能改变它的重心……”   “在渔网里弄上许多石头,然后绑在绳子末端,替代咱们人的作用,以此来固定灯塔,是这个意思吧?”易乔木苦笑了起来。   “这想法我早就有了,不行啊,我虽然说你们民兵像钉子一样钉住灯塔,其实只是个比喻。”   “我真正需要的是你们灵活利用力气,来协助灯塔保持稳定,如果从外面拉绳子把它给强行固定的话,那样有可能会因为刚性力作用导致基底损毁。”   王忆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那易老师和两位同学,你们知不知道阻尼器这个东西?高楼阻尼器?”   所有人一脸茫然。   包括建筑专家易乔木。   见此王忆就明白了,要不然就是建筑阻尼器还没有出现,要么就是国内建筑行业还没有接收这一新鲜事物。   他也是最近两年才在网上知道的建筑阻尼器这东西,现在都是应用在百米高楼之上,主要是用来防御台风侵袭或者弱力地震的破坏。   比如他最早了解到的阻尼器就是东方大厦的阻尼器,当时有台风登陆沪都,有人发现了大厦竟然被风吹的摇晃便很担心,然后媒体介绍了阻尼器,说这是现代高楼大厦的定海神针。   不过他不知道阻尼器应用于建筑是什么时候,于是他介绍道:“阻尼器是汽车用的东西吧?它可以提供运动的阻力,这样耗减一些运动能量,来帮助汽车维持稳定平衡。”   “所以我刚才在外面就考虑了一下,或许咱们可以给这座灯塔做一个简单的阻尼器。”   “做起来很简单,就是把易老师刚才提的想法改一改,把绳子从外面改到里面去。”   “用多层渔网装上大石头,再用绳子把它给挂起来,挂在灯塔内部!”   易乔木皱起眉头,一个学生直接问他:“能行吗?”   民兵们没有发言权,一起好奇的看向王忆。   而王忆还没说话,天涯岛的民兵队这边已经纷纷拍胸脯了:“肯定没问题,就这么来,王老师说的办法肯定有用。”   王忆说道:“试试吧,总不能真靠人力跟天老爷对抗吧?”   主要是这上面渔网和绳索都足够。   他系上衣服扣子又拉上拉链,说道:“这样,预备队的同志继续协助一队同志工作,二队的同志跟我忙活。”   “嗯,岩华同志、岩松同志,你们两位带几个人收拾渔网,把渔网连在一起、多层叠放在一起,一定要保证结实程度。”   “大胆,你们雨衣好,跟我出去搬石头!”   大胆站起来开始整理雨衣,说道:“好!”   石大寿这边还在犹豫:“能行吗?别白费力气了。”   大胆说道:“肯定行,我们王老师懂的多,做事可踏实了。”   要搬运石头不难,山顶上就有石头,一部分是拆下的灯塔基底,一部分是之前送来的大青砖和花岗石砖。   王忆领着他们往灯塔里搬砖。   一队的民兵想问问他们干啥,结果张开嘴都被灌了个眼珠子暴突。   很快一条编织的大渔网送进来。   现在灯塔上段已经有绳子绑好了,是给预备队准备用的,这样王忆让王东义上去将绳子挨个收回。   三条绳子均等落下,吊起了渔网。   大胆问道:“王老师,吊到多高?”   王忆也不知道要吊多高,灯塔得有二十五米,他选择吊起离地十米左右。   然后民兵们忙碌的开始攀爬木台阶往上放砖。   源源不断的有砖搬进来,源源不断放入渔网中。   这时候石大章进来了,喊道:“王队长,轮到你们队里去接班了!”   王忆说道:“好,我有数。”   他戴上兜帽领着队员回到屋子里,然后说道:“这次拽住绳子先不着急发力,易老师,您给看看情况。”   易乔木点头道:“好,你去忙。”   石大章脱掉衣服拧着水问:“看啥啊?你们队里赶紧去接班吧,我们队的同志支撑不住了。”   一队二队换班。   狂风骤雨依旧。   然后灯塔小幅度的摇晃起来,但摇晃很轻微,而且这摇晃看起来就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易乔木看了四五分钟,然后对石大寿说道:“这个王队长就是你们外岛的大学生?他是有真材实料的啊!”   一个学生奇怪的说:“这是什么原理?阻尼器原理?老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易乔木笑道:“学海无涯啊,同学们,别说你们没听说过,我这个老教授也没有听说过。活到老学到老,古人诚不我欺也!”   “去,把二队的同志叫回来吧,应该没问题!”   丁得水说道:“我们预备队的还是准备一下吧,要是有问题我们第一时间冲上去。”   阻尼器对于建筑稳定性的帮助是立竿见影的。   台风强猛的吹动灯塔,灯塔的摇动幅度始终不变。   民兵们提心吊胆的端着瓷碗看着灯塔,等到水凉了、等到他们心思稳定了,然后灯塔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过。   这样逐渐就有人露出笑容。   李岩松敬佩的对王忆说:“王老师,文化人办事就是不一样啊!我以前光知道打仗要靠脑子,原来这生活工作方方面面都要靠脑子!”   王忆低调的笑道:“我也是凑巧想到了这么个事,瞎猫碰到死耗子了,这样咱可以吃饭了,大家伙都饿着肚子吧?”   宋国强说道:“我给一队和预备队热好饭了,把你们二队的饭给我,我赶紧给你们热上。”   石大寿说道:“公社给准备了一些酒,不是啥好酒,是一桶九零大曲,同志们都喝几口暖暖身子。”   “好嘞!”“公社准备了酒?哈哈,这个行。”“有没有准备点肉?”“你想得美,再给你准备个娘们行不行?”   李岩松他们往外拿带来的饭食。   王忆对宋国强说道:“强伯你给我们弄点开水吧,我们生产队的同志吃热水泡方便面。”   高个子的学生好奇的说:“你还带着方便面?在哪里买的?我在你们公社的百货大楼看了,没有方便面,要买得去县里买。”   王忆说道:“我有个门市部,县里的供销公司还有我自己联系的市里的食品厂啥的给我供货,所以我们这里有点方便面。”   一人一包方便面,这样肯定不够,不过他们都从家里带了饼子,用泡面汤泡玉米饼也一样很好吃。   门市部里的都是面饼,王忆给他们一人分一个面饼,然后又分了单独的料包和酱包。   外队的民兵第一次看到包装这么独特的料包和酱包,不少人吃着自己的饭上来看新奇。   他们看见了大胆等人带的饼子,笑道:“怎么了?吃面条就饼子?”   “我这里拿着虾米,要不要虾米来下饭?”   “出来忙活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带点好的?好歹带两块炸鱼嘛。”   大胆强硬的说道:“我们这个方便面就是好的,可好吃了,你们看着吧。”   王东峰说道:“嗯,王老师第一次煮的时候,那家伙那滋味,我在家里都闻见了。”   几个人不信他们的话,现在方便面稀罕但不至于都没见过,他们知道泡的方便面不怎么好吃。   王忆把面饼放入大瓷碗里放上料包、酱包,开水倒进去,然后用随身带的塑料袋给罩住了。   只能这么凑活着来了。   泡上五六分钟,一队和预备队的民兵都吃饱饭了,他们这边还没有吃上。   满屋子的饭香味,这样便有人的肚子咕噜了起来。   又冷又出力气,他们是真饿了。   大胆等不及了,赶紧把塑料袋给打开,说:“王老师我吃夹生面条一样——嗯,真香!”   塑料袋一开,那被束缚已久的泡面香味真是跟脱缰的野狗一样往外窜。   其他人也打开塑料袋,一条又一条的野狗窜出来。   红烧牛肉方便面。   经典味道!   它或许吃起来味道寻常,可是这闻起来真是能对人的味蕾产生无敌的杀伤力!   正在剔着牙聊天的民兵们纷纷不说话了,都在盯着他们手里的海碗看。   大胆这会心花怒放。   人生最得意无非打脸。   先前民兵们的调侃声还没有落下呢,泡面的香味就给了他们一巴掌。   不过大胆他们顾不上来进行报复性调侃,他们也受不住这香味,赶紧夹起面条往嘴里塞:“呼呼、嘶嘶、哈,我草,哈!嘶嘶,好吃!”   “嗯,好吃,真香,这个味道真绝了。”   “这面泡开了啊?真好,我草,真好吃。”   王忆悄悄切了盐水火腿分给他们,低声道:“行了行了,你们属猪的啊?吃个饭怎么跟猪扒拉食槽一样?别这么夸张,吃你们的就行了。”   “没夸张。”王东峰下意识说,“王老师这方便面太香了,不是,你给的那个料太好了。”   王忆含糊的说道:“还行,赶紧吃吧。”   方便面这东西味道闻起来太霸道,难免会吸引屋里其他人注意力,这是没办法的,但他不想让人嫉恨。   所以他把拿出来的可可粉又给放回去了。   这个热量高,可是味道更霸道!   方便面的香味太猛烈,有人忍不住凑上来问:“哎,大义哥你给我一口汤尝尝。”   王东义抬头说道:“我还不够呢。”   王忆劝说道:“人家只是喝口汤,让人家尝一口吧,咱老话不是说了吗?自己吃了攒粪、客人吃了扬名。”   “他又不是客人。”王东义还是不舍得,他想用这泡面汤来泡干饼子。   这汤又香又可口,上面还飘着一层油呢,这家伙泡干饼子得多好吃?   但王忆发话了,他只能递上去,双手抓着碗说:“你喝一小口,别他妈呲溜我面条,要不然我真揍你啊。”   其他嘴馋的青年见此乐了,他们年轻不在乎颜面,跟着上来讨要面汤喝。   年纪大点的民兵或者家庭条件好的在乎面子,只能点燃香烟用烟味来镇压馋虫。   李岩松不想吃包子了,他凑过来问王忆:“王老师,你还有方便面吗?卖给我一包、给我也尝尝这个,它怎么这么香?”   有个大学生也疑惑:“对啊,你们方便面怎么这么香?是哪里生产的?我吃过沪都益民四厂的鸡蛋方便面,报纸上说他们是用高压蒸面油炸技术做出来的,是咱国内最好吃的方便面,也没有这么好吃啊。”   王忆解释道:“方便面普通,主要是往里加的酱料不一样,这味道是酱料的味道,面饼不咸不淡的能有什么味道?”   那大学生恍然的点点头。   易乔木见多识广,问道:“这是不是日本日清厂子出产的那个、那个出前一丁?我听去日本交流的同事回来说,出前一丁方便面很好吃。”   王忆说道:“不是,就是咱国内食品厂的面饼,然后我自己调了点味道……”   “王老师很厉害,他很会调味道,他们社队企业的凉菜味道真绝。”李岩华赞不绝口,“上次我们兄弟俩请庄里人喝酒,他们吃了凉菜都说好吃。”   “王老师,你也卖给我一包方便面吧?我没带钱,回去给你送过去,你知道我肯定给你送。”   王忆为难的说道:“我带的也不多啊,就是给我们队里同志一人准备了几顿饭。回去行不行?我门市部里有,回去你们去买吧。”   李岩华叹了口气坐下。   李岩松跟大胆说:“你晚上那包先卖给我,我给你钱,然后你晚上可以吃粽子,我带着粽子来的。”   大胆说道:“我不要,我就要方便面,我们自己在生产队也吃不上,这是今天出来王老师才供我们吃方便面。”   王忆说道:“岩松哥,我把我那包卖给你,不过方便面不便宜呀,连同酱包一起三角钱。”   “你这真挺贵的。”石大章撇撇嘴,“百货大楼卖过方便面,我去买来着,一包才一角五分。”   一个大学生说道:“你去百货大楼买方便面不光要钱还要面票吧?面票也值钱呀,我买鸡蛋方便面一包二两的要配半斤的面票!”   石大章不说话了。   毕竟他见识比不上大学生。   李岩松听了他的话后眉开眼笑,说道:“行行行,三角钱、三角钱,我给你赊账,等我回去给你送过去。”   王忆说道:“不着急。”   不少人意动了。   可是三角钱的价钱让他们很迟疑。   三角钱能买一斤半的白面。   而这个方便面只有二两。   于是有人嘀咕了一声:“有这钱不如买面粉回家让老婆做手擀面,手擀面搅拌上辣椒酱也好吃的很,还过瘾呢。”   说着说着,有民兵的肚子又饿了起来。   他们可都是大肚汉。   偏偏宋国强给二队的民兵蒸的饭好了,他喊道:“二队的同志,过来拿饭!”   李岩华对王东义说道:“把你雨衣借我穿穿,我雨衣不顶风。”   王东义扒拉着饼子含糊的说:“这是王老师的,我做不了主。”   王忆说道:“是我给咱们队里民兵准备的,都是归你们自己了,你们愿意借就借吧。”   几个人顿时不吃饭了,惊喜的笑着问:“又是给咱民兵队发福利?”   “这好,哈哈,跟着王老师啥都有。”   “我这个队长不干了,王老师你来干队长,我干副队长。”   其他生产队的民兵羡慕嫉妒恨。   都是当民兵的,怎么这待遇天差地别?   二队的民兵纷纷上来借雨衣,这下子他们不好拒绝了,拒绝会让人说小气。   外岛的男人都很好面子。   这样他们饭菜带回来,又是一股香味。   一队和预备队的民兵有人肚子咕噜响了。   可他们不能再吃饭了,这带过来的饭都是有数的,这顿多吃下顿饿!   还好王忆设想的阻尼器很有用,下午雨停了但狂风还是一个劲的吹,灯塔没什么问题,摇晃幅度可以接受。   易乔木坐在王忆旁边好奇的问:“我听说你是大学生?哪个学校的?”   王忆含糊的笑道:“首都工业的。”   易乔木恍然大悟:“原来是学工学机械的人才,难怪懂这个阻尼器的原理,可是你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回来……”   “我们王老师回来培养更多的大学生,他给我们生产队的娃娃教书,让娃娃们有文化。”大胆说道。   “对,王老师说我们生产队出一个大学生不是本事,以后一年年的出大学生才是本事!”   “他还说人有出息了不该离开家乡,而是应该——不对,他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王东峰急忙说:“我记得!有出息的人不是想着怎么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想着怎么帮助家乡摆脱贫困!”   易乔木听到这话后顿时鼓掌,他赞叹道:“我见多了乡下的学生进城以后千方百计跟家乡分割关系,很少见到像王同志你一样有觉悟的,你才是共产主义的践行者啊!”   王忆讪笑道:“没那么伟大,就是不想让家乡一代代的孩子变成睁眼瞎,一代代的被困在海上。”   “那啥现在不下雨了,大胆你领两个人跟着我出去一趟,都小心点,咱们去看看船的情况。”   他不想表现的高调,想尽量的和易乔木拉开关系。   这可是个大学教授!   危险!   但现实总是戏剧化,其他民兵想跟易乔木这个城里大学来的教授拉上关系而教授不太想跟他们走太近,王忆想跟易乔木拉开关系可易乔木又看他特别顺眼:   “这小同志真好,又有脑子又勤快又负责任,你要不要读研究生当硕士呀?我们学校今年要批设我做硕士导师,现在我只有两个学生,怎么样,小王同志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王忆笑道:“谢谢您的好意,易老师,我们学校确实离不开我。”   “我们生产队都离不开王老师。”大胆推着王忆离开,回头看向易乔木的眼神分外警惕。   想拐走我们的人?   绝对不行! 第245章 台风天后,知了叫起   知识的力量真是很强大。   灯塔内置了阻尼器后,台风已经对它无可奈何。   实际上这灯塔相对来说并不算很高,它只是基底脆弱了而已,这样只要它的木质基底不会因为反复摇晃出现应力性断折,那它在台风天里就是安全的。   于是民兵们无聊了。   他们很想回家……   但是海上巨浪滔天,别说今天走不成,明天也走不成!   而岛上没有娱乐设施。   于是民兵们大眼瞪小眼。   现在岛上只有一百多号的壮年人和青年人,大家都想玩可是能玩什么呢?   傍晚时候一只野鸡被台风吓昏了头钻进了屋里,众人愣是没舍得宰了吃,一直轮流着玩这只鸡。   最后看那鸡羽毛凌乱、奄奄一息的样子,王忆都有些不忍心。   玩腻歪野鸡,民兵们心野了,彼此交头接耳的问:“咱们玩什么?”   大胆提建议:“去摔跤吧,在台风天里摔跤怎么样?”   没人接他的话。   这是个疯子!   先不说大风天里摔跤多危险,就说这山顶的石头可都是花岗岩,那玩意儿风吹日晒多少年可是结结实实的,在这上面摔跤?   一不小心脑袋落下就可以给民兵们晚上添一道菜了:   红油脑花。   王忆在旁边笑,他抱着双臂倚在墙上,其实他倒是有一些不用工具的游戏可以打发无聊时间,但他不想说。   不必过于露脸。   结果他这边想低调可是民兵们不肯放过他,李岩松提议说:“王老师,我听你们队里人说你很会说评书,咱们这里无聊,你给我们说几段评书打发打发时间吧。”   王忆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   我一没手机二没书,我怎么给你们说评书?   他立马拒绝,说:“都是社员们瞎说,我会教书但不会说评书。”   可是民兵们太无聊了,里面不少人听说过他会说评书这件事,于是他们鼓噪了起来:   “王老师,来一个,王老师,来一个!”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着急!”   王忆很为难。   可他一看这他妈的连大胆等人都在跟着起哄。   自己被一群男人给包围了。   他没辙,便提议道:“同志们,咱们唱歌吧,你们都是民兵,那每年军训期间肯定有军歌拉练比赛吧?”   经过来到岛上后发生的几件事,特别是他以渔网和砖头做阻尼器让大家伙从暴风大雨中得以解放,他已经隐隐有点被民兵们奉为统帅的意思。   所以当他提议出来,便有人听从了这建议说:“那来一首……”   “来什么来?金老二就你嗓门子亮是不是?”其他民兵呵斥他。   “要不然这样,咱们先拉歌,拉歌给王老师鼓鼓劲,同时让王老师准备一下,准备好了给咱们说评书,行不行?”李岩华折中给了个建议。   民兵们纷纷鼓掌:“行!”   石大章抓紧时间准备表现一下自己,赶紧站起来说:“那我来给同志们起个头……”   “石干事在这里,用得着你起头?”民兵们哄他。   石大章讪笑着坐下,石大寿站起来说道:“好,同志们要拉军歌的话,那咱们得赛一赛,正好,咱现在有三个队,那就按照三个队为单位来赛歌!”   民兵们同意:“行!”“好嘞!”   但也有人问:“既然是赛歌,那赢了的有奖励输了的有惩罚吧?”   这下子大家伙为难了。   他们想要奖励,可是能奖励什么呢?   如果对输了的进行惩罚,这样他们不愿意了,赢了有奖励比输了有惩罚自然有吸引力的多。   这时候易乔木站起来呵呵笑道:   “同志们,咱们的革命队伍从还是红军的时候就有赛歌拼斗志的传统,你们虽然不是正规部队,但民兵队伍同样是保家卫国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样你们进行赛歌,那我这样的老头子不能参与,我给你们做个评委吧,同时大家知道,等到暴风过去我会请同志们吃个饭喝个酒。”   “可是我的学生知道,我的家庭也不是很富裕,所以可能请大家伙喝酒的时候没办法都请你们喝好酒,我听说咱们翁洲地区流行三种酒,按照档次从低往高是一毛烧、九零大曲和十大元帅!”   “那不如用酒的档次来给你们三支队伍做奖励吧,第一的喝十大元帅,第二的喝九零大曲,第三的只能一毛烧了,行不行?”   “行!”民兵们顿时来劲了。   “这个好!”   “好家伙,第一喝十大元帅?!”   十大元帅是平民酒里的好酒,这酒是瓶装酒,从‘十大元’这个称呼中就能知道它一瓶价值十元。   十元毫无疑问非常贵,但它这个一瓶是很大的,更应该叫做一罐子酒,一罐子五斤卖十元,实际上是两元一斤。   可是相比于一毛烧和九零大曲这还是算好酒了,特别是这酒不散卖,外岛人家寻常喝不到,只有结婚的时候才会有一些条件不错的人家买来招呼客人。   上次李岩松和李岩华兄弟要请客就准备买这酒来着,但最终没舍得,还是买了九零大曲。   这样易乔木的提议就把大家的斗志给提起来了。   大胆立马站起来吼道:“好,那我们二队先来!”   “你们二队歇着吧。”石大章站起来,“我们一队排名在前面,我们先来!”   大胆撸起袖子说:“那用摔跤来决定谁先来吧!”   丁得水不屑的说道:“我腰上没受过伤,你这样的摔跤不是个儿!”   最后他们剪子包袱锤来决胜。   石大章第一个被淘汰,然后他们队里的民兵埋怨他:“麻痹的,石队长你是不是昨晚摸你老婆的沟子了?手怎么这么臭?”   大胆干脆利索的赢了丁得水。   二队的人玩命鼓掌。   大胆得意洋洋的说:“我就说我们先来,你们非得丢人现眼,行,现在我满足你愿望。”   王忆冲他竖起大拇指:“大胆,牛逼!”   大胆冲他挤挤眼,小声说:“猜拳有窍门,特别是两人猜拳,你盯着对手的眼睛可以给他点暗示,比如你握拳放在嘴上咳嗽一声,那他下一次基本上是会出包袱的。”   王忆这次竖起俩大拇指:   民兵不看兵法看上了《心理学》,可以!   他们商量之后对主持的石大寿说:“石干事,我们来一个《大海航行靠舵手》!”   “好!”   石大寿双腿一前一后微微错开然后双手举起来指挥着开始起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预备,起!”   洪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领袖的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唱红歌王忆不是个儿,所以他没去给大家拖后腿,而是坐在角落里琢磨起《鬼吹灯》。   剧情他清清楚楚,可是很多句子他无法原汁原味的描述出来。   结果十大元帅的诱惑力比评书强大,民兵们忘了让他说评书这回事,扯着嗓子从下午唱到了夜幕降临。   王忆可算是听红歌听到爽了:   “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肥瓜儿越甜,藤儿越壮瓜儿越壮,公社的青藤连万家,齐心合力种庄稼……”   “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啊朗赫呢哪,赫雷,给根,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   声音嘹亮、斗志昂扬,最后一个个嗓子都哑了。   获胜的是预备队,预备队那边丁得水是好嗓门,他领着唱甚至唱出了花样,跟民兵们进行二重奏。   二队第二喝九零大曲,一队去喝一毛烧。   这把一队民兵气坏了,他们又把气往石大章身上撒:“石队长,你他妈咧着个嘴怎么带头的?你是不是昨晚上舔你老婆沟子了?怎么老跑调?”   还有人阴阳怪气的发泄不满:“真舔了?啥味儿啊?”   石大章心里暗气。   行,你们嘴贱吧,喝酒的时候你们等着,我偷偷往酒坛子里吐唾沫,你们不是想知道啥味吗?那我让你们自己尝尝沟子味!   天色黑下来了。   外面还是大风呼啸,雨倒是彻底停了。   王忆出去看。   夜风湿冷,不像是七月像是二月。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不断理还乱。   山顶地面已经干涸了,他去边缘眺望海上。   阴云浓重,肯定还有暴雨在等着。   他们现在在台风影响范围内,等到台风过境那就会再把暴雨带下来。   天无繁星,阴沉黯淡。   可是海面上却是亮堂的。   王忆眺望海上吃惊的发现大鹏岛边缘的海域有璀璨的蓝色在闪耀!   夜海竟有灿蓝之色,这股蓝色散发着薄亮的光芒,在狂野的海浪中透露出幽怨的色彩。   暮色飘转,海水激荡,有巨浪倾海飞起拍打在海礁上发出轰鸣声、散向四周外,就像是一枚炸弹爆炸。   蓝色的炸弹。   没有月色和星光的夜晚,浪花绽放后应该是黯然无色的,可是今晚大鹏岛的浪花竟然染上了朦胧的光晕。   原本只是透净澄澈的海水一下子拥有忧郁的气质了,它们成片成片的翻涌,带动着大团大团的蓝荧光。   如梦似幻。   王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荧光海!   他惊奇的对其他人喊道:“喂,过来看,海水变蓝了。”   出来放风的民兵们闻讯而来,在他旁边看过后纷纷笑起来:“这是夜叉海,有啥奇怪的?”   “看来这场暴风不光咱害怕,龙王爷也害怕了,杀夜叉来祭天,夜叉血都流出来了。”   “老师、田军你们过来看,是荧光海啊,真漂亮——不过小心点,风很大很大!”   王忆说道:“对,这是一片荧光海,外岛荧光海一般只有端午节前后有,没想到今天还会看到这么大片的荧光海。”   易乔木还是有文化,他看到后解释道:“这是一种体内含有丰富荧光素的海藻泛滥所成,应该是暴风天把它们吹过来了,吹碎了它们外表通过海水激烈摩擦了荧光素,然后产生了大片的蓝荧光。”   “很美!”   他的学生田军说:“老师,我给你拍个照片吧。”   他们带着照相机来的,修缮灯塔前,都要给灯塔拍照。   田军去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相机。   民兵们好奇,好几个青年围上去看,田军挡住他们说:“这是尼康照相机,日本进口产品,大家别碰,很贵的。”   王忆心里一紧。   我擦,这不会是自己卖出的那两台F-3之一吧?   他凑上去大概的看了看,心更紧了:“这是尼康F-3?”   田军笑道:“你还知道F-3?看来也是摄影爱好者吧?不过我这是F-2,具体来说是F-2A。”   王忆恍然。   这款尼康相机在国内是存在的了?   他问道:“这相机多少钱?”   田军说道:“好几千块吧,具体我不知道,是学校统一采购的,前年买的,今年交给了我们建筑系。”   民兵们闻言咋舌:“就这么个小机器几千块?”   “杀人啊,抢钱啊!”   王忆若有所思的琢磨。   既然F-2已经可以进口了,那F-3应当也可以进口,这样自己或许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售尼康相机。   他站在风中思索着,眼中是一汪幽蓝在黑夜中涌动。   风强烈浪汹涌,大鹏岛的荧光海竟然不差于蓝光滩。   蓝光滩的荧光是星光般剔透明亮而宁静,有着浪漫的氛围。   大鹏岛的荧光很活跃,是海上跳动的蓝精灵。   夜色黯淡,海洋上突然亮堂起来。   一道异常强烈的光芒从高高的灯塔上放出,一直照出去很远很远,王忆顺着光芒看去,似乎能看到县里的码头!   这灯塔太牛了!   海上人家对灯塔放出的强灯光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切,民兵们聚集在一起勾肩搭背的看向海上光芒。   强光之下,惊涛骇浪更清晰。   也有人心疼柴油,对宋国强说:“强伯,今晚海上又没有船,还点亮灯光干什么?浪费油啊。”   宋国强说道:“谁说台风天就没有船了?说不准有船不知道今天有台风出行了,或者有远洋船正好回来,这样咱的灯塔就要起大作用了。”   “再说,这是政府的规定,不管什么天气只要灯塔没坏就要放出光……红星闪闪放光芒……”   他说完直接哼起歌来了。   显然也受到了下午民兵队拉歌的感染。   他们先后分批次去烧火热饭吃饭,天涯岛的民兵继续吃泡面和面汤泡饼子,现在民兵们经过拉歌感情更深,有些人便嬉皮笑脸的去混面汤喝。   大胆等人只好多加点水,尽量能往外分点汤。   李岩松哭丧着脸很不高兴。   这汤加水多了导致酱料的滋味很淡了,他好不容易买一包方便面,结果却没吃到好滋味。   吃饱喝足,王忆被请到了前面。   民兵们还是没忘记他的评书……   于是,漆黑的房间里响起了王忆低沉的嗓音:“我祖父叫胡国华,胡家祖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俏后生——不对,是大地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大地主。”   “最牛的时候在城里买了好几座楼、好几条街,光是收租就可以美滋滋的养好几个媳妇。但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话是非常有道理的,我家家产传到我祖父这一代的时候,时间进入民国时期,然后开始家道没落了……”   屋外吹的狂风呼啸,屋内人吓得灵魂出窍。   王忆空口白话的说《鬼吹灯》自然比不上有书在手,霸唱天下的才华那不是他能比拟的。   可是今晚环境配合。   大风天里一群汉子被困在个孤岛上,然后漆黑的夜晚里听鬼故事——王忆想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这是杀人推理小说中最标准的孤岛模式啊!   也叫暴雪山庄杀人模式!   他犹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该改成讲《东方列车谋杀案》,这个故事他熟啊,他很喜欢悬疑推理小说。   结果他这里一停顿,民兵们着急了:“王老师你快说啊。”   “对对对,继续说,你祖父去了十三里铺的坟地后怎么了?”   “不是王老师的祖父,王老师姓王……”   “他祖上姓胡,准没错,王老师自己说的……”   王忆翻白眼,只好继续说了起来:“那天晚上是个毛月亮的天气,同志们,你们知道什么是毛月亮吗?”   评书一直说到了凌晨。   凌晨又开始下雨,民兵们扛不住了,开始东倒西歪的睡觉——白天太累了。   大鹏岛上房子少而民兵人数多,他们只能抱着膝盖坐在雨衣上东倒西歪。   王忆睡不着。   风声雨声海浪声;放屁磨牙说梦话。   屋子里真是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上午开始风力减小,这样易乔木发出欣慰的感叹声。   他看向高高的灯塔笑了起来:不辱使命,总算没让这百年灯塔毁于自己之手。   这样他看向王忆。   目光越发的欣赏。   石大章来找他,问道:“易专家,咱们终于把灯塔保住了,这是大功一件,什么时候吃庆功宴?”   易乔木说道:“怎么着也得等两天吧?第一是要先修缮这座灯塔,第二是我要请公社的同志帮忙去采购食材和酒,还要请个厨子,咱们人可不少,合计起来不得开个十桌?”   石大章嘿嘿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们能等。”   这样他们收拾东西可以准备离开了。   等到下午风势更小,天色都不那么阴沉了,海上的惊涛骇浪化为波浪,这样石大寿便用公社的机动船把他们挨个送回去。   王忆等人回到码头,有人喊:“王老师他们回来了!”   岸边收拾东西的社员们立马涌上码头:   “王老师、大胆你们回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事?都回来了是吧?”   “这两天风雨凶得很,你们怎么去干活的?风吹雨淋的容易染风寒,红梅主任咱几个回去熬点红糖姜水吧。”   看着社员们殷切的表情、听着他们关心的询问,王忆心里热乎乎的,挨个答复:   “回来了,二叔青婶子,我们都回来了。”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一个不少的回来了。”   “不用麻烦去熬红糖姜水了,让我们睡一觉吧,昨晚上大家伙都挤在一个小屋里没好好睡成。”   正在主持灾后重建工作的王向红大踏步赶来,他看过众人都回来后露出笑容:“行,让王老师去带队果然没错,一个不少的给咱生产队带回来了。”   大胆等人纷纷叫了起来:“支书你真的是高瞻远瞩,幸亏让王老师带队啊……”   “我草,你们是不知道,不是王老师这次我得死那里了……”   “呸呸呸,别瞎说。不过不是王老师,我们这趟真就累垮了,王老师真厉害,他真是诸葛亮,一个计谋定天下……”   秋渭水又急匆匆赶来。   王忆直接领着她离开了。   他打着哈欠说道:“我没事,就是困,我得先回去睡一觉。累倒是不累,昨晚没睡好,上百个大老爷们塞在个小屋里,跟一群罐头鱼一样,躺不能躺、站不能站,折腾啊!”   秋渭水关心的说:“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炒个菜。”   王忆笑道:“等我睡起来吧,这次是真困了,等我睡起来你给我做什么都行,你把自己给我吃最好。”   秋渭水抿嘴笑:“瞎说什么?你吃人肉呀?吃人肉犯法!”   王忆哑然。   这丫头并不知道‘把你给我吃’是什么意思。   他回去后老黄领着四条小奶狗摇摆尾巴来包围他,虎头海雕蹲在灶台上歪着头斜睨他,身上羽毛凌乱、沾染了不少沙子。   秋渭水给他介绍了一下:“哎呀,不知道该说这海雕机灵还是傻,怎么回事呢,昨天不是有大霹雳吗?它被吓惨了,吓得乱飞。”   “可是风势太大了,把它给刮到了海里,还好海浪凶猛把它给推上岸了,推上来后它就赶紧往沙里钻,就在海湾那边,它钻在海湾上缘的沙滩里待了一天一夜,刚才停了风的时候才让人发现。”   “当时它一大半埋在风里,就脑袋和一只翅膀在外面,社员还以为是有只海鸟被台风给摔死在沙里,高高兴兴把它挖了出来,挖出来后才认清楚,这不是咱的那只海雕吗?”   王忆说道:“这不是个海雕,这是个沙雕。”   他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可以啊。   沙雕估计也有点蒙头转向,这会都不知道收拾羽毛了,蹲在灶台上傻敷敷的怀疑鸟生。   王忆洗了把脸换掉衣服扎头就睡。   秋渭水麻利的撑起雨衣、拿走衣服鞋子去给他洗刷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后天黑了,王忆往外一看吓一跳,还以为台风转了个圈又回来了。   让窗外的海风吹了吹,他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天上繁星点点,这才意识到是夜幕降临了。   趁这机会他回了趟22年,算算日子邱大年他们已经回翁洲了,于是王忆给邱大年发了信息,让他调查一下82年特务分子编造流言案。   这个案子应该并不算机密,从论坛上的讨论来看,不少人都对这事有印象,说明那帮人是被光明正大抓了然后审判的。   他怕邱大年人脉不够,让邱大年去问袁辉和饶毅。   同时他把东风120老相机的照片发给了两人,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机会卖掉。   这相机也是几十万的东西呢。   景主任那边还没有给他发信息,老爷子的基因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这样王忆安排好任务又回到82年。   台风天很神奇。   风来前和风去后海上会变得风平浪静,唯有台风到来的时候才是惊天动地。   他起床后去王向红家里,秋渭水看到他进门就去厨房给他做饭了,正在抽烟的王向红敲了敲烟袋锅问他:“睡舒服了?”   王忆说道:“嗯,可舒服了,怎么样,咱岛上损失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没有大损失,准备做的充分没什么事,反正每年咱得经历好几遭的台风,就是寿星爷家的院墙和大泉家茅房塌了,这个明天出两个工帮他们修理修理就行,小事。”   “最好的是没有玻璃上的损失!”秀芳过来笑着给他倒了一碗凉白开,“原来贴胶带还能避免玻璃被吹碎,以往哪年台风天都要吹碎几块玻璃,今年王老师你指导的好,省下钱和票了!”   王东方也过来说话:“后面等防汛办的干部过来统计损失,咱得要几张玻璃票,卖出去能赚几个钱哩,好坏给寿星爷家修一修院子墙。”   王向红摆摆手让两口子一边去,王东方阴阳怪气的拉走媳妇说:“这是生产队两代领导人在开会,是高级干部会议,咱社员隔着远点,可别听了机密信息。”   “滚蛋,没事干早点睡,明天好天气了要去上工。”王向红吼他。   回过头来,老支书又对王忆露出一丝苦色:“唉,你发的胶带起大作用了,帮助咱队集体避免了一些损失,不过菜苗子那边还是有损失,损失挺厉害,唉。”   王忆说道:“这个不要紧,等我礼拜天吧,差不多这个礼拜天我就再去沪都一趟,弄点好的蔬菜苗子或者种子带过来,现在种还来得及。”   王向红点点头:“洋柿子辣椒茄子之类的都是两个月能结果子,现在种上也能来得及。”   但他又叹了口气:“咱虽然不是种菜的行家,不过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后面天太热了,秧苗子能受得住这天气吗?”   王忆说道:“应该问题不大,咱们这里虽然热但不是干燥的晒,比较潮湿,对秧苗子还算友好。”   秋渭水给他煮了一大碗面,上面盖着暗绿的香椿叶。   这是春天掐下来用盐腌好的香椿叶。   不喜欢吃的人受不了这东西,但对喜欢吃的人来说是美味。   王忆属于喜欢吃香椿的那一类人。   对他来说香椿的滋味儿是春天的味道,所以他不抗拒这股滋味儿。   趁着他吃面的时候,王向红问他道:“你不去摸知了猴?雨后山上肯定出知了猴。”   王忆对此颇感兴趣:“可以啊,不过咱天涯岛上知了多吗?”   王向红说道:“多,很多。你等着吧,用不了三两天漫山遍野都是知了的叫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王忆对秋渭水说:“那咱们去摸知了吧?”   秋渭水欣然:“好呀,我正好带了一根手电。”   王忆说道:“不用手电……”   “不用手电?”秀芳过来给他收拾碗筷,“王老师,你不用手电你领着小秋老师进树林子想干什么?”   王忆尴尬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不用她的那个手电,我那边有个手电,我那个手电是大学时候我同学自己做的,可亮了。”   王向红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同学还会自己做手电?这么厉害吗?”   王忆解释道:“不是自己制作原材料然后做手电,就是买了配件,然后改一改把它们组合起来,这样手电功率大、灯光亮。”   他的手电自然是从22年带过来的。   不过为了防止被人看出问题,他还真做了DIY,用了老式铁皮手电的外壳,然后里面是充电手电的一套。   很亮!   绝对的夜晚抓奸利器!   王向红又问道:“对了,王老师,你还说你准备领咱学校的学生学习组装收音机,这个事还要搞吗?”   王忆说道:“当然要搞,不过不着急吧,我还需要一些电子零件,得从首都邮寄过来,一直还没有邮寄到。”   “这样,要不然跟老高叔说一声,让他先做点收音机盒子吧。”   王向红迟疑的问:“这个,二高能做的了吗?”   王忆比划着说道:“挺简单的,咱们不用很注重美观,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留下安装旋钮的和铁纱网出声的空子……”   王向红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那我跟二高说一声,你有空去找他,跟他再详细的指导一下子。”   王忆答应下来,领着秋渭水出门上山,老黄在下面溜达,看到他们后跟了上来。   这会去摸知了猴的人不少。   大人小孩都出动了,生产队的狗摇摆尾巴跟在后面,它们看见老黄后欣喜若狂,赶紧上来闻老黄的屁屁。   岛上之所以用‘摸’这个字来给活动当定语,就是因为真得需要下手摸——社员们家里倒是有手电筒,可是不太舍得用电池。   所以孩子大人就得凑到树木跟前伸手去摸索。   不过今年情况好转,家家户户有点灯、路口也有路灯,这样门前门后的树木还有路口的树木都能被灯光余光所照亮,这些地方的知了猴被第一时间一扫而空。   王忆跟秋渭水在山上转。   刚下过雨山上有积水,于是他打开了手电筒。   在这个漆黑的夜晚。   偶尔有几个昏黄的手电灯光在山林里闪耀。   然后王忆手里灯光一亮——   天亮了!   老黄被突然而来的灯光吓一跳,猛然往后倒窜一步冲着灯光叫了一声:“汪!”   很快又有声音从上面一棵树旁响起:“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亮啊?”   秋渭水也很吃惊:“王老师你怎么改的,怎么能改成这么亮呀?”   王忆笑道:“用大功率的小灯泡就行了。”   秋渭水问道:“可是这样的灯泡耗电快呀。”   王忆拧开手电筒后面给她看:“所以我用的不是寻常的电池,是工业上用的蓄电池,不是往里塞进电池的,直接用发电机和插座给它通电。”   他的手电强光迅速的吸引了周围几个少年,前来摸知了猴的少年们刷啦啦的跑了过来。   王忆将手电光挪过去,看到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知了猴。   收获还不少!   王丑猫把知了猴直接递给他,说:“王老师,我给你和小秋老师摸的,你有手电筒,而且光这么亮,那你领着我们来摸知了猴吧。”   王忆一听不乐意了。   他把手电筒递给王丑猫说:“那你用这个手电筒吧,老师要和小秋老师自己摸知了猴,因为领袖同志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的劳动成果吃起来最香!”   这话是个掩饰。   实际上他想跟秋渭水私下相处。   摸知了猴哪有摸姑娘的手好玩? 第246章 高仿的文物   台风过后,海岛的夜晚依然不是静悄悄。   只是风不那么大了,翻涌上岛屿来的海浪不那么猛烈了,只发出‘刷啦刷啦’的声音。   很细碎。   王忆领着秋渭水找梧桐树和杨树,这种树容易招知了,自然树下也多有知了猴。   暴风雨泡软了地面的泥土,知了猴开始往外钻。   这个点还比较早,知了猴刚刚从土里钻出来,刚刚爬到树根有的还在草叶处,所以要细致小心。   王忆给秋渭水讲解着,然后两个人一个知了猴也没有摸到。   他疑惑的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咱俩走了这一路一个知了猴都没有找到?支书不是说岛上知了可多了吗?”   秋渭水小心翼翼的问:“会不会是因为咱走在人家后头了?这片已经被人摸过了?”   王忆冲周围吼了两嗓子,周围果然有声音回应。   这片就是被摸过了。   他了无生趣的说:“头茬汤让人家给喝了,咱得换个地方。”   秋渭水安慰他说道:“没事,王老师,这个点还有知了猴没有钻出来呢,咱们找地上的小洞,有些知了猴还在窝里。”   这个想法是靠谱的。   王忆找了根狗尾巴草,然后借着月光围着杨树转了转,面面相觑:看不清啊。   此时王新国拎着手电筒从旁边经过。   王忆把他拦下了:“大国,手电筒给我用。”   王新国老老实实的递给他:“哦。”   没拒绝、没疑问。   这样王忆倒是不好意思了,说:“回头去我那里拿个强光的手电筒,不用买电池,插了你家里的插座就能用,它是充电的。”   “不过现在电压不行,等以后生产队换了别的发电机,就可以用这个脚踏式发电机专门给手电筒来充电。”   王新国挠挠头:“不用电池?那充电充到哪里去?”   没听说过这新奇玩意儿啊!   王忆解释道:“其实还是有电池的,是蓄电池,又叫可充电电池,就是把电充到蓄电池里,但这样不用反复买电池了。”   王新国搞明白后高兴了,笑道:“这样不是省钱了?踩着发电机来发电然后给那个手电来充电吗?好家伙,这可是省钱了。”   王忆说道:“对,有了电什么都方便。行了,你继续去忙吧,我自己摸知了猴了。”   看着他拉着秋渭水的手离开。   王新国一脸疑惑:我手电已经被你征用了,这样我还能忙什么?   铁筒手电灯光发黄,不过聊胜于无。   两人专门找大树去找洞。   这样就卓有成效了。   队里的社员摸知了猴多数不用手电筒,他们没法找地上的知了猴洞,两人很快找到了。   王忆把狗尾巴草插进去。   很快,狗尾巴草蠕动起来。   见此王忆指着狗尾巴草说:“咱运气不错,第一下子就找到了知了猴。这叫什么?”   秋渭水问道:“会不会是蛇呀?有些蛇会藏在地下。”   王忆信心满满:“那不可能,你想想,这洞口比我小拇指还细,蛇是怎么钻进去的?看着吧,里面肯定是个知了猴。”   然后他用小铲子挖了起来。   山石泥土很松薄,特别是大雨浸泡两天现在更软了,一铲子下去洞穴全开。   他打着手电照下去说:“这叫什么?这叫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铲子拨拉了几下。   一只蛤蟆在里面蠕动……   王忆当场我草。   这蛤蟆怎么钻进去的!   老黄钻上去张开嘴就要去咬蛤蟆,王忆把它拦住了。   又不是牛蛙,这东西不能吃,干啥去弄人家?   不过这让他更是意兴阑珊。   好歹挖出个牛蛙来可以带回去做个麻辣,这弄出个癞蛤蟆来……什么意思?要去吃自己的天鹅肉吗?   秋渭水听到他的叹气声便安慰他说道:“还好还好,是蛤蟆不是蛇,我以前在农场跟着我爷爷去挖知了猴就挖出过一条蛇。”   “是一条什么蛇?”   “不清楚,反正就是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   王忆把铲子给秋渭水:“还是你来带我挖知了猴吧。”   秋渭水用铲子拨拉了一下草丛,有东西掉落在石头上滚了滚,老黄立马扑上去用爪子拨拉了一下。   一个知了猴!   王忆顿时精神大振、情绪大好,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别别别,老黄你别吃啊!”   老黄拨拉了两下知了猴就吞进了嘴里,王忆大惊赶紧扑上去,好歹从它嘴里把知了猴给抠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知了猴的情况,听见侧前方有小姑娘高兴的喊:“这里多,这边树上都有。”   王忆打起手电,赶紧带着秋渭水过去。   附近好几个人闻声而来,都借着月光下手了。   手电光在一棵李子树上照过,他看见粗糙的树皮上鼓起一坨,便快速下手给摸到了手里,同时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然后没有声音了,他收回手看了看。   手里很黏。   秋渭水问道:“你摸到的是什么?不是知了猴?”   王忆没好意思说。   这手里黏糊糊的……   “噢,是树胶。”秋渭水上去看了看后说道,“这李子树容易冒树胶,我给你撕两个树叶擦擦手吧。”   王忆说道:“不用,我现在在考虑要不然我还是别吟诗作词的了,这怎么每次读一句诗就要倒霉一次?”   秋渭水笑道:“念吧,我觉得听你念诗比摸知了猴有意思。”   他们两人在窃窃私语,又有人从不远处说道:“这边哪有知了猴?没有啊,我们刚才就在这里找过了。”   “喂,花鞋,你在哪里摸到知了猴了?”另外的人问。   花鞋弱弱的说:“我没摸到。”   “那你刚才还说这里好多知了猴?”   “是我哥让我这么说的。”   “麻痹的王状元,故意把我们坑过来,没有点好心眼子!”   王忆也气的不行。   摸个知了猴还用兵法?   太可恶了!   更可恶的是,自己竟然还上当了?   兵不厌诈啊!   他和秋渭水顺着山路攀爬,找了片没人的地方拉着手转了转,这样就有收获了。   转了一个半小时手电光昏暗起来,两人转身走下山林回听涛居。   王丑猫和几个学生趴在门口的桌子上,灯光照耀下,桌子上是好些知了猴。   王忆见此说道:“嘿哟,你们收获这么多啊?找到这么些知了猴?”   王丑猫笑道:“王老师你这个手电筒厉害,太亮了,一下子照过去,连知了猴的腿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向红说的没错,岛上的山林里知了猴是真多。   满满一桌子的知了猴,得以二三百的数量计算。   这看的王忆密集恐惧症都犯了,然后一个劲的流口水。   有学生跟他们两个说:“王老师你要是爱吃香的那就直接给用咸菜水腌上,要是爱吃软的那就用盆子扣起来,让它们蜕皮。”   “用盆子扣起来会变得黑漆漆、脏兮兮的,王老师你把它们挂在纱网上让它们爬,它们爬着爬着就蜕皮了。”   “王老师你明天早上要炸着吃吗?用油炸?其实烤着也好吃。”   王忆明白他们的意思,笑道:“油炸知了猴,你们几个都有一份,王老师还能忘了你们?”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   邱大年给他买了好些纱网,他把听涛居的门窗都给封起来了,这样将知了猴给挂上去行了。   社员们家家户户的也逐渐挂上了纱网,不过有些纱网老化了、有些纱网破损了,王忆带了纱网在门市部,准备让王向红广播一下,可以让社员们来他这里买纱网。   带着对明天早上吃油炸知了猴的向往,王忆回去睡觉。   但下午睡的时间挺长,一时之间睡不着,他索性先回到了22年。   回了22年他习惯性的先看手机。   邱大年这边给他发了信息,又给他采购了一批82年需要的物资,然后又给他发了个文档,是‘生产队大灶’的经营构想和需要补充的物资。   随着他们一家子回来,生产队大灶暂时人员齐整了,差不多可以准备营业。   王忆从82年搬了海养鸡鸡蛋和鸭蛋回来,他给邱大年批复了工作申请,又把鸡蛋鸭蛋拍了照片让他带过去。   这样他在82年就要忙活一些了。   要收海养鸡,还要从社员家里收鱼干虾干虾米鱼鲞之类的干货,这在22年绝对是优质海货材料。   他又看到了饶毅的信息,饶毅给他留言了,说关于82年欧文台风后江南流言的事调查的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一份资料。   见此王忆便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饶毅笑道:“王总回翁洲了吗?”   王忆说道:“对,刚回来不久,最近请饶总帮了好多忙,我想请你吃个饭,不过你饭局多,所以我约你一个夜宵怎么样?”   饶毅说道:“王总客气了,咱们是自己人,不用太客套,你给我打电话是问82年台风的事吧?我整理好资料了,但我这会走不开,你要不然到我们公司这边来坐坐?过来喝杯茶吧。”   王忆答应下来,直接打了个车去了庆古典当。   说是典当铺其实这是一家金融机构,装潢的是金碧辉煌,这个点了也没有下班,还有穿着包臀裙的小姐姐在忙活。   王忆进门除了看到小姐姐们弯腰挺起的翘臀还看到了饶毅,他打了个招呼,饶毅笑着上来跟他握手。   “饶总是你客气了吧,怎么在门口等着呢?”王忆笑道。   饶毅说道:“我跟你说实话你别嫌弃我。”   “怎么了?”王忆明白过来,“等别人?等姑娘吗?”   饶毅笑道:“我都什么年纪了?年轻时候太折腾,现在折腾不动了,我等一个客户,不过不影响咱们喝茶,这个客户不太重要。”   王忆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有客户吗?他怎么不是白天来?白天鉴定更可靠吧?”   饶毅说道:“等会我给你介绍了他身份你就知道了,他不太方便白天来我们这地方,被有心人看到了不太好。”   他又说:“待会这客户到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看看他带来的东西,他要过来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我们专家会进行点评,你听听他们的点评对你的工作大有裨益,是吧?”   王忆确实需要学习,说道:“这个确实,那我就叨扰了,不过这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吧?比如你们鉴定藏品的时候是不是需要保密?”   饶毅摆摆手:“没那么多说道,而且这次送来的是不是藏品还两说呢。”   王忆点头道:“不会给你们的工作造成困扰就行。”   他们正说着话,一辆宝蓝色的宝马开过来。   饶毅无声的笑了起来:“客户到了,嘿嘿,这款宝马在翁洲应该就他一台。”   王忆好奇的看了看,问道:“这也是宝马的一款车吗?我记得宝马车子不是都有一个标志性的进气格栅吗?”   “宝马大鼻孔是吧?”饶毅笑了起来,“那是油车,这是一辆电车,IX40,是高档车,八十多万。”   王忆咋舌。   又是一个不差钱的主。   车门推开下来个大肚子的中年人,头皮刮的锃亮,脖子上戴个金牌子、手上有翡翠戒子,满脸横肉,看起来跟道上大哥似的。   饶毅跟他热切握手:“孙哥你来了?这是你新坐骑?呵,好车,我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款车,但一看这‘别摸我’的标志就知道不便宜。”   孙哥哈哈大笑道:“好什么?还没一百个W呢。俗话说得好,穷玩车富玩婊,我现在是穷玩瞎玩,就指望以后什么时候能发达了,然后多多玩婊,玩尽天下名婊!”   “不过说起我的新坐骑,哈哈,”他笑的顿时暧昧起来,“我最近联系了个小幼师,那骑起来才带劲。”   饶毅说道:“幼师呀?这个好,孙哥你有机会给我介绍一个认识认识,我这种八岁零着四百个月的小朋友也需要幼师的教导。”   两人相视,同时大笑。   孙哥开了后备箱,饶毅招招手,刚才王忆看到那两个正在忙活的姑娘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噔’的上去开始搬东西。   “都小心点。”饶毅叮嘱,“这可都是孙哥家里的收藏,不小心损坏了你们可得工作一辈子来赔了。”   孙哥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没有趁机调侃两个青春靓丽的包臀裙姑娘。   进门后饶毅给王忆和孙哥做了个介绍。   在他介绍中王忆也是大收藏家,还说道:“跟沪都的艾重五老爷子有点关系。”   孙哥顿时肃然起敬,连连称呼他为王老弟。   这个孙哥叫孙连善,好些头衔,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餐饮协会会员等等,在翁洲和省城都开了大酒店,然后他父亲是翁洲烟草局的前任局长。   王忆听了最后这个头衔后就明白一切了。   三人进了一个茶室,里面有个御姐在泡茶。   王忆跟她见过,他第一次跟饶毅在天海大酒店见面的时候就是这御姐去接待的他们。   御姐上次穿黑色女士西装和六寸高跟鞋,今天穿了一件汉服,头上黑发挽起插了根璧玉发簪,气质大变。   孙连善跟御姐认识,见面后便笑道:“小曦亲自来泡茶?好啊,那我今晚得多喝两杯。”   他带来的箱子摆放在一张圆桌上,打开后里面有瓷器、有画卷、有字帖,东西挺多。   过了一会有两个六十来岁的鉴定师进来,饶毅给介绍了一下。   这是两位斜杠专家,每人身上也有好几个头衔,简而言之都是古玩行业的大拿,一个专研陶瓷一个专研书画。   小曦给孙连善斟茶,用甜滋滋的语调问道:“孙哥,你不是一直忙餐饮生意吗?怎么还捣鼓起古玩来了?我跟你说哦,古玩这行当水可深了,没人带的话还是别碰为好。”   孙连善笑道:“这道理我明白,我不碰,这都是我家老爷子的东西,我帮他给处理了。”   饶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老爷子口碑可是一直很好,是咱们翁洲数得着的大清官,结果他心梗去世没多久,你就捣鼓出这么多东西——孙哥,是不是不太合适?”   孙连善摆摆手说道:“我老爹这辈子还真是对得起清官的口碑,待会你就知道了。”   “这些东西是他收集一辈子的,我本来想留在家里当个念想,结果现在生意上出问题了,需要资金周转啊。”   饶毅问道:“怎么了?急缺钱吗?我记得孙哥你的酒店生意一向很好的。”   孙连善叹了口气:“别说了,我那生意是哪里来的你不清楚吗?都是冲我家老爷子来的,我老爷子前段时间心梗没了,嘿嘿,立马门可罗雀了。”   说到这里他挺生气的,忿忿的说:“妈的,那些人是真不行,有求于我老爷子的时候,一个个的直接把公司的招待款提前打我饭店去,天天招呼着过去吃喝。”   “我老爷子这才没了几个月?没有再去的了,有的钱没用上竟然过来找我要退款?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小曦急忙给他倒茶,温声细语的宽慰他。   这时候一个鉴定师过来在饶毅耳畔低声说了两句,王忆听见了几个关键词‘赝品’、‘不好办’、‘请示总部’。   孙连善显然也听到了这几个词,但他面色沉静、心平气和,不但没被鉴定师的话影响到,还想去摸一下小曦的手。   王忆看了暗暗感叹。   自己算什么耂渋畐?自己平日里只敢想想,甚至不敢上网去胡扯乱喷。   但你看人家这孙哥,人家直接上手!   饶毅听后点点头。   他看向另一个鉴定师,那鉴定师又是狼烟手电、又是激光笔、又是放大镜,反正好一套家伙什去操作。   最终他不动声色的也摇了摇头。   饶毅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为难的看向孙连善要说话,孙连善抢着说道:“都是假货,对吧?”   饶毅避而不谈,说道:“那个孙哥,咱们翁洲终究是小地方,我们这店里的老师水平肯定比沪都呀首都的那些大师要差一些,要不然你带着它们去请大师给看看?”   孙连善笑道:“不用去看了,嘿嘿,这些确实是假货,都是假货。”   一听这话饶毅不太高兴了,他说道:“孙哥你这不是逗我玩嘛?这不太合适吧?咱们……”   “饶总你别急,你听我慢慢说。”孙连善继续笑道,“我刚才就说了,我爹这辈子确实是个清官,这些东西是他收的不错,但他从不收贵重文物古董,他收的时候便知道这些东西是假货,所以才会收。”   “我为什么给你带过来呢?因为这些东西是假货却不是垃圾,如果你们的鉴定师眼光不错那应该能看出,它们也是古物!”   “我家老爷子给我介绍过这些东西,他说这里面每一样都是赝品,但每一样都是古品。”   “不久前我看新闻,说今年首都春拍就有这样一件古品赝品拍出了天价,是一幅字帖,王羲之的《黄庭经》,它就是赝品,但被拍出了五千万的高价!有没有这回事?”   饶毅苦笑道:“确实有这回事,可是我的孙哥啊,你知不知道那幅《黄庭经》是谁写的?”   “是清朝八大怪的郑板桥!”   “而且郑板桥的《黄庭经》为什么能价值半个亿?因为它里面有段典故,简单来说就是郑板桥当时跟某个人打赌,说王羲之书法冠绝今古,但我也能写出它个八分神似。”   “他们为了打赌,郑板桥临摹了王羲之的字,做出了那幅赝品《黄庭经》,这样它当然值钱。”   孙连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倒是不指望我家的东西价值半个亿,可它们也不是不值钱吧?”   “就拿这幅画来说,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这画我知道,它要是真品那谁敢卖?纯纯的国宝啊!”   “可我这幅画是赝品,它是出自清代的赝品……”   他说着上去拿出一幅字画给饶毅和鉴定师看:“看这个签字,吴道玄,咱们都知道是吴道子字道玄,而看这签字上的‘玄’,它有没有少了点什么?”   “就是少了一个点,最后一笔的‘点’。”鉴定师说道。   孙连善兴奋的说道:“没错!这为什么会少这个点?你们不知道吗?这是在避朝讳啊,而且避的正是清康熙爱新觉罗-玄烨的讳!”   “简单来说这是一幅产自清朝康熙年间的古画,你们看这画功、看这落笔,这绝不是凡品,这种画即使是赝品它也很有价值啊!”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的是眉飞色舞。   可饶毅却越听笑容越苦涩。   他看向两个鉴定师,那俩鉴定师讪笑了几声忿忿摇头。   王忆一看就知道孙连善是在自嗨。   孙连善也发现不对劲了,问道:“怎么了,饶总,我说的不对吗?”   饶毅说道:“你说的对,这都是你父亲跟你说的吧?”   孙连善说道:“对,是我父亲平日里赏玩这些古玩的时候教我的知识,当然不只是这一点,还有很多我可以给你一一点明……”   “不必不必。”饶毅笑的很无力,“孙哥,你父亲是咱们省收藏家协会的会员、和我同属翁洲收藏家协会副会长。”   “其实这些东西里面有几样我见过,他曾经带到我们协会说过,可是有些事我当时不便说给他听,因为那涉及到行规了。”   “现在老爷子走了,那我没什么忌讳了,我把一些实情告诉你吧。”   他拿起签名为吴道玄的古画说道:“这些赝品是当代的赝品,作画者都是高手,不光精于画技、精于造假还精于心理战。”   “他们知道现在人防备心极强,直接临摹名家名作容易识破,于是他们折中去以古人身份作赝品,就像这个‘玄’字少了最后一笔这种伎俩,就是他们最常用的把戏!”   孙连善顿时呆住了。   王忆听的啧啧称奇。   饶毅无奈的说:“我第一次看你父亲带来的画作时候就看出玄机来了,但我不好说。孙哥,希望你能理解我,你父亲收到的作品太多了,这些人的力量拧合在一起我扛不住,我不敢招惹他们。”   “而且你父亲跟我说过,他知道这些是赝品,也是因为是赝品所以他才敢收,甚至他都跟领导们交代过这些事,因此我以为他是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知道个屁!”孙连善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饶总,你不是为了压价故意逗我玩吧?”   饶毅没说话,一个鉴定师不太高兴了:“孙总,我们庆古的招牌是江南第一响亮的古玩牌子,我们可以因为你打眼了从你身上赚钱,但绝不会故意说假话去骗人!”   “如果不信你可以拿去给冠宝斋的人看看,他们家也很讲诚信,你可以听听他们的话。”   孙连善既然选择来庆古,自然是信任饶毅等人。   他刚才只是无法接受现实下意识的进行了驳斥,其实他内心明白这些话的真实性。   于是他直接摊在了椅子上,两眼无光:“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子可完蛋了!”   饶毅安慰他说道:“其实这些字画也不是一点不值钱,它们的创作者是造假里的高手,所以它们也是有价值的。”   “有多大价值?”孙连善期待的问。   饶毅说:“拿吴道子赝《八十七神仙卷》来说,怎么也得价值个四五千块……”   “才四五千?”孙连善失声,“这够干嘛的?不够我一晚上玩的!”   饶毅叹气道:“那你以后只能节俭点了……”   “我他妈怎么节俭?”孙连善气急败坏的说,“我日,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呢?以前我爹可是给他们不少好处啊,那好处都是实打实的,然后他们就是用假货来糊弄我爹?”   他拍了把桌子越说越怒:“我爹也是,他妈收钱收黄金就是了,奶奶的,结果非要玩这些文雅的,这下子好,把自己儿子给玩进去了!”   “现在怎么办?干了一辈子工作,就给我留下两套筒子楼里的小房子,就给我留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烂,我他妈这下子完犊子了!”   他趁着拍桌子想去抓小曦的手,小曦不动声色的避开,然后把手挪到了王忆这边。   默默的给王忆倒了一杯茶。   王忆冲孙连善示意,她赶紧摇头:我才不去触霉头。   孙连善发了好一阵火,出了口气后回来坐下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饶毅安慰他说道:“孙哥,你别怪小老弟站着说话不腰疼,您其实日子还行,毕竟翁洲和省城都有大酒店,这酒店……”   “这些酒店就是个屁啊。”孙连善怒道,“它们都是我租的,不是我买下来的,房产不是我的,以前有我爹的人情在,它们能给我赚钱,现在它们要我来养着了!”   “他奶奶的,没了生意这酒店就成要吃我的饿狼了,房租、水电气、雇工开支、物业开支等等等等,我他妈现在还得补税,这税款还没有缴纳呢,烦死了!”   饶毅苦笑道:“那您不是还刚提了一辆百八十万的豪车吗?”   孙连善现在顾不上面子了,他实打实的叫苦说:“饶老弟,我不跟你装逼了。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买这车的?”   “实话跟你说吧,饶总,我是看上了咱宝马4S店的一个销售,可要钓她得下本钱,于是我从她手里买了台车!”   王忆叹气。   这货真尿性,明明两只手能解决的问题他非得花几百万的人民币!   你说你平时没事瞎玩什么?用你两只手装逼能解决多少麻烦事啊!   孙连善现在确实是遇上麻烦了,车子是他全款买的,他身上也还有点钱,可是他的根基是酒店。   现在只有酒店能给他源源不断的进钱了。   他必须得保住酒店的买卖。   于是他跟饶毅商量道:“饶老弟,你看你能不能帮哥哥一把?这些东西你们这里能收吗?”   饶毅说道:“孙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东西我即使收了也没法帮你大忙,它们里面最值钱的才几千块,你手里能有多少件赝品?一百件?”   孙连善沮丧的摇摇头:“哪有那么多?我爹他没想着当贪官污吏,收的东西估计也就是个四五十件。”   饶毅说道:“四五十件,咱按四十件来说,你这里东西均价也就两三千,咱按照三千来说,那就是十二万。”   “十二万!”   “孙哥,十二万对你的帮助怕是杯水车薪吧?”   孙连善脸上的红光一下子没了,汗珠子迅速渗出来。   他摸索着茶杯一口将茶水灌进嘴里。   小曦偷偷的冲王忆笑。   他喝掉的是王忆的茶水。   饶毅进一步说道:“孙哥,你这些东西的价值是十二万,但你卖给我们、我们还得需要盈利空间……”   “你们可不可以给我联系客户?那种人傻钱多的客户?”孙连善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打断他的话。   饶毅直接服了:“孙哥你开玩笑啊,我们庆古的招牌是多少年才做出来的,我哪敢干这种事?”   “就算我们收了你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会当真品——或者说古代赝品往外卖,我们只能以现代高级仿品的身份往外卖!”   孙连善不死心:“你给我介绍客户就行了,我不会说出你们庆古名头,我自己去忽悠他们。”   饶毅坦诚的说:“孙哥,我不管给你介绍什么客户,人家肯定是带着鉴定师的,我觉得鉴定师们认不出这些画作真假的可能性要比银行认不出伪钞的可能性还小!”   孙连善也明白这道理。   他又不能把这些赝品卖给官员,像他父亲这种情况太少见了,他父亲直接当赝品来收的,对外宣称的就是‘我知道它们是假货不值钱,如果值钱我还不收呢’。   他父亲的情况不便于去找鉴定师进行鉴别,而其他收藏家呢?人家肯定是要找专家仔细鉴定才肯给价!   这样他无助的问饶毅:“这些东西,你能给多少钱?”   饶毅苦笑道:“合计起来也倒不了十万,甚至更少——孙哥,我们是开门做买卖的商贾,我们需要盈利空间!”   孙连善喃喃道:“十万,就算是十万又有什么用?我翁洲这店里的窟窿都不止十万!”   “算了,算了,我还是拆东墙补西墙吧,翁洲这酒店我得转让出去了,我先把省城的酒店救活,那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一听这话,王忆突然来劲了!   酒店,高仿文物……   这两样东西都是我所欲也啊!   王生此时发现了一个盲点! 第247章 暑假要来了   看着颓败的孙连善,王忆微微一笑。   他先给饶毅使了个眼色,让对方看手机。   饶毅打开手机一看。   微信最上面置顶的是‘小妖精’,再往下有一条新消息:   饶总,我对这些赝品感兴趣,你们店里想收吗?你们想收我就算了,你们要是没太大兴趣那我想收到手。   饶毅有些狐疑的看向桌子上的赝品,难道里面有值得捡漏的宝贝?   他很快将这念头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是不可能的!   或许自家的鉴定师会看走眼,可是王忆这边直接没过去看,他要是连看都没看就能捡漏,那自己可以怀疑他有异能了。   于是他痛快的回了一句:那你收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王总,我觉得你应该无法捡漏。   这样王忆便放下心来。   他试探的问向孙连善道:“孙哥在翁洲有酒店经营呀?”   不用孙连善开口,饶毅帮他介绍道:“孙哥是咱们翁洲餐饮行业的泰山北斗,你应当知道元老院海鲜楼吧?”   王忆不知道,于是他恍然说道:“原来元老院海鲜楼是孙哥的产业?孙哥的买卖真大。”   孙连善勉强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产业很快就没有这么大了。   饶毅居中宽慰他几句,王忆接了个话头问道:“孙哥,你刚才说你打算处理了翁洲的酒楼,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这念头?”   孙连善叹气道:“我自然是真有这个念头,不瞒两位小老弟,哥哥现在手头上紧张了。”   王忆问道:“那你是打算怎么转让?找个人接手你的酒楼继续干餐饮业吗?”   孙连善摇头说道:“那样要等的时间可就长了,现在餐饮不好干,我那摊子又大,指定行业等待人来接手指不定等到什么时候。”   “码头近水楼台海鲜馆的窦老六就犯了这个错,这傻逼非要把店铺和工具用品一起转让,以转让个好价格,可这种客户哪那么好找的?我听说这傻逼最近才找了个更傻逼的接盘,哈哈。”   饶毅和小曦跟着笑。   王忆也勉强的笑了笑。   听了孙连善的话他心里有底了,进一步问道:“那你酒楼里的一些设施工具比如点菜机、烤炉、桌椅之类的怎么处理?”   孙连善说道:“当破烂处理呗,我得尽快把酒楼转出去,饶老弟还有这位老弟,你们都帮我寻摸着客户,能找到客户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饶毅看了眼王忆,暗道这逼人真是纯靠老爹的关系才能做买卖,真是一点经商头脑和眼力劲也没有啊,他竟然猜不出王总想要接盘!   于是他居中搭了把手,问王忆:“王总你是不是想往餐饮上投资?”   王忆说道:“对,我已经……”   “啊?你想做餐饮?那我的酒楼很合适,家伙什齐全而且现在还在营业呢,买卖很好,有固定客源,我把厨子服务员全套给你留下,怎么样?你跟我过去看看?”孙连善高兴而急迫的说道。   王忆低调的说:“不好意思,孙哥,我现在已经把门头房组好了,摊子铺好了,只差一些家伙什,你那边要是愿意处理的话,那我想看看能不能接手。”   生产队大灶是他的一个尝试性投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找个实业安置邱大年和墩子两家人。   另一个他也想尽量利用好82年和22年两个时间线上的天涯岛上资源,尽量不去浪费。   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给生产队大灶上全套的新配置,看邱大年刚才给他发的采购申请,合计起来又得十多万。   如果孙连善的酒楼要处理配置,那他接手二手货即可。   否则他投资太大,一旦生产队大灶的生意干黄了那赔本会赔的挺厉害,他现在要尽量减少投资额,先做好风险管控。   听了他的话孙连善有些失望,顿时没什么兴趣了。   王忆这边笑了笑说道:“孙哥,我不光可以接手你酒楼的配置,还可以接手你这些赝品古董。”   “饶总已经说过了,你要是卖给庆古的话得给他们留下盈利空间,那你不如卖给我吧,我可以出一个庆古专家们给出的合理价。”   孙连善听他这么说,第一反应也是这小子想捡漏。   他立马警惕的站起来问道:“老弟,做人得实诚,我这里面是有好货的,对不对?”   王忆哑然失笑:“有没有我不知道,我没有去看呀,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想买下这些赝品是因为我要装潢我的工作室。”   “现在不是流行网络平台直播吗?我现在也在做考古和收藏的生意,想试试进军平台直播,这样我需要个工作室。”   “现在工作室我是有了,就在开发区那片,饶总知道……”   他看向饶毅,饶毅点头:“对,我去过两次,王总的工作室古色古香是个好地方。”   王忆说道:“但我还需要进一步装潢它,如果全用真品装潢那代价就大了,所以我看孙哥这里有些逼真的赝品,便想买去做装潢用。”   饶毅恍然的说道:“哦,你是这么考虑的啊,这个可以、这想法不错。”   孙连善是标准的人菜瘾大,他怀疑的瞄着两人说:“饶老弟,别怪当哥哥的说话难听,你俩不是在唱双簧吧?”   这话有点侮辱饶毅了。   他直接皱起眉头说:“我们庆古要是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做买卖,那用不了三年五载,只需要一年半载就得臭了行!”   “我们庆古靠的是眼力劲和人脉关系吃饭,从不靠坑蒙拐骗赚钱,你如果对我们不信任可以去冠宝斋再去问问。”   “而且你可以跟他们先说出我们的判断,这样冠宝斋为了能压我们一头、打我们一巴掌肯定会更认真的去给你的赝品文玩进行鉴定!”   孙连善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饶毅,说道:“饶老弟,那哥哥事情办的不爽利了,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眼光,是我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想再去找其他专家鉴定鉴定。”   饶毅笑道:“孙哥你别说的这么夸张,货比三家不吃亏,我们要是连这个肚量都没有,那我们还开门做什么生意?”   “不过我估计愿意按照评估价来收你货的只有王总了,你可以留一个王总的电话……”   “不用了,”孙连善贼贼的一笑,“要是最后还是王总来收我的文玩,那肯定得通过你们庆古来定价,到时候你帮我联系王总就行。”   他跟两人握手,又跟小曦去握手,然后带上箱子匆匆而去。   饶毅摇摇头:“孙哥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真想劝他把两个店铺都转让出去,以后利用老父亲的关系老老实实找个体制内临时工干算了。可惜我们关系普通,交浅言深是大忌啊!”   小曦微笑道:“你可别劝他,他野心大着呢,人家以前可是说过了,穷玩车富玩婊,人家要玩遍天下名婊。”   饶毅淡定的说:“他今晚又说了一遍。”   小曦顿时冷笑一声。   饶毅领着王忆去自己办公室,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   他问道:“王总,我好奇的问一句,你买他那些东西到底干嘛——我先说明,你既然要买那就买,我们庆古不跟你争。”   王忆说道:“我不怕你们争,我也不是非得买,因为我是真的没大作用,并不是看到了什么想捡漏。”   饶毅说道:“那就行,反正我得告诫你一声,从那些赝品里捡漏的几率微乎其微,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吧。”   他咳嗽了一声,凑到跟前低声说:“里面多数的东西是我们庆古也有!”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饶毅赶紧解释:“我们庆古不造假诈骗客户,我把事情说明你就明白了,是这么回事。”   “有些当领导的吧喜欢附庸风雅。于是有些人就投其所好,可是他们没钱买真货,就找我们庆古专门买高仿品。”   “也就是说,对方买的时候明说了要的是高仿品,我们也是把高仿品按照假货的价格卖给他们——我们叫二皮货,双方是公平公开的交易,不存在欺骗。”   文物和古董造假不是违法生意,只要不涉及诈骗即可,几乎所有书店里都有古代名人字画卖。   冠宝斋和庆古典当里也有,仿品被他们单独列一个商品分类,叫做仿古工艺品,明明白白告诉了客户这些是假货,这种情况下是合法合规的。   王忆明白了,问道:“那你们这里还有类似的赝品?”   饶毅说道:“有,不过这种二皮赝品不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也是我们收购的。”   “说句实话吧,眼下这种赝品的市场比真品还有需求,因为盛世古董嘛,现在有钱人多了,一知半解、附庸风雅的也多,总有人要找他们办事,还是那句话,真品什么价钱?他们只能买高仿品来投其所好。”   “所以如果我不收你们也会收?”王忆问。   饶毅点头:“对,不过我们收的话给价给的很低,刚才十万是我说的好听,其实最后也就能给个五六万。”   王忆说道:“那行,后面他要卖的话让我收吧,你帮我压一下价,我给你们十个点……”   “给什么?”饶毅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要收我会帮你压价的,这种东西都是小东西,都算不得帮你什么忙。”   王忆摇了摇手里的文件夹笑道:“你给我找到这个东西已经算是帮我好大的忙了。”   他刚才抽空看过饶毅给整理的资料了。   很详尽。   当时社会上出现的流言、警方的侦缉方向、抓捕计划,敌特分子的人员组成、藏身之处、所拥有的设备工具等等,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里面甚至有老照片的影印版。   王忆有理由怀疑这东西是从官方的文档资料库里流出来的。   所以跟饶毅这种社会关系复杂、人脉丰富的名企高管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他跟饶毅喝了两杯茶,看看天色很晚了,便告辞返回工业园租住的房屋,直接回到82年。   打击敌特的事情要暂时放一放,流言还没有涌现,现在动手直接就是绝杀,可惜动手不得。   浪花徐徐的翻涌,声音很有节奏。   对于渔家人来说这是白噪音,听着海浪声才能睡得着,一旦没有了这声音那就要睡不着了。   王忆很喜欢这种白噪音。   然后他戴上了耳塞:   他刚来天涯岛的时候受不了海风和海浪的声音,只能戴耳塞入睡。   结果这给他养成行为依赖了,现在他喜欢耳道被充满的感觉,这会让他心里踏实,一旦不戴耳塞躺下他会感觉耳道空荡荡、心里空荡荡……   得找机会戒断它!   王忆默默的告诫自己,然后很快入睡。   在22年熬了个上半夜,他下半夜睡得很好。   以前他睡眠质量差劲,总是睡不沉,不是起来撒个尿就是突然醒了看看窗外的光亮。   来到82年后压力小了加上多多少少的劳动,让他睡眠质量大为提升,总是一觉睡到广播声响起。   他拎着衣服出门去,然后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7月是盛夏,一场台风过境,天与海变得不一样了:   天上云彩被吹的干干净净,海水和空气中本就稀少的杂物更是无影无踪,阳光在碧蓝天空下旺盛的绽放,草木疯长、绿意盎然。   站在山顶往远处看,盘卧在大海深处的岛屿纷纷露出碧绿的面目,让盛夏的海上有了不一样的璀璨。   海风变得轻柔,山上树木有些歪歪扭扭了,于是这样的海风就像是在为台风进行道歉,它们轻轻抚过草木、轻轻抚过社员的身上。   岛上没有牛羊,于是风吹草低见鸡鸭。   老母鸡带着小鸡出来觅食了。   树木翻毛的枝杈被吹歪唯一好处是尽量的露出了山上四处的海草房,以往的斑驳被浓绿阴凉所遮掩,随着社员进进出出、随着鸡鸭探头探脑,生产队的早晨迅速热闹起来。   暴风雨给岛上产生了一些破坏,可是社员们乐观,他们昨天已经齐心协力的收拾过了,这样破坏的痕迹便不多了,反而暴风雨洗涤整座天涯岛,让它变得更加干净。   王忆站在朝阳下扫视这座山和这个生产队,与前两天的忙碌急促不一样,生活节奏慢下来了,紧张之后是舒缓,现在社员们相遇了可以满脸笑意的打个招呼,端着盆子拎着水桶的闲话几句。   或许是受到风平浪静的影响,他感觉暴风雨后天涯岛上的时间就变慢了,草木枯荣,云卷云舒,潮涨潮退,人来人去……   这是慢时光。   他在22年很难体会的到。   当然他觉得对老百姓来说这种慢时光并不代表幸福,他们是没什么可忙的所以才慢,日子过的太苦了。   没钱买房子和没有米下锅完全是两种心情。   王忆体会过这种心情,之前他想给学生们管一顿饭可粮食不够,当时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现在好了,粮食蔬菜都足够了。   大灶里有热气往外喷涌,大迷糊和漏勺已经把今天学生的早餐给准备的差不多了。   王忆过去随口问:“早上吃什么?”   漏勺端起个盆子递给他说:“吃菜叶咸鸭蛋米粥,台风拍断了不少菜苗,支书让社员搜集起来给咱大灶送来了,于是我想给娃们炖个菜粥,然后这不是还有咸鸭蛋吗?放上咸鸭蛋碎,这咸粥味道可好了。”   盆子里是白黄色的知了,满满登登的用咸菜水腌了一盆子。   这都是昨晚知了猴脱壳变成的嫩知了。   王忆自己来炸知了,这个简单,沙雕锅子里的鹰巢被毁了,它这次学精明了,跑进屋子里在角落建了个鹰巢,所以小灶又给王忆让出来了。   他倒上油烧个温热,把知了脱水放进去。   “嗤啦嗤啦!”   油滴水滴一个劲的窜。   王忆赶紧后退。   他用个铁漏勺在油锅里捞了捞,等到知了膨胀就把火给熄灭了。   这时候有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嫩知了体内全是优质蛋白质,这玩意油炸一下香味很浓郁。   王丑猫、王新新他们几个像少年啦飞驰,跑过来后纷纷使劲吸气:“真香啊!”   “王老师炸出知了来了?”   王凯挠挠头凑过来,问:“王老师,你这里怎么这么多知了啊?”   王丑猫警惕的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们昨天晚上给王老师捞的,王老师炸了分给我们吃,你别想吃!”   王凯撇嘴:“我家又不是没有知了猴,昨晚我爹领我去摸了几十个呢,王老师你爱吃这个?我给你拿一些过来。”   王忆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留着在家里自己吃吧,我这里已经够了,我吃不了……”   王凯说:“没事,王老师,你吃不了炸了我来吃。”   然后他撒腿跑了。   很快招弟、来弟几个姐弟挎着书包过来了,招弟从书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半袋子的知了猴!   “我娘领着去摸的,都腌好了,让今天给王老师带过来。”好娃积极的说道。   王忆摸摸他的脑袋瓜说:“老师吃不了,今天老师给你们炸着吃哈。”   听到这话,排队准备打饭的学生全往回跑。   王忆觉得不妙。   然后一份一份的知了猴和嫩知了被送过来了。   毫不夸张。   两千三千的数量打不住!   光是盆子就装了好几个!   这样王忆抓狂了。   当初建小灶的时候天还冷,他把小灶建在门口,这里没有树荫,到了七月盛夏早上朝阳暴晒,这样再做饭就很遭罪了。   而且送来的知了猴和嫩知了太多,小灶一锅装不下。   于是他只好跟学生们说:“同学们把家里的知了和知了猴都送过来吧,中午头一起炸了,今天让大灶蒸大馒头,吃大馒头配油炸知了!”   “蚂蚱呢?王老师蚂蚱要不要?它们可以一起炸。”王状元迅速的问道。   王忆说道:“你们抓的蚂蚱不是喂小鸡吗?”   “小鸡不是不能多吃吗?会撑死。”学生们笑嘻嘻的说。   王忆说道:“那有蚂蚱也送过来吧,让漏老师都给你们炸了。”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开始畅想中午的一顿饭。   白面馒头很香,油炸知了更香。   午饭要香的爆炸了!   王忆让学生们去排队。   然后他私下里把知了猴和嫩知了给处理了一下。   他从时空屋拿了几个矿泉水瓶出来,挑了肥知了猴和品相好的嫩知了往里塞,塞满了装上水送入冰柜里冷冻保存。   这能保存很久,可以送到22年的饭馆当一道菜。   22年饭店里的知了猴绝大多数是养殖产品,养殖出来的知了猴不够肥硕,有些油炸后看着肚子鼓鼓囊囊,其实已经成了空皮子,里面没多少东西,吃起来不香。   蚂蚱也可以在饭馆热卖,这玩意儿比肉贵。   他挑了四五瓶装起来,然后准备向学生们收知了猴、知了还有蚂蚱,可以给学生们创收。   上午课业结束,学生们学习的很踏实。   今天风势很小,大灶里蒸馒头的香味还有油炸知了的香味没怎么弥漫进教室,没有影响到学生们学习的心思。   放了学,诸多学生欢呼着往大灶跑。   王忆看看外面的大太阳吆喝道:“别都去排队,小心中暑,按照年级去排队,从育红班的开始,小秋老师你带着你的学生先去排队打饭,其他的让班长带队,一队一队的过去。”   他先去大灶帮忙分馒头和知了猴,然后他跟学生们说:“以后摸到知了猴、抓到蚂蚱可以送到门市部去,咱们门市部收这个东西。”   “知了猴和嫩知了都是一个两分钱,还有蚂蚱也收,蚂蚱按个头定价,一般的是一分钱两个——能吃的蚂蚱才行,毒蚂蚱一定挑出来。”   两分钱一个知了猴算是压榨劳动力了。   但天涯岛山林多,现在出来的知了猴也多,一个孩子一晚上摸它二十个三十个压力不大。   这样就是至少五毛钱的收成。   一天赚五毛钱,这对学生们来说绝对是大钱!   果然,后面学生听到这话后高兴的一个劲蹦跶,王凯很懊恼:“早知道不把知了全给送过来了,我爹昨晚领着我摸了四十六个,这是九块二毛钱啊!”   王忆听到后勃然大怒:“今天下午你不用上劳动课了,给我在教室里抄乘法口诀……”   “九毛二、是九毛二,我刚才是故意的,故意算错不是,我故意用了一个修辞手法,夸张的修辞手法!”王凯吓得赶紧算出正确结果。   王忆说道:“那不用抄了,去找王新钊背乘法口诀就行了,背十遍,只要没有错那就算了事,一旦错了就要从第一遍重新背!”   王凯松了口气。   背乘法口诀要比抄写简单多了。   老师们的午饭也是吃馒头和油炸知了猴、油炸蚂蚱,另一个王忆给搭配了蔬菜鸡蛋汤,否则太干了,吃起来噎人。   当顿的馒头配刚出锅的油炸知了猴,真是谁吃谁知道香。   新馒头蓬松但有嚼头,油炸嫩知了和油炸知了猴一个软一个脆,满嘴油脂爆炸的那味道让人很容易对生活满足起来。   油炸的知了只需要撒一点盐粒子,这样就是一道好菜。   下午学生们上劳动课,艳阳高照,暴风雨积在地面的潮气都给激发出来了,岛上热的像蒸笼。   王向红过来跟王忆打招呼:“王老师,跟你说个事,两个事。”   王忆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又注意到他嘴角一个燎泡,问道:“出什么大事了?支书你别急也别上火……”   “我没上火,先说事,”王向红摆摆手,“第一个事是这不小暑刚过去嘛,按照教育局的规定,内地农村的学生娃要放假了。”   “放麦假。”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直接瞪眼了:“什么?这时候放什么麦假?内地收麦子不是阳历六月上半截吗?现在该放暑假了!”   王忆心里一蹦哒。   暑假来了?   噢,现在七月上旬都要结束了,在22年的这时候小学生早就放暑假了!   时间真快!   他又要忙活82年又要忙活22年,所以把暑假已经悄然来临的这档子事给忽略了。   王向红说道:“咱外岛没有麦子,所以咱不放麦假,如果渔汛忙的话给学生放渔假。不过现在,唉,现在夏天的黄鱼渔汛也就那么回事了,用不着学生去帮忙了,他们直接放暑假就行。”   “这样你得考虑一下放暑假的事,我接到通知说公社要组织联考,考试完了就放暑假了。”   “公社那边让我来问问你,咱们有多少学生要去参加联考?”   王忆说道:“具体考试时间是什么时候?”   王向红说道:“七月十四号,考一天,一二年级考语文、算术,三年级往上加思想品德,上午考两门,下午考一门,然后结束带回放暑假。”   王忆说道:“有学籍的学生全去考,另一个支书,从下半学年开始,学生们要升年级了,这样咱生产队的社员家里有钱了,给娃子们都办上学籍吧。”   王向红痛快的说:“那行,正好我要说的第二个事就跟钱有关。”   “二季度的分红。”这事王忆还记得。   王向红郑重的点头:“咱的社队企业是五月中成立的,至今快两个月了,五月和六月是二季度,按照你的意思,一个季度一次社队企业分红,文书已经把钱算出来了。”   “本来前两天就算出来了,结果碰上了台风,顾不上这回事,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来找你商量。”他又进一步解释。   王忆说道:“行,五月和六月合计起来卖了四十多天凉菜,收入怎么样?”   王向红表情欣喜:“好!形势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五月份生意就是铁具厂那里好,可进入六月份那是全面开花了,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卖八百四十元的凉菜!”   王忆一听这数额也挺吃惊:“好家伙,卖出这么多?”   王向红使劲点头:“不过那天特殊情况,铁具厂要进行兄弟单位联谊,他们自己就定了四百块的凉菜。”   王忆恍然。   现在他光提供酱料和配料,具体腌制多少凉菜已经不归他管了,王东峰调出来的凉菜味道跟他差不多。   他说道:“难怪呢,八百四十元的日销售额太惊人了。”   王向红看着他露出震惊表情后很满意,叼着烟袋杆使劲抽了一口烟吐出去:   “哈哈,但日销售六七百元的日子也不少,你现在不管凉菜生意了你不知道,咱生产队的凉菜在县里头正式打响名号了!”   “好些单位需要集体用餐都会来咱这里买凉菜,现在县里谁家来了亲戚客人,不来买咱一份凉菜回家招呼人就被认为小气、不体面!”   王忆愕然道:“哟,支书你不是夸张了吧?”   他知道现在改革开放之初,老百姓对餐饮的消费欲望是很猛烈的,可没想到一份凉菜还能在县里闯出这么大的名头。   那果断得在县里办饭店了!   这事可以暑假安排,暑假学生放假他轻松,可以把开饭店的事给处理一下。   王向红正色道:“我一点没夸张,一点不扒瞎!你猜猜咱这不到两个月,社队企业盈利了多少钱?”   王忆说道:“我不敢猜,你给说说吧。”   王向红慢条斯理的说:“给你的分红是一千八百二十五元四角二分!”   王忆的分红是一成。   他问道:“这段时间咱的凉菜生意竟然赚了一万八千多块?”   王向红郑重的点头。   他很满意王忆的态度。   因为他刚听完王东喜合计出来的账单后比王忆可吃惊多了,当场把烟袋锅给塞嘴里了,刚才王忆看见的燎泡就是烟袋锅烧出来的。   王向红继续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有结束!”   “我的王老师,咱的社队企业可不止是凉菜摊子这一个买卖,还有平安结呢?后续平安结一直交给凉菜销售队顺便出售,每天也能卖出三个五个、十个八个的。”   “总计一下,这次给社员们分红的总账可以达到两万元!”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王忆眼前使劲摇了摇,加重语气说:“两万元啊,王老师,咱不年不节的能给社员纯分红两万元!两个万元户!”   王忆笑道:“确实不少,那让文书好好谋划一下子,看看哪天好日子,咱给社员发分红。”   王向红说:“帐算好了,该谋划的谋划上了,不过暴风雨之后好渔获,这两天忙活一下,过两天再发。”   他背着手高兴的转悠起来:“这下子咱生产队要发展起来了,这才一个半月呢,要是完整的一个季度三个月?哈哈,哈哈!”   听着他的笑声,王忆劝告他:“三季度应该收入还行,四季度恐怕就不行了,冬天都不爱吃凉菜。”   王向红说道:“这个确实,不过平安结的买卖也能长期干,多多少少的赚一点。而且我觉得要是到了冬天,咱可以带上一批平安结去佛海县、天野县那边码头去卖,也能赚大钱。”   王忆说道:“不去了,我估摸着现在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平安结,到了冬天咱干别的,咱开馆子。”   王向红说道:“开馆子不还是卖凉菜吗?这事我琢磨过。”   “你别以为我天天听广播看报纸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也琢磨咱生产队的发展,开馆子有点冒险,但是个好想法,既然翁洲已经有个体户的馆子了,咱也可以。”   “可是咱做什么呢?冬天菜不好买呀,卖不上炒菜;那卖凉菜吗?开馆子卖凉菜不行……”   “不卖凉菜,开馆子确实不适合卖凉菜,”王忆笑道:“你看着我的操作吧,咱们到时候卖火锅!”   王向红跟着他吃过火锅,记忆深刻。   顿时恍然的一拍手。   王忆说道:“火锅做起来最简单,不需要什么大师傅,只要有合适的高汤加上锅底就行了。”   “高汤和锅底都是我来负责,你看着吧,肯定能干起来!”   他连续做成了几次生意,王向红对他也有信心了,便拍拍他肩膀说道:“行,你能指导就行。”   高高兴兴的,他哼着小调走了。   走出去一会他忽然一拍额头回过头来:“王老师,我今天本来还想过来跟你说,学生放暑假了,你没事干就去船上出工,我领着你出海工。”   王忆的嘴角顿时一抽搐。   怎么王向红还惦记这事呢?   行吧,就当去海上锻炼身体了。   唯一问题是得做好防晒!   他抬头出去看看天色。   真是晴空万里、阳光暴烈!   金色的光芒闪耀在天上、在地上也在海上,他沿着山坡往下看,起伏的山路上水汽晒的往外冒,山路蜿蜒入海,水汽接通了岛屿和海洋。   天色倒是好,海蓝山碧路白黄,被阳光照成了白黄色。   码头连通着山路,一艘小渔船并排停靠,最外面是天涯二号,王向红下山就去清理天涯二号了。   小渔船古旧、天涯二号崭新,它们紧密排列在一起,有一种时空交错又交融的奇异感,好些雪白的海鸥围绕着船与码头翻飞,浪花徐徐的翻涌——   今天的海浪带着烈日的白金色,看着就热! 第248章 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夏天早已经来了,小暑都在暴风天里过去了。   可是海岛上有海风,海风是好东西,渔家人说天有三宝日月星、海有三宝水鱼风,由此可知海风的重要性。   到了夏季天气炎热,内陆的土地被阳光一晒就是高温,然后风贴着地皮刮起来也是热的。   被烤热了。   但海水总是温凉的,于是海风也是凉爽,夏天海风吹在人身上不光凉快,而且还有个好处是它能吹走水汽,或者说让岛上的水汽活动起来,这样就避免了湿度过大。   奈何前两日台风到来把云彩全给卷光了,这下子海洋的太阳就猛烈起来,让天气变得分外燥热。   照耀在海岛上的阳光不是阳光了,变成了熊熊烈火,满岛的草木都蔫了,特别是下午时分几乎没有风了,好些海上的风都被台风给吹走了,这样格外的热。   凤丫用太阳能灶煮饭,刚过了没一会她就听见隔壁的赵绿萍喊道:“皮鞋他娘,你饭蒸透了。”   “这么快?”凤丫疑惑,“你不是忙着要蒸饭,故意糊弄我吧?”   赵绿萍笑了起来:“你可拉倒吧,我家今天中午吃凉的,你饭真透了,没看着一直大冒热气吗?”   凤丫擦了把脸去看看,还真是。   她端下饭来,锅里的热气汹涌的往外冒,跟一道白烟一样。   “这天太热了。”赵绿萍说道。   凤丫无奈的说道:“可不是怎么了?太热了,你看男人还行,又是摇扇子又是光膀子,实在热了还能下水去扎两个猛子,咱妇女人家可难了,遭老罪了!”   赵绿萍说道:“咱还行,咱不跟公婆过,你看小翠、爱萍她们那些跟公婆一起过的小媳妇大媳妇,她们才遭罪,穿着个土布蓝褂子,这个天你说都不让开扣子,怕让人给看了皮肉去?”   “唉,我刚才瞧见小翠,小翠热的真够呛,我看她不大对劲,有点恍恍惚惚的,怕不是要发痧?”   凤丫说:“绿萍嫂子你是咱组里的副组长,要不然你过去看看吧,可别真发痧,今天太热了。”   赵绿萍沮丧的说:“我算个什么副组长?还不如你这个组长媳妇好使,你去看看,你知道我是支书赶鸭子上架硬派的副组长……”   “算了,咱俩一起去看。”凤丫掰了块饼子,吹了吹不那么烫手了,抹上一层虾酱两人去往小翠家。   小翠的男人叫王东根,是家里独苗,所以他们两个跟爹娘一起住。   她公公前年刚去世,现在就一个婆婆。   王东根是强劳力,天天要出海。   她婆婆没了男人后总是喜欢捕风捉影,特别是这两年岛上经济情况不好、日子过的难,她婆婆很担心小翠会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盯着她盯的紧。   凤丫和赵绿萍到门口看见了树荫下坐着个老太太,问道:“根他娘,小翠呢?”   老太太正在给儿媳妇补衣裳,就指了指屋子里说:“让她去做了个饭,然后就跟我置气呢,在床上躺着。”   赵绿萍说:“赶紧进去看看,刚才小翠去端饭的时候我看着她不大对劲,那脸发白,跟白纸一样。”   两人进屋,一股热气把两人差点扑出来。   海草房冬暖夏凉,为什么?因为屋顶是海藻能起作用,可是之前大暴雨让干海藻吸了水。   这样阳光暴晒,水汽无孔不入,顺着屋顶墙根渗下来了,这样天气炎热一烘烤,屋子里一股热水汽比外面还蒸人。   小翠穿着蓝褂子躺在床上呻吟,赵绿萍赶紧过去晃了晃她问:“小翠你怎么了?我看着你不大好。”   “副组长来了?小婶子也来了?”小翠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没坐稳差点又躺下,“我不舒服,头晕、想吐……”   “是不是害喜了?”凤丫关心的问。   赵绿萍说道:“害喜什么害喜?小翠跟我说过,他们家里没钱,之前葬东根他爹拉的债还没还上,这两年不打算要孩子——小翠这准是发痧了,走,领她去王老师那里看看。”   凤丫说道:“对,像是发痧。”   她们俩搀扶着小翠出门去,先让她在树荫下坐下,拿着蒲扇给她使劲扇风。   东根他娘狐疑的问道:“怎么了?怎么病恹恹的?刚才还好好的……”   “小翠发痧了,你看她穿的,这大热天怎么还穿长袖子?”凤丫打断她的话责问道。   东根他娘说道:“不穿长袖子穿啥?小媳妇露出两条白胳膊那能像话吗?”   凤丫无语:“这都是新时代了,你怎么还老封建呢?小翠准是发痧了,得找王老师来看看。”   东根他娘说道:“怎么就发痧了?去用太阳能灶煮个饭就发痧了?太阳能灶我知道,我去用过,不烧火不烧柴,怎么能把人烤的发痧?”   “以前夏天我们操持家里的时候都是要烧火的,那时候才厉害,门窗那么小出不去热气,屋子里跟蒸笼一样,气都喘不动,一会功夫褂子就被汗湿透了,跟狗皮膏药一样糊在身上,要是灶火再烘烤一下,那身上的皮跟烤糊了……”   “你说这些干啥?”凤丫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小翠这就是发痧了!”   东根他娘摇摇头:“我看不能。”   赵绿萍不愿意跟人斗嘴,直接跑去找王忆:   “王老师王老师,你快去根儿家看看,小翠好像发痧了。”   刚吃完饭的王忆愣了愣:“发什么了?发傻?你慢慢说,好好的人怎么发傻了?”   赵绿萍说道:“肯定是热的,今天多热呀!”   王忆疑惑。   人被热傻了?坏了,这可怎么整?   旁边的秋渭水反应过来,跟他说道:“你听岔了,绿萍婶子说的是发痧,就是中暑!”   “对,中暑。”赵绿萍点头,“文明的说法是中暑了。”   王忆恍然大悟。   这点他早有防备。   赶紧去挎上药匣子去小翠嫂子家里。   他过去问了问,小翠头晕、心慌、恶心、浑身没劲,从上午就地里扶苗时候就有点不舒服,中午去太阳能灶上煮了个饭,回来彻底遭不住了。   王忆一听这还真是中暑的症状,他试了试脉搏,跳的挺快。   这样他便着急的说道:“像是中暑了——怎么衣服扣子扣的这么紧?解开啊,赶紧通风!”   “凤丫婶,你去跟支书说一声,去冷库提冰镇绿豆汤过来,赶紧的,蒲扇呢?给嫂子快点扇扇风,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他打开药匣子拿出藿香正气水:“来,嫂子,忍着点,灌下两瓶,连着灌两瓶!”   小翠的情况不危险,还能喝得下藿香正气水。   连着喝了两瓶后她一个劲咳嗽:“王老师,这藿香正气水是真难喝,我的娘呀,还有比这更难喝的吗?”   王忆开着玩笑让她放松心情,说:“我听说童子尿能去暑,要不然你试试童子尿功效?”   东根娘嘀咕道:“这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也没干就发痧?现在人的身子骨太虚了,以后怎么生孩子?”   小翠听了王忆的话正要笑着反击,再听到婆婆这话就很生气了,气的鼻孔都撑大了。   王忆对老太太说道:“老婶子你这话说的不对,小翠的事我路上问明白了,她上午去地里晒太阳就晒的不大好了,不过当时可以解开衣裳扣子透透风,所以能扛得住。”   “结果回来后你让她把衣裳扣子都系紧,内热散不出去,小翠去烧饭又被太阳晒了一路,外热侵袭,这两下子一结合才导致她中暑!”   赵绿萍和过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听了他的话后顿时恍然大悟。   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后却着急的问:“你在地里把衣裳扣子解开了?你说你、你……”   “你什么你,老嫂子你怎么回事?”凤丫生气的说,“老思想、老封建!这大热天还让小翠穿土布褂子、系扣子,你是诚心要捂死她!”   小翠听见有人给自己仗义执言,便委屈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不高兴,说道:“大胆媳妇你怎么说话了?我能捂死我儿媳妇?可她不是没许人家的姑娘,她是结了婚的妇女,妇女在外头就得注意影响……”   王忆听的莫名其妙:“解开个扣子透透气、散散热就影响不好了?老婶子你这思想不对,这是1982年不是1928年,现在讲的是科学、讲的文明、讲的是现代化,你这么想可不太好。”   他随口说了两句,没指望老太太听进去。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不是愚公,别想搬山。   王忆已经过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年纪,他能教好学生就不错了,想要改变老人的观念?   臣妾做不到!   结果他还真小看了自己的号召力。   他这边一开口,左邻右舍来帮忙的几个人赶紧跟着他说话:   “就是,根儿他娘,你平日里封建点不要紧,这大热天的你说你也老封建,这怎么能行?”   “这天你衣裳扣子不让解开,不是要捂死小翠是要干啥?”   “等根儿回来跟根儿说,自从他爹没了,他娘对小翠就看的太严实了,这能行?不能行!”   老太太被围攻的目瞪口呆。   咱们平日里关系不是挺好吗?这怎么突然都来批评我了?   王忆问道:“我老叔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   他倒是有点理解老太太了。   她自己已经没了顶梁柱,只剩下一个家,要是儿媳妇再看不住,这个家就毁了。   不过这不能打消他对老太太封建思想的厌烦。   赵绿萍叹气说:“这个事真是,我老大哥是摇橹时候让橹打了肋骨一下子,当时没什么,以为没事就下水去扎参,结果下去后不行了,等浮上来后汉子们去看他,他已经鼻子嘴巴冒血沫子了。”   王忆说道:“应当是当时肋骨出问题伤着肺了,那一下子太狠反而疼麻木了,等去了海里被水压一压迫,肺出血了。”   旁边的社员纷纷点头:“王老师就是厉害,听副组长说了当时的事立马知道原因了。”   “就是这样,送去县医院后,县医院也是这么说的。”   “唉,王老师当时不在,他要是在的话,估摸着就没事了。”   王忆摆摆手道:“没、没,我没什么本事,那啥,大家都散了吧,等我跟支书说一声,这么热的天,妇女同志可不能穿的过于保守!”   凤丫带来了冰镇绿豆汤。   王忆让她和赵绿萍喂着小翠喝了几口,然后说道:“我让漏勺多多的煮绿豆汤,冰镇以后大家都去喝点,绿豆汤能解暑。”   社员们听到这话,高高兴兴的离开。   还有人没走,问道:“王老师,我听闺女说你门市部现在有纱网卖?怎么卖呀?现在天气又热又潮,估计蚊子苍蝇少不了了。”   王忆说道:“便宜,二角钱一个平方。”   “这真是便宜了。”凤丫抬头惊喜的笑,“王老师你给我留五六个平方,我把家里的老纱网都给换换。”   王忆说道:“不用留,我从城里的厂子批发的,够多。”   他看看妇女们的衣服,说道:“等我礼拜六礼拜天再去批发点透气的布料,你们割点布回去做衣服穿了好凉快一些。”   一听这话,连虚弱的小翠都多了几分精神。   扯布做新衣裳?聊这个我可不虚了啊。   看妇女们衣裳的时候他注意到妇女们都是满身汗水,有些人身上有灰珠子,这一看就是好久没洗澡。   于是他问道:“婶子、嫂子,既然天这么热,那你们怎么不去洗个海澡?”   他知道岛上淡水紧张,光是供应吃喝就不容易了,确实没法供应洗澡水。   所以在晚秋初春和冬季,社员们是不洗澡的,顶多在海上泡冻了脚回家后用热水泡个脚。   凤丫说道:“怎么洗海水澡?打海水回家在盆子里擦洗?唉,不够费事的,等晚上我们擦擦吧。”   王忆说道:“去海里直接洗澡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打水回家洗澡?”   “如果你们怕被人偷看,那你们跟红梅主任说一声,女社员们组成巡逻队来……”   “不是这么简单的。”凤丫干脆利索的打断他的话,“你不知道咱岛上的规矩,女人不能去洗海澡。”   王忆问道:“为什么?有什么说法?”   小翠嫂子有气无力的说:“有什么说法?伤风败俗的说法。”   赵绿萍说:“这事我们给王老师讲讲吧,你先在这里歇歇,我把你情况跟支书说说,下午你不用上工了。”   王忆说道:“我去跟支书说,这天太热了,下午都不上工了,要是有紧急的活那就等四点以后天气凉爽了再去忙活。”   赵绿萍高兴的说:“那就太好了,王老师,那我们轻劳力、弱劳力和半劳力就跟你沾光了。”   王忆给小翠嫂子留下两支藿香正气水,告诉她饮用时间,又留下半桶的绿豆汤,让她时不时的喝上一碗。   她是中暑前兆,还不算完全中暑,乘凉加上补液就能恢复健康。   三人离开小翠家里出去。   走过几座房屋就到了海边的山路上,往下俯瞰是海湾,有湛蓝的海水和雪白的沙滩。   凤丫说:“王老师你不知道,咱天涯岛可封建了,这海湾好吧?老辈以来就有女人来洗过一次澡!”   “听说那是刚换了民国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可热了,岛上是久旱无雨,喝的水都少了更别说能洗澡的水,然后队长的老老奶奶刚生了队长的老爷爷,坐了月子以后实在热的受不了,于是趁着一天晚上偷偷下水洗海澡。”   “结果她提心吊胆的才下去估计还没有打个嘭嘭。”赵绿萍补充。   外岛人把不会游泳的人学游泳时候两条腿拍打海面带起水花的动作叫‘打嘭嘭’,可能发出的是‘嘭嘭嘭嘭’得声音的缘故。   “然后有人出海晚回,一下子碰见了她光着身子在洗澡。”   “这下子好了!”   赵绿萍说着生气起来:“当时更封建,说这是伤风败俗、给祖宗丢脸,还说她是个野女人、不知廉耻、残花败柳。”   “族长知道后便把她绑了起来,给吊在了祠堂前面的左天王树上,又找了她男人来收拾她,用鞭子抽、用棍子抽,抽一下子问一声‘敢不敢了’,把人打的是死去活来。”   “当时族长还有族里的老人说,这样的事让全族丢脸,按规矩是要浸猪笼的,不过考虑她刚给王家留了后人,就免了死罪。”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她在祠堂前头下跪,给先人下跪道歉,要跪上三天三夜……”   凤丫戳了她胳膊一下,冲着秋渭水用下巴点了点。   赵绿萍明白她的意思,便闭上了嘴巴。   然而王忆已经听的勃然大怒、血压猛升。   他说道:“这种事真他娘的乱来,咱王家的先辈都是些——算了,这算是历史局限性吧,不过现在又不是民国期间了,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我不信你们女人去洗个海澡还要被打、被罚跪!”   向来爽利硬气的凤丫这会是唉声叹气:“王老师,你不知道,你是读书人,有文化的大学生,咱社员老少尊敬你,所以不跟你说一些老辈的事。”   “其实老社员们还是很封建的,我们媳妇儿嫁进来后他们就今天明天的给我们说这些规矩,就拿洗海澡的事,今天炎热,我婆婆还特意来找我把老辈的往事给强调了一遍!”   赵绿萍可怜的看着秋渭水说:“等小秋老师嫁进……”   “小秋嫁给我是我媳妇,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岛上的说法全滚一边去,我只认党纪国法。”王忆当机立断的说道。   秋渭水说:“我只听王老师的!”   王忆冲她点点头给她吃一个定心丸,问道:“支书呢?支书也这个态度?”   赵绿萍说道:“支书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没听他说过这事,实际上咱队里的女社员老实,也没人敢去洗海澡。”   王忆说道:“那我问问支书去,这事我给你们出头,它太不合理合规了!”   赵绿萍性子温和,劝阻道:“算了算了,不洗海澡死不了人,别为这事去找支书……”   “不,让王老师去找,让王老师给咱出头,凭啥咱妇女过的还比不上狗?”凤丫突然生气的说。   赵绿萍疑惑的问:“你怎么又说到狗了?”   凤丫把她拉到路边往海湾看去。   海湾沙滩上有几棵树,全是秋茄树。   这种树木是比较少见的,它们能耐盐碱地,所以能在海边沙滩上生长,是著名的红树林组成部分。   秋茄树一般比较矮,天涯岛沙滩上的这些树年头不少了,长的有两三米高,到了秋天它们会结果,果子跟丝瓜很像也跟长条茄子很像,这就是秋茄树树名的来源。   王忆跟着去看,然后看到秋茄树树荫下躺着几条狗。   这是生产队里的狗。   狗子们热的伸舌头,太热了它们就下水去洗一洗泡一泡,再钻到树荫下去乘凉。   老黄领着四个小奶狗也在树荫里,而且它们占据了黄金位置——   有一棵秋茄树贴着海边生长,潮水翻涌会涌上沙滩、涌进它树荫里。   而老黄和四个小奶狗眯着眼睛躺在树荫下,一次次的被潮水给冲洗着,小奶狗因为太胖浮力大,每次还会被潮水给冲起来,往前冲一点再用浪花卷回来……   王忆看到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他妈的!   狗比人享受!   秋渭水都惊呆了:这是避暑山庄吗?这是狗吗?这是一群狗官啊!   凤丫正是发现这件事后所以生气。   赵绿萍看到后一样羡慕嫉妒恨,说道:“好,王老师你去跟支书说说,凭啥我们妇女又干活又照顾老的小的却不能跟男人一样洗海澡?这是对我们妇女的迫害!”   王忆生平痛恨田园女权,但他尊重真女权。   正如赵绿萍所说,岛上的妇女要上工挣工分、要做饭要照顾孩子要洗衣服啥的,这样正常的权益就是应该享受到才对。   他答应下来直接去找王向红。   王向红吃完午饭准备歇个晌,看见王忆风风火火的进来他爬起来问:“怎么了,王老师、小秋老师,你俩这情绪不对头啊,怎么了?小秋老师,是王老师欺负你了?”   秋渭水说道:“王老师可理解我了,从不欺负我。”   王忆把妇女洗海澡的事说出来。   王向红听他一起头就知道什么意思,便抓着烟袋杆准备抽烟了。   王忆明明白白的说完,问道:“支书,你觉得这事合理吗?”   “不合理。”王向红苦笑道,“我明白你俩来找我的意思了,我是生产队的支部书记,是新时代的干部,不至于封建到连妇女们洗个海澡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王忆正要说话,他摆摆手示意安静:“但王老师我跟你说,有些事他确实是陋习,可却一直存在,它有存在的客观原因。”   “随便举个例子,劝酒,这是好事吗?都说喝酒能暖身子,这个不假,可劝酒的人哪个不是想把别人灌醉?喝醉酒伤身,这道理喝酒的人都懂。”   “但劝酒的风俗一直在,而且客人来了你不劝酒传出去就是你小气、吝啬、铁公鸡,对不对?”   王向红吐了口烟无奈的说:“如今不是民国年代了,如今是新中国、新社会,可岛上有老人,很多老人啊。”   “特别是寿星爷,寿星爷你别看平时不大说话,其实他一直盯着咱岛上,特别在意民风民俗,谁要是破坏了民风民俗那你看着吧,寿星爷就领着一帮老头来闹腾!”   “我跟你说实话,王老师,”他少有的开始唉声叹气,“外队人不管怎么硬、怎么厉害我都不怕,我都敢治他们。”   “咱队里的老人我治不了,唉,说句你不知道的话,我是怎么长大的?其实我五岁半爹娘都没了,是这些老人齐心合力的把我给拉扯大的!”   秋渭水说道:“我明白了,于是女同志们不来找你说洗海澡的事,你就没去管?”   王向红沉默的点点头。   有些事他只能和稀泥。   王忆说道:“那这事我来管吧,否则对女社员们太不公平了,我回咱生产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回了家乡做事必须得秉持三个原则——”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王向红说道:“你打算怎么捣鼓这件事?说起来女同志们洗海澡吧,确实容易出事,你说光溜溜的下水这真不像话,老人觉得伤风败俗也是有道理的。”   王忆说道:“那就别光溜溜的下水,让她们穿泳衣!”   王向红愣了一下,说:“对,让她们穿泳衣就能解决伤风败俗的说法,以前队里穷,家家户户的钱不舍得花——这样吧,今天傍晚队里开个社员大会,会上宣布一下社队企业分红的事也说一下让女社员去城里买泳衣洗海澡的事。”   王忆说道:“没问题,支书,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王向红咂咂嘴。   这年轻人就是有冲劲,什么事都要管啊。   行,那该让他管的事就让他管,这两年队里死气沉沉的,自己这个支书干的也没劲,那就闹一闹,让队里活跃活跃。   傍晚强劳力们划船摇橹的归来,王向红在大喇叭里进行了广播,要开个全体社员大会,除了凉菜销售队的抓紧时间去城里做买卖赚钱,其他劳动力都要来开会。   然后三五成群的,学校操场很快坐满了社员。   上次开社员大会用的是铁皮喇叭,这次王忆接电线把话筒给扯出来了,一路扯到了操场前放在办公桌上。   于是王向红拍了拍话筒。   大喇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他嘿嘿笑了起来。   公社领导开会还要用铁皮喇叭呢,只有县里领导开会才会用电喇叭,自己现在规格赶上县里领导了。   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他说道:“喂喂,都来齐了吗?各组组长副组长点一点人,看看该来的还有没有没来的?”   四组那边有人喊:“我们组都来了,连队长他娘都来了。”   老太太端端正正的坐在轮椅上,正左顾右盼、得意洋洋:   “我多少年没出来参加咱社员的会了?哈哈,跟着王老师、支书还有小秋她爷爷沾光,我这个死老婆子又出来了。”   王向红等副组长们清点了人数,说道:“好了好了,同志们安静点,咱们今天正式的开个会。”   “这个会议的主题是‘顶着台风向前走,坚持开门办企业’,嗯,我再重复一遍啊,今天咱们全体社员大会的主题是‘顶着台风向前走,坚持开门办企业’,都听清了吧?”   “听清了。”社员们回应道。   王向红说道:“好,大家都清楚,咱们生产队是渔业农业生产队,与生产和祖国建设关系紧密,历年来的渔汛里咱们大有作为,全力保障了人民大众对海洋食品的需求。”   “但是过去在修正主义路线的影响毒害下,咱们特别是我们党员小组却错误的认为发展社队企业没搞头,以前暂时的搞过这个社队企业,是吧?结果一看不好搞,我们犯了投降主义的错误,就赶紧关闭了企业又去忙海上的活,这是个很大的错误……”   王忆带头鼓掌。   掌声响起来。   “在王老师的指示、安排和领导下,咱们的社队企业重新开张了,由于走了正确的发展路线、社员们提高了发展觉悟、端正了思想政治路线,这就导致咱们的社队企业发展出现了新面貌……”   王忆没好意思出头,秋渭水带头鼓掌。   掌声很热烈。   “从过去的开门就关门到今天的经济大发展,我作为支部书记有几点切身体会跟社员们分享一下……”   掌声×3。   “首先是必须端正为人民、为祖国、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营业态度……”   掌声×4。   掌声不断。   王忆上了一堂生动的思想政治课。   王向红先从社队办企业开始谈,又谈起这次暴风雨的侵袭,他号召全队鼓足力气加把劲,以好、快、全面的工作把台风灾害中受到的损失全部弥补起来。   然后他谈到了国家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谈到了外岛渔业工作中遇到的困难,谈到了生产队出现的争端,最终说:   “现在天气热了,强劳力们在海上经常洗个海澡去去热气,不上海工的老少爷们也能去半月湾里游个泳冲个凉,可是妇女同志们受了热却没有办法散热,这问题不好办。”   “王老师,你谈谈这事怎么处理?”   他把话筒推给王忆,示意王忆来展开话题。   王忆不来虚的,直接一句话:“生产队要设立个时间段,这个时间段男同志从三岁到一百三十岁,都不要去半月湾,然后女同志们可以去洗澡冲冲凉!”   一听这话。   下面死气沉沉的社员队伍顿时爆炸了。   “怎么着?女的去半月湾洗澡冲凉?”   “不是,王老师是发痧了吗?说什么胡话?这不是违背祖训吗?”   “哎哎哎,这个提议好,王老师说的好,女同志们赶紧给王老师呱唧呱唧!”   有脾气着急的老人直接站起来了,叫道:“支书、王老师,你们这是瞎闹什么?怎么能让女人去洗海澡?她们光溜溜的去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这像话吗?这不像话啊!”   “这是流氓罪,王老师你犯大错了,支书你赶紧说说他,这可不行啊!”   “不行不行,自古以来女人都是在家里洗澡,这去外头洗澡露头露腚的不是要丢死人吗?这不是不要脸吗?”   声音嘈杂。   王向红这边点燃烟袋锅对王忆说:“王老师,事情不大好办吧?你看看你怎么支个招能平息他们的怨气?”   用不着他支招,妇女们那边已经开始反击了:   “你们一个个的在水里钻来钻去,我们妇女在灶台里摸滚打爬的,你们好意思?你们良心上过得去?”   “穷讲究穷讲究,你们看看你们这些人,啊,看看你们自己,你们过日子的时候把家里日子都过成啥样了?看看王老师,王老师来了就领咱过好日子,他出的主意都是好主意!”   “我们坚决捍卫王老师的领导地位,坚决响应王老师的号召!”   “干一架干一架!”这是看热闹的王状元等孩子在起哄。   王向红一听不是滋味了。   这领着生产队受穷的——好像是自己啊?   他赶紧拍拍桌子说道:“小孩先走、都走!然后你们都给我停下、都坐下,这是干什么?要打架?嗯?父子爷们一家人,怎么闹成这样了?”   寿星爷怒气冲冲的说道:“还不都是王老师闹的!”   王状元喊道:“寿星爷你怎么能指责王老师?王老师每次做了好吃的都给你送,你今天还吃王老师的炒米饭了!”   寿星爷气的胡子乱哆嗦。   王真刚老爷子淡定的说:“老叔,吃人的嘴短呀——我响应王老师的号召、我支持王老师的建议!”   好娃对左右说:“老爷爷也吃王老师老多东西了,王老师还给他鸡腿吃。”   “那咱也吃王老师东西了。”王丑猫说,“那咱也得响应王老师的号召!”   看热闹的学生们嗷嗷的喊叫起来:“听王老师的。”“王老师说的对!”   王向红亲自去赶人,把少年们给赶跑了。   王忆耐心的解释道:“大家伙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女社员们去洗海澡不是光膀子下水,跟男人不一样,她们要穿上泳衣,有女士拥有,可以跟衣服一样穿在身上……”   “哪有泳衣?”有老太太摇头,“算了,我们不下水了,我们没洗海澡这一辈子不也过的好好的?”   王忆说道:“没有泳衣就买,城里百货大楼和供销公司都有泳衣出售,等我去进货你们来买就行了。”   “买泳衣得花钱,家里的钱哪能买这东西?平日里买个针头线脑的都得算计着花,哪能花钱买泳衣?这衣服我知道,只能洗澡的时候穿,可浪费了。”又有老太太说道。   王忆一听不耐烦了。   他直接一拍桌子说道:“我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生产队的发展,都是为了社员的健康着想!谁要是觉得自己做的比我好那就来我的位置做吧,我他妈不干了,我领着小秋老师去城里当干部了!”   拍案而起,转身就走。   见此大胆和民兵们赶紧跳起来喊:“别别别,王老师你可别走!”   “王老师不能走啊,王老师千万不能走!”   “我草爹啊你少叨逼叨两句吧,我还没有媳妇呢,你媳妇也没了,这事跟你有啥关系?”   其他男人和妇女纷纷喊,学生们一听王忆要去城里更着急了。   王状元惊恐的说:“王老师走了咱们就没饭吃了,猪肉也不给咱吃了,还有鸡,冬天就不能吃炖鸡了!”   听到这话好娃哇哇大哭:“我要吃猪肉我要吃鸡!”   王向红摇摇头,他拿过话筒说道:“刚才有个消息我还没有宣布,我本来准备今天会议上最后宣布——就是社队企业的凉菜生意大获成功,根据文书的统计,咱们二季度收获超过两万元!”   “这两天哪天歇工,生产队要进行第一次凉菜生意分红,共计分红额度为两万元!”   这话是往人群里扔炸弹。   没人还能再置身事外,纷纷起身挽留王忆同时指着老头老太太们喊:“王老师走了谁领着咱社队企业发展?”   “你们老人的脑子都老化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一个个老封建老古板老思想,女人洗海澡丢人什么?你们说些封建话才丢人!”   “别买泳衣了,花那钱干啥?就王老师一开始说的,找个时间段男人别去半月湾,让女人舒舒坦坦洗个澡就行。”   “对,我代表我家响应王老师的号召!”   “他老奶,这允许女人洗海澡也是允许你们洗呀,你也是妇女怎么你还反对呢?”   “行了行了都别说话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来,支书,咱们说说分红的事吧。”   老人们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们寡不敌众又声音小嗓门弱,只好看向寿星爷,等待着最高长辈的发话。   寿星爷回忆着王忆给他送去的伙食,颤颤巍巍的红烧肉、油乎乎的猪头肉、一咬一口油的炸肉……   自己快死了,最后的盼头无非是多吃几顿好饭好菜……   于是他叹了口气,很困难的说道:“唉,我不得不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啊,我想王老师这个号召是好的……” 第249章 坑中国人(×),坑外国人(√)   王向红还是老江湖。   适时地抛出了一条重量级信息,把风向一下子给扭转了。   寿星爷发话了,保守派如遭背刺,这下子是彻底翻不起大波浪了。   会议结束,社员们都在热烈的讨论再一次分红。   王向红领着王忆回大队委办公室,他赶走了跑来问分红的社员,然后给王忆倒了杯水:“喝点水吧,看你上火的,怎么样,群众工作不好干吧?”   王忆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支书你以前说要给我让出位子我死活不同意,我知道我干不了!”   王向红笑道:“你这个人有冲劲也有头脑,可是还缺一点经验。记住了,王老师,干群众工作不能野蛮粗暴直接!”   “你看你今天直接发火拍桌子说要撂挑子,这是干部的作风吗?当然你这一招很好使,但这一招是杀招,轻易不能使用啊!”   这番话说的比较语重心长。   他确实在抓住机会给王忆上课。   大胆抠着脚说:“支书你别说这有的没的,你要是一早说出两万分红的事,王老师肯定说啥大家就鼓掌欢迎啥。”   王向红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没脑子,开会如同打牌,你手里有好消息这是一张好牌,但是什么时候把这张牌打出去能让你赢得胜利这就有讲究了。”   大胆扣完脚闻了闻手指,放在裤子上蹭了蹭说:“不过王老师你真不该直接说你不干了你要离开生产队回城里,这才是投降主义。”   王忆刚才是上头了。   这会冷静下来后确实感觉惭愧。   自己当时的做法有欠妥当,按照82年的说法叫投降主义,按照22年的说法则叫无能狂怒。   他应该有理有据去跟老头老太们争辩,想办法堵他们一个哑口无言。   看到他不说话了,王向红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道:“行了,王老师,你别感到沮丧,没有人能什么事都处理的了。”   “不过今天这个事你其实能处理好,是你平时很少跟社员打交道,所以遇到挫折上头了,吸取这个教训然后进步,只要能保持进步,那你总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干部。”   王忆点点头,实际上他并没有感觉沮丧。   因为他一直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的。   他并没有被自己取得的成绩而冲昏头脑。   自始至终他并没有以为自己比82年的渔民就更加聪明、更懂人心,他只是见到的、学到的、听说的信息更多,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前瞻性而已。   所以他之前对王向红说的话是真心的,他是真心实意希望王向红继续当支书统领生产队,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和精力。   今天的事好歹解决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妇女们燥热了一身早就忍不住想洗个澡了。   她们的衣服多是老土布的,这种布料结实耐穿也耐脏,可是不透气,出了一天汗前胸后背咯吱窝还有腿弯大腿的热出了好些湿疹、热疹,不敢挠不敢碰,越挠越厉害!   所以王忆帮了她们大忙,真正的成为了中老年妇女之友。   傍晚吃饭的时候妇女纷纷过来给他送吃的,都知道王老师不缺吃的,可还是会聊表心意。   我给几个野果子、你摘两把野菜,东家给孩子留的知了猴、西家今天刚下了几个鸡蛋,她们都给王忆送来了。   王忆不白拿东西,他去问王向红什么时间让妇女们洗海澡,王向红选了个午夜时间。   这时候海上和岛上都没人外出,妇女们自己安排队伍来巡逻和站岗,轮流洗澡,安全且舒服。   大晚上的凉快了,洗完海澡回家少用点淡水擦擦头发还有身上的残留海水,这样能凉快的睡上一晚上。   第二天还是炎热,午后趁着社员们都在歇晌、睡午觉,王忆回了一趟22年。   一看手机,信息不少。   首先就是期待已久的景主任来信息。   王忆赶紧打开看,里面是一张PDF版的基因检查报告单,内容过于详细和专业他看不懂,于是他看结论。   景主任给了他结论,第一条信息说:病人患肺癌实属不幸,但万幸的是病因属于EGFR基因突变,具体是第19外显子EL9DEL进行了突变,造成肿瘤细胞无限增殖,可以使用靶向药。   第二条信息说:建议病人使用易瑞沙进行治疗尝试,具体治疗方案需要病人接受身体检查后来结合临床指征进行制定。   王忆心里一松又是一紧。   能用上靶向药是好事,这药物不是什么神药可对付肺癌确实卓有成效,比传统的放化疗可是要好太多了。   可问题是自己怎么拿到叶长安的各项检查报告?   这也是个糟心事。   无奈的挠了挠头,他决定先给景主任打个电话。   电话被挂断,他估计景主任那边有事便没有再打过去,而是等待起来,他看其他的信息。   饶毅、袁辉、钟世平也给他发来了信息。   钟世平的信息最简单,就是找他坐一坐,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上门吃饭让他想得慌。   饶毅这边的信息是跟他之前刚见过的孙连善有关,爱骑马的孙哥向现实妥协了,要联系他卖出这些赝品也愿意把酒楼的各项用品工具打包进行处理。   袁辉则问他还有没有蓝军邮,说又给他联系上了一个蓝军邮客户,价格很高能谈到150万左右。   王忆先跟袁辉联系,让袁辉放心的谈价,他手里还有蓝军邮可以出售。   他拍了照片发过去然后准备打电话,结果景主任给他回过电话来了。   景主任把情况通俗的给王忆汇报一遍,最后说:“易瑞沙应当有用,而且见效很快,不过这毕竟是很严重的大病,你把病人送来做个体检——我知道你说过他情绪和心理不太好,所以咱们可以以体检的名义给他检查。”   “我们是要针对他的身体状况和临床指征来给出一个治疗方案,当然治疗方案的主体就是易瑞沙。”   王忆问道:“易瑞沙是最好的药物了吗?”   “不是,一般来说是最合适的。”景主任给他进一步解释,“现在针对EGFR基因突变的靶向药有四代了,第一代就是特罗凯、易瑞沙、凯美纳等。”   “其中易瑞沙在咱们国内用得多,很大原因是因为它在咱们国家首先上市,另外亚洲和欧洲多个国家都在用它,特罗凯在美丽奸则用得多一些。”   王忆问道:“是这样的主任,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这种药有副作用……”   “对,第一代药物的副作用差不多,主要是皮疹、腹泻和无食欲,这些副作用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药物不仅抑制肺癌中突变的EGFR蛋白,也能抑制正常细胞的EGFR功能。”景主任介绍道。   他又问道:“我没必要给你介绍原理吧?反正简单来说EGFR是一种表皮生长因子受体,它的功能很重要,一旦受到限制,那身体多少会有反应。”   王忆向他道谢,说先暂时不麻烦他,自己马上跟病人那边沟通,有结果了再来麻烦他。   千恩万谢的挂了景主任的电话。   他咂咂嘴给袁辉打了过去。   袁辉那边在电话试探的问:“王总,那本《聊复集·怪症汇纂》你搞的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有消息呢?”   王忆含糊的说道:“老爷子那边大概知道这本书的价值,要买可以,但价格我们谈不拢,现在还在进一步的商谈中,而且我最近帮他办一件挺麻烦的事。”   “是这样一件事,他这边有个老同志、老先生,嗯,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他得了肺癌,可以使用靶向药治疗。”   “但这个老先生的心理有点问题,他是老中医的朋友,老中医和他家里人不敢让他知道他已经得了肺癌,于是便千方百计的拖着他的病情,一直给他中药调理身体。”   “现在拖不下去了,得用一种叫易瑞沙的靶向药……”   “哦,吉非替尼片。”袁辉接了他的话。   王忆问道:“你知道这药物?”   袁辉笑道:“我有亲戚患肺癌用过这药物,它专门针对一种基因突变,疗效挺好的,我亲戚当时用了快一年才产生耐药性。”   “这药网上就能买,是处方药,不过买起来不费劲,我亲戚当时一直从东子家的大药房买的。”   王忆一愣。   这种药物网上就能买?!   他想了想,咨询着问道:“你亲戚当时是怎么用的这个药?”   他又补充道:“我也不瞒你,庆古那边饶毅在市立医院关系挺硬的,我通过他联系了一位姓景的主任,想通过他给那患病的老先生进行一个诊治。”   “现在查出基因变异了,但问题就是老先生那边不配合进行检查,他的思想比较封建,信不过现代医学反而信中医,所以现在老中医那边很为难,病人没有检查结果,这样大夫们没法给老先生开具用药方案……”   “这事我来处理!”袁辉斩钉截铁的说,“用不着麻烦饶总,王总你相信我就行了,咱们这边在医院关系更硬!”   “这样你先等等,我尽快联系一位专家把情况说一下,不过以我浅薄的知识来说,病人还是得需要做检查的吧?”   王忆叹气道:“能做检查,我还用得着找你吗?”   袁辉说道:“也对,那我联系专家想想办法。对了,你什么时候跟蓝军邮意向客户见个面?”   王忆说道:“我承包了一座海岛,现在手头工作挺忙的,这样还是你帮我联系这客户吧,老规矩,我给你设置一个一百三的底价,蓝军邮给你,然后按照出售价格来拿提成。”   袁辉答应他的条件。   王忆给墩子打电话,让墩子过来拿蓝军邮和他带回来的鸡鸭蛋、知了猴蚂蚱等等。   刚才他不是搪塞袁辉,他确实准备忙活一下这边的天涯岛。   他给邱大年打电话,说:“年总,天涯岛的承包手续已经办完了,我准备把上面收拾收拾。”   “这样,你有空研究一下鸡鸭兔子小猪这些东西,我准备在上面放养点禽畜,然后养出来了交给咱们的饭店来用。”   他等着墩子过来做了交接,让墩子把自己送去了庆古典当。   饶毅联系了孙连善,孙连善开着一辆奔驰GLK过来了。   王忆好奇的问:“孙哥你又换车了?”   孙连善灰溜溜的说:“这是我一直开的车,那宝马让我退回去了,算了,以后我还是先忙事业吧,玩的事放一边再说。”   王忆更好奇了:“那种豪车买了还给退?”   孙连善一听这话又抖擞起来:“一般人肯定退不了,但哥我在社会上毕竟混了不少年头,别的不多人脉挺多,找朋友过去说了一声,老板多少给了个面子。”   “对了,那个收藏品我都带过来了,咱们谈谈价格?”   一件件收藏品拿出来,饶毅招招手,两个专家过来跟他共同点评然后定价。   这些东西就是不值钱,各种藏品一共四十五件,合计起来是六万二。   孙连善不愿意,他觉得这些藏品怎么着也得卖十万以上。   王忆不想当冤大头,他只想按照公道价给钱。   最后饶毅帮两人说合了一下,王忆给了个好数字六万八,然后把这些藏品全拿走了。   孙连善嘀咕道:“我始终怀疑你肯定是捡漏了。”   王忆笑的很无奈:“大哥,你应该不止找一家古玩店鉴定过它们的价值了吧?你觉得人家那么多专家全给打眼了,就我这个没有看过这些赝品的人结果发现了其中有大漏是吧?”   孙连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有异能?比如说有一对黄金瞳?”   王忆说道:“孙哥,我要是有异能我还在这里跟你们谈这几万块钱的生意啊?我肯定是立马把自己上交国家呀!”   “你们想想,国家要是有了我这样的人才,肯定会把我当国宝,那我还需要赚钱吗?有国家给我当靠山,我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孙连善眨巴眨巴眼,恍然道:“对啊!”   “要我有异能我就把自己上交给国家,到时候让娱乐圈那些名婊给我跪地上围一个圈,老子要打圈!”   王忆调侃着说道:“那你下雨天扛着避雷针多跑几圈,说不准哪天就有异能了。”   他收起这些古董送入赛博坦克,对墩子说:“送我去工业区那边,然后你让年总多跟钟老板走动走动,维持好这个关系。”   墩子说道:“好,对了老板,年总准备把公司的老酒瓶带到生产队大灶去,我们已经往里装上了白酒,不过不是陈酿,陈酿太贵了。”   “年总说这些老酒用来搞装潢应该挺好,有逼格。”   王忆说道:“行,饭馆这块你们来安排就行了,我负责给你们做好原材料供应商的工作,另一个你留好这个孙总的名片,年总不是准备添置饭店所需要的各种东西吗?去他那里买就行了。”   “他干餐饮工具产品供应的?”   “不是,他有个酒店倒闭了,你们去二手淘宝吧。”   王忆在租住房子处下车,把两箱子的赝品古董也给带了下来,然后一起带到82年。   在82年赚钱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挺难。   22年相对82年最有价值的毫无疑问是时代的信息和有代差的诸多工业产品,但这些东西他都用不太上。   工业产品不能随便往这里带,卖出去后一旦落入有心人手里查到他,那多多少少有些麻烦。   这样高仿赝品古董的出现给他提供了一条赚钱新思路。   首先,真古董文物他肯定带不到82年,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顺利的从82年留到22年的。   其次,赝品古董可以带到82年,它们都是在22年当年或者22年的前几年诞生的,可是用赝品古董来82年往外卖那就是诈骗了,他不想做这种事,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很麻烦。   可是高仿的赝品古董可以有效规避这种问题。   他准备试试这个行业,比如可以联系宁一诺,告诉宁一诺这些仿品都是假货,可是他找国博的专家看过了,专家说虽然是假货但也挺有价值——   这番话并没有弄虚作假,只是看宁一诺等文物贩子怎么来理解这句话。   他可以理解出真实含义:这是一批高质量的现代仿品,所以哪怕是假货也挺有价值,毕竟在22年一件可是价值一两千块呢。   他也可以理解为自己为是的含义:这是一批古代的赝品,依然属于文物古董,依然是值钱的。   王忆已经想好了,他只要卖出这些赝品,那就会跟对方签订合同,合同里会说明这是赝品,这样哪怕对方回头鉴定出有问题也没法走官方正路子来作废合同。   不过他觉得以22年的造假技术,82年的专家们看不出来。   造假技术更新迭代是很厉害的,很多22年的专家在知道一些造假技术的前提下依然会上当,而22年的专家们在系统化的知识学习方面毫无疑问是完胜82年专家的。   这样既然22年专家都会打眼,何况82年的专家?   当然本质来说他依然是在干诈骗工作。   但是王忆是光明正大诈骗的,而且宁一诺是给外国人打工、趁着80年的特殊性往国外捣鼓中国的国宝,既然这样王忆就不客气了。   中国人不坑中国人,但是坑外国人!   当然这买卖能不能做还不好说,王忆现在只是有这么一个构想,如果他在沪都买了店铺做买卖,那就干这个买卖!   挣中国人的钱算什么本事?   要挣就挣外国人的钱!   7月10号礼拜六,王忆跟秋渭水商量了一下,这个周末让秋渭水自己回去看叶长安,他要留下给学生做个考前突击。   公社联考是14号一天,考试完了直接放暑假。   王忆对待这次联考非常的平常心,他三月底才把学校办起来,而且直到六月后半截才拥有了一位真正的教师来教育学生,所以他觉得这次联考学生们表现不会好到哪里去。   平日里他虽然没少给学生刷题,可是他毕竟是个野狐禅教师,教育水平不怎么样,学生们对知识的掌握能力也只是普普通通。   王向红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傍晚过来找王忆,说:“王老师,要不然我给公社和县里头说一声,咱今年不参加联考了。”   “我想过了,咱们生产队的娃娃必须要好好念书,可是外岛师资力量差、教育水平低,他们当中虽然有一些一直在上学,但多数念书念的不怎么样,他们升年级不过是为了早点从小学毕业回来上工而已。”   “这样如果咱们生产队要培养出好苗子的学生娃,那索性给他们来个集体留级,你和祝老师好好教导他们,让他们重新念一遍本年级,明年一起参加公社联合,我认为到时候成绩会好很多!”   祝真学诧异的看了看两人,没说话。   王忆说道:“留级的事我知道,可咱们全校学生都留级这怎么弄?学籍不好办吧?”   王向红说道:“好办,我这事不是今天突然拍脑袋想的,上个月我就在打听了,现在咱们外岛的小学集体留级这种事是存在的……”   “因为有些学校教育水平实在太差了,学生们念了一年书到头来文化水平比一年前还要差一些。”祝真学这时候笑了笑说道,“学的还不如忘的多。”   王向红点点头。   王忆感叹道:“你俩直接点我的名字吧。”   祝真学赶忙解释道:“别,王老师我这话还真不是针对你,你把学生教育的很好,你的水平很高,我来了之后发现学生们的功课做的很扎实……”   王忆笑着摆摆手:“不用说场面话,我的本事我知道,我一个没上过师范学校也没有教学经验的人,哪能教出厉害学生?特别是咱们学生又不是天才孩子。”   “没关系,如果支书的操作有可进行性那就这么来吧,让学生们集体留一级,让他们扎扎实实的学一年文化课知识,这样一定能学出个样子来,给他们打好地基再让他们升学!”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次有学籍的学生还是要去考试,哪怕是去体验一下联考氛围也好。”   “不就是个路费、饭费和联考费吗?路费咱生产队有天涯二号可以自己解决,饭费我让漏勺准备点就行,联考费的话——学校里有学籍的学生不太多,这次我给他们出钱去考试!”   王向红摆摆手:“瞎闹,联考费用不着你出钱,你要是真想让学生去试试那就去试试吧,联考费咱生产队集体出,现在队集体的账户上有钱呢。”   “毕竟这都是咱王家的子孙,以后他们会以你为榜样报效咱们生产队,现在生产队给他们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对外的事都是王向红联络。   天涯小学现在太野生了,县里头除了组织活动会想起他们,其他时候一般就把他们给抛之脑后了。   外岛不像内地那样教育局和地方上的学校联系简单、紧密,现在小学教育局面较为混乱,外岛的教育工作处于放养状态,实际上多数学生都是念完小学就回家上工了。   王向红说他这样就马上去给学生报名,教育局要在12号和13号两天印刷考卷。   应承下王忆的决定后,王向红犹豫了一下又对王忆说:“十四号联考,咱虽然想要参加,但不一定能参加的上。”   “刚才公社防汛办给送来口信,说从明天上午开始又有一波强风来袭,可能再次伴随强降雨,这次强风强降雨至少能持续两到三天时间……”   他揉了揉耳垂说道:“你看明天就是十号了,要是这次的强风一直持续到十四号怎么办?”   这消息有些突兀,王忆问道:“又有强风强降雨到来?这两天不是大晴天了吗?怎么回事?”   王向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次气候挺反常的,一般来说台风过境以后会连续一些日子的好天气。”   气候挺反常的……   王忆听到这话后立马跟饶毅给他的那篇流言资料联系起来。   过去两天他特意跟凉菜销售队聊天来着,他们在县城里头并没有听到什么关于海底地震、关于大灾降临的流言蜚语。   本来他猜测是不是消息还没有从翁洲传到县里去,但现在听了王向红的话他开始怀疑或许这波流言还没有出现。   是这次的反常天气出现后,流言才出现的。   饶毅给他的资料中并没有关于这方面信息的记述,他只能靠自己多关注城里的消息和推断分析才行。   王向红给他通知了天气突变信息后就去大喇叭里做了广播,今晚生产队又要开展防风工作,社员们忙忙碌碌的开始拖船、绑船。   王忆这边给学生进行考前突击。   他晚上跟祝真学凑在一起把一到五年级的课本全给翻了一遍,一二年级只考语文算数,出一套题难度不大。   三年级往上三门功课,这样出题难免繁琐一些,两人商量到半夜才把五年级的题给出完。   半夜开始起风了。   夜里风挺大的,又跟台风一样猛烈,震荡的窗户砰砰砰作响。   王忆怕校舍出什么问题,就带上手电筒出去查看情况,老黄领着四个小奶狗跟在他身后,倒是不孤独。   恶劣天气下的海上更有苍茫雄壮之感,天涯岛从山顶往四周延伸而盘踞于海上,四面八方又是狂风又是惊涛骇浪,很大的一片岛屿形如扁舟。   王忆顶风慢慢踱步,他去查看小猪们的情况,现在小猪仔已经变成半大的黑猪了,抗风抗惊吓能力大增。   傍晚王状元领着童子军的师长团长们给猪圈一顿盘,盘的结结实实,里面铺上了干草准备了猪草,五头猪睡在软塌塌的草堆里哼哼唧唧还挺舒服。   从猪圈往还上看,一整片沧海开了锅,目力极远处,几座海岛都不见,只有隐约的光芒在摇曳。   那是灯塔。   夜幕低垂,漆黑混乱,天混沌海混沌,外岛这方天地变得混沌起来。   几盏灯先后亮起,有社员的吆喝声随着狂野的海风吹到山顶来,他们在查漏补缺。   海波荡漾、人声鼎沸,慢慢的天上繁星不见了踪影,有雨点随着海风在岛上在海上胡乱的拍打起来。   王忆转了一圈确定没问题,放心的回去睡起觉。   早上起来风小了许多也不下雨了,就是阴沉沉的。   大队委前面聚集着一些人,王向红在给社员们安排任务。   王忆过去听了听,抽了个空子问:“昨天下半夜风挺厉害的,生产队没什么损失吧?”   王向红正要说话,大胆说道:“今年这次台风是厉害,不过损失很小,特别是王老师你教我们那个在玻璃上贴米字形状胶带,真好,今年一块玻璃都没碎!”   听到这说法王向红点点头,面色欣慰:“确实,今年玻璃上没什么损失,给咱社员省下一笔开支。”   “省下这笔开支买纱网。”王祥海冲着王忆点点头,“现在门市部里有纱网了?那我给家里割一套,家里纱网用了多少年了,年年修补,已经不行了。”   王东义说道:“我家也不行了,兔崽子弄了知了猴在上面爬,把纱网剌的都脱丝了。”   王忆说道:“门市部里纱网多的很,都放心的去买。”   上午开始学生们刷题了。   他有了空子本来想做个暑假规划,结果公社里来了船,前来统计台风损失同时送了信息,说县里请来主持灯塔修缮工作的专家易乔木要请上次去支援保护大鹏岛灯塔的民兵们吃饭。   饭局在中午头。   民兵们顿时乐了,还真有酒喝呢!   公社的船挨个来接人,大胆去问王向红和王忆这事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肯定得去。   而且正好把秋渭水送回县里。   王向红让他们全换上仿三片红新衣裳,王忆让他们洗头洗脸刮胡子,毕竟是代表生产队去吃酒席,怎么着也得保持个好形象。   他在82年准备了散装的洗衣粉、洗发膏和香皂这些东西,于是让民兵队过去一人领了二两洗发膏回去洗头。   另一个他收拾了一些方便面,李岩松和李岩华上次说要找他买方便面结果台风之后恢复生产工作忙,兄弟两个一直没来,这样他索性给两人带上。   民兵队拾掇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清清爽爽的上了船。   船上已经有其他队里的民兵在等着了,大胆等人一上船,他们纷纷侧目。 第250章 厨师的手艺挺不错   易乔木很给力。   请客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县里,不过不是县里任何一家饭店,是在县渔业加工厂的食堂里进行。   海福县没有多少工厂,但这是渔业大县,自然是有渔业加工厂的,翁洲的渔业现代化工作进展在国内各地区内属于较快行列。   民兵们上了码头,然后石大寿喊话,让大家伙按照生产队为单位,排队去往县渔业加工厂。   国内多年无战事,民兵力量逐步被削减,现在是以岛屿为单位,每个岛屿有一支民兵小队,总计十二人,两名领导是组长副组长,十个组员能分成两个战斗小组。   他们排着队进入渔业加工厂,一座充满鱼腥味的厂区。   一群壮汉和青年排队走在马路上的场景还是挺少见的,路上的人纷纷扭头看他们。   大胆一行人昂头挺胸走的踏踏实实,他们统一的服装、收拾的干净,不怕被人看。   这样其他生产队的民兵就嘀咕:“穿了身三片红而已,牛什么?”   “就是,现在城里人早不爱穿三片红了,人家现在穿的确良衬衣、穿西服。”   “王老师你那里还有没有三片红了?给我留一身!”   王忆冲李岩松挥了挥手,说:“衣服没了,不过我给你们兄弟带了方便面。”   李岩松高兴的跑过来,他很自来熟的拉开王忆背包看了看,很满意:“带了这么多?这下好了,回去让我儿子吃个够。”   多宝岛上的民兵队长是丁得水,他喝道:“岩松你回来,无组织无纪律!”   李岩松混不吝,他满不在意的走回去说道:“这又不是去出任务,就是一起去加工厂而已,这有什么组织有什么纪律?”   渔加工厂是FH县工业的长子,它是建国后县里头办起的第一座工厂,当时县城规模小,为了方便职工上下班所以工厂建在了当时城区的边缘。   可是时过境迁,二十多年过去了,尽管城区发展缓慢可终究是在发展的,以至于如今厂区已经被包进城里头了。   工厂保留着五十年代的风格,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厂子砖石墙壁长了青苔、挂上了爬山虎,窗户里的铁栏杆锈蚀满满,大门里面的操场上竖着两个木制篮球架,今天风大,它们在摇摇欲坠。   厂子里面多有标语,一条横幅长旗在风中猎猎摇摆,上面写着‘热烈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60周年’。   墙上有白色油漆大字,不过油漆脱落字迹有些模糊了,写着:抓革命,促工作,促生产,促战备。   旁边还有一条稍微新一些的白色大字: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永垂不朽!   食堂是一座红墙老建筑,像是22年乡镇厂房,只有一层但层高怕是得五六米,很高大。   易乔木已经等在这里了,看见众人后他笑着招手还特意来跟王忆握了握手说:“进去随便坐,咱们都是一起参加过斗争的同志,是战友,不要客气。”   石大章听到这话猛然来了一嗓子:“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八亿人口,不斗能行吗?”   “什么八亿人口?”易乔木的学生田军笑道,“今天刚出的报纸,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大会结束了,咱们中国人口正式迈入了十亿大关!”   听到这话民兵们议论纷纷,整体来说很高兴:“人多力量大!”   食堂里头是圆桌,擦拭的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张桌子能坐十个人,正好是每个民兵小队的队员们坐一桌,然后队长、副队长们坐另一桌。   这里面也有宣传口号,‘反对浪费、反对大吃大喝’,‘节约也是建设社会主义重要的一条道路’。   另外正对门口的北墙高处贴着一排的大红纸,上面写了一行字:财政的支出,应该根据节省的方针。应该使一切工作人员明白,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王忆好奇的打量极具时代特色的老建筑,而民兵们毫无兴趣,他们抢占位置坐下,然后拎起桌子上的茶壶一看笑了:“茶叶水。”   易乔木和两个学生、石大寿还有去天涯岛通知他们防汛的袁主任坐第一桌,他们还把丁得水、石大章等几个有名的队长叫过去,王忆自然也过去了,大胆跟他沾光,两个人都坐在了第一桌。   等到他们坐下,易乔木让大鹏岛上临时组建三个队的队长选出自己队员所在的桌子,按照当时拉歌获奖的名次来上酒。   十大元帅是个陶瓷大坛子,上面还真印着开国元帅们的相貌,一共九位大佬。   王忆他们这一桌喝的也是十大元帅,送上酒后一人一个黄瓷茶碗,直接用茶碗来倒酒。   袁主任为人豪爽,易乔木让他起来说两句但他没应,说:“易专家你来说,今天你是东家,我们来找你吃喝,哪能鸠占鹊巢?”   “是喧宾夺主吧?”田军说道。   袁主任愣了愣,尴尬的笑道:“对对,喧宾夺主,哈哈哈,我没有文化闹笑话了。”   石大章有心想给他找个台阶,于是热忱的笑道:“我也没有文化,所以我没有多嘴,老话说的好,多说多错、不说没错……”   他本家哥哥石大寿一听这话要炸毛了,赶紧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易乔木自如的站起来喊道:“同志们、同志们先静一静,听我这个老头子说句话,让我说句话!”   可现在上酒了,民兵们都在争抢酒水,特别是丁得水的预备队民兵,大家都怕少喝了,这会在吆喝着使劲往茶杯里添酒。   袁主任和石大寿很生气,丁得水很无奈。   预备队是临时组建的,队里好些民兵不是他们多宝岛的,现在人家根本不听他的话。   他们吆喝两嗓子没用,这时候大胆一撇嘴惊奇的叫道:“哎哟,这是厂子里的女工人还是哪里来的小媳妇?这腚真大真圆呀,跟个磨盘一样。”   民兵们不再纠结酒水的多少,纷纷好奇扭头四周转:“哪呢?哪呢?”“跟磨盘一样?真假啊!”   袁主任和石大寿要气死了。   马勒戈壁的,外公死儿子——你们这些人是没舅了!一个个真是生产队上下学哭丧——老的少的没出息!   石大寿一拍桌子吼道:“都别嚷嚷了,让易专家嚷嚷两啊不,说两句话,让易专家说两句话!”   易乔木笑道:“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感谢前面台风天里同志们的仗义援手,也感谢县里的领导体谅咱们,给咱们调拨了加工厂的食堂来吃这顿酒席。”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这食堂容纳下咱们,那我真要食言了,因为我这老同志家底薄,请咱们一百多号人去下馆子吃国营可吃不起。”   民兵队长们带头鼓掌,掌声很热烈。   等到掌声落下,易乔木说道:“我刚才去厨房看过了,凉菜已经出来了,那咱们不需客气,先上凉菜先喝酒!”   有人突然问:“是不是天涯岛的凉菜?”   易乔木平日里都在外岛的岛上修缮灯塔,没怎么在县里停留过,所以难免不知道天涯岛凉菜的名气。   而大胆等人骄傲得意的昂起头来——我们生产队现在可出名了。   易乔木没有买成品凉菜,他买的是蔬菜鱼肉找了厨师来做菜,这样成本相对小一些。   得知这消息后一些民兵很失落。   天涯岛的凉菜名气很大,他们都听说过,但一份凉菜至少几毛钱,他们里不少人没舍得买过。   所以就指望这次能来县里吃席尝一尝味道。   易乔木打听出消息后很好奇的问道:“天涯岛?我记得王忆同志你就是天涯岛的,你们岛上的凉菜很有名?”   大胆急忙说道:“那可不是……”   “嗨,名气不小实际上味道也就那回事,队里老辈人流传下来的几个拌凉菜的小配方而已。”王忆含糊的笑道。   大胆虽然不明白他为啥要谦虚,不过既然王老师要谦虚那必然有深一层的考虑,所以自己配合就行了:   “对对,一般一般,我们队里老辈人会做菜,现在还有两个厨师呢,一个给我们小学大灶做饭,还有一个更厉害在政府大灶当大厨。”   石大章也不希望风头都被王忆和天涯岛抢走,于是他们便热切的招呼起来:“吃菜吃菜,来,喝酒吧。”   “咱们先一起敬易专家一个吧,感谢易专家不辞劳苦来为咱们渔民大众修缮灯塔。”   易乔木客气的说:“我先敬大家、我先敬同志们,这次欧文台风来的突兀,要不是同志们我就要犯下错误了,要是大鹏岛上那百年灯塔因我而毁,我真是万死莫辞其咎!”   袁主任说道:“这样,易专家刚才的话说的好,咱们都是自己同志、都是经历过暴风雨洗礼的战友,那么咱别太客气了,先听易专家的安排,然后咱们再安排。”   一道道凉菜送上来,也有热菜开始上,食堂里氛围火热起来,于是众人纷纷举杯碰杯。   易乔木敬酒结束,袁主任和石大寿各自带酒又一起喝了几个。   然后袁主任说:“嗯,现在集体进展结束了,轮到咱们给易专家敬酒了,怎么着,展现一下咱们的热情吧,同志们从谁开始?”   大胆、石大章等人顿时蠢蠢欲动。   易乔木的另一个学生常小合说道:“轮圈敬酒没什么意思,咱们搞个活动来助助兴吧……”   “猜拳?”大胆喜不自禁。   石大章眼珠子一转嘿嘿笑:“易专家是文化人,猜拳那是咱粗人玩的东西,这样,咱来说吉利话吧,要押韵,最后一个字要押韵,从我开始。”   他咳嗽一声说:“易专家我敬你一杯酒,祝你一生平安无忧愁。”   他旁边的丁得水笑道:“易专家我也敬你一杯酒,祝你好事天天伴你走。”   轮到王忆了,王忆觉得这很轻松,说:“易专家,祝您平安和好事两全有。”   石大章一听赶紧说:“王老师,你这有点投机取巧吧?”   王忆笑道:“那就换一个,易专家,祝您桃李芬芳满五洲!”   石大章疑惑的问道:“王老师我不是要找你的事、挑你的刺,是我真没听懂,你为什么扯上了桃子李子?”   田军笑道:“这是句最好的祝福,桃李满天下你知道吗?”   石大寿说道:“你别跟他说,他其实没有文化,他哪里知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种话?”   石大章讪笑道:“那行,算我找事了,易专家、袁主任、王老师,那我自己先自罚一杯!”   接下来轮到大胆了,大胆淡定的说:“我啥也不会,我也自罚一杯!”   十大元帅入口他觉得好喝。   又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玩有文化的我肯定不行,我直接先自罚三杯……”   “算了算了。”石大寿站起来压住了酒坛子,“那个咱不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了,咱就吃着喝着聊着吧。”   他说完怒视了本家兄弟一眼。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石大章委屈无比。   我他妈怎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行啊?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王忆看向桌子,现在菜已经一道接一道的上来好些了。   夏日海鲜肥,梭子蟹、石甲红、鲳鱼、鳗鱼、龙头鱼、鮸鱼、小梅童、皮皮虾、滑皮虾、对虾等等上了一桌子。   但渔家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民兵们盯着炖排骨、炖鸡、红烧肉、葱爆肉、梅菜扣肉等硬菜来。   王忆注意了这些海鲜,这是他的菜。   今天这桌子饭菜委实丰盛,海鲜并不是简单的白灼,应该易乔木考虑到民兵们平日里不缺海鲜,所以他让厨师做了重油加工。   比如梭子蟹,做法是葱油蟹。   比如皮皮虾,做法的椒盐皮皮虾。   比如对虾,做的红烧大虾。   鲳鱼是红烧、梅童鱼是油泼、龙头鱼是面拖油炸,看起来都很可口。   王忆夹了一块葱油蟹。   肉质肥美,现在这季节的螃蟹蟹膏并不饱满,可是肉很肥硕,块大且嫩滑,肉质雪白,葱油炝炒后风味上佳。   味道挺不错的。   这就挺厉害了。   要知道他们吃的算是大锅菜,厨师肯定不是开小灶一盘一盘炒的,这样大锅菜能做的让他点头就很了不起。   他连续吃了几道菜连续点头,情不自禁的感叹道:“这厨师真挺厉害的,加工厂的工人有口福。”   易乔木笑道:“厨师不是加工厂的,是石干事帮我请的。”   石大寿说道:“对,厨师是咱公社的米老头,他厨艺确实好,你们队里的王祥雄就跟他学过厨。”   王忆问道:“噢,是这位名厨呀?他现在在哪里供职?”   石大寿笑道:“什么供职履职的,他现在接散活,谁家有红白喜事摆宴席就找他,没人摆宴席他就歇着。”   王忆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如果他们的社队企业要在城里开饭店,那厨师有人选了,可以试试聘请这个米老头来掌管厨房。   这时候丁得水夹了一筷子菜问:“袁主任,今年台风过去了,什么时候领国家的救济款?”   袁主任说道:“还不清楚呢,现在不是刚统计损失吗?”   “今年还有没有救济款都不好说呢。”石大寿不悦的说道。   另一个队长金大勇问道:“为什么没有?”   石大章笑道:“问天涯岛呗。”   王忆有些疑惑的看向大胆。   这事跟自家岛屿有什么关系?   大胆问道:“是水花岛的那档子事?”   “还能是啥!”石大章顿时接口说道。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笑的很暧昧也很生气:“他水花岛办坏事,咱们都跟着倒霉?”   王忆问道:“水花岛怎么了?”   大胆说道:“领救济款耍他妈坏心眼,让咱外岛跟着叫人笑话。”   其他人看王忆不了解,便借着酒劲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每次咱外岛受了灾国家都会赈灾,多多少少给点粮食给点钱,当然是根据每个生产队受到的损失来赈灾。”   “但是怎么确定这个损失呢?光靠报数不可信,所以上头会派调查员下来排查调研。”   “一般咱都耍点小花招,比如调查员来了咱给调查员管饭,先让调查员吃上大米饭和炒菜炖鸡,跟调查员说咱这里没事没多少损失。然后暗地里让家里老人孩子和妇女去厨房偷偷吃拌麸子就咸菜——这个暗地里可不是真暗地里,得让调查员碰巧撞见。”   “这样调查员们感动了,这可是解放前老百姓招待红军吃饭的路数,当时为了让红军战士吃个好饭有力气打鬼子打反动派,他们把好的给战士自己偷偷吃孬的。”   “调查员感动了,咱老百姓就能多拿点赈灾粮款了,对吧?”   王忆苦笑道:“你们恐怕每个生产队都这么干吧?调查员又不傻……”   队长们纷纷点头:“王老师你真说对了,嘿嘿,大家伙都这么干,调查员确实看出来了,可是咱老百姓没办法,真的是生活条件不好想趁着碰上天灾了多要两口粮食吃,为了过日子嘛,不寒碜。”   “这成了个潜规则了,不过用处不大,赈灾粮款就那些,各个生产队都来这一套,调查员得一视同仁,等于这一套都白做了。”   “水花岛那些王八羔子有办法啊,他们去年弄了个什么?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风骚妇女,说是生产队的寡妇,然后招待调查员在寡妇家里吃饭。”   “他们队里人使劲灌酒把调查员灌醉了,结果调查员醒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光着身边的寡妇也光着,地上还扔了好几个套子……”   民兵队长们一拍手,剩下的不用说了,都在嘿嘿笑。   田军这边还挺饥渴:“下面呢?下面呢?”   “下面没了。”石大寿怕民兵们守着城里来的知识分子乱说话赶紧接了话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后来走漏了消息,水花岛拿到的粮款太多了,让政府怀疑了。”   “查出这事后把领导们气坏了,影响太恶劣了,然后今年的赈灾粮款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喝酒,来喝酒!”   袁主任也招呼:“对,这么多好菜,使劲吃菜。”   易乔木是实在人,这顿饭菜做的很结实,菜肉酒管够,让民兵们吃的油光满面、浑身醉醺醺。   袁主任没敢让他们喝的尽兴。   外岛多数人家日子过的清苦,当然这年头农村确实是多数人家日子清苦,这种情况下男人一旦逮着喝酒机会可不会放过,一个个又是划拳又是斗嘴的往下灌,真喝醉了不好弄。   民兵们血气方刚,平时可以靠官威管辖,一旦喝醉了那真是天王老子和旅长来了也没用。   他们这一桌已经算是谨慎的了,可是也有点疯,于是当袁主任说‘差不多了’的时候,石大章那边喝高兴了站起身拍着胸膛装逼:   “袁主任这都是小事,咱外岛的英雄好汉哪个不是海量?这没到量,完全没问题。”   袁主任脸色一沉看向石大寿,结果石大寿也喝高了:“再来、再来,王老师你怎么了,你没怎么喝啊!”   “就是,王老师没怎么喝,让王老师喝。”石大章跟着本家兄弟嚷嚷起来了,“王老师你杯子里怎么还有这么多酒?你要养鱼?”   王忆很讨厌烂醉汉,我喝的少这不是我逃酒了,是你们刚才一个个好不容易喝到不要钱的酒都在想方设法的喝,压根没人找我喝酒、让我喝酒,我当然喝的少。   他一看石大章又嘚瑟起来,索性冲着石大章开炮:“石队长我不是不喝,这喝酒得有个由头嘛……”   恰好一道清蒸大黄鱼送上,按照外岛的规矩,这就是最后一道菜了。   王忆冲食堂帮工使了个眼色偷偷指了指石大章。   他刚才帮助帮工上菜来着,为人说话又客气,所以帮工对他印象很好,看到他的眼神和手势后便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把鱼头对准了石大章。   这样王忆便说道:“石队长你看,这鱼上来了,鱼头对着你鱼尾对着我,性吧,老话说的好,鱼头鱼尾喝杯酒,你有我有全都有。”   这句顺口溜是真的,所以石大章没拒绝来了一杯。   王忆继续说:“咱俩坐了个对面,这叫什么?对面落座是缘分,杯中美酒要喝尽,来,咱来再来一杯。”   旁边的丁得水看出他想要灌石大章,便揶揄的说:“哎呀,王老师真会说呀……”   王忆自如的说道:“看来丁队长也不甘寂寞呀,好,老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丁队长和石队长坐在一起,要不要喝一个?”   其他人起哄,石大章大剌剌的举起杯子说:“丁队长来,咱俩走一个。”   丁得水翻白眼:“你是不是把酒灌进脑子里了?”   石大章顿时不高兴了:“我知道你仗着自己在部队当过兵看不起我……”   “行行行,丁队长你赶紧喝吧。”袁主任一听这话没法了,这种话说出来在酒桌上很难往回收。   石大寿这会看出苗头来了,对石大章说:“你这个傻瓜,王老师在给你使劲呢,你还不坐下?”   石大章彻底上头了,他傲然道:“我这人千杯不醉,咯吱窝里有酒路,不怕喝酒,喝了酒进了肚子就顺着酒路走了。”   “王老师,你能使劲你就使劲,我看看你今天怎么能放倒我!”   王忆一听乐了,长这么大,像这样的请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现在他连着两杯酒下去也上头了,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好,那我小王就向你讨教两下子了。”   他看看桌子上的菜抠出鱼眼夹住递给石大章,说:“高看一眼是知己,我敬你一杯是友谊!”   酒下肚。   他又从鱼肚子上挑起一块肉给石大章:“推心置腹诉衷肠,再来一杯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田军和常小合一起鼓掌:“王老师好文采。”   石大章有点遭不住了,但他想撑一个面子,叫道:“鱼眼鱼肚子我吃了,酒我也喝了,你还有什么招数你全使出来,我看看你、你还有什么本事!”   “向我开、开炮!”   王忆又去夹鱼嘴,把鱼嘴唇夹在他面前:“唇齿相依是真情,再来三杯行不行?”   石大章呆住了。   他咬牙坚持,吼道:“王老师,你再来啊!”   王忆想找鱼肝鱼胆再来一炮,可是鱼肝胆已经被收拾掉了,这样他索性让大胆配合把鱼给翻了过来,说:“大鱼掉头喜洋洋,按老规矩重开张!”   “再来一遍!”   石大章‘咣当’一下子坐倒了。   袁主任和石大寿对视一眼,两人头皮发麻:我的妈,这文化人太能叨逼叨了,以后不能招惹文化人!   王忆没跟石大章置气,他这边也有点上头,便竖起大拇指赞叹了石大章两句,直接说自己扛不住了要趴一会。   这趴了一会还真睡着了……   后面大胆把他叫醒了,说:“王老师酒局结束了,你还真喝睡了啊?”   王忆睡了一觉感觉状态好了很多,打着哈欠说:“我不胜酒力,你了解我酒量的。”   大胆说道:“但你刚才跟石大章那家伙斗酒的时候表现真猛,王老师你厉害,你是个狠人!”   王忆摆摆手,问道:“现在几几年——不是,几点了?”   “快两点半了。”大胆说。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道:“咱不直接回去,咱们先在县里转转,去菜市场买点肉啊菜啥的,学生们要参加公社联考了,给他们加加营养。”   大胆很羡慕。   这年头怎么当学生这么好?   王忆不是真要买肉菜,其实他的真实目的是想打探一下关于敌特分子的动态,台风过去两三天了,敌特分子们应该有动作了吧?   位卑未敢忘忧国啊!   他们跟石大寿和袁主任说了一声,自己解决回程问题,然后王忆带着十多号人去往市场。   这个点市场里人不多,摊贩刚刚开始摆上货,来买菜买肉买米面油的顾客还少。   王忆转了一圈没听到关于海地地震导致飓风和海啸的消息,他走出市场想在附近打听一下,看见有老太太挎着一个篮子在卖报纸。   于是他过去问道:“大婶,你这里有咱翁洲当地的报纸吗?”   如果说现在消息已经爆发了,那或许报纸上会有所提及,现在报纸的新闻消息无节操,就喜欢搞个大新闻。   什么哪里诞生神童了,哪里发现异能人士了,哪里出现气功大师了,如此消息都在报纸上能找到。   老太太正要说话,市场口报亭里的中年人嘿嘿笑着走过来说:“哎,同志,你们要买报纸?”   王忆点点头,中年人指着老太太说:“这是我母亲,从乡下来我这里享清福的,可她这人闲不住,是吧?咱们农民就是这样,不愿意享福、只想着吃苦。”   “她来了就帮我收拾卫生,不光收拾卫生现在还帮我往外卖报纸——同志,你们要买几份报纸?”   王忆说道:“咱们翁洲本地的报纸一样来一份。”   中年人在篮子里翻了翻,抽出两份报纸递给他:“一份是日报一份是新闻报,总共是一角四分钱。”   王忆掏钱递给他,拿着报纸去路边蹲下准备研究。   结果他刚蹲下,旁边肉联厂下辖副食店里走出个姑娘扔垃圾,走过他身边时候低声说:“大哥你好心就去把钱要回来还给老阿嬷吧。”   王忆迷迷糊糊的看向她。   这怎么没头没尾给我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想问问姑娘,可姑娘立马走了而且目不斜视,像是刚才没说话。   这样他奇怪了,又看向报亭老板还有卖报纸的老太太。   老太太挎着篮子正沿着一条南北路走,报亭老板回去收拾起杂志,看两人表现好像确实有些问题。   他这会酒劲还没过去,脑子转的不灵活,于是就担心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就去追上老太太问道:“婶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看他一身酒气、身后跟着一群彪形大汉便有些害怕,她挎住篮子小声说:“同志,我就是过来卖个报纸补贴一下家里,家里没钱买粮食了……”   “你家开报亭,怎么会这么困难?”王忆问道。   老太太畏畏缩缩的说:“我家不开报亭,是我老头子以前卖报纸来着,但他叫车给撞了,现在走不动道了,我就出来卖报纸。”   王忆皱起眉头:“我怎么没明白你的意思呢?”   “我明白,我反应过来了,”大胆积极的说,“她男人以前是卖报纸的,是骑着自行车卖报纸对不对?她儿子子承父业,现在开了个报亭,就是接班了,在城里这叫接班。”   “后来她男人让车撞了,不能干活了,她儿子不孝顺,就跟她们老两口分开过了,是不是这样?”   “不是。”老太太说,“报亭的阿贵不是我儿子,我们没有亲戚关系。”   大胆问道:“那他刚才怎么说是你儿子拿了你报纸收了我们的钱?”   王忆说道:“认钱不认人呗,他是觉得你进了他的地盘,所以拿你的报纸卖钱自己收下占个小便宜,是吧?”   老太太默默的点点头。   王东峰直接笑了:“我他吗的,为了一毛多认了个娘啊?他是不是在水花岛上有亲戚?我就听水花岛的人干过这样的事。”   王忆暗道好家伙,水花岛成外岛的反面典型了。   不过这个报亭的老板阿贵也挺可恶的,国家可没规定市场这里的报刊生意只能他做,他凭什么欺负人家老太太?   特别是看老太太衣服裤子上打的补丁,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太好。   还有今天这大风让成年人都难以扛住,老太太还要出来卖报纸,这得遭多少罪?   这阿贵毫无同理心啊!   王忆看不下去。   民兵们更生气,纷纷要回去揍他给老太太出气。   老太太吓得不行,她不想惹事,便赶紧哀求他们:“没事,同志们,我没事,其实我不该来市场卖报纸,我知道这里有报亭子,只是今天大风我寻思阿贵不会开摊——算了算了,就是两份报纸……”   “这不是两份报纸的事,这是他坏心眼子的事!”大胆撸起袖子要发飙。   王忆伸手拦住他们:“慢着,都给我冷静!记住了,遇事不要慌,先、先保持冷静,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智取不要力取,要靠脑子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暴力解决问题!”   “行了,我有主意了,大婶你放心好了,看我今天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贪心阿贵!”   “我一定可以让他向你道歉,而且以后你再来卖报纸,他绝不敢欺负你!” 第251章 幡然悔悟   阿贵正在整理着杂志,今天风太大了,得用绳子揽住才行。   嗯,《电影画刊》、《大众电影》、《武林》这些年轻女同志、男同志们喜欢的刊物要往前放。   最近又兴起了《气功》热,这本杂志也要往前放一放,有些老同志不想死,现在都寄希望于练气功呢。   《地理知识》也得往前点,这是我国老一辈的地理学家施雅风、吴传钧等先生于50年拿出自己的工资创办的杂志,知识分子喜欢看这个。   《海洋》也不错,这是当下最流行的关于海洋知识的刊物,家长会买给学生们观看。   好像最近市里头有些从港澳台流进来的杂志很受欢迎,有种叫《八卦》的杂志特别受到城里青年的欢迎。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这是教八卦掌的书吗?   他正在沉思,突然注意到面前的风小了一些但带上了一股酒味,来客人了!   阿贵高兴的抬起头,看见了刚才花一角五分钱买了两份报纸的青年又来了,于是他欣喜的问:“同志,两份报纸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吗?”   青年说道:“不是,我是来要钱的。”   阿贵奇怪的问道:“要、要钱?啥意思?我看你这穿着打扮不像是要钱的乞丐啊。”   青年不耐的拍了拍他的摊子说道:“你说谁是乞丐?侮辱人是不是?你要侮辱我是不是?”   对方伸手抓住他衣领把他从报刊口给拖出来了。   阿贵慌张的叫道:“哎哎哎,同志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这样我可喊了,我要喊巡警同志过来啊!”   “喊啊,你喊啊,你骂我是乞丐我不能揍你吗?”   “我哪里骂你是乞丐了?是你找我要钱……”   “对啊,你妈借我十元钱,我不找你要钱找谁要钱?”青年理直气壮的说道。   阿贵听到这话下意识说道:“胡说什么,我妈早、我妈怎么可能找你借钱?你肯定是喝醉了。”   “谁喝醉了你说谁喝醉了?”青年冲着市场和附近的门市店嚷嚷了起来,“大家伙评评理,欠债还钱、父债子偿这是不是天底下的公道事?”   市场里的摊贩、顾客还有门市店里的售货员听到他们的吆喝声很好奇,纷纷出来看热闹。   不少人在旁边喊:“对,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阿贵听到声音一看很生气,这不是刚才跟在这青年身边的一群彪形大汉吗?自己是不是碰上盲流子了?   青年指着他说道:“刚才你妈遇到急事了要借钱,我仗义援手借给她十块钱,现在她去忙急事了,我回来找你这个当儿子的要钱有什么问题?啊?你说有什么问题?”   阿贵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挠挠头。   他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刚才挎着篮子卖散报的白老太给自己惹麻烦了!是那白老太借了这青年的钱!   他没想到那老虔婆这么大胆,竟然敢用自己母亲的名头来骗人骗钱,于是他急忙解释道:“同志出错了、出误会了,找你借钱的不是我妈……”   “你放屁呢。”青年满嘴粗话、动作粗鲁,“我草你、就草你吧,你这杂种什么意思?想赖账想赖我的钱是不是?”   “刚才我过来买报纸,有个老妇女卖报纸,你说那是你妈,她从乡下来给你帮工的对不对?”   “售货员同志们看到这事了吧?我不是在胡说吧?”   青年看向门头房门口的几个售货员问,特意指着卖副食的刘美丽来发问。   刘美丽为难的看了眼阿贵然后说道:“是的,同志,刚才确实有这么回事……”   青年一拍报亭前面的木板指着阿贵说:“听见了吗?看见了吗?人证物证都在,你敢赖我账?那我去你们单位、去报社还有去出版社告你状,让你报亭生意干不成!”   阿贵咬咬牙,怒道:“我说实话吧,同志,你喝醉了,你别在这里……”   “你爹才喝醉了!”青年伸手又要捞他的衣领。   见此阿贵赶忙后退又指着他说道:“别给你脸你不要脸!知不知道我这里是谁的地盘?”   他冲街边看热闹的一个青年喊:“三宝,快去把我的宋大师兄叫来,就说有醉鬼来找麻烦!”   青年撒腿就跑。   阿贵威胁的冲青年说:“你被人骗了,我劝你赶紧去找那老虔婆讨债,别在我这里乱来,否则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人世间!”   最后这话是现学现用,《武林》杂志里会刊登一些武林故事,里面经常会出现这句话。   青年解开衣领冷笑道:“我他吗治不了洋人还治不了个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后悔!”   不多会几个青年龙行虎步杀到。   其中领头的青年身材高大、肩宽腰窄,剔着光头、披着个褂子,脚上穿着皮鞋,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看到他到来阿贵欣喜的大叫:“大师兄啊不,虎哥!虎哥!有人来我摊子上惹事,你——你去哪里?”   光头青年满脸冷酷之色,他快步赶到一看,脚步不停,龙行虎步的带着人冲向市场里头,嘴里还说了一句:   “今天多买点肉,好几天没吃肉了,馋了。”   阿贵叫道:“不是啊虎哥,大师兄、大师兄!你们去哪里呀?”   他惊愕的看着救兵狂风卷落叶般到来又狂风卷落叶般消失,一时之间懵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很惊愕也懵了。   有人问道:“阿贵你不是拜了虎头船拳吗?怎么虎哥不搭理你?”   青年悠悠然的问道:“刚才那位是虎头船拳的大师兄宋大元?他以前不是混迹集体市场吗?怎么现在来人民市场了?”   阿贵舔舔嘴唇,惊疑不定。   他心里有些猜测了。   因为他曾经听说过关于宋大元在集体市场的传闻。   有好事的人说道:“虎哥现在厉害了,以前是混集体市场,前几个月他去苦窑进修来着,出来以后名气更大了,就来我们市场了。”   青年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们知道他是被谁送进苦窑的吗?”   阿贵惶恐的问:“是、是你妈?”   “是你爷爷!”青年勃然大怒又伸手去撕他衣领,“这时候还敢骂娘?行啊同志,你嘴巴比宋大元拳头还硬呢!”   阿贵吓得脸色惨白,叫道:“不是不是,我我我普通话说的不好,我问的‘是你吗’,是吗不是妈,我嘴、刚才嘴瓢了!”   青年厉声道:“别说废话,你欠我的十块钱什么时候还我?”   阿贵赶忙解释道:“英雄好汉你别着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什么都说,就是刚才那个老虔婆不是我妈,她来我这里抢生意……”   “你少来这一套!你糊弄谁呢你糊弄谁呢?你守着我的面说那是你娘,你守着我的面拿了她的报纸收了我的钱是不是?”青年怒喝道。   阿贵赔笑道:“是、是,我这不是给你解释吗?我刚才是……”   “是就行了!”青年看向周围说道,“各位同志你们都听见了,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他娘借了我十元钱,父债子偿,我来找他要钱这是不是合法合规、天经地义?”   刘美丽琢磨着说:“好像真是这样。”   阿贵顿时急了,说:“同志你怎么不听我说呢?你别逼我啊,要不然我真报巡警!”   青年说道:“好啊,你不报我还要报呢,哪位同志帮帮忙去报警?让巡警同志来治你!”   最后的话他是冲阿贵说的。   他还掏出了一张纸给阿贵看,同时歪嘴冲阿贵笑了:“我这里有你娘借钱时候写下的欠条!”   见此有戴眼镜、胸口衣兜插着钢笔的老大爷上来看了看,说:“签名是陈金贵之母。”   他问阿贵:“同志,你叫陈金贵吗?”   这时候的人还是实在,看热闹的人并没有置身事外,有的秉持着正义感来仗义执言、有的想要调解争端,也有的真去报警了。   阿贵正要回应这退休教师打扮的老大爷问话,然后南北街道上有巡警出现问道:“怎么围着这么多人?怎么回事呀?”   看到警方出现,阿贵松了口气。   不过他随即看见了领着巡警赶来那青年的穿着——他怎么穿着三片红?这边的人就有一群穿着三片红的人!   好像不对啊……   他正在心里犯嘀咕,手里拿着欠条的青年已经迎上巡警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   最后青年指着看热闹的一圈人说:“公安同志如果你不信我的话那你可以问问这里的售货员同志,他们都是亲历者。”   刘美丽带头说:“是,这位年轻同志虽然喝了酒可他说的是真的。”   阿贵叫道:“不是啊,这、这都是误会!”   “同志你听我说,是这样的,有个姓白的老太婆来抢我生意,我想治治她,于是这喝了酒的同志要买报纸,我就假装说白老太是我娘,卖给同志报纸后我把她给吓走了,就这么回事!”   巡警紧接着问道:“你拿的是谁的报纸卖给这位同志的?”   阿贵下意识说:“是白老太的。”   “那卖报纸的钱呢?”   “让我拿走了。”   巡警直接掏出手铐要给他上铐子:“你小子!这比欠债不还的事要恶劣的多,你这是抢劫啊!抢劫并销赃!走,跟我去所里吧!”   阿贵这次真被吓傻了,他苦苦哀求道:“不是、不是,我没抢劫,公安同志你要为民做主啊,我是良民、我是、我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我爹还为抢救国有资产受过伤,我怎么敢抢劫?”   “你强行拿了人家老太太的报纸卖钱并且自己收起来,这就是抢劫性质的事。”醉酒青年可怜的看着他说,“不过数额较小,性质不太恶劣,应该判罚的比较轻。”   巡警回忆着学到的刑法知识慢慢的说:“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抢劫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有入户抢劫、多次抢劫等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啊!”阿贵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整个人眼神直了。   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发出惊呼声,有售货员说道:“完了,陈金贵这下完蛋了。”   “让他平时老是欺负人,这次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刘美丽这边很惶恐。   她隐约意识到这一切都跟她倒垃圾时候提醒青年的话有关,便鼓起勇气上去说:“同志,陈金贵这个人我知道,他喜欢占小便宜但不是坏人,能不能网开一面原谅他犯下的错误?”   有跟陈金贵关系不错的售货员也去求情:“对,阿贵犯错了该受罚,但他这不是想要抢劫,他就是犯了占人家小便宜的毛病,同志你法外开恩吧。”   陈金贵吓哭了,叫道:“同志我错了,我占小便宜吃大亏呀!我、我一切都是随手的,我拿了她报纸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一角五分钱,我没想着抢她东西!”   “我是无心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故意抢劫我那该枪毙就枪毙,可我就顺手拿了两份报纸卖出去……”   巡警摆摆手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可不是上纲上线啊,同志们,这个陈金贵的行为是无心的,我相信他是无心的,他造成的破坏也是很小的,可是性质很恶劣。”   “我举个例子,我现在看到这位女同志的手表值钱,我上去吓唬她不许她出声,然后我把手表给她撸下来并欺骗旁边这位男同志说这女同志是我妻子,我把手表卖给你,并带走了他买手表的钱。”   “你们说,这个例子是不是抢劫?”   有人下意识说:“是……”   巡警问道:“那陈金贵同志做的事与我举得例子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看热闹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下子可没人敢开口了。   抢劫犯罪是重罪!   一个闹不好就要去坐牢的!   陈金贵嚎啕大哭,他又怕又悔,早知道自己不去欺负老太太了,早知道自己把十块钱欠款给还上。   老教师打扮的老人家不忍心看着他就此坐牢,问道:“公安同志,那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吗?能不能让他获取那位卖报纸的老同志的谅解,就这件事进行和解呢?”   巡警摇头:“抢劫是刑事犯罪可不是民事犯罪,不能和解,即使那老同志不上诉我们也得提起公诉。”   陈金贵哭着喊:“完了完了,我完了,我这下子完了……”   巡警用脚碰了碰他的小腿说:“先别吆喝,这件事不是没有回转余地。”   “抢劫罪不可以和解处理,但当事人能达成和解协议的话,咱们县里的人民检察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从宽处罚的建议,人民法院可以依法对被告人从宽处罚。”   “你这个事性质恶劣可是情节很轻微,加上你是无主观犯罪意愿,嗯,还有你以前没有犯罪纪录,嗯,还有、还有那啥,反正你只要能达到和解那不用坐牢,去拘留所反思几天就行了……”   “我和解、我我必须和解,我去找她、就是找那个白老太,我找她我道歉,我给她磕头我给她赔钱!”陈金贵跟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点头。   他爬起来顾不上锁报刊亭赶紧往外跑,跑两步又哭丧着脸回头问:“你们谁知道那个卖报纸的白老太家在哪里呀?她男人叫什么来着?光听人说他叫白老头,他家住哪里?”   刘美丽说道:“不知道可以打听呀,县里才多少人,还能打听不出他家在哪里?主要是你先别急,人家公安同志又没说马上抓你。”   “所以你准备点东西,你就这么空着手……”   “对对对,美丽你说的对。”陈金贵赶紧又跑回报亭把钱包给带上。   他和白家老夫妇都是从事报刊售卖工作,虽然互不相识相知,但是在行业内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到白家夫妇住处的。   老两口住在县边缘一座农房里,这地方属于黄土公社,算是县城与乡村相接的一个地带。   他们呼啦啦的赶去黄土公社,不算多远,然后路上看到了白老太的背影。   风从东边海上呼呼的吹来,老太太挎着篮子踽踽独行。   她头上包着头巾使劲弯着腰来顶风行走,手臂挎在篮子里用手去压住里面的报纸,行走艰辛。   陈金贵看见她后大为焦急,顶着风快步狂奔过去一把将老太给抓住了。   老太太看清他样子后吓得哆嗦。   陈金贵这边也在哆嗦,赶紧鞠躬、连声道歉。   巡警迅速赶过去,说道:“婶子你不用害怕,我是咱们派出所的同志,我叫郭嘉,这几位是外岛民兵队的同志,这个青年是王忆王老师,你们之前见过吧?”   老太太慌张的说道:“同志我不知道,这怎么闹的?”   “你就原谅我吧。”陈金贵猛然嚎了一嗓子,“我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吧!”   这把她吓的更慌张,使劲拽着篮子说:“阿贵啊,我可没有得罪过你,我就是去人民菜市场那里想卖点报纸换点零花,我不是故意要去跟你抢生意……”   “不不不,没有抢生意、没有抢生意,婶子你看你说的,你没有抢我生意,是我小心眼、是我混账、是我当时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我不该拿你报纸卖给别人还把钱自己留下,我不该啊!”阿贵急促的说。   他抓着白老太的手腕说:“婶子你原谅我吧,你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然后、然后那啥,以后你去市场卖报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去就行了!”   “我原谅你什么?”白老太茫然的问。   郭嘉领着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听说阿贵要因为拿了自己两份报纸并收下钱而犯抢劫罪坐牢,怯懦但是善良的老太太说道:“噢,这个事呀,这个事不要紧,他当时拿我报纸的时候,我答应了!”   她对郭嘉说:“同志,我答应过一声,这样不算他抢劫吧?”   “阿贵我知道,我家老头说来着,他不是坏人,他家里有老婆孩子,不能让他去坐牢,就因为这小事去坐牢,你说他家里人怎么见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呀!”   郭嘉一愣。   他看向王忆,王忆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话。   不过他同样没有想到这事会导致阿贵坐牢的下场,本来他就是想吓唬阿贵一把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欺负人了,甚至没打算真要阿贵十块钱——   他实际上想激阿贵跟自己打架,到时候揍他一顿。   82年打架斗殴很常见,派出所不太管,像之前他们跟宋大元的虎头船拳帮打群架,这帮人如今也已经自由了。   打架斗殴现在管的不严。   但他没想到郭嘉一来直接给案子定性成刑事案件了,事情一下子严重了。   如今老太太给阿贵求情,他自然没有再去强行插手的道理:阿贵确实没想着抢劫,他就是顺手占人家便宜。   于是他便说道:“阿贵同志,你看看老人家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待老人家的,你还有良心吗?你为了抢占生意而欺骗顾客、拿走老人家的收益,老人家却在发现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阿贵再次滚滚落泪,他握住白老太的手腕哭着说,“婶子我不对,今天都是我不对,我这个人财迷心窍、我这个人被钱迷住了眼睛啊!”   见此郭嘉说道:“虽然抢劫属于公诉案件,不过老同志提出了案件的另一个可能,她当然既然允许你拿走报纸这就不算抢劫了。”   “但是陈金贵同志,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以后你要与人为善呀!”   阿贵擦着眼泪激动的说:“同志们,这件事就是个教训,我一步之错差点落下悬崖啊!”   “婶子,你今天好好教我做人了。以后菜市场报亭我不承包了,承包给你、给你和我叔,对,给你们老两口。”   “我要重新骑上车子去街头卖报,从刚学徒那时候干起,我要重新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个好人!”   大胆等人顿时鼓掌喝彩:“好,这才是个爷们!”   “算你还有良知,还知道怎么做!”   “老婶子真是个好人啊,我也接受了教育,领袖说的对,广大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善于学习!”   郭嘉也露出笑容,说:“今天的事本来不是好事,但是最终却取得了一个好的结果。”   “陈金贵同志,虽然我们单位定了报刊,可你只要骑车卖报纸了,那走到我们单位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愿意每天订上两三份报纸支援你的新工作!”   阿贵使劲擦干净眼泪豪情的说:“请领导放心、请同志们监督,从今往后我改过自新,绝不会再做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情,我要堂堂正正的去做生意、去真心实意的为人民服务!”   王忆不放心的说:“希望你能把这份决心保持下去,可别三分钟热血、五分钟热度,回头又犯了老毛病。”   阿贵掷地有声的说:“所以我请同志们监督我、也会请熟人和亲朋好友监督我,经过今天的事我想明白了。”   “人这一辈子最珍贵的就是踏踏实实、问心无愧,钱是好东西也是害人精!”   “请同志们相信我,我现在不是三分钟热血说这些话,而是我想通了一件事——今天不是你们、不是巡警同志、不是婶子一起唤醒了我,那我以后还是会在占便宜的路上越走越远,先占小便宜再占大便宜,犯的错误越来越大。”   郭嘉很欣慰的拍他肩膀,说:“陈金贵同志啊,你这番感悟太重要了,我自从加入人民卫士的队伍可是见多了从小错犯到大错的人,太多了!”   “长龙公社有个叫潘金的青年,起初就是去偷条人家晒外面的鱼鲞或者一棵青菜,没几年他竟然联合人去偷人家的船发动机还打了人,唉,一辈子毁了,判了二十几年啊!”   陈金贵连连点头,他是真后怕不已。   王忆在旁边沉默不语。   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还是纯粹许多,可能他们接触以及接受的信息不多,有好人、有坏人,但都比较纯粹,思想不那么复杂。   陈金贵对白老太说:“婶子,你明天开始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了,你到我的报亭去,我会把情况跟领导说清楚,以后你和我白叔就在里头上班行了。”   白老太惴惴的问道:“这能行吗?我们又没有城里户口,能去报亭里上班?”   陈金贵笑道:“嗨呀,现在报亭卖报不是职工了,是自己承包,这叫责任承包制。”   “因为刚开始对外承包,所以承包费便宜,一个月是二十元,实际上十来天就能把承包费赚出来,到时候你和我叔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四五十元,足够你们养家了。”   白老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么好呀?那我和你叔谢谢你了,阿贵,你叔说的对,你本质是个好人、好同志……”   “我一定不会让我叔看走眼。”陈金贵挺起胸说道。   白老太这会反应过来,说:“啊呀,你看咱一直在个街上站着说话,这么大的风,像什么话?我家不远了,前面就是,你们去我们家里坐坐吧。”   陈金贵看向郭嘉,郭嘉笑道:“你们去坐坐吧,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见此陈金贵说:“那我也不去了,我回去把报刊收拾收拾,给你们早点腾出报亭来。”   白老太又眼巴巴的看向王忆。   王忆讪笑道:“我有事找咱们巡警同志,所以……”   “什么事?”郭嘉直截了当的问道。   王忆反问他说:“我听我们支书说,这次台风天气好像不太寻常,市里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事我知道。”陈金贵积极的说。   王忆问道:“你知道什么?”   陈金贵说:“我听说这次台风天没那么简单,可能是海底有地震、火山爆发什么的,后面可能还有暴风和巨浪!”   郭嘉哂笑道:“这都是哪里来的假消息,就是个热带风暴引发的台风而已。”   王忆问陈金贵:“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市里送报纸的说的?”   陈金贵说:“是我去市里提货时候听的,现在报社和印刷厂都有人在传这个消息。”   王忆了解内情了。   敌特开始行动了。   于是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免以后警方和政府要查流言的时候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他简单的说了一句‘今年天气挺奇怪’就换了话题,聊了几句闲言碎语。   郭嘉礼貌性迎合几句后说:“行了王老师,你们先聊吧,我得回去上班了,这大风天指不定就有什么支援任务。”   “我也回去,咱一起走。”陈金贵说。   王忆等人留下了。   大胆问道:“王老师,咱也走?咱们还没有买蔬菜呢。”   白老太积极的说:“你们要买蔬菜啊?那别去城里买了,城里贵呢,去我们公社的粮销所买吧,我们公社今年种了不少蔬菜呢。”   王祥海诧异的问:“你们黄土公社现在种蔬菜了?以前不是种过长势不好不种了吗?”   白老太说:“对,现在叫黄土乡了,省里有专家领导说,我们公社的黄土地种蔬菜很好,就是得加一点什么肥,然后就好了。”   “果然,今年的蔬菜大丰收,特别是前几天暴风过境,很多蔬菜都被风刮坏了,公社里集中到了粮销所然后便宜卖了。”   因为地理环境原因,外岛各公社或者乡镇多数设置在了主岛上,跟县城位置更近。   行政划分方面,海福县以主岛向外辐射,像太阳放光芒。   然后多数公社和乡镇政府都在外周某个区域,沿着这区域往外辐射就是下辖所属的生产队、村庄,当然也有公社是在海外的,比如大码公社。   长龙公社、黄土公社的公社政府设在主岛两个方向上,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其中东边有码头,长龙公社在东边,主岛西部区域土地多,黄土公社在西边。   听了白老太的话一行人便犹豫起来,好像有便宜蔬菜可以买……   但是今天天气不好,他们又没有船,所以最好能早点回码头撤回天涯岛……   这时候白老太看出他们的犹豫,说:“来都来了,到家里去坐坐吧,你们今天可帮我大忙呢——我知道,这都是你们帮我家忙了,没有你们我今天可就得白白的让阿贵给欺负了。”   大胆说道:“那你还帮他说话?”   白老太笑道:“阿贵还是个孩子,他就是想占点便宜,这种事批评他几句就行,直接把他送去坐监牢不行,他下半辈子就毁了,他老婆得跟他离婚,他孩子以后哪还能抬起头来?”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进入黄土公社,白老太家是个寻常海草房、寻常土院子,院子里头的正房衰败的厉害,反倒是厢房保护的挺好。   白老太向他们略有尴尬的介绍道:“我家条件比较困难,你们多多担待,别笑话婶子。”   “不能、那不能,我们家条件更困难,起码你家还有个好厢房呢。”王东峰安慰她说。   白老太说:“那厢房里都是报纸刊物,全是我老头以前干工作时候处理不掉的东西,他舍不得扔,所以一直保存下来了。”   王忆说道:“老报纸老刊物值钱,这当然不能扔,你们为什么不卖掉?”   白老太叹气说:“就是你说的这样,我老头也说报刊上有知识很值钱,可收购站和鸡毛换糖客都要当废纸收,他不乐意,于是一直存在家里了。”   随着他们进院子,一扇窗户被推开,有老汉冒头问道:“这是谁来了呀?” 第252章 半个世纪的老白酒   王忆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听了他的名字后白老汉猛然哆嗦了一下子,问道:“王忆?天涯岛的大学生王老师!”   王忆讪笑道:“我还挺有……”   “哎呀对对对,他是王老师,王忆王老师,刚才在路上那公安同志给我介绍过,我当时慌了,听见了但没往心里去,你是王忆王老师!”白老太也猛的一拍巴掌指着他。   王忆把刚才的话说完了:“看来我还挺有名。”   他话音一落下,老太太身影要落下——她竟然要下跪。   这把王忆搞迷糊了,赶紧上去扶起她来:“你这是干……”   “王老师啊,你是恩人,我们家恩人!”白老汉激动的说道。   王忆下意识挠了挠屁股,说:“今天这事吧不算什么恩情,我就是当时看不过那个陈金贵的所作所为,想出一口气。”   “不是,先不说别的,起来,婶子你先赶紧起来。”   “嗯?怎么又跟阿贵扯上关系了?”这边的白老汉疑惑的问道。   王忆也很疑惑,说道:“对呀,就是陈金贵欺负我婶子,我看不过去吓唬了他一下子。”   白老太激动的说:“王老师你跟我家老头说两岔里了,我俩说你是恩人是跟他这个残废的腿有关!”   提起这个话题老两口都在抹眼泪:“他以前骑自行车在县里卖报纸、卖刊物,然后前年年底吧,嗯,年底他骑车去了一趟市里头,结果让车给撞了。”   “撞了他的人坏呀、丧尽天良呀,把他撞了就开车跑了,那是大腊月里的,天寒地冻、北风呼呼的吹。”   “我老头当时在个城外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冻在那里了,本来他腰椎和胯骨是能治好的,可撞断了后又受冻,地上太冷了,我老头当时腰椎撞坏了感觉腿上腚上的不大冷,没去给特意保暖。”   “这下子好了,足足到了下半夜,一个回乡探亲走夜路的子弟兵听见了他的呼救声把他给救了、送去了医院。”   “可是当时晚了,已经晚了!”老太太说的泪流满面,“医生说当时撞伤了送过来还能治好,现在冻坏神经了,神经不会恢复,然后他就成残废了。”   白老汉也是满脸的泪水。   他擦着眼泪说:“当时撞我的是个东风卡车,没有牌子结果公安找不到,去年我认出了那个车,就是你们外岛一个叫刘大彪的开车撞的我!”   民兵们纷纷惊呼:“是这个杂种?”   “他妈的,刘大彪不干人事,这狗杂种真该抓了先揍他一顿。”   “不是揍了吗?徐老师揍的挺狠。”   白老汉说道:“我认出他来以后报警了,但是没用了,当时过去四五个月了,人证物证又没有,刘大彪一口咬死不承认,我只能自己吃亏。”   白老太快意的说道:“前些日子听说他被王老师给领着民兵抓了,发现他杀人藏尸犯了重罪,他要被枪毙是不是?该!这种坏分子就得吃花生米!”   她痛快的拍了拍手,又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我们老两口子会这么恨他有原因的,不光是他撞了我老汉,你们知道不,我们报警以后公安同志没查出证据来只能放他走。”   “结果当天晚上就有人给我家门口挂上了两套寿衣还放上了纸扎的拐杖,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王忆和民兵们勃然大怒。   大胆问道:“你说咱要不要在这杂种枪毙之前去劫大狱,把他拉出来狠捶一顿再给送回去,行不行?”   王忆当场要喷水——口里喷茶水。   他曾经觉得墩子的脑袋瓜容量还比不上以前火车站卖的充电宝电容量大,现在他看大胆觉得这脑袋瓜容量跟墩子不相上下。   自己何曾有幸,竟然同时认识卧龙凤雏这两大人才。   大胆又讪笑道:“我开玩笑,咱都是守法公民,怎么可能去劫狱?”   老两口把情况介绍出来后对着王忆又连连作揖,一口一个‘恩人’。   王忆便低调的把民兵队拉了出来,说当时抓刘大彪不是自己一个人,是民兵队上下的功劳。   这事民兵们很骄傲。   因为当时就是王东义和王祥海等人监察到了刘大彪偷登红树岛,他们确实有功劳。   老两口对众人一番道谢,又夸了他们生产队。   他们两人对天涯岛的近况还挺了解,具体来说是了解天涯岛上生产队的变化。   白老太问道:“你们生产队现在有电影院了?晚上自己给社员们放电影?我听人说你们的社员看电影都看腻歪了。”   王东峰争着说:“那可不看腻歪了吗?看的太多了,一天晚上放两块、三块……嘿嘿。”   他正要装逼,可是却注意到其他民兵都拿阴间的眼神看自己,于是尴尬了两句不说话了。   大胆阴嗖嗖的说:“你要是看腻歪了那以后别去看了。”   “不是啊,我天天去卖凉菜怎么能看腻歪了?我没看几块呢。”王东峰尴尬的搓搓手,“但我、我这不是,给咱生产队,你们懂吧?就是给咱生产队在外面扬扬名。”   王祥海说:“要实事求是,别在外面胡吹八扯!”   白老汉的情况跟黄小花的婆婆类似,下半身瘫痪了,所以他只能坐在床头安排老伴给民兵队忙前忙后、添茶倒水。   王忆哪好意思让个老太太来照顾自己,他亲自下手帮忙。   白老太自然要拒绝,两人便客气起来。   白老汉见此连连叹气:“唉,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成了个废物老头子了,一下子成残废了。”   “唉,家里活活干不成,出去卖报吧也卖不成,什么也干不成、什么也不行,我是个废物啊!”   白老太听到这话也要抹眼泪,然后又高兴起来:“哎呀,我忘说了,老头子你知道王老师和民兵同志们为什么来咱家吗?”   “他们今天又帮了咱家一个大忙!咱们喊他们一声恩人真是天经地义的!”   然后她添油加醋的把陈金贵的事讲出来。   讲到王忆说‘我让他给你道歉’的时候她还不好意思的说:“我当时不知道你是王老师,还以为你喝醉了酒要闹事,我不敢信你的话,也不敢招惹阿贵,于是看你们走了我也提上篓子走了。”   “我要是当时就知道你是王老师,我肯定信你能主持公道,那我就不走了,看着你大发神威吓唬阿贵,这样也不用你们还撵我来公社了。”   王忆笑道:“婶子你说的太神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其实我也没想到阿贵那事性质这么恶劣,起初我没想着用你是他娘的身份来找他要钱,我想的是把报纸里抹上鸡屎狗屎之类,然后我去找他说你娘卖给我的报纸怎么这么脏,以此为借口揍他一顿。”   “但我寻思打人犯法、不文明啊,于是我还是决定去吓唬他,同时为了把事情变成敲诈勒索我还提前报警了,让公安同志来批评他。”   “结果没想到……”   他摊开手。   这个结果确实没想到,没想到阿贵竟然当头棒喝、幡然悔悟,不光道歉了还要把报纸亭子让出来。   也算是一桩美事。   回头能传为一桩趣谈。   白老汉听的连连拍腿、哈哈大笑:“原来是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啊,算我没看走眼,我就知道阿贵这小子不是坏人。”   “他跟刘大彪不一样,他就是爱占便宜,人还行,以前我去进报纸的时候他偶尔碰上了会给我帮把手。”   王忆说道:“那确实不一样,陈金贵是爱占小便宜,刘大彪是坏,坏的头顶长疮脸上长痤疮胸口长疥疮屁股长痔疮后背长褥疮腰上长蛇盘疮——总之浑身坏的流脓了。”   “你说他要真这么死了该多好。”大胆笑道。   白老汉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说道:“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有文化、能说会道,而且会办事,脑袋瓜子真厉害,你看阿贵这个事你们办的,就跟报纸上豆腐块里的小故事一样。”   白老太跟着说:“王老师有文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写下来当故事发到报纸上去,你一定能发表,这还有稿费呢。”   王忆笑着摆摆手。   然而心里一动。   他琢磨着要不然自己真给报社出版社投稿写小说吧,写诗歌的本事自己没有,但他在这个年代写小说应该能出头。   当然他不是写社会故事,而是写童话文学和科幻文学。   这种题材的文学在国内都没有起航,自己可以写点给学生看。   而且自己不必非得去抄袭。   他脑袋里的信息量相比现在的童话文学家和科幻小说作家太有优势了,很多脑洞压根是这年代想都不敢想的。   童话和科幻小说最吃脑洞,反而对文笔要求不高。   他等于是帮了白家两件事,老夫妻对他感恩戴德,无论如何要请他留下吃个饭,又要杀鸡又要买肉。   王忆断然拒绝:“中午喝多了,现在想回去睡个觉,而且我们人也多,晚上睡哪里?”   “我把我两个闺女喊过来,让她们给你们找旅馆,三里两里出去就是县城,还能没个住的地方?”白老汉坚持说。   王忆说道:“不是不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什么呢?那个买菜,对,买菜!”   他笑了起来:“生产队的社员都等着我们买点菜回去,队里的才都让台风给吹坏了,好些人家断菜了。”   这下子老两口没法挽留了。   白老汉琢磨着说道:“这样,老婆子,咱得给王老师和民兵兄弟们捎点东西,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有两坛子老酒,这是存了多少年了?”   老太太笑道:“咱俩结婚多少年了,它们就有多少年。”   “嘿哟,那不得四五十年?”民兵们啧啧称奇。   白老汉说道:“差不多,我是十七那年结婚,今年都六十五了,嗯,四十八年了,这酒四十八年了!”   王忆愣了愣。   四十八年的白酒?确实是老酒,但还能保存住吗?   他将疑问提出来,白老汉说道:“肯定能保存住,买回来直接封泥了,那时候我本家叔叔在下沙的酒厂上工,他给我带回来的酒窖老泥来保存,一直在地窖里存着。”   “当时我叔叔教我怎么保存了,因为我买了酒后就想着长期保存,保存了干什么?唉,不怕你们笑话,想保存了给儿子娶媳妇用。”   白老太有些伤感的说:“结果儿子十多岁让小鬼子给用刺刀挑死了,这酒一直没动。”   “还想着嫁闺女当嫁妆,两个闺女懂事,说这酒是个念想,就没让我们动。”   王忆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叔婶,这酒你们留着吧,两个大姐说的对,这是一份念想。”   “如果说你们想给我们点礼物,那我不客气了,我想点名要一样东西。”   白老汉挥手说:“要什么?你放心的提吧。”   王忆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听我婶子说你存了好些老报纸老刊物,那能不能把这东西转卖给我?”   “我给你个合适价!”   白老汉笑道:“你要这个呀?那给什么价?你要都拿走,你是文化人,报刊拿回去肯定不是准备当废纸卖了对不对?也不是要贴了当墙纸吧?”   王忆说道:“确实不是,我有朋友家里老人怀旧,所以我准备弄点老报纸送给他们当礼物。”   白老汉说道:“那行,绝对能当礼物,我这里有开国那天的报纸,49年10月1号,多少日子了?”   王忆一听这话心里暗喜。   开国大典那一天的报纸还真是挺值钱的老报纸!   当然这个值钱跟文物古董不能比,也就是一份几百块、上千块的样子。   他说道:“我按照现在的报刊价格给你折现,这些报纸现在没什么用、不太值钱,但对我来说比较有价值,因为可以当礼物。”   “老话说的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给他们千里邮寄多年前的老报纸,这情义不是更重吗?”   白老汉说道:“那可千万别,不用给我折现,你给我折现你可不用过日子了。”   王忆一听这话明白了。   很多!   果然,打开厢房里面一摞摞的都是旧报纸或者老刊物。   白老汉是个有心人,报纸刊物都是上下用草纸垫了起来,草纸本身吸水且易氧化,这样一定程度上保存了里面的报刊。   大胆倚在门口看了看,说:“王老师,你真给人家折现的话,这一摞报纸得一百份吧?至少五块钱,这一共多少摞啊?我草,一百摞也不止!”   王忆不在意的说:“那就五百块罢了,能有多少?”   一份开国当天的《人民日报》就给赚回来了!   他没注意多少报纸,他的注意力在厢房里的一个东西上。   一辆自行车,具体来说是一辆大梁、车把都扭曲断裂了的自行车——由此可见当时刘大彪把老人撞成了什么样。   老人能活下来这也算他命大了。   不过不幸中有个万幸,自行车两个轮胎没坏,只是同样被撞的扭曲了。   于是他把自行车拎了出来。   白老汉倚在窗口问道:“你要吗?要拿走就行了,两个轮子和车链子还能用,其他的用不成了。”   王东峰是民兵里头机灵的,他说道:“我要是没猜错,王老师是准备给大爷做个轮椅。”   王忆笑道:“你没猜错,那你去给大爷介绍介绍吧,咱把车子拉回去,然后让老高叔给做个轮椅。”   王东峰过去给白老汉解释起来。   然后王忆这边让大胆跟着老太太出去雇驴车,一辆怕是不够,因为还得买蔬菜,这样得雇两辆车。   白老汉跟没有出过岛屿的黄小花婆婆不一样,他有见识,王东峰连说带比划了一下他就全明白了。   他相信王忆,知道这青年言而有信且有正义感、同情心,所以听了王忆要给他找木匠做个轮椅把他弄的激情澎湃。   这样他无论如何都要让白老太去把那两坛白酒拿出来,说:“王老师你抱回去、抱回去吧,反正再怎么看儿子也回不来了,这两坛酒你拿回去,算我们两口子给你一点心意。”   “要不然我不能找你要报刊钱啊,你给我按现折算,我怎么好意思找你要钱?传出去我这张脸不用要了,让人戳脊梁骨说恩将仇报吧!”   王忆说道:“你那两坛酒四十八年了,这比老报刊值钱!”   白老汉笑道:“没那么值钱,我那不是好酒,是下沙大麦烧!”   王忆想了想。   还真没听说过这款酒。   大胆等人却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啊?叔你收藏的是两坛子下沙大麦烧啊?哈哈,难怪你不怕它坏了,这酒不得六十度?”   他们给王忆介绍说:“大麦烧是烈酒,口感真一般,这是咱江南本地酒,建国前就有了。”   “那个年代三座大山压迫在老百姓头上,老百姓穷啊,住的是茅草屋、穿的是破衣烂衫,到了冬天还要去下水打渔,你想想那天多冷?是不是?老百姓们只能靠大麦烧暖身。”   “对,所以那时候的人不在乎大麦烧的口感,就要一个烈,酒越烈,喝下去身子越暖。”   民兵队里年纪最大的王祥海笑道:“其实你们没怎么喝这酒,大麦烧都是下沙人自己家里酿的,六几年开始就不让自己酿了,不好控制品质,容易喝死人。”   “这酒我最后喝的时候二十来岁,从十四五开始喝,那时候冬天跟着叔伯长辈下海去抢潮头鱼,冬天的海水真是冷得刺骨,渔汛一来,大家闷上一口大麦烧就往水里冲,那家伙是真的烈,从嘴巴烧到肚子里,身子一下子滚烫!”   白老汉说道:“对,是这么回事,而且我这大麦烧还不是现在的五六十度的工厂酿造大麦烧,我那是下沙陈家大麦烧,78度!”   “虽然大麦烧不是好酒,可我这个不错,因为我当时想着多存一些年头,我叔就说得存高度酒,低度酒存不了几个年头,于是我就一咬牙一跺脚存了最贵的陈家大麦烧。”   “一共两坛子,一坛子是十斤,那是民国二十二、二十三,嗯,反正民国二十来年的时候,一坛子陈家大麦烧要两个袁大头,别家的一个袁大头能买三坛子四坛子呢!”   听着他的介绍,好酒的民兵们也是面露惊色:“78度,这是酒精啊!”   白老太领着人赶车到来,他们开始将报刊装车。   一摞报刊不是一百份是二百份,因为早年报纸都是版面少,有的一份只有八版两大张,不过有些是七十年代的报纸,到了七十年代报纸的刊面多起来了,一摞或许就没有二百份了。   但王忆统一给十块钱,那两坛四十八年的下沙大麦烧在22年肯定是很有价值的。   最后这报刊是真的多,足足一百八十五摞。   一千八百五十元!   白老太听说真要折现后都急了。   哪能要两重恩人这么多钱?毕竟以往卖废纸,这么多废纸都卖不了一百块。   王忆跟她客套一番实在争执不过老两口,最后老太太只要一千块,这还是民兵们一起上阵的结果。   他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就说现赊账。   老两口没犹豫,挥挥手让他带走就行了。   赶车的老汉倚在门口羡慕的说:“老白你行啊,难怪以前来了鸡毛换糖佬你不肯卖掉,这一下子一百张大团结到手了,一摞摞的旧书旧报换一摞子的大团结!”   白老太不好意思的笑道:“人家王老师还要给我家老头做个轮椅,这样我们就能去承包市场报亭卖报纸刊物了,家里有活路了。”   赶车老汉和儿子都会对王忆肃然起敬。   他们去买了好些蔬菜,然后老汉把他们送去码头后死活不要钱,将淳朴的民风尽显无余。   王忆这人吃软不吃硬,哪好意思让人家白忙活,父子两个可是把家里的大牲口都拉出来了。   于是他照例递烟,一人给了一盒香烟:来吃宴席他自然带上了香烟。   现在风还是挺大的,他们开始琢磨着找谁把自己送回生产队。   王忆琢磨了一下子。   然后笑了。   一辆草绿色的机动船慢慢靠上码头,张有信在上面哼着歌。   准备下班了。   他撑起手挡着风喊道:“张老哥……”   听到这声音,张有信身躯猛的一哆嗦,扭头看过来王忆发现他表情惊恐。   然后他看见王忆后的反应很有意思:立马蹲下了!   王忆疑惑了。   这几个意思?   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老张攒钱买新房,发现隔壁他姓王,遇上困难找帮忙,娇妻轻吟咣咣咣?   问题是这老张没有娇妻,他怕自己干什么?   王忆走过去盯着他问道:“张老哥你怎么了?”   张有信讪笑道:“没、没怎么了。”   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王忆一眼看出他肯定有什么,于是问道:“张老哥,你最近躲着我是不是?咱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要不是我喊你,你看见我是不是要当没看见?”   张有信继续讪笑:“哪能呢,咱不是那样人。”   王忆问道:“撒谎的滋味不好受吧?老哥你有话直说好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张有信的表情垮了,直接坐在船头说:“是我对不住你,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吧,我看新闻说是6月15日,马尔维纳斯群岛的阿驻军向英鸡栗军队投降了,唉,帝国主义获胜了。”   王忆恍然大悟。   这家伙对这件事还是念念不忘啊,说句实在他真没把当时的赌约放在心上。   张有信却很放在心上,他绝望的叫了一声:“大哥,我愿赌服输了。”   他是在六月下旬知道的这消息,知道这消息后当时真是心拔凉拔凉的。   不是阿根廷军队把帝国主义的驱逐舰给击沉了吗?不是帝国主义第二伞兵营的中校指挥官被击毙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投降了呢!   完蛋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哥!   明白这点后他就一直在避着王忆,结果今天唱着歌回港却碰上了,他只能感叹一声冤家。   王忆笑道:“行了,有信哥,当时那赌约就是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不用你叫我大哥,这样吧,你把我们送回天涯岛就行了,今晚正好留在我们那里喝个酒,看天气明天海上风暴小不了,你应该不用上班了。”   张有信一听要喝酒,顿时没二话:“走走走,快上船,等等,我给领导留个信。”   他掏出挂在上衣口袋里的圆珠笔,飞快写了一张条子交给个熟人帮忙捎过去。   有了张有信的机动船随行,这下子回程方便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色还大亮,只是阴着天,海上、岛上雾蒙蒙的。   这种天气下的天涯岛一改往日海上巨兽的霸道,变得仙气飘飘、婀娜多姿起来。   白蒙蒙、湿漉漉的雾气从海面上升起,如纱幔般笼罩着碧绿的岛屿,狂风呼啸竟然吹不散这雾气,不过会吹的偶尔出现个口子。   于是满山碧绿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现一下下。   已经是暮霭时分,海雾从海上起、从水里生,却没有蔓延海上,它们源源不断的流向了岛屿,将岛屿装扮的轻盈朦胧。   几乎从码头往上都有雾气,隔远点看的时候码头上的船被风吹的摇曳、被海浪拍的激荡,然后它们像是飘在云彩里。   王忆连连摇头。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春江花月夜》真是名篇!   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王忆怀疑自己的脑容量是不是也不大够。   机动船开到码头上,顶风在海边捡海货的妇女和孩童们纷纷看过来。   王忆喊道:“这天气还赶海吗?挺危险啊。”   王新钊笑道:“王老师你不是跟我们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吗?一样,好海货就是这样的天气里才有。”   王忆招招手:“行,那你们先把手上活放一放,把这些报刊给我抬、抬我听涛居去吧。”   报刊太多也不太好处理。   就像祈和钟,那大钟他自己带不走!   两坛酒先下船,它们很珍贵。   白家老夫妇保存的很仔细,地窖里面还特意挖了个通风口给它们保持通风,两个陶瓷坛子用老泥尘封,这一路上在船上他可是找人特意抱着的——   陈年老酒很怕剧烈摇晃。   大胆问道:“王老师,这酒咱什么时候干了它?”   王忆说道:“等我结婚吧。”   张有信是酒里的行家,看了看坛子就说:“下沙陈家的大麦烧,这酒好,得二三十年了吧?”   “要不今晚尝尝?我还没怎么喝过大麦烧呢,这酒太烈了,一般人遭不住。”   王东峰骄傲的说:“何止二三十年,半个世纪了,48年了!”   张有信吃惊:“呀,这样一坛子酒可就值钱了,随便一坛子不得百八十块?”   百八十块是高价,现在一瓶茅台才八块六。   不过想要买茅台还是不容易,主要是茅台、五粮液和汾酒都用专门的酒票,有茅台票和五粮液票,所以王忆才从22年往这边带五粮液,不好买!   王忆说道:“多少钱不说,是人家送我的,这是心意。”   “行了大胆和大义你俩一定小心,我他妈求你俩啊,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慢慢走、不着急,把酒好好送回去,我要收藏起来。”   张有信跟着凑热闹,一直跟进听涛居。   然后其他人走了他还在里面磨蹭。   王忆说道:“不用看了,不可能喝这个的,再说大麦烧有什么好喝的?跟一毛烧差不多,今晚咱喝好酒,喝武义大曲。”   武义大曲是江南本地酒,江南没有名酒,而武义大曲已经是代表作了。   这是一款浓香型窖酒,以上等糯性高粱为原料,酒饕们评价它是窖香浓郁、绵柔甘冽、入口甜、落口爽,曾经还拿下过“江南白酒第一”的荣誉。   当然考虑到江南白酒的矬度,这纯纯的是菜鸡互啄选一个霸王鸡。   82年的武义大曲不好买,销售很火爆,但22年这酒没什么人买,王忆用了82年酒瓶子装22年的酒——这就是旧瓶装新酒!   张有信听到喝武义大曲没有很高兴,他搓着手说:“那啥,那个哥,刚才在码头在船上的人多,我不好意思叫你,你看我以后私底下叫你叫哥行不?在外面我得留点面子。”   王忆无奈的笑道:“我当时的赌局是开玩笑……”   张有信打断他的话摇头说:“男子汉大丈夫,那必须吐口唾沫……”   “吐口唾沫是口唾沫。”王忆接了他的话。   张有信哈哈大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私下里再叫你叫哥,外面不叫了。”   王忆说:“行行行,私下里你叫我叫哥,公众面前我叫你叫哥,咱俩各论各的。弟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哥给你酒赶紧拿出去吧,今晚喝大酒!” 第253章 守岛的人选   当天晚上张有信没走,被安排在了王东峰家里。   现在王向红家的客房成了秋渭水的闺房,王东峰家里的空卧室被利用了起来。   第二天风确实很大。   天气照样阴沉但没有下雨,素来清澈的海水也变得阴沉起来,由湛蓝澄净变成了灰蒙蒙的。   然后王忆去查看情况听见一些妇女社员在商量:“要不要把船都拖上来?”   “去问问支书吧,听支书的,也问问寿星爷,寿星爷活的久、见多识广。”   “我准备把我家东西收拾收拾送到山顶去……”   听到这些议论声王忆赶紧去问:“嫂子、婶子,你们这是在讨论什么?”   秀芳说道:“王老师你来了?正好,你是大学生,懂的知识多,你来看看这海水怎么这样了?听说是海底发生地震了,后头要有海啸上来……”   “等等,这话你们是哪里听到的?”王忆大吃一惊。   怎么流言蜚语传到生产队里了?   明明现在县里都没有这流言呀。   很快他明白过来,问道:“是民兵队说的,对吧?”   现在只有民兵们听说过海底地震的流言。   青婶子说:“不是,民兵队那帮糙老爷们知道个屁?这是早上张邮递员说的,他说市里头地震局贴海底地震告示了,然后这两天可能会有大海啸。”   “这是不是真的?我家可是在礁石滩上头呀。”秀芳忧心忡忡的说。   小翠嫂子也很担心:“我娘家那片更不好,她们岛上都没有山,要是大海啸来了不是全完了?”   王忆赶紧说道:“你们别听张邮递员瞎说,这是流言蜚语,不必相信,这不是海底地震!”   秀芳疑惑的问道:“要不是海底地震,咱这里的海水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你看下面,跟泥浆子一样,咱这里是穷海,怎么会有这东西?”   游客看着海水清澈觉得漂亮会心生倾慕,而渔民最讨厌澄净的海水,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海域就是穷海,养不活人家。   反而像现在这样有泥浆子般浑浊海水的海域为渔民所喜欢,因为这股浑浊往往是海底的泥沙被搅动了,很容易使海面海底的微生物进行交互,进而吸引捕食者到来,慢慢形成丰富的海洋生态圈。   王忆知道自己不拿出个解释绝对不行。   可他怎么解释?   他不是海洋专业的呀。   于是他只能拿出看家本事——夏姬尔名言:   “很简单,是这样的,前几天欧文台风很厉害,它到了咱这里其实风势已经减弱了不少,在东面的时候它风势很大,吹在海上形成了海龙卷,海龙卷都知道吧?”   “海龙卷搅动海水,把海底的泥沼都给搅起来了,这样海龙卷随着台风一路畅行,一路搅动海底泥沼。”   “可是台风速度快,海底泥沼混迹在潮汐里涌动速度慢,那么等到现在明明台风已经过境几日了,泥沼随着潮汐却刚刚到来!”   “一点没错,正是如此!”他加重语气给自己鼓劲。   妇女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有道理,要不还得要读书吗?王老师懂的多。”   “王老师,暑假给我们妇女扫扫盲吧,现在国家扫双盲,我们都是双盲,文盲科学盲,你给扫一扫。”   王忆说道:“我倒是愿意,但够呛有时间,因为我这个暑假要去县里接受培训、进行学习。”   虽然上头的文件还没有下来,可白梨花已经把消息告诉他了,这消息肯定是靠谱的,白梨花等优秀教师已经在做授课笔记了。   妇女们听了他的话更是赞叹:“咱们得向王老师学习,王老师文化已经很高深了,可是坚持学习。”   “老话说的好,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大叫驴,咱们就是要学习。”   “对,领袖同志也说过,有了学问,好比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很远很多东西。没有学问,如在暗沟里走路,摸索不着,那会苦煞人。”   她们说着聊着往回走。   有王忆辟谣后她们心里安定了。   相比什么城里专家的话、邮递员的话,她们自然更相信王忆。   王忆去找张有信,他们这会都聚集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正借着左天王树和右天王树的遮风挡雨在抽烟聊天。   今天不出工,防风防汛准备又做好了,所以强劳力们没事干凑在一起聊天放松。   王忆过去后听见他们在谈怎么来抗击海啸,这一听他赶紧说:“都不要传谣了,不信谣、不传谣,什么海底地震海底火山的,都是假的!”   “要是海底发生地震,那地震局早就把通过收音机发紧急广播了,这都是假消息,不用信!”   张有信说道:“可不是假消息,王老师你说对了,地震局的领导还真是发广播来着,让广大人民群众赶紧收拾好家当离开沿海地区。不信你问王支书,他肯定听见来着。”   王向红没在这里,王东喜在。   王东喜是文书,白天一直跟王向红一起待在大队委办公室。   他点点头说:“昨天大清早的听见有说这个的来着,但是没听几句被掐断了。”   “知道为什么掐断了吗?”张有信伸头凑上来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他低声说,“因为怕引起群众恐慌!”   “这事我知道,我消息灵通,就在过个三两天,海底地震的大地震会爆发,到时候肯定有很厉害的海啸。”   “不过你们不用怕,你们天涯岛有这么高的山呢,把船、渔网还有家当都拖到山顶上去,肯定一点事没有……”   “够了。”王忆忍无可忍,“我都说了不信谣、不传谣,你们不信我的话?”   他是问社员们的。   社员们纷纷说:“这个绝对相信。”   “我肯定信王老师。”   王忆说道:“你们信我的话就行,那把我的话传出去,第一,地震是无法预测的,甚至想要在它发生之前的一分钟来进行预测都做不到!”   “第二,这次的天气就是欧文台风带来的后续影响,海水出现泥沼泥污泥水很正常,也是台风的原因。”   “当然也可以往迷信里说,这是海龙王和妈祖娘娘可怜咱们外岛穷海的渔民社员,特意给咱的海域施肥呢,你们相信我就行了,今年秋天咱渔获肯定会挺丰富的。”   大胆站起来带头鼓掌。   社员们掌声热烈。   王忆压压手说:“行了,大家伙聊天吧,闲着没事回去收拾收拾卫生吧,等天气不那么热了,咱们想办法把整个天涯岛上下收拾收拾,咱要把咱们的生产队建设成海上的大寨、外岛的华西村!”   队长摘下烟袋锅问道:“王老师,华西村是什么村啊?”   王忆眨眨眼。   现在华西村的名声还没有起来?   他没有解释,含糊的说道:“也是一个富裕的村庄,而且特别干净、特别好,反正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张有信因为总是在县里甚至市里奔波,加上端的又是邮电系统的铁饭碗,他在小道消息这方面非常自傲。   他对王忆空口白牙就否认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事很不爽,说道:“王老师只不过是个大学生,人家地震局的专家是大学教授。”   “大学教授又怎么了?连阻尼器是啥都不知道。”大胆轻蔑的说,“台风来的那天我们去大鹏岛保护灯塔,那个易专家更厉害,不光教授大学生,还教授硕士生,可他就没有王老师厉害。”   “对,还得是王老师上手才设置出了一个阻尼器,把大鹏岛的灯塔给保护了下来。”又有人补充。   关于王忆巧设阻尼器让外岛一百多个民兵避免风吹雨打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涯岛,社员们提起这个非常骄傲:   这是我们的大学生教师,是我们王家以后的掌舵人,有文化、能奉献、敢牺牲。   张有信着急的说:“反正你们别不信我,我文化是没有王老师高,是,这个我承认。可是也得承认的是,他天天待在岛上,我呢?我天天去城里跑,我知道的消息不比他多?”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一个老汉悠然的吐出一口烟圈,“诸葛亮不出草庐,但刘玄德来了他立马能指点天下大事、三分天下。”   王祥高也说:“厉害的人那是天生厉害,领袖同志一辈子没进过军校、没看过兵书,可是长征的时候他领着红军战士四渡赤水出奇兵,后来提出抗日战争急不得、解放战争拖不得的高见。”   “你们数数全世界的军事家,谁能做得到这些?”   张有信郁闷了:“妈的,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我说火车头子,你说花花肘子。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就说我天天的进出城里,我知道的消息能比王老师少?这科学吗?”   “那你知道华西村吗?”大胆搓了搓脚趾缝闻了一下,吐了口唾沫。   张有信愣住了。   王东峰笑道:“王老师知道华西村你不知道,那你还吹牛逼说比王老师消息灵通?笑死人了。”   张有信悲愤莫名。   王忆说:“走,去我那里喝早酒,我炸知了猴下酒。”   张有信顿时眉开眼笑了。   喝酒伤身,酗酒尤其厉害。   所以王忆虽然说了喝早酒却不是喝烈酒,他拿出了米酒,说:“自己酿的,尝一尝。”   张有信看着清凉白浊的米酒点点头:“卖相很好。”   抿了一口。   又点点头:“味道也很好,入口很醇很柔,酒味淡而不散,王老师,你真是什么都能呀。”   王忆说道:“嗯,你慢慢喝着吧,我去给学生登记一下。”   这几天天气湿润,山上知了猴出的很频繁,学生们收获上佳,以极大的热情去摸知了猴来卖。   王忆让王新钊给他们记账。   现在学生们私人账户都有点钱了,最多的是招弟姐弟,她们几个总共攒了十四块钱。   在生产队这是一笔巨款了。   社队企业分红之前,有些漏斗户你让他一下子拿出十四五块钱都吃力。   学生们排队来卖知了猴和嫩知了,然后有些手里掐着花,一边舔一边笑嘻嘻的聊。   她们还给王忆吃:“王老师,这是喝酒花,你尝尝?可甜了呢。”   喝酒花具体是什么花,王忆看不出来,它是一种粉红色的花朵,个头不小,跟喇叭花有点像,花蕊带着蜜水般的汁液,很甜。   不用担心这东西有毒,岛上人家吃了世世代代。   此外桐花也是甜的,清明之前绽放,那时候学生们同样会摘着舔花蕊,现在桐花早就谢了,自然没的吃,只有喝酒花是夏天开放。   学生们排着队卖知了猴,卖完了就去隔壁大灶领早饭。   他们对自己的财产非常上心,王新钊记完了他们还要扒拉着柜台爬上来看看,具体数额没有错后,他们才会放心的离去。   王忆对招弟、来弟姐弟说:“你们怎么光送知了猴不花钱?不买个方便面吃吗?”   招弟笑眯眯的不说话,来弟说:“我们没有学籍,今年没有,然后公社联考的时候我们没事,我娘要领我们走姥姥家,给姥姥过寿。到时候我们再来买零嘴,我们要带去姥姥家里哥姐弟妹他们看看,馋死他们!”   好娃说:“馋的他们流口水!”   王忆笑道:“他们以前馋你们来着?”   好娃生气的说:“嗯,他们馋我们还笑话我们,我二姐跟他们老打架,另外,我二哥三哥还说我们是要饭娃。”   “过年时候我们去的时候最气人,我姥爷给我哥姐他们喝炒面,又香又甜的炒面,可是我们姐弟啥也没得喝。”   “我大姐等他们喝完了剩下碗底给我晃一晃攒一起来喝,然后让他们看见了,他们又笑话我们要饭娃。”   招弟终究是老大,懂事,说道:“他们是故意剩下碗底让我来晃给好娃喝的,然后他们偷偷盯着我们,看见我晃就来笑话我们。”   “所以这次我们要报仇!”   王忆说道:“他们用炒面馋你们,那你们用果粉馋他们,到时候你们买果粉去了泡饮料,可惜咱没有制冰机,要不然老师给你们包几块冰块泡进去,馋的他们流口水流眼泪。”   姐弟们听了哈哈笑。   满脸畅想。   王忆挺欣慰的。   姐弟几个现在变得开朗多了,特别是来弟,能跟王状元撕扯干一架。   学生们正排着队,有妇女过来了:“王老师,门市部里来了纱网?我昨晚上才知道,来,你给我割十个平方吧,能买这么些吧?我家里给全换一换。”   王忆说道:“能买,这东西我准备的多,就是给咱社员家里换一遍,我看不少人家里的纱网不行了。”   “可不是不行了怎么的。”妇女叹气,“我家纱网还是生老二时候换的,老二都在你手下上二年级了,你说这纱网能不坏吗?”   王忆抽出一卷纱网。   妇女伸手摸着笑:“这纱网真好,你看这个网眼多细密、多均匀?”   王忆说道:“就是没那么美观,其实我会编一种好看的门帘,用挂历纸编的,等我有空教你们,你们给家里编一套门帘,以后能用好几年呢。”   妇女笑了起来:“好啊,王老师你是真能,啥也会。”   “不会生孩子。”王忆摊开手。   妇女说道:“小秋老师会嘛,你俩结合,以后生一个又好看又有学问的娃娃。”   又有妇女急匆匆上来,王忆说道:“爱萍嫂子怎么这么急?”   孙爱萍说道:“不急不行,王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你家沙雕学会偷鸡吃了!”   王忆一愣:“沙雕偷鸡?不能吧,它吃鱼吃腐食呀,怎么还吃鸡仔了?”   孙爱萍说:“千真万确!我们小组养的鸡丢四个了,本来以为是台风天把鸡仔吹飞了摔死了,结果今天早上有人看见了,就是让你那个沙雕偷走了,你去看吧,这东西活气人,光偷我们小组的!”   她是四组的副组长。   四组比主岛人家都要穷,所以社员们拿着财产特别积极上心,生产队分的白羽鸡就他们养的最好,这一下子丢了四只鸡,可把社员们心疼坏了。   这些鸡扛过了烈日、扛过了台风天,已经褪掉黄毛长出白羽毛来了,长得很快,眼看就是一只只大肥鸡。   结果现在一连丢了四只,等于入冬没了八个大鸡腿、一大盆子的鸡肉,每每想到这点他们就心疼的嘴里流眼泪。   王忆现在去跟着看不到,他上午还是让学生们刷题,然后自己悄悄地跟着孙爱萍去了四组树下等着。   上午风势比昨天小一些,小鸡跟着老母鸡在礁石滩上划拉东西吃。   然后沙雕没有出现……   孙爱萍让他下午继续来看,王忆哪有这时间?不过他相信孙爱萍的话,来找他告状的不止一个社员。   中午头他回去,看见沙雕正站在小灶台上遥望海上的惊涛骇浪。   他走过去站在旁边。   沙雕没有理会他,只是以凝重的样子遥望海洋。   鹰眼锋芒毕露。   高手,这是高手。   王忆抽冷子给它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把它拍了个趔趄,它吓得借助灶台高度起跳飞起来,然后看傻逼一样看王忆。   虎头海雕捕猎小鸡仔是天性,这样怎么对付它还真是挺难的。   王忆愁眉不展,王向红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听了他的话后哈哈大笑,说:“我家里有几个铃铛,你给它戴上,脖子上、双脚上都给戴上铃铛。”   “这样它只要飞下来要抓小鸡仔就会传出铃声,这样老母鸡会护着小鸡仔的。”   王忆不太想要接受这个结果。   他没有养虎头海雕为宠物,虎头海雕将来某一天或许会迁徙离开,如果当时他来不及帮海雕摘下铃铛,那这沙雕就会在大自然里很快成为死沙雕。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很疑惑:“你关心一只鸟的死活干什么?反正它不能吃,先保住咱能吃的鸡啊。”   王忆苦笑道:“支书,这海雕很珍贵,很罕见,在咱们国内数量可能跟朱鹮不相上下。”   “那还叫罕见?猪獾我知道,南方不少,我听我南方的老战友说过。”王向红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他回家去拿了铃铛。   王忆只好趁着沙雕观海的机会给它脖子上挂了俩、两爪上各绑了一个。   这样沙雕一动弹就有清脆响亮的铃声出现。   结果这起初把它给吓到了,吓得它一动不动。   王向红满意的叼起烟袋杆笑道:“这下子好了,让老母鸡听见铃铛声它们会去保护小鸡仔的,别小看咱的老母鸡,它们可能护崽了。”   然后中午头孙爱萍又来了:“老母鸡被抓了!”   王忆偷偷打量王向红。   老支书脸色和表情都挺不好看的……   两个人急匆匆去了四组,然后礁石滩上一只老母鸡在一边‘咯咯哒’的叫一边绕着地上打转转。   王向红一看恼了:“完蛋了,这老母鸡完蛋了,妈个逼的,沙雕把老母鸡脑袋瓜子抓坏了,小脑被破坏了!”   孙爱萍哭丧着脸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小鸡仔养的好啊?它怎么老是来嚯嚯我们组里的鸡?”   王忆安慰她说:“婶子你别急,让它嚯嚯吧,反正有铃铛了,沙雕一飞下来就是老母鸡顶在前面,老母鸡被抓坏了不要紧,我正好抓走,抓了等着送去城里卖给我食品厂的朋友。”   王向红说道:“这样倒是挺好的,不浪费,不过沙雕要是把老母鸡给抓走怎么办?”   王忆说道:“它抓走也是抓去我那里,放心吧,反正只要没了老母鸡都算我的。”   孙爱萍说道:“这个我看着不用担心,那个沙雕本事不大,它只会突袭,就拿这次抓老母鸡来说,它带着铃声飞下来,小鸡被铃声吓得乱跑它抓不到,有老母鸡上来护崽它跟老母鸡干了起来。”   “最终它把老母鸡的脑袋抓坏了,可老母鸡也啄了它脖子两下子,然后这把它吓走了,而不是它把老母鸡摁死一起抓走。”   这老母鸡是王真刚家里的。   王忆给塞了十块钱直接拎走了。   十块钱是远超市场的高价格,实际上现在一只普通的鸡只有三块钱左右,海养鸡贵一些,但也顶多能价格翻倍六块钱,完全用不上十块。   王忆给订十块的价钱不是为了多给社员们钱,这个价钱才能让社员心甘情愿卖掉好不容易养大的鸡。   海养鸡在哪个年代都珍贵,这鸡在市场卖六块是因为城里人顶多舍得掏这么个价钱,实际上渔家人不是特别缺钱不会卖鸡。   一斤鸡蛋能卖六毛钱呢,渔家的鸡不用喂饲料也不吃粮食,天天放养然后隔三差五就会下鸡蛋,这样攒齐十斤鸡蛋不是难事。   这只鸡到手他便回了一趟22年,搬上两坛大麦烧给墩子打电话,然后赶去生产队大灶。   饭店正式开始营业了。   营业菜式很单一,几样海鲜,烧烤、蛋炒饭和炸知了猴、炸蚂蚱,就这么简单。   墩子停车开车门,王忆和邱大年下车,邱大年的媳妇高亚楠用身前的围裙擦手跑出来帮忙。   邱大年说道:“媳妇你别过来,别碰了我们的酒。”   高亚楠看了一眼说:“这什么酒?看起来有年头了。”   王忆说道:“等下再说,把人叫过来开个会。”   一个厨师两个服务员眨巴着眼睛凑过来。   这就是全体员工了。   王忆指着两坛酒说:“得知我开了饭馆,我的一个好大哥送我两坛酒来当镇馆之宝。”   “年总你去请教一下钟老板,问问他怎么弄防弹玻璃建一个保险箱,然后把两坛子酒都给我装进去。”   邱大年笑道:“行,看来这两坛子酒是非比寻常的珍贵。”   王忆说道:“这两坛子酒酿造出来九十年了!”   满屋子人全震惊了。   王忆继续说:“这是大麦烧,下沙大麦烧,你们可能没听过……”   “听过。”高亚楠说,“我们那边有喝这个酒的,也是坛子装的——啊对,跟这个一样,坛子上写着大麦烧。”   “这酒在我们那里不贵,原浆一坛子五斤的是一百多,然后还有个什么二三百,我不太懂,我爸喝过这酒。”   王忆一听明白了,大麦烧现在产业化了,那这样行了,两坛酒更值钱了。   他说道:“这是民国二十二三年时代的下沙陈氏大麦烧,经典中的经典、极品中的极品,非常珍贵,你们别碰啊,任何人来了可以拍照但是不准打开。”   墩子说道:“那得注意防盗,这可是百年经典啊!”   王忆说道:“差不多,88年的经典,我好大哥特意送给咱们来当镇馆之宝,一般人看他都不让看。”   墩子的堂哥文小山问道:“老板,那我们能拍照片发朋友圈吗?”   王忆说道:“这个没问题,随便拍,就是要保护好——墩子这事你上点心。”   “行。”墩子点点头。   王忆说道:“还有这只老母鸡,你们杀了熬着吃吧,尝尝这老母鸡,这就是整个翁洲传说中的海养鸡!”   “我通过关系找了一些老养殖户,弄了一批海养鸡,以后养在天涯岛上,这样海养鸡就是咱们的招牌菜,一天顶多能出十只。”   他算了算,一天十只一年得三千六百五十只,光靠82年的天涯岛上都养不了这么多的鸡。   不过这种事可以调整,他暂时这么安排。   文小山好奇的说:“噢,这个就是海养鸡?俺们在鲅鱼圈里学厨的时候听说过来着,是好鸡。”   “还有老板你送的那个海养鸡蛋真霸道,那炒出来的蛋炒饭真是嘎嘎香。”   几个人连连点头。   他们正在说着话,有高胖白青年骑着电车进来了,说:“老板娘,一盘超大份蛋炒饭、五个羊肉串、一份烤金针菇再来一份烤韭菜。”   文小山主业是烧烤,这方面他是行家,所以王忆暂时围绕烧烤开展业务,同时把海养鸡蛋做的蛋炒饭做主打菜品。   寻常一份蛋炒饭十几,这里的蛋炒饭价格翻倍,中份二十八、大份三十六、超大份四十八。   王忆摆摆手示意开始忙活,然后他低声问邱大年:“生意怎么样?”   邱大年说:“刚试营业,还行吧,来的人不多,但是只要吃过咱们蛋炒饭的几乎都是回头客。”   “现在这个帅哥姓艾,是个狠人,来咱这里吃过一次蛋炒饭后,次次过来都点超大份的!”   王忆问道:“他哪里狠?”   “吃的狠。”高胖白青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很和善的笑着插了进来,“我胃口大,你们超大份是情侣餐,但我自己就吃下了。”   “不过我是单身狗,一个人配上两只手也算是情侣吧。”   王忆听他说的幽默又心酸便笑了,坐过去问:“我觉得你吃个大份就行,超大份挺多吧?别暴饮暴食。”   高胖白青年说道:“没有暴饮暴食,我干活多,一个月就休息两三天,所以吃的多。”   王忆一听感觉心酸了,对邱大年说:“年总,给艾老哥上几串烤知了猴,算我账上。”   他又问青年:“你是什么工作,怎么十天休一天或者半月休一天?”   这时候邱大年嗫嚅道:“老板,我觉得这可能不太合适。”   王忆皱眉看过去。   怎么一开饭店这小子小气了?   邱大年苦涩的说:“我刚才说艾老板狠是他家里狠,他家拆迁的,现在以收租为生,每天睡觉到十二点,然后来吃顿饭,再去收租。”   “每天都收租?你搞笑啊——等等,艾老板你家三十套房子?!”王忆突然惊呆。   “没有,我家里是七套房子,”高胖白青年说道,“然后都被做合租房弄出去了,套三隔断客厅,这样七套房子是二十八户住,一天收一户的话恰好能收28天。”   “这样有时候一个月30天有时候一个月31天,所以有时候我休息两天,有时候我休息三天。”   王忆的心在颤抖,是谁给自己勇气要请人家吃烤串?   不自量力了!过于逞强了!   他羡慕的给予评价,道:“艾老板,那你工作确实挺忙,干活不少。”   高胖白青年笑道:“真的,我真干活不少,其实我收租是副业,还有个主业……”   王忆心惊胆颤,生怕这哥们说我主业去银行清点存款之类的话。   还好,青年接下来的话大大的安慰了他:“我在残联上班,直接对标福利院、养老院等社会公益组织单位,现在我们是24小时有人值班,我的副业比较轻松,于是我一般上晚班,收租期间我不休假,真挺辛苦的。”   这话让王忆对他肃然起敬。   青年拥有高尚的品德。   他招招手说:“继续给艾老板上烤串,今天的烧烤由墩总买单。”   正在研究手机里短视频长腿精的墩子一愣:“关我什么事?”   王忆跟青年握手认识了一下,青年叫艾军辉,在残联一线工作。   他看王忆这人年轻好说话,便提建议说:“王老板,你可以招聘个残疾人员工,面子上是公益项目、体现爱心,里子上是国家政策扶持,可以抵税和享受税务优惠。”   这话让王忆心里一动,残疾人员工……   他问道:“残疾人员工的就业需求大吗?”   艾军辉叹了口气,说道:“很大,他们需要社会认同感也需要赚钱养活自己,挺可怜的。”   王忆问道:“可我这边一个饭店,有什么岗位适合他们?”   “你看,服务岗需要动作快、能较好的跟客人沟通,这样盲人、聋哑人、行动残疾的人员都不合适。”   “招收聋哑人打扫卫生或者负责厨房洗菜择菜吗?这个好像可以哈,我可以招聘两位试试。”   艾军辉狂喜。   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捎带点工作业绩。   王忆又问道:“我还有一座海岛,承包了外岛一座海岛,你看你那里有没有合适去海岛工作的人?”   “工作轻松,主要就是负责巡逻,体力活是偶尔树立点警示牌之类,你觉得有没有适合人员?”   艾军辉更狂喜。   今天碰上大善人了!   竟然还有工作机会在等着他?   他赶紧说道:“那肯定有,你放心、这个我们肯定有,首先我就知道有两个身体健康的人员适合你这份工作!”   王忆问道:“你不是要介绍残疾人吗?”   艾军辉说道:“对,所以我说身体健康,他们是……”   “智力残缺!”墩子突然高兴的问。   艾军辉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提到这个如此高兴啊?   王忆说道:“别理他别理他,你说你的。”   艾军辉说道:“哦,也不是智力残缺,而是有心理问题,他们是身体健康但心理有疾病,虽然不像直接的残疾人一样可以领残疾证,但现在也可以被国家认定为残疾人群。”   “我知道有两个小伙有社交恐惧症,他们也是我们残联帮扶人群,而且恰好是我对接来着,他们两个一心就想找个尽量不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以及找个尽量没人交流的环境去居住。”   “对了,这两人挺适合去外岛荒芜岛屿工作的,他们还是隐居吧——隐居吧你知道吗?他们是里面的大神,都有不错的荒野求生经验。” 第254章 打开代卖渠道   王忆听了一拍桌子。   这可是太巧了。   他就喜欢这种人!   他怎么就忘记现代社会有不少社恐青年呢?   给岛上通网通电,那让社恐青年去帮自己看着岛屿看着鸡鸭牛羊的不就成了?   反正天涯岛发展速度不会很快,现在需要的只是看守岛屿的人,这样找社恐青年最合适了,因为他们甚至懒得跟自己打交道,更不会去好奇自己的秘密!   这样王忆跟艾军辉加了微信,可以合作。   然后开了微信他看到不少新消息,其中有袁辉发来的信息和照片。   照片上是两盒药和一个药方,中药药方,然后他看了留言,原来袁辉火速帮他办妥了叶长安服药方案问题。   因为叶长安的基因对靶向药敏感可用,所以他找了个胸外科专家和老中医联合开了药方。   以靶向药为主、以中药为辅,服用中药是为了减轻靶向药的副作用同时帮老爷子调理身体。   这是要紧事。   于是他对艾军辉说:“你跟我们年总也换个微信吧,具体人员雇佣信息跟他聊,他做初审、我来拍板。”   墩子积极的问:“老板,要招人?要不要我使点劲?我不开玩笑啊,我这边人脉不是盖的,四海之内弟兄们很多,因为我是个江湖人。”   “你可拉倒吧。”邱大年笑话他,“你墩总什么的,都想干招聘,你能干吗?干不了!没这个能力大家知道吗?”   墩子说道:“我怎么没这个能力?你看你说个烂梗还这么得意,我能力不行?那谁让人诈骗了五百……”   “哎哎哎,墩总你干啥呢。”邱大年听到这话猛然色变。   墩子悻悻地说:“反正我脑瓜子比你强,就昨天有人诈骗我还让我给涮了一通呢。”   王忆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被诈骗了?”   墩子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然后给他们看,说道:“昨天这个人给我打电话,刚接电话他就说自己是中国银行的,还说出了我的姓名、身份证号码、上学时候武校名字。”   “他说的像模像样,又说我有个学生贷需要还款。我说我没有贷款过,他又核实了我一些信息,说有人拿我信息冒充我贷款了,要帮我操纵一下,把银行账户暂时冻结,让我去银行柜台办理后续信息。”   “我一听我就知道,这肯定是电信诈骗嘛!”   王忆问道:“你怎么一听就知道是电信诈骗了?”   艾军辉说:“这肯定是电信诈骗,记住三个凡是,凡是让你把钱给对方的都是骗子。凡是让你给验证码的都是骗子。凡是让你下载客户端的都是骗子。”   墩子摆摆手:“用不着三个凡是,很简单的道理,我自己拿着身份证去办理贷款都磨磨唧唧不给我弄,结果有人冒充了我信息都不用我本人去银行结果给办下来了?”   “坑爹嘛!”   王忆点点头:“有道理,那你怎么处理的?你说你把它涮了?”   墩子说:“我表达了对他的感谢,给他唱了一首歌,就是这个……”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我要谢谢你因为有你爱常在心底谢谢你感谢有你♂♂♂把幸福传递……”   他说着就唱了起来又跳了起来。   艾军辉这边露出痛苦之色:“别别,墩总有话说话,别唱这歌更别跳了,今年这玩意儿太凶残了,我在单位动不动就有人来唱这歌、跳这舞,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王忆疑惑的问:“可这算是把它给涮了?”   墩子说道:“它当时反应跟这个靓仔一样,而我糊弄着它给它唱了足足五遍!”   “它听了五遍之后才反应过来说‘草泥马’然后挂断了电话,哈哈,我可过瘾了,找到了个听众听我唱这歌唱了五遍!”   艾军辉说道:“那他挺惨的。”   邱大年倒了杯水递给他,这时候烤肉和蛋炒饭一起送上来了了。   48元一份的蛋炒饭用个类似鸳鸯锅的瓷盘子装上,一边搭配了一样东北式酸辣咸菜。   文小山厨艺很不错,一份蛋炒饭做的米粒均匀、蛋碎金黄、油光轻盈,上面撒了小葱花,白黄绿相间,色香味俱全。   艾军辉看到这蛋炒饭后要流口水了,赶紧拿过筷子说:“老板们我不客气了,我没吃早饭呢,先吃为敬。”   一口扒拉下去,他竖起大拇指点头:“嗯嗯,真香,你们家蛋炒饭真是冠绝翁洲了。”   王忆一看挺高兴,不过他感觉鸡蛋用的有点少,于是跟文小山说:“以后多用点鸡蛋,这也太少了,鸡蛋少了蛋炒饭不好吃。”   “咱这海养鸡的鸡蛋贵啊。”文小山说,“其实用的不少了,刚才那一份蛋炒饭俩鸡蛋呢。”   王忆说:“再加俩鸡蛋,但不加海养鸡蛋了,用市场里普通的土鸡蛋就行,48一份可不便宜。”   邱大年说:“那也比元老院的便宜,就是孙总那个元老院,我去他那边采购饭店用品来着,点菜机、电脑啥的都是他们家的。”   “然后我看他们菜单了,他们一份蛋炒饭也要三十多近四十块,然后跟咱大份差不多,味道可差远了,用的是五块钱一斤的鸡蛋还抠抠搜搜估计连一个整鸡蛋都没有用上。”   王忆问道:“他们不是倒闭了吗?你怎么还看到他家蛋炒饭了?”   邱大年说:“没倒闭,就是没什么客户了,他们改成做线上营业模式,专门送外卖,然后牛逼吹的震天响,实际上做出来的菜让狗吃狗都得骂一声。”   “难怪他们买卖干不下去,做的真是阴间东西。”   王忆说道:“引以为鉴吧兄弟们,你们忙着,把人手招聘的事给我紧张一下子,天涯岛那边我已经开始投放鸡苗鸭苗进行散养了。”   他打了个车去找袁辉。   袁辉把一袋子药递给他:“中药没给你熬,但已经把熬的方式在单子上写清楚了,服药方式也写的清清楚楚,你仔细看看。”   王忆向他道谢。   他很热忱的说:“谢什么?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过咱有段日子没一起坐下吃个饭了,择日不如撞日?”   王忆为难的说:“我今天确实有点事,得赶紧把药送过去,这样吧,最近三两天我比较忙,忙过这阵空闲了,到时候我请你去我的饭馆吃饭。”   袁辉一愣:“你现在还有饭馆了?”   王忆笑着摆摆手:“进军实体行业,振兴国家经济。”   带着药材回到82年,他准备趁着领学生去考试的时候顺便把药给叶长安送过去。   这是他能为叶长安做的最大努力了。   欧文台风的影响挺大的。   连续两三天天气都不好,海上风一直不小,不过渔民要吃饭,只能顶着风浪出海。   学生刷题王忆轻松,就决定去县城一趟给叶长安送药。   送药的过程很简单,易瑞沙是棕褐色小药片,然后他给全碾碎成粉末了,一片药用一块小塑料纸给包裹系紧,让叶长安按照规定来服药。   再就是中药这简单,叶长安一直有喝中药,家里有药罐子也有护士长,熬个中药是简单事。   这几天王忆在学校轻松自己可以负责看着育红班的小东西,就让秋渭水在家里多多陪同老爷子。   另外他这次来县里还有别的事,给老爷子送过药后便去了县里的电影站。   最近天气不好,电影站的电影放映员们不用下乡去忙活,都在站内歇着,也有的直接请假回家了。   余军就在站内,王忆把他叫出来,余军火急火燎的出来冲他招手:“王老师来了?走走走,去我们办公室歇歇脚,我给你倒杯凉茶喝。”   王忆说道:“不用,我这次过来没大事,就是找你问一个事,你喜欢摄影对吧?”   “那我太喜欢了。”余军兴高采烈的说,“《中国摄影》、《摄影世界》、《风景写真》等等杂志我都买了,其中《中国摄影》是57年创刊,我收藏了到目前为止的全套杂志,连创刊号都有。”   王忆问道:“那我这边有一台海鸥相机,就是海鸥DF-1,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又搞了一台?我那台拿回来后不少朋友喜欢,他们还真是委托我想买一台收藏着玩。”余军大大咧咧的说。   王忆说道:“不是模型,是相机!海鸥DF-1相机,九五成新吧,是我同学送我的礼物,最近我需要钱。”   “那啥,不是马上进行小学的公社联考吗?我想买点肉菜给学生补补身子,所以需要点钱。”   邱大年那边给他买了不少相机,其中买最多的是海鸥DF-1,这相机存世量大,而且在社会上流通广泛,在82年也不会引起人的新奇和注意。   余军听过他的话后眨眨眼,表情呆滞:“啊?不是模型是真相机?你、你有一台真相机啊?”   王忆点点头:“对,我记得你挺喜欢摄影的,这次过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买……”   “愿意、我愿意。”余军赶紧接话,然后拉着他往旁边传达室走,“咱别在这里吹风了,进来坐下聊。”   王忆说道:“真没什么好聊的,这相机在市里头的百货大楼卖264元和一张相机票,我不需要相机票了,我需要肉票,你要是有肉票给我折算点肉票,然后相机用的很少,我想卖264元,你看……”   他直接打开挎包,将里面带着真皮包的海鸥DF-1给拿了出来。   这款相机机型最初命名为102型,所以相机的机身编号均为:102-xxx。   王忆研究过这相机的信息,DF-1的机身编号最开始时在102-后面只有5位数,后来开始变为6位数,一直延续到7位数。   他这次带过来的相机编号是(C)102-878857,算是中后期的一款DF-1相机了,82年还没有出厂,王忆直接把7给挫掉了,这样等于是已经出厂的编号。   至于会不会在维修时候被人看出问题?   王忆还真不怕,因为他发现这相机有出口海外版,历史上总共生产了13万多台,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海外版。   现在这个就是出口海外版。   本来听了王忆说这相机原价264元一款二手相机也要264元,余军有点不乐意:这是把我当冤大头了是不是?   于是他想抱怨两句,可是看见相机的黑色机身后他的抱怨声变成了惊呼声:“我草,黑体的DF-1?”   黑体海鸥DF-1,这正是外贸版相机。   这年头多数相机是金属机身刷黑漆,好点的比如雅西卡采用黑镍为材质,也有用铝合金的。   而外贸版的DF-1使用的是黑铬,经细喷砂处理后色调柔和,看上去就高档,虽然它是一款平民版的相机,可却有着不差于高档相机的质感。   这就是黑铬的优势,这材料在结合力、硬度、耐磨力等方面表现出色,在外观上也好看,当然加工工艺复杂、成本也高一些,所以会贵一些。   王忆递给他说:“你看了那么多杂志显然是了解这款照相机的,这就是一台黑体相机,外贸转内销吧,它本来是卖给阿三家的大使馆人员了,然后那人转卖给了我同学,最后我同学送了我做礼物。”   “我同学说这相机比咱们国内版本的要更高级,价格更高……”   “对对对,更高,中间能差出一块英纳格手表呢。”余军说着伸出手腕给他看,“那可是瑞士的手表,好手表,不像我这块手表,普普通通的海鸥,不过是纯钢机械的,也挺好的。”   王忆才不关心手表,他只想搞钱。   于是他问道:“那你要不要买呢?”   余军一听这话沮丧起来。   他买不起。   264的价钱不贵。   可是他们工资更低,电影放映员这工作好处在于每次下乡都有好吃好喝还能带点礼物回来,但就是工资低一些。   特别是作为青年平日里开支大,有时候跟朋友同学同事下馆子,有时候买书有时候买点零嘴,这样不经意间工资就没了。   余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摩挲着相机开始开动脑筋。   最终他实在喜欢这相机,这可是畅销外国版本的海鸥,现在整个县城肯定就他们手里这一台。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说:“我肯定买,不过我现在攒的钱只有一百元,这样你等等我,我去请个假带你回家,我回家拿存折也顺便跟我妈要点钱。”   王忆说道:“要不然算了吧,如果超出了你的消费能力……”   “不行,这相机我一定要买。”余军却是下定决心后不再改变想法了,“你放心,我工作上开资确实不多,但我家是双职工家庭,我爸在纺织厂上班,家里条件挺好的。”   他说完把相机塞给王忆,急匆匆的跑回去又急匆匆的跑出来:“走,跟我回家,我请完假了。”   余军家住一座小楼的四楼,空间不大,只有四五十个平米,一家三口住起来马马虎虎。   现在他父亲没有下班,他母亲开门后疑惑的看着他问:“你怎么提前下班了?”   余军说道:“我请假回来的,有点急事。”   “妈,我不糊弄你,我直接说实话,这是王老师,天涯岛的王老师,我给你们说过他。”   余母笑道:“哦,是王老师呀,是是是,小军提过好几次,我们还看过你借给小军的《少林寺》、《天云山传奇》。”   王忆问候她一声想客套几句,余军拦住了,直截了当的说:“王老师这里有一台照相机,特别好的照相机,要264元,我现在存款只有一百元……”   “你存款怎么就一百元了?不是一百五十多吗?”余母听到这里猛然抬高了语调。   余军讪笑道:“我、我不是买了一块手表吗?”   余母指着他手腕怒道:“就这块?你不是说这是国虹的吗?你只是为了相亲借来戴戴而已?”   余军灰溜溜的说:“是国虹的,我戴了以后喜欢,于是托国虹给我买了一块——妈,夏天到了,手臂露出来了,男人没有块手表能行吗?”   “你天天让我去相亲,可是我手腕光秃秃的,人家姑娘能看得上我吗?”   余母一听这话倒是没有再呵斥他。   有些道理。   她不悦的说道:“行,你买一块手表就算了,没事,可你怎么还要买照相机?”   余军说道:“这个照相机太好了,这是海鸥相机卖去国外的,咱们县里头还没有呢。”   “你想想,我喜欢照相机,每次跟相亲的姑娘聊照相机,是不是得聊这个话题?可是人家听完以后就那么回事了,相亲结束各回各家,后面就不联系了,也没有个好理由进行联系。”   “但我要是有了照相机就不一样了。”   他让王忆拿出黑体海鸥来给母亲看:“你看看这个照相机,好不好?多好呀!”   “我要是有这么一台照相机,妈,你看我戴着手表、挎着照相机——听说咱县里大领导有个孙女跟我年龄很般配,我要是这么打扮,那跟大领导的孙女去相亲也不掉价呀!”   “而且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我带着相机去见姑娘,这有话题吧?结束之后再联系也有话题,我可以跟她说,过几天我再给你拍个照,这样咱继续联系一下吧。”   “妈你说她会不愿意吗?”   余母被儿子给说动了,摩挲着相机说:“是,你这个话有道理,谁不想不要钱拍个相片?我也想。”   “妈,咱有了照相机那拍相片不简单吗?你儿子我一天给你拍一张。”余军拍胸脯,“我给你和我爸天天拍相片留念,你想想,等以后你和我爸七老八十了,晒太阳时候翻翻相册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美不美?”   余母笑道:“美、美,不过胶卷贵呢,干部家里也不敢天天拍照片。”   余军把相机收回来递给王忆,对母亲说:“不管是天天拍还是隔三差五的拍,这都得需要咱自己有相机,这相机是人家的,咱还是别乱碰,碰坏了那真得自己买下了。”   黑体海鸥相机很漂亮。   余母大为心动。   没看见的时候还能心疼二百多块钱,这真看见相机了她也想买到手。   从这点王忆有了个联想:不能逛街!   说实话这会他有点懵。   没想到余军这么能说,不光能说还擅长推销,说真的他都被说动了,说的不想卖了。   不过仔细一琢磨自己这玩意儿有的是,干嘛不想卖啊?   余母搓了搓手,下定了决心:“你那么喜欢照相机,也是该买一块了——不过可说好了,家里给你买一台照相机,你得给家里领个媳妇回来。”   余军大喜,几乎是喊叫了出来:“妈你这就放心,有这照相机在手里,我说给姑娘拍照片,你说谁会拒绝?我们多多的联系,这不水到渠成的事吗?”   他又叮嘱说:“那你快点给我存折,银行快下班了。”   余母说道:“不用存折,家里有现钱,另外你的存折给我,等你结婚再用。”   她去卧室关上门收拾了一通,然后出来递给王忆一沓钱。   余军去把家里的肉票全给搜罗出来了。   还不少。   估计是他父母过日子,平时没怎么买肉,就把肉票给省下了。   264元还有攒的肉票都送出去,余母很心疼:“这照相机已经用过了,还价值这么多吗?”   余军说道:“福军也喜欢照相机,你等他来家里再问问他这相机值多少钱,妈,我跟你说吧,人家王老师要不是为了给学生买肉买菜,这相机压根不会出手。”   “或者说他要不是知道我稀罕相机特意来卖给我,而是去翁洲城里卖,那别说264元,426元都有人买!”   余母很怀疑。   不过这相机确实挺好,她拿在手里看后觉得摸起来也舒服。   钱货两清,王忆留下喝了杯水就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问余军:“你不回去上班了吗?”   余军抱着相机已经爱不释手:“不回去了不回去了,我要好好研究这个机器,它可真好看,要我说有这照相机还找什么媳妇?我跟它过一辈子……”   “你说什么瞎话?”余母顿时着急了。   余军嘿嘿笑着跑出门,说:“走,王老师,我送送你。”   王忆没客气,他还有话跟余军说。   走下楼的时候他说道:“大军,我偷偷跟省城电视台的朋友借了一部电视剧的录像带,叫《敌营十八年》,但是这事不能说出去,所以我就跟我们社员说是找你借的,你给我兜住别漏嘴。”   正在低头摩挲宝贝相机的余军吃惊的抬头问:“啊?是张连文、刘玉演的《敌营十八年》?你借到了片源?”   王忆点点头:“对。”   余军说:“可是电视剧的片源跟电影不一样啊……”   “你不知道吗?”王忆直接打断他的话,“现在拥有电视机的人家太少,为了让广大群众能看到这部新电视剧,宣传部门决定把它们制作成电影带了,然后通过放电影的方式让老百姓也能看到。”   余军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解释恐怕不行,我哪有资源给你找到这样的带子?”   王忆说道:“嗨,我就是应付一下社员而已,你还真以为社员们会来找你打听带子来源?”   余军恍然道:“也对,那行,那你放吧。你们生产队放完了借给我用一下,我们也没看这部电视剧。”   王忆说:“好,另外你要是有朋友还想买手表的话可以找我,我这边认识沪都手表修理厂的朋友,他那边有手表,不光有国产手表还有国际名牌手表,价格好商量。”   他忘记还有手表这买卖了。   八十年代是国内手表市场大爆发的时代,这时代的年轻人都以拥有一块手表为骄傲,就跟七十年代拥有一身的确良衣裳一样。   三转一响这四大件在这个年代正式进入千家万户,而不再是城里人家结婚才用的嫁妆或者彩礼品。   而且卖手表比卖相机这种大产品还有个好处,生产厂家多、生产数量多,社会上倒卖手表的人也多。   只要不是倒卖赃物,那倒卖手表被管的轻,现在很多公职人员都会想办法去找人给家里人倒卖一件手表。   余军以为王忆也要利用城里的人脉干倒卖手表的活,所以他没多问,就是感到遗憾:“早知道你能倒卖手表那我干嘛还自己买一块?那王老师你能倒卖到沪都牌手表吧?”   王忆说道:“能,这是名牌表。”   余军说道:“那你帮我搜罗一块一百元左右的沪都牌手表,我们站长的儿子要过生日了,他想给儿子送这么一块表,但是最近咱们县里还有翁洲市里的沪都牌手表太抢手了,他一时没买到。”   王忆说:“可以,那15号吧,15号我要去一趟沪都,到时候给他带回来。”   余军说:“那没问题,他儿子要下个月才过生日呢。”   他们走出楼道门口,有小伙子迎面而来:“哟,大军下班了?今天下班可够早的啊。”   余军挺起胸膛笑道:“没有,是我一个好朋友过来给我送个好东西,我领他来家里坐坐。”   小伙子冲王忆点点头,又冲余军笑:“你又把你的相机模型给带出来糊弄人了?哈哈,你忘记上次你用模型糊弄给小玉拍照结果让小玉给骂了的事吗?”   余军淡淡的说:“你仔细看看,我这是以前拿出来的模型吗?”   小伙子仔细看了看说:“是不一样,怎么了,你又买了个新模型?”   余军说道:“这次是真的照相机,不是模型了!”   小伙子吃惊的看向他。   余军陪着王忆走出门口。   深藏功与名。   王忆到了码头一边溜达一边探听码头上渔民、水手的聊天:   “唉,看今天的《江南日报》没有?”   “没有,怎么了?”   “一个从空军战士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张华为了救个掏粪老汉壮烈牺牲了!”   “……青海湖牌的卡车挺好的,今年刚出的四吨柴油车,105马力,你舅子可以买一台试试。”   “北约和华约都要裁军了,说是要消减90万的部队……”   “明天还要出去吗?要不要把船往北开?真发生海底地震导致海啸了,北边应该比南边安全吧?”   听到最后面这句话,王忆陡然停下脚步。   敌特发布的流言开始散布到县里了。   既然这流言已经到了这里,那翁洲市里应该更沸沸扬扬了。   王忆凑上去听了起来:   “这两天真会发生海底地震吗?不能吧,这海水又不是第一次变浑浊了,我估摸是前面台风的事。”   “那台风就是海底地震弄的,东边小鬼子那里老是地震,他们那里已经先地震了,这事我知道,那个怎么回事,小鬼子那边被美帝的原子弹轰炸过是吧?当时美帝扔了两个原子弹,一个掉海里了没炸,现在爆炸了,引发了地震!”   “真的假的?”   “真的,就是长崎、对,长崎,那边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们不信看这个报纸。”   “我也听说了,市里头专家说小鬼子那里的地震也会传到咱这里,他们那边先地震然后咱外岛再地震。”   “地震局的专家在广播里说来着,但上头想压住这消息,不让说,可专家有良心,在市里贴了告示,现在市里都知道了……”   “我听我舅子说了,我舅子在保险公司干,从昨天开始投保的人可多了,以前你动员了都没人掏钱,昨天开始他们忙的饭都吃不上,都是给家里的船呀房子呀投保的。”   “咦,王老师?”有人招呼了王忆一声。   王忆掏出香烟散了起来,又有人问他:“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王老师是要回去是吧?过来找船?”一个面熟的民兵问道。   王忆说道:“不着急回去,我们队里的凉菜销售队有船,我晚上等着他们一起走。”   民兵笑道:“这隔着晚上还有一会呢,风这么大,你在这里吹风干什么?走,上我家的船,我们正要回去,把你捎回去。”   盛情难却,王忆只好上船返航。   他回到岛上还是下午。   海上风不是那么大了,一些渔船临时出海在周围试试能不能有所收获。   王忆跟社员们打着招呼回去,走到山顶看见王向红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目光忧虑的看向远处。   见此他奇怪的问道:“支书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大高兴啊。”   王向红情绪低沉的说道:“没啥,刚看了一篇新闻报道,唉,心里不好受。”   “什么报道?”王忆问道。   王向红说道:“第四军医大学空军医学系的一个大学生张华为了救人被粪池里的沼气给熏晕致死了。”   王忆刚才在码头上也听到有人说这事来着,不过他对张华不太了解,以前没听过,便跟着王向红长吁短叹了几句。   王向红说道:“他是个好同志啊,在空军当兵的时候考上了大学,79年的大学生,跟你一样都是国家的人才,结果,唉!”   “国家的损失,人民的损失啊!”   王忆看他真伤心了,便想给他换换情绪,说道:“支书,卖凉菜二季度的分红还没有发,你看今天风还是挺大,只出去了几艘船,要不然今天把分红钱给发了吧。”   果然,提到季度大分红,王向红精神一振、嚯的一下子站起来:“好,这次分红个狠的!” 第255章 外海地震的谣言飞起来了   7月14号。   星期三。   壬戌年五月廿四。   宜:搬家,装修,入宅,动土,出行,安葬,上梁   忌:结婚,领证,安床,作灶   王忆去大队委找王向红,看见王向红正端着一本老黄历在看。   他看见王忆来了嘀咕道:“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   王忆调侃道:“支书你还信这一套啊?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王向红讪笑道:“哈哈,看看、跟着看看。”   王忆拿过黄历从衣兜里掏出钢笔,在‘上梁’后面补上一条:考试。   “这不就行了吗?喏,今天是考试的好日子。”他对王向红说。   王向红哈哈大笑。   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今天是王向红来开船,开天涯二号领学生们去考试。   要考试的学生不多,总共才六十人左右,天涯二号一船就能轻轻松松给塞上。   在渔家人看来公社联考不是什么大事,还比不上前天晚上的季度大分红。   这次分红分的比前两次都要多,整个生产队喜气洋洋,带动了门市部生意火爆。   王忆对待公社联考的态度却很认真。   这是一次检查他教育成果的机会。   他早上让大迷糊特意摊了鸡蛋饼,一人一张大鸡蛋饼。   这鸡蛋饼有讲究,里面用了两个鸡蛋然后夹一根火腿肠,100分。   他把讲究说给王向红听,王向红听的更是大笑:“王老师你比我还封建迷信,我那好歹是祖辈传下来的说法,你这直接自己瞎寻思个好兆头。”   别管什么兆头,学生很吃这一套。   鸡蛋饼金黄喷香,上面有葱花还撒了芝麻粒,卷着火腿肠吃一口满嘴香喷喷,再配一碗大米粥,吃的人心里暖洋洋。   大迷糊还在淘洗大米,待会他们要蒸米饭,然后吹凉了中午头做蛋炒饭给考生们送去公社做午饭。   吃过早饭要发船了。   天公作美。   连续几天阴沉天、大海风,到了今天全没了,天空又露出太阳,阳光洒落海上光芒闪耀。   学生们穿戴整齐带好文具用品纷纷列队登船,王忆一声上船,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爬上天涯二号。   天涯二号拉响鸣笛,缓缓地退出码头奔驰向海上。   阴云散开,阳光照耀下,浑浊了几天的海水恢复外岛渔民所熟悉的湛蓝。   盛夏的海水在艳阳灿烂辉光下多了一分晶莹剔透,阳光浓烈,海风徐徐,海上的浪花荡漾,折射着金色的阳光,好像是在跳跃。   明媚清澈的天气让人心情轻松,学生们挤在船上叽叽喳喳,都在期待着公社之旅。   王忆跟学生坐在一起,他倚着船舷抬起头,风吹云动,天边是大片的白。   白云缥缈淡如烟。   机动船慢慢驶进县里的码头,因为几次来卖平安结,王向红和天涯二号都成了码头上的常客。   这样周围的人就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王支书又来了?这次不是来做买卖了,我看着像是来卖猪仔,船上拉了满满的猪仔。”   “哈哈,小心王支书揍你,王支书可把他们队里的学生当宝贝。”   “今天小学的学生娃联考?难怪刚才也过去一艘船上载着些小学生。”   碎碎散散的问候声中,王向红把船停稳了。   他忙着招呼熟人和散烟,王忆则招呼学生上码头,准备跟祝真学、徐横、孙征南一起把他们送去学校。   这时候学生们纷纷喊:“小秋老师。”“小秋老师来了。”“小秋老师我们在这里!”   王忆扭头看去,看见一袭花布长裙的佳人戴着自己送的草帽笑吟吟走来。   他跳上码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陪学生一起去考试,不过我以为你会在长龙小学等我们,没想到你还是来了码头。”   秋渭水笑道:“咱们一起走嘛。”   王向红挥挥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等,对了王老师你过来一下。”   王忆过去,王向红低声说:“海底地震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多?县里现在都在传,咱要不要也准备准备?”   “不光县里,市里传的更多,现在省城都在传。”一个汉子抽着烟说道。   这时候恰好有妇女拖家带口、抱着孩子上船,一个小姑娘还在抽抽噎噎:“娘,今天考试。”   妇女呵斥道:“命都要没了还考什么试?赶紧走,去你大姨家躲躲灾。”   旁边的汉子说:“这两天县里不少人跑了,都去投奔亲戚朋友了,就跟逃难一样。”   “市里头也差不多。”又有水手过来说道,“昨天我去市里卸货,看见不少人带着孩子挎着包袱啥的去内陆。”   “昨天早上市里码头上还贴了一些宣传单,都在说这个事,我看报纸上都有报道了,外海近日要发生海底地震!”   王忆一琢磨,这流言传的差不多了,已经形成规模了,自己这边可以准备行动抓敌特了。   王向红有些惴惴不安,再次问王忆:“王老师,这事不会真的吧?”   王忆说道:“支书,不信谣、不传谣,咱不是请教过寿星爷吗?外岛海水浑浊发生过好多次了,你也见过好几次呀。”   王向红抽着烟使劲皱着眉头。   王忆得先送学生去学校。   学生们已经在码头上面的空地列好队了,统一的军绿色短衣短裤和凉鞋,统一的红领巾,男生是寸头女生扎小辫,挎着包唱着歌开始行进。   又有船靠近,呼啦啦的下来好些学生。   王忆听见有人在吆喝自己的名字:“咦,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你也在这里啊?”   “哎呀我说什么糊涂话,哈哈,你肯定会领着学生来联考,我就知道,你肯定来。”   絮絮叨叨的声音,是多宝岛上李家庄的李老古。   李老古穿过一群小学生,王忆好奇的问道:“老古叔,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离开家里了呀?”   老爷子视红珊瑚雕如性命般宝贵,因为害怕被人上门偷走自己的宝贝所以他一直不肯离开家里,经年累月的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所以今天怎么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老古笑道:“我让老二给我看着家门口,经过上次金饼子的事,他们两个现在在我面前可老实了,让他们看门就老老实实的给我看门。”   王忆恍然:“原来这样呀,那你来县里有什么事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王支书,哈,王支书你也来了?”李老古没回答他的话又看见了正蹲在船头抽烟的王向红。   他过去很热情的打招呼,王向红递给他烟袋子,结果他递给王向红一包经济烟:“你抽我的、抽我的,哈哈,没有好烟,只有经济。”   王向红抽了一根把剩下的递给他,他摆摆手说:“你留着吧,我这常年不出门也没法去拜访你,今天没想到能见面,要不然我给你准备中华烟。”   王忆看着老爷子没心思招呼自己了,便挥挥手带学生出发。   码头离着公社还不近,要去公社的长龙小学得走四十多分钟,不过学生们把排长队进军当拉练,一个个情绪高亢。   王新钊领着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响亮的歌声在岛屿石路上响彻了起来。   离开码头后路两旁有农田,一些汉子妇女带着孩子在劳作,他们听见嘹亮的歌声纷纷起身扭头看。   表情很羡慕。   然后他们奇怪的讨论起来:“城里的学生娃怎么来咱这里了?”   “是来考试的吧?前面不是过去一些学生娃了吗?”   “县城里的学生不用来咱公社考试,来的都是各岛生产队小学的学生,嗯,他们应该是来郊游的。”   “大夏天的郊游?”   大人议论纷纷,孩子只是羡慕的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这让岛上的学生很得意,走起路来都有劲了。   长龙小学是公社里最大的学校了,每次联考和统考都要在这里举行,下属生产队的各学校老师把学生带过来,然后现场发考号,拿着考号去找考场和座位。   现在已经有学生入场了,剩下几个老师在门口阴影里乘凉聊天。   天涯小学的学生排着队到来。   他们扭头看过来。   有老师一下子就猜出他们身份:“天涯岛的学生,看人家这穿着、这打扮,啧啧。”   语气酸溜溜的。   长龙小学是老建筑,不过墙壁重新修过,用的是红砖墙,外墙刷了白石灰,墙内则冒出一棵棵的白杨树。   挺拔,高大。   大门口斜着往外延伸了墙,比外面的墙壁更为平坦,左边是‘团结紧张’,右边是‘严肃活泼’。   在大门口正对面则是一个操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平坦的泥土地上一边有个沙坑,另一边则是四个对立的篮球架。   操场上也种了树,外围种了一圈的树,柳树、杨树、槐树、梧桐树都有,这会枝繁叶茂,空气清新。   进入校园是一排排的老校舍,也是海草屋顶、小门小窗,校舍前面贴着墙有个车棚放了几辆自行车,一排排校舍之间放有水泥乒乓球台,其中水泥桌面以砖头横隔。   校舍的墙壁上多有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等。   王忆还看到了两面黑板报,一个标题是‘文明春风吹校园’,一个标题是‘热烈欢迎长龙公社各小学师生莅临本校’。   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本校的学生还有提前到来的学生有的在教室里准备考试,有的在外面呼朋唤友。   都是一个公社的孩子,不少是有亲戚关系的,他们今天见面后很高兴,凑在一起商量着放暑假怎么玩。   天涯岛的学生也有亲戚在这里,他们列队进来后便有孩子热情的挥手:   “表哥你来了,我妈让你中午去家里吃饭。”   “皮鞋哥你穿这身衣裳真神气……”   “大钊,你在哪个考场?”   长龙小学的教务主任领着一个教师过来发考号,一摞小白纸上用黑色钢笔写了数字。   教务主任诧异的看了眼精神抖擞、穿着整齐划一的学生,说:“呀,天涯小学真是不一样,以后可以开展个学习参观活动。”   他又看见了祝真学,然后大吃一惊:“祝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   祝真学笑道:“我又回来当教师了,在天涯小学负责教语文。”   教务主任很尊敬的伸出双手与他握手,不甘心的说:“怎么不来我们长龙小学?我们多希望能有您这样的名师来教导学生进步。”   祝真学说道:“你们学校不缺教师,光是正式工就有十几个吧?天涯小学只有民办教师,我也是民办教师,哈哈。”   他笑着客气两句把王忆给推出来:“这是我们天涯小学的校长……”   “王老师嘛,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大名鼎鼎啊。”教务主任又热情的跟王忆握手。   双方简单认识了一下,王忆对着学籍册给学生分考号,将考号登记好后将学生解散。   学生们或者去找考场或者去跟相熟的孩子凑到了一起。   他们的衣服鞋子自然成了焦点,相熟的孩子看到后立马上手摸了起来也询问起来。   孩子都有攀比心,有小孩看到天涯岛的孩子穿着一套新装吸引了小伙伴们的注意力难免不舒服,便上去也显摆自己的东西:   “今天考试我妈给我煮了鸡蛋,你看,我等会吃个鸡蛋。”   “嗯,我们学校漏老师给做了鸡蛋饼,中间夹一根小香肠,小香肠吃过吗?好吃。”   “我爸给我两毛钱,今天考完试我去百货大楼买冰糕。”   “我们队里门市部收知了猴,你看我这几天跟着我爹天天摸知了猴,攒了两块六毛钱了,表弟中午头我请你吃冰糕。”   “明天我妈领我走亲戚,去我小舅家,我小舅家里有电视。”   “电视太小了,我们队里天天看电影,《少林寺》看过没有?可好看了。”   “算了咱们还是说你们的衣服吧,这衣服哪里买的?”   也有人问王忆这句话:“王老师你们学校的校服是哪里买的?这一身多少钱?”   王忆低调的说:“不是我们学生买的,是祝真学老师和他的老朋友们给我们学生捐款买的,你们知道,我们生产队穷啊,学生……”   “你快拉倒吧,你们生产队穷?你们生产队这两个月分红了多少钱啊?我听说有些户分了两百块!”   “就是,看你们学生的那个脸,红扑扑、肉乎乎的,这营养比我这个当教师的都好。”   “看看、看看,那啥来了,那是多宝岛小学的学生吧?你看看他们穿着还有那个瘦猴样子,啧啧,跟你们天涯小学不能比……”   又有学生列队到来。   穿着还算干净,不过自然不像天涯小学的学生那样统一整洁;头发一看就是家里母亲奶奶用剪子剪的,这跟王忆电推子推出来的寸头有明显差别。   面色、精神状态更有差距。   王忆整天待在岛上跟自己学生打交道看不出来,其实岛上的孩子现在已经比外岛同龄人强多了。   吃得饱吃得好,肚子里有油水那人就有精神头,再一个穿的好、平日里玩的也好,又有养鸡养猪这些盼头,所以他手底下的学生真是一个个精神的跟小老虎一样。   多宝岛的学生比天涯小学的要多,他们也是老师带队到来,另外王忆再一次看到了李老古。   李老古也看到了他,很高兴的招招手走过来问:“王老师你刚才怎么自己走了,我还想着跟你一起走呢。”   王忆说道:“老古叔我不知道你也会来学校——对,你怎么来这里了?哦,你陪孙子孙女来考试?”   李老古笑道:“不是,是我今天中午给学生娃管饭,我跟着他们出来凑个热闹。”   王忆知道李老古喜欢孩子,之前为了能留下李岩松两兄弟的孩子在自己家里玩,他还用红珊瑚扳指跟王忆换过糖。   可是管饭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教师问了一句,李老古解释道:“我手头上不是有几个闲钱吗?学生娃来公社考试中午头要带干粮,我寻思让他们吃一顿好的,请他们吃公社余家的猪油大饼。”   一名教师奇怪的问:“你给他们管饭?”   李老古笑道:“对,我学习王老师,王老师给他们的学生天天管饭,我没那么些本事,就隔三差五给他们管点吃的。今天联考,我管他们吃一顿好的。”   教师们听到这话顿时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原来是一位古道热肠、关心教育的老同志。   他们夸赞老爷子,引的老爷子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我没那么高的觉悟,其实我有私心。”   “因为我喜欢娃娃,娃娃们有活力有朝气,跟娃娃们待在一起感觉乐呵,要不然一个老头在个老屋里冷冷清清、死气沉沉,让人害怕。”   “我现在手头上有几个闲钱,而我一个人吃喝花不了多少钱,于是我就帮衬学生们一把,这样我也有好处,我可以经常去学校看他们的热闹。”   他说着又问王忆:“王老师,你们学生娃那一身衣服哪里买的?看着真利索、真文明。”   王忆说道:“是在沪都买的。”   老爷子问道:“那一身是多少钱?”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老古叔你是准备给你们岛上的学生娃也一人买上一身?”   李老古犹豫了一下,说:“我不一定有那么些钱,所以我想着尽量先给我们李家的学生娃买一身。”   王忆说道:“你要这么买确实不少钱,那衣裳连同鞋子、帽子和腰带下来要二十多块。”   李老古琢磨了起来。   他蹲在阴影里掰着手指合计一番,仰头问王忆:“具体是二十几块?我们庄子里学生娃八十来个,这样算下来我压力不大。”   王忆说道:“一共是二十五元钱,帽子、衣裳和要带是十六,一双凉鞋要九元。”   李老古又合计起来,最后下定了决心说:“行,你帮我给他们捎一身吧,我回去就问问他们爹娘,看看他们穿多大衣裳多大的鞋。”   叮铃铃的钟声响起来。   一些教师要进考场监考了。   监考的教师都是有编制的铁饭碗教师,民办教师没有监考资格。   于是民办教师们在外面或者抽烟或者聊天,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这样心里不舒服了他们就抱怨:   “嗨,你说咱也不比端铁饭碗的那些教师付出少,为什么咱就要矮一头是民办教师?”   “我不光不比他们付出的少,还付出的多哩,我是庄子里的人,一年到头都在庄里的学校上,有啥事都找我。”   “行了行了,谁让咱没有学历?人家好歹是中专师范毕业的,还有的是大专师范的,人家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就是要吃商品粮的。”   “那王老师还是大学生呢,他是正规的本科大学生,王老师你心里不委屈吗?”   王忆本来听他们在吐槽还挺可乐,结果吐槽吐到自己身上了。   他赶紧摆手笑道:“我无所谓,不是,那啥我不是觉悟高,我是家里的安排,我爹临死前希望我能给家乡带来帮助,所以我才回来当教师。”   他虽然先强调了‘自己当民办教师不是因为觉悟高’,可在其他人看来这还是觉悟高,这样教师们不好意思吐槽自己的编制了,改成吐槽课程:   “哎呀,现在当教师难,不知道怎么教学生啊,也不怪国家不给咱铁饭碗,没那个本事。我现在看课本挺愁的,70年的时候讲究识仨教俩,我念书是念到五年级了,可那时候五年级学的东西跟现在不一样。”   “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学习苏俄凯洛夫教育学,用五环节教学法来教书。过了几年就不让用了,说是苏修的东西,然后学工学农学军,现在又要学英语,唉,咱哪懂英语呀。”   “王老师你懂吧?”   王忆没想到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了,便苦笑一声:“略懂略懂。”   他不想参与这些讨论。   可是又不能随便离开,要不然会让人觉得他高傲冷峻,看不起民办教师,不愿意跟群众打成一片。   蛋疼。   旁边的秋渭水看出这点,于是她上前作漫不经心的姿态说道:“王老师,学生现在进去考试了,咱们没什么事,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爷爷?”   王忆说道:“当然要去看看,你说我平时不来主岛就罢了,如今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爷爷?”   祝真学也挥挥手说:“王老师你去一趟吧,学生这边我负责,你既然过来了确实该看看小秋爷爷。”   王忆对其他老师点点头,然后跟秋渭水手拉手的跑路了。   今天是礼拜三,这会叶长安在上班,所以他以为秋渭水就是把他给叫出来避开民办教师们的抱怨。   结果秋渭水忧心忡忡、情绪不好,真领着他往县里走。   王忆问道:“你怎么了?我看你不高兴。”   秋渭水担心的说:“爷爷身体不舒服,这两天有些虚弱,我很担心他……”   “那他吃上我给送过去的药了吗?”王忆赶忙问道。   秋渭水点点头:“吃上了,我给他熬着药吃的,从前天晚上开始他不太舒服了,这两天一直在家里,所以今天我想领着你过去看看,毕竟你懂医学,你看看爷爷的情况。”   王忆说:“爷爷现在在家?那行,赶紧过去。”   他心里惴惴不安。   乱开药是大忌,但叶长安的情况比较独特,在这个年代他的病情应该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了,只能指望22年带过来的靶向药能起效。   可是靶向药不是灵丹妙药,服用期间有副作用,不知道叶长安的情况是不是跟靶向药用药有关……   他们半路碰到了一辆马车,王忆跟马车夫商量了一下,花四毛钱送他们两个去了县里。   到了县里他们转公交车,两站路到了县领导大院。   两人急匆匆的进门,结果一推开门好几个人在屋子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秋渭水脸色顿时垮了。   在她看来爷爷的肺病很厉害,所以平时不能吸烟也尽量不能闻见烟味。   可是别人抽烟她管不着,特别是现在屋子里几个人都是县里的大领导,她更不好管。   偏偏叶长安也在跟着抽烟。   这下子她就有理由爆发了——   她怒气冲冲的上去从叶长安手里夺过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叫道:“你咳嗽的轻了、你又舒服了是不是?是不是?你晚上差点把命咳没了的时候忘记了?是不是?”   屋里的领导们很尴尬,赶紧各自把烟头掐灭藏进自己兜里。   其中有王忆的好大哥庄满仓。   庄满仓抽的最凶,这会最尴尬最心虚,冲着王忆一个劲的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去好好劝劝秋渭水。   王忆装没看见。   叶长安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能吸烟,现在吸烟就是在害命了!   但叶长安也无奈,他解释道:“小水你先别发火,我们是碰上难事了,唉,愁的慌,就忍不住抽一根烟来缓一缓情绪。”   一个戴眼镜的文雅中年人说道:“老叶你先歇着吧,地震的事你别操心了,我领着咱的班子来研究吧,那我们先回去……”   “别,这件事不是小事,”叶长安拦住他,“小水你领着王老师先去楼上歇歇,我跟你的叔伯们还要聊正事。”   秋渭水勉强压抑住情绪柔声说:“那你们别吸烟了,你这两天很不好。”   叶长安答应下来。   王忆跟着秋渭水上楼,然后他没有全上去,而是坐在上楼台阶拐弯处听下面人谈话。   叶长安叹气道:“显富同志,你把情况再说说,刚才说到汇报材料泄露了?这怎么回事?”   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凝重的说:“最近市里人心惶惶,市科委想要举办一个地震科普活动,从科学角度来消除流言。这事已经通过了市里高官会和政协的同意,于是登报发布了新闻。”   “结果就在今天早上,有人捡到了市科委的档案袋,上面写着‘机密’,捡到的人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是关于咱们外海要发生海底地震的消息,还说省里为避免引起社会震荡和人心恐慌,要求保密!”   叶长安看向庄满仓:“满仓同志,你怎么看?”   庄满仓说道:“这明显就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谣言行动,旨在破坏我们翁洲和平稳定的发展局面。”   气质文雅的中年人叹气说道:“不错,这件事明显不对,消息出现的时间短,可是影响却很广泛,这绝对是有幕后黑手在行动。”   “必须得赶紧抓到幕后黑手,现在人民群众很恐慌。码头不开洋、渔网抬上山,渔民同志们停止了出海劳作,市里工人也无心工作,都在想办法请假逃去内陆的亲朋好友家里。”一名头发银白的中年人说道。   叶长安用手指敲了敲沙发的扶手,说:“昌茂同志,你记一下,临时决定召开全县部委办局和企事业单位负责人参加的紧急简短会议,召开各乡镇、公社负责人的电话会议。”   “要求各部门切实做好宣传解释工作,稳定社会,抓好生产。”   “是一般性的提醒预防还是需要提出具体管制措施?”名为昌茂的男领导问道。   叶长安看向文雅的中年人问道:“齐敏同志,你觉得呢?”   齐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听说现在市里的保险公司忙坏了,市民们都在忙着给自家的房屋财产买保险。”   “早上的时候我去港口的轮船售票大厅来着,偌大的大厅人满为患啊,都是拖家带口的在排队买票。”   “去沪都的、去钱塘的,他们为了买一张能离开县里的票都要打起来了,看他们的意思咱们外海要发生地震的事已经确定无疑!”   叶长安面色微变:“这么严重?”   他看向庄满仓,庄满仓无奈的说:“领导,这事我还不知道,我从昨天一直在忙着安排人手去信用社和农行负责纪律,现在去取款的人排成长队了……”   “社会上已经谣言满天飞了,群众人心浮动了,外地群众正在想方设法搭船离开,渔民生产情绪不稳定,简直乱套了。”齐敏打断他的话。   叶长安说道:“齐敏同志了解的情况显然比我们更多,那你说说吧。”   齐敏说道:“我从昨天晚上开始下乡走访也打电话跟市里联系,沟通保险、交通、银行等部门后,我发现问题比咱们以为的都要严重,这不是局部问题,而是全面问题。”   “整个翁洲正在刮起一股来势凶猛的、破坏力极强的谣言风波。”   “翁洲市里尤其严重,根据客运站统计,从11号到昨天的13号,共计有建筑民工、修船民工约1500人从市里离开,不少民工买不到直接回家的船票便先去沪都,从沪都借道。”   “银行和信用社存款急剧下降达千万元,银行负责人告诉我,他们现在很担心会发生金融风波。”   “这么严重?”最年轻的一个领导吃惊的说,“这明明是谣言是流言,怎么会有这么多老百姓相信?”   齐敏哼笑一声:“咱们县里隔着市里远,了解的情况还少,现在市里才厉害呢。”   “市里沿海的渔业生产单位都解桩收网开渔船,停止了生产纷纷外逃。”   “不明真相的群众听信谣言抢购米面粮油和柴汽煤油等物资,局面非常紧张,市里昨天已经向省里申请支援了,就像满仓同志所说,这明显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敌特破坏行为。”   庄满仓愤怒的握拳一捶膝盖,说:“太可恶了,我抓到这些敌特分子绝不会轻饶!”   “你跟你的战友说一声,抓到以后狠狠的揍一顿。”年轻的领导叮嘱道。   其他人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不过没反对。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年轻那领导立马起身去接了电话,然后他说:“我不是叶领导,我是吴礼佛。对,对,我正在……什么?什么?”   他听了几句捂住话筒看向几个人问道:“陈丰同志,你们科协在县里各显眼位置张贴了咱们外岛地区的地图吗?”   满头银发的中年人说:“对,我今天早上得知谣言传播广泛之后安排同志们开展辟谣活动,贴出了一些地理图,上面有关于地震带的介绍,咱们整个翁洲地区不在地震带……”   “但咱们翁洲特别是咱县里被红框圈起来了?”吴礼佛问道。   陈丰说:“对,圈起来表示咱们处于安全地带。”   吴礼佛叹了口气:“这种事你该向领导们汇报一下的。”   “现在惹麻烦了,老百姓认字不多,看了你们贴的地理图还以为这就是地震图,他们说红框里的就是容易发生地震的区域。”   陈丰大惊:“啊!”   吴礼佛又看了眼叶长安。   叶长安敏感的问:“怎么回事?说全了。”   吴礼佛无奈说:“领导你这两天没有去上班,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他吗的,外界盛传、盛传……”   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叶长安平静的问道:“盛传我已经跑了?”   吴礼佛尴尬的说:“更难听。”   叶长安疑惑的问:“还能怎么难题?说我投敌了?”   吴礼佛说:“不是,嗨,小水、咳咳,县里头有些人看到过小水和您在一起的场面,现在小水也不在县里您也不在县里,他们说您咳咳……”   “说我领着孙女跑了?”   “是说您领着二奶跑了!”   “他吗的,咳咳咳咳!”叶长安气的笑了起来,连连咳嗽。   其他人赶紧帮他拍背、顺气。   叶长安摆摆手喝了口水,他沉声说:“看来事态紧急,我先做几个安排,咱们要稳住民心,要不然咱们县里也要有金融风波和生产事故发生了。”   “显富同志,你来做一下记录,其他同志帮我做个补充。”   “第一,要求各级党组织、干部迅速行动起来,立即层层召开简短会议做动员,做好对群众的思想教育工作,消除群众顾虑、安定人心。”   “第二,要求各部门、各乡镇公社各单位一级抓一级,保证生产和生活正常进行。”   “群众可以乱,他们不准乱,如因思想动摇导致工作不到位的,要唯主要领导是问。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这是红线,一旦发生不准有人求情,谁求情我处理谁!我要是徇私枉法,那请齐敏同志向上级领导如实汇报我的情况,请求严厉处分!”   “第三,各银行、信用社要做好维稳工作,对于前来取款的群众不准粗暴工作,更不准拒绝别人合规合法的取款。”   “第四,客运站正常运转,但是不许动用渔业用船来违规的载人载客——流言容易引发慌乱,慌乱会导致安全事故,这点很重要。”   “第五,各外地单位与我县生产、建设单位签订合同的,不许随意离开岗位,否则造成经济损失将由本人承担。”   “第六也是最重要的,满仓同志,这件事必须要揪出幕后黑手,现在这黑手恐怕已经伸进咱们县里了,他们只要敢伸手,那你就要给我砍断它!”   庄满仓站起来敬军礼:“是!一定完成任务!”   叶长安看向其他人问道:“各位同志,你们有什么要补充和修正的吗?”   齐敏说道:“老叶,你的考虑很全面,但是不是过于柔和了?”   “拿银行和信用社取款的事来说,根据市里传来的信息,人民群众一旦要逃离咱们县里,那一定会去取款。”   “所以要我说,这几天把取款工作给刹住,活期取款要出具使用说明可以取,而定期存款特别是未到期的定期存款那么如无特殊情况一律不准取款,有特殊情况的,必须出具单位证明。”   叶长安摆摆手:“这样可就真乱了!”   吴礼佛说道:“我赞成齐敏同志的意见,特殊时期用特殊手段,否则老百姓纷纷来取款,造成金融挤兑怎么办?各银行和信用社哪准备了那么多现金?”   叶长安皱起眉头。   王忆要说话,想了想把秋渭水叫过来耳语几句。   秋渭水便说道:“爷爷、各位领导,这两天群众纷纷坐船离开县里,那形势混乱、客船必然有很多小偷。”   “让干警同志们搞一次突击,把小偷全抓起来,然后抓他们游街,让他们承认流言是他们制造并传播的,目的是引发群众恐慌去取钱,他们好趁机偷钱!”   破除谣言的常用手段,先找背锅贼,然后把事情平息后小范围内诠释真相,大范围内事情就算解决了。   以魔法对付魔法。   叶长安喝了口水一思索,说道:“满仓同志,集中力量抓小偷,我亲自押他们游街!”   庄满仓说道:“好,这是个好主意,而且一旦抓了小偷游街,那人民群众肯定会被吸引来看热闹,这样可以平息他们的慌张。”   齐敏说道:“可是幕后黑手还在暗处,再说咱们等于是在制造谣言……”   “我们当前要务是平息流言制造出来的恐慌,”叶长安说道,“至于抓幕后黑手的工作肯定要同时进行,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治标又治本。”   庄满仓补充道:“照我的经验,咱们这不一定是制造谣言,我刚才忘记了这茬事,其实流言导致人民群众慌乱出逃那小偷得利,我敢打赌他们肯定参与了谣言的传播——必须得抓他们!”   显富笑道:“虎父无犬子,不对,应该说爷爷英雄孙好汉,小水今天立了一功啊。”   秋渭水腼腆的笑。   王忆也笑。   要立功还得是我出场!   他对秋渭水说:“爷爷今天工作繁忙,你先跟同身边照顾他身体,不要管我了,我回学校去,明天是暑假了,我时间多了再过来看望爷爷。” 第256章 班长的消息和电台   中午头,《算术》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了。   各个教室里响起监考老师的声音:“把笔放下吧,准备收卷子,后面的往前收——后面的赶紧停下笔。”   “响铃了你又开始答题,怎么回事?赶紧给我交卷子,是不是想让我抽卷子?”   “各班级的同学不要乱跑,出去按照归属学校来排队,赶紧的、赶紧的,都赶紧出去了。”   “马拉个币谁还在写我抽耳刮子了……”   一间间的教师里涌出来一堆堆的学生。   教室太少,学生们被大量塞入,一张考桌上都是四个学生在考试,两个正常坐还有两个各自跨着一个桌头。   不过因为同一张桌子不会存在同年级、同学校的考生,所以基本上也不会发生作弊行径。   学生们出去列队。   有些学生兴高采烈,有些学生情绪低沉。   兴高采烈的要么是考得好要么是家庭条件好,这样一旦放暑假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了。   而情绪低沉的则是考得差或者家庭条件不好,暑假得帮助家里去地里、去海上干活,这样还不如在学校里学习呢。   特别是天涯岛等还没有实行责任承包制的生产队,他们的学生暑假要做工,不少是半劳力,可得干不少活呢。   队伍列好,低年级的可以准备返程了,他们的暑假开始了。   高年级的下午还有一门功课,他们要留下等待下午的考试。   此时校园里有些混乱。   学生太多,然后工作也太忙。   县里教育局来了工作员,他手里拿着一柄小红旗在吆喝:“各学校教职工人员、各学校教职工人员请注意,请带着学籍册来我这里!准备给低年级学生领取《暑假学习园地》!”   王忆让孙征南整合队伍,他和徐横去领作业本。   82年江南地区的《暑假学习园地》很简单,语文和算术是在一起的,前面是语文后面是算术。   封皮还是普通的软纸,上面印着彩色图案,是个小姑娘跪在椅子上、趴在书桌上咬铅笔。   他们排队上前,跟工作员手里的花名册比对了人数,然后领了一大摞的《暑假学习园地》,高年级的下午现领,现在领的都是低年级的。   然后学生们要兵分两路,低年级排队去码头乘船回生产队,高年级的则留下找地方乘凉。   他们得解决午饭,在公社有亲戚的好了,可以去投奔亲戚吃一顿好饭。   如果没有亲戚的得自己准备干粮,不过联考毕竟是大事,有些学校会统一给学生提供一顿饭。   像多宝小学的学生开心了,公社里的余家大饼店面有人推着小推车来送大饼,一块块跟奶油蛋糕一样厚实松软的大饼切下来,学生们排队去领大饼和凉白开水。   拿到大饼的学生很高兴,跑来跟天涯小学的学生炫耀:“你们自己煎的鸡蛋饼有什么?我们吃买来的猪油大饼,你闻闻,香不香?”   学生们考了一上午的试这会确实饿了,大饼很香,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馋的学生们肚子咕噜咕噜叫。   嘴上可以不承认,可身体太诚实了。   见此多宝小学的学生就高兴了。   他们一口大饼一口咸菜,吃的很开心。   然后天涯岛这边也有人来了:   大胆挑着扁担来的,前后各挑着一个桶,桶里是漏勺炒的蛋炒饭。   蛋炒饭在这年头是好东西但不算是炫耀性的食物,家家户户很少吃蛋炒饭,但不是吃不起,偶尔也能给孩子给老人开个荤。   不过天涯岛的蛋炒饭跟现在家里自己炒的不一样。   这一顿蛋炒饭光是盐水火腿就用了二十根!   一根一斤半——毕竟王忆要一视同仁,留在岛上没有来考试的学生也得吃蛋炒饭。   无论如何这用料是很足的。   于是掀开桶上盖着的笼屉布,里面是金黄色的鸡蛋碎、粉红色的火腿粒、碧绿的小葱花和黄瓜碎和绿豆,还有雪白的大米粒。   同样的香气扑鼻。   天涯小学这边的学生看见蛋炒饭顿时来劲了,回头就嚷嚷:“我们吃鸡蛋火腿炒饭!你们吃过火腿吗?火腿最好吃了!”   “爹啊你快给我来一碗,你儿子饿的没气了。”   其他学生拿着自己的饭过来看热闹,看到这蛋炒饭后傻眼了。   他们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饭。   不管是馒头是大饼还是包子饺子,一下子都不香了。   天涯小学的学生要炫耀。   王忆赶紧给孙征南使了个眼色:“领他们都出去,让大胆也出去,别在学校里吃饭了,去外面找个树荫大家赶紧吃完回来休息,睡个午觉下午好好考试。”   大胆听了孙征南的话后奇怪的问:“为啥不让他们去教室里吃?怎么还得出去?”   王忆低声说:“有些学生家里困难,恐怕是带着玉米饼之类的过来当午饭,你弄些这东西让人家孩子怎么好意思拿出饼子来吃?”   “咱不干这样的事。”   祝真学拍拍大胆的肩膀说:“王老师考虑很周到,大胆,把咱的饭带出去,咱自己找地方乘凉吃。”   王忆说:“祝老师你和徐老师领着学生在这里吃吧,我和孙老师送低年级学生回去。”   正在满心期待吃炒饭的低年级学生听到这话后急眼了,有饿狠了的当场流眼泪了,很委屈:“啊?为什么我们没有饭吃?”   王忆说道:“你们回学校吃,学校都给你们留出来了!”   他们顿时又高兴起来,使劲吆喝:“回去赶紧回去!”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孙征南整队带队,他们领着学生回到码头。   这会的码头乱糟糟。   正有穿着警服的干警们从客船上往下押送小偷。   好些人围在旁边看热闹。   大量的外岛小学生在准备登船返航。   然后王忆看见庄满仓举着个铁皮大喇叭出现了,他站在客船船头喊道:   “各位群众请注意啊,群众们、同志们,大家伙注意了,我们联合海警同志对今天客货船进行了治安整治,抓捕了大量的小偷!”   “根据我们调查和审讯得知,这些小偷造谣说外岛要发生海底地震、发生海啸,以此来吓唬人民群众、人为制造恐慌。目的是鼓动群众去银行、信用社取钱、把家里珍藏的钱带上,这样当群众们乘船去亲戚家的时候,他们趁机在船上进行盗窃……”   “从昨天到今天我们一共接到报警人员五十五人、牵扯财产盗窃案件四十一起……”   人群听到这话后纷纷倒吸凉气。   码头上太乱,王忆对孙征南说:“你挨个数着让学生们上船,我去后头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孙征南说:“好,王老师你去吧。”   他双眼盯着学生开始数。   一个个的学生上船。   人群在议论纷纷: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是造谣吧,你们还不信,哪有什么海底地震和海啸?”   “坏了,我让我老婆去信用合作社取钱,这样我得赶紧通知她别去了……”   “这些小偷真是坏极了,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草他吗的竟然制造社会动荡,枪毙他们……”   “你们都收好钱啊,市里偷钱的三只手更多。我昨天在市里城北二道巷子那边听见个金陵女人哭,他们租了房子结果被翻了个底朝天,变卖老家祖产的钱全被偷了,连家里男人给儿子用子弹壳做的坦克车、给她做的铜耳坠也被偷了,现在小偷丧尽天良……”   听到后面这句话,孙征南猛然身躯一震。   他急忙去人群里找刚才说话的人,最后看到是个戴着斗笠的老太太在唠叨。   于是他把一个学生拉出来让他来看着其他学生,自己快步过去问老太太:“大婶子你好,我问你个事,你说什么?你在翁洲听见有女人说他男人给儿子用子弹壳做了坦克车、给她做了铜耳坠?”   老太太拉了拉斗笠用一块手绢擦脸上的汗,说:“对,都让小偷给偷了。”   “她是金陵人?你怎么知道?”   “一听口音能听个差不多,她骂小偷的时候满嘴的‘一逼吊糟’,说她男人短命死在南疆也是‘一逼吊糟’……”   孙征南激动的身躯都要哆嗦起来。   不过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几次深吸气后问道:“她住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老太太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在二道巷子东头一棵大柳树下看见她的,她那会指着柳树旁边的一个门说偷了她家东西的人在里面,她想来要东西,但人家不开门,她只能哭。”   有人吆喝一声‘六姑’,老太太说:“哎,我亲戚找我了,后生你让开,我走了。”   然后她很快钻进人群消失了。   孙征南立马去找王忆,说道:“王老师、王老师,我有重要情报向你汇报,是关于我们班长的情报!”   清点人数的王忆诧异扭头:“你们班长不是没了吗?哦,你说说你在这里看见你们班长的家属了?”   孙征南摇摇头:“不是,是刚才听人说应该在翁洲城北一个叫二道巷子的地方碰到我班长的爱人了!”   王忆问道:“消息靠谱吗?咱生产队那么多人帮你打听也没打听到呀。”   孙征南说道:“不敢说,不过可能性较大,我们班长家是金陵的,他老婆也是金陵的,刚才那老太太说听出妇女的口音是金陵的。”   “而且还说妇女家里被偷了,这钱是变卖家产所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班长的家人当初就是变卖了在金陵的家产来翁洲这边了。”   “还有她听妇女说丈夫战死在南疆,丈夫还用子弹壳给她做过耳坠、给孩子做过坦克车……”   王忆点头道:“那还真是八九不离十了,我听你说你们班长手很巧,用子弹壳给你们班里有孩子的都做过玩具。”   孙征南郑重的说:“对!”   王忆说:“那这样,现在天色还早,咱俩先把低年级学生送上船,然后你和徐老师赶紧去市里转转、打听打听。”   “下午的考试我和祝老师来负责,那个、那个你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及时跟咱队里联系吧,嗯,咱联系不方便,不过下午我们在公社,这样你可以跟张有信联系……”   “不行,”他摇摇头,“张有信这会在外岛送信,那你跟庄满仓联系吧,我给你他的电话,你找他要公社上派出所的电话,我跟他的关系你了解,不用怕麻烦他。”   孙征南感激的说:“好,王老师,那你和祝老师费点事吧。”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这说什么话?我还想帮你们一起去找你们班长的爱人呢,要不然你们等一等,等明天再去?”   孙征南说道:“王老师,我等的了,大炮肯定等不了!”   王忆说道:“行,那把低年级学生送走,你赶紧过去找大炮。”   他们清点人数无误,王向红开船返程。   王忆和孙征南回公社。   路途可不近,孙征南等不及了,直接甩开王忆快步跑。   王忆笑了:小样,你当老子在82年的身体是白锻炼的吗?你当我跟不上你?行,你跑!   草,跑的怎么这么快?草,肺、肺子都要喘出来了,你跑这么快当什么老师,你去国家队练长跑啊……   王忆气喘吁吁,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又看到了孙征南。   孙征南和徐横迎面奔跑而来……   “王老师你怎么了?怎么好像虚了?”   “别别别瞎说,草,我我没事,你们赶紧走吧。”   王忆昂头挺胸又跑了起来。   余力犹在!   孙征南和徐横继续跑,一边快步跑一边聊天:   “王老师体力还挺好,大学生,不容易。”   “以后可以带他一起锻炼,我看王老师挺爱锻炼的,天天打拳。”   “太极老头拳?那也叫打拳?”   “算了不说这个了,先赶紧去买票坐船,别去的晚了傍晚了,到时候在城里可不好打听嫂子的消息。”   “先去城北的二道巷子,找一棵大柳树,那边可能住着不法分子,从他们那里下手,从他们口中打探嫂子的消息……”   两人聊着天到了港口,去客运站大厅买了两张船票,心急火燎的坐船去往市里。   船行到市里,孙征南立马打听了二道巷子的位置,坐了公交车便赶到了。   改革开放之后翁洲发展挺快的,他们这里有船厂,吸引了最早的打工人员来务工。   翁洲也是一座岛屿,不过比县里自然要大的多,这岛屿四面环海其中北部海湾比较深,所以船厂集中在城北地区,这里分布了大量船工子弟学校、单位和住宅。   二道巷子是一条小巷子,在一道巷子和三道巷子之间,这些巷子是船工最早的住处,全是平房或者三层以下的小楼房,如今船工已经搬迁到了新楼,这里便被务工的打工人员租赁了。   孙征南进入二道巷子便看到了大柳树。   然后傻眼了。   好几棵柳树!   不过他回忆老太太的话,说道:“昨天嫂子在一棵树下哭,然后指着门口哭诉,看看都有哪棵柳树就在门口位置。”   “一共两棵符合要求。”徐横快速的扫视巷子,“班副,要不然找个人问问情况吧……”   “找谁问?”孙征南摇摇头,“这边住的都是务工人员,现在城里到处是海底地震和海啸的谣言,把务工的人吓跑了,刚才在船上你没听有人说现在市里头给务工人员下通牒了,说一旦擅离岗位造成损失就要追究个人责任。”   “反正两棵树,排查一下就行了。”   “不过小心,里面住的很可能是小偷,他们警惕性极高,不要被他们察觉。”   徐横轻声笑道:“我他吗摸南疆前线的舌头都不出差错,何况只是一群偷儿?”   “任何时候!别小看敌人!”孙征南一把拽住他衣领压低声音叮嘱一句。   徐横老老实实的点头。   他找了一户刷着绿色油漆铁门的人家,看看没人爬上了柳树,踩着枝杈往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晒着不少衣服裤子。   一阵风吹过,他闻见的不是肥皂或者洗衣粉的味道,而是油墨味儿。   这样他皱了皱眉头,一群小偷家里怎么会有油墨味儿?不去偷东西改行搞印刷了?   院子里很安静,一条狼狗趴在阴影里睡觉。   他仔细打量院子和屋子,然后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窗台向阳处晒了一台小机器,长条立方形,大小就跟个大号的手电筒差不多。   当然它跟手电筒毫无关系。   这是一台电台!   而且凑巧的是徐横非常了解这种电台,这款电台名为HT-2电台,之前在南疆作战的时候,他们的敌人手里最多的就是这种电台。   但这款电台不是百越自产,是他们在抗击美帝的战争中缴获的军用物资。   为了避免出错,徐横眯着眼睛仔细看向那电台,同时心里也在回忆当初学到的关于这电台的知识:   越战时期,南越在CIA的资助下试图在农村建立以电台通讯为基础的通风报信的网络,以阻止越共的渗透。   可电台是稀罕玩意,没知识、没培训过的人根本不会用,更别说南越的文盲农民了,于是他们就急需一种操作简单价格低廉的土电台——HT-1出生了。   这电台的操作基本上和收音机差不多了,用8结一号干电池作为电源,拉长天线,拧开音量旋钮就可以开始通讯了,非常简单,文盲稍微学习一下就会用。   后来在HT-1基础上,HT-2诞生了。   这两款电台外形上颇为相似,但徐横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因为越战中南越表现拉垮,有大量美军物资被北越缴获后来用在了前两年的边疆战事上,其中就有HT-1和HT-2。   徐横他们穿插连的任务之一就是敲掉这些电台,这种电台隐蔽且使用简单,当地百姓拿到后就可以联系正规军来透露我军的行军的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要求对这电台非常了解才行。   正是因为非常了解,所以徐横知道这电台的一个大缺点:怕水怕潮湿。   为了缩减这电台的个头和简化复杂度,它的构造中机件拼凑的非常紧密,一旦潮湿的厉害了就容易短路。   因此以前他们进村摸HT电台的时候从来不会强硬闯入,而是派精兵先占据高处用望远镜扫描院子,找晒在外面的电台,以此确定目标,尽可能小的去影响到百越的老百姓。   于是在这里碰到HT电台就有意思了。   徐横的警惕性一下子无限拔高。   小偷可不会用这玩意儿,也用不着这玩意儿,别看HT电台在百越不少,可在国内绝对很罕见。   甚至他们部队内部都不多见:   这电台有自毁按钮,同时按下通话键和红色按钮即释放电流烧毁振荡器。   百越的老百姓有股子狠劲,他们一旦发现有问题会第一时间摧毁电台。   那为什么北越会拥有这么多HT电台?   很简单,南越的运输大队委实垃圾,当时一旦被北越军包围了会立马举着电台和枪出来投降……   这下子有意思了。   徐横眯着眼睛看向窗台上晒太阳的电台,然后左手不断的给孙征南打手势。   孙征南偶尔一扭头看到后迅速而轻盈的从自己那棵树上落下来,然后摘掉军帽拆开帽檐线从里面摸出个刀片。   他用牙齿叼住刀片把军帽塞进了腰带里又紧了紧腰带,最后从腰带扣里抽出层层缠绕的钢丝绳。   一根绳子一把刀,这就是他们曾经在前线摸舌头所拥有的工具。   他看看巷子两侧没有人,贴着墙轻盈的走过去给徐横打了个手势:怎么会有舌头?   院子里的狗突然抬起头。   它的脑袋一直贴在地上,而翁洲海风不小,柳树枝叶一直被吹的刷啦啦的响,而徐横攀爬柳树又小心,所以睡眠中的它没有被柳树枝叶摩挲声所惊醒。   但听见了孙征南脚从地上走过的声音。   徐横打手势。   孙征南不动弹了。   两人等了一会,狼狗突然爬起来。   徐横也将腰带扣里的钢丝绳给抽出来了。   然后屋门打开有人出来喊了一声:“狼崽子,跟我去吃屎。”   狼狗爬起来冲着屋子摇尾巴叫了两声。   趁着这机会徐横收缩身影改成侧头往院子里看,这样不会把额头和头顶都暴露在外面。   有人出来上厕所了,是个穿花格子衬衣、叼着烟卷的青年。   城里的平房用的也是旱厕。   夏天旱厕实在埋汰,光是里面嗡嗡嗡的苍蝇和那些拱来拱去的蛆就让稍微讲究点的人打哆嗦。   这人是讲究人。   他不去旱厕上厕所而是在墙边拉屎!   所以他才要喊上狼崽子。   他拉狼狗吃,不用土坷垃也不用报纸,干净又卫生!   可惜今天要享受没那么容易。   他来到墙根美滋滋的抽着烟脱下裤子蹲下了,狼崽子期盼的也蹲下了。   瞬间。   一道黑影腾空而下。   狼崽子下意识起身可是却晚了一秒钟。   这一秒钟是能决定生死的!   黑影就是冲着狼狗去的,翻身进去在狼狗背后甩手用钢丝绳勒住了狗脖子同时从后面走脖子右侧使劲一甩头。   嘴里牙齿咬着刀片,这狗被勒住脖子气管的同时被划断了颈动脉!   热血往外喷涌又有黑影翻墙进来,蹲在地上的花格子青年刚看清狗的情况然后就被人给摁住脖子压倒在地上!   徐横勒住了狗的咽喉。   孙征南卡住了青年的咽喉、死死摁住了他的颈动脉。   青年要反抗,孙征南手腕一抖将他后脑勺撞在墙上。   “嘭”一声闷响。   两人死死盯着屋子和厢房。   没有人影出现。   于是他们对视一眼一个拉着狗一个拉着人直接进旱厕了。   旱厕味道大,能掩盖住血腥味。   不过地上的血迹太多这是掩盖不住了。   徐横低声问:“班副,审问还是直接进去?”   孙征南拿起晕厥青年的手看,说:“不是老兵,直接进。”   徐横低声说:“肯定不是,我杀个狗吓拉了,真他妈草了,可别是寻常百姓,要不然咱就造孽了!”   孙征南从青年后腰摸出一把手枪,冷笑道:“寻常百姓他吗随身带这个?”   这枪他们很了解。   他们也随身带着,不过带的是打火机模型,而这是真品:格洛克。   两人矮身贴着厢房听了听,没有声音贴着厢房墙壁去正房。   正房也没有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往下指:   有地下室。   徐横指了指正房低声说:“这里出来的。”   孙征南持枪往里看了看,说:“去找找能用的东西。”   徐横脱鞋赤脚弯腰准备进屋,可回头看了看又去了充当厨房的厢房。   他出来后一手是个白塑料菜油油桶一手是一袋子白面粉。   孙征南笑了起来。   他也脱鞋然后两人进入房子里面。   油墨味更大了。   屋子里前后窗户打开,用海风来冲淡油墨味。   地上放了一摞摞的劣质报纸。   徐横上去看了看,全是关于台风、海啸、海底地震的‘专家’警告。   他明白了。   真碰到敌特了!   这次翁洲和海福县里流传的谣言绝对跟这屋里的人脱不开干系。   屋子最西一间的木床被搬到了一边,露出个大洞口,下面有一副很长的梯子。   孙征南持枪瞄准洞口,徐横试探的给他一个眼神。   孙征南想了想摇头,用手势给他打招呼:不动,等待,等舌头上来,再抓一个舌头。   徐横明白他的意思,趴在地上撸起袖子。   下面有聊天的声音响起,然后有人嘀咕说:“顺子怎么回事?拉个屎而已,怎么还没有出来?”   “妈的,会不会出事了?”   “出屁事,狼崽子连个声都没有呢,刚才顺子出去还喊了狼崽子去吃屎——估计他是便秘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阿崩,你上去看看顺子怎么回事,现在是关键时候,都得加倍小心!只要再熬个三四天咱们就可以撤了,到时候金钱豪宅美人应有尽有!”   有人爬梯子上来。   他的头刚冒出来。   徐横双手跟铁钳子一样卡住他脖子硬生生拽着脖子把人给撕扯上来!   快准狠稳!   下面的人听到不对劲便问道:“阿崩你怎么回事?”   徐横一个满身大汉缠住了这人给他送上了个蹲坑锁:这人被拽出来趴在地上徐横坐在他后背用膝盖夹住他手臂用双手卡住他脖子猛压颈动脉,这人很快面红耳赤翻着白眼瘫软在地。   孙征南不动弹,始终持枪指向洞口。   徐横起身将油桶拧开侧倒,顿时有菜油顺着洞口往里流淌起来。   菜油很粘,贴着梯子往下流淌。   下面的人也很警惕,问了一声没有回答立马关灯吹灭蜡烛贴墙站好。   菜油全部流下去,徐横赶紧打开面袋子往下撒面粉。   孙征南厉声道:“下面的听好了!你们被包围了!有火源赶紧熄灭火源!否则就是爆炸!粉尘大爆炸!”   “给庄满仓挂电话!”   然后过了一会。   徐横看到了墙头出现了一顶大盖帽。   见此他出去说道:“同志们进来吧,大鱼都在下面被网住了,没能鱼死网破。”   大门一下子被撞开,有人往里冲、墙上也有人往里翻。   徐横举起双手贴着墙根蹲下。   动作娴熟。 第257章 县政府的二食堂   孙征南和徐横离开,下午两点钟,第三门考试开始了。   这门课是《思想品德》。   王忆觉得还不如考《常识》呢。   当然思想品德比常识更重要,甚至对于老百姓来说比语文数学都重要,问题是这东西考试能考出什么来?   这会孙征南两人到不了翁洲,他有些挂念两人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那些敌特、如果找到会不会吃亏。   他又犯了老毛病。   瞻前顾后。   他现在最担心两人发现了敌特可是敌特有重火力,两人栽在敌人手里,那样怎么办?   不过根据他拿到的资料来看,对方没有重火力但有手枪。   手枪也很危险!   这样是不是自己的决定又草率了?   他陷入自我怀疑中,这样就很烦躁了,于是他跟祝真学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溜达一下。   本来他准备找个旧房子老屋子回22年一趟,去找邱大年、墩子胡乱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结果刚出校门被几个年轻的民办教师给拦住了,他们在树荫下冲王忆招手,把他喊了过去。   里面有个叫黄辉的教师是金兰岛小学的民办教师,他问道:“王老师,今年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你肯定要参加吧?”   王忆说道:“我不清楚,其实我也没怎么进步,并不是什么进步教师,可能我去不合适吧?”   听到这话教师们笑了起来,一个叫莫自治的教师笑道:“要不都说你王老师谦虚,你还真是谦虚。看来你不知道这个大会是什么性质的吧?”   王忆摇摇头。   黄辉奇怪的问:“你没有接到通知也就罢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民办教师学习会议?”   “其实这个会是培训班,是为了培训民办教师的专业技能、提高民办教师的教学水平开的,一共有二十四天,没有周末,由县城的优秀教师来给咱们教学……”   “听说县一中的白梨花老师这次会来授课。”青年教师们突然兴奋了起来。   王忆恍然大悟:“噢噢,那我知道了,原来就是咱们民办教师的暑假培训班啊?嗨,我听说这事来着,但不知道这个叫做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你们说这名字起的——不贴切啊。”   “这个培训是从68年开始的,当时名字又红又专,这还是改过了,改成这么个名字。”有个叫毛海波的老师笑道。   其他教师也纷纷说:   “以前还真是通过开会的方式来提升教学水平,因为那时候学农学工学军嘛,文化课知识教的不多,民办教师们够用了。”   “嗯,当时有文化的人不多,讲究的是识仨教俩,咱们算是可以了,都是初中学历,我上学那会老师连四年级都没念完!”   “我们学校的丁老师不就是这样?他更厉害,三年级没念完就去教一年级二年级,现在前年换了新教材,他一年级都教不了了。”   识仨教俩算是时代特色了,这个王忆听王向红他们说过,就是让认识三个字的人去教认识两个字的,达者为师。   年轻人在一起好热闹,于是他们围绕着之前的教育奇景吐槽起来:   “我还记得71年丁老师教我们二年级,有句话叫领袖思想把我们的心头照亮。他当时刚剃了光头就跟我们解释说,什么是把心头照亮?就像我的头刚剃了,是个新头,日头一照明晃晃的……”   “那比不上我们的强老师,75年强老师读课文读到犟脾气然后读成强脾气。那时候我们队里条件差,一间教室用半截墙隔开了,一半是教室一半是办公室。然后办公室里一位老教师听见给他纠正说‘犟脾气、你真犟的犟’!强老师说‘我怎么犟了’,然后继续读强脾气……”   “哈哈,这样我们一个老师可以叫丹老师了,他把红彤彤读作红丹丹。读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句诗的时候读成轻丹已过万重山……”   王忆听了后抠了抠耳朵:“不至于吧?外岛人别的字不认识,船、舟还能不认识?”   黄辉说:“我们学校的孙老师是内陆人,三年灾害时期逃荒过来的。”   毛海波对王忆笑道:“王老师是大学生,懂的多、跟的老师也厉害,我们不行。我上学时候老师教《常识》时候还说,天气是越往北越冷,到北极能冻死人;越往南越热,到南极能热死人。”   “还跟我们说,非洲之所以那么热,就是因为在南极!”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忆坐在他们之间跟着一起聊了起来。   听他们的吐槽也挺有意思,可以帮助他了解这年代教师们的思维方式和认知能力。   但他不会去嘲笑这些教师,《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有句话说得很好:   “每逢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就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拥有你的优越条件。”   时代具有局限性。   现在的教授甚至顶级学者们都相信特异功能、气功这些东西,寻常老百姓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太强的辨别能力,自然对世界认知就更差了。   这年头民办教师的接触信息的渠道太少了,他们懂得少不是他们的错。   《思想品德》考试时间短,四十分钟,考完试交卷,学生们一窝蜂的出来。   王忆和其他教师纷纷回去整理队伍,排着队伍离开。   正在跟祝真学聊天的李老古特意来叮嘱他:“王老师,你去城里的时候记得帮我们的娃娃带衣服鞋子,今天回去我就让庄子里的爹娘说说孩子衣裳鞋子的大小,明天让老大给你送过去。”   王忆答应下来,王状元整理队伍,列队离开。   他领了三四五年级的《暑假学习园地》,然后暑假正式开始了,祝真学可以先行回家,他自己领着学生上船就行了。   其实他挺想着等等孙征南和徐横消息的,可那样一来未免会有点过于刻意。   他只能选择相信两人的本事。   而且根据他的调查,敌特藏身地是在市区里面,应该不至于闹的很厉害。   从调查所得的消息来看,敌特是六个人,人数有优势,但他们六个除了一个是境外势力另外五个都是当地收服的市井混子,孙征南和徐横对付这么几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他领着学生上了船,王向红问道:“怎么看你失魂落魄的?”   王忆随便找了个理由:“暑假要开始了,我这突然之间不用给学生上课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王向红笑道:“放心行了,你不会无聊的,不用给学生上课了你就跟着强劳力出海上工吧。”   王忆顿时更失落了。   有学生问道:“王老师,咱要这么快回去吗?听说城里有公园,我还没有去过公园呢,能不能去公园看看?”   正好王忆想留在城里等待孙征南和徐横的消息,于是他顺势说:“好,考试结束了,同学们精神上可以放松一下,那老师领你们去红星公园逛逛吧,都有谁愿意去?”   “我我!”“我我我!”学生们纷纷举起手。   兴高采烈。   王忆对王向红说道:“要不然先不回去了,等一等,正好晚上跟凉菜销售队的一起回去,怎么样?”   王向红欣然说:“行,那我把停船管理费交一下,咱俩一起领着学生去红星公园,我也有些年岁没去了。”   旁边船上的人听见他们的话后笑道:“这大热天的去公园?等找个阴天凉快的日子嘛。”   王向红说道:“算了,现在又是流言又是谣言,到了阴天的时候谁敢出去?”   他们还是担心会发生海啸。   这样刚上船的学生又下船,王状元来整队,王忆问他:“你知不知道红星公园怎么走?”   “知道,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去。”王状元信心十足。   王忆掏出手帕说:“别闭着眼睛了,来,我给你用手帕盖住眼睛然后你给去前面领路吧。”   王状元顿时呆住了。   王老师真坏。   三个年级的学生排队出发,王状元领头、王新钊领歌:“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预备,起!”   学生们唱着歌兴高采烈进城去。   进入城里后有骑着自行车来卖冰棍的,看见这么多学生便立马蹬车过来了:“冰糕、又凉又甜的冰糕……”   学生们顿时齐刷刷的扭头看过去。   黑漆漆的小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期盼和垂涎。   王忆笑道:“想吃冰糕的话就去买,不过王老师可不会请客了,你们在门市部账上都有钱,可以预支出来买冰糕。”   一听这话学生们大喜。   连王新钊都叫了起来:“对对对,同学们咱都是有钱的,我有一块八呢,我要吃冰糕……”   王忆在市里的市场看到过奶油雪糕,但这次的木箱里头没有,打开棉被里面都是冰棍,当地人叫冰葫芦。   今天天气热,棉被拉开那甜滋滋的凉气跟白雾一样冒出来,学生们把自行车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给我个蓝色的,男的吃蓝色的。”“我买两个,大钊我有多少钱?我记得我比你的多。”“嗯,我一块八你一块八毛五。”   一箱子接近七十支的冰棍全被掀空了。   王忆掏钱给卖冰棍的老头,老头笑的合不拢嘴,有一根棍子断了的递给王忆说:“老师,送你一支冰葫芦,你们这是考完试了?准备去哪里呀?”   “去红星公园。”有学生积极的说。   老头笑道:“要去逛公园呀,这个好,考完试了好好休息,伟大的无产阶级导师列宁同志说,不会休息的人也不会学习工作,哈哈。”   学生们礼貌的跟老头摆手离开,美滋滋的舔着冰棍去了公园。   他们赶到公园的时候四点钟左右,天气凉下来了,太阳不再那么烈,有些城里人来公园乘凉游玩。   不过人比以往少的多,王忆听路边的人聊天就猜到了答案:因为敌特的流言,城里很多人被吓到了,带着孩子拖家带口的已经离开县城了。   人少正好,王忆看到这公园有游乐场,就问学生们:“你们要不要去游乐场玩?一个人一张票是五角钱,学校给你们补贴一半,一人两毛五就行。”   学生们有些犹豫,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二猫哥你要去吗?”   “两毛五啊,五根冰葫芦,还不如买了冰葫芦坐在门口吃呢。”   “你们不去我去。”   王状元表现的非常积极。   王新钊问道:“状元,你真舍得呀,那是二毛五分钱呢。”   王状元说道:“这不是舍得不舍得,你们这些笨蛋,读书都读屁股蛋子上了?学校给补贴呀,你进去了那就等于赚了学校两毛五,你不去那这钱就没有!”   学生们一听茅塞顿开。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王忆指着王状元说:“你给留级继续念五年级,明年必须得考上初中才行!”   王状元缩了缩脖子顿时惶恐。   可是看看游乐园里的设施顿时又兴奋起来:考学是一年后的事,自己还不一定能活到一年后呢,先现在好好玩一场再说。   进游乐园是跟饭票一样的小票,盖章起效,王忆统一买票统一管理,防止学生们玩疯了把票给丢了。   在他看来这游乐园寒酸简陋,22年很多小区里的游乐场都要比这热闹,不过对学生来说可就是天堂了。   这里能玩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旋转飞机、养了锦鲤的荷花池等等。   不过滑梯是砖头和水泥搭建起来的,这家伙滑下来那真是费裤子。   跷跷板是用粗铁管做成的,秋千是缆绳吊着木板,旋转木马和旋转飞机最吸引人,但是要坐的话得凭票选一种坐一次,再坐要花钱,坐一次是一毛钱。   还有一个叫登月飞船的项目,这个要五分钱,最贵的是水上游船,小朋友自己去划船,玩一次要两毛钱。   学生们对水上游船项目最是嗤之以鼻:“我爹要让我摇橹得给我煮个鸡蛋才行,这里让我花两毛钱去给他们摇橹?把我当傻瓜呢。”   王忆给学生分组,由小组长负责管理人员,然后放开了让他们自己玩,他找了个树荫下歇息。   过了一多会有警员急匆匆的赶来,满头大汗、衣领湿漉漉的,他跑到了游乐园售票口喊道:“王老师、王忆王老师……”   王忆看见是郭嘉来了立马知道来意,他赶紧过去问道:“郭同志,真巧,你也在这里?”   郭嘉看到他后翻铁门进去。   看门的大爷喊:“哎哎哎,你这个同志,买票啊你买票啊,你想白玩?你这是破坏纪律!”   郭嘉顾不上管他,直接握住王忆的手腕、满脸激动:“王老师、王老师,我可算找到你了,打听着找你不容易,我先去了码头,就担心你回了天涯岛,还好听人说你领着学生来红星公园了……”   “郭同志怎么了?”王向红拎着烟袋杆急匆匆的赶过来,“你这么着急的找王老师干什么?”   郭嘉说:“王支书、王老师,我来找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我们领导让我来紧急找王老师的,怎么回事呢?很可能是徐老师和孙老师立了大功!”   王忆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   接下来该演戏了。   他问道:“是不是他们俩配合你们抓小偷了?嗨,这是他们该……”   “抓敌特!”郭嘉压低嗓门但难掩心头的激动,“他们抓到了一伙敌特,就是散发海底地震谣言的敌特!”   王忆和王向红对视一眼。   王向红问道:“真有敌特?他们俩怎么跟敌特牵扯到一起了?”   王忆右拳砸在左手上,满脸慌张:“坏了,孙老师跟我说是去找他们班长的爱人,难道他们班长的爱人是敌特?他们这是大义灭亲了?”   郭嘉说道:“我还不清楚,你们跟我一起去所里吧,我们领导接到电话后紧急去了市里头,他说孙老师和徐老师立下大功抓到了一伙敌特,现在省里的领导也在往市里赶!”   王忆为难的说:“我们这里还有好多学生呢,总不能把学生都给带过去吧?”   郭嘉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王老师你跟我去所里,王支书,你吃点累,你来看着孩子,就让他们在里面玩好了。”   他去跟售票员说:“同志,现在紧急通报一件事,国家和人民需要你们来帮个忙。”   一听‘国家和人民需要你们帮忙’,吊儿郎当的售票员顿时站直身体喊道:“请祖国和人民放心,一定不负所托——领导,需要我们干什么?是不是抓犯罪分子?”   郭嘉说:“不是,是看这些孩子……”   售票员顿时撇嘴了。   郭嘉又改口:“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有敌特分子正在市里进行破坏行为,让国家和人民的财产蒙受重大损失。”   “我方需要人民群众的协助来抓捕这些坏分子,这位老师要去跟我们共同调查案情,你们帮他来照顾好学生,我们各有擅长、各有任务,然后一起承担保卫国家和人民的责任!”   王忆补充道:“这件事需要大家群策群力,一旦立功,那么军功章上有我的功绩也有你的功绩!”   售票员又被鼓动了,说:“好,那你们放心的去吧,孩子交给我,我一定给看好了。”   郭嘉冲学生们喊:“同学们,王老师暂时被国家征用了,你们要乖乖的待在这里,想玩什么随便玩,让这位售票员叔叔记账就行了,到时候给我们所里送过去,我们统一报销!”   他从窗口拿过纸笔快速写了个报销条子签上名,拉着王忆出门而去。   王忆回头喊:“王状元!不许连续坐木马和飞机……”   而此时王状元已经冲到了一架飞机上激动的说:“我一定要飞到天上去!”   两人直接去了县总局。   县里很空,郭嘉给介绍说一部分同志被下派各个单位协助维护纪律了,还有部分已经被庄满仓领着直奔市里去了。   然后王忆热血澎湃、情绪激昂的杀进办公室。   然后他们俩喝起了茶水。   郭嘉太年轻了,当时接到庄满仓电话后一听又是抓敌特又是立大功就狂奔着去找王忆。   找来王忆屁用没有。   他打电话给市里,市里那边不认识他这种小喽啰,不可能向他通报什么机密信息,就让他老老实实等着。   好家伙。   两人等着等着日落西山了。   还是叶长安得知王忆在县局里坐车赶了过来,指着椅子让他坐下:“王老师,事情你知道了吗?”   王忆苦笑着把下午的一切说出来,听的叶长安哈哈大笑:“哎呀我的同志们啊,‘你被国家征用了、到了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咳咳、咳咳,这话太能鼓动人心了吧。”   郭嘉尴尬的一个劲挠头。   叶长安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说道:“我应该知道的消息比你们多,我把可以告诉你们的说一下。”   他把徐横怎么发现电台、怎么联系孙征南、怎么连续抓捕两个敌特分子又怎么稳住敌特势力打电话给庄满仓报警的事都说了出来:   “……正如我们猜测的一样,这次的谣言就是敌特分子的一次破坏。”   “他们装备齐全、准备充分,印刷机、电报机、广播电台、各种假印章等等都准备上了,难怪谣言会那么逼真,原来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开展了一次高级别、强烈度的破坏行动!”   郭嘉听的心潮澎湃,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在现场开展抓捕行动。   他向往的说:“孙老师和徐老师不愧是前线最精锐的侦察兵,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他们真厉害,偶然看到一个电台立马警惕起来,抽丝剥茧的把一件大案给侦破了!”   “而且他们真有本事,两个人俘虏了七名敌特分子!”   王忆挺疑惑的。   七个人吗?   他拿到的资料里是六个人,可能是22年时空里侦破案件时间较长,让敌人有所察觉,有人逃跑了吧。   叶长安欣然说道:“是啊,他们太厉害太有本事了,王老师,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最后的话他问的很随意,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回答。   王忆就情不自禁的说话了:“跟我有、呃,有我留下他们当老师的关系?如果不是我们学校留下他们,他们现在可能不在翁洲了吧?”   他又问道:“对了,领导,那个孙老师跟我说他们是去找他们班长遗孀的,他们班长遗孀跟这些敌特分子有关系吗?”   叶长安说道:“应该没有关系,这件事目前还在调查,市局的同志询问孙老师的时候,孙老师也说了他是在咱县码头凑巧得知了一个关于他们班长遗孀的信息,结果没有找到他们班长遗孀,倒是找到了这伙敌特分子。”   他看了眼王忆。   表情挺耐人寻味的。   王忆心里狂跳。   妈的我已经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了,你们不会还是怀疑我跟案情有关吧?   我是真不能立功啊!   他继续问叶长安:“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上午那会你不是感觉很不好吗?”   叶长安笑道:“我其实就是闲的,你看我上午开始忙着辟谣和开展群众稳定工作,这忙起来感觉一下子正常了,咳嗽都轻了,咳咳。”   王忆赶紧推水过去:“领导喝点水润润喉。”   叶长安喝了口水,脸色比以往要红润:“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现在身体状况比以往都要好。哈哈,今晚你把小水带走,市里和咱县里肯定都要摆庆功宴,哈哈,我得喝两杯。”   “发生这样的大好事,我必须得喝两杯!”   郭嘉赞叹道:“确实是大好事,抓到这造谣的罪魁祸首那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这两天谣言太厉害了,连我老婆都吓的跑回娘家了。”   王忆对叶长安说:“领导你还是少喝酒吧,你身体那么不舒服,你怎么还是抽烟喝酒啊?”   叶长安平静的笑道:“因为我知道我身体的情况,趁着还能吃能喝,哈哈,我就多享受两天,要不然以后就没得享受喽……”   他没有继续这话题,站起来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   王忆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明白他还继续喝酒抽烟的原因。   叶长安显然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大病,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了,所以趁着可以放纵的时候放纵一把,等到最终时刻到来,他就可以坦然去躺平了。   这事王忆没法评价。   叶长安给市里打去电话,他继续了解了情况,然后说:“孙徐两位同志被请进市局里了,今天是回不来了,明天省领导会来一趟接见两人,接见结束应该会把他们送回去,所以王老师你先自己回生产队吧。”   王忆说道:“好,不过现在我可以负责育红班……”   “你把小水带回去吧。”叶长安赶紧打断他的话,“小水是人民教师了就得有人民教师的样子,你又不是育红班教师,你干嘛去负责育红班的教育工作?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   “对了,县里每年暑假都要组织民办教师的教职能力培训活动,你在活动名单上吧?”   王忆说:“我在。”   叶长安拍拍他肩膀:“好好学习,好好干,行了,你去家里把小水带上准备回去吧。”   三番两次的强调。   王忆要走,叶长安突然又喊下他:“对了,刚才你说你是领着学生在红星公园玩,然后被郭嘉同志给带过来的?”   “对。”   “那同学们呢?”   “这个点了估计已经回码头的船上等着了吧?”   叶长安想了想,说:“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跟学生娃娃们坐在一起听听他们的话了,这样,都这么晚了,娃娃们再回家怕是只能吃冷饭剩菜吧?”   “你们学生娃娃不多,带去我们单位,我跟食堂的同志说一声,今晚加加班,我请娃娃们吃个饭,坐在一起听听祖国的花朵们说的话。”   王忆问道:“这方便吗?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叶长安哈哈笑道:“咱有句俗语叫身正不怕影子斜,西方人有句哲学话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自己掏腰包跟刚考完试的学生们共坐一席,听听小学生、小朋友、小同志、小战士们的心里话,这会有什么闲话?”   “而且我是找食堂的同志帮忙,却不是让学生们进食堂,我们那边有个二食堂空出来了,让学生们去二食堂吃饭。”   “好了,兵分两路,你去领学生来我们单位,郭嘉同志麻烦你也加个班,在这里守一下电话机,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办公室联系。”   郭嘉站起来敬礼:“是,领导。”   恰好此时刚傍晚,销售队生意正是火爆时候,学生们还不能回去,得等着销售队一起走,毕竟天涯二号跑一趟可得不少柴油呢。   王忆回去的时候学生们没有上船,而是在码头上打闹。   看见他回来,王丑猫等学生便跑过来喊:“王老师,今天在公园太愉快了,城里的公园真好啊。”   “我们又吃冰葫芦了,支书伯请的,还用不用给我们记账?”   王向红听到这话走过来苦笑道:“那个卖冰糕的老头真会做生意,你记得他问咱们学生去哪里玩吧?我当时以为他关爱娃娃,原来是打听了咱们去的地方他批发了冰糕又回来继续卖!”   王忆笑道:“那你就给学生买呀?他们吃冰糕多了拉肚子!”   王向红说道:“吃的不多,一人一支,我这个当支书的请客,咱生产队分红三次了,我好歹也该向娃娃们表示表示了,他们平日里赶小海的时候可没少给社队企业做贡献。”   王忆说道:“行,这是小事,走,去吃饭,小秋爷爷要请学生们去吃食堂。”   王向红吃惊的问道:“啊?老叶要请娃娃们的客?”   学生们听到了他们的话,立马开始手舞足蹈、呼朋唤友:“小秋老师的爷爷请咱们吃饭了。”   “是去下馆子、吃食堂!”   “下馆子好,里面菜可好了,我娘去吃过,她说可好了……”   王忆喊道:“要去食堂吃饭都得排好队,不准吆喝、不准打闹,必须要维持好纪律!”   王状元撸起袖子怒吼道:“纪律,都注意纪律!不听话的最好考虑考虑能不能挡得住我有二十二天功力的铁拳!”   王忆无语,领着学生们继续上路。   他要累垮了。   今天别说两万步,连走带跑的四万五万步都不在话下!   县委的二食堂在办公楼的后面,是个占地面积大约四五百平的大平房,红砖白泥老建筑,门窗刷绿漆、玻璃齐全,看起来有些古旧但结构保护的很好。   里面桌椅更是齐全,甚至可以说有点太多,有些桌椅用不上都堆积在了一角里。   叶长安等候在门口,学生们到来后就开心的喊‘老爷爷’。   王向红跟他握手,感激的说:“叶领导你说你,这让我们怎么谢你才好?”   “不用谢,我去你们生产队的时候你们管饭,现在你们和学生们来了县里,我也理所应当管一顿饭嘛——不过先说好了,不是什么好饭也不是去国营饭店下馆子,就是我们的师傅炒几个大锅菜、让你们吃一碗大米饭。”叶长安笑道。   王向红说道:“哎呀,这已经很好了,主要是能进县委的食堂吃饭,这可比去国营饭店更有面子。”   叶长安说道:“这不是我们食堂,以前是来着,前两年改革开放政府单位调整,食堂转移了,现在这个二食堂空出来了,成了个仓库,哈哈,让你们在这里吃饭还有点埋汰你们呢。”   王向红说:“这是什么话?管他是一食堂二食堂,都是好地方!”   叶长安感叹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得想办法好好利用起来。”   王忆突然问道:“领导,租出去怎么样?租出去在这里开个饭店,提供物美价廉的农家菜,让来城里办事的外地同志和咱们想要改善生活又舍不得去国营饭店下馆子的本地群众有个吃饭的地方。”   叶长安下意识说:“咱们县里要开国营饭店需要省里——哦,我知道了,你准备承包它干个体户?”   王忆打量着这座平房食堂说:“不是我来承包它,是我们生产队来承包它,现在不管沪都还是翁洲都有很多的个体户餐馆,咱们县里还没有,我想我们社队企业可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经济的事是叶长安在管,他一听这话后大感兴趣,说:“走,进去吃饭,咱们一边吃一边谈。”   县委食堂的师傅们速度麻利,炒的菜也好吃。   确实是大锅菜,一锅是凉拌黄瓜,一锅是红烧土豆块、一锅是西红柿鸡蛋汤、一锅是炖小杂鱼,然后两个硬菜是炸虾仁和葱爆肉片。   全是用大瓷盆装菜,一桌子好几个瓷盆,学生馋的一个劲擦口水。   白花花的大米饭送上来。   这个用木盆装的,一桌子一盆子,学生们满足的咧嘴笑。   叶长安挥挥手:“同学们,没有废话,开造!”   学生们欢呼起来,纷纷端着碗去领米饭。   嘈杂但有秩序,没有人去抢饭。   这都是平日里在大灶吃饭养成的习惯。   叶长安看到后满意的点点头:“王支书,行啊,你们这些后生都挺有教养的。”   王向红想点烟,考虑到叶长安的身体他强行按捺住烟袋杆笑道:“都是王老师教导的。”   叶长安看向王忆问:“你准备带领你们的社队企业在县里干个个体户饭店?”   “这是好主意,你们的凉菜我尝过了,你们的生意我也注意过了,现在县里头卖凉菜的多了起来,我认为这是因为你们开了个好头。”   王忆说道:“对,凉菜生意只能做一个夏天,要想带领生产队进步还得靠一个实体店铺,开个饭店我觉得挺好。”   叶长安有见识,王忆直接把烤肉、火锅之类的构想说了出来。   王向红无法理解这所代表的商机。   叶长安却能一下子就看出生意的潜力,他说道:“好想法,年轻人有冲劲,这个好。那我跟秘书办说一声,让他们讨论讨论二食堂的外包问题。”   “咱们县里现在还没有个体户大买卖,你们开个饭店来起个带头作用,这好得很嘛!”   “这两年二食堂空着我正感到浪费而心疼呢,要是把它利用起来,那一能给国家创造利润、二能活跃咱们县里的经济、三能帮你们生产队进步、四能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较高生活质量需求,很好!”   听到这番话王忆便放下心来。   跟有眼光、有发展头脑的人聊天就是简单! 第258章 风风光光回娘家   叶长安招待学生们这顿饭不算多丰盛,可胜在菜量大、味道好,学生们吃撑了也没有全吃下。   剩下的菜肴和米饭全给打包带回去了。   正好给销售队做个夜宵。   销售队方面王东峰感叹道:“我已经习惯了社员们跟着王老师进城就有好饭吃,但我没想到连学生娃们跟着王老师进城也有好饭!”   王东喜说道:“王老师,我以后也想跟你一起进城。”   王忆无奈:“滚蛋,回去吃点喝点赶紧睡觉。”   除了销售队他也把秋渭水又给带回了天涯岛。   育红班没有暑假,因为这不管在农村还是在城里都是个看孩子的地方,夏天农民、渔民更忙碌,更没有看孩子的时间。   王忆本来准备回岛上后给销售队热热剩饭剩菜,结果好些人等在了码头前的礁石滩上。   昏黄的灯光下,大家伙三五成群的聊天。   天涯二号回来,这些人很兴奋的围上去:“王老师回来了没有?”   隔着挺远王忆就听到了这些喊声。   这把他给感动坏了。   我干。   社员们太关心我了吧?我就是领学生去考个试而已,虽然回来的会晚一点,可是跟王向红在一起,用不着这么担心我吧?   他站在船头挥手喊:“回来了,都回来了!”   然后他听见有人吆喝:“王老师回来了,可以放电影了!”   王忆疑惑的挠挠头。   船靠码头。   全明白了……   来迎接他的绝大多数外队社员,本队社员也有,却是来接孩子的。   外队的社员见了他叫苦连天:“本来想今晚过来看个电影,结果一直等到现在……”   “王老师不在、徐老师也不在,今晚电影一直没放……”   王忆明白了,这是外队社员等着看电影。   对此他大为感慨:“还是咱外岛的渔民胆子大,压根不怕海底地震谣言呀。”   他不让这些人白等,说道:“同志们、同志们,因为我们耽误了时间,今晚看电影不需要柴油了,然后我给你们放一个你们肯定没看过的东西,不是电影,是电视剧!”   有人惊奇的问道:“王老师,你们天涯岛还有电视机了?”   王忆解释道:“不是电视机,是一部电视剧被录成了电影带,所以用电影放映机就能放电视剧看了。”   这些社员大喜过望,彼此热烈的讨论起来:   “今晚来得值,不用电视机也能看电视剧。”   “哈哈,这是等得值!我就说咱等着就行了,王支书和王老师都是实在人,不会让咱社员受委屈的!”   “有电视剧看?这可好了,我去年在我表哥家里看了几天电视剧,我表哥借的电视……”   “看什么电视剧?”   王忆说道:“叫《敌营十八年》!”   王向红带人把放在家里的幕布拿出来撑起,大迷糊把发电机给搬了出来,大胆帮忙摆放放映机和音响,王忆找出《敌营十八年》的电视剧录像带,然后调整放映机镜头位置开始播放。   但是今晚礁石滩上声音响亮,是学生们在炫耀自己的晚饭:   “小秋老师的爷爷请的,我们在县委的二食堂吃饭,那地方可好了,都是领导才能去。”   “大肉片子真香啊,我吃了两碗半的米饭。”   “炸虾仁也香,比蒸着好吃多了,一点不腥了!”   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小崽子们听明白他们的话后急眼了,有来找王忆询问的,有委屈流眼泪的,还有嚷嚷着要去县里吃大肉片子的。   王状元、王凯等人还在那边骄傲:“下午还去红星公园了,里面有个游乐场真好呀,我在里面坐飞机、坐火箭了!”   “去的时候吃冰糕,回来的时候也吃上了冰糕。”   “啥时候还能……”   “能个屁。”王向红上去一巴掌抽在他们的后脑勺上,“看不看电视了?不看回去睡觉,赶紧回去睡觉!”   少年咋舌,赶紧停下炫耀跑去找空地看电视。   低年级的学生还在鼓噪不休,爹妈一训斥或者一动手他们就哇哇的哭。   委屈啊!   王忆亲眼见识了一个道理的诠释:不患寡而患不均!   还好《敌营十八年》是全新的故事,而且叙事节奏跟电影不一样,对于小孩来说电影叙事节奏太快了,故事推进很快,他们反应不过来。   电视剧的故事节奏要慢的多,他们可以慢慢的去接受故事的脉络。   这样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敌营十八年》给吸引过去了。   《敌营十八年》一集是三十分钟,王忆一连放了四集总共两个小时,剩下的明天继续放。   社员们看的不上不下还不想停下,但王向红吆喝了起来:“明天不上工了?你们准备看一宿?”   他一发火社员们害怕了,只能拎着马扎、讨论着剧情往家里走。   王忆让大胆领着人收拾残局,他赶紧回去准备睡觉。   漏勺拎了两个暖壶过来:“校长,我看你累的很,给你拿一壶热水过来泡个脚。”   王忆说道:“哟,这么好?谢谢你了,一壶水就够了,你怎么拿了两壶?”   漏勺笑道:“这不是想着让校长给小秋老师也送一壶吗?”   王忆拍拍他肩膀。   这家伙。   很有前途啊!   他要是生活在封建王朝时代下定决心割鸡割鸡进皇宫,那历史书上绝对还得有个大太监的名字。   于是王忆拎起暖壶给秋渭水送去,秋渭水还真在准备洗脸睡觉,他拎着暖壶过来说‘你泡泡脚再睡’把姑娘给暖到了。   于是灯光熄灭,王忆沾了点光。   这会夜深了,他出门后不怕有人看见自己的窘态,所以硬生生的走上山去了。   泡了个脚,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今天不用上课,他给自己放了个假,直接睡到饱才起床,起床之后他伸着懒腰走出门装逼的感叹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嘿嘿,迟迟在哪里呀,迟迟在哪里,迟迟在那小姑娘的……”   他面前还真出现了小姑娘!   招弟、来弟姐妹几个在盯着他看。   王忆愕然道:“呃,今天不上课了,放暑假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呀?”   招弟还没说话,大队委办公室里走出王向红:“王老师睡醒了?哈哈,昨天把你累着了吧?这一觉睡的挺狠。”   王忆跟他打招呼,他招招手说:“昨天张有信同志送来了县里教体局的信,咱没在家,是文书帮忙收的,应该是让你去县一中学习的事。”   来弟跟小鹿一样跑过去将信拿过来。   王忆拆开一看。   教体局的红头文件。   “海福县教体局关于开展教师培训工作——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的通知   各公社与乡村小学:   为了提高民办教师的教育理论水平和教育教学能力,决定用2到3年时间对全县义务教育阶段非师范类专业毕业的教师进行一次教育理论和教育技能培训,每期培训时间为24天,为寒暑假展开。为了认真落实此项工作,特提出以下要求……”   王忆看了看,报道地点是县一中礼堂,报道时间是7月20号全天。   现在国家和地方的教育力量确实薄弱,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钱,这培训需要教师们自己带上铺盖卷和生活用品,吃饭方面学校食堂负责但需要教师自己带上粮票,得交粮票才能吃饭。   如果没有粮票的,那可以带上粮食,以面粉大米每日半斤、或者玉米地瓜干每日一斤半的比例进行兑换。   天涯小学这边很结实。   五个老师全去培训……   王忆挠挠头,秋渭水怎么也要去培训,她是育红班的老师啊,就是看孩子的。   然后他寻思,这可能是叶长安的意思,他现在有点想让秋渭水转向教育工作的意思。   等他扫完了通知,他问招弟和来弟道:“今天不上课,咱也没法管饭了,你们过来是……”   “我们来买东西。”来弟脆生生的说。   王忆笑道:“噢噢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要去走亲戚了?”   之前小姐妹们跟他说过,她们母亲准备等暑假领她们去姥姥家走一趟,小姐妹们准备买点零食去找回以前丢失的面子。   这样王忆去门市部给她们拿东西:“来,今天你们吃干脆面,这个不用泡水直接吃,可好吃了,一人给你们来两块、三块吧。”   “果粉也要带上,来,一人一个矿泉水瓶,回去用凉白开冲泡果粉就行。”   “辣片要吗?那你们直接拿一包吧,还有糖块、虾片,这些出数,你们是不是也得要?”   小姐妹们下了狠心。   之前她们晚上拼命的摸知了猴,一个不舍得吃全来卖钱,卖了钱不舍得花,攒起来就在等待今天。   所以她们买起东西来很舍得。   王忆把自己的背包借给她们用:“你们别用布袋装了,用老师的背包装。”   来弟说道:“谢谢王老师,王老师你对我们家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王老师的背包可是好东西,又漂亮又大又能装东西,听说还是外国工厂做的,上面标志是外国人的文字。   招弟背起了登山包,就跟背起了铺盖卷一样。   她们回到家里,黄小花正在擦头,旁边放了一个木头小盒子,盒里都是从门市部买的洗发膏。   老三盼弟说道:“娘,这洗发膏真好闻,又香又甜的,要是能冲水喝就好了。”   听了前半句话黄小花正要笑,可是听到后半句话她又难过起来。   以前家里条件太差了,孩子日子过的苦啊。   她擦擦头说:“招弟你们都过来,也得洗洗头,都用洗发膏,洗的头发黑亮亮、香喷喷。”   来弟笑道:“娘,你舍得让我们用呀?上次爹挖了一块洗头让你骂了他一宿。”   黄小花说:“娘啥时候不舍得让你们用家里东西了?家里东西就是给你们用的,但不能瞎用,你爹那是干什么?看电影之前还用洗发膏洗头?烧的不轻,我看他那是想弄的香喷喷去勾引外面的野女人!”   “来,你们放下东西挨个洗头,娘刚去太阳能灶烧的水,你们轮流用,省着点。”   她让女儿们洗头,又去把儿子叫醒。   好娃迷迷糊糊的说:“今天不上学,不起来。”   黄小燕不说废话直接将他翻了个身露出黑漆漆的两瓣屁股蛋子,挥着长满茧子的手抽了上去。   好娃惨叫着爬起来。   黄小花开始收拾东西,她早上不光用太阳能灶烧了水,还蒸了粽子,一口气蒸了二十个粽子,把生产队给家里发的福利米都用上了。   好娃说:“娘,我想吃粽子。”   “你想吃屎。”黄小花毫不客气的说,“早上不吃了,中午头去你姥家使劲吃,到时候有的是好饭好菜。”   她拿了之前从门市部买的午餐肉罐头、水果罐头、麦乳精、白糖、红糖、挂面、香油这些东西,又把家里以前攒的煤油瓶子捎上。   看着大半瓶子煤油她郁闷的骂了一声:“狗草的以前千省万省,吃饭都不舍得点煤油灯,结果现在用不上了,唉,以前王老师没来,咱家过的都是啥日子?”   正在拎水进门的来弟说:“那日子真不好过,到了月底连高粱面都没了,还得吃麸子。娘,我以后再也不吃麸子了,肚子烧得慌。”   黄小花安慰她:“不吃了不吃了,以后月底给你们烧大米饭吃,哦,对了,给你姥爷捎点小米,你姥爷胃也不好,小米养胃。”   “咱都没舍得吃。”好娃不高兴的说。   黄小花瞪了儿子一眼说:“你们在学校早上吃小米粥吃的少吗?中午头吃什么小米粥?”   好娃听到这话哀叹一声:“我想上学,我想念书,暑假没有好吃的早饭了。”   黄小花想骂他没出息。   可是想想这事她也愁的慌。   别小看学校这顿饭,她家里可是五个孩子,孩子长身体能吃啊,五个孩子放开了能吃她们家里四个大人的饭!   平日里学校管的早饭可是让孩子放开吃,吃的他们中午头都不太饿,所以这给家里省下好些粮食。   孩子们洗完头洗完脸,黄小花还给她们抹了点自己都不舍得用的友谊牌护肤脂。   用上以后倒是香,可一出门阳光暴晒、海岛潮湿,来弟感叹道:“娘来,咱以后别臭美了,这脸上跟抹了猪油一样,油腻腻、热乎乎的。”   黄小花骂道:“别瞎说,你是狗肉上不得席,好东西也不会用。”   她们去码头,队长在帮助秀芳和王真光等轻劳力修船底,挽起的裤腿子湿透了。   这把她气的:“好不容易让你穿三片红,你看看、你说说,唉……”   “这不是给队集体忙活点事吗?”队长拍了拍裤腿,“大热天的阳光一晒它不就干了?”   秀芳笑道:“呀,嫂子你们这是要走亲戚?早知道不让队长来帮忙了,他光着个膀子过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要走亲戚。”   黄小花急忙说:“队集体的事是咱自己的事,该干就得干,我是心疼这裤子,你说我家条件你也知道,新裤子刚穿第一天……”   队长不耐的甩了甩烟袋杆:“行了行了,过会就干了,走,赶紧去给你娘过寿。”   以往自家男人敢顶嘴自己那她早开启瞎逼叨叨模式了,不喷他到中午头那绝不停下。   现在她脾气好多了,日子好过了,自己嫁过来这些年终于看到享福的盼头了,这等于是跟着王家享福,那就不能再喷自家男人了,毕竟生产队的男人背后都是一个王家。   她娘家不是长龙公社的,是在黄土公社,不过也是个外岛,得划船摇橹的环绕县城主岛再往西南去一段距离。   摇橹一趟得两个多钟头。   她以前可不愿意回娘家了,路途远,回去一趟挺费事。   最主要的是以前回娘家都是为了借粮食借钱,真是没脸回去,每次回去就得看兄媳妇、弟媳妇们的脸色。   远嫁的穷闺女不如狗啊!   她的兄媳妇弟媳妇可不会给她们家里好脸色,而她爹娘还要兄弟们养着,自然也不敢对她多好——   老两口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得顺着儿媳妇的心意来。   但这两个月情况有所改变,她没再去借粮,反而五月里有一次带着烧肉酱肉排骨那些好东西去娘家送礼,她自己腰杆子硬了,爹娘对她的态度也好了。   兄媳妇弟媳妇还是看不上她家里,可是肉和排骨是真的香,她们不好意思给她甩脸子了。   这次回娘家给老娘过寿,是她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次,不光拿了好些东西还给老娘准备了个喜红包。   爹娘对她好她是知道,以往去借粮她娘都会偷偷给她塞上一块两块钱,这些钱多次给她家救穷。   没办法,她家是真没钱,九张嘴就两个劳力,这一年能赚多少工分?到了年底一结算粮食,她家年年是漏斗户!   她正回忆着过去的苦日子,她儿子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娘,饿了。”   招弟从包里掏出一块干脆面递给弟弟:“老五,吃这个,王老师说这个最好吃。”   “方便面!”好娃赶紧拿到手啃了一口。   顿时有脆渣滓往下掉。   黄小花赶紧去接住,责备道:“怎么这么不过日子?吃方便面不接着手?这个方便面怎么跟生了铁锈一样?”   好娃拿起方便面看了看,急忙递到她嘴上:“娘,好吃,这个真的好吃。”   来弟懒洋洋的说:“王老师还能糊弄人?他都说了这个最好吃。”   好娃小心翼翼的掰开面饼,给姐姐们一人分一点,又给队长分了一小块,叫道:“爹你尝尝这个方便面是咸味的,可好吃了。”   队长笑道:“你吃吧,是不是撒上调料包了?”   招弟咬了一口剩下的分给黄小花:“娘,这个方便面真的好吃,没用调料包,就是这样的,又脆生又好吃。”   黄小花吃了手里的渣渣,说:“嗯,有咸滋味,你吃吧,我不吃这东西。”   招弟说:“娘你吃吧,王老师卖给我们十多块呢。”   “这么多?”黄小花大吃一惊,“对了,王老师这个大包里都装了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   来弟得意的笑道:“都是好吃的好喝的,看我们去了怎么馋大卫、龙龙他们。”   队长嘀咕道:“到时候别干起来啊。”   来弟冷笑道:“我在学校天天拿王状元练手,就是为了对付他们,等打起来我叫他们好看!”   时间流逝,太阳越来越高,海面上的浪花挂上了金艳艳的色彩。   气温开始热了。   队长满身汗水,来弟站起来说:“爹我来摇,你歇歇,我这里有蜜桃水,你喝两口。”   听着二女儿孝顺的话,他笑道:“不用,爹早上吃了挂面,有的是劲。”   好娃说:“娘我也要吃挂面。”   黄小花挽起袖子说:“你……”   “我不要了,别打我。”好娃赶紧往大姐怀里藏。   黄小花瞪了他一眼:“没出息,我是要去替你爹摇橹,我刚才要说的是等你能摇橹了也给你下挂面吃。”   夫妻两个轮流替换,终于赶在十点钟之前到了黄土公社的姚黄岛。   姚黄岛面积大,一共四个生产队,最早是姚黄两姓,后来迁徙来了杨、孙两姓。   因为千万年来海洋季风的影响,位于主岛西北地区的黄土公社和所属外岛积攒了好些泥土,不管是主岛的公社还是外岛的生产队都有良田。   所以寻常时候他们日子比单纯靠打渔为生的生产队能更好过,起码粮食能自给自足还能给国家交公粮。   可是一旦碰上旱涝灾年他们农田颗粒无收了,那日子就要比天涯岛那样主要养船打渔的生产队惨的多。   黄小花嫁去天涯岛就是因为三年特殊时期,当时外岛天气也不好,黄家熬不过去了,17岁的黄小花就嫁去了天涯岛,当时只图有口饭吃别饿死。   问题是她家成分不好,是资本家的后人,天涯岛上的好人家看不上她家里,她只能嫁给队长,另外当时她父母也是考虑到队长家世代贫农成分好。   奈何贫农队长的家里日子同样不好过,这苦命的女人真是从一个坑里跳进了另一个坑,当时他们家里养活自己四口人都不容易,于是连续好几年没敢要孩子。   等到准备要孩子了,那闺女一路火光带闪电的来了……   船靠上码头,有人在码头整理渔网,看见她后笑道:“小花回来走娘家了?男人孩子都领着,这是一大家子全来了,吃大户?”   黄小花以往回来借粮最怕碰上熟人,碰见了更怕人家说玩笑话。   因为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玩笑话还是人家冷嘲热讽。   现在她不怕了,就是当玩笑话,因为她有这个底气了。   于是她笑道:“嗯,回来吃爹娘一顿,爹娘上年纪喽,再不吃以后怕是吃不上几顿了。”   队长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男人:“二哥在收拾网啊?”   男人拿过烟卷在鼻子下抹了一下子,面色讶异:“嗯,今天天气好,晒晒网。你们王家现在日子真进入初步发达社会主义阶段了啊,抽红塔山?”   队长笑道:“我们队里王老师一个朋友给支援生产队,我们男人一家分一盒,我没舍得抽,这不留着场面上使一使。”   他坦然的笑语让二哥一时不敢妄加猜测:他说他没舍得抽,可看他递烟时候不眨眼的样子可不像是平日里不舍得抽这烟啊。   黄小花跟他又招呼一声,领着孩子下船,一个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她抬头仔细看老家,老家变化不比天涯岛多,岛上也有山,渔民的房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然后四周平坦山地上是还算肥沃的耕田。   因为缺水,外岛即使种粮食也是种麦子、玉米,现在麦子已经收走了,玉米还没有长成,所以农田里是一片碧绿。   山上多多少少也有农田,跟天涯岛一样的小块田地,村民们种上了蔬菜,这样连同草木一起形成片片绿色。   沿山而上,蔬菜是淡绿、野草是浓绿、大片的树叶是墨绿,诸多的绿色片片相连,横看连成线、遥望连成面,在上午灿烂的夏日阳光照耀中,农田里的黄色和山上的绿色交错成一幅水彩画。   “原来我这家乡也挺美的,”她对着丈夫叹了口气,“那为啥以前没发现呢?”   队长抽了口烟说:“以前穷的饭都吃不上,哪有闲心思去管美不美?”   黄小花祖上阔过,从沪都往边疆做买卖,内蒙西北都去过。   解放前岛上半数农田和所有的砖瓦房都是她家的,后来只剩下几间房子,不过好歹是砖瓦房,住起来比较亮堂。   两口子领着孩子进门,正在正堂择菜的老太太看见闺女回来便笑了:“你们三个姐妹就你家里隔着远,就你来的早。”   黄小花的弟媳妇苏翠华本来要接话,可看到了五个孩子的穿着打扮后一愣,于是黄小花抢过话去说:“穷讲究、穷讲究,越穷的越讲究嘛。”   这话到头了。   苏翠华无话可说,只能说:“早点过来咱正好早点吃寿宴,早上都没吃饭吧?中午咱早点开饭。”   好娃震惊正要问小舅妈你怎么知道,他一张开口,二姐已经将一块奶糖塞进他嘴里。   招弟剥开奶糖给姥姥送过去:“姥姥,吃糖,可甜可香了。”   苏翠华抬头,黄小花说:“你舅妈的呢?”   招弟从兜里又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来,苏翠华笑道:“舅妈不馋,不要。”   “好。”来弟若无其事的上去把姐姐手里的糖给摁回兜里去,“我姥爷呢?我娘给姥爷捎了一袋子小米,她说姥爷胃疼,早上晚上吃一碗小米粥养胃。”   黄小花往外拿出一大包的小米。   十斤。   苏翠华下意识的挠了挠额头。   老太太高兴的笑道:“这么些小米?你、你这从哪里买的?哪有粮票呀?”   黄小花说道:“队集体给买的,我们学校的王老师想办法跟他大学同学要粮票支援了我们队集体。娘,我爹呢?”   粮食问题支书叮嘱过不能多说,所以她岔开了话题。   老太太说道:“领着孩子、跟你大哥二哥去回抬粮食了,前几天不是都传海上要地震吗?说是要掀起大海啸,然后社员把粮食都给抬到山顶上去了。”   “昨天书记去县里开会,回来说这都是谣言,连造谣的小偷还有敌特都给抓了,政府准备公审呢。”   黄小花说:“就是谣言。”   “你怎么懂了?”苏翠华头也不抬的问道。   黄小花说:“我们学校的王老师说的,他是首都回来的大学生,当然懂这个。”   “他懂的东西那可真多了,台风那天我们公社大鹏岛上的灯塔出事了,民兵队全体出动,暴风雨天气里用绳子从三面拉扯灯塔防止被吹倒,遭大罪了。”   “当时省城来的建筑教授、研究生的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办,王老师出了个主意,给灯塔安装了一个叫阻尼器的东西,一下子就把灯塔稳住了,然后所有民兵都不用受苦受累了,他们待在屋子里听我们王老师讲评书,舒舒服服的过了一天回家了。”   老太太点头说:“我也听着这个事来,上次是支书说的是吧?”   苏翠华不说话了,低头择菜。   黄小花继续往外收拾东西,这时候大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妇女走进来。   这是她的大嫂潘银梅和二嫂潘桃花,她们两个是一个生产队的人,所以平日里比较要好。   两个妇女进门看到五个孩子的穿着打扮大吃一惊,潘桃花下意识问道:“这是哪里、招弟来弟啊?你们、咦,你们哪里来的衣服?”   好娃积极的说:“学校里发的,还有凉鞋,还有这个腰带,都是学校给发的。”   潘桃花难以置信问黄小花:“老五,真的假的?你们学校到底干啥的?前头给学生发的那身衣裳呢?怎么又给发了这衣裳?”   黄小花说道:“都是校服,前面那身是春秋校服,这一身是夏天的校服,以后到了冬天有棉校服。”   潘银梅忍不住问道:“都是发的?不要钱?不要你们家长掏钱?”   黄小花说:“一分钱都不要……”   打闹声音响起,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进来,她们看见院里五个孩子那一身的绿色短袖短裤和裙装顿时停下脚步。   很快最小的男孩叫起来:“妈、妈,我也要这样的衣服,这样衣服真好看!”   潘桃花不耐的说:“自己玩去,见什么要什么,怎么一点事也不懂?”   黄小花继续收拾东西:   “娘,我给你和爹捎了一些煤油,现在我们队里通电了,都用电灯,煤油不用了,你和我爹用吧,别不舍得点煤油灯,缺煤油了说一声,我再给你们拿。”   “给你拿了一块香皂和一盒洗发膏,天热了用这个洗身上、洗头,好用。”   “你爱吃罐头,给你带了几瓶水果罐头,大卫、龙龙、琪琪你们来吃罐头,姑姑给你们开一瓶?你们和奶奶一起来吃。”   黄小花说着拿起个黄桃罐头要打开,潘桃花上去摁住说:“马上要吃饭了,现在吃罐头干啥?留着肚子吃饭吧。”   几个孩子围上来正准备大快朵颐,结果到手的黄桃块和糖水飞走了,气的他们又是跺脚又是甩胳膊。   招弟看向二妹。   来弟学着王老师的样子歪嘴一笑,然后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好娃得到信号赶紧说:“二姐我饿了,啥时候能吃饭?”   来弟冷冰冰的说:“让你早上睡觉不起来,不吃早饭能不饿吗?喏,给你方便面吃,再你一根香肠,先垫垫肚子。”   “老三老四你俩饿不饿?也垫一垫吧。”   她拿出方便面面饼分给两个妹妹,又剥开一枚奶糖塞进嘴里。   又软又香!   吃的啧啧有声。   其他三家的孩子眼睛一下子直了。   三个儿媳妇气的眼睛瞪大了。   孩子不懂来弟的小心思她们能不懂?今天这帮兔崽子是明摆着上门来欺负家里孩子的!   偏偏小孩日子清苦都很馋,他们围上去纷纷讨要起来:   “二姐你们怎么有方便面?城里才有方便面,我们班里金海城里亲戚给他捎来着,你给我一块吧。”   “招弟你给我分一块方便面,我吃一点就行了。”   “好娃你吃不了这么大的一块方便面,我……”   “我吃的了!”好娃一手抓方便面一手拉起衣服接着面渣啃,最小的男孩上去从他衣服上捡面渣吃。   见此苏翠华要气炸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好娃斜睨到后将手里方便面面饼掰开说:“来,龙龙你吃二姐的,二姐分你方便面吃,大哥、琪琪姐,我也分给你们。”   她很大方的将面饼掰开分出去,可面饼太小分开更小,一人能分到的只有婴孩巴掌那么大。   但这样已经很好了,苏翠华不能发火又悻悻的坐下了。   最有心思的潘银梅却面色阴沉,小儿子虽然分到了面饼可是她并不高兴。   只有她猜到了这二丫头的小心思:她压根不是大方的给亲戚孩子分吃的,她是要勾起亲戚孩子的馋虫!   干脆面口感和味道都是一流,婴儿巴掌那么大小的一块好干什么?   果然,孩子们吃完后闹腾的更厉害了!   更惨的是,来弟从包里拿出一瓶黄澄澄的水给好娃喝,柔声说:“来,老五喝一口汽水。”   好娃感动的看向二姐:二姐你今天对我太好了,我都不敢喝了,你是不是往汽水里下耗子药了?   几个小孩一听有汽水、一看这汽水的样子彻底急眼,他们跑回母亲身边闹了起来。   黄小花有点看不下去了。   终究是亲戚!   她以往回来借粮饱受白眼,可爹娘还是把粮食借给她了,爹娘对她没话说,这样她不能让孩子做的太过分,要不然吃亏的不还是爹娘?   于是她脸色一沉说:“二丫,别跟你哥姐弟妹的开玩笑,你们拿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赶紧跟他们分分。”   来弟一听这还了得?抓过弟弟捏着脖子往里灌汽水又给自己嘴里猛灌汽水。   潘银梅一听黄小花的话赶紧说:“大卫你们还不快谢谢姑姑。”   孩子们道谢后跑去分零食。   来弟背起包跑了:“来追我吧,追上我的我就给他分好吃的!”   队长看的哭笑不得,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捣蛋呢?”   黄小花趁着三个兄弟媳妇的注意力都被孩子吸引过去,把红纸包的钱偷偷塞给母亲。   老太太一捏纸包大吃一惊。   宽度来看是大团结,不少啊!   黄小花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东西都给收拾出来,说:“娘,今天中午切一盘子午餐肉,这午餐肉里都是肉,好吃。”   老太太看着闺女日子好过了心里也高兴,笑道:“好、好,你去切了吧,今天中午可不少好菜。”   后面又有人进来,另外两个闺女也拖家带口的来了。   这下子不大的院子里是彻底热闹起来。   黄小花带来了五香花生五香瓜子和糖果,搅和在一起拿出来吃。   最终她父亲、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带着辍学的外甥回来了,这样家里人更多更热闹。   几个男人没地方说话,只好蹲在门口树荫下抽烟闲聊。   他们正说着笑着忽然纷纷站起来,队长奇怪的问:“怎么、呀——慧慧、慧慧你这是怎么了?”   从外头走来个妙龄姑娘,姑娘身段高挑、长的也挺秀气,可是头发却很短,剃得都要贴着头皮了。   黄小花看见姑娘后赶紧迎上来吃惊的问:“慧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大辫子剪了?”   她大哥黄大壮咳嗽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   慧慧低声说:“小花姐,我家里急着用钱,我把辫子剪了卖了,那啥,今天是我大娘过寿的日子是吧?我、我本来不好上门,可是……”   老太太站起来说道:“慧慧,我家不忌惮这个也没那么多讲究,你进来吧,你进来说话,没事的。”   她过去把慧慧拉进屋里,黄大壮低声对黄小花说:“前几天台风,唉,慧慧家的船没绑好被台风刮的在海上乱摇晃,她爹和她弟弟怕船撞坏了也怕把人家船撞坏了,非要去冒着大风绑船!”   “结果爷俩要强,他们知道这事危险就没好意思叫队里其他人,自己就去了。”   “这下好,唉,上来一阵大风,船被吹的侧翻了,一下子把爷俩给拍倒在旁边三眼家的船上!”   “娘的,慧慧赶紧喊人,但等人过去了——唉,她爹把她弟弟推了一把,肋骨戳破肺了,熬了几天没熬住昨天刚没了。她弟弟还行,不过也挺厉害,好像是有条腿伤的厉害,反正这几天还在县医院里治疗。”   黄小花跟着叹了口气,说:“那我进屋里看看她今天过来啥事,我看着她像是找我的。”   “知道你家现在有钱了,找你来借钱。”潘桃花轻飘飘的说。   队长听到这话对几人说道:“唉,我们家里有啥钱?就是生产队分了三次红攒了一点而已。”   他又对媳妇说:“这样,那个花儿你先进去问问怎么回事,以前咱家里困难来借粮食慧慧家里头帮过忙,现在人家遇着难事了咱能帮就帮一把,家里的钱你都有数,能帮怎么也得帮一把。”   “我知道。”黄小花急匆匆进屋去。   潘银梅给两个妯娌使了个眼色,她们也跟着进屋去旁听。   慧慧在卧室里抹眼泪,黄小花看着她那一头贴了头皮的头发茬也忍不住难受:   本来垂到腰上的大辫子,乌黑油亮的,多好看的辫子多好看的姑娘,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看见她进门,慧慧哽咽说:“花姐本来我大娘过寿我不该来,但我中午头还得去县医院……”   “没事,孩子你不用说这话,”老太太唉声叹气,“以前困难时候你爹帮我家不少忙,以前花儿来借粮食你爹还使过劲,不过你要借钱该找大娘呀,你找花儿干啥?”   慧慧说道:“大娘我不是借钱,我是想找花姐帮我问问她们队里那个木匠,我爹还得、还得那啥,事情突然家里没有准备寿材。”   “现在打寿材时间紧张然后咱公社都太贵了,我们家里实在没钱了,我打听着说花姐她们队里有个叫王祥高的老木匠,手艺好还收钱少……”   “你想让老高叔给你爹打一口寿材?行,吃了午饭我就回去给你办这个事,尽快给你办了。”黄小花打断她的话。   慧慧擦着眼泪说:“谢谢你啊花姐,我实在没办法了,你要是吃了饭就回去那我跟你一起吧,我爹这边等不及了。”   “你不是还要去县医院吗?”黄小花看着这个可怜的姑娘问道。   慧慧失魂落魄的摇摇头说:“我大舅在医院里,我弟那事先挺着吧,全看他造化吧……”   “大军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黄小花问道。   慧慧茫然的说:“一条小腿被砸断了,本来不厉害,就是台风天咱送去的晚了,县里的大医生说长时间供血不足有坏死,得赶紧做个复杂的手术要不然只能截肢。”   “可做检查的钱都是我剪了辫子换来的,哪有手术的钱?凑不齐呀!”   黄小花再次看了一眼她头顶的发茬,说:“做那个复杂手术,手术费得多少钱?”   慧慧淡淡的说道:“千八百的打不住。”   黄小花和老太太异口同声:“这么多?”   黄小花为难的绞了绞手,说:“你等等、等等,我去问问我男人、问孩子他爹点事。”   她抬脚迈过门槛出去把队长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声。   队长也先惊呼一声‘这么多’。   然后抽出一根烟塞嘴里使劲抽了两口,眼巴巴的看媳妇:“你啥意思呢?”   黄小花说:“咱穷的时候,除了咱队里的人,外人都看不起,就茂叔家里给咱借过粮食。慧慧和小军我都知道,老实孩子,给他家救急以后钱肯定赖不了……”   “那就借吧。”队长明白媳妇的意思叹了口气,“现在有社队企业有王老师帮衬,钱来的快,后面日子能好过,这钱藏在家里也是藏着,借吧。”   黄小花急匆匆的回去。   拉着慧慧的手说:“大军才18、19?19是不是?才19,要是成了瘸子,这下半辈子怎么办?怎么干活怎么说媳妇?”   慧慧一听这话心里疼,泪如雨下:“都是命,花姐我跟你说,都是命啊!”   黄小花说:“你别难受,回去跟医生说动、动那个大手术,花钱不不要紧,我跟你姐夫就是我们社队现在挺好的,我们帮你在队里倒借倒借。”   “得给大军做手术,多好的后生,都是大青年了,做手术吧,别截肢、别截肢……”   她自己话说的也是哆哆嗦嗦。   家里今年有了点存款,是之前王老师前前后后给的钱,合计起来八百多块,加上队里三次分红刨除开支现在还能有九百。   这可是家里的命根子,这一借就得全借出去了。   心里难受!   老太太也握着慧慧的手腕说:“对,想想办法借点钱,凑凑钱,你说咱渔家的汉子没了条小腿那还能干啥?就成残废了啊!”   慧慧听着两人的话哭出声来但还是很绝望:“这么些钱,怎么借?”   黄小花说:“我现在兜里还有二十块钱,你先拿着,我家里、回家里就去借钱,我们队里能借钱,没事,能借钱。”   老太太说:“把我的也拿上吧,能有个几十块,救急要紧!”   门外的潘桃花心直口快,问:“娘,你们手里能有几个钱?”   老太太说道:“我们没钱了,这不是花儿今天过来给我过寿拿了个喜红包吗?把这钱先给慧慧、先给军去用上……”   她从兜里掏出喜红包。   拆开里面是对折的大团圆。   数一数是五十块!   老太太递给慧慧说:“拿着,把这个钱拿着,加上花儿这二十块一共七十块,你先赶紧去医院给交钱,后面的让花给你倒借倒借,我和你大伯也给倒借倒借。”   “千八百的是多,可咱使使劲总能凑齐,可不能让军没了一条腿啊!”   门外三个儿媳瞪眼了。   喜红包里塞了五十块?这是哪来这么些钱!   她们怀疑王家生产队在什么地方捡钱! 第259章 苦命姐弟俩   下午时分,天气还是很热。   王忆坐在树荫下吃着西瓜乘凉。   挖出西瓜心给秋渭水留着,他吃西瓜瓤,小奶狗啃西瓜内皮,老黄吃西瓜外皮。   一条龙,只剩下西瓜籽被吐了一地。   野鸭子溜达着回来,看见西瓜籽后它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上来啄着西瓜籽吃了起来。   见此淡黄叼了一块西瓜皮过去——这是个孝顺崽子,但野鸭子嘴巴太宽了,它眨了眨眼睛,又继续吃西瓜籽。   王祥高摇晃着蒲扇上来招呼他:“王老师,给我打二斤九零大曲,再给我来点你腌的咸菜,酸黄瓜、辣白菜都行,这东西下酒真好。”   说话之间他看见了地上的西瓜籽,然后摇摇头:“浪费了,这西瓜籽好东西,留着晒一晒等秋天炒着吃多好?”   王忆一边走一边说道:“门市部里卖的那种西瓜籽不是咱这个西瓜的瓜子,有专门的西瓜来取籽吃,那种瓜好像叫打瓜?”   王祥高疑惑的问道:“多能打?比徐老师和孙老师还能打?对了他俩这两天怎么一直没见着?放暑假回家探亲了?”   王忆进门市部接过酒瓶子给他打上酒,笑道:“他们去市里立功了,具体的不能多说,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没用,你等等消息吧。”   他给王祥高拿了个茶碗,往里倒了一杯的粮食酒,又给他随便夹了点干海带丝来下酒。   王祥高倚在柜台上开始喝小酒,喝着小酒聊着天,很惬意:“他俩去立什么功了?去打坏人吗?”   王忆笑道:“你猜对了,还真是去打坏人了,他们俩应该是去抓敌特了,等等吧,我不能多说,等等领导们应该会把消息发出来。”   敌特造谣这件事肯定会大肆宣传,否则不好辟谣,这样提前把消息告诉社员们也没事,毕竟昨天晚上叶长安都没有叮嘱他要保守这个机密。   两人正随意的聊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山路上喊:“老高叔、老高叔?老高叔在上面?”   大队委的窗口冒出王向红的脑袋,他往门市部指了指,黄小花急匆匆的跑来了。   王忆看见她后问道:“嫂子你们今天不是去给你娘祝寿吗?回来的还挺早……”   “嗯,有点急事。”黄小花应和了一声,“正好,老高叔你在王老师这里,王老师有个事我问问你。”   她先对王祥高说:“老高叔,你家里有没有现成的寿材?”   王祥高说:“这东西我存着它干啥?不吉利,我都是现打——咋了,你给谁问?”   黄小花愁眉苦脸的说:“给我娘家一个妹妹问……”   她把慧慧家的事说出来,王祥高举起杯子把酒给干了,说:“家里没有现成寿材,不过寿材板子准备好了,我今晚不睡觉了,连夜忙活忙活,加上墨斗那明天早上差不多能弄出来。”   王忆诧异的问:“打棺材这么快吗?我怎么听说得七八天十来天?”   王祥高说道:“你说的是老辈棺材,那是要下葬的,所以得选好木头、得仔细打磨还得上漆,上漆费劲。”   “我们老木匠行当讲究‘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摇起虎斑色,提起钓鱼钩;入木三分厚,光泽永长留’,这得一遍遍的上漆一遍遍的干了再一遍遍的继续上漆,那可不得好几天吗?”   “现在棺材简单了,怎么个事呢?国家不让土葬了,统一火葬,这棺材就是走个流程,让走了的人进去拉到火化场,然后一起给烧了,所以不用那么仔细做好棺了。”   王忆恍然。   黄小花叮嘱道:“老高叔,那也得好好收拾呀,这棺材还是很重要的。”   王祥高笑道:“这你放心,你说了这闺女是个孝顺姑娘,我肯定用心的,咱尽力让人家走的体面一些。”   黄小花说道:“那可太好了,老高叔,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再请你过去喝酒,你今年可帮不老少的忙。”   王祥高笑道:“行,这都后面说。放在以前给你家帮忙就帮了,不用赚这顿酒,还得花钱。”   “今年咱社员家里都挺好,一分红手头上都不那么紧张了,过去吃个饭喝个酒应该没啥压力。”   听着他的话黄小花连连点头称是,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愁容。   王祥高注意到了她的愁容,奇怪的问道:“咋了,好娃娘,上次去你家喝酒看你家里日子过的挺好的了,怎么又有压力了?”   黄小花坦然说道:“我刚才没把事说全,我那妹子家里还有个弟弟一起出事了,她弟弟腿被砸断了,送治不及时,现在县医院里要求做个大手术,得个千八百的,要不然得截肢。”   “她那个弟弟我认识,是个好青年,你说这么个好青年一下子变残废,下半辈子怎么办?”   “所以我家准备把家底都收拾收拾借给妹子家里帮点忙,好歹先保住她弟弟的腿呀!”   王祥高听后便明白了,他感叹道:“千八百啊——确实好些钱啊,难怪、难怪。”   “行,好娃娘你家里行,这时候能仗义援手真让人没话说,那棺材的事你交给我,我跟支书请个假,这就回去忙活。”   等他离开,王忆问黄小花:“你刚才说有事找我是借钱?”   黄小花摇摇头:“我家里跟你沾好些光,存了点家底,借给我那妹子后差不多了。”   “我找你是因为我那妹子她家里没有男人了,她哥哥得急病没了、她爹又没了,这样她弟弟在县医院里动大手术,你说她怎么能撑得住?”   “慧慧那姑娘是好姑娘,但没有啥见识,跟我差不多,所以我寻思帮人帮到底,想问问王老师你见识多,能不能去县医院一趟,帮我妹妹看看事,问问大夫、问问情况?”   王忆痛快的说道:“嫂子你考虑很全面,行,啥时候要过去?咱们没话说,乡里乡亲的能帮点忙就帮点忙。”   黄小花听到这话顿时欣慰,说:“有王老师你这句话就行了,手术要尽快,钱有了应该是明天就安排手术。”   “正好明天她爹的寿材也出来了,那要不然明天你一起跟着去一趟县医院?”   王忆答应下来。   黄小花高高兴兴、急急忙忙的又离开。   王忆坐在柜台后叹了口气。   人生不易。   他正在这里感叹。   山路路口上传来王向红兴高采烈的招呼声:“呵,徐老师、孙老师,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听到这话王忆精神一振,他赶紧从门市部跑出去看。   看见徐横孙征南一点不少的阔步走上来,两人一脸的喜悦,脚步轻盈、步履生风。   春风得意马蹄疾!   王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昨天我听……”   “他们俩今天回来也算早的了。”下面响起庄满仓的声音,庄满仓同样是满脸的喜悦。   王向红笑着扔给他一根烟:“你还亲自把他们俩给送回来?”   庄满仓说道:“他们如今是人民功臣,是有功之臣,我能送他们俩这是我的光荣。”   孙征南不好意思的笑道:“满仓哥你说的太夸张了,我们俩那就是凑了个巧。”   庄满仓摆手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凑巧,还得是你俩有眼光、有能耐才能完成这一艰巨任务!”   他擦了把汗进大队委办公室,然后绘声绘色的开始说起昨天的往事。   从两人发现电台步话机后引发警惕心开始,然后一步步跟敌特分子斗智斗勇,亲手捉拿两人并机智的打出报警电话最终引来援军将其一网打尽……   庄满仓尽显出众口才。   徐横挺胸膛,孙征南则连连摆手。   王忆去冷库把绿豆汤拎上来倒给他们,这时候抓敌特的事已经说完了。   庄满仓说道:“今天上午好几家报社的同志来采访了两位功臣,他们这下子真是立大功了!”   孙征南说道:“满仓哥也立功了,咱们共同立的功。”   庄满仓哈哈笑道:“我草,你可别提这事,你提了我还真不好意思,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是你打电话给我这边,我办公室的小苗警惕,听了徐老师的话后赶紧联系我,我们又联系了市里的同志。”   “其实我是没有功劳,等我带着兵赶过去,事情都结束了,人全给抓起来了!”   王忆给他们倒绿豆汤,说:“这事真是够巧的,那你们找到你们班长的家眷了没有?”   徐横脸上的得意没了,无奈道:“没有,班副说他听见有人说二道巷子的一棵柳树下出现过我们嫂子的身影,可打听之后前天压根没这么个人。”   孙征南皱眉道:“我明明听见那个叫‘六姑’的妇女说这回事了,她说的就是二道巷子。”   “你肯定不能听错,”庄满仓说道,“我估摸着是那个老妇女给记错了,不是二道巷子而是其他道巷子,那片一共十八道巷子呢,都差不多,除非是本地人,要不然很容易认错。”   他又问了王忆一句:“王老师,孙老师说当时你俩一起在送学生,你没听见这事吗?”   王忆心里一突。   这是随口询问还是说有人叮嘱庄满仓要装作不在意的问这句话?   还好他的计划展开的很顺利,当天上午他找了卖报纸的白老太帮忙传话,而且让白老太戴着草帽拿着手绢来擦汗,导致孙征南没看清她的样子只是听到了她的话。   于是他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事,当时我在前面登记学生身份,登记一个上船一个。”   “然后孙老师突然去找我了,说听见有人说起这事来……”   孙征南说道:“其实这件事情里王老师也是有功劳的。”   王忆心里狂突。   难道计划有漏洞?!   还好孙征南接着说:“你的电话就是王老师给我的,而且如果不是王老师安排我领学生回码头那我也听不到这个消息……”   王忆无语了。   孙征南是好心好意要给他分功劳!   但他不需要。   他说道:“嗨,你是体育老师,咱学生队伍都是你负责的,不是你领队谁来领队?”   “至于给你满仓哥电话?我也没别人电话能给你,你俩在市里人生地不熟又是要找人,我寻思你俩要是找人不顺利得需要别人帮忙,那满仓哥最适合帮忙了。”   庄满仓笑道:“这叫什么?这叫天意!”   “这叫瞎猫碰个死耗子。”徐横也笑了起来。   他对这件事还是很得意的:“我当时一眼就看见HT-2电台了,我就说嘛,这东西在部队都不多见,怎么会在老百姓家里出现?”   “还有那条狼狗,那狗一般家庭养不了,要吃肉的!”   “不过那狗肉可惜了,市里的领导不让我带回来,本来我寻思带回来咱们一起吃一顿狗肉的。”   庄满仓说道:“那不能吃,那都是证据!”   “这次的证据可真多,光电台就有好几座,什么AN77甚高频电台、PRC-6号手持电台,竟然还配备了头戴式耳机与喉头话务器,有了这东西他们哪怕是当着咱们的面发信息咱们都察觉不到!”   “幸亏是徐老师眼睛尖又懂的多,要不然这次的事可麻烦了,他们藏的太深了,竟然在地下抠出那么大的地下室来!”   “我草,这群人真是耗子成精了!”   王忆问道:“那徐老师和孙老师立大功了,他们以前在部队的事……”   他看向庄满仓。   庄满仓轻轻的咳嗽一声说:“军民两条线,那事我们地方战线不好说话。”   “不过在咱们地方这条线上,两位老师是立大功了,你们两个可以考虑考虑,要是愿意的话我跟领导打个请示,请你们来我们单位上班。”   王忆愕然:“满仓哥,你来我们学校挖墙脚?”   庄满仓笑道:“我这怎么能说是挖墙脚呢,两位同志在你们岛上是民办教师,进我们单位可是正经的人民卫士呀!”   孙征南还是摆手,客气的说:“满仓哥你谬赞了,我们两个这次纯粹是凑巧了。”   “其实我们两个蛮力有几分,脑子其实没有多少,当不了人民卫士,当了也是对人民不负责。”   徐横说道:“当人民卫士挺好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我们岛上也挺好的,好吃好喝,天天还能跟学生斗智斗勇,哈哈,其乐无穷!”   两人的话说的坦然,可王忆忍不住的认真思考起庄满仓的提议。   现在这年代很流行军官转业地方进地方部门做人民卫士。   对孙征南和徐横来说,或许这出路更好……   王向红也是这么想的,他摘下烟袋杆说:“孙老师、徐老师,庄同志我知道,他说话办事踏实,他说你俩碰上了好机会那就是一个好机会,你俩当民办教师哪能比得上……”   “支书你别说了,大炮了解我这个人,我、我其实挺喜欢学习和知识的。”孙征南打断他的话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喜欢当老师,当初复员后我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当老师。”   徐横说道:“我是没法去当人民卫士,精神上有问题,一旦有压力了就想要去打人杀人。所以我估计我要是真当了人民卫士那我过不了多久会成为人民的敌人被组织上给处理掉,冤杀犯人这种事我是少不了。”   “所以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岛上度假吧,在咱天涯岛真好。”   王向红递给他一根烟,笑道:“你这小子,把在咱岛上当玩了?你得好好当教师,以后咱队里给你们也算工分。”   “王老师是强劳力,你们比他差一级,给你们算轻劳力。”   队里来了战斗英雄、人民功臣,这是大荣誉,是整个队集体的荣誉,而且他们还负责教育学生,这样学生们向他们学习,那思想肯定差不了!   这边庄满仓挺遗憾的。   两人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很是欣赏,他觉得这两个人比自己手下那帮子所谓的‘强兵干将’厉害多了。   他还是劝说,但让徐横笑着拒绝了:“当老师真的好,而且王老师生活调剂的好,我们兄弟两个吃的是真舒坦了,老老实实在这里当老师很好!”   两人意志坚定,这样庄满仓只能放弃劝说。   王忆说道:“既然两位老师喜欢调剂生活,那今晚咱好好吃一顿?一是款待满仓哥……”   “哎哟,要吃你们吃。”庄满仓直接打断他的话,“我送完人马上回去,这次敌特的流言影响广泛,现在县里头的工作可繁重的很。”   他戴上大檐帽跟徐横和孙征南握手,说:“我先把你们送回来,这样我撤了。”   “后面咱见面机会多的很,不知道市里头怎么安排,反正咱县里头得给你们举办个表彰大会。”   众人送快艇离开。   徐横志得意满的说:“不知道这次咱们抓了一伙敌特,国家会给予什么奖励。”   “奖励你们个媳妇?”王忆猜测。   几个人哈哈大笑。   孙征南说道:“希望能再给生产队奖励一艘船吧,现在咱们有天涯二号了,再有个天涯一号那就完美了。”   王向红听到这话一愣,反应过来迅速说道:“那可不敢,你俩舍生忘死立功获奖,那应该奖励你俩,跟咱生产队没关系,你俩不要抹不开面子或者啥的,千万别干傻事。”   徐横笑道:“咱们这不是在吹牛吗?瞧把支书吓得,哈哈,国家还不一定会给奖励呢,我们毕竟是退伍军人,这都是应该做的,这都是我们的本分!”   王向红说道:“这个会有的,我当过军官现在当生产队干部,了解咱国家政策,国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王忆说:“这个咱们等待国家安排就行,走,回去详细说说抓敌特的事,然后今晚咱们搞个庆功宴——支书,这不算大吃大喝吧?”   王向红笑道:“以后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吃喝上我不管你了,你有本事就带着咱社员共同吃上香的喝上辣的!”   晚上正经的吃喝了一顿。   第二天王祥高做出了一副寿材,他们按照风俗用草纸遮住、用渔网给盖住,然后摇橹去往县里。   黄慧慧等在了码头上。   挺俏丽高挑健壮的渔家姑娘,但如今没什么活力,坐在码头上呆呆的看着海水。   了无生机。   帮忙来运送寿材的王墨斗看见这一幕叹了口气,说道:“这姑娘太可怜了,本来好好的家庭,唉,天灾难熬啊!”   码头上的人不可能知道黄慧慧的遭遇,他们只是好奇的看她。   大热天的头上包了个围巾,这多少有点古怪。   王忆知道她这是为了遮住剃到头皮的发茬子,因此来的时候他特意准备了一顶女士草帽。   不过刚才听了王墨斗感叹再联想姑娘的孝心,于是他心里一动,把草帽悄悄递给王墨斗说:“待会送给姑娘。”   王墨斗为人机灵,他一下子体会到王忆的用意,小声问:“王老师,你让我跟她……”   “跟她多接触接触。”王忆使了个眼色,“小花嫂子不是说了吗?她娘眼睛不好,这样她又要忙父亲的丧事又要忙弟弟的手术和康复,那肯定压力很大,你多帮忙。”   旁边的黄小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便说道:“王老师、墨斗兄弟,这不好吧?”   王忆讪笑道:“就是普通帮忙,不是要趁虚而入,正好墨斗没啥事……”   “不是,你误会我意思了。”黄小花说道,“我意思是对墨斗兄弟不好吧?她家里这一出事可拉了不少的外债啊。”   王墨斗挠挠头说道:“先接触接触,听嫂子的意思她是好姑娘,只要是好姑娘那啥都好说。”   船靠码头黄小花先上去,把王忆、王墨斗等人都给介绍了一下。   黄慧慧向他们感激的道谢。   王墨斗把带着蝴蝶结的女士草帽递上去,说:“嫂子说你为了家里剪了辫子,正好我家里有个挺好的草帽子,送给你吧,你戴着这帽子。”   黄慧慧看了看他,咬咬嘴唇低声说:“我现在真没钱了。”   王墨斗说道:“嗨,你别多想,就是一顶家里用不上的草帽子,你怎么还想到钱了?”   这顶草帽造型美观带丝带,而且透气性很好,戴上草帽可比包着头巾舒服多了。   现在女士专用草帽很少见,黄慧慧戴上后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但这次他们的目光就变了。   黄慧慧无心关注外人对自己的评论,不过漂亮的衣装和美食一样都是可以安慰人心的。   这样她戴上草帽后逐渐的情绪好转一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开始跟黄小花小声攀谈起来。   王忆去找到赶车的赵老鞭,雇了车子来运送寿材去县医院。   县医院里忙忙碌碌,人潮汹涌。   王忆暗暗咋舌。   哪个年代的医院也不缺人啊。   其他人先等着,他和黄小花陪黄慧慧去交钱,黄慧慧拿着收款单擦眼泪,说:“花姐,这次真全靠你了,等小军能下床了我让他给你磕个头。”   黄小花说道:“别说这有的没的,走,去见见给小军治病的大夫,你文化水平低听不懂大夫的话,王老师能听懂,让王老师听听大夫的说法。”   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大夫把情况都给黄慧慧说过了,黄小花是底层老百姓的心态,自卑、在正式场合不敢做事,王忆这次过来就是安慰了一下黄慧慧和黄大军。   黄大军是个瘦高个的青年,这次的腿伤对他影响挺大的,以后即使康复良好他也不能干重体力活了,受伤的右腿肌肉断裂的很惨重,要做两次手术才行。   不过都是硬伤,不幸中的万幸是肌腱也就是‘腿筋’没事,以82年的外科手术水平和康复水平,断了肌腱那真是得残废了。   王忆强化了关于肌腱功能的介绍,让黄慧慧和黄小姐姐弟心里好受了很多:   发现自己的遭遇还不是最糟糕的,这多多少少能安慰一下人。   他又把带来的大玻璃瓶子放到桌子上,里面是奶粉,这个补充能量又易于吸收,对外伤病人而言是很好的食物,当然在82年这属于补品。   费用已经缴纳,护士便来找家属去谈话准备手术,王忆和王墨斗陪同黄慧慧跟大夫打交道,这样黄慧慧心里逐渐就踏实起来。   他们在外科办公室谈话,有其他科室的护士时长进来送文件、病例资料。   然后王忆一个不经意间看到了个还算熟悉的面孔。   裘云护士长。   现在负责叶长安身体健康状况的裘云护士长。   裘云护士长显然对他很有印象,看见他在办公室里先问道:“王老师呀?你、你怎么在这里?是有朋友还是亲戚?”   王忆点点头:“裘云大姐您好,我们队里一位年轻同志在之前台风天里受了外伤,现在在等待手术。”   负责手术的大夫诧异的问裘云护士长:“裘云大姐你们认识?”   裘云护士长给他使了个眼色,跟他低声说了几句。   后面大夫对王忆等人立马更是客气了。   王忆知道裘云护士长肯定提了叶长安,这让他挺无奈的,今天的事跟叶长安没有任何干系。   再说了,外科的大夫人也很和善,他压根没想利用自己的人脉在人家科室里装逼。   那只会讨人嫌。   不过对于黄慧慧来说这种事肯定是好事,之前态度寻常的大夫突然变得热情洋溢,这让她受宠若惊。   大夫更详尽的把手术情况给他们做了介绍,王忆大体能理解,他跟大夫进行对接,然后再用黄慧慧和黄小花能理解的方式把手术讲给两人听。   准备工作忙活完,剩下的便是当天下午紧急进行第一次手术。   一行人都等在了这里,王忆看了看陪床的人只有一张椅子没有过夜的工具,便领着王墨斗出去就近找招待所开房间。   县医院邻近倒是有招待所,可是没有介绍信不让住。   这个时候了王忆自然不想回天涯岛再去开介绍信,他直接去找了医院旁边的治安所,进去让治安员给庄满仓打了个电话。   这次算是私事公办了。   主要是这事对庄满仓来说不算事,他找了个治安员陪着王忆和王墨斗去招待所做了个证明,开了一个两张床的标准间。   王忆把事情都给处理的妥妥当当,等到手术结束是晚上了,黄大军被推出来,大夫随后出来摘掉口罩说:“相当成功,等肌肉长合一些,我们会安排第二次手术。”   然后黄大军被护士推进了一个单人病房。   黄慧慧赶紧惴惴不安的说:“大夫,我们怎么进干部病房了?我们不是……”   “这病房反正空着,你们先住这里吧,跟大病房一样收费,这里更便于夜里陪床休息。”大夫冲王忆笑了笑。   黄小花明白了,便拉了黄慧慧使了个眼色,等大夫和护士离开,她说道:“王老师,他是看你面子给安排了这样的干部病房?”   王忆苦笑道:“是看的小秋爷爷的面子上。”   黄小花恍然。   她也知道叶长安是干部这件事。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王墨斗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咱就不去招待所了。”   王忆说道:“这里面只有一张小床,还是招待所方便,而且咱今晚可以在这里暂住,明天医院领导们来了,咱还能不明不白的占据人家特护病房吗?行了,听我安排吧。”   他安排王墨斗来陪床,让黄小花和黄慧慧两人先去睡:   “你们替换着,不用一个人在这里熬,上半夜让墨斗兄弟来负责看护小军,你们两个下半夜过来,好歹睡一觉、歇一歇。”   黄小花也劝说黄慧慧:“跟花姐去歇一歇吧,王老师说的对,咱们不能在这里熬,你熬垮了身体到时候谁来照顾你们姐弟?”   黄慧慧担忧的看向黄大军,黄大军勉强笑了笑,说:“姐你去歇歇吧,我没事,大夫都说了,手术很好,你放心,我什么都很好。”   王忆把她们推走,说:“你们歇着,让墨斗在这里帮忙照顾一下就行,而且男人之间有些话更方便诉说,反而跟你们女人不方便说。”   他这话本来只是劝说黄慧慧去休息的。   结果黄大军当真了。   等到黄慧慧离开后,小伙子泪水如泉涌,满脸绝望。   王墨斗安慰他说:“你是不是感觉那条腿没知觉然后怕腿被截肢?没事,那是麻药的药劲还没过,放心,你这条腿肯定保得住。”   进来送药的护士说道:“麻药药劲过了,我来送止疼药,那个黄大军同志是吗?疼你就哭吧,没事,这确实挺遭罪的。”   黄大军摇头流泪说:“我不怕疼,疼它就疼,我能忍受的住。”   “那你哭什么?”王墨斗问。   黄大军握紧拳头咬牙低声说:“我哭我自己不争气、哭我姐命苦!你说我这条腿伤成这样,以后没法恢复正常了,这样我怎么去赚钱还债?”   王墨斗说道:“嗨,小事,不行小兄弟你跟我爹去学木匠活吧,木匠活要出大力但是不像种地还有摇橹那样靠两条腿使劲。”   “或者可以学厨师。”王忆也出了个主意,“厨师虽然做菜的时候要一直站立,但是也不用靠腿使劲,反正你出路多的很,放心就行了,只要你勤快肯干那就一定有能赚钱的机会。”   黄大军使劲点头说:“我真的勤快肯干,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去找活赶紧挣钱还债。”   “这债我自己背着、我爹拉的债也由我背着,我不能让我姐带着债,要不然她怎么找婆家?找了婆家人家也瞧不起她,那绝对不行!”   王忆看这小伙子心智坚韧而且还挺有良心,就说道:“你先安心恢复吧,等你恢复健康了,或许我可以给你找个工作。”   他这边一直想在沪都占据个门头搞点买卖,可是缺少能用得上且信得过的人手。   这个黄大军他还不太熟悉,但黄小花对他印象很好,这样或许自己可以调教着试试。   他和黄小花对黄大军姐弟有恩情,如果黄大军是黄小花说的那种老实青年,那他找黄大军给自己跑腿应该没问题,应该值得信赖。   于是上半夜他就跟黄大军攀谈起来,互相了解了一下。   下半夜换人,王忆没打算跟王墨斗住一个房间,他让王墨斗去睡觉,说:“剩下的事找大夫和护士就行了,我去朋友家里看看,然后明天我去沪都了,这边你多费点心。”   王墨斗惴惴的问:“我能行吗?”   王忆翻白眼:“你要想找到媳妇的话那你必须得行!”   王墨斗深吸一口气,道:“王老师你放心,我绝对行!”   我王墨斗可不想当老光棍子啊! 第260章 外岛考察业务   大半夜的王忆自然是回22年的公务员小区休息。   这两天挺忙活的,空闲下来一觉到天亮。   他现在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醒来后还不到早上六点钟,22年翁洲的早上也笼罩着薄雾。   但有82年空气质量进行对比,22年翁洲的晨雾能看出有一些浑浊,使劲呼吸的话有淡淡的尾气味和饭香味。   街头巷尾的早餐铺子都开张了,还有直接在小区门口摆摊卖早餐的,油条、大饼、馅饼、豆腐脑和各种包子。   王忆随便买了一些,溜达着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门口他正要开锁,却听见里面有声音。   这种办公楼是政府招标的统一装修,政府招标叠上统一装修这两个BUFF,那所使用材料的劣质状况就不用提了。   王忆在门口听的里面声音清清楚楚,听到第一句他就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年总,你戴上吧。”   “我不戴。”   “不戴不安全,真的,你听我的,不戴有危险,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我着想呀,不为我着想也得为你家人着想啊,你老婆孩子现在可就在你身边了,现在咱不是自己野的时候了……”   “别叽叽歪歪了,这东西戴了不舒服。”   听着这些对话王忆当场就石化了。   这是何等的虎狼对话!   这俩货背着自己都是在干什么啊?   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这左右手不喜欢装逼而是喜欢持剑?   这不大对头啊。   他正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却听见墩子用罕见的温柔之声说:“你戴上吧,你不戴人家不让你进去。”   人家……   王忆当场打哆嗦了。   想想黑铁一样的墩子羞答答的说‘人家’——他这个早餐不想吃了!   这事情不对头啊。   他迅速插钥匙开锁打开门,瞪大眼睛冲进去并且掏出手机准备录像。   然后看见墩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邱大年手里拉着个口罩在气急败坏。   然后他就失望了,不对,然后他就生气了:“你俩刚才一直说戴口罩的事啊?”   墩子说:“什么刚才?哦,就是刚才啊?对啊,戴口罩,我俩要去啃爹鸡吃早餐,是年总昨晚输给我的,但他不想请……”   “谁不想请了?别污蔑人,我是在意那几十块钱的人吗?”邱大年据理力争。   墩子冷笑道:“嘿嘿,几十块钱?我是在啃爹鸡吃早餐只能吃几十块钱的人吗?我他妈不干你二百块算我心疼你的钱包!”   他又对王忆说:“年总现在老婆孩子一来可小气了,他就是不想请我去吃啃爹鸡,人家现在要求戴口罩才能进、不戴不让进去,他就死活不戴口罩……”   邱大年说:“行行行,我戴、我戴,不过你看这特么也太小了吧?戴上这么紧,不行,勒的难受,你哪里买的啊?怎么这么小?”   “在坑爹爹上买的,我不是也开了会员吗?上礼拜有一张代金券没舍得浪费就买了……”   “不是,平时咱买点什么蚊帐纱网的在坑爹爹上买就罢了,这关乎到健康甚至涉及到人命的东西你也敢在坑爹爹上买?!”   “停停停,停停停。”王忆头昏脑涨,“大清早的净听你俩吵架了,行了,准备吃早饭吧,我给你们带了馅饼包子和豆腐脑。”   邱大年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墩总,这可不是我不请你吃早饭,是老板已经准备好了,咱不能浪费。”   王忆放下早饭问:“这几天生产队大灶那边买卖怎么样?”   邱大年上来拿包子啃起来,连连点头:“挺好,墩子他堂哥的烧烤手艺真不错,他最近在研究烤海鲜,准备除了海养鸡蛋、鸭蛋啥的之外再弄个特色……”   “说起海养鸡,老板,你上次给我们的那老母鸡哪里买的?炖出来的汤真香真鲜美啊!”墩子插嘴说。   王忆说道:“那就是海养鸡,人家自己养的,我准备在天涯岛上也养鸡养鸭子,然后专门供应咱饭店,怎么样?”   “好主意!”邱大年立马说。   王忆说道:“这次过来没有海养鸡,不过我弄了一些凤尾鱼干,都是带籽的鱼干。墩子你让你堂哥研究开发个菜式,那鱼干可好吃了,蒸着炸着吃都够美味的。”   岛上人家都会晒凤尾鱼干,他上次吃过王祥雄送的鱼干后觉得好吃,就在岛上收了十来斤准备卖起来试试。   要是这凤尾鱼干可以开发成招牌菜的话,他可以在岛上大肆收集凤尾鱼干,收个三五百斤不成问题。   三人一边吃早饭一边随意的聊天。   聊到天涯岛后邱大年就去拿了一个文件夹过来,说:“这里面是五份简历,我筛选出来的,三个是社恐青年,还有个两个是聋哑人。”   “社恐青年都是男的,两个聋哑人是妇女,艾军辉说她们两个很勤快,以前就在大酒店上班,这两年酒店买卖不好干裁人,她们两个失业了,咱可以聘请了试试。”   王忆打开文件夹看起来。   三个社恐青年都是大学肄业,而且三个人里面有俩是在沪都的名牌大学念的书。   简历上特别注明了三个人会的技能,什么钻木取火、摩斯密码、电台联络、辨别野菜、动物习性、水电气等等,其中有个叫甄荣的还会开船,快艇、汽艇、小吨位渔船都能开!   然后就是艾军辉说的,他们三个都是隐居吧、冒险吧等论坛的大神。   王忆感觉自己这不是招了三个员工,这是招了三个特种兵!   不过具体要不要招聘这三人还是得面试,毕竟是让他们去海岛工作,海岛四面环海,万一某个人有自毁倾向那他就完犊子了,等着给人家家里头赔钱吧。   另外天涯岛还得发展,光是一座荒废的岛屿没法安置员工,起码水电和网络都得搭配上。   实际上甄荣三人也在求职要求中提到了这件事,就是需要有足够使用的网络存在。   王忆咬着馅饼指向这一点:“天涯岛上有移动网络的信号,不过我看他们的意思是需要有光纤、有线网络之类,你们知不知道怎么能给外岛岛屿连通上网络?”   墩子问道:“安装个信号塔怎么样?”   王忆说道:“嗯,国家电信局的领导是咱们谁家的亲戚?他们凭什么给天涯岛那么孤岛安一座信号塔?”   “话说外岛现在都是什么情况?我还没有去考察过外岛这些岛屿呢,这两天我有空,咱们要不然一起去外岛考察一下?”   邱大年笑道:“行啊,这不是公费旅游了吗?”   计划制定出来。   说干就干。   22年的出行条件比82年可是便利太多了,他们可以开车前往海福县:当然是通过轮渡把车子和人给运载到海福县去。   邱大年在网上给人和车子买了票,三人开车到码头上轮渡,然后乘船出发去往海福县。   临走之前王忆先给袁辉打了个电话也给市立医院的景主任打了电话,话题一样,就是说了老爷子使用靶向药后的反应。   得到的反馈也差不多,这是初用药的应激反应,景主任又给配了几样中成药来调理身体气血,增强身体素质。   去拿药的时候王忆又用问诊APP找了外科上的大牛,把黄大军的情况发过去,问诊了一些可以外用疗伤的药物。   这些药物多以药膏为主,涂抹后杀菌消毒、止血生肌。   把医药方面的事情忙了一下,他们就可以正式出发去县里了。   王忆在22年时空和82年时空所处区域是完全不同的,在82年长期待在天涯岛上偶尔会去县里很少去市里。   在22年时空却总是在市里很少去县里。   因为82年时空的经历给他的感觉就是外岛条件不好、发展前景很差,加上22年时空的天涯岛已经荒废了也听人说过外岛很多荒废了,所以他以为海福县已经没落了。   但是上了去往海福县的轮渡后他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海福县那边旅游业发展的有声有色,许多外岛利用自然地理条件和海鲜优势大搞旅游开发,建起了许多漂亮的民宿。   轮渡上就有这些民宿的介绍,贴着海报、挂着宣传栏,还有人发宣传单。   除了民宿是海福县联合外岛岛屿开展的活动,活动也很多,刚刚结束了一个开游节,然后还有什么海岛湿地露营大会、海湾龙虾节、沙滩篝火音乐节,等到八月还有一个大节日叫东海五渔节。   往九月去节日更多,九月一日是开海节,这会是一个特别隆重的节日庆典。   五渔节和开海节的宣传现在就已经开始了,轮渡上最大的海报就是这两个节日的,上面有二维码,墩子扫了扫发现是当地旅游公众号,上面有各种节日攻略,非常详尽。   轮渡上面说一句人满为患不算夸张,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等着上岛屿去避暑。   从前年开始疫情肆虐,游客无法出国只能在国内转转,这样翁洲下属的各县以及乡镇岛屿村庄便抓住了机会,吸引了好些游客到来。   当地的旅游业发展很快也很正规,他们的轮渡靠上码头,然后游客下船,这时候码头上有穿着绿色反光背心的人民卫士在发‘安全宣传单’。   王忆凑上去看了看他们的臂章,发现他们是‘旅游人民卫士’,这是他没有听说过的警种,不过看肩章、看警号他们都是正规单位出身。   正好有一队游客走上码头,导游直接指着人民卫士们介绍了起来:   “自从本地旅游业发展壮大后,各类涉游矛盾纠纷和治安问题增多了,在这种情况本市政府实施了‘全域旅游’的战略布局,以‘打造江南省乃至全国治安最好城市’为引领,创新开展‘旅游警务’品牌建设。”   “旅游警察是本地特有警种,他们拥有极高的业务素质和管理水平,为创建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打造国际旅游岛、海上花园城市和推动本地旅游作出了积极贡献。”   “大家伙都拿一张安全宣传单哈,保存好了,如果感觉人身受到危险或者出现交易纠纷,总之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打上面的电话哈……”   墩子开下车来,王忆下码头准备出港,有漂亮的小姐姐举着牌子拦住他问:   “帅哥要不要乘船出海游?我们这里有豪华渔家乐游船,都是合法营运船舶,安全性有保障娱乐性也有保障。”   旁边经过的游客多,有头发花白的老头感兴趣的问:“都有什么娱乐措施?”   问这话的时候老头眼珠子往姑娘鼓鼓囊囊的胸脯上瞄。   姑娘指向另一条码头,说:“客人们要不然先去看看我们的渔家乐游船?都是今年新买的好船,非常漂亮也非常舒适。”   王忆伸手遮住阳光看过去,有两艘白色玻璃钢渔船出现在他视野中。   他准备买船,于是便生出了兴趣,说道:“年总你给墩子打个电话让他等等,咱们过去看看这船。”   姑娘立马笑吟吟的招手领着他们转移,跟上来的人不少,来玩海岛肯定得坐船出海。   两艘船一模一样,全长16米、型宽3.7米,船身洁白流畅,有庞大的驾驶舱和休息舱,后面有渔获舱。   驾驶舱和休息舱是黑色防光玻璃所成,简约又大气,王忆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问道:“女同志,这船多少钱呀?”   姑娘笑道:“是按照人数上船还是包船?我建议您包船,只要两千块就能出海玩一趟,我们船上配有餐饮、休闲、卫生、安全多项设施,设备齐全,稳定性与安全系数也很高,你们放心出海就行。”   王忆说道:“不是,我是问买一艘这样的船多少钱,你知道吗?如果你能帮我介绍一下,我有小费。”   结果姑娘听了这话笑着转移注意力去给其他游客答疑了。   把他跟刚才的老流氓当一路货色了……   王忆这边委屈的不行。   他说话很保守了,甚至用了‘女同志’的称呼,而且他确实想买一艘船来使用。   结果人家姑娘不搭理他。   与82年一样,县里码头很热闹。   热闹之处不同。   82年是渔船众多、外来客人稀少,大家都是熟人,所以码头上是渔民水手船员们互相开低俗玩笑。   渔民水手们不太频繁走动,顶多装货卸货的时候行动起来,其他时候坐着说笑。   说笑声热闹。   22年是游客众多,本地渔船稀少,大家都是陌生人,所以来去匆匆、熙熙攘攘,说笑声不多。   现在港口比82年大多了,码头增加了好几条线,王忆顺着看了看,发现好多熟悉的岛屿踪影。   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曾经接送过他的波叔。   波叔是金兰岛的住户,王忆还没有去过金兰岛,天涯岛的人不太喜欢往金兰岛那边走动。   82年金兰岛发展的比较好,是长龙公社外岛里盖起新房最多的岛屿,天涯岛的人面对人家感到自卑。   波叔正在渔船旁卸货,王忆跑过去招呼他一声,他扭头看见后指着王忆笑道:“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啊,中华哥!”   “中华哥?”旁边一个帮忙的渔民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个名字?”   王忆说道:“因为我给他送过中华烟的事吧?”   波叔笑了起来:“对,哈哈,我上年纪了,脑子不好使了,你叫什么来着?”   “王忆。”   “对,王忆!哈哈,你又要去天涯岛吗?”   “不去了,我把天涯岛给承包下来了。”   波叔两人一起看向他,一起露出惊讶之容。   王忆解释道:“我就是天涯岛王家的后人,现在岛上被荒废了,我感觉很可惜,所以承包下来,承包了三十年,然后琢磨一下怎么能把岛屿给利用起来。”   旁边的渔民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   王忆道谢说不吸烟。   那渔民说:“你承包一座岛屿那得不少钱吧?天涯岛可不小,是不是连周边所属海域都给承包了?”   王忆点头:“嗯,一起承包了,承包费不高,大几十万吧。”   波叔吃惊的问:“怎么那么少啊?”   王忆说道:“政府有补贴,然后需要我往里投资,像第一年要发展所需要进行的投资是承包费的十倍!”   抽烟的渔民吐了个烟圈,说:“我听说也是这样,你这样搞的话回本不容易,后生你往两边看看,是不是各个岛屿的人都在拉游客?”   “为什么?在岛屿上生活不容易,赚钱挺难的,要搞旅游赚钱那就得自己来拉客户,很多人都是在抖音快手之类的发视频拉人,可是要拉人来消费得有正经的消费项目……”   “不正经的更能拉到人。”又有个胖渔民走过来笑道。   波叔给王忆介绍了一下,抽烟的渔民叫丁海乐、胖渔民叫李真,都是多宝岛的人。   王忆跟两人客气的握手。   有点奇妙的感觉。   他或许见过这两个人,见过少年或者童年时代的这两个人。   波叔指着李真说:“李老板就是干旅游业的,他家里有个民宿挺有名的……”   “不是我家的,是我儿子的啦。”李真笑着挠挠头,“我过来帮他拉几个客户,只是他的打工仔。”   他好奇的问王忆:“帅哥,你要出海玩吗?知道不知道我们多宝岛?”   王忆点点头:“知道,我有个朋友在你们多宝岛李家庄有亲戚,是个远房亲戚,长辈好像叫李老古,有两个舅姥爷叫李、李岩松和李岩华?”   他假装思考着说话,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   李真说道:“李岩松、李岩华?有这两个人,都是我没出五服的叔叔。”   “李老古好像也有,我小时候记得有这么个老头,是他们两家的叔伯吧,但是个挺古怪的老头,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王忆问道:“李岩松和李岩华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真说道:“嗨,不太好,九几年吧?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家闹翻了,闹的很厉害。”   “我后来听人说好像是他们家里曾经挖出过金子,但李岩松找人给骗走了,闹翻后没两年吧李岩华家里就搬去城里了,他们有个亲戚在城里办厂子,后来再没见过他们。”   “帅哥,要不要住民宿?我们多宝岛很好玩的,你一听名字就知道,有很多宝藏景点哦。”   “人家是个岛主,他承包了天涯岛。”丁海乐忍不住的说道。   李真惊奇的看向王忆:“这么厉害?那你更得住民宿了,天涯岛我知道,现在没法住,你先住我们多宝岛吧。再说你承包了天涯岛要搞旅游吧?去我们多宝岛学习一下也好嘛。”   “到时候我再给你联系一艘渔家乐游船,你虽然承包了天涯岛,可听你口音不是咱土生土长的外岛人吧?”   “去海上看看,去北线看看,观光时间全长有两个小时,沿途有11个观光停泊点,有瑰丽又奇绝的浩渺海景等着你……”   王忆笑道:“叔你给我个名片吧,我们先在县里待一会,下午要出海去外岛那就去你们多宝岛好不好?”   李真递给他名片:“没问题,打我电话,我给你安排。”   波叔调侃他:“李胖子你真是个人才,你儿子的民宿全靠你给他拉客人了。”   李真摆摆手:“没办法,养娃就是这样,必须得一直帮衬呀。”   “不懂事的时候得给他喂奶喂饭换尿布,上小学了给他辅佐功课,念书毕业了得帮他找个活计,等他工作了得帮他娶上媳妇,有了媳妇生了孙子得给他照顾孙子,孙子长大了咱们也该死了,一辈子不得闲。”   波叔添了一句:“死了也不得安生,他还得去你坟前跟你说——爹啊,你在九泉之下要保佑儿子呀。”   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王忆问:“对了,李叔,你既然能联系上渔家乐游船,那应该知道这些船的价格吧?”   他指向刚才看到的玻璃钢舱房船,问道:“那船多少钱一艘?”   李真说道:“原价大约五十万吧,加上国家补贴的话用不了四十万,比一辆宝马汽车便宜。”   王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波叔问道:“你要买船?你得买渔船,那种游船不行的。”   王忆说道:“我先了解了解行情,其实我得买发电机,得先给岛上通电。”   “光伏发电机——你买这个。”波叔立马帮忙指点,“现在咱们国家光伏发电技术很厉害,咱们外岛天气晴朗污染小,光、光那个啥来着,就是能清晰的照射下来,然后很适合发展光伏发电。”   “对,光伏发电挺好的,就是一开始投资挺大的。”李真说,“我儿子也想改成光伏发电来着,可买个机器好几万甚至十来万,这样要是用国家电的话我们民宿能用十年二十年,所以后来没安装光伏发电板。”   王忆说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等我回到内陆去联系卖家问问。”   波叔笑道:“你去内陆再问干什么?咱们县里就有国家扶持的光伏发电技术支持单位,国家电网的公司,你去那里问呀,便宜而且人家直接上岛屿去给你安装好!”   王忆一听这话很感兴趣:“好啊,波叔你知道单位在哪里吗?”   “你问对人了。”丁海乐说,“大波他外甥就在里面上班,让他外甥直接负责你岛上的光伏发电设备安装就行了。”   波叔说他草草的收拾一下渔获就领王忆过去,李真戴上他的劳保手套说:   “你收拾一下你身上吧,这些东西我跟老丁给你整——对了,我看大黄鱼有不错的,你让我挑几条回去给我儿子的民宿用。”   “行,随便挑,那我们先过去。”波叔痛快的应和一声领着王忆走人。   王忆说道:“叔,咱们外岛的长辈真好真热情。”   波叔上车,解释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着想,你看你给外岛搞投资,怎么着也能吸引游客来吧?咱们外岛现在就是缺人,只要能把人引来就好办。”   王忆说道:“我不是准备搞旅游业,我承包天涯岛是第一产业发展……”   “懂,都懂。”波叔给他使了个眼色,“你搞第一产业那肯定是养殖吧?你们天涯岛上没几块农田,搞不了种植。”   “你养殖不光是海里养鱼还是岛上养鸡,那我们还是能跟着沾光,活跃经济了嘛。”   “再说,你承包岛屿性质是第一产业,但可以小范围的搞一搞旅游业、服务业,举例来说,你弄一个渔家乐,让钓鱼佬来钓鱼,这政府能管吗?”   “你自己有鱼虾有鸡鸭,你的渔家乐招待几个游客吃个饭,这政府能管吗?”   “小范围的搞一搞,政府不会管的,不过就是投资挺大的,这事你得自己好好琢磨。”   王忆这边确实得琢磨。   波叔名叫陈进波,他外甥叫楚小强,供职这个单位是国网光伏电力发展所。   这单位在县城的郊外,很大一片厂房,里面全是仓库,楚小强接了电话出来跟他们见面,领着进仓库一看,全是铮明瓦亮的单晶硅光伏板还有一台台的电机。   王忆这边给岛上自用,楚小强建议他买一套太阳能发电系统,主要是现在的主机和蓄电池比较给力,最大发电功率支持到100KW。   这是很高的功率了,寻常工厂都可以使用,像一台10匹的中央空调所需要的用电功率才是8KW。   这种机器跟寻常的太阳能发电机不一样,它自己只是机器,算是一个平台,然后可以往上连接单晶硅太阳能板。   有了这台主机后,那需要多少电力可以酌情来添加太阳能电板。   单单只是说机器的话一台就要二十八万,楚小强他们单位负责维修,终生保修。   王忆觉得这个功率是挺够用的,便直接下单买了两台。   82年那边的天涯岛发电机该鸟枪换炮了。   不过这事不着急,目前岛上只是用电灯,这样对电力需求还不是很厉害。   现在国家大力支持光伏电力行业发展,有惠民补贴,补贴的是单晶硅太阳能板,买主机和蓄电池直接给安装能支持20KW发电功率的太阳能板,如果一次买两台,单晶硅太阳能板直接翻倍的送。   借着购买光伏发电机的机会,他跟楚小强咨询了一下现在外岛建设的一些基本问题,比如集成房屋。 第261章 钱如流水,万事俱备   现在江南当地政府对外岛的开发工作是很重视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和乡村振兴可是当今中央的一号文件。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出众海洋渔业资源和旅游资源的外岛自然被政府所重视。   国家给外岛提供了大量便利政策,现在海福县除了有光伏发电设备直接出售也有集成房屋出产厂——直接造集成房屋。   波叔给王忆介绍说:“你要是想买集成房屋安装到岛上去,那应该问问李真,他家的民宿就是集成房屋。”   王忆问道:“民宿做集成房屋?不都是用楼房改造的吗?”   波叔笑道:“老民宿是楼房改造,现在流行的民宿就是集成房屋。”   “等你去外岛玩的时候住进去就知道了,集成房屋非常漂亮,而且自带装修,这样建筑成本就降低了。”   这点王忆清楚,外岛建房子很费劲,光是一个运输成本就让人头疼,在外岛盖房子比在内陆要麻烦太多了。   所以很多外岛人在自家房屋不能居住后,便索性拖家带口离开家乡去内陆打工买房子,那比在岛上重新起一座房子还便宜一些。   楚小强问道:“王总,你想要买集成房屋吗?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个业务员?我有个同学现在就在甲德钢构上班,你如果要买集成房屋,他可以给你做个详细介绍。”   现在县里已经有一些中大型工厂了,其中甲德钢构就是其中翘楚,王忆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工厂就是原来的铁具厂!   九十年代铁具厂改革,从国企被收购转为民企成了甲德钢构,现在他们主打产品就是集成房屋,通过航运远销近海多个省市。   集成房屋建筑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一些以新型材料和可循环回收的钢结构为主要材料,然后把房屋拆分成单元,包括地面单元、墙壁单元、屋顶单元等等,然后在工厂内就生产好这些单元,出厂之后运输到目的地进行组装。   这种建筑的建设实际上就像小孩子拼积木一样,提前在工厂预制好的零件就是玩具,在施工现场只需要将这些零件按照图纸拼接起来即可,在很大程度上节省了人工和时间成本。   由此可以看出,集成房屋建筑摆脱了传统房屋所用的水、泥、沙、石之类需要湿作业的建筑材料,恰好解决了外岛工厂的原材料缺乏问题。   而它因为出厂是一个个大型单元,这种情况下对运输需求比较高,普通的货车运输不了,但普通的船可以随便运输。   这样海福县就很适合发展相关产业了,实际上县里这个产业发展的确实很好,沿海多省市所用的集成房屋都是翁洲几个县城生产的。   楚小强的同学是甲德钢构业务部门上的一名主管,名字很文艺,叫温暖。   温暖有社交牛逼症,来了后跟王忆握握手就拿自己的名字开了个玩笑:“男人叫暖比较奇怪是吧?嗨,都怪我爸妈心急,怀我的时候他们去做B超找了熟人,然后问我性别。”   “当时可能我的雀儿让我用手挡住了,B超大夫没看清就说是个女孩,然后我爸妈给我起名叫温暖。”   “等我出生他们懵了,怎么生出来个带把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笑起来。   墩子说道:“那为什么不改名呢?”   温暖摇摇头:“他们嫌弃改名太费事,而且我爸还喜欢吹牛,他跟人家说自己是做梦得到先人指点才确定的我的性别——这也是为了防止给医院B超大夫带来麻烦。”   “然后他对外说,我温暖这个名字也是先人赐的。”   “所以最后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名字,其实我是真的惨,我爸妈提前给我找亲戚讨要了好些小女孩穿剩的衣服裤子鞋袜,这就导致我的童年都在‘你家妹妹真可爱’的夸赞声中长大。”   “原来是女装大佬?”墩子拱手致敬。   温暖热情的拍拍他肩膀说:“女装很有意思,兄弟我看你是人中龙凤,要不要搞一搞?”   墩子没想到战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赶紧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温暖说道:“男人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不行,你行的,回去你试一试,要勇于尝试嘛。”   他们开着玩笑熟稔了,温暖问道:“王总,你们今天在这边怎么安排?要在这边住下还是说下午要回市里头?”   王忆说:“准备在这边住下,好像今晚有篝火晚会?”   “夏季天天有,”温暖笑了起来,“这也是咱们活跃游客的一个项目,沙滩篝火,这样吧,你们决定要住下的话,我给你们介绍一家精品民宿怎么样?”   “不吹牛,王总,这家民宿一般人很难订上,也就是我跟老板关系不错,可以给你们订一间。”   “哪个民宿?”楚小强好奇的问。   温暖说道:“是屿之左。”   楚小强说道:“这个确实不好订,对了,他家就是大型集成建筑吧?”   温暖说道:“对,所以我想领着王总过去,让他有个实际的体验。”   这个提议很好,王忆向他道谢,然后跟楚小强办理光伏发电设施共建合同。   他先不额外买太阳能板,只花了五十八万买两台主机,然后暂时先安装一台进行40KW的单晶硅太阳能板的安装。   合同签订他转了预付款,接下来就是要根据工程进展来付账。   楚小强跟王忆、邱大年都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他们跟着温暖去屿之左。   现在的海福县规模挺大的,它正在打造网红小城市,所以城里整的很是花里胡哨。   这里公路都有了专门名字,其中一条是左岸公路,屿之左就在左岸公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层小楼。   小楼外观是纯白色,有粗粝的巨石围墙,围墙围隔出一片小天地,隐私性很强,杜绝了外界的纷扰。   他们开车要进去,保安便礼貌的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先生,今天已经客满了。”   温暖从车窗冒出头来说:“让你爸把留下来的顶层那间房打开,今天有贵客临门。”   他又给王忆等人介绍:“哈哈,这是我堂弟,实际上这间民宿是我二伯开的。”   邱大年奇怪的问:“温经理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这民宿一看价值不菲,那能开这样民宿的人应该有钱也有能量吧?那为什么你堂弟会当保安?”   温暖说道:“我堂弟有军旅情怀,但他当不了兵,只好当保安来过过瘾。”   后座上的波叔笑道:“后生仔,你不了解我们这里土豪家孩子想法的,他们又没有经济压力,那肯定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你看温经理的堂弟家里不差钱,他要是喜欢做保安是一件多好的事?不比那些喜欢玩车创业的后生好多了?”   温暖赞同:“喜欢玩车也没事,别喜欢创业。我有个同学是沪都的,那是真土豪——跟楚小强是大学舍友。”   “当年大学毕业,他家里直接给他一千万让他自己发展,然后他就创业了,半年亏了八百万,剩下二百万他买了一台保时捷,从此之后天天泡吧活的潇洒又自在。”   王忆等人纷纷感叹。   真羡慕这样的人生啊。   车子开进小院停车场,这民宿规模可以,占地总面积超过1200个平方米,有自己的停车场也有花园和草坪,其中草坪在屋前是,屋后是一片花园,花园里不种花而是种果树。   时值盛夏,花园里硕果累累,李子、杨梅、柚子等水果长势喜人,另外两边攀爬有葡萄藤,上面青色、紫红的葡萄一串接一串,吸引了好些鸟儿来啄食。   墩子见此感叹一声:“时光啊时光,紫了葡萄、软了香蕉。”   他们下车后先参观这民宿,温暖领着在外面简单转了转然后进入楼里。   一楼是休闲区,它用的是现代简约的清爽风,看装修地板是原木的,有种轻奢之美。   入门旁边有一座小瀑布,清水流淌,两边是可爱的多肉植物,另有古韵雅致的品茗区、墨色清隽的图书角,功能区不大但很齐全。   温暖说道:“有没有喜欢唱歌的?它还有一个KTV娱乐室,你们住下后可以来K歌。”   “有有有,我喜欢。”墩子举起手然后唱了起来,“听我说,谢谢你……”   “你可行了吧。”邱大年捂住他的嘴巴将他给拖走了。   难怪这民宿订起来紧张,它一共三层但只有六个房间,加上楼顶一个预留的也不过才七间房。   房子装修很有格调,处处都有风景。   他们上楼的时候有两个姑娘在拍照,青春靓丽的身影和清新简约的装潢交相辉映。   几个大老爷们都情不自禁的嫖了两眼。   嘿,白嫖。   姑娘们也很警惕,立马回头看他们。   墩子装模作样的抚摸着木质楼梯扶手说:“这楼梯是实木的吗?扶摇直上九万里啊!”   楼梯拐角是巨大且通透的玻璃窗,往外看直接就是院子里的高挑果树和累累果实。   再一个拐角能看见不远处的海滨,海上光影起伏,是海浪映照着金黄的阳光。   温暖指着楼顶说:“要不要去上边看看?上面有个观景台,设计成楼梯样式,一层层都能坐人都有不同的风景。”   “特别是日出日落的时候很美。”有人从楼上探头下来说了一句。   温暖跟他打了个招呼:“二伯,你忙着呢?”   说话的就是老板,老板笑了笑说:“给你的贵客收拾房间呢,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办理入住,要是缺什么东西去跟前台说,你伯母今天在前台。”   王忆向他道谢,又问温暖说:“这个房子全是集成建筑?装修上也是你们甲德钢构的杰作?”   温暖说道:“软装不是我们的,硬装是我们的,不过我们也有配套的软装,像这种文艺风的,或者奢华风的、古朴风的、原始风的等等吧,都有,也可以买我们的软装直接按照说明书进行装潢。”   王忆从上到下走了一通,心里很喜欢:“确实是好东西,这么一套得多少钱?”   温暖说道:“只说材料的话是七十万,如果是船能行驶到的地方,那一百公里之内包送,一百公里之外额外加钱……”   “我就是天涯岛,肯定包送。”王忆说道。   温暖笑道:“对,天涯的包送,而且距离比较近可以给一些优惠。另外就是安装费用……”   “不包安装啊?”王忆挺失望,“这可不老少钱呢。”   七十万的材料费着实不便宜。   城里房子贵那是因为土地资源贵,实际上农村盖个三层小楼也就是三十万左右,而且那可不是钢结构拼凑的积木房,那是用砖头砂石水泥打造出来的正经楼房。   温暖解释道:“我们这个的价值主要体现在装修材料上,你看这房子用料很实在的,住起来多舒服。”   邱大年点点头说道:“现在装修确实很费钱。”   “对吧?你想想城里一座一百平的房子要装修多少钱?而这可是三层楼呢。”温暖赶紧说道。   邱大年说道:“但是现在装修费钱主要就费在一个不懂行情上。”   王忆和墩子对视一眼,很自觉的让开位置。   要砍价还得我年总横刀立马!   邱大年说:“城里房子装修贵首先有个重走水电路的事,然后还有个重要问题是你在城里装修房子是你自己家里装修,你们呢?你们自己装修这就是统一的板房,团购用料而且用的不是好料子,压根没多少钱。”   温暖严肃的说:“年总,你说别的我就认了,可是你说我们用的不是好料子,那这事咱就得专门说道说道了。”   邱大年说道:“真要说道说道?那我就要放大招了,我哥哥就是专门干装修的,我跟他干过一些日子,对这里面的门道多少清楚。”   “不过你可能不信我的话,毕竟我不是特别专业的行家,那要不然咱们开个视频让我哥把你们用料给评价一下?他是专业的,干装修干二十多年了!”   波叔居中调解:“不用这么麻烦吧?年轻人做生意都好说话嘛,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王忆说道:“温经理,我说个数——连带安装一起给你七十万吧……”   “好……”   “别啊!”   温暖和邱大年一起喊了起来。   王忆顿时知道糟糕了,赶紧说道:“等等,还没有说完呢我的话。”   温暖不乐意的说:“王总你可是大老板,你自己说了你来说个数然后咱……”   “对。”王忆打断他的话,“可鲁省人我是,我们说话喜欢倒装,所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还有一句话——年总你补上。”   “我们老板的话是这样的,”邱大年赶紧说,“我说个数,连带安装一起给你七十万加上软装!”   温暖不乐意了:“这个报价是侮辱我们了。”   邱大年重整旗鼓,又跟他从头开始砍价。   这事王忆对邱大年充满信任,于是他把战场让了出来,自己上楼顶去看了看。   站在楼顶遥望四周,风景宜人。   灿烂的阳光、温柔的海风,天上的白云在飘逸的缓行,海上的浪花在激荡的摇曳。   一眼遥望出去,海天一色。   公路上不断有年轻人欢呼着骑行而过,一个趴在栏杆上拍照的年轻人回头笑道:“高考结束了,很多高中生来这里开展毕业旅行。”   王忆跟他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两人都趴在栏杆上随意的聊了起来。   屋顶铺着一层橡胶地面,是泥土般的颜色,栏杆所用的木头比较老旧,像是凝聚了海岛的时光。   待在这样的地方看海吹风喝冷饮,让人感觉岁月一下子温柔起来了。   不远处的海上有人在冲浪也有快艇在奔驰。   还挺热闹的。   仅仅从县城来看,外岛并没有没落,商业化信息浓郁、年轻人也多,或许是因为多有游客的缘故,县城里头很热闹,显得很有活力。   王忆在这里聊天,邱大年那边给他谈妥了:“他还跟咱们说什么七十万一分不让,我真不信他能一分不让,就没人跟我谈价格能一分不让!”   “就是这样一套楼房,他们那边负责安装,然后总价是六十九万九!”   听着他的掷地有声的话、看着他慷慨激昂的姿态。   王忆懵了。   然后邱大年推了他一把,给他一个白眼:“跟你开玩笑而已,我要是真砍下一千块来还不如不砍价了!我是能把一千块看在眼里的人吗?”   温暖从门口走出来,无奈的说:“年总,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呢?王总,你肯定猜不出年总最后谈了个什么价。”   墩子说:“这不好猜,不过我猜年总把钱应该谈到了百位数!”   温暖苦笑着点头:“六十七万四千五百块!”   “本来我跟我们经理要的是六十七万五千块,但年总无论如何还要再砍下五百块来!”   他感叹一声:“王总你真是请对员工了,这么厉害的员工我都想把他请到我们公司去,他这砍起价来堪比精算师啊。”   王忆笑道:“可以的,你可以把他请过去,不过他薪水可不低啊,底薪、奖金还有分红,合计起来年薪百万太夸张,但五十万准有。”   温暖一怔,果断改口:“王总你看,你那里还缺不缺人?我觉得我可以毛遂自荐一下子,年薪五十万吧太多,我觉得我没有这么大的价值,我的能力比不上年总,但我自认只比年总差一点。”   “所以我只要四十九万九的年薪就行啦!”   有女服务生端着托盘上来,给他们送上冷饮,说:“这是温哥请你们的。”   温暖端起一杯冰可乐示意:“CHEERS!”   王忆笑着向他示意。   这人挺好玩的。   住宿和供电的准备都做好了,剩下是水和网络。   水也挺好说的,王忆去岛上的几口水井都看过了,就像之前周宇说的那样岛上的井水不太多了,可能是地下水脉有堵塞,但如果像王忆那样只准备在岛上留上几个人,那戳戳有余。   给他们修个淡水游泳池都够用。   毕竟天涯岛是曾经养活了五六百口子人的大岛屿。   所以最大问题是网络。   温暖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很会来事的,于是他就咨询了一下:“我岛上那边网络信号很差,有没有办法能整治一下?尽量能有有线网络可以用。”   听了他的话温暖摇头:“整治一下网络信号没问题,可你们那岛屿想要连通有线网络就太难了,海底光纤成本很高的,对于人口五百以下的就不够经济,电信就没法通过去。”   “你们岛上现在一个人没有,这样电信公司怎么可能给你们通光纤传输网络信号?不过这事要靠专业人士,波叔人脉挺广的,我大伯认识的人也挺多,咱们去找他们问问情况。”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人少,各行各业上多少都有些交集。   波叔一个朋友在移动当领导,而温暖的大伯这边关系更硬,他有朋友是电信局的领导。   王忆最终还是决定借助波叔的人脉。   电信局毕竟是管理层,移动联通电信这些才是基层的执行方,对于基层网络的铺就问题,他觉得执行方应该更有数。   再一个他跟波叔也熟悉,波叔这边表现的也更加热忱,坦言跟他说有需要现在打个电话就能过去。   王忆跟温暖坦诚的聊了聊,温暖也赞成先去找移动的工作人员聊聊。   正好已经是中午了,这样王忆让波叔打个电话,他做东请众人一起吃个饭。   吃饭地点还是借助波叔人脉,波叔的亲弟弟就在城里经营一家海鲜楼,他上午那会带过来的海货就是要给弟弟送过去的。   波叔弟弟家的海鲜楼叫‘自己家’,他请来的这个朋友叫马康,是县里一家移动营业部的主任。   王忆真得感谢波叔。   他已经想好了,22年这边他准备聘请波叔给自己的天涯岛渔场当养殖顾问,82年那边他准备去金兰岛找到少年波叔,看看青年波叔现在在干嘛,如果没什么好活的话他同样想要聘请波叔。   波叔这人到了如今这年纪依然保持着热忱、善良和仗义,那一般来说他青年时代会是一个更热忱、更善良的人——   人在社会上摸滚打爬的多了,血总会慢慢的凉下来。   波叔等马康来了给介绍了一下王忆,热情的说:“这是咱们的侄子呀,有钱了回来反哺家乡、建设家乡,咱们要给他帮点忙,不要让他感觉咱们家乡人冷漠。”   马康笑着跟王忆握手:“王总放心,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   王忆给他们倒茶,直接问道:“马主任因为有波叔的关系我不跟您客套了,咱们开门见山行吗?”   “行,你不要客气。”   “我承包了天涯岛,准备自己投资个渔场,这样岛上可能会有一些人手但不会多,水电住宿问题我解决了,现在差一个网络问题,我像你咨询一下。”   马康点点头:“猜到了,我在路上琢磨这件事来着。”   “你们天涯岛我了解,因为在网络时代开始之前,岛上就已经断断续续的没人了,所以就没有建设无线基站。现在如果要建设基站那问题挺多,存在一些困难。”   “首先是商业可持续的问题,简单说就是你们人太少、缴纳的电话费网费太低了,基站没有收入,别说收支平衡,不大亏就不错了。”   波叔叹了口气:“这是真的不好办。”   马康继续说:“更不好办的是传输上的技术问题,海底光纤可以通过去但很难,你们金兰岛都没有通光纤呢。现在倒是有微波传输技术,但那必须视距、偏转角容忍度小、受雨衰影响大——总之一句话,也不好办。”   王忆无奈的说道:“我们岛上现在有4G网络,不过信号不太好,应该是金兰岛的基站过来的信号?”   “是水花岛吧?水花岛上有个基站。”马康说。   王忆疑惑的问:“据我所知水花岛现在人也很少了,他们岛上怎么有基站?”   “他们人少可是能闹。”马康笑道。   波叔也笑了起来:“那些家伙是真能闹腾啊。”   墩子问道:“要不然我也去闹一闹?”   马康摆摆手:“你去闹也没用呀,不过我听大波的意思是你们承包了岛屿三十年?”   “对。”   “那能不能等一等?我的意思是,国家有政策要在咱县里建设5G基站。”   他从手机里找了张图片出来,这是一份红头文件通知。   王忆仔细看,上面说:“为了落实国家、省的5G相关部署,加快5G产业发展,也为了实现通信基础设施的集约化和高效化,达到通信基础设施建设与城市建设和谐发展,国家铁塔有限公司翁洲分公司要在海福县里建设5G基站。”   他一边看一边问:“马主任,这事靠谱吗?”   “靠谱,”马康很笃定,“我们移动联合华为公司使用5G网络2.6GHz频段在县周边海域进行了超远距离海上5G覆盖测试,实测覆盖距离达60公里,下载速率超170M,肯定能覆盖你们天涯岛。”   波叔听到这话也高兴:“那我们以后就有5G信号用了?”   “对,以后可以用。”马康把‘以后’俩字使劲咬了咬。   邱大年顿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问道:“马主任,这个以后得是什么时候?”   马康干笑道:“可能得是七八年后的30年了,起码按照《翁洲市海福县5G网络通信基础设施布点规划》中的标识,计划是30年完成这个部署。”   王忆刚提起的一点兴趣顿时没了。   波叔怒道:“2030年?还只是计划?那完蛋了,估计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马康摆摆手:“你别急,我又没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华为有一个基站叫RuralStar 2.0,这个专门部署在海岛,它用的是极简设计,成本比传统塔站降低一多半。在传输方面,它使用了RRN无线自回传方案……”   “马康主任,我们文化水平低,麻烦你用我们能听懂的话来说吧。”波叔打断他的话。   他看到了,在场几个人,听到这话都是一脸懵逼。   马康笑道:“简单的说就是——你们知道什么是宏站吗?就是基站的一种,覆盖面积比较大,方圆一公里到三公里左右吧。”   “反正华为这种基站是用来做宏站的,但基于这个技术发展出来的几样技术可以用来做其他平台,微站、皮站和飞站的平台……”   几个人互相对视,又听不懂了。   马康苦恼的说:“那我直接说结论吧,微站、皮站和飞站跟宏站一样都属于基站,但它们三类功率小、影响区域小,比如飞站吧,它又叫家庭级小基站,覆盖范围是20米之内。”   “所以我是说,可以在天涯岛上选地方建设个飞站,这个代价是很小的,到时候再安装一个好的路由器比如灵耀Mesh路由之类的,你们天涯岛就可以通网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说:“这是我听了大波电话后琢磨出来的唯一办法,或许你们可以找专家再问问,他们办法更多一些。”   王忆问道:“这个飞站的稳定性怎么样?”   马康说:“华为的技术真的值得信赖,现在我看网上你们很多年轻人都变得看不起它了、一个劲抹黑它,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我这个相关从业者眼里,华为真的当得上一句中华有为!”   “在它们崛起之前,咱们的通讯行业全靠欧洲和日韩,而且人家还不肯给我们真正的好技术,让我们用高成本去搞一些垃圾。”   “华为出现后不光拉低了造价,还发展出了很多好技术,就比如我刚才说的RuralStar 2.0,这给咱们海岛上的老百姓解决了很多问题,让海岛也能用上高速网络,这很了不起的!”   王忆说道:“确实了不起,那我就选用这种模式好了,这种模式之下需要我自己掏钱吗?”   马康摇摇头:“不用,电信行业怎么会让你个人掏钱?你带着租岛合同跟市里相关部门打个申请,这个通过不难的,因为这是基本民生,国家是不计成本来解决的。”   “何况在天涯岛安装一个飞站不需要多大成本,这是小东西。”   王忆明白后顿时松了口气。   很好。   岛屿的建设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262章 两个时空同忙碌   花了半天时间把岛屿建设的基础工作准备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王忆下午就轻松了,终于可以休闲一下。   波叔介绍他们去坐了游轮,跑的是海上观光体验旅游精品线。   虽然不是豪华游轮,可是这船是软座有果盘有小甜点而且干净又卫生,乘坐在上面感受着海风温柔、欣赏着浪花活跃,还是挺舒服的。   游轮在海上驰骋,他们在船上吃撑,一座座海礁海岛慢慢掠过,能看到红花绿草也能在树荫之间看到青砖红瓦的民宅。   船上的游客大感满足,很放松。   邱大年说道:“老板哪天我要请假,领我老婆孩子也来坐坐这个船,他们娘俩还没有乘坐过游船呢。”   王忆说道:“你看哪天合适你就请假吧,差旅费报销,我肯定把你的面子在你媳妇孩子面前撑起来。”   海福县的旅游业发展很正规也很发达。   他之前没有接触所以不清楚,现在上了船发现这不愧是海上旅游的精品路线,有海上观光、有捕鱼体验也有人给介绍风土人情,一个人二百的船票不算贵。   船上有人说他们去过乌镇,在乌镇的河里包一艘船如果人少也得一人二百,然后就是有人摇橹走水路在乌镇里走一趟罢了。   相比之下这游轮真是相当精品了!   县里旅游活动很多,王忆之前刚去买过蔬菜的黄土公社改名叫黄土镇了,如今成了县里乃至市里的无公害蔬菜生产基地之一,是县里少有发展农业的区域。   这也成了县里的旅游项目:   海上撒网钓鱼归来,再去田间忙碌收获,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辣椒等等蔬菜随便采摘,还有李子、洋梨等水果可以采摘,别有趣味,渔农结合。   王忆也参加了这个项目,但他不想要采摘水果,而是找负责人采购菜苗菜种果树苗。   负责人不明白他买这些东西干嘛,不过这不是什么稀罕货,所以王忆掏钱他就往外卖。   县里有蔬菜水果的育种基地,王忆私下里买了一大堆,一起送回了天涯岛。   这么一忙活就到了傍晚时分。   主岛西南边缘是一片广袤沙滩,如今被打造成了滨海度假景区。   太阳西斜,好些青年男女聚集在这里看落日。   沙滩上散放了一个个的软座,它们是一种大布袋,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跟软枕头一样能变形。   王忆买了饮料找了个位置坐下,脚下是柔软金沙、眼前有海浪激荡,更有活力十足的少年男女在欢呼雀跃,在用各种姿势拍照。   邱大年看着他们感叹道:“年轻真好啊,你看那个姑娘,她是不是练过瑜伽?嘿哟,她那个姿势绝了啊。”   墩子看了一眼不屑地说:“朝天蹬而已,有什么绝了的,看我给你来一个。”   他站起来‘啪’的一下子也来了个朝天蹬。   裤裆鼓鼓囊囊的。   王忆抓住机会给他拍了个照片。   长涂落日,海洋和沙滩都变成了橙红色。   然后逐渐的,红霞消散而星河漫天,有穿着工作服的人员来沙滩上垒起了防火圈,里面竖起来好些木头。   少年们就是有活力,见此围上来开始欢呼:“篝火晚会、篝火晚会!”   白天的海边有多燥热,夜晚的沙滩就有多妩媚。   夜晚的海风湿润而凉爽,吹走了沙滩上的热意,沙滩的篝火音乐节就开始了。   篝火音乐节是官方起的名字,就是篝火音乐活动,火焰熊熊燃烧,有DJ有乐队开始演奏。   海风吹荡的火焰一个劲摇晃,时不时有工作人员往里撒一把什么东西,然后就有大片的火星被海风吹的飞舞。   就像是无数萤火虫飞起来。   县里头为了发展旅游业也是下了血本,DJ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小伙子,演奏的乐队来自国外,还有皮肤黝黑的鼓手作非洲土著打扮带着腰鼓拼命的扭腰敲鼓。   DJ音乐和非洲鼓点都很劲爆,让人听了不自觉的就跟要跟着音乐去摇屁股。   王忆和墩子在摇摆,邱大年在看谁的屁股最翘。   海滨度假景区的工作人员也很会搞心态,他们推着小车来卖冰镇啤酒,喊道:   “帅哥们还不请身边美女来一瓶?精酿小麦啤酒,透心凉、心飞扬哟!”   王忆要了两瓶。   一瓶280毫升卖28。   奸商!   他给了墩子一瓶,墩子自己又买了一瓶送给身边的姑娘,姑娘拿到免费的啤酒很开心,冲着墩子来了个飞吻。   墩子见此心花怒放,他凑上去问道:“妹子有什么喜欢的吗?”   姑娘冲他挑挑眉头说:“喜欢狗,怎么了?”   墩子哈哈大笑道:“绝了,咱俩绝配啊。”   姑娘笑道:“你也喜欢狗啊?我看你是喜欢吃狗肉吧?”   墩子说道:“不是,是我朋友都说我特别狗,你看,咱俩是不是绝配?”   这时候有主持人拿着话筒喊道:“星河!海浪!帅哥!美女!ladys俺的乡亲们,欢快的摇晃起来吧,夏天就要热烈、年轻人就要激爽!”   “在这里没有顾虑不要害羞!把你们的矜持统统抛入海里让它们随海浪滚蛋吧,看这夜色多么撩人、我们的美景美食多么撩人,大家尽情撒欢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此时此地可是表白的良机圣地!”   顿时有少年喊了起来:“杨鑫我喜欢你!”“菲儿我爱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墩子也对身边的姑娘喊:“美女我爱你……”   姑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收回摇晃的手臂转身就走:“爱你个麻花批啊,请我喝一瓶啤酒就想透我?想得倒美!”   墩子懵逼了。   他呆呆的看向王忆。   王忆摊开手说:“你的啤酒让狗喝了。”   这姑娘把墩子给伤着了。   他不蹦达了,拎着啤酒瓶垂头丧气的去找邱大年,邱大年哈哈大笑着拍拍他肩膀:“走,哥请你吃烧烤。”   “老板,一起去喝啤酒吃烧烤啊!”   王忆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邱大年嘲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墩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还想天青色等艳遇呢?等吧,等个麻花批。”   王忆改成挥手让他俩滚蛋。   他对这里的姑娘兴趣不大,注意力在这场篝火音乐晚会上。   或许他可以回82年后也组织上一次,到时候邀请上一群未婚男女来吃喝听音乐,说不准到时候就能成上一对两对的。   邱大年和墩子在烧烤摊上已经推杯换盏了,他溜达了一会也过去,说:“给我烤两个羊腰子。”   墩子嘲笑他:“死心了?”   王忆翻白眼:“死什么心?我跟你一样是个耂渋畐啊?”   墩子不服气:“咋了?你不色?”   王忆倒不是不好色,其实男人都是渋畐,区别是少年们是嚻渋畐,老汉是耂渋畐,死了的男人是死渋畐。   可他做人有底线,秋渭水全心全意的对她,他也得全心全意的对待秋渭水。   他把这话说出来,说:“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姑娘也喜欢我,我不会背着她乱搞的,这是我的节操。”   “那年总没有节操。”墩子说道。   邱大年恼怒道:“我怎么没有节操了?你他妈真不是人,拿起筷子吃我的,放下筷子骂我……”   墩子不服气的说:“你就是个滥情的人,我问你,你是不是个每天睡前擦擦手每天醒来擦擦手的牲口?”   邱大年说道:“不管是不是,擦手怎么了?这不更证明了我的节操吗?”   “但你睡前擦左手早上擦右手!”墩子笃定的说,“你连这事都要换着手来,然后你跟我说你有节操?”   王忆对老板喊:“来十串羊腰子。”   邱大年跟墩子对骂几句后回过头来说:“老板,这外岛挺热闹的,比市里还要热闹,咱们要不要把业务转移过来?”   王忆叹气道:“晚了,饭店都已经开业了,还怎么转移?先干着吧。”   “再说了,这县里终究经济体量太小,现在是高中生毕业加上暑假,所以才热闹,平日里肯定不怎么样。”   不过这次在县里玩了一圈他对天涯岛的未来发展倒是挺期待的,外岛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多了。   温暖给王忆定下的屿之左顶层房间是个小套间,价格不便宜,一晚上888,赶得上五星级酒店了。   当然温暖有面子,五折优惠而且附赠早餐。   这是真的给优惠了,王忆在手机上看过主岛的民俗,现在这季节比翁洲市里的住宿费用要贵不少,基本上起步都是200,屿之左普通房间则是380起步,消费挺高的。   在县里头玩了一天,第二天他跟随着楚小强去天涯岛,他们要开始规划单晶硅太阳能电池板的部署问题了。   如今的盛夏,天涯岛生机勃勃又颓丧破败。   生机勃勃的是岛上的草木鸟兽,颓丧破败的自然是民居。   破码头歪歪扭扭的摆在水里,多年未能毁坏已经彰显了它的牛逼,楚小强踩着码头上岸,说道:“我希望你们岛上的房屋也能跟这码头一样结实耐用,否则王总你可得先修房子才能安置太阳能电池板了。”   王忆问道:“必须得放在屋顶上?”   楚小强说道:“最好是放在屋顶上。”   岛上绿藤遍野,家家户户的房子都爬满了爬山虎和绿萝这些东西,放眼望去,满眼生碧。   王忆想了想指向山顶说:“那上面有一些校舍,历史上做过军队的营房,我看过那边房子的建筑质量很高,把太阳能板铺上面怎么样?”   “不行,一旦碰上台风天除非你及时往下撤太阳能板,否则等着被掀飞吧。”楚小强第一时间摇头。   他在岛上转悠着,最后指定了一组靠山偏中上区域的房屋:“那个位置应该好一些,但我得做一个测绘,还要带回去用软件模拟一下。”   “王总你要是忙你忙你的吧,反正岛上的房屋都可以放太阳能板对吧?”   王忆说道:“对,都可以用,如果房屋位置好可是已经质量不行了那你跟我说一声,我找人收拾一下。”   “不过一般房屋主体质量没什么问题,就是院墙可能坍塌了,但这并不妨碍屋顶来承载太阳能板。”他又补充了一句。   之前他都看过的,海草房主体的质量很可靠,干海藻铺就的屋顶虽然容易残破出缝隙然后漏风漏水,然而并不会轻易坍塌。   安放太阳能板只需要一个能承重的地方,并不在意有没有缝隙漏洞。   别把太阳能板漏下去就行。   他把墩子留下了,让墩子来配合楚小强的工作,他和邱大年先行返回市里。   要修整收拾天涯岛,工作繁重。   岛上适合盖房子的地方早就都有房屋了,所以要搭建集成建筑得需要开展拆迁工作。   他让邱大年找一支建筑队,到时候把一些房屋给拆掉,然后收拾能用的东西找一些还算坚固的房屋给加固翻新一下。   另外他们去批发市场买了七十件绿童装,这是给李家庄的学生娃们准备的。   他把衣服搬进公务员小区转移进时空屋,然后又回到82年。   82年的沪都。   趁着中午头吃饭时间他去找了陈谷,陈谷看见他后很高兴,说道:“王老师又来了?哈哈,我正准备过几天去找你呢。”   “找我?”王忆诧异。   陈谷说:“对,我攒了三天假期,可以去你们天涯岛拜访一下。”   “我们单位跟你们生产队结了个对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单位了,我们杨主任准备安排我们科室所有人找个礼拜天去你们生产队做客,我是去打头阵的。”   王忆惊喜的笑道:“我们生产队还真跟你们单位结成对子了?这太好了,那以后可要给你们制造不少麻烦了。”   陈谷往周围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便说道:“放心,越麻烦越好,我们杨主任终于成为正职主任了,他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对内对外都有成绩这样好继续往上走。”   “所以你们生产队出现的还真是恰到时机,这是我们杨主任荣升正职之后对外的第一炮,他肯定会打响的,所以你等着吧,你们生产队的好日子要来了。”   这样王忆更高兴了。   唯一不好办的是得回去解释一下锦旗的来路,否则到时候会穿帮。   陈谷也问他:“你这次来沪都干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有的话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王忆说道:“找个地方咱们边吃边聊吧,毕竟都是中午饭的点了,我请你吃个饭……”   “你请我吃饭干什么?我刚发了工资,走,我请你去吃个好吃的。”陈谷豪爽的说。   王忆摆摆手:“这次找你来是有正事,我来请客吧。”   然后他们进入街头一家包子铺。   陈谷领着他进来的,说:“这家肉包子可好吃了,既然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老板,来一屉蟹黄包、来五屉三鲜小笼包再来两碗冰粥。”   王忆没跟他客气,他坐下后便问道:“你在你们单位干的怎么样?”   陈谷说道:“挺好的,杨主任高升,我算是他嫡系。”   “嘿嘿,虽然老是说话不着调的得罪他,但他知道我是值得信赖的,所以我现在地位水涨船高,在科室里由小陈升级成陈哥了。”   王忆一听这话有点犯难。   不过不算是什么预料之外的变故,22年的时空里陈谷经商是在九十年代,那时候全国兴起了停岗留职下海经商潮,而现在还没有这股潮流,现在能在国企里端上铁饭碗还是人人艳羡的事。   所以他前两天收买黄慧慧和黄大军的动作就显得很有必要了,黄大军肯定愿意跟着他干,毕竟欠了一屁股的债。   这样他问道:“我准备在沪都租个房子——要是能买的话也想买一套房子,然后办个小公司,这样能不能请你帮点忙?比如帮我看看房子,或者以后我有了员工你能带带他、指点指点他?”   陈谷没回答,而是满脸惊奇的问:“王老师,你可真是个能耐人,你要在沪都办公司?呵,你胆子够大的。”   王忆把包里的营业证拿出来给陈谷看。   陈谷看后大惊:“你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啊,竟然已经做好准备工作了?那你要从事什么行业?”   王忆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具体干什么行业,只能说我什么都会涉及,不过初步来说我有个构想,准备联系客户出售一些不违法违规的古董物件。”   “你也知道的,我们外岛比较贫瘠荒凉,以前混乱年代不少人家躲到了我们那里,所以他们留下了一些古董,我想试试能不能收购了转卖出去。”   陈谷饶有兴致的说:“这是个好生意,现在买古董的挺多的,特别是外国人,沪都很多外国人,他们经常去古玩商店消费。”   “现在沪都出现了不少的个体户商贩,雨后春笋呀,一家接一家,我听同事说里面不少就是从事古玩交易的,不过他们都是有祖上传承的,我听说什么新龙、荣宝斋、古籍书店等等吧,他们的牌子都被重新竖起来了。”   王忆说道:“现在沪都是国内外国人最多的地方,我判断这市场挺大的,怎么样,你要不要来给我帮忙?”   蟹黄包送上来。   陈谷推给了王忆,说:“帮忙肯定没问题,我的空闲时间挺多的,不过我没法帮你卖古董,这方面我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来,尝尝沪都有名的蟹黄包,现在不是吃大闸蟹的好时节,但味道也不错。”   王忆没客气,他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夹起蟹黄包咬个小口子把里面热气腾腾的汁水倒勺里,吹了吹喝掉,一点点的吃着滚烫的小包子。   一边吃他一边说:“生意我自己负责,你帮我处理一些人情往来的事就行,我请你给公司当顾问,每个月的薪水是你工作薪水的一半,怎么样?”   陈谷摆手:“你让我帮忙我就帮忙,这是哥们义气,咱们现在的年轻人就要讲义气。但是钱就免了,提钱太俗了,我一个首都的同事说的好,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再说了,我去给你帮忙那是朋友关系,我要是收了你的工资再去帮忙那就是捞外快了,这一旦让杨主任知道他肯定得扒了我的皮!”   王忆没劝说下去。   陈谷的脾气他了解,现在跟他说什么也没用。   再说了,他给陈谷准备了一台电视机在时空屋里,等陈谷帮自己支棱起公司的摊子后他可以当礼物送过去。   这一台电视机可够他多年工资了!   两人做好开公司的约定,又约了陈谷登岛的时间:过几天不行,过几天他要去县一中学习,所以得等到下月才行。   简单快捷的办妥了事情,王忆便直接用时空屋回了翁洲的丙-110号仓库。   从市里回生产队他是正常坐船,等到了县里是半下午的时间,他又找了一艘船回到生产队。   到了生产队他去找王向红,先把外贸市场的化学商品科跟生产队结对子的事说出来,又把……   第二件事没来得及说,一听生产队跟沪都的大单位结成对子人家以后会提携生产队的发展与进步,王向红嚯一下子站起来:“我草,真的?你说的这事是真的?!”   王忆说道:“应该是真的,陈谷同志跟我说的……”   “我草,这这这、这太惊人了吧?”王向红当场连续爆粗口,“人家沪都那么大的单位跟咱这么个穷生产队结对子?这算什么?皇帝女儿下嫁穷秀才呀!”   王忆说道:“不是,皇帝嫁女儿这是封建王朝压迫人的事,外贸市场跟咱们生产队结对子这是社会主义脱贫工作——”   “不对,不是人家整个单位跟咱们生产队结对子,是陈谷同志的化工商品科……”   “那也够惊人的了。”王向红瞪大眼睛说,“我还没听说咱外岛哪个生产队能跟沪都的单位结对子。”   “不对,也有。”他想了想摇摇头,“金兰岛,对,金兰岛的百姓生产队他们跟佛海县的一家水产厂结了个对子。”   “然后他们岛上的渔获都直接卖给佛海县那家水产厂,赚钱多、日子好!”   王忆说道:“支书你先别激动,人家那是正好专业对口,所以结对子了帮助多。这个化工商品科跟咱们生产队不对口,还指不定能帮咱们多少事呢。”   “我要找你还有一件事,是这样的,当时陈谷同志还有他们杨兵主任给咱们学校捐款捐物嘛,我就做了锦旗送给他们。”   “这两位同志觉悟很高,不肯收我的锦旗,我只好说是咱们生产队的妇女自己做的,这事你记得给我托底,别说漏了。”   王向红说道:“行,这简单,不过这个结对子的事到底靠谱不靠谱?他们单位有没有下文件?”   老支书的注意力全在这件事上。   他很清楚沪都这种大城市的大单位所拥有的能量!   王忆说道:“我没看到文件,要我说咱生产队发展反正得靠自己,咱们不靠外人的帮助,老话说得好,靠墙墙倒靠娘娘老,靠人不如靠己!”   王向红嘀咕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   “那就行了。”王忆打断他的话,“我这次回来还有别的事,我从沪都农研所买到了一些蔬菜苗子、水果苗子还有蔬菜种子。”   “蔬菜种子好说,这蔬菜苗子和水果苗子根上只带了一点湿土,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去把它们运回来种到地里去?”   王向红一听又一次瞪大眼睛:“你去把蔬菜苗带回来了,还带了瓜苗?那太好了!”   “走,我去喊人,发动天涯二号立马出发!”   王忆说道:“这一来一回怕是要熬夜了。”   王向红精神抖擞的说:“不怕,咱渔家人以前搞渔汛大会战的时候天天熬夜,甚至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是经常的事。”   “先去运输苗子,不对,我先在大喇叭里喊一喊,让弱劳力明天早上早点上工,赶在出日头之前先把菜苗蔬菜苗种上——嗯,就这么着,王老师你去歇歇,我安排妥当咱们就出发!”   仓库里还有粮食,这样王向红只能又从轻劳力中挑人。   社员们很积极的举手。   他们在等着去城里搓一顿!   这年头下馆子可是能吹嘘个一年半载的事,外岛人家多数都是穷亲戚,这样要是谁下过馆子那去了亲戚家可以拿着这个话题聊好久。   王向红知道他们的小心思,直接喊话了:   “这次去市里就是干活,绝对不可能下馆子!都自己在家里带上吃食,生产队给每个人补贴二两榨菜丝,王老师会发给你们!”   然后想去的还是不少。   二两榨菜丝可以省着留给家里吃,这能吃好几个早上呢,现在暑假娃娃在家里吃饭,家家户户早饭都缺下饭菜!   王向红点了人手,天涯二号轰隆隆的开向市里。   王忆给他点了一根烟,把邀请附近生产队未婚男女组织个篝火晚会的消息说出来。   现在队里青年的婚事是王向红一个心病,他很想给男青年找个好媳妇也想给女青年好婆家,可是一群未婚男女晚上在一起开什么篝火晚会对他来说有点太前卫了。   于是他很犹豫:“这不像话吧?传出去不得让人以为咱是耍流氓?”   王忆说道:“城里工厂的工会经常就组织这样的活动,活动性质要根据出发点来定性嘛。”   “如果咱是为了烂耍朋友让男女青年凑在一起,这叫耍流氓,但咱们是为了给封闭农村青年解决单身困扰,是为了让青年们找到合适的对象去组建家庭,这是彰显了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活动。”   王向红问道:“你说这些套路话没用,我问你,现在城里工厂真组织这样的活动?”   王忆说道:“这是真的,单身职工交友晚会,不信你去打听,这个我不能乱说。”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咱放到社员代表会议上讨论讨论吧,还有咱生产队租下二食堂开饭店的事,都是大事。”   王忆不逼他,说道:“行,对了支书,明天我还得用天涯二号跑一趟市里,这次我跟食品厂那边联系了一下,人家要收鸡鸭了,咱们得给人家送一批。”   王向红自然应允。   渔船破开海浪,逐渐加速。 第263章 凉菜摊上开展新项目   第二天的天涯岛,忙碌的格外早。   菜苗子当天夜里搬回来后撒上了水,然后天不亮负责种菜的劳力就起来了,开始忙活着把苗子分开种到菜地里去补苗。   王忆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回来的太晚了,他睡下的时候已经午夜时分了。   所以他不能早起。   要保持七小时充足睡眠,中午头再睡个半小时。   要做一个精致的养生宝爱。   他起来后打着哈欠出门。   异常美好的阳光闪耀在他面前。   三伏天真是酷热,高温之下,哪怕是早上依然有水汽蒸腾,遥望海面除了湛蓝,那远处依稀有淡淡的白色氤氲在随风升起。   都说云海。   这就是云海。   远处有云海近处是碧涛,青山草木茂盛的过分,绿色就好像是在往外喷涌,风一吹草叶摇曳哗啦啦的响,跟海岛四周一圈的海浪正是绝配。   王忆去看了看,之前台风带来的海底泥沙已经沉降下去,四周的海水恢复澄净,翻涌成白浪追逐沙滩和礁石滩。   吱吱的叫声漫山遍野的传来,大槐树上也有知了的叫声。   枝叶实在太茂盛了,他找了找没有找到知了倒是透过柳林花草看见了几个孩童。   他们正举着杆子在捉知了。   热烈的阳光、红扑扑的脸蛋、肩膀上扛着带网兜的长竹竿、腰上挎着个布袋子——   王忆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孩童时代。   他喊道:“王新新,你们大清早就开始了呀?”   学生们转身仰头看他,小脸上是笑容:“早就开始了。”   “王老师好,早上有些知了还是白知了没变成黑知了,油炸更好吃,我们给你抓。”   “王老师起来了?我昨晚摸了四十五个知了猴,给你送过去……”   王忆说道:“行,送过来吧,另外你们可不是给王老师摸知了猴抓知了,你们是给自己忙活,王老师是要花钱买的。”   学生们嘻嘻哈哈,突然有人喊:“别出声,吓到……”   一声急促的翅膀振动声,一只知了掠空飞走,然后有学生破口大骂:“娘个批的,知了撒尿了,尿我一头,我会不会掉头发啊?”   王新新安慰他:“不会的,二牛,知了尿也是尿,我听我爹说尿里有尿素,是肥料,用在草里会让草长的非常快,你看咱们的头发就跟草一样,施了知了尿只会长的更多。”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远,声音渐小。   透过林木是一座座海草房,最显眼的是太阳能热水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王向红出来倒烟灰,看见他后招招手:“王老师你今天不是去抓鸡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几个劳动力帮忙?”   王忆笑道:“不用了,漏勺和大迷糊给我帮忙。”   他在22年准备了一个个的鸡笼子,第一批要抓的鸡是二百只,鸭子一百只,先抓一批送到天涯岛上去。   这里面有母鸡有公鸡,不怕它们乱跑,渔家的家都是散养的,这些鸡彼此熟悉,一旦外出就会凝结成队伍,而不是去漫山遍野的乱跑。   漏勺早上包了点馄饨,王忆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只有育红班还来吃早饭,那咱随便点就行。”   “没事,不麻烦,就是热。”漏勺哈哈笑。   王忆说道:“嗯,确实挺热的,你不会做凉皮?”   “凉皮?不会,我没吃过凉皮。”漏勺挠挠头。   王忆说道:“很简单的,我知道步骤,这样等我今天去市里买点工具和调料,咱们做点凉皮。”   他想了想这个事可以搞一下。   夏天吃凉皮真的爽。   而且他手头上大米面粉多,可以规模化的做凉皮或者米粉进行出售,特别是凉皮可以多做,这是夏天的美食。   没有凉皮的夏天差点意思。   而且凉皮制作工艺很简单,自己在家就能做,他以前上班时候偶尔周末无聊了就会自己做凉皮吃。   吃过早饭他先准备了点面水等着做凉皮用,然后领着漏勺和大迷糊去抓鸡。   就跟鬼子进村了一样,他们推开门看到鸡就下手,大公鸡炸羽毛、老母鸡咯咯叫。   用不着称重,王忆统一定价给钱。   生产队里的公鸡个头差不多,母鸡个头也差不多,社员们受到他的恩惠多,所以也不在乎自己是能吃亏还是能沾光,让他看着给钱就行。   一个笼子能塞进去十只鸡,一上午的时间,他带回来的三十个笼子全塞上了鸡鸭然后放在树荫下吹海风。   王忆下午去市里,然后要在市里过夜一晚上,顺便第二天早上在市里的早市市场买点东西。   中午头就要吃凉皮,他领着漏勺学习做凉皮,洗面凉皮。   这东西说起来很简单,自己做点面筋用来调和凉皮吃,面筋漏勺会做,揉面团然后洗面出面筋,加上酵母发酵一下上锅蒸熟就行。   之前早上他已经做过准备了,现在加上洗面的面水就可以用来做凉皮。   王忆找了个平底锅,洗面之后醒面,然后舀一勺面汤进锅里摇晃均匀上锅蒸,蒸熟了放到冷库里拎出来的冰水中,这样就出来了一张凉皮。   没有专门的工具,这样做凉皮速度慢、效率低,这肯定要去22年买了,王忆中午只是做点自己吃的。   面皮做起来挺快的,他一连蒸了二十多张,用辣椒油、芝麻酱、小香油、陈年老醋等等配料调一下,撒上黄瓜丝和花生碎,这样一碗油乎乎、红彤彤的面皮便成型了。   王忆给王向红、王东喜去送了一碗,又让王丑猫去给寿星爷和王真刚各送去一碗,剩下的是他们老师吃。   工具不趁手、准备的也匆忙,这样做出来的凉皮弹性不太行。   可是味道没的说,酸辣爽口,清凉开胃。   王东喜吃着吃着跑来了,问道:“王老师,这个凉皮太好吃了吧?你这里卖不卖?我想买点回去给家里爹娘和媳妇尝尝。”   王忆说道:“今天临时做,做的少,咱自己先试验一下,如果你觉得行后面多做,而且不光咱们自己吃,还可以去跟凉菜一起卖。”   “这凉皮是可以现场调制的,你们带着凉皮带着调料去了城里,有人买就给调一份,效率很高的。”   王东喜惊喜的叫道:“那咱们生产队的买卖要扩大了!这凉皮去城里卖绝对好生意,它太好吃了,我说实话王老师,我夏天还没有吃过这么对嘴巴的东西!”   王忆笑道:“咱们社队企业的买卖就是要扩大,不光要做嘴巴的声音,还要做身体的生意。”   “卖身吗?”徐横一边稀里呼噜的扒拉凉皮一边说。   秋渭水笑道:“别乱说,让支书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他肯定会骂你。”   王忆说道:“其实我会做西服,这趟去沪都,我看见沪都年轻人特别流行穿西服……”   “你还会做西服?”这下子连徐横都不吃饭了抬起头问。   王东喜说:“不光沪都流行西服,咱们县里也流行,现在最流行结婚的时候穿上西服去接新娘。”   王忆说道:“我已经在沪都定了一批布料,过上几天应该就能送到,反正我这次去市里送鸡鸭的时候我再打电话催促一下,送到了我就带回来,然后让支书安排几个会做手工的妇女同志给我用,我教她们做西服。”   西服的效益可以。   就像王东喜说的,现在市里县里头都在流行穿西服,也就是天气热大家只是穿着西服拍个结婚照或者去接个亲,等到秋天温度降低,西服肯定能热卖。   王忆估摸着靠西服可以给社队创收个十万八万不在话下!   然后晌午头天气正热,王忆吃完饭准备睡个觉出发去市里,这时候王向红过来了。   他的嘴巴上还残留着辣椒油,王忆笑道:“支书,是不是凉皮好吃?”   “好吃,确实好吃。”王向红眉开眼笑的说,“王老师你真行,你是什么都会干呀,全能型人才。”   王忆说道:“做凉皮很简单,咱们这里不流行吃凉皮,北方特别是老陕那些地方可流行吃凉皮了,家家户户都能做。”   “我去市里找一下能做凉皮的工具,平底锅就行,等我买它几十个回来,到时候让销售队学习做凉皮,咱自己做凉皮去卖,好买卖呢!”   王向红使劲点头:“肯定是好买卖,不过我听文书说你打算领着社员做西服?你还会做西服?”   王忆说道:“会,大学时候跟人家学的,前几年首都就流行穿西服了。可我们大学生没钱,买不起,怎么办?只好自己学着做,反正凑活着也能穿。”   “我做的不好,但咱队里的妇女同志都会女红,我觉得我把做法教给她们,她们肯定能做出好西服来。”   王向红说道:“要是能做出来那就厉害了,西服全年都能卖,夏天卖短袖西服、春秋卖薄西服、冬天卖厚实西服……”   “哪有短袖西服。”王忆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哈哈,支书,短袖的那叫T恤,不过夏天确实也能卖西服,休闲西服。”   王向红笑道:“哈哈,闹笑话了,这个我确实不太懂,那个啥,做西服得用缝纫机吧?”   王忆说道:“得用缝纫机,咱队里还挺缺这个东西的——支书,缝纫机这不是什么稀罕物呀,我看人家沪都好些人家都不屑要这玩意儿了,为什么咱队里还没有缝纫机?”   “不至于这么落后吧!”   生产队里没有自行车他理解,岛屿全是山路,自行车在这里没有一点作用还死贵。   可是缝纫机这东西作用很大,当然它价格不便宜,外岛做不到家家户户都能买一台,但是总得有一些人家是买得起的吧?   王向红尴尬的说:“往前退几年,城里结婚都流行要缝纫机,咱队里有些户的条件比较好,也给儿媳妇买了缝纫机。”   “结果这就闹出事来了,缝纫机好东西,缝的针眼又好又密,你家媳妇有、他家媳妇也想要,唉,闹出好些家庭纠纷。”   “然后……”王忆猜到了结果,“你一刀切了?”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讪笑道:“嗯,让他们转卖掉了。”   “然后以后再娶媳妇,人家家里要是提出用缝纫机当彩礼,支书就不让娶这样的女子了。”大迷糊哼哧哼哧的说道。   王向红想反驳大迷糊,可琢磨了一下跟这小子有什么好多说的?   于是他便低下头。   继续尴尬。   王忆摊开手。   难怪队里的青年娶不上媳妇,不光是队里穷,还因为王向红这边有些政策是瞎搞,搞的人家姑娘不愿意来!   王向红不想提这些事,可是他也是要脸的人,便无奈的解释了起来:“王老师,我不是大家长作风,是实在没办法,唉,我跟你说吧,在生产队里带队伍不好带!”   “你有本事、你有能耐,领着咱办社队企业赚到钱了,也有办法让同学家里帮衬着给咱买上商品粮,我、我没这个本事。”   老支书说出这话,那真是唉声叹气、尊严碎了一地:   “没办法,我一直琢磨的是,钱这东西多有多花、少有少花,钱多的人家吃几斤肉、吃几斤细粮、穿一身细布花布衣裳。钱少的呢?吃咸鱼吃高粱饼子菜饼子、穿粗布衣裳,这不是也一样能活吗?”   “而且以前都是大集体,是,有些户有钱、有些户没钱。有钱的那是家里劳动力多能赚工分,你看队长他家里,九张嘴两个劳动力,唉,就咱这穷海,光靠他们两口子家里要饿死人的!”   王忆说道:“这个确实,支书你不用多说,我都懂你,你就是为了让咱父子爷们的好歹都能活下去。”   王向红说道:“对,就是这句话。都是父子爷们你说有穷的有富的这正常,可穷的那边揭不开锅,富的这边大鱼大肉、家里有钟表有缝纫机,这样怎么能人心均衡?”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说的好,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王忆挺能体会他心情的。   老支书有很多问题,不过考虑到他的眼界和文化,这都可以理解,他起码没把生产队弄的民不聊生。   所以王忆一直很尊敬他,如果自己没有双穿时空门,还能干的比王向红更好?   哪怕他有22年的经验都未必能比王向红带出更好的生产队!   王向红有一点很厉害,不管队里是穷还是困,但人心没有散,王家上下还是一条心。   这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本事了。   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地方是,他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了生产队、为了社员也为了国家而工作,所以王忆展现出价值后他从未打压过王忆,没想着为了保住自己的支书地位和权力而去给王忆穿小鞋。   这点更是难得。   王忆安慰他道:“支书,你带队带的很好了,其实比我厉害多了,你做的事情是土壤、是根基,我做的事情是在土壤上开花结果、是有根基后建起楼房……”   “不用安慰我。”王向红打断他的话笑了起来,“我这年纪的人还需要你开解啊?你好好干就行,我这次过来就是问问你做西服的事。”   王忆说道:“你选一些女红做的好的妇女,我教她们做西服,另外咱得需要一些特殊的剪刀、粉笔、针线甚至缝纫机和电熨斗,这些我还得去沪都买,咱买二手的东西就行。”   “嗯嗯,现在二手缝纫机不少。”王向红点头,“这个我听老徐说过,你要自己办吗?要不要我找老徐帮忙来买?”   王忆说道:“可以啊,可以先让他帮忙问问价格,要是价格合适咱们就通过他来买。”   “另外我也让陈谷同志帮忙问问,他毕竟在外贸市场上班,路子比较野。”   能在80年代买的东西还是在80年代买,现在缝纫机到处都有,没必要还得特意从22年捎带。   王向红找他确认了要尝试做西服的计划,然后两人谈了谈做西服的地方。   做凉菜可以在大灶统一开展,做衣服也得找一个统一的地方。   最后他们能找到的就是祠堂……   祠堂空间大而且位置合适,妇女们上下班方便——最主要的是还是空间大,并且每天晚上有老人在那里聊天,祠堂拉了一条电线,可以引出个线路来联接电插板。   但可以想象到老人们必然反对在祠堂做衣服。   这时候就得王向红出马了。   王忆想到要跟一群老顽固老迷糊打交道就感到头疼。   王向红也头疼。   可他是支书是领头羊,只能自己去头疼了。   王忆睡了个午觉,然后准备出发去市里。   夏日午后的天涯岛很安静,唯有海浪与海风永不停歇的发出点声音,可午后的海风比较小,推涌的海浪也是慢节奏的。   王忆从安眠中醒来,阳光不那么炽烈、海光开始泛起温柔,这样刚好躲过了海岛一日中最热时刻。   站在树荫下伸个懒腰洗个脸,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莹绿的青山碧野映入眼帘。   天涯二号再次驰骋在海洋上。   这次王忆带上了大迷糊,因为他也把祈和钟给带上了。   要运送祈和钟这样的大件,那必须得让大迷糊出马。   来到码头后王忆让孙征南看着鸡鸭,他领着大迷糊将祈和钟用大独轮车推进仓库,又一起合力搬到了他提前开进仓库的农用三轮。   寻常人看见这么先进高级的三轮车肯定得惊呼。   而大迷糊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在看仓库角落里那一箱箱的火腿。   王忆拿出一根火腿递给他,他高高兴兴的啃了起来。   两人回到码头,路上王忆联系了一辆车,这样回去直接把船上笼子都给搬上去。   然后他给孙征南和大迷糊去招待所办了个房间,说:“孙老师,给你点任务。”   “你先领着大迷糊去一趟港岛路,给满山花婶子去送点东西,然后回来把仓库的粮食给搬一下,忙活完了应该就是傍晚了,那你俩自己去吃饭就行。”   孙征南问他:“不等你一起吃晚饭?”   王忆说道:“不用了,我肯定跟朋友一起应酬,这样我晚上不一定回来住——算了,我尽量回来吧,你俩反正吃了饭在城里逛一逛。”   孙征南笑道:“行,那我能不能先去给婶子送东西,回程去新华书店看看?我想买几本教辅书,毕竟咱过两天就要去县一中学习了,我得补一补文化。”   王忆说:“这个确实应该转转,不过你看好大迷糊,别把他给迷糊没了。”   他跟司机说了一声去邮电局,车子迅速开了过去。   照例在邮电局办理纸壳箱邮寄业务,然后车子回到码头进仓库将鸡笼鸭子笼都给搬了进去。   他给司机结了账,然后关上门去了22年的天涯岛。   这会天色不早了,岛上没有人,还没有正式开工搞建设。   于是他趁机把鸡鸭全给放了出来。   然后一件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暮色沉沉,这些鸡鸭自由之后便成群结队的往村里的房屋里跑去——   它们循着记忆跑去了自己所属的院子!   古有老马识途,今有老鸡认道。   王忆跟着鸡鸭去几个院子看了看,好些人家的院子里依然保留着鸡窝鸭巢,只是已经破残不堪……   由此可见这个时空的王家生产队发展确实很缓慢,很多人家二三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一致的生活面貌。   岛上多年未有人烟,院子里都长满杂草,有草自然有虫子有草籽,对鸡鸭来说这22年天涯岛上的食物比82年还要充沛!   看到这些鸡鸭知道回家王忆更放心了,这样可以避免它们漫山遍野的跑和漫山遍野的栖息,也避免了它们胡乱下蛋。   站在夕阳光辉下,王忆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你们现在还在县里呢?行,在县里找施工队看看吧,我估计不好找,还是得去市里找才合适。”   “那个我托朋友买了一些海养鸡海养鸭放在了咱岛上,告知你俩一声,它们在废弃的老屋里找了窝住下,下次你俩来岛上记得去挨家挨户的搜寻一下,这些鸡蛋鸭蛋都是很珍贵的……”   给两人安排了工作王忆要挂断电话,然后邱大年向他说:“等等,老板,我有个事跟你说说,有人要买你的老照相机,那个东风照相机。”   王忆来了兴趣:“谁要买?价格跟他聊过吗?”   邱大年说道:“卖给咱们的邻居,还记得咱们楼上那个网红娘总吗?我有他的微信好友,他在我朋友圈看到东风相机后想买。”   “价格简单的聊过,肯定是三十万以上,具体多少根据相机的质量来聊。”   王忆说道:“那你跟他谈就行了,这事你做主。”   邱大年赶紧说:“别啊,老板,这数额太大了,我还是别自己做主了,你看看你哪天有空咱们一起去跟他聊聊吧,你不在我自己谈价钱总归心里没底气。”   这样王忆只好答应找时间跟他一起去楼上谈价。   打了电话他通过时空屋转移到了翁洲市里,然后去了晚市,买了一些做凉皮要用的工具。   主要的工具叫凉皮锣锣,这东西很便宜,比锅子便宜多了,尺寸范围颇广,从7寸到16寸俱全。   七寸的一个是八块钱,但16寸的就挺贵了,一个竟然要40。   偏偏大灶那边缺空间,王忆还真得买16寸的,于是他一口气买了十个。   卖凉皮锣锣的老板人挺好,他一边撸着肉串一边说:“小老弟,你既然要卖这么多锣锣那为啥不直接买一台凉皮机蒸箱?”   王忆问道:“什么凉皮机蒸箱?”   老板放下一串掌中宝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这机器我放在仓库里,市场摊位太小铺展不开。”   “你看这个机器,它很好,能用的能源多彩多样,煤气、天然气还有插电的,对,都能用。”   “你看有一键开关,大小或你随便调解,特别省事易懂。”   “还能自动进水,喏,不用动手加水,你软管连接到自来水的水龙头上,跟洗衣机一样,自动进水。”   王忆看着连连点头。   这东西确实是商业化生产凉皮的神器。   老板看他心动介绍的更眉飞色舞:“你没看见机器,看见机器更喜欢,全是不锈钢,那蒸汽能无死角的环绕在里面,火力大它升温快啊,可好使了。”   王忆说道:“看起来确实不错……”   “不光看起来,它用起来更不错,”老板热情洋溢的推销着自家的机器,“你用锣锣那多浪费时间?而且不好掌控火候。”   “凉皮机好,专用的蒸炉专用的蒸箱,我跟你说啊兄弟,你听大哥的准没错,这东西就是好用!”   王忆琢磨了一下。   天涯岛上的电力供应这种蒸箱肯定不行,功率差远了,要用电力来驱动蒸箱那必须得使用太阳能发电机,而且要大规模的铺开太阳能板。   但这机器可以用煤气,82年海福县和翁洲市里都已经广泛应用了煤气……   想到这里他问道:“机器多少钱?”   老板说道:“蒸炉都是一样的,就是蒸箱层数不一样,里面盘子大小也不一样,肯定是层数越多、盘子越大越贵……”   “直接说层数最多、盘子最大的。”王忆打断他的话,“不用担心,放胆的报价。”   老板说道:“行,看来我是碰上土豪了——五层蒸箱、10个盘子,最大的是50口径的盘子,然后是2500块。”   “2000。”王忆笃定的说,“就这个价,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就……”   他作势要走。   老板顿时急眼了,赶紧拉住他:“别别别,老板你别急,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王忆暗暗得意,讲价这种事很简单的嘛。   然后老板说:“2000成交,这次我不赚钱了,就想交个朋友。”   王忆这边顿时石化。   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舔了舔嘴唇说:“老板我那个、你可能不知道,鲁省人我是,嗯,我……”   “老板这价格真的不贵了。”老板打开京东给他看,“你看东子家同款的机器,2400元!”   王忆看了看还真是。   老板说道:“我跟你说实话2000块的价格我肯定有点赚头,要不然我图什么?老话说的好,杀头的买卖有人干、赔钱的买卖没人干。”   “但我也就赚个摊位费,你看这么一台机器2000块还能赚什么?”   王忆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可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找不出来这个地方来……   于是他痛快的交钱把锣锣和机器都给买走了。   很久没派上用场的农用三轮再次出击!   凉皮机蒸笼暂时不能派上用场,还是得先用锣锣来缓冲一下,王忆得给生产队里做好心理建设再把这机器给带过去。   可惜这蒸笼不是蒸馒头、包子用的那种外放式蒸笼,否则他可以不用机器,直接把蒸笼带过去用锅蒸凉皮。   买好了凉皮机他回到82年,去招待所又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天刚亮他们就得出发去早市了。   结果等打听着位置去了一看,这其实不是他理解中的早市,或者说不是市场而是集市。   集市很热闹,占据了两条交叉起来的街道,此时朝阳刚升起就已经人满为患。   路边摊很多,卖馒头包子的、烟酒糖茶的、各种蔬菜各种水果的,卖肉的卖副食的,自然更少不了卖海货的。   三个人混进去看,海货挺多的,蛤蜊、螃蟹、鲜鱼、活虾、扇贝、生蚝等等,水果种类比较单一,西瓜、甜瓜、李子、洋梨、杏子等等。   路口还有耍猴的变戏法的,道路后面一个小巷子口上竟然摆了个桌子,桌子上又摆了个凳子,然后有瞎子坐在上面高声说书……   一业带百业、一样兴十样,集市很热闹。   集市分区域,纺织品区域、水果区域、蔬菜区域、肉副食品区域等等,他们进入集市时候的南区路段卖手工艺品,簸箕、木桶、竹席和各种农渔业用品最常见。   看见竹席子王忆感觉背上热乎乎的,这么热的天应该给床上加一张凉席,他去问了问价格。   嗯,一张凉席十块钱……   还是去22年买吧,虽然他曾经想过能在82年买的东西就在82年买,可这性价比也太低了。   往里走卖早餐的多了起来,包子油条海鲜面海鲜粥菜泡饭,在这些摊子上吃饭的人挺多的,来赶集的人多了,怎么着也有舍得花钱的人。   多数摊贩不舍得花钱,他们花一角钱买一碗大碗茶,用大碗茶下饼子咸鱼。   要是更节俭的那就喝家里带的白开水或者在集市上买水,一碗水二分钱。   餐饮区域最热闹也最有生活气息,王忆一看来兴趣了,说:“这地方适合摆摊卖凉皮啊,天气热,早上也能吃凉皮。”   孙征南点点头。   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突然就把个带着褡裢、满脸憨厚的汉子给摁倒在地!   汉子手臂一抖有钱包从手中脱落,前面的妇女受惊快走一步,回头看后大惊的叫道:“抓小偷!这是我皮夹子!”   周围的人呼啦啦的让出一片小空地。   小偷想挣扎,但被孙征南锁的死死的。   可是他有同伴,小偷不会自己单干。   看到孙征南将同伴摁倒在地,人群里快速扑出来两个青年一个大汉,其中两个青年手里都有小刀,冲着孙征南背上就扎!   王忆第一时间进行防备,他快步上前顺势抽出防狼喷雾冲前头那两个青年喷了上去。   两个青年下意识抬头。   然后捂着脸嗷嗷的惨叫。   孙征南挺身而起一脚踢在地上小偷的脑门上,只听‘咣当’闷响,这小偷直接晕厥在地上。   此时另一个大汉也上来了,孙征南不退反进踏步向前避开他猛挥的手臂一把掐住了他脖子!   脚步不停,孙征南跟下山猛虎搬掐着他脖子靠腰腹力气硬生生将他挫的倒退回去。   大汉捂着脖子咳嗽,孙征南上去一个甩腿踢在他下颚。   这大汉当场一口血带着牙给喷出来!   就这么彪悍! 第264章 早市有收获   刚进市场就撂翻了一伙小偷。   王忆不知道该说自己今天逛早市之旅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四个小偷几乎是一个回合被搞定,躲在暗处的同伙立马从蠢蠢欲动变成了装死熊。   对方三个人里动手的是一个老实人还有一个小白脸,而块头最大、看起来最凶残的那个一动不动……   这实力有点恐怖啊!   其实大迷糊也不是不动弹。   他是直接没反应过来。   没吃早饭他饿得慌,偏偏早市里到处都有饭香味,馋的他四处张望,王忆和孙征南这边开打了他那边还在看一个小孩吃花卷……   这样等他反应过来反扒便衣已经赶到了,直接把四个小偷给拷了起来。   其中一个便衣要找三人调查情况,一看孙征南的面容立马改了口:“孙、啊,同志原来是你!”   王忆问道:“你们认识?”   孙征南低声说:“估计是抓敌特的时候见过面。”   便衣们仰慕强人。   孙征南先抓敌特又抓小偷,为国为民两不误,这自然是强人了,认识他的便衣让同事抓走四个小偷,自己无论如何要请三人吃个早饭。   王忆对他提出了善意的警告:“同志,我这位老乡胃口很大,你确定要请我们的客?”   便衣笑道:“我请你们吃个小笼包而已,又不是吃海参鲍鱼,这能有什么?走,咱们去吃早饭!”   然后一笼笼小笼包被干掉。   最后便衣结账的时候合计了一下,娘希匹的这钱买海参鲍鱼也够了啊!   王忆看着他便秘般的表情想去告诉他一个‘追星需谨慎’的道理,但随即想到被追的星是自己这边的。   那就算了,不说了。   抓小偷的事算是个插曲,他们吃过早饭抹抹嘴,然后就要开始大采购了。   王忆平时听社员们聊天说,以前搞人民公社,小社并大社,社员天天在生产队里干活,私人的买卖不让干,虽然有集市但那不能私人去卖东西,都要以社队的名义进行。   但随着78年三中全会召开,人们才慢慢地放开了胆子,试探着到集上,做些自家农副产品的小买卖。   早市这地方摊贩多,要卖出货去那必须得有点窍门,之前王忆在码头卖平安结的时候曾经满嘴顺口溜引得不少人看热闹,结果在早市这就是基操勿六。   有麻子脸的大龄青年在卖针线小物件,然后胳膊上挑着线吆喝着:“……拉一根呀又一根,我看大姐真好人,大大的眼长长的眉、樱桃的小嘴白脸皮,我看大姐心欢喜儿,再给大姐坠一根儿……”   王忆凑上去看了看。   早市上不少小贩并不是只收钱,现钱第一,但没有钱的也可以以物易物,比如麻子脸卖针线就收咸鱼虾皮之类的东西,还收破铜烂铁来换。   等于是收破烂了。   现钱买有公道价,如果是用东西换那就只能听麻子脸的要价了。   针线买卖是小生意,可是却很火爆,好些大闺女小媳妇老太太的围着他在挑选针线。   这麻子脸长得不怎么样可是嘴巴很甜,拖腔拉调的唱着顺口溜,一只手臂搭着好些线另一只手抓着线来扯,将几个线框扯得嘎吱嘎吱的乱转。   而且他很有眼力劲,能一眼分辨出顾客是大闺女还是小媳妇,然后看菜下碟,大闺女他就挑逗两句,小媳妇他就一本正经,一旦有青年或者汉子冲他怒目相对,他就赶紧服软卖乖。   然后让他这么一捣鼓,现场的女人被逗得花枝乱颤,好些是红着脸在哧哧笑。   麻子脸自己也得意,他后面直接蹦跳了起来,唱的很欢。   可是这样一来正所谓人有失足妇女马有失蹄,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了就要招惹上麻烦:   “拉一圈又一圈,我的家伙真好看,花样多、色鲜艳,谁来都能随便选。拉一根、又一根,我看大姐真好人,大姐你别总嗯嗯嗯,让姐夫看了把我恨,你对我的情是真,我对你……”   “对你妈个逼!”人群里突然窜出个汉子,一把将麻子脸给推倒了,“知道我他妈恨你,你还敢冲我老婆情情爱爱?”   麻子脸这是纯粹自己找麻烦,王忆不愿意惹麻烦就往后退。   但他注意到麻子脸先前冲着调侃的那姑娘也在往后退,而且看向动手那汉子后是一脸惊恐,双手架在胸前混进了人群。   这是个防御姿势!   然后又有人从人群里出来去紧急的扶起麻子脸,他的手伸进了麻子脸的衣兜里!   现场混乱麻子脸有点懵了,一时之间没有发现被人偷了钱。   孙征南又是一个箭步上去,抬脚把那小偷给踢翻在地,拽的麻子脸衣兜破碎,一些钢镚‘刷啦啦’的掉在地上。   这下子看热闹的人也不怕惹麻烦了,纷纷上来捡钢镚。   麻子脸哭丧着脸叫:“抢劫了!小偷啊!”   这次的小偷还是很尿性,动手推搡麻子脸那汉子挥拳冲上来。   王忆挥手喊:“大迷糊,揍他!”   吃饱喝足的大迷糊注意力集中了,孙征南一动手他就反应过来并且挡在了王忆身前。   这样王忆下命令他第一时间就开始执行,咣咣咣冲那汉子扑上去。   汉子没想到这巨汉跟动手的青年一伙的,吓得他屁滚尿流往后窜,喊道:“误会都是误会!”   大迷糊管你误会呢?他追上汉子拽住他衣领先左右开弓来两个大逼兜提提神,再当胸一拳肚子一拳。   汉子浑身发抖翻白眼,当场口吐白沫!   大迷糊吓一跳,他赶紧扔掉汉子问王忆:“王老师我是不是杀人了?”   汉子倒地,爬起来快速钻进人群跑了。   只有掏麻子脸衣兜那小偷被孙征南给控制了。   王忆服了,说:“这一个早市怎么这么多小偷?”   孙征南习以为常,他冷静的说:“如果现在把人全控制了开始严查,早市里能查出一百个小偷!”   王忆目瞪口呆。   这他娘老百姓是来赶集的还是来给小偷上供的?   麻子脸哭丧着脸冲三人道谢,很江湖气的抱拳说:“多谢三位哥哥仗义援手……”   “得得得,我们不是你的哥哥。”王忆懒洋洋的摆摆手,“我们不是有意帮你,是我这位兄弟乃是退伍军人,天生正义感强烈,他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看见违法犯罪分子就得整治!”   便衣再次闻讯而来。   很像电影里的警察……   这次他不敢说再请客还是怎么着了,铐住人迅速转移。   麻子脸急忙收拾东西。   可是线团这玩意儿一旦混在一起了就很难再分清,何况这地面是土路,线团落地后白线变灰线、黄线变灰黄线、红线变灰红线而灰线则变成土灰线。   没法卖了!   麻子脸叹了口气,说道:“唉,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啊,老祖宗教训的对,乐极则生悲!”   王忆要走,他招呼说:“三位哥哥能不能留下个名号?”   “咋了,还想报复我们?”王忆调侃。   麻子脸尴尬的说:“哪能呢?我是想着以后有机会报答哥哥们——唉,不顾及没什么机会,我没有大本事,顶多会卖点杂货小物件……”   听到这话王忆突然心里一动。   这个麻子脸其实有点本事。   针线这种小物件都让他给卖出花来了,那么他是个销售人才啊!   销售现在还没有被国内的企业和单位放在台面上。   现在的销售就是售货员。   但王忆知道销售是一门学问,有些人是天生的销售员,这麻子脸就有点像。   于是他招呼道:“有机会、有机会,你要是想报答我们那机会就在眼前。我们第一次来这早市,你应该对这里比较熟悉吧?那你给我们当个导游吧——就是领路人。”   麻子脸精神一振说:“这个我还真是在行,来,我领你们在这益民早市里逛一逛。”   王忆问道:“同志你怎么称呼?”   麻子脸谦卑的说:“小弟名叫……”   “停停停,说话别这么多的江湖习气,咱们都是人民、彼此之间是同志,怎么还叫上大哥小弟了?”王忆打断他的话。   麻子脸讪笑道:“习惯了,同志我名叫、嗨,我这都想哪里去了?三位同志,我叫麻六,也有叫我麻溜的,因为我嘴巴挺麻溜、手脚干事也挺麻溜。”   王忆问道:“麻六是你真名字?不是绰号?”   麻子脸说道:“说是绰号也行,说是真名字也行,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吧,我是咱国家最后一批天花病人,那时候我太小,得了天花估计爹娘觉得我救不活直接给扔掉了。”   “结果我命大,被一位大夫给捡了,他们医院把我治好了送进了儿童福利院,在那里面吃不上饭呀,后来我熬不住翻墙跑了,流落江湖啊不,流落社会,一直飘荡至今。”   王忆递给他一根烟。   麻六赶紧摆手:“谢谢同志,我不会烟,不吃这东西,没那条件也不敢碰。社会上有些烟卷有问题,里面有麻药,人抽了迷迷糊糊的,等再次醒来估计就在黑煤窑里了。”   王忆收起香烟改成扔给他两颗糖,说:“你嘴巴确实挺溜,看来卖货是个强项。”   麻六自信的说:“卖货我确实有能耐,改革开放了,我看着国家的经济政策是放开了,允许个体户来协助国家企业来搞活经济,那我未来肯定有大有前途,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王忆笑道:“你先保住命再说吧。”   麻六谨慎的问:“同志,您这话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嘴皮子很溜、擅长卖货,偏偏你是个孤儿、是一根无根浮萍草。”   “你说以后等有人发现你赚到钱后,他们会怎么做?”   麻六叹了口气:“这事我也想过了,我得想办法找个好身手的朋友来合伙干买卖,就像你这位同志一样的朋友,退伍军人,人能打还正义,真是了不得!”   王忆说道:“你找了又怎么样?胳膊扭得过千斤顶?胳膊扭得过塔吊?要是有犯罪团伙发现你口才好,强迫你去给他们骗人骗钱,这怎么办?”   麻六反应很快,他听着王忆连续两个预想便试探的问道:“同志,您的意思是?”   王忆说道:“我是外岛一家社队企业的负责人,现在我那边正在招兵买马,你要不要到我这里干?我这边的实力你看见了,起码在我们社队企业上班可以保你安全。”   听到这话麻六立马高兴的拍大腿:“好呀!老祖宗还有一句话说的好,否极泰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哈哈,我说我今天怎么倒霉的又被人打又被抢了钱?原来是破财接贵人!”   “不过同志,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们企业是干什么买卖的?”   先是一通吹捧,然后试探提问。   麻六的反应很快。   王忆的反应也很快,他说道:“你怕我们是黑涩会团伙吧?放心,我们社队企业是一家生产队所属的集体产业,我是生产队所属小学的校长,这两位同志都是我们学校的教职工。”   “另一个我们跟公安上的同志都是熟人,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待会可以带你去跟早市的便衣同志们见个面,刚才铐人的那便衣同志还请我们吃饭来着。”   “我吃了十五笼的小包子。”大迷糊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没吃饱。”   麻六呆若木鸡。   实际上王忆招募麻六的真实目的也是在沪都方向。   陈谷已经拒绝他了,人家还要正经上班。   这样他要在沪都开展生意就得有信得过的人手来负责,他要招兵买马,黄大军是一个,这青年老实又认自己的恩情。   然后就是这麻六了。   黄大军老实而缺乏变通,麻六从小混迹市井,不够老实但油滑手腕高,这两人要是组个团那初期能给王忆独当一面。   只是麻六值不值得信任这很不好说,于是王忆打算拿下他,先用社队企业拴住他,通过社队企业的生意考验一下他的人品,要是能用他就自己用,不能用以后送派出所。   要收服手下不容易,黄大军和麻六可都不是生产队的王家子弟,特别是麻六,这人油滑的很呢。   王忆先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财力。   早市买东西多数不用票证,只要有钱就行,没钱有物品能交易也行。   他们从肉摊开始扫荡。   今天因为有大迷糊随行,王忆动用了一台独轮车。   独轮车是整体一台木架子、中间一个大轮子,然后两边各有一个长竹筐子,那轮子比自行车轮子还大,承重力极强。   像是小轮胎那种农村常见的小型推车不好推,寻常人推个两三百斤就挺吃力。   这大独轮车差不多的男性都能推个五六百斤,因为重心问题它更便于控制而且它两个把手之间还有一条带子相连,这带子可以让人挎在肩膀上以协调推车的平衡。   大迷糊用这车子能推动个上千斤的粮食!   于是今天只要竹筐里塞的下东西那王忆就买,毫不留情的往外撒钱。   猪肉,买;羊肉,买;牛肉,买!   蔬菜,买;水果,买;布匹——这个不用买,他在22年买的更多,82年的布匹太贵了,没有性价比。   另外他在东西街集市尽头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市场功能区:古董老物件摊位聚集地!   这里摆摊的人不少,有的守着一件两件东西,有的面前东西比较多,笔墨纸砚陶瓷铁器俱全,甚至还有青铜器!   青铜器那是什么?那是国之重器,22年倒卖这东西跟跳楼自杀的死亡率差不多。   王忆转了一圈,几十个摊位上东西或多或少,琳琅满目看起来全是老物件。   这样他看的动心了,他想捣鼓这东西。   然后麻六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王忆问道:“这里的都是假货?”   麻六小声说:“应该不至于都是假货,但假货肯定比真货多,同志,我劝你别碰这些东西,水深,能淹死人!”   王忆确实没有捡漏的眼力劲,这里卖古董文物的多数是老人,那相貌一个比一个憨厚,那气质一个比一个土气。   不少人都声称自己手里的货是承包土地后翻地翻出来的。   然后王忆溜达了一圈,蹲在一个以破搌布垫底的摊位前指着盒子里一些第一版人民币问:“老同志,这也是你翻地翻出来的?”   老头嘿嘿一笑:“这是我以前攒下的,都是真货,看小同志你刚才转了一圈,成竹在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你是精明人。”   “我不糊弄你,这边不少东西都是假货,可这些钱全是真的,谁也不敢伪造假币而且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卖,对不对?”   王忆翻看了一下,问道:“那这些老钱多少钱?”   老先生淡然的说:“第一版的人民币啊,这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你直接说价吧,不用找话术来抬价,我既然问价肯定是想买,你给个实诚价就行了。”王忆催促道。   老先生伸出一根食指。   王忆说道:“一块钱?行……”   “是一百块钱!”老先生一看他要掏钱急忙说道。   王忆一听笑了起来:“你胆子真大,真敢要钱啊,既然你胆子这么大又这么想赚钱,不如去抢银行吧?”   老先生说道:“你这小同志,嘿,别乱说话,祸从口出!”   王忆说道:“那你要价太狠心了,这钱现在又不能用了,你要一百块?我看十块钱都算多的了!”   老先生吃定他了,说道:“我知道益民早市的情况,就我这里有老钱,而且你看我这些老钱的品相,怎么样?好不好?跟新的一样!”   王忆说道:“就卖十块钱吧……”   “不可能不可能。”老先生连连摇头,“一百块,少了我不卖,我留给后人当传家宝!这东西我有数,越往后越值钱!”   王忆瞥了眼旁边的一幅画,说道:“一百块不能少?”   “绝对不能少!”老先生笃定的说。   王忆说道:“那你留着卖傻子吧。”   他起身要走,老先生只好喊住他:“等等,小同志,那你愿意买你出个实诚价啊,十块钱这是骂人呢!”   王忆说道:“行,一百块也行,就当交个朋友,多花点钱也值当。不过一百块确实有点贵,你把这幅竹子画给我搭上吧,我好歹有个添头,要不然我不乐意。”   说话之间他不动声色的又偷偷的去看了看那幅画。   老先生眯着眼睛露出老狐狸的笑容,说:“小同志你说的对,就当交个朋友,那我少赚点也没事,这些老钱可以十块钱卖给你,但是这幅竹子画不能当添头。”   王忆问道:“那竹子画多少钱?”   老先生慢慢悠悠的说:“你看着给吧。”   王忆问道:“也给你十块,行不行?”   “做梦啊!”老先生激动的叫道,你小子把我当傻子呢?   王忆悻悻地说:“十块不卖就算了,那我买老钱吧,喏,十块钱,一张大团圆,你看准了,这是真钱,然后咱们拜拜了。”   他拿起一叠老钱转身走人。   走的干脆利索。   老先生坐在那里懵逼了:“哎哎哎,小同志,你不买这幅竹子画了?这是郑板桥的名画啊,价值连城!”   王忆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这不是郑板桥画的,这是在木板桥上画的。   他给老爷子上了一课。   老爷子以为他刚才是在声东击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这张名画也,其实王忆一早目的就是这些第一版人民币。   他看过了,里面有好几张是他目前缺的小额币种,今天运气好,竟然在这早市上给凑齐了。   但正如老爷子说的那样,整个早市就他手里有这第一版人民币,那王忆怎么能用合理价钱买到手?   自然是得虚虚实实了。   这年代市场上的套路还是少,当他要把竹子画当添头的时候,老爷子预判他的真实目标是竹子画。   然而……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王忆对自己眼光很有自信,自己看古董文物肯定会看走眼,所以他才不去冒险。   再说了,寻常一个早市就有郑板桥的名画?这样的话宁一诺还用全国到处跑的去给他洋人老板找古董?他随便去找集市逛不就行了?   买完第一版人民币,这早市便算是逛上一圈了。   而此时已经是太阳高照的时间。   这早市规模真不小!   能看出改革开放后老百姓对于改善生活的热切态度,也能看出社会物资供应上的不足。   在王忆看来这时代真是个能捡钱的大时代。   他们在市场来回两趟在天涯二号上装载了足够多的东西,然后开船返程,但不是直接去天涯岛,先去县医院。   王忆带了一些补品,奶粉、蛋白粉、维生素胶囊之类,另外带了一些全安素。   全安素对外伤医疗有点帮助,它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还含有膳食纤维,外伤因为行动不便整天在床上不动弹,会导致肠蠕动速度减缓,很容易导致便秘,这样有全安素可以缓解便秘。   黄大军伤到了骨头,王忆特意给他带了维生素D和钙片,都用普通小盒子给装上了,然后手写了服用方法。   他带着这些补品、麻六拎着一网兜的水果,他们进入病房后黄小花和黄慧慧都在,看见他到来后黄慧慧赶紧起身相迎:“王老师,您来了?呀,怎么还带东西?”   王忆把东西递给她,说:“我去了一趟沪都,买了点营养品,对大军的康复应该有帮助。”   黄大军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这王老师太热心、太好了,比自己家的亲戚都要好!   黄慧慧更感动。   这是雪中送炭?   不,这是雪中送了一套地暖+中央空调!   姑娘很感性,当场抹着眼泪说:“王老师,你上次来给我弟弟捎上补品了,红枣味的那个奶粉,那个很好喝,我弟弟每天喝一杯,他感觉身体有劲了,不用再拿这些东西了,你说我们哪里好意思……”   “不光是补品,这次我从沪都买了点药品也自己调了一点药膏,你给你弟弟用上,这都是术后能用的药膏。”王忆截住她的话。   这次的外伤用药不是他自己乱买的,是图文问诊后301大夫的建议。   光是一个问诊费就800大元!   王忆放下东西又问:“墨斗呢?他跑哪里去了?”   “来了来了。”王墨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去打饭了,嘿嘿,王老师你来了?快坐快坐,这位同志是?”   王忆介绍道:“这是麻六同志,是个搞销售的好手,我准备聘请他给咱们社队企业卖东西。”   麻六点头哈腰的跟王墨斗握手:“同志你好,以后多多指点、多多帮助我的进步。”   王忆说道:“你们先认识一下,我去找主治大夫问问大军的情况。”   同时他也带上了另外的补品和药品,这是给叶长安准备的,得通过内科护士长裘云送过去。   他担心裘云要照顾叶长安不在医院里上班,结果去内科问了问,裘云正好在这里。   王忆笑道:“护士长您好,我还以为您因为照顾叶领导白天不来上班了呢。”   裘云说道:“本来还真是这么安排的,结果领导身体素质不错,现在情况不错。”   “他前几天病情有点加重,可是或许是因为抓到了敌特分子、粉碎了他们针对咱们社会治安的一桩阴谋诡计,领导精神和心情变得很好,身体健康也恢复的好。”   “对了,王老师快坐下、快请坐。”   王忆说道:“裘老师您忙吧,我就是过来托您给爷爷送点东西,给他准备了点补品,麻烦您给他送过去。”   他跟裘云客气了几句,回去外科又跟大夫了解了一下情况。   黄大军年轻又常年干体力活,身子骨结实恢复的快,但距离第二次手术指标还挺远,起码得修养个十来天才行。   这十来天除了中间一次换药其他时候就是卧床休息,这样没必要继续待在医院了,毕竟床位费护理费都要钱。   王忆跟大夫商量过后回病房转达了大夫的意见,黄慧慧急忙说:“那就先回家去吧,确实,这天天住在医院里不是个头儿,一睁开眼睛一闭上眼睛都要花钱。”   王墨斗摆摆手说:“先给大军治腿,钱不是大事。我们队里父子爷们向来一条心,这样先用我手里的钱,我没钱了回去借。”   “以后咱们挣了钱给尽快的还上,对吧?现在还是大军的腿要紧,只要大军这边好好的,以后的日子咱们好好挣钱攒钱还债不就行了嘛。”   黄慧慧温婉的点点头。   王忆歪头看了看王墨斗。   行啊。   这感情看起来挺有进展的。   王墨斗这边也自觉的拿出了主心骨的架势,说:   “当然住在医院太贵了,而且吃喝不方便,不能自己做饭只能去买饭,贵不说,这没有营养,咱自己想给大军煮个鸡蛋、炖个鸡都不行。”   “可是要回家也不行,你们姚黄岛太远了,大军万一有点不舒服再来医院那就耽误事了,而且海上风吹浪打的,肯定不行。”   “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在城里租个房子——不是,王老师你的意思呢?”   王忆说道:“你的意思很对,不过不用租房子了,咱们生产队正准备租下县委的二食堂,我跟领导们说一声,你们去二食堂里暂住。”   黄小花高兴的握着黄慧慧的手晃了晃,说:“太好了,还是王老师有办法,看,他一来咱们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去二食堂住合适吗?”王墨斗问道。   王忆说道:“合适,现在天气热,二食堂宽敞又通风,里面房间多,你们都可以暂住在这里。”   “并且二食堂还有厨灶,我让生产队给你们弄点柴火过来,这次我去城里买了粮食蔬菜水果,你们留下一些,平日里自己开火就行了。”   王墨斗说道:“不是,王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住人家这大食堂合适吗?就是这能说的过去吗?白住?”   王忆说道:“不是白住,平时没事的时候黄慧慧你和墨斗两个帮忙收拾一下卫生,以后咱生产队要在县里开大饭店的,你们先收拾卫生,没问题吧?”   黄慧慧搓搓手说:“王老师这个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收拾的好好的!”   王忆说道:“行,墨斗你跟我走,下午咱们把承包二食堂的手续给办理一下。” 第265章 销售人才啊   二食堂的承包工作已经完成了。   那天王忆和叶长安谈过之后,第二天王向红就安排王东喜趁着来县城卖凉菜的空子把二食堂给承包下来。   具体承包费用和政策王忆没过问。   他不是支书也不是干部,没必要事事躬亲。   这样得知二食堂已经承包到手,他便等着王东喜带销售队来卖凉菜,顺便要了钥匙去开门。   王东喜是文书,生产队里集体库房所属的钥匙都在他裤腰上挂着,那家伙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他一直以此为傲。   但最近他不太喜欢这声音了。   因为沙雕脖子腿上都挂了铃铛,于是有人揶揄他是个沙雕文书……   王忆领着麻六去接销售队,然后给双方做了个介绍,他让销售队把平安结都交给麻六来卖。   麻六能把针线卖出那火热劲,再让他去卖平安结岂不是如鱼得水?   果然。   麻六拿到平安结后高兴不已,笑道:“这是好东西,王校长,这东西肯定好卖呀。”   王忆把价格给他一一说出来,详细的讲解一通,然后说道:“你能卖那就卖,卖针线能赚几个钱?卖平安结利润大,你每个平安结可以涨一块钱,这样卖一个多出来的那一块钱就归你。”   麻六一听顿时贪心了,问道:“我能不能涨价涨的多一点?”   王忆说道:“我建议你别乱涨价,做买卖要有长远眼光,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   “你必须得找一个合适的价码然后给当锚稳住,在这个基础上去做生意,否则容易碰上麻烦。”   “随便举个例子,你给我卖十五块给别人卖十块,你说我知道这事后会不会找你麻烦?”   麻六没有根基,就怕被人找麻烦。   顿时,王忆话音落下他就老实了:“也对,以前我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赚一笔快钱就跑,要是留在县里固定经营,肯定得诚信为本。”   王忆把自己背包借给了他,让他先背上平安结,说:“你今天受点累,背着货去卖吧,明天开始改成挑担子去卖货。”   麻六平时也挑着担子去卖针线这些东西,但今天被人推倒压坏了一个筐子,这样前后不好保持平衡了。   不过他是吃过苦的人,痛快的说:“没事,背着包还怪时髦呢,我觉得背着包去挑担子还要好,还要文明。”   听着两人的话,王东喜这边欲言又止。   王忆掏钱请麻六和销售员们吃了个冰糕,然后约定了晚上在码头上集合,以后麻六就是社队企业的销售员,社队企业给他提供住宿,给他在岛上找个房间住下。   麻六高高兴兴的说:“好啊,那我以后不用天当被子地当床、一挑扁担走四方了,我也算是有根的人了。”   王忆说道:“对,你安心的做买卖,不偷不抢、诚信经营,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咱生产队会给你出头。”   他给孙征南使了个眼色。   孙征南默不作声的挑起衣服给麻六看腰上。   腰上是个枪套。   里面一把黑黝黝的手枪!   格洛克打火机!   麻六可不知道这是火机,他直接心里一哆嗦:狠人,这是狠人!   不过也让他一下子感到踏实了。   有保护罩了!   他背着包、拎着平安结离开,一边走一边喊:“南来的北往的,有妻有儿有爹娘的,都过来看一看喽,送平安、咱响应中央号召给同志们送平安喽……”   “哎,一份平安几元钱,这几元钱毛毛雨,人人都能花得起;几元钱啊它不算多,出不去省更出不了国;这当家人买当家货,不当家买包瓜子嗑一嗑;几元钱平安你请回家,老的喜,少的夸,都夸你来会当家……”   “同志、同志,看看平安结?”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王东喜问道:“王老师,咱就让他直接把东西拿走?你跟他熟吗?我不认识他呀。”   王忆笑道:“不熟,不过他不会带着这点平安结跑掉的。”   跑掉了也没事,几十个平安结试探出一个人的本性,这可比以后让他去沪都给自己独当一面后再发现他有问题要强的多。   他扔掉冰糕棍准备离开,有妇女捡起了冰糕棍说:“别扔了,我这两天一直在县里捡冰糕棍,马上就能编个小蒲扇了。”   王忆说道:“婶子,这样的小蒲扇能有什么用?不扇风呀。”   妇女笑道:“是,但能给孩子玩,打发孩子。”   双方分开,他去二食堂开门,领着王墨斗、黄慧慧开始收拾。   二食堂是个院子,除了容纳员工吃饭的餐厅外还有厨房和仓库,厨房跟餐厅直接相连,有出菜口。   这样改一改直接就能当饭店用。   是个好地方。   不过没有装修,屋顶直接能看到房梁,墙壁上多年前刮的大白已经斑驳陆离。   上次没注意,这里头桌椅多可是多数已经有点问题了,一大半已经断面断腿。   即使这样王墨斗依然见猎心喜。   他抚摸着墙壁说道:“这就是咱们队集体的饭店了?以后咱王家在县里头有产业了?真好,这真好。”   王忆说道:“对,不过现在太破烂了……”   “不不不,很好,一点不破烂。”王墨斗说道,“就是桌椅有点小问题,我跟我爹几天就能全给收拾好。”   王忆说道:“光是收拾好还不行,你们先住这里吧,后头我先给咱们学校的教师宿舍做个装修,然后把这食堂也得装修一下,必须得把格调提起来!”   他太知道在这年代怎么去赚钱了。   看看被当作外宾饭店的第二国营饭店吧,只是换门换窗换了摆设,桌椅上放了西洋式花瓶就被全县人所推崇。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年头的人太喜欢追求时髦了。   所以一旦二食堂的格调提起来,再加上有差不多的厨师和菜式,那他们生产队想不赚钱都难!   当然不能装修的太过火。   富贵稳中求。   他在食堂里转了转,直接选了餐厅靠北窗的位置指了指:“墨斗哥,咱们挑几张高矮一样的长条桌过去凑个床,让大军住那里养病,你也可以住这边,女同志去仓房住吧。”   黄慧慧很有分寸的说道:“王老师,这怎么能行呢?你们还要收拾房子准备营业呢,我们都住仓库就行,这外面你们队里还要收拾呢。”   王忆笑着摆摆手:“不耽误,先让大军住外面吧,宽敞通风,有助于伤情的恢复。”   “等到要装修了我会提前跟你们说,到时候再酌情换位置,好了,这么决定吧。”   他和王墨斗拼凑餐桌成一张床,把带来的褥子给铺在了上面,王忆对王墨斗说:“回头你去我门市部拿两张凉席铺上,这样就凉快了。”   黄慧慧不好意思的说:“王老师,你看这事搞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王忆笑道:“光麻烦我?没麻烦王墨斗同志吗?”   黄慧慧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捋鬓角的秀发说:“不是不是,更麻烦墨斗哥了,只是我不会说话,我嘴笨……”   她抿了几下子没抿到鬓角的头发,顿时有些黯然。   陪伴多年的长辫子没了,她就像是丢了个老朋友。   不过想想这辫子卖钱给弟弟遇急了,又挺开心的。   剩下的是办理出院手续。   这也得王忆帮忙,出院需要的手续有好几遭,光是外科的办公室就跑了三趟。   但他有叶长安的硬关系,主管大夫对他充满耐心,很顺利的做完了结算办理了出院手续。   这个顺利也是相对的,很耗费时间,等他们借了医院的担架把黄大军抬出来,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黄小花一个劲的擦汗,说道:“这入院挺简单,出院却挺费事,幸亏王老师你在这里,要不然光我们这些泥腿子,想要办理出院还不容易呢。”   王忆的价值不只是体现在办理出院手续上。   更体现在他拥有的关系上。   主治大夫最后送他们出医院,还写了个条子给王忆,说:“王老师,你们现在住的县委二食堂隔着我们医院比较远,黄大军同志的伤情又导致你们不便于出现问题后来回折腾。”   “所以这样吧,你们那里隔着很近有个街道卫生室,卫生室的主任是我的一个长辈,我给他写了个条子,你去找他说一下,他们那里的大夫护士平日里是留宿的,有事直接找他们就行。”   王忆跟大夫连连道谢,他有心想给大夫送点东西,但他是叶长安的关系,这大夫哪怕是长了一肚子的胆子也不敢收!   这样他先把黄大军送去食堂餐厅里的床上,又安排黄小花在这里帮忙看护,他领着黄慧慧和王墨斗去街道卫生室。   此时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卫生室已经下班了,连看门老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小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卫生室不是在楼里,是两排平房,规模还不小,然后他们绕到第二排平房终于看到有一间房子里亮着光。   王墨斗夸张的说道:“终于看到革命的曙光了。”   黄慧慧被他逗的抿嘴一笑。   王墨斗顿时精神振奋并想再夸张一下。   但这时候屋子里有歌声传出来,王忆示意他安静,自己上去敲了敲门。   歌声很响,没有反应。   这样王忆加大敲门力度,门是虚掩的直接打开了。   好几个穿着喇叭裤的青年在蹦跶,女的还穿着厚底鞋,这在海福县里属于时髦人了。   屋子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个两喇叭的录音机,歌声从录音机里传出来,上面有黄色红色绿色的小灯在闪烁,然后有一个青年嘴里还在唱: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   青年们跳的很投入,愣是没发现有人推开了门,那唱歌的青年尤其投入,一边快速的扭动小短腿一边嗷嗷的唱。   这年代的青年们实在是太缺娱乐活动了,也太想要追求时髦了。   王忆一看,这不是跳迪斯科吗?迪斯科已经开始流行了?之前他怎么没见过?   他推开门往里看,青年们实在是聚精会神,愣是没人发现他的身影。   于是他只能咳嗽一声。   这下子终于惊到了几人,其中唱歌那青年吓得一蹦哒,还没回过身来先去关录音机然后说:“郑主任啊——啊、不是啊?你谁呀?”   王忆无奈的说:“大夫你们好,我是来找郑主任的……”   “郑主任在他办公室呢,你去找吧。”一个壮硕青年打断他的话回了一句,然后几人自顾自的互相聊天:   “来,咱继续跳,这三步、四步看着简单,跳起来还挺难。”   “我跟你说这一点不难,现在南边的流行迪斯科,那才难呢。咱们这里不行,太落后也太土了!”   “这一期的《电影周刊》看了没有?迟志强今年拍了个电影叫《夕照街》,杂志上说它里面就有迪斯科的元素,真想看看。”   几个青年说着又要跳,王忆摇摇头准备离开。   王墨斗见自己三人待遇遇冷,便不悦的说:“还是大医院的大夫好,医术高有医德,算了,王老师,咱走吧,等大军有事我就和慧慧抬他去县医院……”   “谁有事?怎么还要抬着去县医院?怎么回事?”一个留着这年代还少见的空气刘海的姑娘听到他的话后问了一句。   王忆把事情说了一遍,姑娘恍然道:“哦,这样呀,那我领你去找郑主任吧,我们是来实习的医专生,这事我们处理不了。”   由姑娘领路他们去找郑主任,结果主任还不在,这样王忆他们又等了一阵子才等到花白头发的郑主任。   他把条子交给郑主任,老主任眯着眼睛看了看,说道:“你们是小姜的熟人呀?行,以后有事过来找我好了,我平日里是住在这里的,除了出去喝点酒其他时候都在卫生室里。”   王忆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了,笑道:“主任您爱喝两口啊?那等我们的饭店开业了,您一定去捧捧场。”   郑主任问道:“什么饭店要开业?”   王忆把生产队承包了二食堂的事说出来,郑主任听到后很感兴趣,说:“好、好,要是这旁边有了饭店那我一定去。”   跳舞的青年们换上白大褂也出来了。   其中壮硕那青年同样对饭店的话题感兴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饭店?都能做什么菜?嘿,这可好了,我早就想下馆子了,总是吃大娟子做的饭我可是吃腻歪了。”   领王忆他们找郑主任的姑娘就是大娟子,她嗔怒一声说:“好呀,你吃腻歪了是吗?那明天自己做饭吧。”   实习生们顿时打闹起来,郑主任皱眉看他们,他们赶紧规规矩矩站好。   郑主任指向壮硕青年说道:“大民你把袖子放下来,穿着白大褂挽着个袖子像什么样子?你是副食店里卖卤肉的师傅吗?”   大民迅速放下袖子,郑主任瞥了一眼后叹气道:“算了,还是挽上去吧,你这放下袖子又跟面食店里卖馒头的同志似的,气质不行。”   王忆笑了起来。   他把黄慧慧和王墨斗介绍给老主任,以后如果黄大军有事是他们两人来对接卫生室。   既然已经认识了那就该撤了。   不过王忆发现实习大夫们没吃饭,郑主任也只是出去找邻居老友喝了两口酒。   这样他便邀请道:“你们还没有吃晚饭吗?要不然咱们一起吃?”   郑主任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小同志,你们去忙吧,我们的晚饭自己能解决,实际上他们自己解决晚饭就行了,我夏天晚上没有胃口,对付着咸菜喝一口酒就饱了。”   王忆问道:“那你们吃过凉皮吗?”   “你知道哪里卖凉皮?还是你会做凉皮?”大民惊喜的问,“凉皮我吃过呀,这是好东西,我们学校食堂夏天卖凉皮,两毛五分钱一碗,供不应求!”   王忆说道:“那巧了,我会做凉皮,而且以后我们的饭店会供应凉皮……”   “那你们什么时候做啊。”大民着急的问。   大娟子奇怪的问道:“凉皮很好吃吗?”   大民解释道:“好吃,酸辣开胃,而且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事,炖红烧肉也好吃,但大热的天你爱吃吗?”   “爱吃啊。”大娟子说。   大民顿时没话可说。   他只能再看向王忆,王忆说:“我会做凉皮,这样吧,你们等一等,等个半小时左右我让这位王墨斗同志给你们送凉皮吃。”   大民挠挠头问:“半小时你能做出凉皮来?我听学校食堂的师傅说,做凉皮时间挺长的,所以他们卖的挺贵。”   王忆笑道:“做凉皮要用到洗面水,这个需要静置的,得静置三五个小时才行,所以时间长,我下午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了,回去蒸面皮就行。”   “而蒸的这个过程很短,三四分钟就够了。”   大民恍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王忆领着王墨斗和黄慧慧回去。   他给王墨斗安排任务去码头找孙征南要黄瓜,黄小花继续照顾黄大军,让黄慧慧去不远处的广场找王东喜要点凉菜汁,说:“用凉菜汁拌凉皮也好吃。”   这样没人管他了,他自己在厨房忙活。   二食堂里杂物多,厨房中锅灶还齐全,有自来水也有柴火,他轻轻松松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然后他开时空屋回22年的翁洲,去街头找了个凉皮摊子买了一叠的凉皮和配料回来……   拿回来后他便放入冷水盆里泡上来,然后厨房里头烧水烧的热气腾腾,热的他是满头大汗,好像他很忙活一样。   黄慧慧回来后问:“王老师,这些汤汁放到哪里去?”   王忆出去拿,说道:“正经的凉皮要用辣椒油和醋汁来拌,这个不好现准备,咱们用凉菜汁来拌吧。”   黄慧慧不懂,她只是大受震撼。   天涯岛的生产队跟以往真是不一样,她去讨要汤汁的时候看到了人家的生意,凉菜摊前客人不断,买卖很好。   等到王墨斗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那就一切齐全了。   王忆切黄瓜丝又切凉皮,搅和上面筋、花生碎,拌上凉菜汁让他们先一人一碗尝了尝。   王墨斗、黄小花、黄慧慧一人一碗酸辣口味的,黄大军吃了一碗酸甜口味的。   凉菜汁拌出来的凉皮意外的好吃,三个吃酸辣口的吃得是赞不绝口:   “真好吃呀,嘶嘶,有点辣,但是真好吃。”   “凉快,主要是这个东西太凉快了,王老师你咋这么能呢?这也能那也能,没有你不能的。”   “以后咱生产队里能不能卖这个?以后家里来了亲戚,那还给他们下挂面干什么?吃一碗这个凉皮,海鲜凉菜凉皮,这肯定绝啊!”   黄大军坐在床头一个劲的扒拉,这太好吃了,他这辈子没吃过这样酸甜可口开胃的东西。   王忆说道:“行,这个凉皮就是做起来挺难的,只要做出凉皮那具体拌起来就跟拌凉菜一样很简单,咱生产队肯定要卖。”   四个人一人吃了满满的一个大海碗,他们不舍得全吃凉皮,还把黄小花让销售队伍捎来的饼子掰进去拌汤。   黄慧慧把自己碗里的凉皮分别夹给王墨斗和黄小花——这年头渔家人不在乎口水和卫生,这种从自己碗里分菜的事很常见,不过也只是自己人之间这样分菜。   黄小花捂住碗说:“我够吃、够吃,慧慧你自己吃嘛。”   黄慧慧笑笑不说话,她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法子去报答人家的恩惠。   王墨斗也给她夹回去,说:“慧儿你吃就行了,这又不是买的,是王老师自己做的,以后我也学着做凉皮,你去我们家里玩的时候随便吃,敞开肚皮吃。”   黄慧慧低声说:“好。”   王忆拍拍王墨斗的肩膀。   他让王墨斗留下帮忙是绝对正确的安排,黄慧慧遭遇人生大变,这时候太需要一个能顶事的男人给她当主心骨了。   王墨斗现在跟黄慧慧相处一天顶的上寻常时间相处一个月!   王忆让王墨斗去给卫生室送凉皮。   王墨斗回来递给他三块钱,说:“郑主任收的,大民大夫说咱们的凉皮比他们学校食堂的两倍还要多,所以郑主任一份给咱五毛钱。”   黄慧慧下意识咋舌:“一份凉皮比的上一斤鸡蛋呀?这太贵了。”   王忆笑了笑。   郑主任太敞亮了,给的价钱确实不低。   他还剩下一些凉皮放在凉水里,这些留给了黄慧慧,说:“你们晚上换换水,明天中午吃,这样坏不掉的。”   他又对黄小花说:“嫂子你不用留在这里了,慧慧和墨斗来照顾大军兄弟足够了。”   黄大军说道:“对,花姐你先回家忙活吧,你家里不少孩子呢,我现在就是不能动弹,其实我的伤恢复的挺好。”   “营养好,身体恢复快。”王墨斗说道。   黄大军笑道:“嗯,墨斗哥说的对。”   王忆说:“反正销售队每天都来卖凉菜,墨斗哥有事你去找文书,文书能做得了主,实在要是有事你办不了,你去找庄满仓局长,他跟我的关系非常铁,他是咱生产队的同志。”   王墨斗痛快的点头:“哎。”   他又给黄慧慧和黄大军解释:“庄满仓同志就是咱县公安局的大领导。”   黄慧慧和黄大军很吃惊。   他们要不是见识了王忆的牛逼,准以为这是在吹牛——外岛一个穷生产队竟然能跟县里的大领导扯上关系?   王墨斗看出他们的震惊,暗暗琢磨自己什么时候得把王老师是县里最大领导孙女婿的事说说。   然后他又想,这个不用说了,王老师多牛的人呢,压根用不着什么领导来添风头,介绍叶领导的时候应该说他是王老师的妻爷,这比领导岗位还有用!   王忆领着黄小花准备走,二食堂门口被人推开,大民和另一个男青年跑进来说:“王同志,你们还有凉皮吗?不够吃啊!”   两人是挎着包装了铝制饭盒来的!   王忆吃惊的问道:“你们一人一大碗的凉皮,这还不够吃?”   人均吃货啊!   大民苦笑道:“我们主任可能吃了,他那个肚子很奇怪,碰到不爱吃的东西只喝两口酒就饱了,碰到爱吃的东西比我还能吃——同志,行行好,再卖我们一碗凉皮吧!”   旁边的青年掏出钱说:“钱都准备好了。”   王忆为难的说:“可我们没有……”   黄慧慧急忙说:“王老师,我们明天有饭吃,你把给我预留的凉皮卖给大夫们吧。”   一份凉皮五毛钱,她可舍不得自己吃。   一斤鸡蛋了呢。   王忆只好又拌了一波凉皮。   他这下子对饭店更有信心了!   等他回到码头又等了一会,凉菜销售队断断续续的回来了。   麻六不见身影。   王东喜急眼了:“这小子一看那满脸麻子就不是好东西!他肯定拿着咱们的平安结跑了,一共三十多条呀,王老师,三十多条!”   “报警吧。”黄小花一听也着急,“那不得三百多块钱?”   王忆看看时间说道:“再等一下吧。”   他觉得麻六不应该会为了三十多条平安结得罪自己和生产队。   孙征南开口支援他:“麻六没回来,他要跑的话肯定会趁着咱们还没有防备他的时候坐客船离开县里去市里,但我一直盯着售票口,他没回来!”   王忆拍拍班副的肩膀。   这就叫专业!   果然。   又足足过了半小时,麻六喘着粗气背着包快走而来。   王东喜问道:“同志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麻六从包里拿出冰糕分给大家伙,气喘吁吁的解释说:“呼呼,忘呼呼,忘记时间了,卖、卖的太忙了,一个劲的、嗯,呼呼,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同志们,对不住了,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事没事。”大家伙收到冰糕后不好意思责备他。   黄小花打开冰糕想吃,结果看了看说:“这是奶油冰糕?这个贵呀!”   “不贵,两角钱。”麻六坐在地上歇息。   王忆帮他扇风,他感激的说:“校长,谢谢你。”   凉快了一下他把背包递给王忆:“没让你失望,呼,全卖了,钱都在里面,我的提成我拿出来了。”   正在吮着奶油冰糕的王东喜愣住了:“啊?”   王东峰也很吃惊:“我草,同志,你开玩笑吧?现在你还能一下子卖掉三十多条的平安结?你怎么卖的?”   麻六笑道:“我拉着人卖的,看谁有需要就去卖,确实不太好卖,不过我去敲了单位的门,哈哈,好说歹说把它们全给卖掉了。”   王忆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卖给单位的?”   麻六说:“我卖给单位传达室了,就跟他们说,现在治安不好,请一个平安结就是给单位请一份平安。”   “又跟他们说,自己买个平安结挂在传达室,等着领导看见了可以趁机向领导请个功——自己掏腰包为单位求平安,这样的事肯定会得到领导表扬!”   王忆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自己捡到宝了。   这个麻六绝对是个销售人才!   他用的话术不算什么,但这个年代敢于去敲开各单位的门进行推销,这份胆识了不起!   麻六回来,天涯二号交了停泊费拔锚起航。   王忆回到天涯岛特意给麻六准备了个迎新宴。   酱牛肉、扒鸡、盐水火腿、煎鱼、炸肉,另外他还让漏勺去炒了个鸡蛋,菜很硬。   他把大胆、王向红叫了上来,安排着一起吃了顿饭,很正式的把麻六介绍出去。   麻六激动坏了。   从没有人这么尊重他!   他是什么人?一个揣着三块五块去走街窜巷混口饭吃的流浪汉,改革开放之前他要卖点针线还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让人抓到轻则一顿批评重则一顿打。   结果王忆不但信任他直接给他一笔三十四块钱收益的大买卖,还把生产队的干部介绍给自己认识,还特意给自己准备一顿接风好菜!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啊!   他激动的双手颤抖,端着酒杯说:“我没想到、实在没想到,我麻六竟然有朝一日能碰到王校长这样的贵人,各位领导同志、王校长,我平日里嘴巴挺能说会道,但我现在真说不出话来了!”   “简单一句吧,我干了,王校长、领导同志们,王校长把安排给我说清楚了,我没说的,以后我在咱们的社队企业一定扎扎实实的工作,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一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 第266章 祠堂与开窗理论   大清早的,太阳还没有冒出来,王向红已经来到大队委准备安排一天的活计。   夏天队里的强劳力出海早,因为中午头太热了,他们要就近找岛屿躲热,差不多从上午十点半躲到下午两点半,能休息四个钟头,这样早上就得早点上工。   海上湿度大、水汽重,太阳没有出来,于是岛上飘荡着雾气,而草木变得湿漉漉的。   尽管不是春秋季节可是受到海雾的影响,天涯岛上的草木依然挂上了露珠,海风一吹,枝叶摇曳,玲珑剔透的露珠便摇摇欲坠。   有时候安静的去听,依稀能听见露珠落地的声音……   王向红站在门口看着翻涌的浪花判断着今天的风力和风向,同时美滋滋的抽烟。   一袋烟抽完他磕了磕烟袋锅,然后回到办公室里打开话筒:“喂喂,咳咳,艄公们注意了、都注意了,潮水起来了,船飘起来了,艄公们准备上工了。”   “今天天气晴朗风力不大,三到四级,是一个好海,这样船长们注意、船长们注意,尽快的汇合船员起锚出海了……”   他喊完之后打开广播,一边听新闻一边掏出烟袋锅蹲在办公室前面凸出的大岩石上抽烟。   广播里响起今天的新闻:   “……18日电,乔木同志写信勉励前门茶点综合服务社全体同志,要求他们保持勇往直前干劲勤俭起家本色,赞扬他们为解决就业问题做出了一个时代榜样……”   “……首都地区充分利用农村集体商业和个体商贩,作为扩大工业品下乡的一条重要渠道来搞活经济。近年来首都的供销社同当地通力合作,开设了大批社队代购代销店,扩大了工业品下乡的渠道……”   听到这条广播王向红恍然。   广播里首都的社队代购代销店应该就是自家岛上的门市部。   难怪王老师会有底气搞这个,看来是在首都有所见识。   琢磨着生产队的发展,他一袋烟抽的有滋有味。   耳畔是广播,眼前是广袤的海洋和连绵的海岸,只见奔驰的潮水迅速上涨,托起了码头上的大船小船。   红褐色的礁石滩上有雪白的浪花此起彼伏,海风荡漾,水面掀起层层波纹,将浪花一层接一层的送到滩头上。   船长们都是勤快朴实的汉子,他们是队里的老马,老马识途,不用驱赶就知道干活。   随着船长们抵达各自的船上开始做出海准备,有穿着背心的艄公们拎着吃食和水壶说说笑笑的上了码头。   王向红眼神很好,通过这些人走路的姿态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没有学问也没有高深的文化知识,可是他的脑子很好使,看着艄公们一个个上船,就能算计出谁还没有出来。   于是他慢慢的回到办公室里重新打开话筒说道:   “喂喂,爷们注意一下子,还有部分艄公没有出门,抓紧时间不要贪恋被窝也不要在老婆孩子跟前磨蹭,这次我先不点名,三分后谁还没有出门就要点名了。”   岛上的社员老实本分,听从指挥,干活舍得卖力气,而且要强要脸面,宁挨一顿打不受一场骂。   广播点名这是很丢面子的事,谁要是被支书在全生产队头顶点了名,那会一天闷闷不乐。   王向红看了看手表。   他妈的,又不转了!   后面又有艄公们出门了,五个人先后登船,表现的也还算积极。   这让王向红心里头舒坦。   王老师回来后领着生产队把经济搞的很活泛,大家伙都看到好日子的苗头了,觉得生活有盼头了,所以干起活来格外的有劲头,比前两年还要积极活跃。   这是好兆头。   但是出来的艄公还是不够,还有十来个人没有出来。   这样他的心头又浮上了一层阴霾。   王老师把经济搞活了,可是搞的太活了,社员们最近劳动积极性不够。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什么不干就能分红个好几十块,在海上流汗流血摇橹一个月也才几十块,于是思想长毛了,有惰性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跟王忆说说呢?   他正在思考,后面断断续续再次有艄公出来。   看起来有些懒散,但好歹人凑齐了。   这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把这个问题反映给王忆。   毕竟现在自己才是支书,有些困难需要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自己的接班人。   这样自己还干什么支书?还说什么为人民服务?直接让位算逑,回去催促儿子儿媳妇生孩子,自己带孙子去。   热爱祖国、一心为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他入党时候对着党旗举起拳头立下的誓言。   老支书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艄公们出海,他一边琢磨一边蹲在门口看听涛居,然后看见王忆也出门了。   于是他放下烟袋锅走过去打招呼:“王老师,又被我的声音给吵醒了?”   王忆打着哈欠摇摇手:“睡饱了。”   王向红哈哈大笑:“你要是不打哈欠我就信你的话了,对了,麻六同志被我安排在东峰家里头了,东峰家里还有两个空房间。”   王忆说道:“行,支书这个你安排就行,以后销售队去县里做买卖带上他,让他去卖平安结,如果我去市里就带他去市里,他很会搞销售。”   王向红点点头:“他是个人才,我昨晚点了钱,一共卖了五百五十块——他一个人竟然能卖这么些钱,了不起!”   王忆说:“所以咱们得把他给笼络好了,这种人才不能放走。”   王向红说:“我知道,其实我本来想把他安置在寿星爷家里,这样要是寿星爷有点什么事可以有眼前人能招呼一声。”   “对,这是好想法呀。”王忆说道。   王向红无奈的说:“但我跟寿星爷说了一声,不行,他是老派思想,家里不让外姓人进去住。”   王忆问道:“这么排外?”   “很排外,”王向红叹气,“他们甚至不欢迎外姓人在咱岛上长期居住。”   王忆不太高兴了:“这不是排外,这是愚昧、保守,没有大局观,不尊重人才和发展!”   王向红笑道:“看看你说的!”   “没那么严重,他们老辈人这种思想不能简单的用保守或者愚昧来评价,外岛环境跟你习惯的内陆不一样,这么说吧,咱外岛是一个个封闭的岛屿,对吧?”   “对啊。”   “那我告诉你,历史上咱这里很多岛屿发生过外来户赶走本地户的事,因为岛屿太封闭了,就这么个地方,能养活的就那么些人!”   他给王忆举例,说像多宝岛、姚黄岛这些岛屿都是前车之鉴。   多宝岛本来并不是有李、丁、王三个姓氏,同样姚黄岛最早也不是有姚和黄两个姓,本来都是一个姓,后来逃难的家庭到来,岛上的人接纳了他们,然后外姓人家通过书信把家族慢慢的给接了过来……   特别是姚黄岛,本来岛上只有黄氏一族叫黄家岛,然后姚姓有人来了,最后姚姓比黄氏更多,连岛屿名字都改成了姚黄岛。   甚至现在姚黄岛都不只是两个姓氏,有四个家族了!   王忆听后逐渐有点理解老人们的想法,同时他也隐约明白,王向红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带来的外姓人有点多了。   于是他直接坦诚的反问王向红:“支书,你觉得徐老师、孙老师、祝老师还有麻六他们来到咱们生产队,这会剥夺咱们王家人的生产资源?”   王向红笑道:“好家伙,你小子寻思我在敲打你呢?这你放心,我好歹是党员干部,是在部队大熔炉里锻造与淬炼过的,我不至于这么短视和排外,人才的重要性我在部队了解的比你们还多。”   “我是跟你说说咱队里的情况,我估摸着后头多多少少有人会说点风言风语,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王忆说道:“说就说呗,别让我听见,让我听见了那我的门市部就不给他卖东西了。”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看看,又要粗暴工作了!”   “没有,”王忆失笑,“我开玩笑呢,不过这事的源头是寿星爷,等我把寿星爷心里的疙瘩解开,是不是就没事了?”   王向红说道:“对,寿星爷要是都不在意这事,其他人肯定更不在意。”   王忆说道:“那我今天有空了去找寿星爷聊几句。”   王向红补充道:“顺便聊聊祠堂用来做裁缝铺的事。”   王忆愕然道:“支书,你给我挖坑呢?”   王向红摆摆手:“别瞎说,我跟寿星爷说过这事了,你以为我还能把责任往外推?我跟他说过,他要揍我!”   王忆无语了。   老支书也很无奈:“寿星爷和几个长辈吧,他们是老顽固,祠堂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的地方,嗯,这种地方用来做衣裳首先已经让他们不高兴了,结果还是女人进去做衣裳,他们更不高兴了!”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   王向红勉励他:“领袖同志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放在咱生产队,那就是咱生产队是你的也是我的,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你的。”   “现在碰上麻烦了,你去解决一下子吧。”   王忆问道:“要是寿星爷打我怎么办?”   王向红说道:“你年轻,脚步伶俐跑的快,他连我都撵不上肯定更撵不上你,别怕,他要打你你就跑啊。”   王忆叹了口气。   他坐在树荫下乘风琢磨起来,秋渭水施施然的走上来问道:“怎么了?眉头皱的那么厉害,碰上什么难事了?”   王忆感叹道:“还真碰上难事了……”   他把祠堂的事原原委委说出来。   秋渭水若有所思的说:“原来是这样,那确实很难办。”   “支书没骗你,这应该是前天的事,前天你去县里了,然后我看见寿星爷撑着拐杖来撵支书,一路撵到了大队委要打他,还说他是不肖子孙。”   王忆震惊了:“这老爷子撵到了山头啊?牛逼牛逼。”   体力惊人,活力惊人!   他真想把老头子给带到22年交给生物机构好好研究一下子,他到底怎么活的,为什么这么能活?   可惜现在国内没有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说法,要不然老爷子可以送去打破这个纪录。   但他想想又摇头。   老爷子太有活力了,不像是一百多岁的人,吉尼斯官方肯定会以缺乏老爷子的出生记录和年龄证据而拒绝录用信息。   秋渭水却误会他意思了,看着他又是琢磨又是摇头便心疼的给他捏了捏肩膀说:“你想不出办法就先不想了,别这么难受。”   王忆拍拍她的手背问道:“怎么了,心疼我?”   秋渭水说:“嗯,我舍不得你难受。”   听到这话王忆的心都要化了。   因为他知道秋渭水不是说甜言蜜语也不是像他那样说情话,她说的是心里话。   于是他对秋渭水说:“那你亲亲我吧,亲亲我那我就不难受了。”   秋渭水看看山顶上没人,便快速弯腰准备在他脸颊上啄一下。   然而王老师恰到时机的转过了头去……   秋渭水气的拍他:“你怎么老是流氓呀?”   王忆也很生气:“你亲我嘴你说我流氓?你是第二、三、四、五,嗯,第五个亲我嘴的!”   秋渭水这下子顾不上生气了,赶紧问道:“怎么在前面有这么多?你处过多少对象?”   王忆说:“就你一个!前面那四个不是人是狗,有一次我吃了饭没擦嘴躺着睡着了,突然感觉嘴上湿漉漉的,一睁眼——老黄那四个崽子趴在我头上、骑在我脖子上舔我嘴!”   秋渭水笑的小白兔乱蹦哒,突然说:“其实我有办法让寿星爷他们妥协!”   王忆问道:“什么办法?”   秋渭水说道:“让我爷爷发一个文件下来,就说政府要求生产队打开祠堂来支持社队企业的发展。”   王忆摇摇头,突然一拍屁股高兴的说:“好主意!小秋你真行,你一下子点醒我了!”   秋渭水说道:“那你应该感谢我,干嘛打我屁股?”   王忆笑道:“太激动了,是不是拍疼了?来,我给你吹一吹……”   秋渭水急忙迈开大长腿后退,说道:“你不用跟我来绥靖主义那一套,我不让你吹,也不用你揉!”   这下子王忆真的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太了解我了!不过这不叫绥靖主义,这应该说是开窗理论!”   秋渭水问道:“什么是开窗理论?你想到的好办法到底是什么?”   王忆往周围看看,神秘兮兮的说:“你靠过来,我得偷偷告诉你,一旦被人听见了这办法就不灵了。”   秋渭水靠近他,闭上了眼睛。   王忆愕然:“你闭上眼睛干嘛?”   秋渭水颇有小风情的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让我靠近你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耍流氓!”   王忆真是太喜欢这丫头了。   太了解他了。   婚后他们很多事情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沟通。   王忆现在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次遇到秋渭水的时候被她颜值和那两条大长腿给搞的色迷心窍去买了抗抑郁药帮她抵抗抑郁情绪。   这事太重要了,否则他错过的是最美好的感情。   所以,有时候做耂渋畐没什么不好。   他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的跟秋渭水说了出来,秋渭水听着便忍俊不禁了:“你、你们文化人真挺坏的。”   王忆说道:“我才不坏呢,我对你可好了,走,你跟我进屋。”   秋渭水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连连摆手:“王老师别这样,现在是大白天的,你不能老是大白天的耍流氓!”   王忆问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流氓了?我是给你看看准备的礼物,从沪都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秋渭水恍然,然后尴尬了。   他们走进屋子,王忆忽然问:“你刚才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耍流氓了?”   秋渭水更尴尬,要夺门而逃。   王忆赶紧拉住她说:“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了,看,我给你带了一身衣服回来。”   “咱们快要去县一中开会接受培训了,到时候你穿这一身吧,这一身应该挺好的。”   他带的是一件净面的T恤和一条收腰长裙,搭配了一双运动凉鞋,然后交给秋渭水关门让她换上试试。   这套打扮很简单,T恤是单纯的白色带云纹,裙子也没有太多图案,收腰后接近脚腕,然后上面是大格纹、带晕染效果。   秋渭水很快换好衣裙出来。   因为T恤虽然是白色但一点不透明,而裙子更是拉长接近到脚腕,这样的穿着哪怕是在82年也不会显得风骚,它的搭配是简约大方风,保守的老人看了也只会觉得时髦而不会觉得前卫。   显然,秋渭水很喜欢这身衣服,她出来后转了个圈给王忆看,小声说:“快看,这裙子好像一朵花。”   王忆抱着双臂倚在门口微笑道:“它像是花叶,你才是花朵。”   秋渭水不知道说什么,便冲他做了个鬼脸。   王忆说道:“把手伸给我。”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抬起手臂,问道:“王先生,你要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这是她的强项。   她的舞蹈功底很强,所以很多舞蹈都有所涉猎。   她相信一旦跳舞,那她面对王忆不会处于下风。   王忆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女士手表给她戴上。   这是一块镶钻防水石英表,很便宜,只要一百多块,是普普通通的国产品牌,但是做的精致而唯美。   它的表面是酒桶形状,玲珑巧妙,玫瑰金色精钢链条,在秋渭水纤细的手腕上会显得分外灵动。   很适合夏天野外风,既是手表又是手链。   秋渭水看到手表后立马就喜欢上了,惊喜的问道:“哇,太漂亮了,是不是很贵?它上面这些闪亮的是什么?这就是钻石吗?我见过钻石,就是这样。”   王忆解释道:“是水钻,一种工业品,不是钻石,所以这款表并不贵。”   秋渭水怀疑的看着他:“你骗我,你是不是拿盖楼的钱去买了手表?”   王忆直接把存折给取出来交给她:“喏,管家婆,看看咱们家里的资产吧,我可是一动没动。”   他又去屋里拿出个盒子给她看:“这表只是好看,实际上不值钱的,我直接给你买了四条,你以后可以根据衣服来搭配不同的颜色。”   玫瑰金、霜白色、海蓝色、火红色。   秋渭水真是惊呆了。   哪怕她爷爷是一县之父母官,可她也没见过谁家买手表直接买好几个风格不同的同一牌子手表。   王忆说道:“一块只卖十多块钱,真的,我不骗你,你以为这是机械表?不是,这是石英表,你应该知道石英表是不值钱的。”   说到这里他挠挠头。   现在社员家里多数没有钟表,挂在墙上那种老式机械座钟都没有,看时间全凭天色或者听以前王东喜敲钟报时。   少数有钟表的人家那最近四五年家里有人结婚了,然后为了赶潮流不让人瞧不起才买一台座钟。   所以他可以带点石英钟过来,他看到网上有复古造型的石英钟,卖家标题就是‘八九十年代’,那按理说现在城市里应该有了平面盘造型的石英钟。   结果这时候秋渭水疑惑的问了一句:“石英表不值钱?不是石英表才值钱吗?我听说现在外国很多钟表厂都在生产石英表了,因为它特别的精准。”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手表这事他还真没仔细查。   于是他只能忽悠秋渭水:“那都是炒作,炒作你明白吗?就是撒谎、骗人。”   “石英表不值钱,它构造很简单,机械表才值钱,而且机械表只要上弦就能跑,石英表要用电子的,你这块手表一旦没了电子它就不跑了,没用了。”   秋渭水点点头:“对,石英表是用电子的,原来石英表不贵呀,那我们文工团的妙儿姐被她对象给骗了,她对象送了她一块石英表,她炫耀好久呢。”   说着她举起手腕看:“还没有这个好看,这个真好看。”   王忆说道:“是你戴了才好看。”   秋渭水喜滋滋的又点点头,然后偷偷的、快速上去在王忆脸颊上啄了一下。   王忆摸了摸脸嘿嘿笑。   给女人送礼真是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漏勺做了做饭,孙征南、徐横还有刚来的麻六都过来吃饭,焕然一新的秋渭水出门,看的麻六傻眼了:   “怎么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同志?不是,这不是女同志这是仙女下凡尘啊,什么叫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什么叫赛西施、压昭君、过貂蝉、胜玉环?看看这脸,柳叶儿弯眉它弯又细、泉眼儿的眼睛它水灵灵,她不笑是樱桃小嘴端庄面,这一笑是银米小牙亮堂堂……”   “停停停。”徐横打断他的话,“这是校长夫人,是大嫂,别说了,说了也没用。”   麻六说道:“我没说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王忆说道:“就是,你不用多说,老天爷为什么给你一张嘴两只眼睛?让你多看少说。”   麻六冲他抱拳说:“行,校长我听你的。哎呀,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啊——我这不能说我心里真难受。”   “那你说两句吧。”王忆冲左右解释,“不能让自己同志难受嘛。”   麻六立马开始:“昨天我看校长你是一表人才,不是一般的才那是有经天纬地的才,不光有才还有智,那也不是一般的智,是定国安邦之智,智勇双全是校长啊,这是什么勇?你在市场那对付贼偷是勇冠三军的勇……”   “停停停,”徐横再次摆手,“不是说两句吗?行了,准备吃饭。”   王忆拦住他:“别急,让他说,让他把话说完,他说的都是实话,徐老师我跟你说,你这人有个毛病,听不得别人的实话!”   孙征南低着头一个劲的笑。   王忆又对麻六说:“你这人也是,你怎么老关注我的内涵呢?虽然这也是实话,但我这人不太喜欢对外高调的去展示自己的内涵,对吧?”   “做人得谦虚,我这张脸是爹妈生的,没办法,长得帅我也只能展示出来,但内涵我一般是隐藏起来的。”   麻六懵了。   我以为我够不要脸的,但我那是为了生计情有可原。   校长您呢?   您是恨不得自己脖子上挂个骷髅头,这是一点面皮也不打算要!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王忆对他说:“你别不说话,认识到自己错误了吧?认识到就行了,来,重新夸夸我,这次从外表上来。”   麻六舔舔嘴唇,使出了吃奶的劲头。   过来上菜的漏勺听后很惶恐:这怎么还有比我更能拍马屁的人?以后给校长拍马屁的活恐怕不会很简单了!   王忆愉快的吃了一顿早饭。   不认识麻六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的出色!   吃过早饭他让徐横收拾残局,对漏勺说:“漏老师,你多准备点面粉,咱们今天用我带回来的专业工具做凉皮,多做,到了晚上请全队社员吃凉皮,让他们念你的好、记你的情。”   漏勺高兴的叫道:“好嘞,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以您的思想为指导,为全体社员服务,我会将您的理论和我的生产劳动相结合,并且当做我工作中唯一正确的方向!”   全场呆住。   麻六眨眨眼。   这队里藏龙卧虎啊,都挺不要脸啊。   漏勺也豁出去了,不就是拍马屁吗?谁不会呢!   他说道:“我现在知道了,校长您对我的教诲是生产斗争知识的结晶,这是生产发展之路的源泉,您的理论指导和我的生产实践相结合才能出成果……”   “我的爷爷哟。”秋渭水赶紧走。   她脸皮薄,听不下去了。   王忆被人夸几句帅还行,这毕竟是事实,漏勺这个真有点过火了,他承受不住:我只是个校长不是首长!   他对漏勺竖起大拇指说:“你、你很有觉悟,不过这些不用说了,你先去准备吧,我跟支书去说点事。”   为了避免打击漏勺的热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评价:“你很好,很有精神!”   他溜去找王向红,把自己关于动用祠堂开设制衣铺子的想法说出来。   王向红吃惊的看向他,说:“你们文化人真是一肚子坏水——行啊,这一招我看行,不过咱也得小心,别太过火,这事过火了会出事。”   王忆说道:“对,我也感觉是这样,所以我特意跟你来先提一提,咱们得通通气再进行下一步。”   王向红点点头:“那我有数了,你准备准备吧。”   王忆又问:“支书,我听我首都的同学说,79年咱不是跟美丽奸建交了吗?国外一些洋玩意儿工业品进入了咱国家,有些东西在咱社会上挺少见可国外却很多也很便宜了。”   “比如说石英钟和石英表,这都不贵,我要不要托我同学过海关买一批卖给咱们社员?平日劳动生产中没有表不方便。”   王向红说道:“是,没有钟表不方便,咱队里手表只有三块,文书一块我一块还有祥雄一块。”   王忆知道王东喜有一块表,那是队集体的手表,只是给他用,他以前负责敲钟。   王向红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表,说:“我这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还是外国表呢,是我在解放战争中缴获的,上缴团支部后因为我立了三等功,团支部奖励给我了。”   “这表当时震荡导致坏掉了,我找人修了但修的不行,时不时就不灵了,你看,今天又不跑了。”   “祥雄是早期在公社政府上班所以需要一块表报时,是花了110块买的梅花牌手表,当时他带上后那叫一个热闹,哈哈,他刚买那三五年,咱周边几个生产队,哪家小伙子结婚不来找他借这块表?”   王忆说道:“现在表没有那么珍贵了,这样我托同学捣鼓点吧,起码让咱们队里的青年都戴上一块,这样也好找对象。”   王向红兴致勃勃的说:“要是能行的话肯定好,但现在表还是挺贵吧?”   他们两个正要讨论,海上一艘船靠近码头,然后‘砰’的一声响。   跟着王忆在阴影里打哈欠的老黄打了个滚跳起来了。   王向红定睛一看,说道:“我怎么好像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了?”   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码头上工的劳力纷纷站起来看热闹。   王忆说:“是哪里的领导领着一群人敲锣打鼓的来了?是不是徐老师和孙老师抓敌特那件事?”   王向红说:“走,去看看——大迷糊,赶紧把孙老师和徐老师喊到码头上去,就说给他们庆功的领导来了!”   他们快步赶到码头。   然后看到了个熟人:是防汛办的石大寿石干事!   然后他们挺纳闷的。   怎么是这帮人来了?   石干事看到王忆后松了口气,笑道:“王老师在呢?哈哈,太好了。”   他回头面对船上敲锣打鼓的队伍握着双拳指挥了一下,然后上次来通知台风消息的黑脸膛袁主任站了起来冲两人摆手。   船上锣鼓喧天就差鞭炮齐鸣。   王忆疑惑的看向王向红,然后看到了他正在疑惑的看着自己。   王向红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们上次欧文台风天去稳住灯塔的事?”   王忆纳闷:“只能是这事了,可是这事敲锣打鼓干什么?”   这时候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生产队里跑出来。   白衣皮鞋,姿态洒脱。   孙征南和徐横特意换上制服跑过来了! 第267章 全队吃凉皮的那个傍晚   徐横和孙征南迈开长腿全力奔赴到了码头上。   其中孙征南一边跑一边整理领带:   徐横说得对,他是真的骚!   闷骚!   等他们跑到码头上,然后看着停靠船只上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人?   于是码头上又多了两张疑惑的脸,两个懵逼的人。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他我……   还是王向红猜得对,袁主任下船前站在船尾鼓掌,然后问道:“王支书,你们民兵队的同志有没有出海上工?”   王向红说道:“已经上工了,你们这是?”   袁主任笑道:“我们这是过来送公社的嘉奖呀,给你们生产队的民兵同志们送欧文台风中去成功执行了艰巨的保护大鹏岛灯塔这一任务的嘉奖!”   孙征南和徐横顿时无语了。   我草是谁说上面的领导来送他们抓敌特的嘉奖?我俩特意穿上制服皮鞋这是白穿了?   王向红也很无语,他说道:“袁主任,你说这个事你们昨天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好歹让民兵同志们今天留下不去上工。”   袁主任愣了愣,问道:“怎么回事?我们昨天就派人来送信了呀,说明了今天的事。”   王忆看向王向红。   他昨天没在队里,所以不了解这件事。   王向红说道:“没有呀,你派什么人来送的信?你们公社没人过来,我一直在办公室,绝对没有。”   石大寿着急的说:“不是公社的人来送信,是委托了公社邮电所的张有信同志来送的信。”   王向红果断的摇头。   王忆问道:“是不是把我们给漏了?”   袁主任看向石大寿。   石大寿搓搓手犹豫的说:“主任,不是我写的信件,是小米同志负责的,我还特意跟他说要注意天涯岛的通知信,因为这次大鹏岛灯塔守护事件中咱们天涯岛的民兵同志立下的功劳最大!”   “你说你特意强调注意天涯岛,他会不会听错了听成要绕过天涯岛?”王向红试探的问道。   石大寿和袁主任对视一眼。   两人也懵逼了。   反正就挺有意思的。   码头上六个主事人,都在懵逼。   而围观的群众则在热情洋溢的看热闹。   石大寿弱弱的问:“主任,那天涯岛这里怎么办?咱们要不然先去金兰岛明天再过来一趟?”   袁主任沉吟了一下,叹气道:“反正易乔木专家口中的大功臣王老师在这里,就先这么办吧,让王老师代表民兵队接受嘉奖!”   他回过身张开手臂往上挥了挥喊道:“同志,锣鼓声响起来,热烈的响起来。”   然后他领着锣鼓队的成员下船,一路敲锣打鼓的去了大队委办公室。   王向红发动了码头一带的社员们去捧场。   锣鼓喧天的上了山顶,王忆站在大队委办公室门口来接受袁主任和石大寿代表公社给生产队的嘉奖。   有一张橙红色的奖状,上面写着:   ‘天涯民兵队的同志们:感谢您们在1982年欧文台风灾害中为抗灾做出的贡献,特发此状,以兹鼓励。   江南省海福县长龙公社’   王向红喊到:“各位社员同志们,赶紧呱唧呱唧、呱唧呱唧啊,感谢公社领导来颁发奖励。”   社员们很给力的鼓掌发出欢呼声。   王忆代表民兵队接受了奖状,秀芳喊道:“王老师,你不是有照相机吗?赶紧来拍个照片呀。”   石大寿高兴的问道:“呀,王老师你还有照相机?那拍个照片吧。”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倒是自己做好了拍照准备。   王忆痛快的去拿出相机交给孙征南。   然后他手持奖状、他和王向红共同手持奖状、他和石大寿共同手持奖状、他和袁主任共同手持奖状、他手持奖状石大寿和袁主任站在两边……等等等等。   一番复杂的排列组合下来,孙征南直接干出了一个胶卷!   除了奖状之外,石大寿还从包里拿出了一件件的背心,笑道:“王老师,我那天送你们去大鹏岛的时候说过咱公社一定不会让大家白白遭罪,一定会给予奖励,你看,这奖励来了。”   一人一件棉背心。   背心大红色,上面有三排白色的字:台风抗震救灾先进集体,—奖—,一九八二年。   王忆拿到这背心真是笑的合不拢嘴。   这个奖品好。   他对这时代多数东西不感稀罕,可是这种政府嘉奖背心他很喜欢,这东西穿着给力啊。   袁主任看着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便满意的笑了起来:“要不要再穿上背心拍个照片?”   王忆不吝啬胶卷,痛快的说:“行,袁主任、石干事还有王支书,咱们来几张。”   袁主任抿了抿头发又上阵了!   这次天涯岛真是来对了,免费拍了这么多照片,真好,以后都是珍贵的记忆呢!   他们还要前往下一家,所以拍完照片就要走了。   王忆偷偷拉住了袁主任,跟他耳语了几句。   袁主任没明白他的想法但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道:“那没问题,这是小事。”   他们欢送嘉奖队伍离开,袁主任跟王向红和王忆走在一起,然后说了一下台风灾难统计工作怎么开展。   王向红是正派的干部,说道:“我们队里几乎没有损失,就是坏了一些蔬菜秧苗,现在国家改革开放有困难,我们就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我们自己能解决困难……”   王忆赶紧说:“我们不给组织上添麻烦,所以组织上斟酌一下,随便给我们补贴一下就行。”   他很赞成帮国家节省钱和资源。   问题是节省下来的归谁了?   这是个好问题。   所以该争取的东西还是要争取一下。   这时候他们走到了祠堂前,王忆给袁主任使了个眼色。   袁主任就拿出派头昂头挺胸的走过去指了指祠堂问:“这就是你们王家的祖祠?嗯,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呢,挺大的。”   祠堂前有寿星爷和一些老人在乘凉聊天,看着领导领着一群人哗啦啦的过来他们很紧张。   寿星爷安抚他们:“不要紧,是党的干部,他们又不吃人也不打人你们怕什么?”   “就是,以前部队的大领导都给咱寿星爷抓过虱子。”   “坐下坐下,都不用怕。”   袁主任围着祠堂转了转,然后跟王忆和王向红耳语起来。   王向红一脸为难,看着寿星爷和老人们欲言又止。   他向袁主任耳语。   袁主任坚定的摇摇头,说:“组织上已经决定了,你们都是国家的干部,要有觉悟,就别多说了。行了,这事你们先内部开个会准备一下,我先走了。”   他向老人们问候一声,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像模像样的。   老人们纷纷撇嘴。   这个当官的有官僚习气。   等到送走了袁主任,王忆回听涛居收拾东西,准备后天去县一中上学。   没想到从大学毕业之后,他还要再回归学堂。   不胜唏嘘。   漏勺那边则领着销售队的妇女们准备着做凉皮了。   一个个凉皮锣锣被分下去。   正好生产队有太阳能灶,夏天阳光又炽烈,这样他们省火了,给太阳能灶上放小蒸锅,将凉皮锣锣放上去就可以做凉皮。   在静置过洗面水之后,做凉皮挺简单的,夏天太阳能灶这火力两三分钟就可以蒸出一张凉皮。   今晚王忆要请全生产队吃凉皮,所以从上午开始做,他们做的挺多的。   王忆拌了调味料,这次也单独拌了汤汁,不过味道没有街头小摊上凉皮用的汤汁好吃,他决定回头让邱大年去买一个汤汁配方。   中午头他们吃凉皮,王忆拌了一碗给寿星爷送过去。   寿星爷还能有些年头的寿命,他大夏天的中午头还能造半个玉米饼子。   王忆端着凉皮慢悠悠的走在树荫下,灿烂的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照下来,风吹树枝摇曳,斑驳陆离的。   老黄摇摆尾巴跟着他,时不时从光斑下走过,照的身上黄毛亮堂堂的。   岛上的山路是石头开拓而成,王家人多年走下来依然未能磨的平坦起来,主要是风吹日晒山上总有石头碎裂成小石子滚下来,被人踩来踩去的磨掉了棱角。   王忆走起来得小心,不小心会滑倒的,他现在碗里全是红油凉皮,一旦滑倒那就成给土地爷上供了。   老黄一个劲的舔嘴巴,它在等待着王忆滑倒……   一人一狗走出树荫下,顿时有阳光照下来,天上白云悠悠飘荡在低空,好像是从山头上冒出来的烟。   云气飘荡,山峦若有若无、忽隐忽现的。   要是看向海面,就是海洋浩瀚、浪花荡漾,蓝色的海、红褐的礁、白色的鸟。   他欣赏着景致跟门口乘凉的社员打着招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寿星爷门口。   门板上过年贴的对联清晰可见。   上联是:一颗心向我党促生产,下联是:两只手敬龙王保平安,横幅是:热爱祖国。   因为前些天的台风,南边这院墙倒塌了,现在还剩下半截砖石混泥土墙壁虚弱的矗立着。   王忆透过院墙往里一看,寿星爷正在慢吞吞的掰开饼子准备吃饭,他便喊道:“寿星爷不用忙活了,我给你送饭来了。”   老爷子疑惑的问:“啊?是祥文家小子?哈哈,你又给我这个老不死的来送饭了?你说你这娃,干啥呢?整天管我这个老不死的干什么?你管好你学生就行了。”   王忆说道:“这哪能呢?您可是咱王家的老寿星,我作为王家的后生必须得尊重你。”   寿星爷听到这话很高兴。   人上了年纪不就是图一个后辈孝顺吗?   他欣慰的说:“祥文他娃,你行,你有出息有本事也有好心思,不像祥红那娃,当了支书就成干部啦,他前两天竟然来跟我说要把祠堂给妇女家家的干什么事,哼哼,他这是忘了祖宗啊!”   王忆笑了起来。   老爷子是不是故意给他打预防针呢?   他进去把凉皮递过去。   寿星爷给他一个小板凳坐下,然后奇怪的看向凉皮:“这是什么面条子?怎么这么个样子?这是城里的新菜?辣椒油拌宽面条子?”   王忆笑道:“这叫拌凉皮,你尝尝,味道挺好的,酸辣舒爽。”   寿星爷坐在树荫下呲溜了一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还别说,味道挺好,不是一般的好,这真是酸辣滋味的,而且凉丝丝的,还别说,真是个好东西,这叫什么?拌凉皮?拌的好!”   他美滋滋的吃了起来,感叹道:“人这一辈子啊,还是得多活两天,多活两天就能多吃上两口好吃的,这个拌凉皮真好吃,活了一百多少年,头一遭吃上!”   王忆问道:“你喜欢吃就行,这是咱队里自己做的,以后想吃可以天天吃,只要你能保重身体吃得下就行。”   寿星爷摆摆手:“这好东西不能天天吃,天天吃得糟蹋多少好粮食?能打个馋虫尝尝鲜就行了。”   王忆问道:“你能吃的动就行,寿星爷,你的身体挺好吧?”   寿星爷一边呲溜一边说:“还凑活,我这地方挺好,风水好,东看日出西看日落,一天里头多数有阳光,阳气旺。”   “老话说阴盛阳衰、阳盛阴衰,对吧?阳盛它阴就衰,我这里阳气多,地气好。”   王忆说道:“可是寿星爷,你自己总是一个人那这些年住的习惯吗?要不要找个人跟你一起住?”   寿星爷摇摇头:“不用,我自己住的挺好。”   他转移了话题,看向门口的老黄说:“王老师,你要是看我一个人住觉得太孤零零的,要不我去你那里拿一条小狗吧?我看你这狗挺好。”   老黄是一条非常守规矩的狗,它跟着王忆在生产队里转,王忆不下命令它不会进人家的门,每次王忆进了人家家里它就端坐在门口等待。   这是一条很懂事的狗。   王忆估计它要是在22年那肯定会自己排队做核酸检测。   王忆避重就轻没答应他的话,而是说:“嗯,老黄是一条好狗。”   寿星爷感叹道:“狗随主人,好人养好狗。我听说现在城里人都在时髦养狼狗、洋狗,那些狗我见过,都不行,比不上你这条狗……”   他又叹了口气,“我记得你爹就稀罕狗,以前你家里在咱岛上的时候,养了一条好狗,前些日子我听支书说,你爹没了?这事我没好意思多问你,毕竟是伤心事,谁也不愿意提起来。”   王忆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对,我上学那会就没了。”   寿星爷放下碗有些意兴阑珊了,说道:“人这一辈子呀,唉,我真是够够的了。送走这个送走那个,妈妈的,难受人呀!”   说着说着他问了一句:“你现在有出息了,能不能把你爹给送回来?你爹回来,咱王家人就快全了,唉,老少爷们还是在一起好,嗯,遇上点三灾五难的,互相帮衬着也方便,老话说的好啊,金银可丢故土难离。”   王忆说道:“没那个必要了吧,现在国家搞科学化发展、搞现代化建设,要打破旧观念和封建思想,外面正在推倒祠堂呢,今天公社和县里领导也来了,说咱这天涯岛明明是个先进生产队,可是却还保留着封建王朝时候的……”   “什么?就是今天那个领导?”寿星爷一下子急了,他站起来指着公社方向问,“那个狗屁领导什么意思?我上午的时候看他那眼珠子就不往好地方使劲,他什么意思!”   王忆无精打采的说道:“没什么意思,让咱生产队推倒祠堂。”   寿星爷顿时暴跳如雷:“他妈的,这个狗玩意!他放的这是什么屁?不可能,绝对不行!只要我活着,咱祖宗的祠堂就没人能碰!”   王忆说道:“那咱队里要跟国家政策对着干?你让支书跟培养他的党来对着干?你让咱们的娃娃跟学校对着干?”   他摇摇头:“这还不是重点,大不了支书不当他的生产队干部了,大不了学生娃不要念书了。”   “可重点在于——寿星爷,咱生产队啥情况你也看见了,外面都说咱生产队以前是先进现在是大落后,人家外队的闺女都不愿意嫁进来,又受罪又受穷还丢人。”   “这么下去只有咱队里闺女嫁出去给人家当媳妇,外面没有闺女嫁进来给咱王家当媳妇,唉,这么下去,王家怎么开枝散叶?”   一记重拳打在寿星爷的七寸上。   生产队最近三两年没有新媳妇进门,这事不光王向红急、寿星爷也着急,他听完王忆的话直接坐在了地上。   王忆说:“寿星爷,要不然你把这消息跟咱们队里的老人都说说吧,看看大家伙有什么主意。”   他收拾碗筷离开。   然后找了王状元几个少年钻进寿星爷家院子里帮忙收拾坍塌的院墙。   收拾是假,监视是真。   监视着寿星爷别出事。   寿星爷这边没管来收拾院子的孩子,他歇息一会缓了缓午饭,然后拄着拐杖火急火燎的去了祠堂前。   左右天王树高大茂盛,哪怕中午头太阳在天空正中却依然有大片树荫洒下。   老头们待在树荫下说话,看见寿星爷来了纷纷点点头。   寿星爷是祠堂区域的话事人,他天天在这里给后生晚辈们谈古论今,哪怕这里最年轻的后生晚辈也有七十岁了。   别看他年纪大,但他脑子还挺好使,这里的老头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所以大家伙都爱听他说话。   他懂的也多,海上神话、岛上传说、家族往事、做人要诀、婚嫁规则、殡葬礼仪,五花八门,样样精通……   往常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很有派头,甚至风小的时候他都不去拄拐杖而是慢慢悠悠走过来。   走的慢有派头。   这会他什么派头都没了,火急火燎、跌跌撞撞的赶过去,说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在祠堂前吆喝起来的时候。   王忆在睡午觉。   他给床上铺了一张凉席,很普通的牌子南极人,用的是头层竹青编就,看宣传上这席子所用竹子都是五六年以上的老竹子,柔韧结实,而且光滑凉爽。   这点宣传上没夸张,确实很光滑凉爽。   他睡得床比单人床要大,所以王忆把老黄和四个奶狗也给拎了上来,大家一起睡,这样也睡得开,就是比较挤,不能肆意的圈地盘。   老黄和奶狗们一般不会睡凉席,它们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是去海湾树荫下趴着,享受潮水带来的欢愉。   这会中午头太热了,吃过饭它们本来要去海边的树荫下洗海水浴的。   但老妈跟着主人走了,四个小奶狗只好在树荫下吐舌头。   等它们老妈回来时间是午后了,天气更热了,而且它们老妈被晒的很惨已经不想再去挨晒了,于是它们老老实实的在凉席上趴下了。   四肢伸展开、肚皮贴席面,尽量凉爽。   可是今天天气炎热,狗子们发热又厉害,过了一会奶狗们就发现自己肚皮下的席面很热了。   问题是空余的位置太少,它们想换地方换不成,于是它们对视一眼,都看上了对方的位置。   最大的深黄现在长得最好,它爬起来扑向旁边的淡黄去抢地盘,老二土黄见此立马占据了老大的地盘。   然后继续吐舌头。   奶狗们互相换了地方,最后一起哼哧哼哧的吐舌头。   王忆看的哈哈笑。   他把窗户尽量打开,前后通风其实还行,主要就是湿度太大、体感不舒服。   午觉睡醒他出去,然后看到大队委办公室门口聚集了好几个老头,其中寿星爷正在慷慨激昂的挥舞拐杖。   向来以威严面孔示人的王向红这会跟个孙子一样,在门外树荫下一个劲唯唯诺诺。   他看见王忆后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伸手去扒拉:“王老师、王老师,你……”   “我有事。”王忆干脆利索的说,“我去找老高叔,让他照着这个盒子来给做一些收音机盒子。”   他举起自己找来的一个小收音机盒子摇了摇,“我找到了铁丝网也买到了旋钮,等我从县一中进修回来我就可以教学生们组装收音机了。”   老人们本想喊他过来商量‘要紧事’,可听了他的话后一个两个的疑惑了:“王老师,组装什么收音机?”   王忆说道:“我买了一些收音机的零配件,可以自己组装收音机,我托同学买了很多零配件。”   “只要有了收音机盒子,能给咱们家家户户都组装一台收音机,再不济也可以先给你们组装一台,以后你们说古说累了的时候可以凑一起听个京剧、戏曲、评书啥的。”   老爷子们表示惊呆:“收音机那可是机器啊,是高科技,这你也能造?”   王忆解释道:“我不会造,我会组装。”   老爷子们表示我不听你解释,然后继续问:“王老师你会造枪吗?”“大炮呢?”   王忆无语。   夹着收音机盒子跑路。   这件事是生产队的大事。   在王向红看来一旦家家户户普及了收音机,这是仅次于家家户户通了电灯的壮举,代表着他们生产队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再次迈出坚实的一步!   正在给队里人修桌子的王祥高听说他要自己搞收音机也震惊了。   很正常。   对于这时代的渔民来说,听说一个人会自己找零件组装收音机的震撼性还要超过22年听说谁自己买汽车配件组装了一台汽车。   王忆解释了一下原理,王祥高还是感到惊奇:“那你怎么能记住这个电路图?这多难啊,多复杂啊,王老师,你们大学生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又感叹:“难怪都说你们大学生是文曲星下凡尘,真的是这样,你们脑子跟我们老文盲的脑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忆失笑,这话题没法解释,他打开盒子给王祥高讲解盒子的尺寸。   王祥高信心十足:“这个我会,都用不着钉子,我用榫卯结构来给你造,六块木头板不用钉子直接能组装起来!”   王忆笑道:“好啊,那敢情厉害了,不过用钉子也没事,用钉子做简单,你把放电池的后头给开个榫卯结构的口子吧,好换电池用。”   老头子们肯定还在大队委门口闹。   王忆不回去了,他溜达着在海边找了个树荫乘凉吹海风。   傍晚夕阳落下,渔船纷纷归来。   渔家唱晚。   他对归来的汉子们说:“今晚跟家里说说不用做饭了,吃凉皮,咱生产队请社员们吃凉皮!”   随着社队企业源源不断的盈利,他这边已经不用再请社员们吃饭了,王向红都是用队集体的钱给他结账。   当然自己人吃凉皮肯定只是收个成本钱,面粉、辣椒油、黄瓜丝、花生碎、麻酱还有醋汁等等。   凉皮成本很低的,特别是批量生产,面粉钱比辣椒油的钱还要少,用82年的物价来衡量,一份凉皮只要六七分钱,反正多用点油也超不过一角钱!   王忆把凉皮分大中小份出售,小份二角钱、中份三角钱、大份四角钱。   王向红也在电喇叭里广播了这件事,社员们听了社队要请吃从没吃过的凉皮,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广播结束,王向红溜达着过来看做凉皮。   他喜欢看这些忙碌场景。   有活力。   热闹!   王忆跟他商量:“支书,凉皮里面加点肉丝更好吃,要不要给社员们改善一下伙食,每一份凉皮加上点肉丝?”   王向红节俭,他说:“哎呀,吃凉皮这比吃细粮还要好,又有黄瓜丝又有辣椒油……”   “还有麻酱。”大迷糊呵呵笑道。   他喜欢吃麻酱,真香,吃馒头时候抹一层,两口一个馒头!   王向红听着这些好吃的也笑:“对,还有麻酱,麻酱是好东西呀,这是不是上好的二八酱?”   王忆问道:“什么是二八酱?”   王向红反问他:“首都的人民不是爱吃二八酱吗?就是芝麻产量低、价格高昂所以用花生酱来调和嘛,二分的芝麻酱、八分的花生酱,这不就是二八酱?”   王忆知道自己又不经意间露馅了,便立马补上了缺口:“嗨,那都是哪年的事了?支书,现在芝麻产量上来了,不用二八酱了,咱首都人民现在吃的麻酱面都是用正经的芝麻酱了。”   王向红说道:“对,二八酱得是六几年兴起的事。”   “这事我知道。”漏勺过来聊天,“六几年的时候芝麻酱可稀罕了,国家给首都供应二八酱一个月一个人就二两,甚至有时候还断炊。”   “老舍先生这人咱们都知道,对吧?他曾经是首都的人民代表,当人民代表就要替人民说话,有一年首都二八酱缺货了,老舍先生的提案就是希望政府解决二八酱的供应问题。”   王向红说道:“这都是你哪里听来的?”   漏勺说:“一个首都来咱翁洲的师傅说的,那师傅还教我做了一道麻酱面呢……”   “漏勺,你又偷懒了?”来帮忙的妇女主任刘红梅喊道,“你怎么不过来切黄瓜丝了?”   漏勺无奈的说:“红梅主任你可放我一条活路吧,咱队里以前养驴拉磨也没有让人这么使唤啊,你说我从早上九点半真是忙活到现在了……”   “歇歇、你歇歇。”王向红说话了,“漏勺最近确实努力上进了,他思想上的毛被拔除了,今天干的活挺多,你看他衣服,能拧出水来!”   漏勺一听这话顿时感动了。   前些年王向红只会批评他,这是多少年了才表扬他一回。   以往的批评把他PUA了,现在得到王向红的表扬后他一下子来劲了,擦擦汗水说:“支书,有你这话我是累死也值得了,我继续忙去!”   王忆无奈的说:“但咱们正事还没有解决呢——要不要用上点肉丝了?”   漏勺回头说:“用上肉丝还是好吃!”   王向红咂咂嘴,下定决心:“用,用上点,一家一户给追二角钱肉丝吧。”   刘红梅笑道:“支书,咱这日子是不过了?吃个凉皮还要加肉丝?”   王向红说道:“不过了,寅吃卯粮,咱生产队今天犯一会错误!”   王忆带回来的猪肉为了保存已经先简单的炸过了,然后存放在冷库。   大迷糊去端回来一铁盆子,漏勺迅速的切丝,再次下锅给炒熟,这样便有浓郁的肉香味在岛上四处飘荡了。   来山上排队领饭的社员们纷纷惊奇的讨论:“这凉皮不是用面粉做的吗?怎么还有肉香味?真神了!” 第268章 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   队伍排起来,一共六列队伍,然后秀芳等六个年轻妇女新加入了县城销售队。   她们将专门负责切凉皮、拌凉皮、卖凉皮,不过她们不用负责算账,现在六支销售小组都有一个专门管钱的人。   王忆今天安排生产队请全队人吃凉皮就是为了快速的磨练她们,磨练她们切凉皮的刀工、也让她们尽快熟悉拌凉皮的流程。   于是随着准备工作完成,她们开始忙碌起来。   切凉皮、拌凉皮都简单,反正配料一字摆开了,切好凉皮撒上配料交出去即可。   只是她们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从事这种事,大家伙难免紧张,王忆要做的便是利用生产队的社员们排队来消除她们的紧张感。   这种事多加练习就能习惯。   社员们熙熙攘攘、你说话我开玩笑,还都在催促秀芳等人赶紧加快速度,这样忙中会出错。   但王忆和王向红不说话。   这也是磨练的项目之一。   看到两人没有责备自己,社员们更放开阵脚嚷嚷起来:   “大凤儿,你给我多加点芝麻酱,这个芝麻酱我老婆还没有吃过呢,我给她尝尝,这个好吃。”   “那个秀芳你快点啊,你平时挺能咋呼,今天怎么这么慢?”   “哎哎哎,花生花生,没给我家的皮子上花生!”   “我草都来的这么快?队伍排到我家门口了,那啥我肚子疼,我往前点排……”   还有人看到没人管便肆无忌惮想插队,但他们只要敢去插队,王向红立马挥舞烟袋杆砸上去!   慢慢的,拌凉皮的速度便加快了。   因为今天的目的是训练凉皮销售员,所以分配方案简单:强劳力是一张大号凉皮,轻劳力和弱劳力是中号凉皮,半劳力和非劳力都是一张小凉皮。   家家户户自己报劳动力,因为都是一个队的熟人,没人会撒谎,都老老实实的报了劳力然后等着用家里的盆子端走凉皮。   有些人家胃口大,说:“支书,这凉皮我看着不够吃呀,能不能多给弄两份?”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不够吃你来吃了我行不行?”   社员们便哄笑。   漏勺说道:“不够吃我教你们做麻酱面吧?挺好吃的,你们回去下点面条,把这里面的汤子倒出来拌面条,用凉水面,也好吃。”   刘红梅笑道:“这还用你教?原来这就是麻酱面。”   漏勺被嘲笑后不高兴了,说:“不是,麻酱面我会做,也可以教你们,可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你们没有麻酱,不如直接用这个汤子来调面条,好吃又简单。”   队伍慢慢往前涌动,其实速度也挺快的。   领到了凉皮的人家便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家里跟来的孩子在旁边蹦跳着往里看。   还有的孩子跟母亲说:“妈,我不爱吃辣,你回去别一下子都拌了,少给我调点辣椒油多点麻酱,麻酱可香了。”   赶来看电影的外队人得知天涯岛的生产队又开始集体分好吃的,严重的心理失衡了,凑在一起说起了酸话:   “都说天涯岛困难,我看他们困难个屁,今天吃粽子明天吃这个肉丝宽面,这叫困难?”   “啧啧,看看人家这生产队,人家这才叫大集体,咱羡慕不来的,我们队里那是什么狗屁大集体?草,还得我们请干部吃饭。”   “难怪王家不愿意大包干,我要是在这里,我也不去大包干,跟着生产队有分红又有饭吃,这什么好日子呀,这是进入社会主义初级发达阶段了!”   “……”   宋大姑今晚恰好也领了两个姑娘来队里看电影,她看见队里人端着盆子往回走,顿时乐了:“青青、瑶瑶,看见了没有?我说的没错吧,这天涯岛人家大集体日子过的好!”   一个长辫子姑娘狐疑的问:“大姑,是不是你提前透露我们要来……”   “大姑不是这样的人。”旁边的圆脸蛋姑娘摇摇头。   宋大姑恼怒道:“瑶瑶说的对,我宋大姑干这样的事?你们打听打听,我这些年给人说亲,虽然不是对对都过上好日子,可我有没有去撒谎糊弄人?”   “何况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这王家还能因为我今天领两个未婚的女同志过来看电影,就给全队供应一顿肉丝宽面?”   青青一想。   确实如此。   王向红听说宋大姑领着俩姑娘来了,大为欣喜:“宋妹子,你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还有两位女同志,都一起来吃一碗凉皮,肉丝凉皮!”   “这是我们社队企业的新生意经,你们算是赶上了,我们还没有在外面销售呢,先让你们尝尝——都能吃辣吗?这个辣的好吃,酸辣爽口开胃!”   宋大姑笑道:“能吃,都能吃,咱外岛这么湿,要是不吃辣排排湿气,这身体哪能遭得住?”   这时候社员们的队伍还在排着,前面的人说:“宋大姑你来我这里,先给你弄上。”   宋大姑摆手说道:“那可不敢,我们跟着能吃口饭已经是沾光了,怎么还能去插队?”   漏勺喝了口水说:“大姑你来我这里,我给你们调吧。”   他拿起菜刀手腕一抖耍了个刀花,拿起凉皮‘多多多’的就给切了一大张,然后菜刀一收迅速的收起凉皮进大海碗里,麻利的加上调料又给夹了一些肉丝给洒在上面。   宋大姑推了身边姑娘一把,说:“你们去领吧,记得谢谢人家同志。”   瑶瑶很稳重的道谢。   漏勺这边害臊了,讪笑一声赶紧更加快了速度。   王忆让她们去槐树下餐桌上吃饭。   这凉皮是跟夏天的绝配食物之一,他们用的配料又足,对于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碗均匀沾染了麻酱、辣椒油甚至还撒了芝麻粒和肉丝的凉皮对她们的胃那就是超饱和打击!   两个姑娘顾不上矜持,下意识的端起碗来稀里呼噜嗦了起来。   队里也有青年端着碗过去凑一桌。   这是人家媒婆送来相亲的姑娘。   手快有手慢无,现在可不是脸皮薄、耍矜持、摆架子的时候!   王忆这边跟徐横、秋渭水等人一起吃饭,问:“你们都准备好东西了?后天咱们就要去报道了。”   秋渭水挺犹豫的:“王老师,我还要去吗?我去了育红班的同学怎么办?”   王忆说道:“没事,让他们跟着哥哥姐姐去玩上二十多天,等你学好了回来更好的教育他们。”   徐横劝说道:“对,咱们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玩的。这方面在我们军事上叫做收回拳头再打人——把拳头往回收不是要逃避,是为了蓄力出拳,这样打的才疼!”   他又问孙征南:“班副,发言稿你写了吗?”   孙征南一听这话直接把筷子撂下了。   一脸愁苦。   王忆诧异的问道:“什么发言稿?你们要发言?哦,是不是因为你们那个抓了敌特,然后要去县里发言?”   徐横说:“就是在县一中的学习班上发言,到时候咱们有个开班仪式,我们俩要上去发言,就敌特这件事做个报告。”   “还有第四军医大学二大队的烈士张华事迹,得联系张华烈士的事迹做这个报告。”孙征南补充道。   这个月的11日,奉天军区空军战士、第四军医大学的大学生张华为了救落入粪池的69岁掏粪老人魏志德光荣牺牲,这件事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影响和讨论,给很多年轻人以巨大的触动。   孙征南把张华列为榜样,他想要学习这位出身空军的大学生,可是他文化水平太低,写发言稿这种事过于为难他。   王忆问道:“要不然我帮你写?”   孙征南摇摇头,低声说:“这种事我不想去弄虚作假,其实县一中已经委托一位教师给我们写好了发言稿,但我要么自己写自己发言,要么宁愿不去发言。”   王忆说道:“好,孙老师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真实,不过你自己写太费劲了,这样吧,咱俩一起研究。”   “你说出你的真实想法,我帮你简单的组织一些语句,你看这样就不是弄虚作假了,你还是说出来内心的话,说的都是真话。”   孙征南一听这话笑了起来,说:“好,王老师,那谢谢你了。”   这下子他来了胃口,端起饭碗开心唆凉皮。   19号便比较忙碌起来。   他上午帮孙征南赶稿,两人一起商讨终于写出一份让他们都能满意的稿子,然后他要给自己和秋渭水收拾东西,还要给大迷糊、漏勺、王新钊、王丑猫安排任务。   自己不在队里,可有不少人需要他们去忙活。   王忆又跟麻六说:“你在队里放心的住下就行,暂时依然负责平安结的销售工作,如果平安结不好卖你可以帮忙去卖凉菜和凉皮,另一个有事你去县一中找我。”   麻六感激的说:“王校长您就放心吧,我这边找到组织了,一定好好表现,有困难我就解决困难,没有解决困难的条件我会自己去创造条件!”   下午,大队委办公室门口又汇聚了以寿星爷为首的老人,他们围着王向红继续闹腾起来:   “你是干部又是王家子孙,你说句话,这事你怎么办?”   “我先跟你说明白了,谁敢拆祠堂老头子我就跟谁干!”   “对,我也跟他们干了,除非是把我打死,要不然休想碰石头的一块石头!”   王向红满脸苦涩,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抽烟。   他熬不住了便来找王忆:“王老师,你搞出来的办法你来收尾吧,老辈们要以死相逼了!”   王忆安慰他说:“冷静,支书你冷静,再等一下,时机还不到,但时机很快就到了,你再去稳一稳他们的情绪。”   王向红只好回去蹲地上继续抽烟继续挨批评。   半下午的时候。   他终于等到了时机。   就在他惨遭围攻的时候,秋渭水拿了一封信急匆匆的跑过去找他们说:“支书、寿星爷还有各位大伯大爷,你们别生气别着急,我拿到我爷爷一封手书!”   王向红顿时站起来,着急的问道:“什么手书?”   秋渭水喘着粗气说:“呼呼,是这样、这样子,我听说、就是现在的新政策后,我昨天在育红班听见了你们的话,我赶紧给我爷爷写了一封信让张有信同志送过去。”   “刚才张有信同志来送信,送来了我爷爷的一封手书……”   她说着指向码头。   码头上邮电所的邮船刚刚掉头离开。   王向红拆开信封看向上面的字,秋渭水对老人们说道:“我把咱们生产队的情况跟我爷爷反映了,我认为这是非常不讲道理的一件事,是深深地伤害了咱们生产队工作积极性和对祖国热爱之情的一件事……”   “对,对,就是这样,还得是教师会说话。”一个老人急忙应和道。   寿星爷问道:“那你爷爷怎么说的?”   秋渭水说:“我爷爷说,虽然国家有相关政策但不能强行的推行,这样太僵化了,有些祠堂并非是封建残留,它们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比方说咱们生产队的祠堂,这里面不光有王家的祖先和历代先人,还因为空间大平日里拥有其他功能——至于是什么功能他没说,但咱们只要找出个功能来就行。”   有老汉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王向红笑道:“意思就是说,叶领导给咱们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咱们只要给祠堂赋予其他的职责就行了。”   “比方说咱们队里不是准备安排女社员裁剪衣服、做衬衣做西服去城里卖吗?那可以在祠堂里摆放几张桌子,在里面做衣服,把它说成咱们社队企业的一个生产车间!”   一名头发雪白的老人问:“咱们这样安排,就可以不用拆祠堂了?”   秋渭水重重的点头说:“对!”   老人们欣喜不已:“太好了,这下子好了。”   “还得是大领导发话,哎呀,朝中有人好做官呀。”   “好消息,这是好消息,终于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寿星爷却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感觉这事哪里不对劲呢?   秋渭水把手书拿回来给他们看,说道:“大伯爷爷们你们放心,看,这虽然是一封手书,可是有我爷爷盖章,它是得到政府支持的一个应对方法。”   信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最下面是个大红章。   老人们不识字,看不懂信上写的是什么。   可是他们认得红章。   这种大红章可不能随便盖,盖了就是代表政府发话了!   至于红章上是什么字他们更看不懂。   反正是五角星红章那就行!   寿星爷心里迷迷糊糊的,他想要提出疑问,可是身边的小辈们都高兴的呱呱说起话来,吵得他脑袋瓜子更加的迷糊。   算逑,不想了,他默默的对自己说,反正祠堂保住了,自己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了。   这件事就此通过决议。   祠堂以后将打开,生产队新设立一支制衣队伍,王向红要开会调遣擅长女红的女青年和妇女们来加入队伍准备跟着王忆学习做衣服。   事情办妥,他才是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然后在办公室门口的树荫下蹲着抽了一袋放心烟。   抽烟的时候他看见了王忆,王忆冲他笑:“支书,这是我去参加《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之前给队里忙活的最后一件事了。”   王向红摆摆手说:“你放心的去进步吧。”   7月20号。   星期二,天涯二号再度起航,向着县城起航。   这次是王向红开船,他对王忆说:“你现在手头上攒了挺多事啊,可得注意一下,别乱了阵脚。”   王忆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上事情确实不少:   给教师宿舍搞装修,给二食堂搞装修、给二食堂找厨师,组装收音机,安排全生产队大搞卫生建设等等。   这些事多却不杂乱。   二食堂这边可以先装修,他在县一中上培训班但不是关在里面封闭式培训,所以他有机会能出来支持二食堂的翻新和装修工作。   教师宿舍的装修等二食堂装修完了再说,反正现在暑假期间没人住,到时候用二食堂装修剩下材料进行装潢即可。   组装收音机的事可以等到新学期开始,毕竟他得等王祥高那边的收音机盒子,盒子不出来他组装了收音机零配件也没用。   再就是大搞卫生建设这事更不急,要等着天气凉快点了再搞。   至于找厨师的事更简单,王忆对王向红说:“公社好像有个老厨师姓米?支书你去打听一下这个人,咱们请他去当大厨,他的厨艺挺厉害的。”   王向红说道:“噢,米老头啊?米振、米振邦?对,他叫米振邦,他的厨艺是挺厉害的,听说过他的名声。”   “他家一直是干厨师的,好像以前在市里开过灶,但70年割尾巴的时候他受过欺侮,一怒之下说是再也不干厨子了,所以咱能请的动他?”   王忆说道:“他早就又干起厨子来了,上次省里的教授请我们吃饭就是找的他来掌厨。”   “如果你去请他的时候他不愿意来,那你就给他提工资,谁跟钱有仇呀?对不对?”   王向红说:“只要他还愿意下厨就行,我有办法去请他。”   船靠上码头,四个青年教师下船。   周围好些目光迅速的放在了他们身上。   四个人打扮非常吸眼球。   秋渭水穿了王忆送她的白衣花裙、头戴草帽腕戴手表,优雅靓丽,像是电影里的时髦女明星。   孙征南和徐横穿上了制服,大热天的两人还是坚持穿制服,其中孙征南还打了领带……   最后是王忆,最惹眼的也是王忆。   他穿了一条的确良绿军裤,脚上踩着一双绿胶鞋,然后上身是一件大红色的背心。   红绿配,这能不惹眼吗?这甚至都有些刺眼!   看到大家伙都在看自己,王忆挺起了胸膛,尽量让人看见自己背心上的几个字:   台风抗震救灾先进集体!   王向红对他的打扮很是满意,说道:“王老师你现在觉悟越来越高了,不在乎穿着打扮,嗯,你这身衣服很有意义,可以用这身打扮来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的先进性!”   秋渭水偷偷笑。   她不明白王忆为什么对这身穿着特别感兴趣,今天王老师可是特意收拾了行头搞出来这么一身衣裳还一个劲给她摆姿势。   她感觉很土。   但王忆却感觉这很潮。   所以流行是个圈,指不定哪天又滚回了起点。   上了码头他要走,王向红喊住他:“王老师,还有小推车。”   王忆愕然回头说:“这不得让徐横推吗?”   徐横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孙征南也指了指自己的领带。   秋渭水撸了撸腕表说:“那我来推吧。”   王忆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推起小推车出发。   路上他听见有人说:“这是哪里的军官小姐?他们资本家作风太严重了,你看,出来还找了个力工推行李……”   甚至有清癯老人见此一幕悲愤欲绝,长叹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最惨的是到了县一中,秋渭水拿出他们的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邀请信给门岗看。   门岗老头开门热情的说:“快进来,你们三位都是来参加会议的教师同志吗?噢,力工同志,你把行李给他们推这里吧,我们这里是暑假休校了,不准闲杂人等进去。”   王忆真是悲愤欲绝。   还好秋渭水着急的帮他洗清清白:“这是我们的校长!”   门岗老头当场懵逼:“啊?开我的玩笑吧?”   孙征南说道:“他是我们天涯小学的校长!”   门岗老头喃喃道:“噢,那你们校长同志思想觉悟真高,他真正做到了与人民群众站在一起,他这是下里巴人呀。”   在小秋老师心里自家男人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误会了‘下里巴人’这个词,不高兴的说:“你怎么骂人?怎么看不起人?”   王忆苦笑道:“下里巴人不是侮辱人的词,跟阳春白雪只是常常用来对比而已。不过这位老同志用错了,下里巴人是通俗的文学、通俗的歌曲,可不能用来形容人。”   门岗老头说道:“我这下子彻底相信你是一名校长了,你的文化水平挺高的。”   后面响起自行车的铃声,有人骑着自行车来了,是个青年骑车载着个女青年。   王忆回头一看,嘿,认识。   这也是一个民办教师,金兰岛上金岛小学的民办教师黄辉。   黄辉跟他热情洋溢的打了个招呼:“王老师,咱们真是有缘分,又见面啦?”   王忆笑道:“黄老师你好,又见面了。”   黄辉穿着一身白衬衣和一条中山装长裤,脚上踩着的是虽然是布鞋,但这打扮在82年的渔村里确实属于教师标准装扮了。   特别是他的上衣兜里还插着四支钢笔。   这是财力的象征!   黄辉下车给他介绍了一下,后面的女教师跟他是一个学校的,名叫金娇娇,也是一名民办教师,念过中专一年级,在外岛的民办教师里算是不错的学历。   能考上中专的都是厉害角色。   因为是全县小学的民办教师都会来参加这个培训会,人员挺多的,所以县一中主办方弄了个签到场地,是在他们教学楼的大厅里。   这教学楼还挺新的,风格比较接近于后来的乡镇教学楼,它的大厅前后都开门,顺着校内主道走进去,正有人在核对自己的信息进行签到。   王忆在这里看见了祝真学和祝晚安,祝晚安眼尖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他对他们招手。   正在跟一名看起来像是学校干部聊天的祝真学点点头来找王忆,笑道:“王老师,你怎么来了这么一身打扮?”   王忆挺起胸膛说:“因为劳动人民最光荣!”   祝晚安笑吟吟的鼓掌,她好奇的看向孙征南,然后便下意识的用牙齿咬了咬下唇。   祝真学给他们互相介绍,他对王忆说:“走,咱们去宿舍吧,我给你们都签上到了,小秋老师你住女生宿舍的甲02——不过平日里还是回家住吧,顺便照顾你爷爷,王老师咱们四个都在男生宿舍的甲01。”   “我领你们先去放下东西,然后咱们去后勤办公室交钱交粮票。”   县一中整体布局是一片四四方方的平地,然后一条南北路分成两个大区域,西片是操场、农田,其中操场在南边、农田在北边。   东片区域中又有一条南北路,教学楼和教师楼都在这条路的南边,像教学楼大厅的南北两个出口便分别衔接了路面,等于是这条路穿过了教学楼。   男女学生宿舍在北边位置,女生宿舍在路西、男生宿舍在路东,另一个继续往北则是餐厅、锅炉房等功能室。   县一中的所有宿舍都像是教室改装而成的大宿舍,王忆推门进去——前后两边有黑板,这就是曾经的教室!   宿舍里面围了一圈的上下层架子床,中间空出来放着桌子板凳,此时已经有几个教师来了,正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聊天说笑。   王忆进去一看,又有熟人,在公社小学考试时候他见过的聚宝岛小学教师莫自治在这里。   孙征南和徐横一进来,这些人愣了愣突然纷纷鼓掌。   上铺的一个青年教师跳下来对两人伸手热情的说:“欢迎欢迎,你们一定就是天涯小学的孙老师和徐老师吧?抓了敌特的两位战斗英雄教师!”   王忆默默的挺起胸膛。   同志们,这里还有一位在台风灾难中为国家挽救了损失的英雄教师!   他也抬起了右手等待握手。   没人跟他握手。   于是他抬起左手将双手扣在一起。   嗯,这样也不太尴尬…… 第269章 民办教师同志们   屋子里有十张床,南北靠墙各摆放了四张床,东西两头各打横着摆放了一张床,能住二十个人。   现在已经有十来个人来报道了,大家优先占据上铺,这让王忆有些疑惑。   睡下铺多舒服?   他想找里面西北角落一张床的下铺放下铺盖行李,结果人家这里有人了——人还没有来,找人帮忙放了个粗布枕头占了位置。   这样王忆只能去西南的角落,孙征南和徐横跟他睡在了一起。   王忆叮嘱两人:“睡觉的时候要放屁别对着我啊,否则我干死你们!”   徐横说道:“你不如担心你上铺,他一旦放屁对你来说可就是泰山压顶了。”   82年县一中的条件同样比较差,这床板不是王忆习惯的平面木板,是用竹板并列钉就而成,确实很透气。   因为天气热上铺的教师只是铺了一床被单,于是一旦他放屁真的毫无保留就送给下铺了。   这一刻王忆明白大家伙为什么先抢占上铺了!   然而他还是没有明白。   就在他上床躺下准备歇一歇的时候,他上铺的同志翻了个身——   “嘎吱嘎吱!”   王忆心理当场崩溃。   这床挺震啊。   过了一会黄辉也进入了这个宿舍,他这人挺会交际的,跟里头的老师多数相识,进来后就打招呼挨个递烟。   宿舍里十多个教师了,只有王忆不抽烟,其他的都是老烟枪。   很快,烟雾冒起,不过天气炎热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所以倒是不怎么呛人。   中间有了熟人当粘合剂,王忆也参与进了话题。   大家伙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民办教师,所以彼此之间少有隔阂,称呼一声‘同志’,然后就能拉开个话题聊起来。   在他们闲聊时间再次来了两个民办教师,这两个人年纪比较小,身高大约一米六左右,看面相跟俩娃娃似的,又瘦又小。   要不是一个叫毛海波的老师跟他们其中之一认识,看见两人进来便直接打了招呼,那王忆会以为这是县一中的学生。   这两个老师叫李岩京和毛海超,分别是多宝岛小学的教师和金兰岛上金岛小学的教师。   其中毛海波和黄辉也是金岛小学的教师,他们却不是一起来的,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王忆一听李岩京的名字加上他所在小学的岛屿名字就知道他的身份了,问道:“你跟李岩松、李岩华认识吗?”   李岩京腼腆的笑道:“那是我两个没出五服的哥,现在他们两个家里的老二都在跟我念书。”   他又笑着说:“我知道你,你是王老师,那次抓骗子我见过你,还有徐老师、孙老师。”   因为双方算是熟人,他和毛海超便占据了南边下铺剩下的两个铺位。   慢慢的人齐了,二十个青年民办教师全住了进来。   黄辉抽着烟在中间转了一圈,笑道:“行啊,同志们,人齐了,咱们这个宿舍已经满员了,都是拉粗屎的啊。”   众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拉粗屎的是当地对农民、渔民的一个粗俗称呼,鄙视意味很浓重,因为农民渔民吃不上细粮常年吃粗粮,粗粮吸收比较差、纤维粗,大便粗长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呼。   而吃国库粮、商品粮的多能吃细粮,大便身份会比较金贵。   毛海波倚在墙上笑道:“咱来县里学习这近一个月也要拉细的了,哈哈,咱的粮票可不能白交。”   “你们粮票交了吗?”王忆诧异的问。   有的交上了有的还没去交。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墙根一袋子玉米面粉。   显然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没有粮票便拿了粗粮来换三餐。   这会没什么事,大家伙结伴去交粮票和粮食,然后还有个叫杨晨的教师说:“都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碰上白梨花老师。”   他们出门的时候说的这话,与他们临近的是甲2宿舍,宿舍门口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话便说道:   “杨老师,别去找白老师了,来培训的女教师里有个又漂亮又时髦的,跟电影幕布上走下来的女明星一样!”   杨晨等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问:“真的?”   “刘老师你别是糊弄人吧?”   “咱都是外岛的民办教师,漂亮的可能有,但哪有时髦的?现在又不是七几年还有城里知青当民办教师,现在都是咱自家生产队的人了。”   王忆听到他们的话就知道这是说秋渭水。   见过秋渭水的黄辉也猜到了,笑道:“是真的,不信你们问王老师、孙老师和徐老师,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民办教师里头的青年多数未婚,一听见有漂亮又时髦的女教师自然上心了。   这些教师们情况比较独特,他们多数有点文化但不是很有文化或者说学历,导致他们眼光有点小高。   他们都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可是能接触到的姑娘就是外岛生产队的渔家大闺女,他们是有点看不上这种姑娘的。   于是十来号大龄男青年纷纷围到了王忆三人身边,可他们叹了口气又退回去了。   杨晨无精打采的说道:“算了,有这样的女教师也跟咱没有姻缘,看看孙和徐两位老师吧,相貌堂堂还当过兵、立过功,有这两个人在咱们能有机会?”   “何况还有个王老师,王老师虽然长得平平无奇,可是他的名声咱都听过,说他是外岛最牛的民办教师没问题吧?人家可是大学生呢。”   王忆听到他的话后郁闷了。   什么叫‘何况还有个王老师’?什么叫‘平平无奇’?   要不是他不了解82年江南眼科医院的排名,那他真想找两家厉害的眼科医院介绍给他们。   民办教师中不光是青年,也有中年人,估计是出于同龄人更有共同话题这方面的考虑,教育局按照年龄段给安排的宿舍。   没有缴纳粮票或者上交粮食的老师们呼朋唤友共同去后勤,王忆也要去,这时候看到李岩京和毛海超正在用扁担挑起粮食袋子。   两人怕是一路从码头把粮食给扛到县一中来的,也没推个小车,这样一段遥远路程还要扛着粮食走,那别说王忆这种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子,就是徐横那种上粗下细的猛人也遭不住。   而李岩京和毛海超都是又瘦又小,这一路上肯定累坏了,这会挑起扁担后两条麻杆小细腿都在哆嗦。   孙征南看到后上去帮李岩京挑起了扁担,王忆帮毛海超挑起扁担,他们几个人组了个队去后勤。   后勤办公室里有教职工在忙碌,门口放了一杆地秤,前面有人正在称重。   一名中年教职工伸手在粮食袋里搅了搅说:“姚老师你这不行啊,你看你粮食,怎么湿漉漉的?倒是的今年的新麦子,可是没晒好。”   姚老师也是个中年人,他是个老油子,上去给教职工塞了包烟挤挤眼,这教职工就摇摇头把事过去了。   王忆去缴粮票和钱,一天是五毛钱的伙食标准,配相应的粮票,然后等价换算粮食。   对于民办教师们来说这伙食标准不算低,可实际上教育局还要进行补贴。   这个培训是自助餐供应方式,会让大家伙敞开肚皮吃,算是教育体系给教师们的一个福利待遇,趁机给民办教师们改善改善伙食。   李岩京和毛海超的粮食顺利通过验收,两人脸上露出了笑意,李岩京挺起胸膛跟王忆聊了起来:   “王老师你是从哪里给学生们买的那种校服?真好看啊,老古大伯给我们庄里学生一人支援了一身,你可没看到把其他两个生产队的学生给羡慕成啥样了。”   “你是不是也羡慕?”毛海超笑道。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行。”   王忆说道:“在沪都托朋友买的——哎,今天咱们是不是只报道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去县里逛逛?”   他这一组织,不少年轻教师便响应:“行呀,平日里教学任务重,不教学了还得忙活家里的农活,还真没怎么逛过县城。”   “算我一个,我要去一件新褂子,现在县里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有的确良布,以前没舍得扯一身的确良衣裳,现在咱自己赚工资了那无论如何扯一身。”   “我不去了,太热了,谁帮我捎点糖块回来?最近嘴里发苦。”   李岩京看向王忆,小声说:“王老师,我能不能也托你给捎、捎个东西……”   王忆正要听他的话,这时候后勤办里一个老师说:   “你们要出去逛县城可得快点,今天不光是要报道,报道时间到四点钟,四点半要去我们一中大礼堂去开个动员大会,然后明天上午就要正式开课了。”   这时候有人立马抬起手臂说:“呀,已经快三点钟了,算了,我不出去了。”   旁边的人看到他手腕上的手表立马凑上来问:“刘老师这是什么时候买了块手表?是什么牌子的?”   “梅花牌的。”刘老师颇为自得而矜持的说,“我们队里这个月给发了上半年的工分,然后我便用来买了一块表,当教师没有表不太行,咱们需要精准把控时间呀。”   王忆听到这话好奇的问:“刘老师是哪个生产队的?你们队里也还没有大包干吗?”   他之前听说外岛还像天涯岛一样保持着大集体体制的生产队已经很少了,今年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他们是独苗!   这时候李岩京帮他解释道:“不是,刘老师他们的队里去年就大包干了,但咱们民办教师是骑双头驴。”   “骑双头驴”是从六十年代就有的一个说法,指的是在队里拿工分还能在国家拿工资。   王忆就是骑双头驴,他有工资然后生产队还给他定了强劳力的工分。   这样他明白了,就问道:“噢,大家伙都是骑双头驴呀?”   众人纷纷点头。   围绕着这个话题他们又聊了起来,互相打听工分。   然后王忆听后发现,这里只有自己是给定了强劳力的工分,其他人顶多是轻劳力,包括孙征南和徐横他们俩也是轻劳力。   李岩京沮丧的说:“我是半劳力,我还没有年满十八周岁,我们庄里的干部给我定了个半劳力。”   王忆说道:“咱们是教师呀,是脑力工作者,而且承担着给祖国培养人才的重任,为什么你们的生产队表现的不太尊重你们?”   杨晨甩手笑道:“快拉倒吧,王老师你是大学生,你是个人才,可能会给国家培养出人才,我们不行。”   “我们是识仨教俩,哈哈,队里能允许我骑双头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有些社员还在鼓动我们干部要取消我的工分呢。”   “对,我们队里也是。”高高瘦瘦的毛海波冷笑道,“老早就有人要取消我们民办教师的工分,特别是这两年大包干了,社员们意见更大,说国家养着咱们还要社员养着咱们,把咱们当老爷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冲着跟李岩京站一起的毛海超,从名字就知道两人是一个生产队的人,也在一所学校当教师。   所以王忆起初以为他是要获取毛海超的支持。   可是毛海超听了他的话后使劲低下了头,另一个毛海波还是冲着他冷笑着说话的,好像两人有恩怨。   徐横和孙征南在队里虽然拿的只是轻劳力,可是天涯岛上的社员对两人却极其的尊重。   这样他们便疑惑了:“为啥呢?”“对,为什么社员们这么不支持你们工作?”   杨晨无奈道:“还能为啥?就是觉得咱没有本事呗,没有本事还骑双头驴,让人眼馋了。”   “唉,我们队里社员说的更难听。”一个中年教师苦笑起来。   “他们说当老师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不下地干活、不出海捞鱼,省了锄头、省了铁锨、省了镢头、省了镰刀、省了渔网也省了穿戴、省了粮食,这样在队里吃社员们的工分还在国家领工资,这不公平,一万个不公平!”   好几个教师点头:“都一样。”   “主要是现在大包干了,以前大集体的时候咱也没少干活,抢渔汛的时候咱不一样在海上跑?”   “你们这算好的,我们水花岛的那些逼人说话才难听,把我们民办教师叫书虱子。”   书虱子的说法很新奇,连后勤组的教师都好奇的问:“为什么这么叫?”   水花岛上来的就是那个刚买了梅花牌手表的刘老师,他丧气的说:“因为、因为咱天天跟书打交道,然后队里人说咱在队里领工分就是吸社员的血,这样不就是书虱子吗?”   教师们顿时同仇敌忾。   后勤组的老师生气的骂道:“这些农村人真是没有素质也不懂事,娘批的,咱可是国家大花园里的园丁、是教书育人的……咳咳,我不是说你们啊。”   话没说完,他脖子缩回去了。   刚才一怒之下说话上头了,忘记了在场这些人全是农村人这回事。   提起了不高兴的事,大家伙没了出去溜达的兴致纷纷回宿舍去乘凉。   到了宿舍附近碰到了另外几个教师,他们说:“难怪说今天四点之前报道,原来四点半开动员会。”   黄辉问:“你们怎么知道?”   一个年轻教师晃了晃手里的黑皮笔记本说:“大门口贴了大会工作安排,我都抄下来了。”   黄辉借过来看,王忆凑上去看了看。   今天下午到傍晚是动员大会,四点半到七点,然后吃晚饭,吃过晚饭在食堂进行师生联谊会。   其中今天的工作安排中特殊标注了两件事,一是由县教育组长金克己传达《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二是由优秀教师代表和转业军人代表进行发言。   转业军人代表只有两人,是徐横和孙征南。   王忆冲两人挤挤眼睛:“你俩现在成转业军人代表了,看来你们在部队的那档子事算是过去了。”   徐横说道:“过不去,组织上过去了我们还过不去呢……”   “服从纪律、服从大局,不要总有怨气!”孙征南呵斥他一声。   徐横撇撇嘴换了话题,他凑上去跟其他老师一起看笔记本,问:“都有什么安排?”   培训安排工作进行的很详细。   21号上午学习教师规章制度,下午学习专业课知识,晚上开展联谊会。   22号上午学习教师规章制度,下午学习专业课知识,晚上看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进行讨论并共同进步。   23号白天同样的安排,晚上看著名的苏俄爱国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现在国家反苏修但不是反苏一切东西,列宁一直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伟大导师。   24号上午听县教育局领导传达省教育工作会议精神和国家领导人就农村教育工作讲话,下午学习讨论,晚上学习专业课知识。   25号白天的安排跟最开始两天一样,晚上听取县一中优秀教师工作汇报。   后面的安排类似,第一个周白天主要是上午学教师规章制度、下午学习专业课知识,晚上看各种表演。   第二个周开始就不学习教师规章制度了,白天全是文化课和专业课程的知识,晚上依然是各种看电影看演出,什么《看不见的战线》、《苏斯杰卡战役》、《我这一辈子》、《甲午风云》、《冰山上的来客》。   周六周日晚上看的有啥意思,竟然是《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这些动画片。   可能是为了让教师们回到小学后有新话题讲给学生听。   第三个周白天主要是思想品德课、政治课,下午依然是专业课知识。   这次晚上也要上课了,要上文艺课,教师们要学着开展文艺工作和使用乐器,另外礼拜六和礼拜天的晚上歇息可以看京剧,有《智取威虎山》、《沙家浜》。   然后这次培训是二十四天,三个周结束剩下三天全是上午复习下午考试晚上教师阅卷和点评成绩。   王忆看完傻眼了。   这工作安排的也太紧密了,他没有时间去22年了,也没有时间去负责二食堂的装修工作。   这样他头疼起来,得找机会逃课呀。   不过他刚从心理上感觉这安排让人头疼,然后就由此联想到了好主意:病假,休学!   他们回到宿舍聊天,不多会有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进来问:“孙征南同志、徐横同志在这里吗?请出列。”   “到!”孙征南和徐横立马从床上窜了下来,并排走向门口向这中年人敬礼。   中年军官回礼,说道:“两位同志你们跟我来,上次你们委托咱们武装部和公安同志的事情有点眉目,跟你们两个说一说。”   两人顿时喜上眉梢跟着出去了。   然后再没回来。   四点到来,有教师挨个宿舍通知准备去大礼堂:“大礼堂一共两片座位区域,面向主席台为基准,男左女右的坐。然后每一片的一排座位恰好是二十人,这样从甲1宿舍开始往后排……”   大礼堂跟食堂是学校最大的两个建筑,都是有二层楼高,层高五六米,每一面墙壁上有三排窗户,最前面是主席台,主席台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星,下面是一排字:   领袖的思想永远放光芒。   主席台两侧也有字:向先进学习,向先进致敬。   男教师们三五成群的进去,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王忆看到了秋渭水。   秋渭水换上了一身的确良绿军装,腰上系上了武装带,估计是之前的穿着打扮太耀眼,她承受不住外界目光带来的压力了。   王忆的穿着打扮也很耀眼,但他就能承受的住任何压力:自己穿的这么时髦,允许同志们羡慕嫉妒恨。   动员大会就是领导讲话、优秀教师汇报工作。   然后县一中的教导主任私下里来找了王忆,跟他解释说:“王老师,本来你也是优秀教师代表,可是临时出了你们学校徐老师、孙老师抓敌特、为人民立功劳这件事……”   王忆笑道:“主任您放心,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实际上我并不是什么优秀教师,因为我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成绩。”   教导主任欣慰的点头:“你别太客气,不过你没有意见就好,看来祝老师说的对,你的思想觉悟很高,是国家和人民需要的教育者。”   王忆暗道我觉悟可不高,我已经在想着怎么润了……   优秀教师代表还挺多的,一共有七个人,他们挨个上去做报告。   有的是带出了多名初中生、有的是在教育工作中提出了一些卓有成效的的建议、有的则是在教学报刊上发表过文章,还有的是抓了敌特立了功。   报告一场接一场,掌声一阵接一阵。   会议很正常的开展到七点半,太阳落山,天色黑了下来,食堂的灯光却亮着,然后会议结束教师们去打饭。   大家伙还是三五成群的结成伴,这个大会每年假期都开,里面多数教师有经验了,然后老同志们是三五成群快步走,新同志还在磨蹭。   徐横有社交牛逼症,已经跟很多教师混熟了,他问道:“你们跑那么快干嘛?这大锅饭还限量啊?”   “不限量,可是今晚肯定是一顿最香的菜!”有人说道。   事实正是如此,王忆进入食堂一吸鼻子,有浓郁的肉香味在飘荡。   跟他在一起的李岩京顿时惊喜的叫了一声:“是红烧肉!”   确实是红烧肉。   一大盆子的红烧肉放在了窗口,油乎乎、颤巍巍、红彤彤,灯光之下泛着柔光,瘦肉色深、肥肉色浅,汤汁浓郁炒出了漂亮的糖色,看着就香就腻——   红烧肉自古讲究香而不腻为上品,可是现在不管是什么肉,怎么能烧的香、烧的腻怎么来。   教师们排队端着自己的大海碗或者铝制饭盒在等待着打肉,另外还有主食,主食也好吃,是油饼。   油饼配红烧肉。   李岩京馋的吞口水,王忆这边腿肚子打哆嗦。   我日这东西怎么吃?太油了吧?   食堂大师傅很给力,他给肉那是结结实实的,一人上去一大勺子,这一勺子就能填平一个大海碗!   有些人会说‘少给点’,大师傅笑道:“不用给我们学校省粮食,同志们放心的吃、放开肚皮吃、解开腰带吃,一定要吃的嗓子眼往上返油水才好!”   王忆感叹,这海福县的人跟外岛的渔民一样实诚,真好啊。   到了他的时候他说自己饭量小,但大师傅还是给了他一勺,说:“同志我看你瘦啊,多吃点,争取一天长一斤!”   李岩京对前后的人说:“来参加这个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太好了,我今年过完年再没吃过肉。”   不止他过完年没吃过肉,不少人都是这样,就算吃到肉的也没有吃过红烧肉呀,这菜用油多还要用冰糖用大料,寻常人家可吃不起。   每人一碗红烧肉、一块大油饼,随便在食堂找个位置站着吃:学校食堂没有椅子只有桌子,平时学生也是站着吃。   有些人便回宿舍吃,回了宿舍起码能在床上坐着吃。   可是李岩京、毛海超等一些条件困难的教师不愿意回去,因为大师傅说了,在这里吃饭管饱,一直吃到饱为止,吃完了饼可以再回来打,吃完了肉也可以再回来打。   肉肯定是一波流扫光,但大油饼做的多,他们想要吃完手里这一块大油饼再去要一块。   徐横和孙征南跟王忆打招呼要回去吃,毛海超急忙说:“徐老师你那么大的个头,吃这些你能够了?留下啊,待会再打一份大饼。”   “够了够了,这些也吃不上。”徐横摆摆手。   孙征南则提醒他们:“这顿饭不要多吃,其实这是学校食堂的陷阱!”   李岩京几个人哪里还有闲心思听他们的话?招呼一声后便低下头开始狼吞虎咽了。   得赶紧吃,吃完好再去打一份饭。   于是食堂里稀里呼噜的声音不断,‘好吃’、‘真香’的赞叹声也是不绝于耳。   王忆咬了口油饼问道:“什么陷阱?”   孙征南小声的说道:“民办教师家里条件都不好,肚子里缺油水,能吃又能喝,要是寻常做饭给他们吃,他们都是大肚汉。”   “那怎么能控制他们饭量?第一顿饭直接把他们给油翻了、把他们腻着,用我们鲁地的话说就是‘享着’,人被油腻享着了那好几天会没有胃口,特别是看到油腻就反胃……”   王忆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徐横笑道:“我们刚去部队也是这样,都有经验了,所以这顿饭咱们肯定不能把肉全吃上,回去慢慢吃,留着点风干一下,做成风干肉,后面可没有这样的大肉大油了,咱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王忆说道:“那这里应该很多教师也有经验了啊,多数教师已经来参加了好几届的这个培训会了吧?食堂每次都会这么搞鬼吧?”   祝真学走了过来。   他听到了三人的交谈,笑着给出解释:“有经验了能怎么样?红烧肉它好吃呀,很多人克制不住食欲,即使知道全吃上会被腻歪了胃口,可还是忍不住!”   “再说食堂也没指望把每个人的胃口都给腻住,只要能腻住多数人就行了,有点能克制住食欲的就让他们克制住吧。”   王忆跟他们回去,宿舍里已经有十多个老师在慢悠悠的吃了,他们看见三人端着碗回来很吃惊。   黄辉试探的问:“王老师,你们怎么回来了?留在食堂快点吃,吃完还能再来一份。”   王忆说道:“这一份我也吃不上。”   徐横大咧咧的说:“你可行了吧,你们这群人是真不行,妈的,你们肯定知道食堂的小算盘,是吧?你们以前吃伤过?”   这年代的人单纯,大家意识到他已经发现食堂陷阱后没有给自己辩解,纷纷笑了起来。   黄辉还是解释了一下:“你说的对,我第一次来吃炖鸡,妈的把我弄的半夜往外吐鸡汤。”   “不过我们不劝你们可不是人品不行,这种事怎么劝呀?我劝你们少吃红烧肉,怕是你们还会觉得我有什么坏心思吧?”   这话挺有道理的。   对于一年到头吃不了一顿红烧肉的穷苦人来说,这时候阻止他们放开裤腰带大吃大喝那真是能结仇。 第270章 态度诚恳的请求开除   宿舍里的人一边慢慢的吃饭一边聊天,王忆吃了两块红烧肉后有点想要躺平。   食堂的人真不是东西啊,他们整的红烧肉是真狠,好些是大块的肥肉,竟然用纯肥肉在做红烧肉。   香它是真的香,可腻它也是真的腻。   王忆这边吃了一块就感觉胃里的油水开始沸腾,这时老鸟们的经验显示了出来,黄辉哈哈笑着扔给他一头大蒜,说:“吃这个,这个能解腻。”   杨晨感叹道:“能看出你们生产队的日子好,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不耐腻的人,看来平时没少吃肉。”   “那肯定了。”金岛小学的毛海波笑道,“我们金兰岛跟他们队里隔着近,很多事知道的清楚,王老师给他们队里学生管饭呢,伙食还很好,经常吃大肉包子、肉蛋饺子、蛋炒饭啥的。”   “真的假的?”一些其他公社的教师难以置信。   黄辉眨眨眼说:“我也听说这事来着,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假的,就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原来这是真的?”   王忆咬了口油饼。   这大饼本身撒了盐,不用就菜一样可以很香。   于是他便放下红烧肉专门吃油饼,问:“什么真的假的,那啥,毛老师,你跟毛海超老师应该是同乡吧?怎么看你俩好像关系不怎么样?”   正在笑的毛海波听到这话不笑了,阴沉着脸低下了头。   王忆一看就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刚才只是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走而已。   徐横故意和稀泥,笑道:“校长你瞅瞅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外队的人?我是你的兵呀,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王忆把红烧肉递给他:“喏,别说我不关心你了,肉给你吃。”   他又对毛海波说:“我要是问的不对,毛老师你多多谅解哈,我这人说话没数。”   毛海波重新笑了起来,说:“王老师你言重了,唉,我们两个确实是一个队的,现在还是同事,但我们关系确实不怎么好……”   饭局本来就是个聊天的场合,毛海波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说了起来:   “下午在后勤办的时候我说了一些群众对咱们教师的怨气,是吧?那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   “那个毛老师他爹是我们队的文书,我干工作早,74年就当教师了,给队里小学当教师,然后咱一直骑双头驴嘛,到了分粮食的时候我得去大队核算我的工分拿粮食。”   “他爹是文书,管着分粮食,每到了这时候就给我甩脸子、阴阳怪气,说什么‘黑脸的挣给白脸的吃’,说什么‘天天睁开眼就有十个工分’。”   “王老师你是大学生你不知道,以前队集体的时候——哦,你们队里现在还是队集体体制没有大包干对吧?”   王忆说道:“对,我们是队集体。”   毛海波便问道:“那你应该知道,星期天或者放假的时候人家公家教师可以休息,咱民办的教师得给生产队干活赚工分,对吧?”   王忆点点头。   毛海波继续说:“我们队的文书便跟支书商量,说我平日里歇着攒了劲,让我去出大力,摇橹、收网、潜水攻淡菜,反正什么活沉重就要给我安排什么活。”   “可我是轻劳力,我不是强劳力!你们问问黄老师,黄老师知道我的情况!”   旁边的黄辉闷着头哼了一声,没说话。   杨晨便安慰他:“这有点过分了,不过咱都有这样的经历,我其实也没少干强劳力的活。”   毛海波阴沉着脸说:“就这样的事也没什么,主要是76年的时候有大渔汛,咱外岛的都记得吧?带鱼渔汛大会战。”   “然后当时分组去拉网,我那年年岁还小,手小力气也小,可我是主拉手,我得跟着大部队往前赶,一起起网、一起拉网,真的把我给累不行了,累岔气了,我想歇歇,他爹就说我没有战斗意志,犯了投降主义和享乐主义的错误。”   “我只好继续当主拉手,然后干着干着我后腰疼,当时也没太在意,因为拉网耗胳膊耗腰,主拉手都容易腰疼。”   “干了一阵歇息的时候我去撒尿,结果尿在月光下黑乎乎的……”   “尿血了。”徐横说道。   毛海波点点头。   一个叫金多水的教师点点头说道:“我记得这事,你跟我说过来着,原来毛海超老师的爹就是你们队里的文书毛振阳。”   毛海波又点点头。   王忆关心的问:“那你后来呢?”   毛海波说道:“后来倒是没什么事,那时候我年轻身体好,恢复的快,我们支书黄志武看我尿血了就让我回去歇着了,没两天歇过来了。”   王忆知道这是过劳导致的尿血,在突然遭遇了大工作量的年轻人身上偶有所见。   他有个同学在大学时候勤工俭学跟着工人去搞货物搬运便出现过这种事,以至于他这个同学大学四年没敢操持祖传手艺。   杨晨奇怪的问道:“我明白你和毛海超老师为啥关系那么生硬了,可是不对劲呀,毛海超老师的父亲是文书,听你说还挺有权力的,那我怎么看他家里条件还挺差的?”   毛海波叹了口气,说:“该是啥说啥,我们文书不是个坏人更不是贪官污吏,他以身作则,在队里专门干重活、省着吃的用的去周济队里的五保户还有漏斗户。”   “结果他去年染了重病,身子骨已经被高强度劳动压垮了,没有扛过去,入冬之前没了。”   “这样我们队支书同情他家里,就让小超去学校当了民办的教师,让他好歹有份国家的钱能领,否则大包干了他家里孤儿寡母两个妹妹,这日子怎么过?没法过。”   听完这话本来义愤填膺、感同身受的教师们不说话了。   孙征南说道:“那个文书其实不是针对你这个人,他恐怕是真觉得你在占集体的便宜,他是针对这种事。”   毛海波低头说:“谁知道呢?吃饱了,肚子胀的慌,我出去溜达溜达,有没有一道的?”   黄辉有点想当宿舍的话事人,所以他一来就跟大家伙拉关系。   可是他却跟同学校的毛海波处的不算好,毛海波说完话后他便躺下了。   杨晨是个老好人,他发现宿舍内有教师的关系不融洽后便想解决双方的矛盾,于是他劝说道:   “毛老师咱一道吧,那个有些话我想跟说说,这老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不是,是人死债消,是吧?你们文书已经没了,你跟小毛老师之间就缓和了吧……”   “我跟他没有仇,说不上什么缓和不换和。”毛海波无精打采的说道。   杨晨咂咂嘴,说:“看来你心里还是有点刺,我理解,我劝你宽宏大量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遭遇你这些事,肯定也跟文书家里闹出矛盾。”   毛海波淡淡地一笑,说:“其实也不是,现在我跟小超之间没什么了,那啥,我出去溜达了,有一道的一起走。”   其他人还在吃饭呢,于是他自己出去了。   等他走远后黄辉说道:“杨老师你不用劝了,你劝不好,他的事我知道,他跟毛振阳之间确实没什么了,现在问题出在他和毛海超老师之间。”   “现在国家有政策,支持咱们民办教师考公办,但名额有限,他们学校要是能分到名额,生产队肯定支持毛海超老师。”   “但毛海超老师是初一的学历,海波老师是初中完整学历,只是没考上中专和高中,论学历他更高、论执教经验也是他丰富,你说要是以后毛海超老师转了公办那他心里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是不是?”   听到这话大家伙恍然大悟了。   杨晨牙疼一样开始倒吸凉气。   王忆看向黄辉,心里默默的想,你可是跟毛家两兄弟同在一个学校,那你们是不是都属于竞争对手?   今晚这顿红烧肉实在给力,肥肉多、瘦肉少,汤汁里油多糖多而水少:   想想就知道,一大碗颤巍巍的肉块堆在一起,中间有点汤也飘荡着一层油,对于老百姓来说简直是梦幻美食。   逮着这机会,初次来参加培训会的老师能不撒开欢的大快朵颐?   哪怕是那些多次参加过培训会的老师也受不了这美食的诱惑,还是甩开腮帮子拼命的吃。   黄辉这边还挺克制,他看见宿舍有几个老教师吃的很凶便友情提示道:“你们可悠着点啊,这玩意儿吃多了容易伤着胃口。”   金多水酣畅淋漓的吃光了一碗肉,然后他又把半碗的猪油酱汤也给喝了下去,吃的是“滋溜滋溜”。   吃完之后他一抹嘴,笑道:“黄老师没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赌的是这次我的胃口受得住——不就是一碗红烧肉嘛,全吃了能怎么样?我少吃点饼不就行了?”   后面其他教师也回来了,李岩京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翘着二郎腿的徐横见此笑道:“李老师,你们还喝酒了啊?哪里有酒?”   李岩京勉强的笑了笑,慢慢悠悠的回到床铺上,直接一头栽在了上面。   王忆见此上去晃了晃他胳膊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吃撑了?”   这家伙本来肚子干瘪瘪的,这会已经鼓起来了,吃的肯定厉害。   于是他心里有些着急,同时也责备县一中的后勤不干人事。   他们知道外岛的生活条件竟然还用这样的招数来对待民办教师们,这有可能会撑出事来的。   李岩京嘀咕道:“我没事,王老师,我吃的有点多,肚子撑着了,这红烧肉有点油,把我油的脑壳子晕乎了。”   他旁边的毛海超低声说:“我也是,我现在不敢打嗝了,我感觉这个猪油从胃反到嗓子眼了,红烧肉汤就在我嗓子眼这里晃荡,我感觉我要是打个饱嗝能把油打出来。”   “打吧,多打点,看看能不能帮助咱们国家摘掉贫油国的帽子。”又有老师笑着调侃。   王忆回去打开自己的登山包翻找了一下。   他知道要进行小一个月的培训后做了不少准备,其中就包括一些生活上常用药。   于是他拿了一些助消化的药分给两人:“吃这个……”   “吃、吃不下了,真一点吃不下了。”李岩京吓得连连摆手。   毛海超也说:“我现在听见吃这个字就受不了,我快撑死了!”   王忆说道:“这是药!助消化的药!吃下去增加胃动力,快点消化就能好一些。”   听说是有助消化的药,两人勉强的爬了起来。   一人分了几片药,吗丁啉、复方消化酶之类都有,这些药里含有山楂成分,吃起来酸甜可口。   毛海超咀嚼着吃下后露出腼腆的笑容,说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药?还挺好吃的,有点酸能压油腻。”   徐横说道:“这时候喝点醋也能解油腻,你们等一下,我去厨房借点醋。”   黄辉趴在床头苦笑道:“厨房肯定不借给你!他们故意油腻咱,怎么可能帮咱解油腻?”   徐横说道:“他们会借的。”   没几分钟,他确实带着一饭盒的醋回来了。   毛海超和李岩京稍微喝了一点。   醋解油腻,这种情况下喝点醋确实有好处,因为胃分泌的胃酸不够了,加点醋进去能加快消化。   这道理教师们多数都懂,所以听说他们这里有醋,其他宿舍的人纷纷跑来借醋。   然后有人就奇怪的问:“你们从哪里找到的醋?我们去食堂问了,大师傅说学生放假他们没准备调料,今晚做红烧肉也用不上醋,所以压根没有醋。”   宿舍里的人便嘿嘿笑。   这样即使不解释大家也知道答案。   结果答案不知道怎么传进食堂里了,大师傅领着食堂的人急匆匆进宿舍怒道:“谁去我们那里偷醋了?”   王忆问道:“你们食堂不是没有醋吗?既然没有醋了,何谈有人偷醋?”   大师傅一愣。   他后面的胖汉说:“食堂没有醋,可我们自己家里有醋,我们打了醋放在食堂,被人偷了,谁偷的醋?”   大师傅鼻子抽了抽,说道:“对,没错,你们宿舍里头有醋味……”   他还真是天生的名厨,这鼻子太厉害了,愣是闻着醋味去把饭盒给翻了出来。   现在饭盒里头还有一小部分的醋。   于是大师傅就得意了,说道:“捉奸捉双、抓贼拿赃,看,醋就在这里,这就是我们的醋,你们还不承认?”   “谁偷的?是谁偷的?有胆子偷醋没胆子承认?嗯?嗯?你们是不是男人?有没有种啊?”   王忆直接站出来说道:“我承认,醋是我偷的,报警吧。”   这一句话把厨房的师傅们给整不会了!   他们为什么会来查醋?   不是真要追究责任,是有人发现甲1宿舍里有醋后便去食堂讨要醋,大师傅按照规定不想给醋帮教师们解油腻,于是便来甲1抓偷醋人,准备杀鸡儆猴。   结果这直接有人要报警……   报警是不能报警的,因为丢了点醋真把一个教师给弄的身败名裂,这事县一中也不好看。   他想要闹出点事来威慑一下教师们,但不想闹出大事来。   黄辉下来和稀泥,递给大师傅一根烟说道:“师傅抽一支烟,哈哈,这醋其实是我们从家里带的,因为我们去年就被腻着了,今年从家里带了醋,不光带了醋还带了大蒜大葱呢。”   他挥挥手,上铺好几个人拿出葱姜蒜来。   黄辉笑道:“你看,食堂里可没有丢了葱姜蒜对不对?我们从家里带的。”   其实大师傅要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他想要糊弄去讨醋解油腻的教师,只要有理由让教师们没法从食堂讨要到醋就行了。   之所以一上来就要用‘偷’这件事来定性,主要目的是想要打压一下教师们的气势。   他知道教师们平日里在学校占据态度上的主动权,要想能糊弄了教师们必须得先打压他们,而且平日里他在学校没少受县一中教师们的气。   可县一中的教师都是国家编制教师,是铁饭碗,他治不了人家,有气只能忍着。   现在的民办教师不一样了,民办教师在他看来就是一群外来户而且不是铁饭碗,那在自己地盘上还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圆?   这种情况下要是他一进来就是黄辉这样客气的周旋,那他就把事情给平息了,结果王忆不但不怕他还吊吊的要报警……   那必须要治你!   我治不了公办教师我还治不了你们民办教师?   于是他推开黄辉冲着王忆虎视眈眈:“行,你承认是你偷的醋对吧?”   王忆黯然的点头,说道:“对,同志,我犯错误了,刚才看到同事们有的腻的想吐,我就去食堂偷了你们的醋。”   “这是大错误,你们通报学校报警吧,把我开除吧,我不配来参加这个进步教育者工作大会。”   大师傅疑惑的眨眨眼。   好像态度也不是吊吊的,好像他是真被自己震住了?   既然这样……   那就算了吧。   他阴沉着脸挥挥手:“算了,念在你是初犯,这事就算了,反正我家不缺醋,你偷点就偷点吧。”   这样王忆不高兴了。   我愿意承受偷醋的罪名,但我不是偷的你私人的醋,我是偷了学校的醋、偷了公家的醋。   这是两种性质的问题。   他要是偷了私人的醋那就等于是小偷,而偷了公家的醋——   公家的东西那能叫偷吗?那叫顺、那叫占便宜,并且他是为了同志们而不是为了自己去顺点醋,这不影响他的名声。   这是王忆刚刚看到大师傅到来后有的一个想法,大会时间太长、课时太紧,他本想装病翘课。   现在大师傅来追究责任他索性用一个小小的污点被动离开县一中算了,这样不影响名声还能顺势重获自由。   并且能获得一个讲义气的名声:他帮徐横顶缸,帮助徐横保住了先进民办教师的名声和清白!   一箭三雕。   属实是站着把钱赚了!   所以王忆说:“我没偷你家的醋,我偷的是学校的醋,你要是不信的话那——同志们,走,我领你们去食堂厨房看看。”   大师傅顿时急了,他看王忆虽然挺高却瘦削,而自己又高又胖便直接要动手,上来去推搡他。   徐横和孙征南跟两头野猪一样从下铺床位窜出来,一人一边直接把他给反扭胳膊拿下了。   大师傅哎哟哎哟的叫起来,他带来的厨师们很愤怒,纷纷嚷嚷着要动手。   孙征南和徐横交换一个眼神,徐横放开大师傅冲其他厨师握拳头,撸起袖子后所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线条贲起如同皮肤下暗藏着一条条钢筋,指节相撞顿时有‘咔吧咔吧’的声音响起。   暴力气息异常浓郁。   满身肥肉的厨师们当场吓尿。   特别是有人还喊了一声:“这两位教师就是在市里抓了十多个敌特的战斗英雄!”   厨师们赶紧后退。   王忆去把孙征南拉开,说道:“去报警吧,直接给庄满仓领导打电话,让他来处理这件事。”   他又转身去恳切的对周围的教师们说:“各位同志,今天我去食堂厨房偷醋的行为是犯了错误,希望大家以后以我为戒,有什么事跟学校多多沟通,不要总是一意孤行。”   “我犯下错误,愿意承受惩罚,看来我是没有资格在这里接受党和优秀教师们的培养了,等待会公安同志来了,我就得离开了。”   他对孙征南说:“孙老师,你是教师代表,你去打电话报警吧,那个给庄满仓同志打电话,你有他电话是吧?”   孙征南点点头,转身要走。   看热闹的教师里面有人问:“庄满仓?咱们县公安局的大领导啊?他是不是就叫庄满仓?”   “是、是,庄领导是从市里城南分局下来的,我听说他跟天涯岛关系可好了,跟这个王老师称兄道弟。”   “那他把庄领导叫来干啥?嘿嘿,到底是要抓谁?王老师顶多为了解油腻从食堂厨房顺了点醋,这些厨师呢?嘿嘿,他们顺过什么?”   笑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公家食堂那点猫腻大家都懂。   王忆听到这些话后着急了。   他还真没想着对付这些厨子,之所以把庄满仓叫来他是怕普通的警员来了给他上纲上线——   这个月11号那天他去打听敌特散发的谣言时曾经想整一整欺负老人的报亭老板阿贵,结果差点把阿贵送进监狱去。   所以今天的事他觉得还是把庄满仓叫来更稳妥,让庄满仓把他领走就得了。   这时候事情已经闹的挺大了,男生宿舍这边不少教师闻讯而来看热闹。   祝真学也来了,他跟大厨认识,笑道:“张师傅,教师们胃口被腻坏了你就给大家伙分点醋吧,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继续让太多人知道可就不太好了。”   “咱们私人可以不要脸,县一中不能不要脸、县教体局不能不要脸,你说对不对?”   他的潜台词就是学校食堂为了限制教师饭量结果头一顿饭用红烧肉想腻坏大家伙胃口的事。   这种事传出去会沦为笑柄。   大师傅慌了。   他惶恐的看了看围上来的学生,突然又捡起了黄辉刚才给的台阶。   于是他就对着看热闹的教师们说道:“你们看到了吧?这醋不是我们食堂的,原来不是偷的,是这几位教师同志自己从家里捎来的,还捎着葱姜蒜呢,哈哈,哈哈误会了误会了。”   他带来的几个师傅跟着笑起来:   “确实是误会,这醋跟咱食堂的醋不是一个味。”   “散了那散了吧,张师傅咱走吧,该下班了。”   “对,别打扰教师们的休息了,他们明天还要继续开会呢……”   几个人互相开解着,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   王忆抬起手臂指向他们。   祝真学拦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算了,校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王忆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饶个锤子!   我刚才没打算激化矛盾,我展示出来的态度还不够好吗?我已经承认犯了小错误而且也没有嘴硬、没有仗势欺人,我只是想让你们通报学校然后把我开除就得了!   黄辉摆摆手说:“散了吧都散了吧,同志们赶紧休息吧,明天开始咱们要打硬仗,最后三天要考试啊!”   教师们说说笑笑的离开。   还挺不情愿的。   毕竟吃了一肚子的油腻这会真挺不舒服的,站着看热闹挺好的。   有些教师进来混醋助消化:“王老师,你们这里有醋啊?分我一口。”   “我也喝点,吃的油腻了。”   王忆拿出健胃消食片分给大家:“吃几片这种助消化的药吧,挺好用的。”   来找他要药的教师挺多的。   祝真学说的对,很多教师知道食堂的险恶用心,可是还是中计了。   欲望很难克制。   而且有些人愿意赌一把,赌自己现在胃口比以前好,吃一顿大肥肉也没事。   但他们赌输了。   王忆带来的健胃消食片一口气发完了,然后他回床上拿出凉席准备铺下睡觉。   徐横有些感动的对他说:“王老师,你太讲义气了,我……”   “自己人,什么话也别说。”王忆把给他们带来的单人凉席递过去,又给祝真学一张。   孙征南一边铺凉席一边对徐横说:“这次的事当个教训,大炮你以后做事稳当点,别总是让王老师给你擦屁股。”   徐横讪笑道:“我哪知道这事还能传到食堂去?”   王忆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这什么事都没有,班副你不用说大炮了,大炮做事挺有数的。”   旁边的李岩京看到他们铺下的凉席后爬起来看,上手摸了摸后很羡慕的问:“你们这凉席哪里买的?真细腻,我家的凉席夹肉,我不敢睡。”   王忆随口说:“都是在城里的早市买的,现在市里头的早市规模挺大的,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捎一张。”   李岩京摇摇头,低声说:“我可没那闲钱。”   其他人听见他们的话也凑上来看凉席,上手一摸纷纷说好:   “王老师你们多少钱买的?我看看能不能买得起,家里的芦苇席面不行,皮肉贴着席子睡觉,早上起来看看,后背都是席面的花纹!”   “那别穿着席子睡不就行了?你是怕磨破衣裳所以才光溜溜的睡吧?哈哈。”   “我家不用凉席,我家不睡床睡土炕,还是土炕好,不用褥子也不用席子,冬天烧了火贴着睡暖和,夏天贴着睡凉森森,舒服的很呢。”   王忆说道:“这凉席不贵,几块钱,你们要的话我给你们捎几副,到时候让邮电所的张有信同志给你们捎过去。”   “几块钱是不贵,一个月少抽两包烟就行了。”黄辉凑过来试了试,说,“王老师具体是几块钱?一块和十块可不一样。”   王忆说道:“看你们要单人的双人的,单人的便宜,五块一张,双人的就贵了,得九块呢。”   莫自治说道:“那肯定得买双人的,双人的拆开不就是两张单人的了吗?”   “给我捎一副双人的,九块钱,真不贵!”   屋子里另外十七个教师一共有十一个人过来订了凉席,黄辉订了两副,说是给父母也订一副。   从这点能看出来,民办教师在乡村属于高收入人群了。   教师们又聊了一会天,熄灯哨响起来,男女宿舍的灯光依次熄灭。   有人感叹道:“唉,有电灯用真好呀,咱外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电——哦,天涯岛用上了是吧?”   王忆无意出风头,便含糊的应了一声躺下准备睡觉。   他旁边的孙征南,再往外是徐横、李岩京和毛海超,然后徐横忽然问道:“草,李老师你怎么光溜溜的睡觉啊?”   李岩京没说话。   孙征南抬脚蹬了他一脚说道:“你快睡你的吧,就你事多,过来,咱们两个换换位置。”   王忆抬头看了看。   看见毛海超正在急匆匆的用个床单盖在身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到七点是早饭时间,七点十分就要上课了。   早上这顿饭做的简单,菜是咸菜、主食是大米饭。   见此教师们很高兴,说:“早饭就有大米饭吃啊?这个好,学校的食堂条件就是好。”   “对,大米饭充饥扛饿,我还以为要喝粥呢,我寻思着要喝粥得多喝点。”   “同志我们能不能帮同事打饭带回去?昨晚的红烧肉太厉害了,我们宿舍有三个同事享不了福,有的吐有的拉,他们今天起不来了。”   也有人关心国家建设,打饭的时候问道:“同志,我们昨晚吃红烧肉、大油饼,今天早上又吃大米饭,这样会不会奢侈了点?这样是不是给国家粮食造成了浪费?”   打饭的妇女笑道:“你放心的吃吧,我们食堂用的是粮食增量法做饭,一样的米在你家里只能煮粥,在我们这里就能做成大米饭,一斤米能出六斤的饭,所以同志们就放心的吃吧。”   她把打饭窗口的窗帘都拉开,指向里面墙上挂着的一份规章制度。   王忆看了看,写的是《关于认真学习和积极推广“粮食食用增量法”先进经验的通知》。   这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印象,在生产队没听社员们提过。   跟他在一起的祝真学看出他的疑惑,便笑着解释说:“59、60年开始推行的东西,其实就是比平时做饭时多加水,所谓粮食增量法其实就是做饭加水法。”   打饭的妇女听到后不高兴,说:“你这个老同志思想固执,这都是实行二十年的蒸饭好方法了,报纸上说这是扩大了分子、增加了营养,粮食增量法是有科学依据的,可不是你说的只增加几斤水的事。”   祝真学笑了笑没跟她争辩,端着碗领了自己的饭和咸菜就走了。   妇女还跟他说:“你尝尝我们煮的饭,味道比你们家里煮的一点都不差。”   然后她还说念叨说什么‘淀粉颗粒受热膨胀体型扩大重量增加’,什么‘蛋白质经过水煮颗粒也膨胀凝固体型也扩大重量也增加’,什么‘脂肪蛋白质经过热处理会凝固,游离出来增加了重量’。   排在后面的王忆听的一愣一愣。   不明觉厉。   好像还真是煞有其事。   李岩京和毛海超像小跟班一样跟着他,两人也听到了妇女的话。   毛海超家里条件不好,便忍不住的问道:“大嫂,你说的这个增量法是怎么做?”   妇女一边打饭一边说:“你首先把大米放在盆里用超过米两倍的开水烫一下,把米盆盖好,一个钟头以后呀再捞出来放锅里,这时候加上比米多四倍的水煮,出来的不就是六斤的饭了吗?”   她还叮嘱说:“对了,你记得在煮饭时候别胡乱搅动,否则会影响出饭率。”   李岩京插嘴问道:“这样一斤大米四斤水,还有蒸饭过程中水分损耗,这样怎么能出来六斤饭?”   另一个打饭的人说道:“老胡说的不全,你煮米饭的时候不是加了四倍水后就不管了,还要等米煮到露头的时候再把前头那两斤的烫米水慢慢加入锅里,这样不就能出来六斤米饭了?”   毛海超从窗口往里看《粮食增量法》的通知,在心里默默的记录着上面的方法。 第271章 王老师要写科幻童话故事了   吃过早饭,民办教师们去教学楼前看分班通知。   一群人挤在了大红纸跟前,王忆不着急,蹲在路边研究着怎么能合情合理的润。   李岩京来找他,笑道:“王老师,咱们是一个班的,都是二班的。”   王忆问道:“是什么二班的?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根据教授文化课的不同来分班?”   旁边经过的一个教师有经验的说:“不是,就是分班,然后文化课上要一起学,咱们外岛很多学校的老师是不分课程的,一手教语文一手教数学,所以都要一起学。”   李岩京点点头:“我就教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   王忆恍然大悟。   现在的教育资源太稀缺了。   毛海超随后也出来了,高兴的说:“王老师、李老师,我也在二班,咱们都是二班的。”   王忆说道:“这太好了,熟人一个班,互相好照顾。”   两个瘦削矮小的青年连连点头。   他们怕自己受欺负,跟着王忆能免受欺负——这是昨晚王忆给徐横顶罪的意外收获,老师们都说他讲义气。   然而徐横和孙征南就很无奈了。   他们跟王忆不在同一个班。   马上就要从教师身份转变为学生身份的民办教师们成群结队进入教学楼,王忆也要走,这时候李岩京忽然拉了他一下。   王忆给了个试探的眼神,李岩京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王老师你能不能跟我去一下角落里?我、我想借你个东西。”   “借什么?”王忆领着他到教学楼前的小花园里问。   李岩京低下头问:“王老师,我能不能找你借个裤头?”   王忆一听这话愣住了。   什么意思?   裤头就是内裤,你找我借内裤?   原、原味的?   李岩京看他不说话便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胀红着脸低下头:   “要是你没有多余的就算了,我平常在家里不穿这个,不知道大家伙都是穿着这个,我这次来只穿了大裤衩,这样睡觉时候、就是挺不好的……”   王忆明白了。   自己瞎想了。   小伙子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是家里条件困难,来县一中做的准备太差了。   王忆这边准备倒是挺足的,甚至准备太充足了用不上:比如说牙膏牙刷香皂洗发水。   天气虽然炎热,可多数人不会每天洗澡洗头甚至好些人不刷牙,这就导致了他这边不好开展这些项目,否则显得自己脱离群众。   没有内裤确实是尴尬事。   王忆说道:“行,我这边正好带了一条没穿过的内裤,那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李岩京惊喜的抬起头,“不要钱?那个我、我其实有钱,穷家富路,我带着钱来的。”   王忆摆摆手:“一条裤头两片布,不值钱,你拿去穿吧。走,去上课。”   李岩京赶紧向他道谢。   他还是少年性子,得到礼物便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说:“实际上我在家里有裤头,是我娘以前用两条红领巾给我缝的,不过来县一中我没敢带,让人看见了肯定会笑话。”   王忆暗道你算是碰上好年头了,红领巾那是烈士染红的,你竟然用来做裤头,这事搁在十几年前少不了让你脱层皮!   他们这么一耽误,其他教师已经进入教室了,两人是后头的了。   然后他们到了教室门口一看,一个妙龄姑娘在门口笑弯了大眼睛。   白梨花。   这女教师一笑眼睛就会弯成月牙。   她冲着两人一笑,李岩京的脸跟让讨债公司泼了油漆一样,红的吓人。   白梨花冲王忆点点头说:“王老师你留下,这位是多宝小学的李老师吧?李老师你先进教室去坐下吧,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白梨花。”   李岩京慌张的点点头,失魂落魄的进教室。   白梨花对王忆低声说:“你昨晚跟食堂的师傅们吵架了?”   王忆说道:“没吵架,就是我们一些教师吃红烧肉吃的腻歪,我去食堂偷了点醋,被人找上门来了,我本来羞愧的不行,想要自请被大会队伍开除,结果这事最后被化解了。”   白梨花说道:“但还有些影响。”   王忆期盼的问道:“要把我开除吗?”   白梨花安慰他说道:“没有,没那么厉害,本来大会教体组安排你当二班班长,但你出了这件事,今天早上教体组临时开会把你的班长职务取消了。”   王忆叹气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白梨花继续安慰他说道:“你别把这事往心里去,还是要好好学习的吧,这次培训工作中表现机会比较多,你抓住后面的机会多多表现自己,依然可以在领导们面前留下好印象。”   王忆暗道我遗憾的是不能被开除,你怕是误会什么了。   两人进入教室。   教室前面三排二十四个人已经坐满了,都在如饥似渴的看着班主任。   王忆只能坐后面。   李岩京和毛海超也坐在后面,两人为了看清白梨花只能侧身从旁边看。   王忆扫了扫。   孙征南、徐横、祝真学和秋渭水都不在这个班……   他成光棍了。   上课铃声响起,白梨花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笑着进行自我介绍。   相比座位上这一群野狐禅,人家是正经的科班出身,祖籍齐鲁大地,生于琴岛毕业于齐鲁师范学院中文系。   在大学里是系里学生会干部、是话剧团骨干、是系辩论队成员,毕业后先分到了红星一小做小学老师——她介绍说这是学校和教育小组选了她来给大家伙当班主任的原因之一。   后来教学成绩出色,加上带领学校学生排演的样板戏被省领导看到,省领导赞不绝口,县一中便向县教体局申请给调来教授中学生。   她干脆利索的介绍了自己的履历,然后拿起点名簿逐一点名。   点到名字的要做自我介绍,王忆跟着大家伙热烈鼓掌,对于这个新集体表现的非常热情。   大家伙逐一认识,介绍完毕后白梨花作为班主任开始发言,什么办班宗旨、学习纪律、生活注意事项等等,清脆的声音一直在响着。   大龄青年们如饥似渴的在听着。   强调过纪律之后,白梨花笑道:“经过本次大会主办单位教育小组研究决定,由‘赵永生’同学担任我们的班长。”   赵永生?   王忆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他确信刚才的介绍中没有叫这名字的人。   然后也有人当场问了起来:“赵永生?《小花》里的那个赵永生吗?”   一个瓜子脸男教师站起来像大家敬礼致意。   《小花》是这两年很热的一部电影,王忆给社员们放过,这电影里的赵永生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唐国强所主演。   不过现在唐国强也已经大名鼎鼎了,他是这个时代的年轻顶流,女人叫他梦中情人,男人叫他小白脸。   毕竟他刚出道就是在八一厂战争片《南海风云》里饰演男主角于化龙,在前些年更缺乏娱乐的年代,任何一部战争片都是足以让老百姓翻来覆去观看的存在,里面主角能不火?   王忆身边的李岩京看过这两部电影,说道:“原来是童老师,童老师长的确实跟《小花》里那个赵永生挺像的。”   童老师全名叫童大山,他长的浓眉大眼却是一副瓜子脸,确实挺帅气的,说是跟年轻版的唐国强有三分相似倒是能说得过去,都有鼻子有眼的。   大龄学生们纷纷鼓掌。   童大山大声说:“请白老师放心,在未来为期三周的大会学习工作中,我一定兢兢业业,不负组织和老师所托,一定努力团结同学进行全班级共同进步,争取在三周后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掌声×2。   白梨花笑道:“好,童班长的这个表态非常重要,希望同学们也能够紧密团结在童班长的身边,让我们二班这个班集体能昂首阔步向前进。”   掌声×3。   今天上午的学习内容是教师工作的规章制度。   在座的民办教师都是野路子,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师范教培,所以国家和教育部门要从规章制度上先来约束他们。   每人发一本学习册,这是江南师范大学的《中小学教师规章制度手册》。   大龄学生们翻开后纷纷好奇的看,然后笑了起来:   “不准打骂学生、体罚学生……”   “不准在课堂抽烟……”   “不准对学生家庭进行吃拿卡要……”   “这都什么呀,这是孔夫子当教师吗?要成圣人吗?”   李岩京则翻看着手册说了一句:“不准与异性学生谈恋爱……不谈恋爱那直接娶回家当媳妇行吗?”   王忆震惊的看向他。   你小子人才啊,发现盲点了!   而李岩京一脸蛋疼的样子,问他:“王老师,你念过大学,这规章制度都是什么东西呀?”   王忆说道:“这不都是咱们该理所当然遵循的东西吗?”   李岩京指向毛海超说:“毛老师的老婆就在他班上跟着他学习,那按照规章制度这怎么搞?让毛老师跟他老婆离婚吗?”   “不对,他们是结婚了,不是谈恋爱,这叫搞对象。”   王忆又震惊的看向毛海超。   你小子作死!   毛海超无奈的说:“那我回去让我老婆别念书了,这其实是我们大队委的意思,我当教员了,让我老婆也跟着去念书识字会算术,以后好当小会计。”   王忆问道:“你、你结婚了?”   毛海超说道:“我年龄还不够呢,是订婚了,我爹去世之前订婚的,唉,迷信,老人想给家里冲冲喜。”   “那你们两口子……”王忆试探的问。   毛海超问道:“你想知道我们俩睡过没有?没睡过呢,还没有结婚怎么能一起睡?”   王忆急忙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两口子算是怎么成的?相亲?父母约定?自由恋爱?”   毛海超说:“都不算吧,算童养媳?也不算吧,她是我姐姐,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然后从小反正我俩就知道我俩会是两口子。”   王忆感觉自己大脑不够转了。   他忍不住的挠屁股。   懵了。   信息量太大了!   毛海超进一步解释道:“我姐不是我亲姐,她是62年我爹去上海工在垃圾堆里捡到的女娃,然后我爹当时刚跟我娘结婚,就带回来养了起来。”   “后来有了我,我俩一直在一起长大,感情好,然后我爹娘就问她要不要给我当媳妇,这样两个人知根知底的,以后啥事也方便。”   “我姐对我好,说家里要从外队娶媳妇还得花钱,她嫁出去也不一定找个什么婆家,便跟我爹娘说愿意嫁给我,就这样。”   他对这件事表现的满不在乎,显然是从小到大被许多人就此调侃过了。   站在讲台上的白梨花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在下面熙熙攘攘,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拧开喝了口水,表现的风轻云淡。   显然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   等了一会看到大龄学生们还是在议论纷纷,她问道:“各位教师同事,我想问一件事,平时你们的班级纪律就是这样?上课的时候你们的学生就可以这样说话?”   大家伙很快停下了声音。   白梨花看向童大山皱起眉头:“你的班级里学生有没有这样吵闹过的时候?”   童大山说道:“报告班主任老师,有的。”   白梨花点点头:“好歹说了句实话,我还以为你要说没有呢。”   停顿了一下,她猛然皱眉严肃起来:“那你的班级上班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同学吵闹?”   白梨花继续这话题,简单的说道:“坐下吧。”   她扫了眼童大山不经意的摇摇头。   没做批评更没有叱责,但却不经意间表露出了失望之情。   这让童大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白梨花说道:“这份教师规章制度是今年第一次进入课堂、进入我们人民教师队伍里,嗯,同学们第一次看到难免惊奇,这点我可以理解,所以今天你们课堂无纪律的表现就算揭过了吧。”   “我来谈谈这份制度手册,”她拿起册子展示了一下,“同学们应该看过咱们的大会课程安排了吧?”   “第一个周这是重点,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这些制度很重要,将来为期三天的考试中第一门要考的就是这个,成绩会计入档案。”   “你们是民办教师,应当都想要考公职教师吧?”   “教师规章制度的成绩是你们能不能参加相关考试的敲门砖,这个成绩不达到90分的优秀水准,那不管你们教学水平多高、文化知识多渊博,都不能参加考试。”   “连考试资格都没有!”   大龄学生们顿时端正了态度,赶紧打开自己的手册往上写名字。   只有王忆慢慢悠悠。   考公职教师?   考个屁!   但其他人不一样,大家现在都给自己订了一个大目标:摘掉民办帽子,戴上公办的钢盔。   接下来就要正式上课了。   大家表现的很认真,都在认真听讲、奋笔疾书。   王忆听不进去。   白梨花倒是长得好看,可又不是他媳妇,看一会没意思了,他只好也开始奋笔疾书。   干啥呢?   琢磨了一下他想起曾经的一个念想:写点科幻小说或者童话小说。   那写哪个呢?   他挠了挠下巴,他妈妈的,学生才做选择题,老师都要!   科幻童话小说!   这次他不想抄袭了,拥有22年的眼界、看过那么多的影视书籍,这样还要抄袭人家的作品算什么事?   每个作者能写出一部优秀作品都是很难的事情,他抄袭了那以后人家就少了这个成名的机会,所以他还是自己写得了。   他头脑风暴了一下,然后准备写一本少年历险记——冒险主题在童话故事中永不过时。   书名就叫《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故事从外岛开始,模仿了《海尔兄弟》的模式,从海洋开始进行冒险,那怎么能让它拥有科幻元素呢?   王忆又学习了《卫斯理》,他在本子上列了一下大纲,主线是环游全球,去经历全球各地风土、去见识各个国家和民族的人情、去解决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未解之谜。   未解之谜自然是不好解释的,于是——外星人可以出场了,每个外星人都要背上一口锅,制造了未解之谜的锅。   同时他给主角龙傲天设置了一个金手指,很简单的金手指,那就是他能吸收动植物的基因,在短时间内拥有动植物和昆虫们的一些能力或者可以模拟它们的形态。   比如有时候主角被敌人困住了要饿死了,他可以吸收植物基因让体表遍布叶绿素变得比假奶哥的头顶还要绿。   比如他有时候被小鬼子的暴走徒包围了他可以吸收螳螂的基因将手臂变成两把大镰刀。   这个能力的发挥性很强,可以让龙傲天在不同环境下、面对不同敌人用不同方法展开发挥。   同时可以给小读者们介绍昆虫和动植物的习性特征。   当然他的知识储备还不足够,于是他准备弄一套《博物》和DK大百科。   其中DK大百科这是神器,一套怕不是得几千几万块钱,不过自己差钱吗?不差钱,必须买!   主线支线出来了,他开始研究主角团成员,少儿冒险要组团队,不能单打独斗:这是有讲究的,要让孩子们从小懂得利用团结的力量,另外我们社会不鼓励个人崇拜。   要有女主角——就叫水儿吧,要有导师——老支书,要有活宝——小迷糊,要有宠物——小黄……   王忆研究了一下:   干!   这不就是翻版了《海尔兄弟》的人设吗?   就这么着吧,他研究了一下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于是拉开笔记本开始奋笔疾书。   洋洋洒洒的字迹洒在了白纸上。   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   下午是专业课程教学,晚上则是一个联谊晚会,而联谊晚会要出节目的,下午是专业课自然没时间编导节目,于是上午的规章制度课只上了一半,白梨花领着他们演节目。   虽然大家都是民办教师,可是现在这年头当教师是很注重文艺素质的,每当有什么节日庆典教师们都要组织学生进行表演,这种情况下教师自己不通音律、不懂舞蹈可不行。   然后白梨花做了调查,结果让王忆大开眼界:   不少民办教师对五线谱、音符轻车熟路,甚至童大山这个班长还会作曲,他还是个男高音,当场来了一段那不勒斯民歌《我的太阳》。   所有教师都能唱歌,特别是革命歌曲更是驾轻就熟,里面有几个男教师还学过指挥。   至于他们指挥的怎么样王忆看不懂,反正甩着拳头像模像样。   白梨花问大家伙会用什么乐器,很多人举手,连李岩京、毛海超都举手了。   王忆很吃惊:“你还会用乐器?什么乐器?”   李岩京害羞的说:“二胡。”   毛海超落落大方的说:“唢呐,我会吹大出殡。”   听到这话李岩京很高兴,说:“哎呀,那太好了,我也会拉大出殡,咱俩可以来一个二重奏。”   两人围绕这话题嘀咕起来,高山流水了,伯牙子期了!   讲台上的白梨花问道:“有没有会拉手风琴的?”   手风琴是在苏俄文艺界非常流行的乐器,因为以前中苏友好关系,国内很多高校师生都学了手风琴的使用。   上层建筑决定意识形态,民办教师们也积极的学习了手风琴使用,不少人举手表示会用。   白梨花继续问道:“《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首曲子都有谁会弹奏?”   还有四个人举手。   于是她说:“你们等会跟我去拿手风琴,正好学校有四台手风琴,等你们合练一下试试能不能共同弹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李岩京自言自语的说:“《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用二胡会拉这首歌,为啥白老师不让咱组一个混合演奏呢?”   王忆说道:“这歌很有名啊?”   李岩京下意识说:“肯定有名,这可是72年《陕甘宁边区革命民歌选》五首歌里的唯一一首新歌,当时《人民日报》用整版的篇幅进行了介绍,你说有名不有名?”   说完他挠挠头,嘿嘿的傻笑起来:“王老师你肯定知道这歌,另外四首我也会拉,《咱们的领袖》、《军民大生产》、《工农齐武装》、《翻身道情》,我是自学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时候天天放这五首歌,我就琢磨着曲调然后胡乱的拉,慢慢的拉上门道了,嘿嘿。”   “不过我拉的最好的还是二泉映月和大出殡。”   毛海超蠢蠢欲动:“你说咱俩要不要申请一个大出殡啊?吹拉弹唱的,还缺能唱的,王老师,我教教你,到时候你去唱怎么样?这个可简单了,就唱几句哭腔……”   王忆赶紧摆手。   可拉倒吧,我他吗宁愿去躺着的那个!   除了手风琴表演,白梨花还选了童大山用男高音演唱一首拿手歌曲,同时她找了三个姑娘来配舞。   一晚上的联谊会时间挺长的,一个班级是三个表演项目,剩下的一个表演项目白梨花便选择让大家伙演一出折子戏,《智取威虎山》。   大龄学生们对此表示毫无压力,因为这出折子戏在七十年代翻来覆去的演,学校有时候组织演出就会编排这出戏,教师们即使没有亲自去演,但他们光是编排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熟练了这出折子戏。   王忆不熟练!   他直接没看过!   他倒是看过《智取威虎山》这电影,里面梁家辉演得座山雕很叼,里面的张涵予表现的也很硬汉。   问题是现在大家要排演折子戏,更大的问题是白梨花竟然让他演出子荣。   这个王忆肯定不行,他就会一句‘宝塔镇河妖’。   如果非要他给集体做贡献,他宁可来主持今年联谊会的组织工作——不久之前他刚见识过了22年的篝火晚会,有信心能组织出一场别开生面的联谊会,让外岛乡村的民办教师们开开眼界。   可惜不行。   联谊活动是县一中负责举办,人家是有模板的,不允许学员随便乱搞,以防止出岔子。   这样没办法了,王忆表示我是愿意为集体做贡献的可你们不给我这机会啊!   不过不给他机会也行。   王忆琢磨了一下,自己行事要尽量低调,还是别老是想着表现自己了。   这样他拒绝当主演就拒绝的更坚定了。   白梨花没辙,只好放弃了让他来当主演的想法。   李岩京对此却是一脸渴盼。   王忆看出来了,问他:“你会演这出戏吗?”   李岩京小声的说:“我从六岁第一次看了《智取威虎山》就喜欢上了,从小在家里偷偷的演,杨同志、座山雕、八大金刚,我自己一起演,嘿嘿。”   王忆吃惊的问:“独角戏啊?你还能演这个?”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说:“演着给自己耍嘛,过过干瘾。”   王忆便举手对白梨花说:“白老师,我身边的李老师能自己演《智取威虎山》。”   这年头的乡村教师里是藏龙卧虎。   白梨花看了眼李岩京的形象,一看他瘦瘦小小的就暗地里摇头。   不过她还是礼貌的问道:“李老师,你能把《智取威虎山》演成独角戏吗?”   李岩京有些紧张,王忆给他鼓起劲低声说:“这是你在白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   一听这话,李岩京来了勇气:“能,白老师,我给你来一段《打虎上山》看看吧?”   其他老师先摇头:“李老师你这能演谁呀?座山雕那威虎厅里的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土匪恶霸,你不行。”   “你这样的土匪,都不用杨同志和少剑波出阵,我就能给你灭了!”   “就是,你演个被土匪欺侮的人民还行。”   李岩京也是教师,也是有心气的人,他暗道大家都是民办教师,你们一个二个的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接跳了一下子。   他长得瘦、体重轻,这样跳的高而且姿态从容又优雅。   只见他双腿伸展、扭头甩手,目光炯炯、表情严肃。   顿时,白梨花先带头鼓掌:“好!好!李老师这一出打虎上山纵马行跳的真漂亮!”   其他教师也鼓起掌来。   毛海超惊奇的说:“没想到李老师还有这一手呢!”   王忆不知道这一手怎么了,但不好发问,只能跟着鼓掌。   还好毛海超下一秒给他答案了:“李老师这腾空跨岔跳的真好,跟海报上童祥苓老师跳的一样好!”   白梨花沉吟道:“我曾经在《革命烈士大全册》上见到过战斗英雄杨同志的照片,其实杨同志并不是像童祥苓老师那样高大魁梧、面庞方正,他反而长的有些瘦小,这样李老师挺合适的。”   一听这话李岩京彻底受到鼓舞,大声说:“白老师,《打虎上山》还有《打进匪窟》我都能自己演,不信我给你们唱几句听听。”   白梨花说道:“我相信你,但咱们的联谊会是团队活动、是集体活动,咱们已经有独唱了,这出戏不能再单独表演。”   “这样,你来演杨同志吧,其他老师演一下另外角色,大家分配一下……”   然后王忆最终还是分配到了一个角色。   八大金刚里头的二当家托天梁。   这八大金刚是四梁四柱,老大迎门梁、老二托天梁、老三钻角梁、老四顺天梁、老五狠心柱、老六佛门柱、老七扫清柱、老八白玉柱。   其中这二当家托天梁在江湖上称为“梁台”,负责管钱管梁以及分赃,在威虎山里他给土匪们出谋划策,加入过反动派的德械师,所以要穿德式军装。   为什么让王忆演这个角色?   因为王忆手下的孙征南身材与他相仿,然后有一身跟德式军装相仿的白军装,王忆方便去找他借这身军装……   本来王忆想当看客,顺便构思自己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剧情,结果如今他成了麻匪……   这样他可麻了,说:“这怎么演啊?我没怎么看过《智取威虎山》。”   激动的李岩京来给他出主意:“你这个托天梁要跟我这个子荣同志对戏,很简单两句话,主要动作是踩着凳子弯腰俯瞰我,向我这个英雄作轻蔑俯视状,表情要狰狞凶残,内心却很虚弱,因为他被子荣同志的气势压制住了!”   王忆说道:“来来来,你给我表演个表情狰狞内心虚弱……”   李岩京跳上凳子一脚踩着桌子伸手拐着膝盖,然后瞪眼呲牙的俯视王忆,舌尖一个劲的在嘴唇上舔。   王忆服了。   这小子天生一副怂样子,他确实能演出表情狰狞内心虚弱的状态。   自己不行。   自己浓眉大眼天生正面角色,干什么都是底气十足、壮志昂扬,这内心太坚强压根没法虚弱。   不过没办法,为了组织和集体,他只能牺牲一会了。   于是上午剩下的时间里,他就一个劲的在那里表情狰狞又内心虚弱。   本来安静的教学楼里热闹起来,一个个教室被打开,各个班的表演组分别占据一个班开始排练。   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王忆出去转着看了看。   不出意外,他听见了秋渭水的歌声。   秋渭水在初二(1)班的教室里练歌,这个王忆一出门就知道了,因为就这教室的门窗口扒拉的男教师多!   他们班里还有人跟他勾肩搭背去看:“托天梁,走,我领你去看咱们这一届学员里最好看的那个。”   王忆说道:“那个是我压寨夫人。”   周围的几个教师哈哈笑:“要说会做梦还得是你小子。”   “你这直接演上了?”   “等等,你是王忆?我好像听谁说过,秋渭水老师是你王忆的对象?” 第272章 那年的联谊活动   吃过晚饭,又是齐聚礼堂。   今天晚饭可就简单了,辣椒油拌黄瓜、炒土豆丝,然后一人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主食还是细粮,吃的是面饼。   做面饼的方法也是粮食增量法,具体叫小麦面粉增量法。   一些家庭条件困难的民办教师对这个做饭方法很感兴趣,尽管已经有人说过这是59年、60年困难时期想出来的一些‘不科学’方法,但是他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去学习这些做饭方法。   像今晚用的小麦面粉增量法要先将应做饭的面称好,再称出比面粉多两倍半的水,用比买奶粉多一倍的水烧开,将70%的面粉烫熟后放凉,再将剩余的水、面放在一起加上酵面搅匀发酵,这时候加上苏打粉,最后把面摊在笼上蒸。   一斤面能蒸出三斤半的饼。   这个饼自然不是油饼了,王忆吃着味道和口感也还行,挺蓬松的。   于是他也对这个做饭方法有点感兴趣了。   或许可以回去在大灶试试?   他去找后勤老师要了一张粮食增量法的宣传单,哪怕这蒸饭方法是伪科学,那对他来说也是有用的:   可以带去22年的生产队大灶增加氛围,到时候让文小山照着这法子蒸饭试试,拿来当个噱头往外卖也是不错的嘛。   好活,这次来参加个学习培训还有额外收获。   晚饭结束,礼堂里热闹起来。   县一中的领导、教体局领导都有出席今晚的联谊会,黄辉算是见多识广,给甲1宿舍的人介绍前排那些领导。   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他是如数家珍。   王忆觉得他当民办教师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县委办公室当秘书。   因为多数学员都是演员,所以也没必要特意去后台了,他们在礼堂里就开始化妆或者打扮。   一些会用到的乐器和道具也被抬了进来,其中还有一台是钢琴。   王忆没想到现在这年代还有人会弹钢琴,结果在他好奇的时候他看见孙征南上去摸了起来,于是便凑上去问:“班副你还会弹钢琴?”   孙征南说道:“不会,哦,你说这个?这不是钢琴,这叫脚踏风琴,你没见过吗?脚踏风琴比钢琴可要常见的多。”   王忆讪笑道:“我对乐器没有太大兴趣。”   孙征南诧异的问:“可小秋老师说你还会作词作曲呢。”   王忆说道:“清唱!”   孙征南肃然起敬。   高手,这是高手。   他们两人正在围绕着脚踏风琴聊天,忽然礼堂里一阵躁动。   王忆回头看去,看到是叶长安走了进来。   民办教师里有人认识他,这样大领导来观看今晚联谊演出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教师们都很激动的来观摩大领导的风采。   大家伙激动又紧张。   这可是史上头一次有这样级别的大领导来到他们的培训班上!   黄辉跟左右说:“以前来的最大的官是教体局局长,而且还是来讲了个话就走了,没想到这次最大的领导来参加咱们的联谊活动。”   显然县一中的领导和教体局的领导们也是临时得知的这个消息,他们排成队上来跟叶长安握手问候。   叶长安低调的下压手掌说道:“没什么事、今天空闲没什么事,听说年轻的同志们在这里搞联谊,于是我老头也想来跟着乐呵乐呵、热闹热闹,同时给咱们教师同志们鼓鼓劲。”   “那什么,我虽然是以领导身份来参加活动的,但我不是主角,大家都坐、都坐,不要看着我更不要围着我,把舞台让给年轻的教师同志们!”   这种联谊活动并非是官方行动,就是每次培训活动开始之初让学员们自己组织、彼此熟悉一下。   所以县一中和教体局的主要领导没来,来的顶多是教导主任或者教育小组组长之类。   他们一看顶头上司的上司来了,赶紧安排腿脚灵便的跑出去通知自家领导,有的跑着去通知有的则打电话通知。   正在聊天的报幕员和主持人也紧张起来,报幕员拿出了活动清单去找班主任挨个核对:“再对一遍活动顺序,还有看看这上面的字,没错吧?都看仔细点啊……”   时间到七点。   活动开始了。   王忆的节目在后面,最开始的是某个班的一个大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教师们都换上了白衬衣,男男女女的都抹了腮红,有人领唱、有人指挥、有伴奏音乐,一切像模像样: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   随着嘹亮的歌声在礼堂里飘荡,不断有领导急匆匆的走进来。   坐在王忆前排的黄辉偷偷笑,说道:“我草,同志们,井底的蛤蟆上井台——大开眼界了,我从79年第一次举办这个大会就参加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领导。”   李岩京这边惶恐了:“啊?这么多领导啊?这这这,这要是表演出差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枪毙。”莫自治开玩笑说。   但李岩京觉得这话一点不好笑,连热加紧张,他额头一下子冒汗了。   他在担心台上的人也在担心,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几次有人出错,不过因为是合唱那一人出错还能掩饰,这样最终也没什么事,好歹正常结束了。   可后面有一些是单独表演,这样就给表演的教师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王忆正在想办法怎么安慰李岩京,这时候叶长安弯着腰从前排绕到旁边对报幕员和主持人招招手。   报幕员和主持人紧张的下去,叶长安跟她们低语了两句,两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叶长安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她们笑了起来。   后面大合唱成员排队下台,报幕员和主持人登台说道:   “时值七月,韶华正好,我们年轻的朋友们相聚在县一中的大剧院,我们欢歌、我们跳舞,我们迎来了年长的朋友……”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叶长安先生上台独唱一首《保卫黄河》!”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已经回到座位的叶长安起身回首冲众人挥手致意。   他上台后接过话筒调整了一下电线,笑道:“各位同志、各位教师同志,我知道咱们这是一个民办教师的培训大会。”   “可能少有人知道,我啊,我其实也曾经做过民办教师——这是真的,我在42年的时候曾经去了咱们红色根据地,在那里我这个只念过私塾的同志学问算是比较高的,然后就成了先生,给子弟兵们扫盲的先生!”   “所以从根子上说,我还是你们的前辈呢。”   “然后今天看到你们年轻同志在表演,我们老同志不甘示弱,于是我就上来献丑高歌一曲,唱得好大家给个掌声喝个彩,唱得不好大家也可以给个掌声以兹鼓励嘛。”   听到这番话,掌声如雷!   《保护黄河》是时代热歌。   后台老师找到录音带开始放伴奏,很快,慷慨激昂的音乐奏响了。   叶长安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但是,中华民族的儿女啊,谁愿意像猪羊一般任人宰割?”   “我们抱定必胜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音乐变奏,他开始唱了起来:“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能看出来老爷子在努力的唱歌。   但他五音不全,调子就跟被放出去的猪一样,而且是放了五万头猪,这怎么抓?   大家伙面面相觑。   黄辉这边赶紧带节奏:“愣着干什么呀,同志们,鼓掌吧,鼓励一下咱们领导同志吧!”   王忆说道:“他妈的,老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觉得领导唱得很好,同志们,喝彩吧!”   他又对李岩京说:“你待会哪怕紧张的拉胯了,还能比叶领导拉胯?所以有叶领导给你托底,你到时候放心大胆的唱吧。”   李岩京面露喜色:“是啊、是啊,哈哈哈。”   王忆知道,这就是叶长安上去表演的目的,他去抛砖引玉。   不过老爷子很实诚,他抛出来的真是一块块的砖头,一句句歌词跟砸在人耳膜上一样。   叶长安唱完后是一出独幕话剧,三班的学员进行表演,叫《革命家风》,内容是一家人遭遇了公与私的矛盾,经过一番思想冲突,最后选择了大公无私。   话剧主题积极向上、又红又专,多数人看的有些腻歪。   这年头人的思想开始野了,哪怕是教师聚集在一起想的也是怎么搞钱,对集体、对荣誉、对公家没那么有奉献精神了。   王忆还挺喜欢的,台上学员们表演很纯粹,尽管没什么演技但提起公家和私人冲突时候做出的选择经常真情流露。   这是时代的味道。   另一个这话剧表演用的道具挺猛的,剧中有一个雷雨突降的情节,为了模拟雷声他们的老师不知在哪里弄来一块得有人高的铁板,然后立在地上猛然晃一晃,那声音轰隆轰隆的真跟打雷了一样。   话剧表演结束是几首歌曲。   都是王忆耳熟能详的时代红歌。   其中有女学员独唱了《祝酒歌》,这姑娘是渔家的妹子,脸晒的黝黑但嗓音高亢清脆,很有穿透力,将人民欢欣喜悦的心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表达得淋漓尽致。   除了歌曲有舞蹈,三个女学员跳了一首高丽风格的舞蹈,伴奏曲是《延边人民热爱领袖同志》。   歌舞结束是脚踏风琴演奏。   孙征南出场了,另外祝真学的女儿祝晚安也在,她也上场了,竟然跟孙征南来了个男女合奏!   王忆不知道他们弹的是什么曲子,他不懂脚踏风琴,但能听出这曲子弹奏的很流畅。   这把他震惊了一把:孙征南还有这本领?还会玩琴?那以后还可以让他当音乐老师,秋渭水也去当音乐教师,一个教乐器一个教歌曲。   两个人坐在脚踏风琴后,一个弹高曲区一个弹低音区,配合的很好,就像一男一女情投意合的合唱。   这种琴的下面跟钢琴一样有踏板,它是两张充气用的踏板,孙征南踏一只、祝晚安踏一只。   于是两人合奏过程中随着身体摇晃两条腿免不了偶尔摩擦。   这把男女学员们看的眼热不已。   孙征南一身雪白制服,身板笔挺、气质刚硬,如同一柄顶天立地的长枪。   而祝晚安身穿连衣裙,容貌没有很出众,却拥有温婉优雅的气质,她在孙征南身边时而轻缓时而急促的弹动琴键,颀长的身躯轻轻摇摆,带动黑亮的秀发摇摆,像一束青藤。   一曲结束,祝晚安扭头冲孙征南微微笑,很主动的伸出手跟他握手。   孙征南跟她握手回了个害羞的笑容。   场下除了掌声还有口哨声……   恰好下面接着的是一班的诗朗诵:女诗人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李岩京羡慕的说:“孙老师真行啊,他什么时候跟县一中的教师好上了?真是咱们男人的楷模。”   “走吧,该咱们做准备了。”王忆哈哈一笑去后台跟孙征南换了衣服然后准备登台,《智取威虎山》是下一个节目。   他们要演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第五场《打虎上山》和第六场《打进匪窟》。   这出戏全是男人戏,大家在后台大大方方的换装,只有主演的李岩京藏在角落里。   有人不明所以笑道:“李老师你这刚当了主演就要跟我们人民群众拉开距离呀?”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说:“我皮肤上有胎记,不好看,所以不好意思让大家看到。”   他没法在人前换衣服,一脱裤子就是个牛子。   七月里头提出演《智取威虎山》是个馊主意,但它在这年代确实是各项表演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项折子戏。   这出戏发生在冰天雪地里,可现在是外岛的七月下旬!   七月流火!   白梨花给他们借来了衣服,其中杨同志穿的是一件军大衣,白梨花去找看门大衣从箱子底下借来的。   座山雕要带皮帽子,恰好仓库有一顶蓝色老土布的棉帽子,白梨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破烂狗皮,裁剪后缠在帽子上成了锦帽、贴在袍子上就成了貂裘……   大家伙穿上之后纷纷感叹:“真暖和啊。”   然后他们一起羡慕王忆:“王老师你行呀,你这一身够精神。”   “我草,王老师你你你、你怎么还有枪呀!”   王忆拍了拍腰带上的枪套,拿出来给众人展示了一下:“都别害怕,是一把打火机,也是道具。”   “哟,防风打火机。”童大山吃惊的说,“真好呀,这打火机是你从沪都买的吗?多少钱这么一把?”   男人天生带枪也喜欢枪,他们纷纷围上来观看这把格洛克打火机。   直到主持人来喊他们:“喂喂,你们二班的同志快点准备好,马上轮到你们了。”   童大山说道:“反正是杨子荣先上场——老杨,上吧!”   王忆拍了拍李岩京的肩膀说:“上吧,你闭着眼睛唱就行了,反正你都滚瓜烂熟了。”   李岩京点点头跑出去。   《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同志形象都是高大英俊、正气凛然,李岩京这个外表……   但恰好是《打虎上山》的开头是腾空跨叉这个经典动作,剧照在当时广泛印发,被许多人当作年画贴在家里,大家伙不管是领导还是学员都非常熟悉。   李岩京出去后接连跳起佯装骑马,然后遍是满堂喝彩:“好!”   接着是唱腔响起:“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好!”喝彩声×2。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了控制表演时长,这一幕戏做了简单的压缩,主要是杨子荣自己表演打虎。   打了老虎天王们出场:“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李岩京直起身来把右腮一摸,用食指按着鼻子尖发出哈哈大笑:“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   说完这话他走上前去施了一个土匪的坎子礼说道:“紧三天,慢三天,怎么看不见天王山?”   王忆学踩着椅子装作踩着石头上去俯视他呲牙咧嘴的问:“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   李岩京把大皮帽子一摘,在头上划了一个圈又戴上——这是个土匪暗号,然后他右臂向前平伸道:“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   “拜见过啊么啦?”   “他房上没有瓦,非否非,否非否。”   “……”   等到第六幕戏开始,大家伙就全上阵了。   这也是《智取威虎山》中的典中点:   座山雕猛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怒视:“天王盖地虎!”   八大天王各有动作,王忆掏出格洛克上了个枪膛,李岩京一甩手臂昂然道:“宝塔镇河妖。”   “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怎么又白了?”   “防冷涂的蜡!”   这一段老同志们是百看不厌,这就是经典的魅力,随着他们交锋对话,领导们鼓掌喊‘好’。   李岩京当真是喜欢《智取威虎山》,他除了形象上、气质上跟当下主流的杨同志不符合,在表演动作上、表情上、语调上都是下过大工夫的,表演的很出色。   他们的演出结束,教体局一位领导一边鼓掌一边说:“这个子荣同志真是精神呀,叶领导,你说我们能不能试试他的表演?以后县宣传队再演《智取威虎山》完全可以让他来演杨子荣同志嘛。”   叶长安笑道:“这个当然可以,你和宣传部的小梁商量一下,可以全县范围内选拔一下人才,我也是今晚才发现咱们福海子弟多才俊呐,民间这是藏龙卧虎!”   一个个节目进行着,最后是压轴戏:   《好日子》……   好日子来了。   秋渭水也含情脉脉的上台了。   她戴上了大蝴蝶结发夹、穿上了王忆送的白上衣花裙子,那真是走起来花蝴蝶、静下来是蝴蝶花。   上台之后她笑吟吟的凝视向王忆这方向,这一片的男教师全变成了牲口:“她好像有话想跟我说。”   “她是不是想说你撒泡尿照照你脸上的疙瘩……”   “嘘,听歌、听小秋老师唱歌。”   李岩京这边也吊着眉头瞪大眼睛满脸欣喜的看,他喃喃说道:“我感觉她在看我。”   “她在看王老师。”毛海超说道,“我上午就听说了,这是王老师的未婚妻!”   李岩京震惊的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私定终身了。”   李岩京听到后缩回了椅子上,说道:“王老师,你行,孙老师还是不行,你才是我们的楷模!”   秋渭水是清唱了一曲《好日子》,毕竟没有伴奏音乐。   不过她嗓音出众,清脆的声音很干净,引的掌声如雷,比叶长安发言唱歌时候还要响亮。   几乎所有男同志都在打听秋渭水的信息,然后关于秋渭水信息没打听出多少,倒是打听出王忆来了——   这位嗓音清亮、笑容甜美、身段柔和的女教师已经有了未婚夫,是那个穿着红背心绿军裤的土老师王忆。   然后不少人扼腕叹息猪拱白菜了。   但长龙公社这边的老师可是听说过王忆的威名,他们私下里把王忆给天涯岛带来的改变说出去。   天涯岛变化大可名声并没有传遍全县,外岛各生产队呀村庄呀处于岛屿上,消息闭塞。   黄土乡、大码公社好些教师根本不信这些话——   这也太神了,大学生教师、自己复学了家乡小学并给学生管吃管穿、一手创办了家乡的社队企业连续给予分红、抓过犯罪分子给家乡赢得了国家奖励的一艘船、在家乡荒岛上建起了电影院……   相关信息太多一时之间都说不完,这样他们更不信了。   这不是人,这是神!   世界上有神吗?   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   所以王八念经、我们不听,这就是一头猪拱了白菜花的事!   之所以把白菜升级成了白菜花,是因为秋渭水唱完一曲好日子后迅速换了一身衣服又来了一支独舞!   配乐是《沂蒙颂》。   很像是《芳华》中文工团慰问演出时候跳的那种舞蹈,王忆看的很眼熟,他感觉秋渭水的舞姿跟《芳华》中文工团女兵们跳的舞差不多。   这真是……   嗓音、身段全展示出来了。   以至于李岩京悄悄问王忆:“王老师,你要不要先走啊?我看着同事们对你的眼神不太友好。”   “让他们羡慕去吧。”毛海超表现的满不在乎,“以前我们队里的老光棍知道我姐嫁我的事后,也这么看我。”   王忆愣了愣。   毛老师,咱俩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过王忆还真得走了。   待会舞蹈结束就是自由聊天和互相认识,到时候场面比较乱,他离开礼堂没人能注意到,这样可以回22年一趟。   现在的县一中放了假,除了门岗其他人都集中在礼堂里了,王忆可以随便开教室回22年。   他猫腰去跟徐横招呼一声,待会秋渭水会找他,让他跟秋渭水说他出去赏月了,不用找他。   于是他出去后找了个教室开门进时空屋到22年,直接回到市里。   市里头这个点是灯火辉煌。   王忆把之前从白老先生和白老太家里得到的老报纸搬出来,他让学生给分类过了,根据他认为的价值进行平均分配,这样送去自家收藏公司放到网上销售,能陆陆续续卖出点钱。   他开着农用三轮去了公司,结果公司里面静悄悄的,这个点关门了。   于是他给墩子和邱大年打电话,墩子没回来,留在天涯岛上主持老屋拆迁工作,邱大年这会则在生产队大灶里帮忙。   车子被邱大年开回来了,他得知王忆在公司便开车赶了过来。   王忆挺诧异的:“年总,你也有驾照了?”   邱大年笑道:“一个半月的速成班,前几天才拿到的驾照,现在慢慢开车也能开的了。”   王忆说道:“行吧,来,我收购了一些旧报纸,这次的旧报纸挺有价值的,咱们一起搬上去——你身子骨行不行?”   邱大年讪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现在情况比以前好多了,还别说,老板你给我的那个海马泡酒喝确实壮阳补肾。”   “那你以前就是肾虚?”王忆问道。   邱大年不说话了,赶紧去找保安借了一辆低底盘拉车,将一摞摞的报纸搬上去往办公室拉。   这次王忆回来了,他顺便领着去楼上卖相机。   王忆问道:“楼上那网红现在还在他们工作室里?没回家?”   邱大年说:“他住在工作室里,他们工作室比咱的大,有咱的两倍大,好几个办公室呢,而且他晚上很忙。”   “忙着直播?”   邱大年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不好说,反正很忙,老板你不知道搞摄影的多爽,他们经常去拍一些叫私房照的东西……”   “羡慕了?”   “不羡慕,我正经人我羡慕什么?”   “不羡慕你吞口水干什么?”   邱大年擦擦汗去楼上看了看,然后回来对王忆点点头:“老板,娘总正在直播,半小时后他下播,咱们去卖相机……”   “不是不是,邱哥你误会我们意思了。”邱大年身后走出来个青年。   王忆皱眉看了看,认出是之前楼上跟街道办事员乔志良吵架时候出现过的一个助理。   助理先探头往里小心的看了看。   邱大年说:“我们安保总监没在这里,进去吧,别怕,没人打你。”   助理尴尬的笑道:“以前咱们是有误会,你看后来误会解除了,咱们两家不是相处的很好吗?现在还要做一笔大生意呢。”   他跟王忆握手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是叫秦刚,是楼上网红的工作助理。   东风120老相机之前已经经过他们检查了,这次就是来谈价钱,王忆说道:“三十万是公道价,我没有多要,如果你们愿意买就交钱,不愿意的话咱们还是好邻居。”   秦刚笑道:“王总您知道,三十万的价格……”   “没事,咱们还是好邻居哈。”王忆拍拍他肩膀亲热的说。   这相机他不愁卖,袁辉和饶毅都能给他顺利脱手。   秦刚见他要送客,急忙说:“三十万的价格可以!我们愿意当冤大头啊不,愿意给这个价格,毕竟咱们是好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对吧?”   “不过有个条件,王总你待会要出镜跟我们娘总谈价,价格要定在五十万上!”   王忆皱眉:“阴阳合同?”   秦刚摆手:“不是,是为了话题性。怎么说呢?大概半小时后我们直播间会休息一会,这时候容易流失观众,所以我们往往会找一个有趣的话题来挽留观众。”   “购买东风老相机是个好话题!”   王忆对邱大年说道:“他们已经答应价钱了,你到时候跟他们去谈就行了,到时候给这相机编个故事,把价钱要到50。”   邱大年精神抖擞:“这对我来说小意思。”   王忆说道:“这种事以后你可以做主,多简单的事。”   邱大年摇摇头:“不行,涉及到一万以上的买卖我还是得交给你,让你来处理。”   王忆把老报纸拿出来,说道:“那这些报纸价值不小,难道也是我来处理?”   秦刚凑上来好奇的看了看报纸,说道:“《庸报》外号,伤心哉!伤心哉!日兵杀我同胞、占我城池……”   王忆纠正道:“你念错了,是《庸报》号外,这是31年的报纸,横向的字要反过来读。”   白家收藏的报刊可不止是建国后的东西,王忆看过了,里面好些早年间老报刊,甚至还有清朝存货,光绪二十一年的《点石斋画报》、1880年的《申报》等等,这些是比较珍贵的报刊资料。   秦刚对这种报刊不感兴趣,但他问道:“王总,你们既然收购有老报刊,那有没有早年间的《大众摄影》?”   《大众摄影》是1958年由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办的月刊,王忆手里还真有,正是白家老先生当时攒下的,有62年全年版的刊物。   王忆说道:“这种全年的旧刊物不便宜啊,一套都要上万的。”   秦刚说道:“没问题,上万对我们娘总来说小意思,你们要是有那就给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在我们直播间再搞一个老刊物话题。”   “这样,我们可以搞个摄影收藏品的专题,连续几天进行直播,这样好!”   “正好我们娘总还准备买一台民国和建国初期流行的大架式老相机……”   听到这里王忆心里一动,急忙说:“秦帅哥,你可能不信,这种大架式老相机我们公司也有!”   具体来说是82年的曙光照相馆有,而且还想要卖给他来着,但他当时觉得这东西太贵了又缺乏价值就没买。   现在可以买了,客户来了! 第273章 统考成绩出来了   网红娘总下播后也来了他们公司,王忆便跟他聊了一会,确定了大架式老相机的采买事宜,其中具体价格看品相和品牌。   这点王忆很有信心。   国有照相馆内的相机还能是杂牌子?肯定是好牌子。   品相更没的说,这点他已经看过了,说保存了个九成新真不夸张。   东风120的钱到账,王忆便去附近超市买了几件内裤短袜之类再回82年。   结账的时候他看见几盒香烟摆在柜台上,想起82年教师们爱抽烟,他又买了一条中华。   一条中华烟700,老板送了他一整盒的打火机,怕不是得有五十个:“促销活动,买烟满二十送一个打火机,你这买中华那就不用数了,送你一盒吧。”   王忆道谢,拎着几样东西回了82年。   这时候联谊会已经结束了,男女宿舍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王忆背着手慢慢溜达,琢磨着怎么能有借口离开校园。   他上这培训班用处不大。   教学还用学?有嘴就行!   不过现在培训会很抓纪律,他想要跑路实在不容易。   就在他皱眉琢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警惕的响起:“谁?谁在这里?”   王忆从平房教室后的小路上快步走出来一看。   月光下是孙征南。   他伸出手臂把一个女教师护在了身后。   王忆定睛一看。   祝晚安啊!   孙征南迅速看清了他的样子,惊奇的问:“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王忆开玩笑:“我在这里扫黄!”   孙征南当场无语。   祝晚安落落大方的笑道:“王老师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是教师,不能胡言乱语。”   王忆说道:“行吧,那你们俩继续花前月下,我得回去睡觉了。”   孙征南说:“小秋老师还找你来着,她应该也想跟你花前月下。”   王忆摆摆手说:“我们老夫老妻了——等等,你默认你们这是花前月下了?行啊!”   孙征南跟祝晚安应该是昨天认识的。   也就是说这才两天,两人就好上了?   干柴烈火相遇也不过如此吧?   孙征南大囧,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不是不是,王老师你这话,你你给我挖陷阱呢?我们是、是同志,我们都爱弹、弹那个脚踏风琴!”   “王老师你别乱说,别开玩笑,祝老师是女同志,我们两个在交流脚踏风琴的演奏方法,在共同进步。”   祝晚安嘻嘻笑道:“王老师跟咱们开玩笑呢,你不用解释,没关系的。”   王忆冲两人挥挥手,一路小跑回宿舍。   结果到了宿舍前又看见了熟人。   秋渭水。   秋渭水正在月下小路上独徘徊。   她还是穿着跳舞时候的绿军装,雪白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如同一株碧色的花株。   含苞待放,亭亭玉立。   有青年教师鼓起勇气想要去找她搭讪。   旁边地上猛的窜起一个人,不耐的说:“名花有主了,不用枉费心机了,想媳妇了右拐去女宿舍,那里单身女同志多的很。”   一看这暴躁架势就知道是徐横。   这年头青年们要脸,被徐横这么一通数落上前的教师勇气顿散,嘀咕道:   “你别冤枉人、你别瞎说,都是当老师的你怎么能瞎说呢?我、我这是路啊,大路朝天,谁不能走了?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你还把路给占了……”   一边说他一边匆匆而去。   王忆笑着走过去,徐横刚坐下,听见脚步声心态顿时崩了:这些男青年都是怎么回事?   他跳起来恼怒的说:“刚才我说他没说你——哟,王老师来了?你刚才钻哪里去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王忆说道:“找我干嘛啊?我不是跟孙老师说了吗?我出去自己赏月,你俩怎么在这里?小秋,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秋渭水上来拉他的手,小声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王忆不明所以被她拉到了宿舍前面的小花园里,这里树多是片小树林,他们直接钻了小树林。   进入小树林里,秋渭水正色问他:“是不是因为好多男同志来搭讪我,你不高兴了?还有我刚才唱歌跳舞——你是不是觉得我抛头露面不好?生气了?”   王忆愕然:“这说什么话?当然不是!”   “他们搭讪你是正常的,你漂亮又端庄,单身男青年要是见了你这样的姑娘不去打个招呼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自卑要么对女性不感性趣。”   “至于你唱歌跳舞那更是正经事,那是表演呀,怎么还跟抛头露面扯上关系了?联谊晚会上去表演个好节目,这是好事呀,我怎么会生气?”   秋渭水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说道:“刚才表演结束我去找你,结果孙老师说你看着我跳舞的时候走了,有人说你那是生气了。”   “我以为你真生气了呢,毕竟咱岛上老人很嫌弃女人抛头露面的……”   王忆听着她惴惴的语气一下子心疼她了。   同时也在心里庆幸。   自己上辈子难道肉身扛流星拯救了全人类,所以这辈子才会碰到这样的好姑娘?   他握着秋渭水的手笑道:“有些人真的是嘴贱,见不得人的感情好,故意挑弄是非。”   “岛上老人那是封建思想,你别管,还嫌弃女人抛头露面,他们那就是老的没事干了故意找事呢,你看我回头给老头老太们弄点事,早点把他们送走……”   “别瞎说。”秋渭水听到这里一下子笑了,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把,“人家活的好好的,你要把人家送走,真是不孝顺。”   “这不是给你解解气嘛。”王忆顺势揽住她进怀里。   秋渭水说道:“没有,我不生气,就像你说的,人的成见是内心的一座山,要搬走一座山多难呀,所以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想什么呢,我只管你想什么。”   “我现在就怕你嫌弃我,因为我一直吃药、因为我……”   “别乱想,以后千万别乱想。”王忆给她捋了捋发丝。   他发现了,秋渭水是讨好型人格,或许是受到心理疾病的影响,她很容易陷入情绪低谷和自卑状态。   现在吃着药加上身边环境轻松、身边人简单,她的情绪有所好转,可自卑这种性子却是难以解除的。   王忆说道:“我这人经常要一个人走走,实际上今晚出来吧也不是赏月,我在构思一部科幻童话故事,以后好讲给咱的学生听。”   “你在构思文学故事?”秋渭水顿时来了兴致,“别摸了,你讲给我听听呀。”   王忆说道:“我又不用嘴摸,不耽误……”   他把构思讲给了秋渭水。   姑娘听后兴趣更高。   这年代的人看一部《大西洋底来的人》这种电视剧都要被脑洞所震撼,何况王忆的金手指设定和爽文故事推进节奏?   他给秋渭水讲了第一个故事,龙傲天台风天救下水儿却遭遇鲨群,两人合力脱险。   因为故事角色中有大量身边人的痕迹,这样他从口中讲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便对秋渭水说:“明天中午我把我的故事本给你,差不多到了明天中午就能写完这个故事了。”   秋渭水高兴的说道:“好。”   王忆说道:“来,亲一亲回去睡觉吧。”   秋渭水推开他,不好意思的笑道:“这里很多人呢,你别乱来,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今晚不只是我找你,我爷爷也找你!”   王忆纠正:“是咱爷爷。”   “对,”秋渭水抿嘴笑,“咱爷爷找你,他说你给的药好像很有用,他都不咳嗽了。我也发现了,他今晚又说又唱歌,竟然没咳嗽,以前他不敢唱《保卫黄河》,一唱能咳的喘不动气。”   王忆松了口气:“药管用就好,管用就好!”   秋渭水问道:“你那是什么神药?”   王忆哈哈笑道:“那当真是神药,我从古书里查到的方子,每一幅药当以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蝉蛹一钱、以隔年雪为药引、以无根水来煎,所以能治爷爷的老病根!”   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靶向药真的跟神药一样,它直接针对发病基因进行作用,一旦能起效那对症状的缓解是很快的。   秋渭水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她大受震撼。   王老师用的药材一听就很厉害!   熄灯哨声响起来。   王忆赶紧领着秋渭水钻出去,这年头有个好处是不用送姑娘回去,各回各家就行。   他回到房间,教师们纷纷起哄:   “王老师今晚去哪里了?怎么找不到啊?”   “我看见他跟他媳妇从树林里钻出来的……”   “这是打算在校园里造娃啊,好,这样的娃沾了文化气息,以后肯定是文曲星……”   大家开的都是善意玩笑,王忆便抱拳回应然后掏出烟来往上扔:“都吸烟,哈哈,吸烟把嘴巴堵住。”   黄辉接过烟卷说:“这是喜烟吗?那必须得……”   “大中华!”有人打断他的话。   其他人一听这话赶紧举起烟在灯光下看。   外面响起县一中纪律教师的声音:“甲1宿舍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熄灯?无组织无纪律了呀!”   莫自治赶紧拉了灯绳。   众人又去借着月光看,也有人点燃了火柴看烟卷上的字,说:“真是大中华!呵,王老师你真行,都说你们天涯岛现在日子好,这不是一般的好,抽上大中华了!”   “我还没有抽过中华香烟呢,今天跟着王老师沾沾光。”   “中华烟淳厚,这绝对是好烟!”   “我日李老师你干啥呢?你贴我身上了!”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徐老师对不起……”   王忆明白他往自己这边张望的原因,便抽出两条内裤递给他,小声说:“给毛老师一条。”   毛海超昨晚睡觉的时候也是光溜溜的,王忆看见了。   李岩京跟毛海超耳语两句。   毛海超摸着内裤借助窗口的月光一看,然后难以置信的问王忆:“王老师你这是、这是真的?”   王忆说道:“不值钱的小东西,你收下吧。”   李岩京喜滋滋的说:“这什么料子?真好,凉丝丝的,还不是棉料呢。”   王忆给孙征南和徐横分烟,一人扔了两包中华又各扔了一个火机:“在学校把格洛克收起来吧,让人看见了不太好,还有你俩把衣服也换了,大热天的穿成这样不嫌热!”   孙征南低声说:“好看!”   王忆感叹道:“班副你是真骚啊。”   李岩京突然下去走了一圈。   回来后他爬上床说:“嗯,这条新裤衩真不错。”   王忆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路数?   孙征南和徐横倚在墙上抽烟,烟头一闪一亮:“班长家里的事怎么办?”   “唉,难办,给大彪写一封信吧,他在羊城,隔着鹏城比较近,让他去鹏城问问。”   “咱不去了?咱当时发过誓要把钱给嫂子家里送去。”   “咱不去鹏城,但还给送钱,郭排长不是说了吗?过年他们会回来的,现在他们家就在这里了,等过年咱去送钱就是了……”   王忆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找到你们班长的家属了?”   徐横说道:“嗯,上次抓敌特,市里的领导问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就把班长家眷的这个事说了说,他们给我们查。”   “然后昨天县里武装部的领导来了一趟,说查到了,确实来咱们县里投奔亲戚了。”   “但是四月份的时候班长他哥在咱们县里的菜市场买猪肉的时候听人介绍,说鹏城现在机会很多,就南下去鹏城打工了。”   “现在在那边好像确实挺好找活的,上个月又发了电报回来,把我们班长的老婆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一起叫过去了,一家子都去了,现在在一家生产电子配件的厂子里上班,得过年才能休班回来。”   王忆问道:“这样你们怎么计划的?”   徐横看向孙征南。   孙征南叹气道:“继续当教师吧,等过年去他亲戚家里看看。”   “要是他们回来过年正好拜年、送年货,要是他们过年不回来,我们就跟领导们打听一下,那样我们必须得去鹏城一趟。”   他又向王忆说:“到时候我们趁着寒假去,也不耽误教学工作。”   王忆说道:“没事,就按照你们的计划先等到过年,过年要是你们班长家眷不回来,我陪你们去鹏城。”   “睡吧。”   这一夜他睡得不好,一直在想跑路的理由,想了好几个,但实施起来未必顺利,多多少少都有问题。   早上他懒洋洋的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烟味很浓。   一些醒来的教师没有起床,而是先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他们碍于身份都是抽烟卷,不过多数抽的是最便宜的经济,也有抽丰收的,丰收烟已经算是可以拿出手的烟了。   徐横和孙征南见此也来准备抽烟,他俩打着哈欠往嘴里塞了根烟,掏出火机点燃。   旁边的李岩京年纪不大却也抽烟,他家里条件不好,抽的是旱烟,用作业本的纸来卷烟炮仗。   卷好烟后他直接穿着裤衩下床去溜达起来,问:“谁给我借个火?”   旁边的徐横把塑料打火机舞弄在大拇指甲盖上转悠,说道:“舍近求远,我这里不就有火吗?”   毛海超偷笑道:“李老师是要让大家伙看看他的新裤衩。”   李岩京嘿嘿笑了起来说:“没有,毛老师你看你这话说的……”   上铺的莫自治趴在床头往下看,说道:“嘿,什么时候买了新裤衩?这条裤衩行啊,挺工整,工厂货?”   李岩京说道:“王老师给我的,我这次过来没带裤衩,王老师大方,送我一条。看,这工艺真好,一般工厂做不出来。”   王忆哭笑不得:这李岩京长的像个孩子这性子也是个孩子。   他无奈的说道:“你这穿了裤衩去炫耀个什么劲?”   李岩京不好意思起来,只好又回到床上。   黄辉帮他解围,说道:“这不算什么,七八年的时候县里出过一档子事那才有意思呢。”   “那时候的确良布料还很少,光有布票不行,得早点去排队才买得到。然后有一次县小学的一个教师排队晚了,到了他只剩下一点布料了,这怎么弄?他只好做了个的确良裤衩……”   “的确良裤衩挺好的,这布料凉快,我这条就是。”一个教师站起来挺了挺胯。   王忆不忍目睹。   这都是人民教师呀,学生眼里威严的老师。   众人哄笑,黄辉继续说:“对,那教师跟陈老师一样穿上的确良裤衩后很骄傲,可是的确良衬衣和裤子能露在外面显摆,这的确良裤衩不行呀。”   “怎么办?他一拍脑袋来了主意,这家伙,他写了个牌子挂在腰上,是‘内有的确良布’。”   “有一次他在城里百货大楼买东西,急着上厕所,于是把那牌子随手给挂在了厕所大门的把手上。”   “这下子有意思了,后面一下子来人排队了,一边排队一边问——”   “内有的确良布?还有多少的确良布啊?”   笑声更响亮了。   徐横笑道:“老黄你这是编排人了,排队的人还能不知道这是厕所呀?”   李岩京也自嘲的笑道:“嘿嘿,看来我这还有前辈呢,这爱炫耀是咱们教师队伍……”   “嚯!”毛海超猛的一声惊呼,“这火头怎么这么大?”   他说的是手里火机。   徐横说道:“你是不是碰火机后面那个调整火势的小钮了?”   他要回火机一看,果然,后头的火力小钮已经调到最大了。   其他人注意到他手中的打火机,纷纷感兴趣的凑上来看:“这打火机漂亮哎。”   “这是水晶的还是塑料的?晶莹剔透的。”   “徐老师哪里买的?”   王忆看到大家感兴趣便把包里的打火机拿出来问:“从我这里买的,你们要不要?一个不贵,五角钱。”   现在一盒火柴只要两分钱——提价了,80年以前还是一分钱,这两年有些物价长得很快。   五角钱是25盒的火柴,这样买一个打火机不合算,火机里的火油都支撑不了10盒火柴的使用次数。   不过这打火机造型新颖漂亮,看起来就时髦,与之相比现在常见的铁壳子煤油打火机显得很笨重。   教师们骑双头驴,多数是有点钱的,一听五角钱就可以买一个时髦的打火机,稍微一犹豫纷纷掏钱买了起来。   王忆当赚外快了。   徐横帮他说道:“这打火机是我们王老师从首都带回来的,他是看咱们一个宿舍的,半卖半送,其实这火机可不便宜,一个要两块钱!”   说着他暗地里给王忆使了个眼色。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嫌自己卖便宜了。   但他不太在乎这件事,这些打火机都是免费得到的,而且即使一个两块钱能卖多少钱?如今他一心想用赝品古董赚外国佬的钱,这种卖杂货的小钱他看不上。   可是往往是小杂货能卖出大利润。   甲1男宿舍的学员们买了打火机是为什么?真就为了点烟点火?点烟点火用火柴不一样吗?   用火柴还便宜!   所以实际上他们花五角钱买打火机那是为了能炫耀。   上课之前大家伙凑在一起聊天吸烟,然后他们一甩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说:“来,用我的火……”   就这么一下子,他们成了人群里最靓的崽!   王忆是好学生,进教室便掏出本子开始奋笔疾书。   中午要把故事拿给娇妻看呢,那必须得多写点。   然后他写着写着就开始被人围上了:“王老师,你这里还有打火机吗?就是五角钱一个的打火机。”   王忆盖上笔记本摊开手:“没了,都在徐老师那里了,他在四班……”   这些人又蹭蹭蹭的跑去四班。   很快有人回来了,委屈的说:“王老师,你卖打火机是五角钱,徐老师要两元,两元啊!这是抢钱!”   “简直是杀人!”另有人愤愤不平的说。   王忆有什么办法?   这是徐横的主意。   徐横看到宿舍的人纷纷买打火机就知道他们会干什么,于是他发现王忆手里还有打火机后便给要走了,说是让他来处理。   他嫌王忆要价太低了,这种打火机能卖五角一个?两块钱这已经是友情价了。   不愿意掏钱?   那就去买铁皮煤油打火机吧,那个也要一两块,可远没有自家这塑料打火机时髦漂亮。   有人花五角钱买了打火机,这样其他人就不愿意用两块钱去买了,奈何已经有了打火机的还在进行炫耀:   “看这打火机,阳光下更好看,绿油油的多好啊,这塑料不一般,透明啊。”   “你看看这后头,现在技术真厉害,就这么个小东西就能控制火苗大小……”   “老胡你家里不是有钱吗?你还在这块八毛的事?两元也不贵,买一个吧,要不然你在县城里都没地方能买!”   徐横是战场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猛人,心志坚硬如钢铁,不管谁去说什么他都咬死两块钱。   这样有人逐渐的扛不住了,便掏两块钱买了打火机,有了榜样后面的事简单了,掏钱买打火机的越来越多!   王忆发现竟然连女学员都去买打火机了!   他奇怪的问女学员:“你们不抽烟,买打火机干什么?家里用我知道,但那用火柴不一样吗?”   女学员们抿嘴笑,笑而不语。   李岩京偷偷给王忆解释:“她们买了以后送对象啊,你看这是一个多好的礼物?到时候送给对象,又新奇又有用,绝对是一份好礼物。”   上课铃声响起,学员们纷纷涌进教室,各班级的教师们慢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课堂上讲了什么,王忆是一点没听。   他时不时的点点头、时不时的恍然大悟、时不时的跟着同学鼓掌或者哄笑,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疯狂写故事……   赶在上午他把第一卷 故事写完,自己通读了一遍觉得挺好的。   于是他又开始构思第二卷 。 第一卷 是战台风、斗鲨鱼,那第二卷呢?第二卷就去公海吧,去公海干海盗,正好龙傲天获得了鲨鱼的基因。   四节课上完,放学铃声响起,王忆夹起笔记本兴高采烈出门去。   白梨花叫住他指了指他腋下的笔记本。   王忆顿时菊花一紧,都是当教师的人,还要检查课堂笔记吗?   然后白梨花笑道:“王老师你的认真我都在眼里,同学们要向王老师学习,他可是一直在奋笔疾书呢,而且我能看出来他这两天上课一直是全神贯注。”   不知道谁鼓掌,学员们下意识的跟着鼓掌。   童大山是班长,结果心仪的班主任却去赞赏其他学员,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便说道:   “白老师说的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们确实要好好做课堂笔记,不过!”   他话锋一转,微微一笑:“我们是来学习做好老师的,要学会怎么讲课,不能精力全放在记笔记上。”   “我认为应该放在观摩老师的教育方式上,然后加以融会贯通,以后用在我们的教学工作中。”   “对不对,同学们?”   学员们赶紧说‘对’,还有人交头接耳的悄悄感叹:“童班长不愧能当班长,这嘴皮子真厉害。”   白梨花听了童大山的话后笑了笑没反驳,就是说了一句:“但你们的教学工作也比不上人家王老师呀。”   大家伙听到这话挺不高兴的。   是,王老师是个大学生,可大学生就天生会教书?大学生就一定比我们更擅长教学工作?   这未必吧!   于是等白梨花走了有人便在后头撇嘴说:“我看白老师看上王老师了,可人家王老师已经有婆娘了。”   “就是,她听过咱们的课?凭什么说王老师比咱懂教学?”   王忆成了众矢之的,班里不少学员对他有了意见。   对此他毫不在意。   你们爱咋就咋,老子要给小娇妻送小说了,以后给小娇妻写个里那啥番,龙傲天的能力很适合在那里面发挥,嘿嘿……   秋渭水在楼下大门出口等他,不少人围在了出口,王忆大吃一惊:   这他娘青年教师们发情了啊?都知道秋渭水已经名花有主一个个的还这么纠缠围观?至于吗?   实际上确实不至于。   他快步过去一看,发现围堵在门口的不止是男教师也有女教师,大家都在看墙上的大红纸。   秋渭水对王忆介绍道:“县里统考的成绩出来了,各公社用的都是县里教体局出的题,所以能够放在一起比较成绩。”   王忆把笔记本给她,然后有人见此酸溜溜的说:“难怪王老师这么认真的做课堂笔记,这是有人要借你的笔记学习呀。”   人群里挤出个李岩京——   李岩京充分发挥了自己个头小、脚步灵活的优势,每次大家聚集在一起看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挤到人群最前面。   钻出来后他对王忆叫道:“王老师,恭喜恭喜呀,你们学校学生的平均成绩是长龙公社第一,比你们长龙小学都要好!”   秋渭水这边表现的很镇定,微微一笑说:“不出预料的事,王老师可会教学了,何况还有祝老师这员老将压阵。”   祝真学也在这里,他本来翘着脚尖在看大红纸,听到秋渭水的话后摆摆手说:“哎哟,可别这么说,就是王老师的功劳,王老师是真厉害,我在学校没教几天的功课……”   “王老师你怎么这么厉害?”黄辉也从人群里挤出来,“你们学校不是复学才四个月吗?你这四个月就让你们学生脱胎换骨了?”   好几个教师吃惊的围了过来:   “王老师,你们学校的平均成绩可不只是公社第一,还是全县140所小学的前五名!这太厉害了吧?”   “你怎么做到的?这真的、真的简直了!咱七个公社一共一百多所小学,你们学校的平均成绩是第一啊!”   “你不会是只找了学习好的同学去考试吧?不对,这个是根据学籍来确定考生数量的,你怎么教的学生啊?”   王忆自己也惊呆了。   什么?   自己那帮菜鸡学生竟然考了外岛所有公社的整体平均分第一名?   妈的,自己可没有找这次小学考试的试卷作弊,那些菜鸡学生怎么可能表现如此优秀?   童大山失魂落魄的说道:“难怪白老师说我们比不上王老师的教学工作,难怪、难怪啊,我草,王老师你太厉害了!”   徐横挤进人群去看,冲王忆喊道:“王老师,牛逼了,咱们五个年级两门主课的成绩,平均分都是全公社第一!全都是,全都是!”   这年头乡村孩童多所以小学多,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个小学,所以正式的教师才那么稀缺需要民办教师来教书。   每个小学都有至少两三个民办教师,因此来参加大会的人很多,围在这里看成绩的人也多。   此时随着几个人的嚷嚷,多数人的目光看向了王忆。   逐渐的更多的人看向王忆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最终王忆这边成了目光焦点。   万众瞩目! 第274章 终于成功跑路了   面对众人的关注,王忆面含微笑的摆了摆手,一脸沉着、风轻云淡。   胸中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他这会就是上将军。   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好奇自家学生的成绩,但大家伙都在看着他,这家伙目光复杂的,羡慕嫉妒恨、难以置信齐活了。   他只能领着秋渭水先行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秋渭水好奇的问:“王老师,你不去看看咱们学生的统考成绩吗?”   王忆正在斟酌回答。   旁边的祝真学老爷子已经帮他给出了答案:“王老师心里有数了。”   王忆暗道我心里有个屁数!   他自从三月底复学之后教书倒是很认真,可条件不行,以至于他还得找助教来给低年级学生上课。   甚至他并没有把教书育人当做手头上最重要的工作,他在22年忙着赚钱在82年忙着发展生产队,说句负责任的话,他这个教师当的不太负责任……   再甚至,他都把公社统考和暑假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这种情况下学生还能考出好成绩?   王忆有点怀疑其他学校的教学质量了。   这时候他不能说不是敌军不优秀而是我军有高达,他手上学生的水平他了解,一个个的真是普普通通。   毕竟他们基础太差了。   生产队对待教育的态度很不端正,送学生去水花岛上学也仅仅是指望他们能认个字会算个数罢了。   王忆当时执教了这批学生后检查他们的基础好悬没哭出声来,确实是知识掌握的太少了。   这点从他考前突击的刷题训练也能看出来,他是给学生批过卷的,整体表现普普通通,错题大量出现,作文写的词不达意,这种情况下他的学生竟然拿下了农村小学一百所的头名?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成绩统计出错了。   所以如果祝真学说他心里有数,那他只能是这个数:统计人员一时笔误写错了他们学校的成绩。   这事他纠结了一阵,问祝真学:“你觉得咱们学生,有拿下全县所有学校平均分前五的水平吗?”   祝真学说道:“肯定是有同学发挥不好,要不然能拿下前三的。”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这么野吗?   他皱眉说:“不是,祝老师我说实话吧,咱们学生的水平你我都了解,考前突击的试卷咱们一起批改的,就他们那水平你觉得有全县前三的实力?这是不是有点浮夸了?”   祝真学说道:“不浮夸啊,咱们当时给他们出的题那难度多高啊?县里统考怎么可能出那么难的题?”   王忆愕然道:“咱们出题给出难了?”   他没感觉到这点,反正他就是根据知识点然后参考了从22年带回来的那些习题本——   我草!   他心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是22年的习题!   同年级、同知识水平的前提下,22年学生的能力能是82年学生比拟的?   82年外岛小学多少老师只是高几个年级的民办教师罢了,82年的学生要劳动、要帮家里干活,哪有22年学生的教育资源和学习精力?   他们对知识的接受能力都不一样!   他早该想到这点的。   最简单的道理,22年的孩子比82年同龄孩子确实要聪明要强壮,他们吃饱喝足营养摄入充沛,而82年孩子呢?   天涯小学的学生有学校管饭所以能吃上早饭,实际上外岛多数小学的孩子是不吃早饭的。   祝真学兴致勃勃的说道:“咱们出题确实出的难,不过学生们表现的很不错,他们在咱们出的题上能拿及格分,那到了统考时候肯定得拿优秀分。”   “王老师你搞教学是真的有一手,解决学生的早饭让他们有精力有能量去上午学习文化课,用午饭来吊着他们努力学习当助教。”   “这两招厉害啊,学生们愿意学习也有能力去学习,这样他们学习成绩能差吗?”   “另一个你的要求也高,王老师是我教学生涯中见过的对学生能力要求最高的几个教师之一。”   “我觉得学生们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升级了,但你还觉得他们基础不牢靠,要全体留级一年给他们打打地基——也对,我赞成你的想法。”   “因为咱们学校的学生跟其他小学的学生不一样,不是随便糊弄几年回家务农,而是要考大学!”   “要想考大学那确实需要对学生进行高要求,考大学那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啊,光在公社能考个好成绩有什么用?必须得在初中和高中都考出好成绩,这样才有机会去念大学!”   李岩京等老师跟在他们身边。   听到这话他们惊叹道:“王老师你是认真的?你这次回你们生产队就是要给队里培养出大学生?”   “不是培养一个两个,你想要全给培养成大学生?我的娘咧!”   有人竖起了大拇指:“王老师你真的是这个!我以前听人家说,你回来是为了给你们王家培养大学生,我还笑话了,说你是说大话,原来我自己才是个笑话,这叫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王忆低调的摆摆手说:“其实那就是个口号……”   “这些事对王老师来说压根不是事。”秋渭水甜滋滋的搂住他的胳膊,“王老师这次是中途接手的班级,你们等着看吧,他给全校五个年级留了级,等明年这时候他肯定能把我们学校教成全县第一!”   王忆两股战战。   他这个小娇妻不知道从哪里对他有着蜜汁自信。   其他教师却没有质疑这番话。   主要是成绩已经实打实的摆在这里了。   当时他们看了成绩报告单后都忍不住的搓眼睛了,要不是听说过王忆的牛逼,他们都要以为天涯小学集体作弊了。   进入食堂打了饭他们本来留在食堂吃饭,结果教师们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   “王老师在这里?回头能不能去听听你的课啊?”   “这位就是天涯小学的王老师?哎哟,久闻大名,但百闻不如一见,王老师确实风采非凡啊。”   “王老师你竟然亲自来吃饭?啊不,亲自来打饭?你说一声,我给你捎回去。”   王忆最后拿起饭盒败退了。   他没想到自己突然之间就成明星了!   说句心底话他在县一中很低调的,没想着好好表现当班长,昨晚上的联谊会表演他也没去出风头而只是演了个八大金刚,就是为了能在县里这种大场合保持低调,避免引人注目。   可没想到一张成绩单把他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回去的路上他对秋渭水感叹道:“真是他娘怪了,我以为我这次在教师培训大会上低调的像阿三国内的萤火虫——没有光,那怎么还是吸引了这么多的目光?”   秋渭水疑惑的问:“阿三国内的萤火虫为什么没有光?是什么特殊品种吗?”   王忆解释道:“不是,三哥们太生猛了,不光会强暴妇女,还会奸淫猪马牛羊甚至是大蜥蜴等等,所以萤火虫也害怕,它们怕自己什么时候就落入敌手痛失贞操。”   “于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持低调、为了不那么吸引人的注意力,它们在阿三们的国内飞行的时候是捂着屁股的,因为它们的发光器在屁股上,这样没有光发出了,它们被发现被抓的几率就小了。”   秋渭水脸红了,她打了王忆一下说:“你别这样编排国际友人。”   王忆无奈。   我说的是真的!   徐横帮他说了句公道话:“我在部队的时候听老兵们说过,阿三国内男人真这样,有些老兵打过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他们当时跟阿三的男人接触后都震惊了。”   “小秋老师我不是向你开黄腔,他们有些兵很奇葩,打完了小口径迫击炮后竟然用牛子去怼迫击炮筒子,说是趁热乎……”   孙征南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并点头:“是我们排长说的,他们当时去摸俘虏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秋渭水这次不只是脸红。   直接懵圈了。   王忆都懵了,他只知道三哥干汽车排气筒,原来还干过迫击炮筒子?   趁热乎?   那汽车排气筒也热乎……   明白了,这事是一脉相承的啊!   他们分开回到宿舍,宿舍里有人已经打饭吃上了,看见王忆进门几个人立马不吃了从床上跳下来问:   “王老师,你怎么教的书啊?你们学生怎么就那么厉害?”   “对呀,两门主课都是咱公社第一,不对,可以说是七个公社的第一,这太惊人了吧?”   “思想品德课是第二,你这教学能力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尘了。”   孙征南踹了徐横一脚。   徐横很委屈:“班副你抽筋了?你踢我干什么?”   孙征南骂道:“你整天就是能吃能吹牛,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都是一样的学生,王老师一个人教两门主课能教出七个公社的第一。”   “你呢?你教一门《思想品德》结果只得了个第二名!还是咱公社第二!全县压根不上数!”   徐横被怼的无言以对。   他气哼哼的掐了会腰,突然发狠了:“看来还是我对他们太好了,下学期开始,这课上谁学的不认真我他妈给他打断腿!”   王忆觉得这事跟徐横没关系,反而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学生们对《思想品德》课不够上心:   他选助教只看语文数学两门课的知识掌握水平,《思想品德》方面也有考核,但他是看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并没有去注意书本上的知识。   这导致学生们为了当助教对语文数学格外热衷,对《思想品德》重视不够。   同宿舍的教师们纷纷围着王忆取经。   王忆没什么好说的。   祝真学说的对,这次岛上的学生能成绩大爆发主要靠两点,一是吃饱饭了有精力去学习;二是助教的刺激让他们有动力去学习。   这样有了动力又有了精力,小学课程简单而他却是用22年的题目来考核学生,让学生考前进行了突击刷题,等到更简单的统考试题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怎么可能考不出好成绩?   所以当同僚们来取经的时候这样让他怎么分享?   不分享还不行,不分享就成了小鸡肚肠、就成了不实在,甚至会被人暗地里扣上‘独自进步’的帽子。   于是王忆便绞尽脑汁的开始应付同僚们:“首先大家知道,这学习是脑力劳动对吧?脑力劳动跟体力劳动一样,它需要力量呀,学生必须得有力量,所以他们早上要吃饱。”   “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你们得让学生们早饭吃的干净又卫生啊不是,是营养又健康!”   一听这话民办教师们丧气了。   这个真做不到。   别说他们只是民办教师,就算他们的校长来了也做不到。   王忆问道:“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教师们垂头丧气的说:“说吧说吧,我们怎么着也得向你学习呀。”   王忆说道:“其实你看我们学校这次出风头它是怎么出的?学生考了高分。”   “学生考高分就意味着能力强、掌握的知识多吗?不,他们只是会考试而已!”   “怎么样学生就会考试了?勤能补拙、勤能生巧呀,你们平时要多多给他们考试,让他们多多的做题,这叫刷题,让他们使劲刷题,这样到了统考时候就能考出好成绩了。”   教师们将信将疑。   以后很简单的道理在这个年代还真是好些老师不了解,因为他们都是在七十年代上的学,那个年代学校很不重视考试,还没有见识到刷题对考试的重要性。   甚至那个年代有些学校还不太在乎考试,他们轻视考试的重要性,强调的是‘学生实际上掌握的文化知识水平’。   王忆把真谛告诉了教师们,他发现大家伙对此不是很热衷,于是又展开的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要有教无类……”   “要因材施教……”   “要多多鼓励学生们不能打击他们的学习热情……”   “要创立以好带差的帮扶模式……”   总之这些都是屁话,刷题才是真谛。   但偏偏教师们就信这一套,不少人不吃饭了,拿出本子来做笔记,把王忆说的话一二三四五的给记下了,甚至还有人准备汇总一下提炼中心思想。   午休哨声响起。   教师们终于散去。   王忆打了个哈欠把自己摔在床上睡了起来。   下午是文化课,有专门的优秀教师来讲课,直接对着课本进行讲课——这就跟王忆找优秀学生当助教一样,民办教师们其实承担的就是各个乡村学校的助教角色。   王忆去上课的时候被白梨花叫住了,白梨花领他去了教育小组,小组长金克己笑呵呵的给他倒了杯水,说:“王老师教学很有一手呀。”   这话让王忆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不会是火线把我提拔成培训大会的教师吧?   这样可惨了,那他真是没办法跑路了!   结果现实比他预想的要更好,金克己围绕此次统考成绩夸奖了他一通,跟他讨论了教学的方法,最后跟他说:   “经过我们教育小组临时开会决定,我们认为你的教学水平较高,不必留在这里上专业课了。”   “你有自己搞教学的一套方法,我们的教师给你上课反而容易影响你这套方法,这是不好的、是与咱们教体局创办这个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的初衷相悖。”   “所以你下午的时候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但上午的教师规范制度课程还是要来上的,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不是专业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相关规范制度可能还不够了解,有必要在我校进行学习。”   王忆高兴坏了,握着金克己的话连连道谢。   这年头的领导能处,他们是真的要为群众办实事啊。   本来王忆还头疼怎么能在这个培训大会中翘课,结果他想到的一系列主意还没有实施官方直接允许他翘课了。   这下子好了。   空闲时间有了!   此时他心里非常感谢岛上那群小兔崽子,他们考出好成绩不光给他争脸了,还给他争取时间了。   于是他趁着大家伙上课校园空荡荡的机会,找了间教室进时空屋拿出好些东西进麻袋里,然后拔腿离开学校,推着小车光明正大的去了码头。   到了码头他找了一艘船带自己回到天涯岛。   这离开天涯岛也就三两天的功夫,可王忆却感觉已经离开很久了。   当岛屿出现在他眼里的时候他便站了起来高兴的看过去。   从船头往海上、往岛上望去,大片湛蓝上是绿野森森,眼睛中看到的是晶莹剔透的浪花是嶙峋而碧翠的山,耳畔是海风吹拂浪花的哗啦作响,他心里顿时多了对生产队的念想。   越是靠近岛屿,看见的景色越是清晰。   银白沙滩如落雪,礁石滩花红花黄,盛夏时节小岛长了一圈的金鸡菊。   这些有着黄色花瓣、红色花蕊的鲜花越是天热开的越是灿烂。   它们面朝天空,迎朝阳初升、送晚霞落幕,经年累月的陪伴着这座岛屿,陪伴着一代代的渔民,开到让人感觉疯狂的荼蘼,然后再来一场盛大的凋零。   除去金鸡菊岛上还有大片通体翠绿的芦苇。   王忆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们都抽出了长穗并且还开花了。   芦苇的花朵是浅褐色的小花,海风强劲,芦苇被风吹的摇摆,可它们柔软却极有韧性,无论海风大小都只是摇摆而不会断折。   成片的芦苇绿杆连绵着,大量的花朵绽放着,它们蓬松而雪白,摇晃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片白浪花上了岸。   就在王忆欣赏着岛屿秀美姿态时候,船逐渐靠近了码头。   码头上正在上工的社员和海边礁石滩上正在搜寻小鱼虾小螃蟹准备回家喂鸡的孩童们看见了王忆,高兴的连连挥手:   “王老师回来了!”   “王老师、王老师,你可回来了,我想你了。”   听着社员们热情的招呼和学生们单纯的欢呼,王忆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海风吹的太厉害,他忍不住就眯起了眼睛。   同时也下意识的扬起了嘴角。   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真感觉开心啊。   老黄听到呼喊声后从海湾的沙滩上爬起来,它也眯起了眼睛,然后看了看码头忽然开始疯狂摇尾巴,拔腿就狂奔!   王忆哈哈笑着跟社员和学生们打招呼,老黄跑来后他直接给夹在了腋下又扔进海里。   送他回来的汉子帮他把行李和小推车搬上码头,王忆塞给他两包烟和一袋拆掉外包装的果粉,汉子客气了几句美滋滋的收下,打个招呼又离开:   “王老师以后你坐船跟我说一声,我有的是力气,而且就喜欢跟你说话,跟你说话长见识。”   最重要的是送你能有奖励!   王忆笑着说好,社员们围了上来。   秀芳问道:“王老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其他社员也问:“对呀,小秋老师他们呢?你们不是去开个二十多天的大会吗?我听支书说你得下个月才能回来了。”   还有人开玩笑:“不会是你违反纪律被开除了吧?”   “我看是王老师逃学了,哈哈,王老师你可不能逃学。”   王忆说道:“嫂子婶子们,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要我说,肯定是因为王老师表现太好学校觉得教不了他,让他提前结束学习了!”王状元吆喝道。   他还给王忆看腰上的网兜:“我今天抠出来好几个螃蟹,王老师,晚上吃螃蟹啊。”   王忆上去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笑道:“你小子算是上道了——状元说对了,学校教不了我,允许我下午自由活动,不过上午还得回去,回去学纪律。”   他打开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根棒冰塞给王状元,说:“从县城里捎回来的,嗯,用棉被果然能保温,还结着冰呢。”   王状元好奇的举着棒冰问:“这是什么冰糕?绿油油的真好看。”   王忆一把给他掰断,说:“咬着吃,来,大家伙过来一人一根,然后回去跟咱们学生都喊一喊,说王老师带城里的好冰糕回来给同学们分着吃。”   学生们拿到棒冰跟挥舞军刀一样嗷嗷叫着跑出去。   高兴坏了。   王忆也给码头上的社员分着吃。   秀芳摆手拒绝,王忆说:“吃吧,我买了一麻袋呢,里面用被子包裹的都是这种冰糕,你们掰开一人半根,够分。”   他推起小车上山。   王向红蹲在路口等着他,问:“王老师,你怎么自己提前回来了?”   王忆说道:“支书,等你抽空去公社的教育委员会拿一下咱们学校的成绩单,这次统考呀,咱们学校的语文数学两门主课考了个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红‘蹭’的一下子站起来,黑漆漆的脸上褶子撑开了,哈哈大笑:“真的啊?考了全公社第一名?语文数学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哈哈,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娃这么有出息?哈哈,以往最好成绩,也就是王新钊那娃读三年级的时候他们考过一次全公社的语文第三,其他时候都没进过前三。”   王忆说道:“一年级到五年级,语文数学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红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不敢相信这话,直接外头皱眉看王忆。   王忆苦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向红懵逼了,茫然的说道:“可、可这是一年级到五年级,语文数学都是全公社第一?十门课的平均分第一?”   王忆说道:“你做好心理准备——是全公社第一,县里七个公社的十门功课第一!”   王向红扯了扯耳朵笑道:“你这混小子,这就是在逗我的乐子了,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你也不能一下子把咱队里这些小娃娃给点化了,你这是顽石点化成孙大圣呀!”   王忆递给他一根棒冰,说道:“要不然我为什么要给全体学生带礼物回来?”   他撑开麻袋拉开棉被他王向红看。   王向红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棒冰傻眼了:“啊?你说、你小子,你神了啊?”   “不是,王老师,你真是文曲星下凡尘了?我老天爷,这不能啊,七个公社的十门课第一?!”   王忆说道:“不信你就去公社的教育委员会拿一下成绩单嘛,对了,支书,这消息你先不要告诉所有学生和咱们社员。”   “这事等开学我再宣布,到时候也给学生发奖励,让他们鼓足劲开始新学期、新学习!”   王向红还在摇头:“这不能吧?啊?这怎么能啊。”   “七个公社多少学校?一百个吧?”   “五个年级语文数学都第一?这他娘的,咱王家不光你是文曲星?都是文曲星?”   学生们已经纷纷跑来了。   听说有冰糕吃,那真是撒丫子跑来。   还有的光屁股就来了——   一群低年级小男孩在洗海澡,他们听说‘王老师带好吃的新冰葫芦分给同学们’,顾不上穿衣服,爬上来拎着衣服跑过来。   这种事在岛上常见,好些没上学的女娃娃都在夏天光着屁股满街转,一是渔家不讲究二是好些人家条件是真的差,小女娃小男娃没什么衣服。   习惯成自然,学生们跑来后便直接按照班级开始排队,助教们自觉的维护起纪律来。   王忆拿出棒冰挨个分。   王向红蹲在地上抽着烟看着这群黑漆漆的娃娃面色复杂:七个公社的语文数学双第一,五个年级都是双第一……   怎么感觉这事这么不能信呢!   除了棒冰还有糖,一人还发一斤的散装饼干。   学生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奖励,王凯傻乎乎的问:“今天啥日子?王老师是不是跟小秋老师订婚了?”   “不是订婚。”王新新摇头,“订婚有喜糖、喜花生还有喜栗子。”   王忆说道:“奶糖去门市部里领——王新钊王丑猫,你俩做好统计啊,一人给领五块奶糖。”   听到这话王新新顿时说:“啊,王老师真的跟小秋老师订婚了,他们订婚了就会结婚,结婚咱们就能吃席!”   “结婚就会生娃娃,生娃娃过百岁又能吃席!”   “小秋老师要是一年生一个娃娃,那连着生十个,咱们年年都能吃席!”   “噢吃席喽吃席喽!”   王忆奇怪的看他们:“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   学生们掐着棒冰舍不得从中间掰开,而是用牙齿从头上咬开一个小口,然后一点点的往外吸。   手握凉爽的棒冰、吸着浓郁的奶味或者果香味,学生们三五成群、乐作一团:   “真好吃,我这个是奶味的,特别香甜。”   “我是葡萄味的,也好吃,咱俩换着嘬一口。”   “我这是什么味道的?我没吃过啊,也好吃,这个冰糕太好吃了。”   王忆给学生发了棒冰和饼干后将被子晒起来,然后去找王向红说:“我托人从城里买的装修材料到了,明后天我送回来,到时候咱带大胆他们给教师宿舍好好收拾一下。”   王向红问他道:“五个班级,两门功课——全是第一?”   王忆无语。   这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呢?   老支书整天咋咋呼呼又打鬼子又打反动派的,原来神经也并不粗大啊。   王向红连着抽了两袋烟才接受这件事。   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噢,装修,对,给教室宿舍搞装修,行,只要有了家伙什就行——钱算队集体的,不能算你学校的!”   王忆说:“不用,学校的事就归我管好了。”   他倒不是心疼队集体花钱,或者说想多多给社员们分红,而是学校是他的地盘,他得全盘的管。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的基本盘,任何开支都是他负责,学生们就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嫡系队伍。   现在学生们还小,等他们逐渐长大,王忆在队里的威信会比老支书还要高。   中华传统教育文化中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而他可是给学生管吃管穿还管方方面面,这样若是有学生不念他的好那绝对是没良心的货了。   商量了这件事他就没什么事了,然后拉了一把折叠躺椅去了海湾海滩的秋茄树荫下吹海风、泡海浪。   这把躺椅是帆布的,工艺简单又精致,就是几根木头撑起了一张结实的帆布,躺下后海风徐徐吹来,整个人被帆布包裹起来,很舒坦。   躺椅有脚蹬子,王忆没掀开,他双脚搭在海滩沙面上,海水哗啦啦的冲洗着双脚,就跟按摩一样。   老黄在躺椅旁边打瞌睡,四个小奶狗忽然看中了躺椅跑上来冲着木头啃了起来。   王忆挨个抽了一巴掌。   它们被抽翻,然后一阵浪涌来,直接给推向了沙滩高处……   夏日的午后总是很悠长。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王忆打了个瞌睡,突然听见有人吆喝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见太阳已经西斜了。   海浪还在稀里哗啦的推涌,一些螃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躺椅旁边,有的竟然爬上了躺椅的凳子腿。   它们估计以为王忆死了,想来吃个席。   王忆醒来一动弹,它们刷刷刷的钻进沙子里消失不见了。   王祥高走了过来,笑道:“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难怪我听学生娃们说你回来了,结果去山顶找你两趟没找见你。”   王忆问道:“老高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祥高说:“就是你上次去县里头喝专家的酒的时候不是带了俩轮子回来让我给做个轮椅吗?做好了,你啥时候过去看看?”   说话的时候他盯着王忆这个椅子瞅:“嗯,王老师,你这个躺椅有意思,这是城里的家伙什?好东西啊!” 第275章 社员们要给生产队做贡献   王祥高是老木匠,他在家具行业算是行家里手了,一看到这个折叠躺椅顿时来了兴趣。   王忆问他道:“噢,你又做出了一个轮椅?这个好,明天早上我还得去县里上学,那我给老人家把轮椅带回去。”   王祥高没回话,他蹲下研究起了这个折叠椅。   “这么几条木头,能稳当吗?嗯,还挺稳当。”   “挺好看,嘿嘿,这个造型、这个用料真是——过日子,这是过日子牌躺椅吗?”   “帆布的料?嗯,这料子挺好,真厚实,摸起来还不太粗糙。”   “这是什么木头?王老师你净瞎闹,这好木头你说你放在海水里泡着能行吗?泡坏了!”   王忆说道:“好像是榉木的吧?很结实的,而且你看它外面刷了一层桐油还是油漆?不怕水泡……”   王祥高连连点头。   他让王忆站起来,自己直接把椅子给折叠了。   研究了一下后他高兴的拎起椅子说道:“王老师,快快快,咱去找支书,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两人往山顶走去。   办公室里王向红正在严肃的看报纸,看一会叹口气,看一会又抿嘴微微笑,再看会郑重的点点头——   忧国忧民!   王祥高走上山路透过窗户看见他,喊道:“支书支书,你看王老师又拿来什么好东西?”   这会社员们刚下工,一些妇女来大灶用太阳能灶蒸饭。   因为暑假大灶停火,王忆和教师们又去县里参加大会,这太阳能平时不用了,于是各队妇女们便用上了。   另外大灶里也有一些妇女在用凉皮锣锣做凉皮。   凉皮投入市场之后反响很好,这种酸辣可口的饭菜在夏天太受欢迎了,所以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来做,销量比凉菜还要可观。   听见王祥高的话后妇女们纷纷过来凑热闹,做凉皮的妇女们也出来了,正好歇息一下。   小翠嫂子擦着汗水笑道:“是不是王老师拿来我们的泳衣了?”   “还有花布呢。”又有人补充道。   王忆一拍额头。   把泳衣和花布的事给忘记了。   主要是妇女们现在午夜去洗澡,她们不是去游泳而是去洗澡,洗澡哪有穿泳衣的?所以这事给耽搁了。   王忆问道:“嫂子婶子你们不是不需要泳衣吗?不是我瞎说,是你们晚上去海里洗澡得搓灰洗汗的,穿着泳衣碍事嘛。”   刘红梅走上来说:“谁说我们天天去搓灰?哪有那么多灰?我们也要游泳的,所以还是有泳衣才好。”   “我们不准大半夜的去洗了,时间太晚了,耽误事,要是有了泳衣那我们时间上就灵活了。”   王忆说道:“行,明天我从县里上课回来就把泳衣带回来。”   王向红放下报纸问道:“大高,你咋咋呼呼干什么?你说你——嘿,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是个椅子?”   “还是个躺椅。”王祥高直接给他展示了起来。   其他妇女看到后凑过来看热闹。   几根木架组成的躺椅被拉开又被折叠起来,将小巧灵便的优点展示的淋漓尽致。   当折叠躺椅再次拉开的时候,刘红梅直接躺上去试了试,笑道:“还挺舒服的,这个是哪个国家的高科技产品?”   “人家用帆布呢,真是好主意,帆布又软又舒服,躺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像个、像个啥来着?就是以前部队在咱岛上驻军时候拴在两棵树上……”   “吊床?”王向红问道。   刘红梅说道:“对对,就是吊床。”   王向红摇摇头:“瞎闹,这跟吊床咋能一样?完全两码事。”   孙爱萍拉了她一把说:“红梅主任你起来,让我上去试试,这个东西能行吗?就这么几根木头棍子,不会上去就给压断了吧?”   王祥高很专业的说:“这家伙是榉木的,别说你了,就是咱队里的老母猪上去也没事……”   “你快滚蛋吧。”孙爱萍笑骂道。   她上去试了试,抬头说:“还真挺稳固的。”   妇女们看她上去了便围起来上手开始摸:   “真是好东西,这木头上面抹了什么?很滑溜,一点毛刺都没有。”   “我觉得主要是样子好看,你们看看,这多时髦呀,看着就舒服。”   “就是时髦,这椅子上还挂着个枕头呢,也是帆布的,哈哈,帆布枕头,可以躺在上面睡大觉。”   “老高叔,你看看你能不能做这样的躺椅?这东西挺好……”   “对,这东西好!而且我能做!”王祥高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看向王向红问:“支书你还记得咱当年办社队企业时候的一个发展方向吗?那时候你想要从山上砍树然后做家具,但是县里的领导给咱算了笔账,不划算。”   “咱山上树木多,但要保持水土,不能滥砍伐,这样咱要做家具就得从内陆进木材。”   “可要是做这样的躺椅呢?它用的木头可不多啊!”   王向红缓缓的点点头。   他上去摸了摸帆布,问王忆:“这椅子是哪里买的?”   “琼州那边的。”王忆说,“这个样式是从国外流进来的,小鬼子的东西,小鬼子资源少,所以……”   “所以他们很会节省资源,他们很擅长螺蛳壳里做道场。”王向红接他的话说道。   王忆说:“对。”   王向红摸着帆布说:“这个椅子的构造挺简单,大高能研究的透,可是它的机密在帆布上,这种帆布了不得,你们摸摸,又厚实又柔软,这样结实耐用且舒服。”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种帆布咱可以买到,我让沪都的朋友给找找,肯定能找到。”   “咱国家现在工业开始发展了,帆布生产商不少,总能买到合适的,要是国内买不到就让他们帮忙进口——反正现在沪都的外贸市场一个科室是咱生产队的帮扶单位。”   王向红说道:“问题是这帆布一旦进口那得多贵?一把躺椅顶多卖个十块二十块对不对?外国东西贵,咱要是用外国的帆布……”   他摇摇头。   没有利润了。   王忆笑道:“那让我先打听打听吧,让老高叔把这把椅子拿回去,该拆就拆,让他研究研究结构,先做两个骨架咱看看行不行。”   王向红指着他对周围的人说:“看见了没有?看见王老师的觉悟了没有?什么事都紧着咱队集体先来,咱们社员得把这些事都记在心里!”   他抓住机会给王忆增加威信。   刘红梅笑道:“支书你放心好了,王老师是啥人咱们社员谁不是一清二楚?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放在心理了,同志们是不是啊?”   她回头问妇女们,妇女们纷纷应是。   王忆说道:“那行,那我明天去县里打电话先问问同学朋友啥的,其实要做这个躺椅不那么简单,你们看这上面的钉子,这不是寻常的钉子。”   “还有木头上刷的这种油漆还是啥的,这也不一般,能耐海水腐蚀。”   另一点他没说,就是榉木这种木材。   榉木是好木头,硬度强、抗冲击、柔韧性出色,而且打磨之后色泽很柔润。   所以哪怕这躺椅的骨架很简单,可是它的承重力依然很强悍。   妇女们也看出了它身上的商机,纷纷对此发表议论:   “这椅子能做出来,那咱社队企业就多一条新路子了,咱渔家太需要这样的椅子了,你看它可以放在船上当床用,不用的时候收起来,不占空间。”   “不光咱渔家需要,城里人也需要,你看他们能买来钓鱼,我刚看见,这个帆布枕头可以拿到下面当靠枕,这样坐在上面能保护腰。”   “嗯,能坐在上面,它上面这个卡扣位置是不是可以把躺椅给竖起来——真的呢,你们看,卡到这里它就变成椅子了!”   这椅子是超前于时代的产品,实用性在82年是异常的强大。   大家伙一开始只以为是个躺椅,后来越琢磨发现这功能越多,这躺椅成了个宝藏家具。   王祥高越研究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他起初只以为这是个躺椅,而且用料很少,这样很适合岛上来生产:   最近这俩月社队企业发展很快,社员们都想给队集体做点贡献,大家伙要脸面,不愿意只拿分红不做贡献。   特别是王祥高感激王忆又给自己送酒又送一套昂贵的木工工具,所以他给社队企业添砖加瓦的心思尤其强烈。   这样他看到这躺椅后发现了商机,便赶紧拉着王忆来找王向红了。   现在再来看,自己未必能做的了人家这样的躺椅。   于是他感叹道:“红梅主任一开始说的真对啊,别看这只是把椅子,但它也是高科技!”   刘红梅问道:“怎么了,老高大哥,你觉得你弄不了它?做不了?”   王祥高有些不自信。   王忆说道:“其实工艺不难,老高叔你回去研究吧,研究透彻就会发现这工艺技术是一层窗户纸,隔着看好像什么也看不清、一片模糊,你真戳透它就知道,很简单!”   “这样,技术工艺你来研究,帆布还有钉子、油漆我来研究,咱们争取再给生产队发展出一条新的生产线!”   刘红梅挥舞拳头:“王老师、老高大哥,你们加油!”   王忆说道:“你们妇女同志也得加油,这椅子光老高叔做不出来,还得你们妇女同志上阵!”   “我们干嘛呀?”妇女们一脸疑惑。   王忆指着帆布说:“我即使买到帆布也是大块的,得裁剪、得跑边,这不得靠你们了吗?”   提起这个他问王向红:“支书,缝纫机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王向红给烟袋锅里塞着烟叶子说:“这事因为你忙着去参加大会我没跟你说,现在缝纫机多,要买二手的也没有问题,也不少,老徐那边能给咱们买到。”   王忆问:“价钱呢?”   这个是关键。   王向红无奈的叼起了烟袋杆:“唉,先不说价钱,先说好不好买,不好买,这二手的缝纫机比新的还难买!老徐能给咱买到,但是还挺费劲的。”   王忆吃惊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用不着王向红来解答,刘红梅快人快语:“这有什么不可能?王老师你这还用质疑啊?”   “缝纫机是三大件,你买新的贵呀而且还得要票,买一台缝纫机不简单的,特别是在渔民没有票,要买还得托人去找票。”   “二手缝纫机不用票,只要掏钱就行了,所以二手的比新货受欢迎,咱农村人除非是结婚,要不然都愿意买二手的。”   王忆无奈了:“都82年了,买个缝纫机还这么难?”   王向红说道:“不难,供销社还有百货大楼都有,里面的缝纫机随便你挑随便你选,只要你有钱有票。”   王忆说道:“那算了吧,咱们哪有票买新的?只能买二手的——这样吧,我给朋友同学的都打电话写信问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关系能帮咱买到旧缝纫机。”   22年这些缝纫机挺多的,他看过了,阿里家平台上有的是,价格也不贵,一台二百三百的。   不过他觉得可以不用通过网商平台来买,或许邱大年的父母能帮上忙,上次他去邱大年家里的时候看到过几台缝纫机堆在墙角。   这种老式缝纫机在22年时空早就被淘汰了,都是新型缝纫机了,效率高、故障率低、使用方便。   王祥高拿走躺椅,王忆在岛上领着狗溜达起来。   下午他那一觉睡的很好,一下子睡到了傍晚。   时光消逝,烈日变夕阳。   已是暮霭沉沉时分,橙红的夕阳悬在西天,天上飞云海上渔船都被镀了一层红。   夏日海岛的白天总是难掩那股灼热,而黄昏变得温柔许多,海上风情瑰丽多姿起来。   晚风送凉吹的人心底慵懒,王忆背着手溜达,老黄和四个小奶狗在他身边摇摆尾巴乱跑。   队里的鸡鸭纷纷回家,小奶狗们很调皮,甩着小短腿去撵鸡。   可是家家户户有大公鸡。   大公鸡是能看门护院的,看到自己的小老婆们被狗子欺负,它们脖子上的羽毛立马竖了起来,鸡冠子充血变得血红,挥舞翅膀连跑带飞的冲了过来。   小奶狗们被啄的惨叫撒尿。   老黄勃然大怒:打狗得看狗娘,我当娘的——算了,这么多公鸡来了,你们随意吧,给它们留条狗命行了。   岛上的公鸡很团结,十多只公鸡杀了过来。   老黄靠它在学校天天看黑板积攒的知识敏感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去招惹它们。   这样王忆只好出手把公鸡赶开。   公鸡和母鸡、小母鸡们不甘心的离去,光明也渐渐离去,晚霞变得越来越淡,夕阳要沉入海洋了。   岛屿四周那广袤的海面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飞荡,一艘艘归来的渔船如剪影般飞掠。   王忆抬头看,正好看到了今天海上夕阳那最后一抹光芒。   只留有光晕。   此时的海洋如戏台,而夜幕如幕布,随着幕布合拢,戏台上精彩了一天的热闹不见了。   潮热也不见了,海风习习从东南方向吹拂着,吹的一些芦苇乱飞,如雪花在纷飞。   渔家的灯火亮起来,好些人家搬了桌子出来吃饭。   看见王忆从门口经过他们纷纷招手:“王老师过来吃点。”“王老师你进来,老二给老师拿一双筷子。”   王忆笑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漏勺那边给我都收拾好了,我是出来看看夕阳然后就回去吃饭。”   晚风送凉,夕阳刚落、月牙初升,这时候正是散步好时间,他不愿意浪费在社员们家里。   群鸟归巢,扑棱翅膀的声音和啼鸣声时不时的响起,这时候叫了一天的知了倒是安静了。   可能它们也知道天敌回来了,再瞎鸡儿叫唤就要没命了。   不断有忙活完的渔民走在路上,烟雾飘荡,笑声不断。   有人问:“王老师,徐老师去开会了,那今晚你来放电影吗?前两天支书放的不好他还不让我们说……”   “嘘,找死啊?想挨批评了?”旁边的社员赶紧打断他的话。   附近的欢笑声顿时响起来。   王忆说道:“先让支书忙活吧,我待会吃过饭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有什么放不好的?”   既然待会还要放电影他就不浪费时间了,踏着初落的夜色回到山上。   此时听涛居前亮起白色灯光。   他换上了节能灯,耗电少还亮堂。   好些小飞虫围绕着灯光转悠,不断的撞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忆问漏勺:“今晚吃什么?”   漏勺笑道:“你们在县里食堂肯定吃的都是蔬菜,是不是想念咱渔民这一口了?”   “校长你坐下,今天学生给你专门送来一批蛏子,我给你做个葱油蛏子,还有那啥,我这两天做了蟹糊你尝尝,好吃你带点去县里学校给小秋老师他们吃。”   王忆没坐下,他去看漏勺做饭。   人少不用开大灶了,只要开小灶就行。   葱油蛏子简单,蒜切碎、葱切碎,爆香油锅,倒入蛏子和一点白酒爆炒片刻后往里加生抽砂糖。   寻常人家里都这么做,但漏勺讲究。   他平时常备鱼露,今晚派上了用场,加入一匙鱼露再撒上葱蒜大火爆炒后撒麻油,最终倒入点生粉水勾芡翻炒均匀出锅了。   滋味香甜。   蟹糊是今天刚腌制的凉菜,现在这时节可是很少见的。   因为最高端的食材往往以最朴素的方式进行加工,蟹糊要用肥美带膏的螃蟹做原料,把它们剁碎后用盐水生腌,加点黄酒、生姜之类的调味,放置它半个钟头一个钟头的就行了。   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好时节,阳历七月下旬的螃蟹刚开始肥还不够肥,而没有蟹膏蟹黄那做蟹糊就要差很多事了。   所以这时节蟹糊少见。   漏勺这边能做出来是因为下午王忆回来了,王状元他们学生把自己抓的螃蟹都给送了过来,让漏勺挑选了几只肥硕的做了蟹糊。   王忆捏了一点进嘴里。   生蟹肉、生蟹膏,但腌制之后带咸味存鲜味,它们在舌头上疯狂攻击味蕾,咸鲜的味道一下子把人的胃口打开了。   而且持久不散。   王忆品了品,蟹肉绵软密实、蟹黄软烂入口即下,当真是海洋美食,它没有什么具体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很简单:这是海洋的味道。   好东西!   看见他品尝后连连点头,漏勺笑道:“我就知道校长你爱吃这东西,那我以后多多做。”   王忆说道:“你确实多做点,除了这个蟹糊你现在还能做什么海鲜凉菜——跟咱们那些用调料弄出来的不一样,我要这种原汁原味的。”   漏勺说道:“可以做鱼打冻、鱼肉冻,把鱼肉打碎然后熬煮出那个鲜滋味来,放到冷库一天一夜能勉强冻起来,这个挺原汁原味的,不过咱温度不行,有冰箱就好了。”   王忆点头道:“这个好,你别考虑冰箱的事,你做就行了,还有吗?”   漏勺问道:“螺酱怎么样?选长在礁石上的小海螺,顶鲜的东西,这样从螺壳里敲出螺肉只加点盐和糖,放上一两天就成了螺酱,可以拌面条、拌米饭,可下饭了。”   王忆说道:“这样,你能做的这种原汁原味的小海鲜都弄一些,再一个漏老师你后面还得忙一下,以后中午头咱给学生还是要管一顿饭,粮油都在大灶里,你看着弄就行了。”   漏勺说道:“行,这样学生娃和家里头可高兴了,又能吃好饭了,哈哈。”   王忆说道:“对,让他们好好吃饭,再一个我给你从城里捎了一件厨师服你试试。”   他进屋把之前准备好的夏季厨师服,白色短袖,透气网的面料,出汗之后能排汗,不会黏糊在身上。   这衣服是斜开襟的,帽子是贝雷帽样式而不是高高竖起的传统厨师帽,穿上后很显精神。   漏勺最近表现越来越好,王忆觉得有必要鼓励他一下。   现在奖励一件制服绝对是最好的鼓励。   漏勺拿到后惊喜的放到灯光下看起来,他摸着面料说:“王老师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真好、真好,这个样式可真好看呀。”   王忆说道:“穿上试试。”   这里没女人,漏勺直接脱衣服换上厨师服带上厨师帽,再把配套的围裙往腰上一围。   看起来干脆利索的。   王忆竖起大拇指:“可以啊,漏老师这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出来了。”   漏勺高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劲的哈哈笑。   大迷糊切好火腿出来,看到他的衣服后说:“嗯,漏勺一下子变成瓷勺了,上档次了。”   漏勺笑道:“你这话说的,哈哈,我以前是狗肉上不得席、漏勺上不了饭桌?”   他美滋滋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了扶帽子,嘿嘿一乐:“像模像样哩。”   王忆说道:“你可以去照照镜子,我先吃饭了。”   晚上是凉面配蟹糊和葱油蛏子。   葱油蛏子的精髓是葱油,倒入面碗里搅一搅,稀里哗啦很好吃。   热量炸弹永远那么让人心满意足!   蟹糊拌面也好吃,王忆想送去22年的生产队大灶当个拳头产品,所以他让漏勺从明天开始多准备点这种原汁原味的凉菜。   吃饱喝足他下山去,山下礁石滩上已经开始放电影了,一部叫《喜盈门》的新片子。   这电影在去年刚播出,电影站都没有这片子,它以当前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喜剧故事——虽然王忆没看出哪里喜来,他看的是一肚子气。   故事很有时代特色,说的是在一个中国北方农民家庭中,大儿媳总是计较小家庭的得失,百般算计,后来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改正错误,一家人重归于好。   整体来看这故事很美好,其实里面内容让人很窝火。   其中有个故事片段是女主角和老公孩子一起偷偷吃水饺,爷爷抢场回来,女主角赶紧藏起饺子给他吃窝窝头,有个饺子掉在了桌下地上,女主角一脚踩住给碾碎了。   王忆看的一个劲摇头。   也就天涯岛没有这样的媳妇,有的话他非上去奖励她一个大逼兜子不可。   至于劝说之后《喜盈门》?屁!《批盈门》吧!   社员们看的也是怨声载道、骂声一片,王向红那边最生气,跟左右说:“娘的,这种妇女不能要,谁娶回家就是谁家的祸害!”   王忆看的哈哈笑。   看到别人比自己更生气他这边不生气了。   然后他仔细看,王向红放电影放的挺好,偶尔一阵风可能会导致镜头偏移,但王向红很快就能正好。   那社员们为什么说他放的不好?   王忆正在疑惑,答案来了:   镜头转向了一个场景,女主角的小姑子被男朋友赠送一条涤纶裤料,她欣喜的要换裤子,王向红见此赶紧伸手捂住了镜头。   怨声载道!   王忆见此拔腿跑路。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他没辙,这是老支书的思想问题,他可不愿意去当愚公来挪王向红心里的那座山。   夜色已经深沉,海洋深处越发深沉。   但天涯岛上渔火辉煌、灯光成片,星空之上也很璀璨,群星闪耀、月光皎洁,能看见夜空中片片的云朵被风吹动飘荡。   星光褶褶,偶尔之间海面上也有灯光褶褶,那是过路的大船打亮了灯光。   远处海岛影影潼潼,安静而黑暗。   唯有天涯岛上格外亮堂,更有欢笑声压过了浪花声在岛上飘荡。   王忆悄悄回到22年去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问了他老式缝纫机的问题。   果然,他们家里有十多台已经淘汰的缝纫机。   他给王忆说:“我妈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说是这些老缝纫机很值钱,能卖五六千一台,唉,真是傻的可爱。”   王忆问道:“这么值钱吗?”   邱大年说道:“肯定不是呀,这东西值钱什么?实际上现在压根就没人买这东西,你说它有什么收藏价值或者纪念价值?没有啊,现在谁买这个?傻子才买呢!”   王忆愣是让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邱大年说道:“我妈知道咱们干收藏,还特意给我说那些缝纫机的事来着,说都是蝴蝶牌的,这是名牌,十台机器一起卖要五万块,我真是服了!”   王忆问道:“那它们值多少?”   邱大年说道:“不值钱!十台卖五百块还差不多——算了,五百块还是值的,但顶多两三千块吧?现在这种老式缝纫机是有价无市。”   “它们没有收藏意义,倒是有实用价值,问题是会踩缝纫机的人家干嘛买这种老机器?人家都买新机器了。对了老板,你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王忆说道:“三千块,给我从你妈手里买出来!”   “啊?”   “咱碰到傻子了,让我帮忙给他买一批这种缝纫机,我本来想要从网上买来着,我看网上才两三百块一台。既然你家里有,那给你爸妈赚个外快吧。”   邱大年琢磨了一下说:“老板,我今晚可能喝多了,有些话是胡言乱语了,我家那些机器都是名牌缝纫机,我妈要五万块……”   “那让你妈五万往外卖吧,你给我去网上买十台,两千块应该就解决了。”王忆打断他的话。   邱大年说道:“还是买我家的吧,老板你行行好,让我爸妈赚个外快,三千块,三千块包送到咱翁洲。”   王忆跟他说定了这笔交易,让他尽快安排,邱大年说明天就能送过来……   就这么快。   毕竟他们家里有朋友开货车搞货运。   解决了缝纫机的事王忆要撤,邱大年说:“老板你先别急着走,咱们的生产队大灶可能要火了!”   王忆说道:“不奇怪,咱们那用的料都是实打实的好料,肯定能火。”   邱大年苦笑道:“但咱们的火跟菜肴没关系,是、是那些老酒还有老报刊,它们立功了!”   “你知道现在有些网红探店吧?”   “有个咱翁洲的网红就听了艾军辉的介绍来了咱们家里,他当时开了个直播,结果直播间里有人认出了咱们店里装潢用的那些老酒,就这样给火了起来!”   王忆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那些老酒都是空瓶子,你有没有解释说里面是咱自己灌装的散酒?”   邱大年说道:“解释了,可问题是咱们的镇馆之宝百年下沙大麦烧是真的,今天一天来了十几波人看这两坛子酒,还有三个老板问价了,最多的一个给到一坛子50万!”   王忆说道:“多少钱也不卖,你给我把酒看好了,用防盗……”   语音电话被打断。   王忆一看,是钟世平来电话了! 第276章 社员的大学梦   钟世平的电话打过来,语气里满是埋怨。   ‘老弟你是不是发迹了就忘记咱们这些相识于微末的穷兄弟,咱们可是说过苟富贵勿相忘啊……’   ‘老哥很想你什么时候一起坐坐,我和袁老师都在等着你,咱可是有些日子没一起坐坐了……’   ‘你说你的饭店开业了不跟大哥说一声?是觉得咱们行程竞争关系不能做兄弟了……’   王忆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满腔幽怨之后,钟世平把话题放到了主题上:   “王老弟你最近怎么不给我送好货了?哥这边缺货呀,还有没有野生大黄鱼的鱼鲞了?给我弄点,咱们之间应该形不成竞争关系,咱们两家饭店应该是兄弟单位,要合作、要双赢。”   “对了听说你那里搞了两坛子世纪老酒?嘿嘿,怎么样,给老哥这里转一坛?”   “……”   听着他的滔滔不绝,王忆心里是暗暗感叹。   还是那句老话,嘴上都是义气、心里全是生意!   等到钟世平这边倾泻结束,王忆很有耐心、慢条斯理的挨个话题进行回应:   “我也很想念你,钟老哥,谁不愿意跟朋友天天醉生梦死?我还不是没办法?要养家糊口啊。”   “最近有点事把我拖住了,所以没给你送渔获。你放心,咱是感情胜过生意,我回头就让手下人给你送点野生大黄鱼鱼鲞,等到八月一号大黄鱼禁渔期结束,我立马联系朋友给你送野生大黄鱼。”   “你说的世纪老酒是下沙大麦烧啊?哈哈,那酒没有一世纪,顶多是九十年吧。其实那酒不是我的,是我在京城的一个大哥借给我当镇馆之宝的,你想想就知道了,我哪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   一番真心实意、真情流露的虚与委蛇,王忆挂电话给邱大年安排了几个任务,然后返回82年睡觉。   因为早上有课,他起的比以往更早,五点半就起床了,收拾一下弄点早餐随便解决,找人摇橹送他去上课。   东海之上,朝阳初升。   王忆上船后往东方看,漫过无边无际的湛蓝海水,天边有一抹鱼肚白悄然亮起。   天地初明,黑夜被一扫而空,海上开始亮堂了。   王东美领着老婆孩子去走亲戚,正好摇橹送他一趟。   在朝阳出现后,海上顿时洒落一片胭脂红,穿着绿色衣裤、戴着帽子系着红领巾的王新钊很热情的跟王忆打招呼:“王老师,早上好。”   王忆看着胭脂红洒在少年身上,活力+活力,双倍活力。   他笑道:“早上好啊。”   一家人上了船,王东美摇橹出海。   清晨的海上分外有文艺气息,一抹碧波温柔轻缓、一缕渔风吹的人满面凉气。   气蒸大海生氤氲。   就在海水与朝霞的盈错朦胧之中,有海风吹着水雾飘荡起来。   小船从中穿行,船也轻灵、雾气也轻灵,恍若时光逆转几个世纪,充满古意古风古色与古味的渔舟海行图出现在王忆心头。   这一刻海上淡雾袅袅蒸腾,舟行其中让人难免生出一些古色古香的幻想,让人下意识的放松起来。   七月将近,八月繁忙。   早早的天色海上已经不少渔船在忙碌了,海洋的夏天就在渔船的穿梭中走向高潮。   这些是早起捞贻贝的渔民,内陆有良田千顷,外岛的海上也有良田,不过不是种庄稼是养贻贝。   王东美摇橹从一些渔船旁边经过,船上忙碌的人总会抬起头跟他们打个招呼:   “大美准备走亲戚?老婆孩子都带上了,哈哈。”   “哟,王老师也在?王老师早上好啊,今晚放什么电影?”   “吃不吃贝?今天早上运气还行,弄了点文蛤,这是天下第一鲜啊。”   王东美挨个回应。   等到没有渔船的时候他感慨道:“今年三月份之前咱队里的人在海上碰上外队人别说让人主动打招呼,就是咱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是爱答不理的,现在才几个月?好家伙,大变样!”   王新钊像模像样的说:“这就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王忆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哈哈笑。   他们的渔船从一片养殖了贻贝的海域穿行而过,海面上有一条条的绳索和一个个的浮子。   挺大的渔船从中航行,如飞鸟点海,相比动辄一两公里的绳索养殖带这真显得娇小了。   到了码头王忆把轮椅给搬了下来准备出发,王东美让王新国和王新钊去送送他。   王忆笑道:“这有什么要送的?轻车熟路了。”   王东美说道:“主要是让大钊跟你去县一中看看,他以后念书有出息就要去县一中,县一中的高中部才是培育大学苗子的地方。”   王忆说道:“那行,我领他进去逛逛。”   现在他在县一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几乎所有民办教师和县一中所属教职工都知道了‘以一己之力复学’并‘一个学期就把所有学生成绩提高到外岛乡村小学第一’的王老师。   门卫也知道,因为昨天王忆离校的时候有领导去跟他打过招呼。   不过王忆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他没有随意领人进入学校,而是先去传达室给看门大爷递了一根烟。   他给王新国使了个眼色,王新国抽出火柴给他点燃。   这样王忆说:“大爷,我领我两个学生进去看看,他们以后想来咱县一中念书。”   门岗大爷抽了口烟说:“行,进去吧,不过看见领导最好还是藏一藏,我们学校暑假不许外来人员进入的。”   王忆答应下来又递给他一根烟,大爷看了看烟卷上的字嘿嘿一笑,夹在了耳朵上。   对于念过大学的王忆来说,县一中是一座老旧的寻常学校,对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让他见识到了七八十年代高中什么样。   可是对王新国和王新钊来说这真是圣地了。   王新钊跨进校门后就赞叹道:“这学校真好呀,哥你看,人家这大门多壮观,学校院墙好高大呀,这样一般人可进不了学校了。”   王新国抿着嘴不说话,只是贪婪的打量这所学校的一切。   他也想好好念书、继续深造来着。   但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爷爷奶奶总是生病,他爹是家里的老大,于是他只能辍学回来帮家里上工赚工分。   教学楼、办公楼、男女生宿舍、花园、实验楼、篮球场、足球场、操场、锅炉房、大礼堂、大食堂……   他们在学校里挨个转过一圈,到了食堂这会教师们都在打饭,所以他找人去帮自己打了一份,然后分给王新国和王新钊。   王新钊一看早饭是虾仁馄饨顿时眼热了:“县一中真好呀,早上吃馄饨,嗯,味道真好,哥你尝尝他们的汤,真好喝。”   王新国还是不说话,低着头黯然的吃着馄饨,吃的很机械化,看来并没有在意汤的味道。   王新钊明白自家哥哥的心意,顿时感觉手里的饭也有些索然无味了:“哥,你想来念书?”   王新国对他说:“大钊,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考上县一中,然后考上大学,领着哥再去看看大学啥样!”   王忆说道:“你想继续念书的话有机会的,这样,等我让支书给你办一下学籍,然后我给你补补课,争取考个电大,去电大上学。”   这是他最近刚从民办教师口中了解到的一个政策,现在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这个全新的高等教育办学模式,中央如此办学的目的是给众多因各种原因没有机会上大学的学生一个触摸大学教育的机会。   从政策上来说,电大针对对象主要是老三届、新三届的学生。   但实际上学校很开放,针对所有愿意上大学的人都开了校门。   王新国还不知道电大什么意思呢,王忆给他解释了一下。   听说自己只要有心学习也有机会念大学,王新国激动的差点把筷子给掰断:“王老师,这是真的?”   王忆领着他们进宿舍,对黄辉说:“黄老师,我记得你提过电大政策是吧?这政策怎么回事?你给详细说说。”   黄辉正在上铺扒拉馄饨,听了他的话歪头一看笑道:“王老师回来了?你怎么还有兴趣问电大?你可是正经的大学生呀!”   王忆扔给他一根香烟,说:“我这个大侄子感兴趣。”   黄辉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笑道:“行,那我仔细说说,这政策还挺复杂呢。咳咳,是这样的……”   他先把电大的性质说了一下,然后说:“自恢复高考后,国家针对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现状设置成立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中国广播电视大学,目的是为了快速的培养四化人才,也为了让落榜青年有机会去提高自己的本领。”   “它主要是针对一些已经工作了的青年,电大文凭比不上正式大学文凭,可同样也能改变个人命运,念完电大一样能当干部。”旁边的老师补充说道。   黄辉点点头:“对,因为世界各国都承认中国的电大学历!”   这话过于想当然,但王忆没有去多嘴改正这句话,毕竟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距离出国都非常遥远。   黄辉继续说:“正式的大学生是全日制教育,电大分全脱产教育和半日制教育两种模式,嗯,这个门槛低,但政策是宽进严出。”   “别小看了电大,国家要求电大走出来的人才得是货真价实的,你三年修不满学分是绝对毕不了业的,单科考试哪怕差0.5分不及格也不行!”   王新国郑重的点头。   这要求是对的,大学生当然得货真价实有真本事,就像王老师这样的才行,否则不是给大学丢脸吗?   黄辉问他说:“你想去电大念书?”   王新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道:“我、我想念书,光靠卖力气可不成,中央都说了,要为国家四化建设立功劳不能简单的靠体力劳动,脑力劳动也是缺不得的。”   黄辉说道:“对,念书是很重要的,那你要好好努力啊。”   “现在有这个机会在你眼前,就是翁洲市里有电大工作站,现在已经办起了两所电大,我得到了机密消息说,咱们县里也会办一所电大,希望到时候咱们可以成为同学!”   听到这话,毛海超、李岩京等人顿时也来了兴趣,纷纷放下碗问道:“咱县里也要办电大?”   黄辉说道:“对,是县里叶领导的意思,叶领导说——砍柴不误磨刀功,我们要为国家培养人才,而大把的学生也想提升自我知识文化水平,那么我们就必须得给他们创造条件、提供机会。”   “他们要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要把失去的机会找回来,这种情形下我们县里必须要有一所电大,让脱产的、业余的、半工半读的,任何形式的、只要愿意念书学习的学生都有学校去学习!”   他说这话的时候从床上站起来压低嗓音故意沉声说话,说完之后还使劲挥了一下手。   学领导讲话。   然后屋子里的民办教师们纷纷激动的鼓掌,李岩京还喊:“叶领导万岁!”   王新钊同样很激动,他抓着哥哥的胳膊说道:“哥,叶领导不是小秋老师的……”   王忆赶紧打断他的话:“大国你听到了吧?你只要愿意念书,那你就有念大学的机会!”   王新国重重的点头,激动的双眼冒泪花:“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机会,好啊、好啊,王老师,我以后会在下工后跟着你念书,你帮我补补课,我想去电大进修。”   王忆说道:“没问题。”   其他教师羡慕的说:“唉,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有王老师这样的名师,你去电大还不是手拿把掐?”   “王老师能把全校五个年级从倒数成绩带成七公社统考第一,带你个电大学生肯定简单。”   “王老师也带带我吧,我也想念电大……”   孙征南渴望的看着王忆,目光中的热忱让王忆一个劲的提菊:我又不是祝晚安,你这要把我剥光了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王新钊奇怪的问:“王老师,什么七公社统考第一?”   王忆赶紧领着兄弟两个出去:“没什么没什么,走,咱去树荫下一边吃馄饨我一边给你们讲讲学习的诀窍。”   “好。”兄弟俩高高兴兴的去树下蹲下了,然后也不吃饭了,先饥渴的看着他等待着他传授学习诀窍。   王忆深吸一口气说:“学习没有诀窍,就是一个多念书、多做题,学习很苦,正所谓学海无涯苦作舟,便是这个道理。”   “另外我要告诉你们,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既然你们想要在学习中取得成绩,念高中念大学,那就必须得受得住学习的清苦!”   王新钊坚定的说道:“少年先锋队队员不怕吃苦,我一定不负王老师你的教导,以后考上你的母校,去首都念书!”   王新国说:“大钊你可得记住你的志向,以后去了首都替哥和爸妈去看看领袖他老人家,给他老人家敬个礼。”   王新钊重重点头。   风吹过少年头顶的树,吹拂的树叶哗啦啦作响,朝阳那金色的光辉透过枝叶洒下来,洒在一片腾腾朝气上。   少年胸前的红领巾随风飘荡,它离着少年的决心最近。   王新国看到了上学的希望,再次吃馄饨就有滋有味起来:“嗯,这是不是就是鸡汤馄饨?汤可真香啊,里面还有紫菜,挺好吃的。”   王忆等两人吃完饭又领着他们转了转,赶在上课之前把他们送走了,然后去找秋渭水要笔记本。   秋渭水在教室窗口望穿秋水。   看见他后赶紧挥手。   王忆蹭蹭蹭的上楼去找她,问道:“有什么事?我看你很急迫的样子。”   秋渭水急迫的说:“王老师,《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太好看了!你真有才华,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故事,你快点给我往下讲讲吧。”   王忆说道:“我还是给你往下写吧,讲出来就没意思啦。”   秋渭水下意识要拒绝,最后忍了忍说:“好。”   又叮嘱他:“你写的快一点,能不能一上午写一万个字?”   王忆顿时无语。   要是给他一个键盘,那一上午别说一万字,两万字他也能干出来——现在他的状态就是那句话,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   奈何他没有键盘只能手写,这速度就慢下来了。   王忆安慰她:“你不要心急,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呢,只要你愿意看,我就为你写下去,写到你不爱看为止。”   秋渭水含情脉脉的说:“那你要写到我们八十岁吗?”   王忆义不容辞的说道:“好,我给你写到八十岁。”   秋渭水的目光有些湿润。   然后王忆感觉很遗憾。   如果这不是在教室外头而是在听涛居,那他又可以当一阵子硬汉了……   上午课堂上讲什么他一点没听,又开始奋笔疾书。   这下子白梨花无法再夸赞他了。   因为王忆这个上午是头也不抬只是一个劲的写,这叫学习吗?这肯定不是学习。   不过白梨花也无法批评他,毕竟人家是教学奇才,教育小组的领导都叮嘱她了:向王老师学习。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叮嘱王忆一句:“上午的课很重要,以后要考试的。”   王忆认真的点头。   然后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中午头他在教室吃的饭,没有午睡而是继续写小说,等到午睡结束才把笔记本交给秋渭水。   如果中午头就交给秋渭水,那姑娘肯定不会睡午觉了。   交了笔记本,王忆就放飞自我推着轮椅跟县一中撒哟娜拉了。   他得去给白家老先生送轮椅,这个点老夫妻肯定在市场报亭卖报刊,于是他直接赶了过去。   果然。   报刊里老太太正在仔细的整理新一期的报刊,现在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王忆赶过来那是出了一身汗,这个点自然没有来买菜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买报刊的人。   老爷子则坐在报刊里的一张小床上,他告诉老太太怎么整理报刊,光靠老太太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王忆推着轮椅过去打招呼:“老叔老婶,忙着呢?”   老太太看见他后连忙笑起来:“不忙不忙,是王老师来了呀?哈哈,你这是、你这就是给我家掌柜的做的轮椅?”   王忆拍了拍轮椅说:“对,我们生产队老木匠的手艺,比不上城里工厂做出来的那么好看,但胜在坚固耐用。”   轮椅上放了一张凉席坐垫,这样盛夏时节坐在上面也不会感觉特别热,好歹比较透气。   老爷子听说轮椅来了努力探头往外看,但看不到。   老太太便笑话他:“看把你着急的,都说了王老师给你送来轮椅了,还能不让你看见?”   王忆把轮椅停在门板外,上去将老爷子揽起来放到轮椅上,推着他在外面树荫下转了转:“怎么样?坐在上面感觉还行吧?”   老爷子欣慰的笑道:“行,非常行,你们生产队的木匠还真是好手艺,哈哈,王老师,帮我谢谢他啊,我这么个残废老头子没法去你们岛上了,没法去谢谢他,你帮我谢谢他。”   王忆说道:“行,没问题。”   他让老爷子自己转动轮胎,然后将一些点心拿出来放到他们报亭里:“今天恰好有沪都的同学来看我,给我捎带了点吃的,给你们拿来一部分,你们二老当早餐。”   老太太赶忙给他递回去:“别、你可别呀,上次你托人给我们送钱的时候顺带着捎来了油盐酱醋糖茶,我们想拒绝没法拒绝,这次可不行,不能再收你东西了。”   “你说你这孩子、唉,你这好孩子,唉,要是我儿子还在,说不准现在我们老两口也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孙子了……”   这话说到了伤心处,老太太忍不住眼圈一红。   王忆安慰她说道:“今天我就是你们孙子,所以给你们送一点茶点,你们别拒绝,收下吧,以后我还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老头握着他手感激的说:“王老师,你好人啊,顶好顶好的小伙子,咱国家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是教师,你说说,咱国家的未来能不光明吗?”   王忆惭愧的说:“你们别这么说,该过意不去的是我。我拿走了你们的下沙大麦烧老酒和那么多的旧报刊,只不过给你们送了很少的东西,其实我还觉得做的不够呢。”   虽然老人们不知道旧报刊的价值,但48年的高度老酒的价值却是知道的,这酒当时就是两个银元一坛子,哪怕抛却时间的价值依然很值钱。   白老头摆手说:“你别这么说,你这孩子太客气、太谦虚,你可是给了我们一千块呢!”   老太太笑道:“多亏你那一千块了,我们把这个报亭给张罗起来了。”   “阿贵说的对,有这个报亭我们老两口以后养老钱就有了,不仅不会拖累两个闺女,还可以偶尔补贴她们一下呢。”   白老头说:“你别光说话,快去市场买个西瓜,看把孩子热的。”   王忆说道:“你们歇着、歇着,我去买,真的别客气,晚辈嘛,多做点事是应该的。”   这次老太太强硬的把他摁住了,自己挪着小脚去抱了个西瓜出来。   王忆切西瓜,问道:“这边有没有流氓什么的找你们麻烦?我知道这附近有个练什么虎头船拳的……”   “没有。”白老头急忙说。   一看他这态度王忆就知道了。   妈的宋大元这帮人是不干人事!   欠办了。   白老太接过他切好的西瓜,脸上笑容灿烂:“王老师,你可真是个好人呀,好人、好青年、好同志,你有没有对象?”   王忆说道:“有了。”   白老太说道:“我猜也有了,你这样的好青年怎么会没有对象呢?媒婆子们眼珠子都是亮晶晶的,哈哈,肯定早就把你这样的好青年给盯上了。”   王忆说道:“我跟我对象是自由恋爱的,她也是教师,教的是育红班的小朋友,我教的是小学生。”   “那我们两口子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就合适了。”白老太说着从桌子抽屉里抱出一摞书,“《铁臂阿童木》,这个电视在城里可火了,哎呀,城里的孩子都爱看。”   “咱们外岛没有电视,那让孩子看看书也一样,这套《铁臂阿童木》连环画在城里也很受欢迎呢。”   王忆吃惊的说:“哟,原来《铁臂阿童木》还有连环画。”   白老太笑道:“有,怎么能没有?多火的小孩动画片?它是去年播出的?一下子就把娃娃们给诱惑住了。”   白老头点点头:“嗯,去年播出的,这是小鬼子的动画片,本来国家没想播,国家播的是《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后来小鬼子把这部动画片送给咱们中央电视台了,然后去年播放了。”   这时候隔壁有售货员前来蹭西瓜吃,听到这话笑道:“小鬼子这是在赎罪吗?”   白老头哼了一声说:“那可不是,是他们一个叫卡西欧的单位想来咱们国家的电视台上做广告。”   “可咱们国家电视台没给外国商品做过广告,于是他们就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铁臂阿童木》的动画送给咱们国家,然后让电视台给他们单位产品做了广告。”   售货员感叹道:“这样啊,难怪都把他们叫小鬼子,真是鬼精鬼精的。白大爷你行,你不愧是卖报的,什么都知道啊。”   白老头笑道:“这些还真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   他们在聊天,王忆随便的扫了扫报亭然后看到了一本有点意思的小册子。   册子挺薄的,封面是个黑蚂蚁趴在个大蜻蜓背上对地上的小黑蚂蚁挥手,名字是《黑黑在诚实岛》。   王忆没听说过这本册子,但册子的作者却是个大名鼎鼎的奇才:童话大王郑渊洁。   他拿起册子看了看,前年8月出版的童话小故事,定价是8分钱,于是他买了下来。   这样他在报亭里吃着西瓜避了壁暑气,然后去电影站找余军。   今天都是零散事,这次是过来给余军送手表,上次他卖照相机的时候余军委托他给电影站站长买一块一百元左右的手表。   王忆选的是一块梅花牌手表,因为余军说是电影站站长准备送给儿子的成年礼物,所以他选了一块带有运动元素的手表。   他上次去沪都看过了,这手表现在有出售的了,价格是128元和一张工业产品票,应该符合电影站长的需要。   余军今天准备下乡放电影,不过还没走,王忆去的正及时,他得知来意后便直接领着王忆进了电影站站长的办公室。   电影站长叫于得力,他听了余军介绍后很热情的跟王忆握手,还给他亲自泡茶并一口一个王老师。   这样王忆就知道了,于得力应当是从县领导们口中听说过自己的信息。   他拿出手表展示出来。   这是八十年代的手表但保存的好又重新抛光上蜡,从外面看跟全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于得力看到手表后很喜欢,说道:“还是梅花牌的?好,这可是李家坡的名牌手表,比咱们的沪都牌还要硬呢,多少钱?是不是比较贵?”   王忆说道:“128元和一张工业品票,于站长您给我120元就行,但能不能把工业品票给换成肉票?”   于得力痛快的说:“能换,我不能给你120元,你帮忙跑腿还能再垫钱吗?这样,我沾你点光,给你130元,另外再给你介绍个生意,如果你还能买到这款手表,那就帮我同学买一块。”   “这手表好呀,你们看看,上面还有足球图案呢,这表带上还印着踢球的运动员,我同学的儿子特别爱踢足球,他也要给儿子送个礼物,还有比这手表更合适的吗?”   王忆欣然答应。   有利可图。   余军这边也给他介绍了个买卖,照相机的买卖,他说他有朋友眼热他这台相机,也想托关系捎一台,不用非得是外贸版,国内的版本就行。   王忆一听,说:“我手上没有照相机了。”   余军正要失望,王忆又说:“我同学那里有,而且还是外贸版的黑体海鸥,你朋友愿意要的话得在你这个价格上加二十元钱,这其实是电话费和邮资等费用。”   “没问题,这没问题。”余军急忙说,“王老师给我这是优惠价,是咱们的感情价,你跟他又没有感情肯定不能便宜卖给他——”   “我的意思是加二十元够吗?要不然加三十元吧,我大军讲义气,托朋友办事从来不让朋友吃亏!”   王忆目瞪口呆:你可真讲义气,你朋友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他的好运气。 第277章 关于生产队的远大构想   今天没什么事,王忆就是在县里头忙活了一点零散活,忙活完了便坐船回到了天涯岛。   大灶里持续的产出凉皮,不光卖城里也在生产队里卖——主要卖给外队来看电影的人,偶尔也给自己队里的社员解解馋。   天涯岛的电影场地已经成为了外岛乡下一个景。   各生产队的人家有亲戚朋友的上门,以往是招待吃一顿好饭,现在是吃顿饭后摇橹坐船的来天涯岛看个电影。   因为代价很小,只要给一点柴油即可。   仅仅从放电影这件事来说,天涯岛没什么赚头,虽然电影放映机的功率不大,可柴油发电机是有损耗的,岛上柴油收的少,赚的很少——   说起这点来,王忆一直想把柴油发电机给暂停,换成脚蹬发电机,其实脚蹬发电机如果只给电影放映机供电那功率足够用。   只是这样一来得把柴油发电机拿来给社员们供电用,而王向红和社员们都不舍得。   现在岛上已经有天涯二号这个油老虎了,再加一个柴油发电机,那上次徐经理送来的柴油就消耗的很快了。   总之现在用柴油发电机给电影放映机供电烧的柴油不少,生产队靠收外队社员提供的柴油赚不到什么,主要是可以免费请生产队的社员看电影。   好像作用仅此一点。   其实并非如此。   客流量代表的是消费力。   有了各队社员来看电影,门市部好些商品的销量陡增,最热的是爆米花,这东西利润很大,一场电影下来能给王忆赚十几二十块钱。   十几二十块看起来不算什么,但放大到一个月的时间线上那就是四五百块的净利润。   这在外岛其实是非常可怕的效益,毕竟现在外岛好些生产队一年下来还出不来个万元户。   但随着凉皮开始出现,爆米花不吃香了,来看电影的人家除非是犒劳一下孩子,否则就不会再花钱买爆米花了,他们买凉皮!   特别是领着亲朋好友来看电影的人家,他们直接不用继续在家里招呼亲朋好友了——天气太热了,自己准备饭准备菜的又热又费钱,还不如来天涯岛买一碗凉皮。   这种起源于关中地区的夏季美食如今在外岛还没有出现,所以凉皮这东西算是个稀罕景,来一碗吃了过瘾还新奇。   招待外地的亲朋好友,省钱也有面子!   现在凉皮一天到晚的做,光是在生产队里每天就能卖个五八十份,挺多人领着亲戚来了就掏个三毛五毛的买上一大碗的凉皮分一分,然后去看着电影慢慢悠悠的吃。   王忆在大灶门口看着一份份凉皮出炉,很快就顶不住了。   蒸凉皮的水汽挺猛烈的,大灶里头热气腾腾。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把凉皮机和大蒸箱拿出来,这东西一旦出现,那家伙效率可就起来了。   但一旦将蒸凉皮的劳动力给解放出来,那么自己是不是要加点别的?   凉皮跟肉夹馍很配。   考虑到这个时代白面和肉食的珍贵性,做肉夹馍不太好,因为你要价高了大家伙买不起,要价低了那图什么?   王忆当然可以从22年带肉过来,可是大家伙又不傻,一看肉夹馍里的肉量就能估摸出成本来,到时候他们卖一个低于成本的价钱,这样还怎么对内解释自己有利可图?   他摇摇头去找大队委找王向红。   此番大队委办公室里有人已经在找王向红了,看样子像是外队的干部。   这干部跟他商量说:“王支书,你放电影的时候能不能别时不时的去遮住镜头?这太让人败兴了。”   王向红说道:“老丁,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一样起了花花肠子?想看看女同志的胸脯子和腚锤子?”   老丁气的翻棱白眼。   旁边的人无奈的说:“王支书你这个思想太封建了,国家都允许这个往外播放,怎么你还不允许社员们看?”   王向红也翻白眼,他斜睨说话的人一眼,说:“《列宁在一九一八》,这个国家不更让放?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这电影怎么放的?”   老丁无奈的说:“记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王向红点点头,“70年放映队的同志开始热映这部电影。”   “当时电影里有个场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列宁在他的同志瓦西里家里席地而睡,然后瓦西里的妻子进来了,她指了指列宁,跟丈夫搂在一起亲起嘴来。”   “这电影也是国家让放的,但是这样的镜头不允许看,放映员在这时候都要把手放到镜头上挡起来的,是不是?”   老丁更无奈了,说:“是,但那时候是思想保守。”   王向红说:“你现在思想开放了?想要看亲嘴了?我跟你说啊老丁,你是老党员,思想必须要过硬,不能随大流、开小差……”   “行吧行吧,我说不过你,不过我这是代表咱们社员同志给你反应意见,你得尊重同志们的意见!”老丁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给自己添了袋烟叶,慢条斯理的说:“同志们想吃大肉片子、顿顿喝二两烧酒,这也是他们的意见,那你给我尊重一下吧?”   老丁气急挥手,说:“你呀你,你是真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也。”   王向红理直气壮的说:“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你看你,老丁啊,多少年了你干工作也没个长进,还是喜欢粗暴行事!”   “领袖说,真理不怕辩,真理越辨越明,你要是不服气可以跟我辩论嘛。”   有人看见了门外的王忆,指着他说:“王老师来了,王老师,今晚你回来了可就好了,你来放电影吧。”   王忆不想去放电影。   但现在放电影是生产队对外的一项重要工作,王向红这干的让观众们产生意见了,那他只能重操旧业。   他答应下来,老丁等人便高高兴兴离开了,早早的去占位置准备看电影。   王忆感叹道:“大家伙看电影的热情是真足啊。”   王向红吐了口烟雾说:“这能看出热情来?我跟你说,早年里社员们看电影那才叫有热情,那热情都吓人!”   “不说旁队的人,就说咱队里的,说凤丫吧。凤丫刚生了皮鞋那一年、或者是第二年,反正那时候皮鞋还不会走路刚会爬。”   “我记得那年是金兰岛上放北高丽的电影《卖花姑娘》,那电影感动人呀……”   “《卖花姑娘》太感动人了,当时都说男人去看带两条手绢、女人去看带四条手绢。”王祥高从外面走来,听见他们聊天后便跟着说了起来。   王向红摆摆手:“这话题说远了,我在说凤丫那年去看《卖花姑娘》。”   “当时都想看啊,凤丫那时候还给皮鞋喂奶,喂睡了以后她把孩子放在了床上,自己也着急忙慌的去看。”   “结果她们一家子看完了回来,一看孩子头破血流的趴在院子里,这可把一家子吓死了,还以为出啥事了!”   “你猜怎么着?”   面对王向红的发问,王祥高说:“是皮鞋醒了找爹娘,找不见从床上摔下来,摔的头破血流的爬出了屋子爬进了院子,满院子的哭号转悠……”   王向红咂咂嘴说:“我这让王老师猜呢,你真有意思,你给我说出来了——对,皮鞋满院子转,不知道转了几个圈,裤子膝盖都磨烂了,最后哭累了也爬累了,趴在院子里睡着了!”   王忆感叹道:“我草,凤丫和大胆这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那可不。”王向红说,“大胆为此跟凤丫干了一架。”   “然后被凤丫锤了一顿!”   王祥高唏嘘说:“这也能理解,当时《卖花姑娘》是咱县里放映队借佛海县那边的带子吧?咱还没有,借了一个月,只能放二十场。”   “当时真是全县轰动,每次哪个岛上放这电影,那各岛都去看,成群结队的看,看十遍十五遍也看不够。”   两人围绕着《卖花姑娘》感叹起来。   忆苦思甜。   王忆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让我插个嘴,支书我来找你有正经事呢,两个重要的事,一个是消息一个是计划。”   “消息是我今天去打电话问我几个同学,二手缝纫机在咱外岛珍贵,他们能帮忙买到,不要票,但价钱便宜不了太多,主要是他们得找汽车给咱捎过来,要加车马费。”   王向红顿时笑了起来:“那没问题,不成问题——加多少?”   王忆说道:“一台机器得二十块,反正还是比新的机器便宜,只是便宜的有限了。”   王向红问道:“质量上呢?”   王忆说:“质量上没问题,这个他们肯定给咱挑好的,你不知道,现在缝纫机在大城市里已经不算好东西了。”   “有些人家还按照老传统给儿媳妇买三转一响,可儿媳妇看不上了,所以市场上出现了一些二手的缝纫机。”   王祥高嘟囔道:“这是败家婆娘,不会过日子,三转一响还看不上?怎么了,要买电视机小轿车?”   王忆说道:“另外我问的时候还打听了一个消息,他们知道我现在发动社队企业做凉皮后,说北方一些工厂生产了一种机器叫凉皮机,那家伙效率高,一台机器一次能出十张凉皮,三两分钟就能蒸熟。”   王向红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把咱的凉皮生意给鸟枪换炮?这主意不是不行,但机器不便宜吧?”   王忆说道:“嗯,光是机器就要四五百块。”   王向红磕了磕烟袋锅,眉头皱了起来。   王祥高跟他说:“支书,这机器该买要买啊,磨刀不误砍柴工……”   “问题是现在不是要磨刀,是要柴刀换那啥,伐木机,嗯,咱的柴刀刚磨过。”王向红指的是刚买回来没几天的凉皮锣锣。   王忆说道:“那就先用凉皮锣锣生产吧,买机器的事回头再说。”   王向红点点头:“回头再说。”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社队企业现在确实赚钱了,可全队上下要花钱的地方多。   王向红不舍得乱花钱。   他问道:“你说还有个计划?是什么计划?”   王忆说:“装修计划,饭店装修用的材料还有咱教师宿舍用的材料都托人捎来了,现在让我存在市里码头上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去拉回来。”   “还有粮食,海关昨天给送了一批粮食,这次全是粗粮,拉回来可以卖给社员们。”   王向红一听这话顿时高兴的站了起来:“那我明后天就领着人去收拾回来,顺便去县里头找米老头再商量商量办饭店的事,我已经让文书去找过他了,他那边有点犹豫。”   “犹豫什么?”王忆问道。   王向红无声的一笑:“他家最早就是干饭店的,六几年的时候被人收拾过,把他给吓到了,等我上门去跟他说说吧,我寻思着我能说动他。”   王忆说道:“那就行。”   他转身要走。   王祥高拦住他:“王老师我问你个事,墨斗一直没回来,他那里到底怎么了?问好娃娘,好娃娘也说不清楚。”   王忆说道:“多简单的事,她为什么说不清楚?就是她娘家邻居出事了,儿子腿被砸伤了,在县里头动手术,小伙子的姐姐在照顾他,墨斗现在也在帮忙。”   “我让他留下帮忙的,看看能不能给你照顾出个儿媳妇。”   王祥高面色一喜:“这是好事呀,好娃娘为啥不给我说呢?她支支吾吾的弄的我以为墨斗在县里干啥坏事被抓派出所里了。”   然后他又琢磨:“那我也得去看看人家姐弟俩,这样,明天王老师你去县里的时候把我捎过去,我正好给墨斗捎两身换洗衣裳过去,再捎上两把鸡蛋什么的。”   王忆说道:“行,那明天咱们一起走,他们先在正好住二食堂,你到时候过去了也顺便琢磨一下装修的事,那二食堂需要仔细收拾,我寻思着得需要你的木工手艺去帮忙。”   王祥高痛快的说:“木工上的活交给我们爷俩,我再把老大叫回来,我们爷仨问题不大。”   “对了,这次我过来也是说木工活的事。”   他拿出一张纸给两人看:“我昨天回去一直研究躺椅,研究的八九不离十了,支书、王老师,我能做,所以只要队里供应好木头、王老师帮忙联系上帆布和防腐漆,那咱就能做!”   王忆说道:“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支书,咱队里还有谁会木工活?到时候让他们跟着老高叔去做躺椅,咱专门做这个躺椅,这样加上以后做西服,咱社队企业就有三驾马车了——”   “饮食,衣服,家具!”   王向红摸着胡子有些担心起来:“王老师,咱的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了?咱们的路是不是走的太快了?”   王忆安慰他道:“放心吧,支书,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带领社员们共同致富嘛,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我们的党,没事的。”   王向红摆摆手说:“我不是怕这个,咱们社队企业的性质肯定没有问题、路线方针也正确,但买卖铺的太大,影响社员们的心志。”   王忆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社员们一看自己在海上摇橹一天才能赚它个一块两块,社队企业这里随便做个买卖就能日赚好几十块,大家心浮气躁了?”   王向红欣慰的说道:“嗯,你念书多,脑瓜子就是灵活好用。”   “有件事我一直没给你说,麻六现在天天去卖平安结,他靠嘴皮子一天最少十块进账,这还是他出不了远门,如果能进市里怕是一天能赚三十五十,这事对社员们触动很大!”   王祥高吃惊的问:“啊?那个麻子脸这么能赚钱?”   王向红没说话,而是看着王忆。   王忆重新坐下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社队企业多赚钱,这绝对是好事,咱们生产队太落后了,要发展要进步,这都得需要钱。”   “但咱们渔家的根子是在海里,捕鱼摇橹这是祖传的活命法子,绝对不能放弃。”   王向红点头。   他听王忆这么说便松了口气,说道:“你这话说我心里头了,我真怕你跟现在城里头的年轻人一样,眼睛钻钱眼里了,光想着要钱,认为钱比什么都重要,比咱渔家的根子都重要。”   王忆笑道:“钱是很重要,但咱们渔家海上的饭碗也很重要。”   “一个保障发展、一个保障生活,咱们队里要走的好,就得两条腿走路,渔业活动和社队企业就是这两条腿。”   他想了想说:“事情也好办,该发展企业还是要发展,但赚到的钱不能全数分红给社员了。”   “留一笔钱给队集体上用,我联系一下我中科院电力研究所的同学,他们那里生产了光能发电机,现在生产队的这个脚踏式发电机不行了,发电量少、功率小,还得老是有人去转圈圈。”   “正好把它们给淘汰了,然后用它们来替换柴油发电机,脚踏式发电机独自给电影放映机来供电是可以的,单独使用能满足它的需求,这样咱们以后可以剩下一些柴油了。”   王向红一听这话笑了:“哎,这个好,现在柴油太贵了,天涯二号是油老虎,能省一点是一点。”   王祥高则问道:“用光能发电机能行吗?我听秀芳说过这东西不好使,有光它才发电,没有光它就不能发电了,是不是?”   王忆笑道:“是……”   “那要了有啥用?咱就是晚上用,现在晚上那个发电机不够用了,有时候半夜起来上茅房,没有电,存的电不够。”王祥高苦恼的说。   王忆说道:“对啊,脚踏式发电机要靠蓄电池来存储电力,那光能发电机不也得存储电力才能使用?所以它什么时候发电不用管,总之它有蓄电池。”   “这个发电机很好使,很厉害,但是很贵!”   王向红和王祥高关心的看向他。   王忆说道:“光是发电机就五千块,加上配件得六千块!”   两个人纷纷倒吸凉气。   “这么贵啊?”   “它是金子做的?”   王忆说道:“金子做的那得五千万才够呢。”   王向红沉着的说道:“这件事要放到党员会议还有社员代表大会上进行讨论表决,事情比较大,不能着急。”   王忆说道:“反正咱们队集体要花钱的地方挺多的,支书,我给你算算看。”   “我说的发电机、凉皮机,二食堂的装修,我领着学生给队里家家户户拼装一台收音机,要是有条件了我还想进一批石英钟卖给社员们,这些不都得需要钱?”   “咱们是大集体体制,那这些东西都以队集体为单位买吧,然后分给社员们,怎么样?”   “这样咱们就得需要大笔资金了,对不对?社队企业该发展就发展,尽量要多赚钱。但社员们该出海的出海、该放网的放网,咱还要给国家交爱国粮呢!”   王向红说道:“好,这样以后队集体要截留社队企业的资金,从队集体的层面上去发展咱们生产队。”   王忆说道:“这是有必要的,队集体变得越来越好,社员们对大集体的归属感就越来越强,会越来越热爱咱们这个大集体。”   幸亏王向红提了提。   他光沉浸在给社员们发分红的喜悦中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让社员们保持劳动积极性、保持进取心、保持奋斗动力。   这是很重要的事,中国传统文化中自古以来就有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靠墙墙倒靠娘娘老这样的道理,这可不能摒弃。   同时王向红的话还给他提了个醒:   随着社队企业发展踏上正轨,随着社员们有了分红而且以后分红越来越多、钱越来越多,那他不能再给社员们当保姆了。   有些物资他可以从22年往82年带,但不能再动辄当福利往外送,起码要半卖半送!   这件事上他跟王向红统一了意见,然后又叮嘱王祥高不能把话说出去。   王向红说:“要等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做出统一表决后,再把消息传出去,现在传出去会乱。”   王忆说道:“这件事很重要,老高叔你得理解,咱们队集体以后要给社员们服务的地方还很多,你们娶媳妇自己负责,但翻修房子甚至说是盖房子的事我琢磨着以后要由队集体负责。”   他把自己的构想说给两人听:“以后逐渐的,咱队里要搞大基建,统一下水道、统一垃圾处理,也统一给盖上新房子!”   “到时候家家户户都住进铮明瓦亮的大房子里头,有大功率的光伏发电机给供电,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甚至电视机,那才是咱们王家的好日子!”   王向红跟王祥高听的哈哈直笑:“那能吗?”   “王老师你想的太好了,那还真是进入社会主义发达阶段了?”   王忆说道:“支书你不信咱就打个赌。”   “不用打赌,”王向红说道,“你说的这些虽然像是那个、那个远大理想,算了,现在来看就是痴心妄想。”   “但其实你们不知道,哈哈,谁都不知道,我当时转业回来的时候也想把咱们生产队建设成这样发达的社会主义农村。”   “可惜我一直没做到,没那个本事。”   王向红说的有些唏嘘。   王忆说道:“我肯定能做到,所以队集体从下次分红开始进行较大数值的截留,统一大钱办大事!”   他看向王祥高问:“老高叔你相信支书的吧?相信支书主持咱们队集体截留资金是为了社员们吧?”   王祥高说道:“这我肯定信,你们不用怕我多想,我敢说咱生产队上下谁都不会多想,支书的为人谁不清楚呢?”   “就说给全队人家盖新房这件事,咱要是真这么干,那支书肯定是给自己家里最后盖起房子,所以社员们怎么会不信任支书呢?”   王向红喝了口茶水笑道:“大高,你这是点我啊。”   王祥高急忙摆手。   王向红点点头说道:“我跟你开玩笑哩。”   “不过不开玩笑的说,”他严肃起来,“如果咱社队企业真办的这么红火,能给家家户户盖起新房子,那第一个先给王老师家里盖,最后一个给我家里盖!”   王忆说道:“那你主持一下会议吧,用不了两年,咱们肯定能做到这点,不信你们等着瞧!”   自信的留下这句话,他踏着暮色回去吃饭了。   夕阳入海,快要放电影了。   漏勺得到了厨师服奖励后今天劳动积极性更足,按照王忆吩咐做了一大盆子的蟹糊还有一些鱼肉冻。   他解释道:“现在螃蟹不肥,这蟹糊里蟹膏少,鲜味要差一点。而鱼肉冻也冻不起来,所以看起来都不太好。”   “另一个你想做凉菜的话,那你问问支书,能不能发动强劳力去弄点鸡毛菜回来?那东西轻轻煮一下也能拌凉菜……”   “等等,”王忆突然打断他的话,“鸡毛菜?石花菜对不对?鸡毛菜它又叫石花菜,是不是?”   漏勺说道:“应该是,鸡毛菜、鸡脚菜,牛毛菜、鹿角菜,好多名字呢,不过好像大名确实叫石花菜。”   王忆问道:“咱们外岛还有石花菜?我怎么不知道?我没看见过呀。”   漏勺说道:“挺少见的,得潜水去捞才行,它们是水藻,长在水下礁石上,然后也不太好吃——主要是没什么滋味也没有油水没有营养,所以咱外岛捞的人不多。”   王忆问道:“那这个东西的做法呢?都是怎么吃?”   漏勺说:“煮啊,煮了凉拌,不能使劲煮,使劲煮的话就会化掉……”   听到这里王忆一拍手。   他们说的确实是一种东西。   石花菜。   原来外岛也有石花菜的。   他说道:“石花菜可以做凉粉的,就是说把它给使劲煮会煮化掉,筛出杂质后放到冷库里让它在低温下凝固,这样可以做成凉粉。”   “很好吃的,跟凉皮一样都是夏季的好东西。”   漏勺问道:“是吗?鸡毛菜还能做凉粉?咱没做过,没听说过。”   王忆说道:“肯定没错,就是能做,北方的很多海边城市夏天都有这道凉菜。”   “海凉粉本身不好吃,它没有任何滋味,但它口感很好,脆脆滑滑、清清爽爽,这样因为它本身没有滋味,你给它加入什么配料它就是什么滋味。”   “我记得北方是用蒜泥啊蚝油啊味精啊加胡萝卜丝之类的拌着吃,吃法跟凉皮很类似。”   漏勺惊奇的说道:“咱们祖祖辈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吃法呢,原来鸡毛菜还能做的跟凉皮一样?”   王忆说道:“其实不一样,凉皮算是主食,鸡毛菜煮出来的凉粉是凉菜——等我跟支书说一声,咱们可以试试。”   他在岛上和县里码头、市场都没有见过石花菜,不知道外岛也出产石花菜,要是知道的话他早就开始谋划做海凉粉了。   大灶三口大锅,这每天能做多少海凉粉呢?   这东西成本小,所以可以卖的便宜点,薄利多销,在夏秋季节能赚上一些钱。   吃过饭他去放电影,等着王向红过来问一声。   王向红还没来,夜幕降落,星垂平野阔。   这样王忆只好先准备放电影。   外对社员现在也知道了他的鼎鼎大名,看见他来了几个自认为有头有脸的人上来跟他打招呼。   王忆应对得体,彬彬有礼。   傍晚见过的老丁给他递了一根烟,问道:“今晚放什么?”   王忆摆摆手,说:“谢了,我不会抽,今晚放《七品芝麻官》和《戴手铐的旅客》。”   老丁提了提腰带,笑道:“不抽烟好,不抽烟嘴巴不臭,牙齿也不黄。”   他寒暄了两句,然后问:“现在咱们跟小鬼子关系回暖了,我听城里的朋友说,咱们国家还引进了几部小鬼子的电影?你能不能搞到手?”   王忆问道:“小鬼子的什么电影?我不一定,外国片子不好搞。”   老丁含蓄的说道:“有一部电影叫《望乡》,据说立意比较独特,咱们可以……”   “好啊,丁主任,你想要看黄的录像。”有人听到他的话后说道。   老丁急了:“瞎说什么呢?谁想看黄、黄色的东西?我大小是个生产队主任,是干部,我能看那东西?再说那东西有啥好看的?”   这人说道:“《望乡》我知道,说的是妓子的事,据说它是根据一本叫《多少号娼馆》拍的,就是黄色东西。”   听到这话老丁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瞎说,我是干部还能看违反纪律的东西?”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人民干部服务人民”、什么“批判性的去看”之类的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礁石滩上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人说道:“要真想看小鬼子的片子,我建议你们看《追捕》。里面有个高仓健的小鬼子长的行,很硬气。里面还有个叫什么真美的,头发披肩、穿着皮靴,跟咱国家的明星不一样。”   “你看过吗?我听说过这个片子,里面是不是有句台词叫‘跳啊、跳啊,朝仓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不是跳下去了’,是不是?”   “我没看过,是在《大众电影》杂志上看的,就上个月的杂志。”   “嗨,我还以为你看过,我老舅家的哥哥看过,他给说了这个电影,好像确实好看。”   “王老师,你能搞来这电影吗?城里电影院早就放过了。”   王忆说道:“这我也不敢说,我试试吧,去城里找朋友看看能不能借过来。”   “你要借外国电影你借《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这是罗马尼亚的电影,这个好看。里面有个外国娘们只穿着胸罩子和三角裤头,看这个。”又有人建议。   然后旁边的人感叹道:“老丁你真行啊,你懂行。”   前面站起老丁来,怒道:“谁他吗败坏我名声啊?”   又有人急忙说:“别嚷嚷、别嚷嚷,开始看电影了。”   老丁怒气冲冲的坐下,但最后没压住火气又过来找王忆了。   王忆赶紧说:“我没看清刚才是谁……”   “不是,”老丁小声打断他的话,“要是哪天看《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麻烦你找人去多宝岛通知我一声,我挺爱看外国片子的。”   他说完又回去了。   后面摸着黑,好几个人偷偷的来打听哪天能放《望乡》。   还有谁家的亲戚估计是城里来的,消息挺灵通,问王忆能不能放《金瓶双绝》。   这人还低声说:“我能借到这部带子!”   《金瓶双绝》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什么货色,王忆哪敢碰?这是找死的事,会被以流氓罪给抓起来的,他可不想学迟志强去唱铁窗泪!   他坚定的把人给赶走了,警告说:“你别找事,这种东西不能看……”   “可好看了,《金瓶双绝》能看的人流鼻血。”这人不死心,“你肯定没看过,咱可以私下里偷偷看……”   王忆顿时冷笑了起来。   我没看过?是,我没看过《金瓶双绝》,可我的百度网盘和115网盘里的上千部片子哪一部不能对《金瓶双绝》骑脸输出?   再说他现在连祖传手艺活都给戒掉了,还看这鸟东西干什么?他现在只想娶媳妇媳妇进行实操。   看他拒绝的态度坚决,这人叹气走了。   很快老丁又来了,低声问:“王老师,我听见你们说《金瓶双绝》?” 第278章 龙傲天风靡教师团   电影放完,王忆跟王向红一起收拾放映用具。   顺带着他问了一下石花菜和海凉粉。   王向红奇怪的问道:“石花菜能做成凉粉?不能吧?凉粉不是凉粉草和红薯、绿豆啥的做的吗?石花菜也能做?”   王忆说道:“能,咱们外岛祖先多少年的接触海里的东西,没发现石花菜的妙用?”   王向红摇摇头:“可能是没有这个传统吧?要不然北方沿海的石花菜不一样?它们未必是一个品种吧?”   “石花菜能煮烂糊,这个我知道,所以拌石花菜要么是生拌要么白灼一下赶紧提出来,倒是咱这里没人见过石花菜煮烂糊后变成凉粉,主要是咱们也没有这个……”   “我见过。”休假在家的王祥雄听见他们的对话后凑了过来,“石花菜确实能做凉粉。”   “我们干厨师的都知道,但需要冰箱啊,夏天温度太高了,石花菜熬煮后的汤水在高温度下凝不起来,就跟打猪皮冻一样的道理。”   王向红问道:“咱的石花菜真能做凉粉?那怎么没听你说过?”   王祥雄说:“因为这东西没滋没味的,全靠调料来拌着才能有点滋味。”   “北方用蒜泥拌着吃,比如东北和齐鲁一带的沿海城市爱吃生蒜,所以他们挺爱吃这个拌凉粉的,还叫做海凉粉以跟绿豆粉呀红薯粉之类的做区分。”   “咱们外岛不爱吃生蒜,拌了凉粉也不太爱吃,王老师想卖这个东西?我估摸不大行。”   王忆提议道:“试试吧,生大蒜的味道单吃确实不行,咱外岛人不太适应这个味道,可是拌海凉粉不光用生大蒜,还用别的调味料,我拌一点给大家伙尝尝吧,万一喜欢呢?”   王向红说道:“试试吧,咱外岛一些浅海有石花菜,一直以来这东西没什么用,只能收了晒干卖给供销社或者回购站,要是能成凉粉,那咱可以等到秋冬的用白菜下凉粉吃。”   “韭菜也能下凉粉。”来帮忙的漏勺急忙说。   王祥雄笑道:“红薯凉粉能下热白菜汤里,海凉粉不行,等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海凉粉没有红薯凉粉那么结实,只能当凉菜吃,但秋冬天谁吃凉菜啊?”   这事暂时说定。   他们都觉得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准就能再引入一道新菜肴,又能给生产队增加点收入。   自从听了王忆在傍晚说的队集体给家家户户起一栋新房子的话,王向红的心思便热了起来。   队集体要使劲赚钱,然后把生产队给建设成一个大寨那样的标兵集体,到时候看看谁还敢笑话自己是个老顽固、老保守!   到了早上王忆依然是早早出发去县里,出门后他看见王新钊和王新国正在教室里晨读。   很勤奋。   王忆对王新国说:“大国,你有志于念电大的话那等我跟支书说一声,这样以后你不用出海当劳力了,你去给我管门市部,那样你学习的时间就多了。”   王新国听闻这话顿时站起来,满脸激动:“王老师,能行吗?”   王忆说道:“你去找支书说就行了,支书很清楚……”   “找我干啥?”正在大队委办公室里扫地的王向红冒出头来,他听见两人的对话了。   王忆看看时间还充裕,便把电大的政策说给了王向红听,也把王新国的心思说了出来。   王向红很感兴趣,他放下扫帚走过来问道:“大国,你想去象牙塔里深造?”   王新国重重的点头:“伯,我想,没有文化不行,我想做个有文化的人。”   “以前我家条件差,现在我爷奶都没了,社队企业又能给分红,我想当个半劳力啥的,拿出点时间去学习、去深造。”   王向红欣慰的说:“好,你有这个心思就好。”   “领袖同志说过,人得有学问,有了学问好比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很远很多东西。没有学问,如在暗沟里走路,摸索不着,那会苦煞人的哟。”   王新国再度使劲的点头。   王忆说道:“让大国去门市部上班吧,别给他算半劳力,算个轻劳力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行,在门市部上班是为人民服务,咱队里条件好了,拥有了支持子孙后代们念书的财力,那就要进行支持。”   “不过大国,你必须得念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不能在门市部轻松度日赚工分,然后最终一事无成,这可就不行了。”   王新国说道:“伯你放心,我有决心能考上电大!”   王向红说道:“有决心就行,排除万难,夺取胜利!”   王新钊愕然问王忆:“可是,王老师,我和二猫怎么办?我俩不是小售货员吗?”   王忆说道:“你俩暑假和礼拜天是小售货员,平日里念书的时候呢?你们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管着门市部?这事还是得交给你哥哥负责吧。”   王新国这青年沉默寡言、为人踏实。   让他来管门市部的好处是他不会乱说,而且以后他要沉湎于学业中,更没有心思去外面乱嚼舌根了。   而且他要念书考电大就等于是王忆的学生,王忆对他的管控力会更强,这个能培养成嫡系。   王忆勉励了兄弟俩两句便出门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王祥高和背着一包平安结的麻六正在码头等着他。   他跟麻六打了个招呼,问:“在我们队里生活怎么样?”   麻六冲他又是抱拳又是作揖:“不服天不服地,就服校长的实力,我在队里提起你,社员对我很体己。”   “有好山有好水,论好还得数咱生产队,这个可不是我在吹,天天出海我就盼着把家归!”   王祥高赞叹道:“好家伙,王老师你看看,这都是长了一张嘴,咱的嘴巴就会吃法和骂娘,六子这张嘴会赚钱呢。”   王忆说道:“他确实嘴巴溜,所以我把他招聘进咱生产队里当个金牌销售员,以后很多买卖都要靠他去打天下。六子,你有信心吗?”   麻六又要来顺口溜,王忆摆摆手说道:“都是自己人,你寻常说话就是了。”   “哈哈,我以前跟着一个唱莲花落的大爷混过社会,习惯油嘴滑舌了。”麻六笑道。   然后他又说:“校长您放心,以后我是您的兵,您往哪指我往哪里打!肯定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去表现,干啥都有信心!”   王忆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你去市里可得小心,现在世道乱的很,发现不对劲打这个电话,这是咱县里公安上大领导的办公室电话,24小时有人接,有事你跟他说,他帮你摆平。”   “另外你这次先去探探路吧,以后要是真得在市里做买卖不能当天来回,得在那里住下两三天,这样我会跟支书商量一下,找个强劳力给你当保镖。”   麻六听了连连说好,表示的很感动。   这人不光嘴皮子溜,脑瓜子也溜。   他上岛以后今天给这家打水、明天帮那家找鸡,很快跟社员混熟了关系,然后通过社员的嘴里打听了王忆的一些信息,知道了他跟叶长安、庄满仓的关系。   所以他才会死心塌地的要给王忆当兵,他在社会上浪荡快三十多年,这还是头一遭碰上了大靠山,肯定是死死的傍住这靠山不撒手。   而且这靠山人还好,说话算话、为人讲道理。   他现在就想着怎么攒钱在生产队里买个房子落个家,以后说个媳妇生个娃,让娃娃直接在岛上学校念书,这样一切就完美了。   这样麻六自然要在王忆面前好好表现,于是他上船后主动摇橹,摇的小船飞快。   王忆问王祥高:“老高叔,你这都给你儿子儿媳妇带着什么了?”   王祥高笑道:“带了早上现煮的鸡蛋,昨晚去你门市部里买了挂面、方便面饼,都是好东西。”   王忆说道:“没买点午餐肉还有火腿啥的?得带点硬货呀。”   麻六一听这话从包里掏出一块午餐肉递给他:“我准备当午饭晚饭的菜,老高叔你先用着。”   王祥高推回去拒绝了,说道:“我还是省点钱吧,万一墨斗跟慧慧那女同志成了,那我们家里得给她家还借款。”   他进一步介绍道:“我昨晚看电影碰上好娃娘问了她为啥不把墨斗和慧慧的事说出来,她跟我说了实话,说慧慧家里欠了债,不少的债,她怕我心里犯嘀咕,就没敢说,准备让墨斗自己回来跟我说。”   王忆说道:“确实欠了不少债,你心里不犯嘀咕吗?”   王祥高嘿嘿笑道:“我犯的着因为这事嘀咕吗?我嘀咕的也是嘀咕怎么没法帮儿子娶个媳妇。”   “至于娶了媳妇以后的事?那是墨斗小家庭的事,跟我当老子的没关系,嘿嘿,他媳妇欠的外债他得自己还,没道理让自己老子帮忙还债,王老师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王忆点头,麻六笑道:“还真是,老高叔你想的太对了。”   王祥高愉悦的去接过橹说道:“你歇一会,我来吧。”   他继续说:“再说了,我打听过了,千八百块的外债而已,就咱社队企业现在这些买卖,以后肯定少不得分红,这债不愁,能还上!”   王忆说道:“但支书可说了,以后分红要减少。”   王祥高自信的说:“王老师,以后分红少不了的,因为咱社队企业生意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即使队集体要截留一部分那分出来的还是少不了,光是这些就够咱社员吃喝的了。”   “就拿躺椅来说,只要咱开始做,做好了让麻六去卖,这家伙的嘴巴厉害啊,肯定能把躺椅卖出去。”   麻六问道:“就是你院子里那个时髦的躺椅?”   王祥高说:“对。”   麻六顿时来劲了:“那样的躺椅不用我卖,咱去城里头往地上一摆,绝对咔咔的人抢着买!”   “多好的躺椅啊,多时髦的样式,城里绝对不缺市场!”   社队企业多条生意线齐头并进。   社员们日子过的有盼头了,精神面貌也好了,一路上王祥高和麻六探讨着怎么做买卖,慢慢的摇橹到了县城码头。   王忆再度叮嘱麻六注意安全。   麻六感动的眼圈发红:“校长你放心,我从小就在社会上摸滚打爬,别的本事没有,趋吉避凶的本事一等一的。”   他擦擦眼角又说:“校长,你对我真好,我从小没爹没娘,还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可惜我年纪大了,你说我要是刚流浪那阵碰上你,我就认你当干爹!”   王忆赶紧摆手:“你可得了吧,少来这一套,你只要实实在在搞销售、踏踏实实做好人,咱生产队不会亏待你,所以你不用给我表忠心。”   麻六说:“那没有,校长我是掏心窝说心里话!”   王忆说道:“行,你去市里可别掏心窝子了,也小心让人掏了你的心。”   麻六从兜里掏出个纸包给他看:“这个不怕,你看,我带着石灰呢,谁他吗跟我玩横的,我扬他一脸石灰拔腿就跑!”   王忆笑道:“石灰是好东西,不过等晚上回来我送你另一个东西,那才是防身利器!”   分开之后他照例去学校。   大门口的传达室大爷探头问他:“王老师,今天没领着你学生来参观学校?”   王忆递给他两根烟笑道:“今天我自己来参观。”   大爷美滋滋的收了烟坐下。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红塔山烟盒,把两支烟塞进去。   今天跟王新国聊了一会耽误了点时间,到了学校食堂已经关门了,不过他回了宿舍,黄辉递给他饭盒,里面是鸡蛋炒米饭。   王忆乐了,接饭盒的时候递给他一支烟,说:“哟,黄老师,还能替人打饭吗?”   黄辉叼起烟说:“别人不能,我能。”   徐横说道:“黄老师还真不是吹牛,我看你一直没来知道你要迟到,本来想给你打饭,可那打饭的婆娘不答应,死活不给你打饭。”   “到了黄老师出马,嘿,他直接跟后勤老师去说话,说了你交了钱和饭票但不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晚饭的事,那老师立马允许我们给你打一份饭了。”   毛海超问道:“王老师,你中午头是回生产队了吗?回去干啥?反正放暑假了,不如回来睡觉,每天晚上都能看电影呢……”   “王老师他们队里天天放电影。”李岩京打断他的话说道。   毛海超恍然:“对。”   这时候有人回味的说:“昨晚放的《列宁在一九一八》真不赖,好看,比以前的好看。”   《列宁在一九一八》,王忆想起昨晚王向红他们也提起过这电影,问道:“这个有多好看啊?”   “主要是里面娘们好看。”徐横嘿嘿笑道。   其他人立马跟上了:“什么娘们,那叫女同志、那是达瓦里西。说起来咱这里也有好看的女同志,王老师家的秋老师还有白老师,都好看。”   “问题是电影里头那些老毛子的女同志都好看啊,那胸脯子、那高个子,娘的,馋人。”   “日她的,咱外岛的姑娘吃什么人家女同志吃啥?咱们啃窝头都不能往饱了啃,人家是面包土豆牛肉……”   王忆失笑道:“敢情组织上让你们看电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结果你们光顾着看女同志去了?”   莫自治说道:“那倒不是,主要是以往看这电影,到了关键时候放映员就捂着镜头,这次好,全部都清清楚楚放出来了,连那两分半的光腚跳舞都放了,过瘾,太他奶奶过瘾了!”   “哎哎哎,莫老师你可是人民教师,你说话忒粗俗,而且我说你懂不懂啊?什么光腚跳舞,那是芭蕾、芭蕾舞!”   “装什么?芭蕾舞不就是光腚舞吗?那些女毛子连裤头都没穿!”   “毛啊,你看见什么了?”   “你他奶奶连毛都看见了,还问我干什么?”   “别嚷嚷、别嚷嚷,咱们都是人民教师、是文化人、斯文人,看看你们这聊的——有辱斯文!”   “老江你快算了吧,昨晚上你说的梦话我都听见了……”   王忆一看大家伙情绪过于激动都要吵起来,赶紧灭火:“行了行了,大家冷静,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中的纪律老师在外头,别让他听见。”   “让他听见也不怕,”黄辉像模像样的说,“关系都打通了,没事。”   听到这话有人便感叹了一句:“唉,可惜是电影,要是能看看真人跳芭蕾就好了!”   “我草,看电影都看的一群大老爷们眼珠子充血,要是看真人那还了得?”   “对,要是有真人表演我这样的小伙子真不敢看,得让我们队里的老软去看,能把他多年老阳萎给治好!”   哄笑声顿起。   黄辉听到后面这话说:“要治男人的老毛病靠电影不行,得吃药,我表姑在大码公社,他们那里有个叫老枪的会治这个毛病,他是老军医,这方面厉害的很。”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纷纷问:“真假啊?”“多厉害?”   然后又赶紧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我、我也好奇,当老师的嘛,难免好奇心重了一些。”   “我不是好奇,我真有用——给我们队里的老软用!”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教室。   到了教学楼三五成群的民办教师多了起来,然后一些女教师对他们指指点点。   见此徐横毛了,问道:“是不是咱在宿舍里声音太豪迈,让女同志给听见了?”   一听这话,孙征南果断离开他们的队伍。   羞与为伍!   黄辉等人连忙说不可能,可女教师不是指指点点就是在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他们赶紧进楼去找教室,走楼梯到二楼,忽然有人冒出来挡住了王忆看着他。   王忆心里也发毛,问道:“同志,你干哈?”   这男教师对他肃然的说道:“王老师,一直以来我看你其貌不扬、气质平平,在心里为秋老师不值,她那么出众的女同志,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同志呢?”   “现在我明白了,你文采斐然、笔下生辉,秋老师难怪会看上你,原来你是个内秀的人啊!”   说完这话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去。   王忆愣是没反应过来。   他问左右:“这瞎子是谁?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过来瞎比比什么啊?他这是瞎比比吧?我压根不认识他……”   “他叫杜玉涛,四班的班长,联谊会那天晚上指挥过他们四班合唱的,你忘记了吗?”黄辉给他介绍。   王忆疑惑的摇摇头。   徐横说:“嗨,王老师你的观察力不行啊,就是联谊会刚开始的时候四班不是搞了个大合唱吗?《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他是指挥。”   王忆无语:“指挥是背着咱们的啊,我没注意指挥长什么样子。”   “你看他背影看不出来?”徐横接着问。   王忆问道:“但我不认识他啊,他过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走向教室,秋渭水抱着笔记本在等他,看见他后笑着挥手。   一行人顿时恰了柠檬:“王老师快去吧,你媳妇在等你呢。”   “草,王老师这是来培训学习的还是来度假的?随时能走、美人在怀,真他娘好啊。”   秋渭水把笔记本递给他,说道:“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做了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王忆说道:“什么事?”   秋渭水说:“我没看好你的笔记本,让我的舍友看见了《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王忆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犯了大错!”   秋渭水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大吃一惊。   王忆又暧昧一笑:“大会结束后回到咱岛上,到时候我再惩罚你。”   秋渭水顿时明白了他的小九九,便忍俊不禁用小拳拳捶他的小胸胸:“我还没说完呢,当时我去洗衣服了,结果我的舍友把《龙傲天环球大冒险》传出去了,几乎所有舍友都看过了。”   王忆一愣,说:“大家喜欢吗?”   秋渭水点头:“很喜欢、特别喜欢,然后还央求我借走了你的笔记本给我们班里几个男教师看过了,大家都很喜欢。”   王忆琢磨了一下,问道:“你们班长叫杜玉涛?是不是他也看过了?”   这样刚才杜玉涛那莫名其妙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原来是看了他写的小说,被他文笔给震住了。   不过这货还是眼瞎。   就自己这颜值、这气质——他怎么能看成‘其貌不扬’、‘气质平平’?   这点真不是王忆在自负,相貌这块先不说,气质他是真拿捏的死死的。   连叶长安都夸过他有一股子自信淡然的独特气质,更别说岛上的社员了,从他上岛那天开始,社员们就说他腹有诗书气自华。   除非这些人都在哄他玩,否则他就是有气质。   秋渭水说道:“对,其实是杜玉涛听说你写了一篇科幻童话小说后,主动来要的。”   王忆明白了,说道:“没事了,那你回去上课吧,我继续给你写下一个章节。”   下一个章节构思好了。   行侠仗义的环球旅行摄影师小水要出场了,她将在龙傲天与水匪海贼血战之时给予帮助,会有一个又美又飒的出场……   然而上课后他刚准备挥笔泼墨,白梨花过来了,面色不善:“王老师,你上课是不是没有做笔记,而是在写小说?”   王忆坦然的说:“白老师请原谅我,我的灵感来了,这几天必须得抓住灵感进行创作,我要为全国的小朋友们创作一篇科幻童话故事!”   白梨花笑了起来,说道:“哟,王老师,你这话说的有点满了吧?那你把你的杰作拿给我看看行吗?”   王忆只好将笔记本递给她。   对于内容她挺有信心的,这年头哪有这样的小说?   脑洞、人设、金手指和故事都是前所未有的,何况王忆还在小说中适当添加了专业化知识——   这可以提升小说的阅读体验,让人不明觉厉。   白梨花拿走笔记本,他便拿出另一个笔记本继续奋笔疾书。   一节课结束。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白梨花急匆匆的说了一声‘下课’然后快步走到王忆跟前说:“王老师,我得向你道歉,我刚才竟然用轻蔑的态度去质疑了你的作品,真是抱歉。”   她这次的态度才是让王忆大吃一惊:至于吗?   白梨花看着他的第二个笔记本问道:“你在继续写下一篇故事吗?”   王忆点头:“对呀。”   白梨花想了想说道:“那你不用在这里上课了,我讲课和同学们诵读规章制度的声音会影响你的思路、破坏你的灵感。”   “你去顶楼的高三5班吧,那里最安静,更方便你的创作!”   王忆诧异的问道:“这好吗?让领导发现了……”   “没事,我承担所有责任。”白梨花坚定的说道,“你先创作你的这篇作品,我的天,以我的专业素养来看,你这篇作品一定能成为中小学生文学史上的杰作!”   这评价让王忆尴尬的直抠肚皮。   哪有这么好!   他的构思和设定之类的没问题,在当前的年代绝对有倾覆性,可是……   文笔和人物塑造能力太普通了。   他只是一文学爱好者罢了,就是把他关小黑屋里架起枪逼着他也写不出什么文学史上的杰作。   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可是白梨花却对《龙傲天环球大冒险》极其看好,她甚至还说要帮王忆联系出版社来出版这部作品。   同时她也叮嘱王忆,一旦出来新篇章后一定让她看一看。   王忆让她整的心里沉甸甸的。   出来偶像包袱了。   要不然自己还是当文抄公吧,抄郑渊洁、抄JK·罗琳算了。   《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只是他打发时间的一时所想,这书让学生们看个热闹、看个新奇没问题,毕竟超时代的构思和故事在这里摆着呢,许多在22年来看很套路的故事在82年是精彩。   但他文笔太普通,这注定小说最终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事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他主要是想哄秋渭水玩。   再一个如今小学生专属的故事书太少,童话大王还在写蚂蚁呢,于是他准备自己写个寓教于乐的科普向童话小说给自己学生看。   于是白梨花放他去顶楼这样他正好安静且放心了,挥舞笔杆子在教室里写了起来。   第二堂课结束,黄辉等人跑来找他要第一本笔记本看:“好你个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还会写小说哩。”   “给我们看看,能把白美人搞的魂不守舍,你在本子里抹了迷魂药了?”   王忆正好在用第二个笔记本继续写小说,于是把第一个本子给了黄辉等人。   等到上午课程结束,乌压压的一群同学跑到高三5班的教室门口来嚷嚷:“王老师,今天上午的写出来了没有?”   “龙傲天变身鲨鱼侠后怎么对付的海狼帮?”   “我草,王老师你不愧是大学生,这文化水平真的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写的真好啊,我做梦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看的小说!”   “王老师,我能抄你的小说吗?我想回去给我的同事看、就是给那些公办教师看,他们瞧不起咱们民办教师,我要让他们看看咱们民办教师里有什么样的人才!”   王忆摆摆手说道:“抄吧、抄吧,别给我撕掉笔记本就行了……”   黄辉急忙说:“没撕、没撕,大家伙虽然想撕了分着看,但我帮你给保住了,你这笔记本绝对不能毁了,白老师都说了,你这本书要出版的。”   王忆笑道:“出版什么出版?我就是写给我们学生看的,你们喜欢就去抄吧。”   一行教师兴高采烈的纷纷点头,黄辉还很有前瞻性的说:“王老师,等你小说出版了,你能不能把你的笔记本送给我?我留着当个纪念,以后好跟学生说说,他们黄老师也是跟大作家在一个班里当过同学的。”   “那不行,这个要送给我。”徐横帮王忆挡枪。   黄辉看看徐横鼓鼓囊囊的胸脯子,冷静了。   王忆则低头继续写。   文思如尿崩,憋不住!   他跟昨天一样继续写,不准备吃饭了,直接写完一个午休时间然后把本子给秋渭水他去外面找个机会回22年再吃饭。   县一中的午餐和晚餐不怎么样,难怪第一天要用一顿红烧肉给腻翻他们,原来后面没什么肉了,主要是时令蔬菜。   好些教师不睡觉了,他们纷纷留在了教室里准备抄故事。   王忆说道:“没必要这么搞,你们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去睡觉,后面有的是时间可以抄呢。”   “再说,就一本笔记本而已,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抄?”   黄辉很有经验的说:“这个简单,我先抄第一页,抄完之后撕下来分给老莫,老莫抄完了就是两份了,后面两份变四份、四份变八份,很快都有的抄了。”   “对,老黄还是你有经验。”莫自治赞叹道。   黄辉说道:“那肯定有经验,78年抄《少女之心》的时候……”   “等等,你有《少女之心》?在哪里?”   “我没有,别瞎说,你们听错了。”黄辉赶紧否认。   徐横也挤了进来:“哪有《少女之心》?拿出来给咱看看呀,我要抄一份,以前一直想抄没抄成。”   黄辉惊恐的说:“你们别乱说,我没有……”   “你怕个鸟。”徐横瞪了他一眼,“现在是82年又不是72年,《少女之心》早不管了,连《第二次握手》都不管了,昨晚咱看的《列宁在一九一八》还有芭蕾舞呢!”   “对,现在不管这个了。”   “前年9月《中国青年报》还在头版发了新闻呢,说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是本好书……”   “这事是我也知道,鄂省树脂厂工人李谦写的一封信,对不对?让《中国青年报》给刊登了,对不对?”   听到大家沸沸扬扬的话,黄辉心思安定下来,忸忸怩怩的说:“那个啥,《第二次握手》我也有……”   “那还抄什么《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一比吊糟的东西哪有《少女之心》和《第二次握手》给劲?”徐横高兴的说,“还愣着干啥?开抄啊!”   然后大家伙就把‘中小学生文学史上的杰作’给扔到了脑后,纷纷跑回宿舍趴在床上开始抄皇叔…… 第279章 大众餐厅   没人打扰自己,王忆更开心。   笔走龙蛇。   照例是等到午休结束,学员们来上课,王忆把笔记本交给了秋渭水。   秋渭水欢天喜地的来拿笔记本,马尾辫在脑后欢快的蹦跳。   挺多女教师羡慕的看着她。   这年头有才华的人哪怕长得磕碜点也是很受社会欢迎的,现在是一个写诗能养家能成名的年代。   秋渭水拿到笔记本后问王忆:“是不是很多老师在找你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不等王忆回答,她晃了晃笔记本又说:“你放心,我会尽快看完的,尽快让其他教师能抄到手。”   王忆很想告诉她,男教师们现在对冒险没兴趣对找对象很感兴趣,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姑娘正因为他写出了一篇杰出文学著作而骄傲,就别打击她的积极心情了。   女教师们对这篇小说同样很感兴趣,她们去找了黄辉、莫自治、徐横等人,找他们要前两篇小说准备自己也来抄写一遍回去讲过学生听。   男教师们支支吾吾。   他们谁都没有抄《龙傲天》,全被《少女之心》给迷住了,还有的整个中午都在为《第二次握手》而亢奋。   这却被女教师们误会了,女教师们骂他们吮指头抠腚眼子般的吝啬:“人家王老师是作者都不在乎让外人看,你们一个个的抠门什么?你们写的吗?”   “屁,他们指不定干什么坏事去了,没有抄童话故事!”   女教师们借走了王忆的初稿,约定利用课间时间来抄写。   有一些外宿舍的男教师便疑惑的去问甲1号男宿舍的教师为什么不抄写这故事,他们起初还是支支吾吾,但不知道谁透露出了《第二次握手》和《少女之心》——   好家伙,这伙子人顿时急眼了。   王忆暗暗为他们担心,这家伙要是官方来个扫黄,海福县教育界民办教师团队得失去半壁江山!   他跟这伙人隔的很远,把笔记本给了秋渭水便离开校园了。   即使县一中真扫黄也跟他没关系!   他直接去了二食堂,这时候黄慧慧正在洗梨子,看见他来了急忙擦一个递给他:“王老师,这是老高叔带来的梨子,你尝尝,可甜了。”   王祥高正在跟黄大军说话,王忆到来他便介绍道:“王老师,你看看,我新收了个徒弟,等大军腿脚好了他去跟我学木工,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躺椅,绝对效率高超!”   王忆一听急眼了,说:“那得多长时间呀?大军腿得康复,康复期间没法干体力活。”   “没事,王老师,我能行。”黄大军意志坚定的说,“苦不苦,看看长征二万五,累不累,学习红军老前辈!”   “只要我第二次手术结束,只要我的腿没什么大问题了,我就能去干活。”   王忆摆摆手:“你先不用考虑这个,腿脚是一辈子的事,你先康复好了再忙活,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如果你康复期间闲不住,那我给你找个活,你去给我当雇工,帮我忙活点事。”   黄大军为人踏实可靠,他还准备送去沪都跟麻六以后一起负责未来公司的生意呢。   沪都的生意他不想让生产队的社员们过多了解,所以不好找社员去给他干活。   这样黄大军是个好的人选。   反正他暂时没什么合适人选,肯定得要用黄大军去试试水,如果黄大军不合适那就算了,如果他合适那就得自己留下用了。   黄大军听了他的话后很高兴,说:“好的,王老师,你要是觉得我能给你帮上忙那我一定帮你好好干,就怕我没有文化也没有头脑,给你顶不上事。”   王忆说道:“你只要有一颗愿意学习的心就行。”   黄慧慧端着个舀子过来,里面是金灿灿的梨子。   她挨个分出去,自己留了个有虫眼的擦了擦吃起来,笑道:“那我们家里可承着王老师太多人情了,大军,要是你能给王老师帮上忙,你可得好好干。”   黄大军急忙立军令状。   王忆摆摆手说道:“我对大军很有信心,另一个黄慧慧同志,好像你们欠着王墨斗同志更多的人情?这怎么光提我不提王墨斗同志呢?”   王墨斗嘿嘿笑。   黄慧慧秀气的脸蛋顿时胀红了,她小声说:“这不用提,我都放在心里呢。”   王祥高笑着抽烟,说:“慧慧不用这么见外,咱们都是自己人,咱们不提人情。”   王忆愕然道:“这就自己人了?”   黄慧慧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王祥高这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梨子说:“都是党领导的人民、都是贫下中农,我们是自己同志,这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听到这话黄慧慧抿嘴笑了起来,她看向王墨斗,王墨斗冲她挤挤眼:“自己人,咱们是一家人。”   黄慧慧下意识去轻轻的拍了他一巴掌。   这样王忆就知道。   王墨斗的婚事有门了。   他又打听了一下二次手术时间。   王墨斗说:“我跟大夫商量过了,大军恢复较好、较快,这样赶在月底之前给他把手术给动了,这样下个月把慧慧母亲接过来,专心进行康复就好。”   黄大军感激的握住王忆的手说道:“王老师,我必须得感谢你,你又给我捎来营养品、又给我送大城市里才能买到的好药物,全亏你了,我才能恢复这么快。”   “就没有你墨斗哥的功劳吗?”黄慧慧在弟弟脑门上拍了一下子。   黄大军说道:“当然有,这些天多亏墨斗哥跑前跑后、又跑医院又跑卫生室——”   接着他话锋一转笑了起来,“不过咱们是一家人嘛。”   他又不傻,这些天里自然看出了王墨斗对自家姐姐的殷勤。   王忆询问他手术时间不只是因为关心他,还因为马上要装修了,王向红今天没空,但他明天就要开船去市里的丙-110仓库拿装修材料了。   于是他把二食堂即将装修的消息告知几人,说:“咱们在卫生室的关系不用白不用,去挑个病床,让大军去那边住,然后这个月咱们尽量收拾妥当,这样大军下次出院就能来住了。”   黄大军说道:“王老师你们不用这样为我考虑,嗯,我让我姐去看看能不能租个房子吧……”   王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用不着那么麻烦,花那钱干什么?住二食堂就行了,只是现在装修得倒一下地方,咱们这里装修很快,几天就能解决。”   王墨斗咬着指甲问道:“装修?怎么装修?这房子门窗都好,顶多刷一道油漆不就行了?”   王忆说道:“你那说的可不是装修,那是翻新,装修有讲究,比如这地面吧,这地面要铺上一层叫地板的东西。”   王祥高大吃一惊:“啊?地板?那岂不是大工程?这个我知道,木头地板瓷砖地板嘛,以前我们给干部楼干过木工活,人家的地上就铺了地板,那可厉害了。”   王忆说道:“那确实是大工程,所以咱用不上,咱要铺的不是木地板,是一种叫地板纸的东西。”   “还有墙壁,你看这墙壁都成什么样子了?天长地久的,墙壁脱落的太厉害了,按理说咱们要刮大白——刮大白懂吧?刮腻子。”   王祥高点头,早年县里头建起第一批新楼房的时候,公社曾经集结了工匠们组建了人民服务队,免费帮县里的楼房做工,当时还有个口号:   早有农村包围城市武装,今有农村支援城市建设。   总之他当时见过城里楼房的装修方式,吊顶、刮大白、铺地板、装自来水管道等等,一应俱全。   王忆说道:“刮大白比较麻烦,需要专业工艺,咱们没有这个本事,咱们贴壁纸!”   这年代有壁纸的说法了,不怕被人质疑这些东西的来路。   就在当前,皮尔·卡丹与首都第二服务局合资建起了国内第一家中外合资饭店,名叫马克西姆。   这饭店位置很好,在崇文门西大街2号,是一家法式餐厅。   满怀野心的皮尔·卡丹想把远在巴黎的马克西姆原店给原封不动的复制一遍,其中就包括那充满法兰西风情的壁画。   王忆在搜索80年代装修的时候看到过相关报道,巴黎马克西姆的壁画中不乏充满法兰西古典风情的金发果体美人,皮尔·卡丹要求把这东西也给搬到中国的首都来。   结果经过层层请示,最终国家还真允许他这么操作,以显示国家保持改革开放路线不动摇的决心,以及日渐开放民风民情的主张。   但这种事毕竟太过惊世骇俗,经过第二服务局领导和皮尔·卡丹的协商,他们最终决定给首都马克西姆餐厅装潢上古典壁画,却不是绘制上去,而是绘制在壁纸上,把壁纸贴上去。   这是壁纸在国内头一次运用于饭店装潢,此前是博物馆、美术馆之类装潢所用的禁脔。   王忆活学活用,反正有人问他关于壁纸的问题,他就把相关新闻拿出来进行搪塞。   他将自己的装潢构思说出来,王祥高等人目瞪口呆。   太震惊了。   他们压根没听说过这些东西,更想不到可以这样装潢一家饭店。   然后王祥高很快提出了质疑,指着屋顶说:“这屋顶空空荡荡的,直接露出房梁来了,它跟地上的地板纸还有墙上的壁纸不搭配呀,你还能弄一套屋顶纸?”   王忆笑道:“屋顶不用纸,屋顶上扯彩色线,然后绑上气球,下面挂满了气球,这样顾客们进来抬头一看——嘿,看不到屋顶,只能看到无数的气球!”   黄慧慧联想了一下这场景,激动的浑身发抖:“老天爷,那得多少气球?那得多好看呀,我在电影里都没有看过这样的情景。”   王墨斗也赞叹道:“王老师,你脑子怎么长的?为什么能想到这样的东西?”   王忆说道:“不是我自己琢磨的,都是跟外国人学的,等你们有机会看看外国电影,就会看到他们装修更好。”   这年代就要走时髦风,就跟22年建成网红饭店才能大量吸引顾客到来一样,八十年代中国人民最吃外国审美那一套。   就拿即将在9月开业的马克西姆法兰西餐厅来说,在这个工人的人均工资才几十块的年代,人家的西洋餐厅一顿饭要人均200元!   但依然人满为患!   所以哪怕是82年这社会上依然有的是有钱人。   王祥高同时也考察了二食堂的桌椅和门窗,有需要木工修理的地方他明天就得上工期了。   两人商讨比划了一阵决定先行回生产队,找了一艘船顺路返程。   次日下午,王忆写完《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后再出校门来二食堂,这时候王向红、王祥高、大胆等人就全来了。   黄大军已经搬去了卫生室,当初王忆没白白的请郑主任和实习大夫们吃凉皮。   因为相对其他卫生室来说他们这所卫生室隔着县医院比较近,这导致他们卫生室平日里病人不少但住院的不多,周围的街坊只是来看个头疼脑热,真有大毛病还是得去县医院。   这种情况下卫生室的病房便比较空闲,黄大军住的病房四张床全空着,三个人可以掏一人的费用全在这里住下。   当然,王墨斗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每天会给他们送一顿凉皮当晚餐的事。   二食堂搞装修也要搞大扫除,黄大军有护士照顾,于是白天时候黄慧慧和王墨斗一起来帮忙干活。   王忆展示出了地板革和壁纸,王向红等人看到后跟昨天的王祥高等人一样。   当场傻眼了。   他们摸着地板革连连称赞:“这是好东西啊,是席面吧?现在城里床上都铺这样的人造革席子,冬暖夏凉可舒服了。”   “王老师准备把这个铺在桌子上?有点浪费啊,铺床上多好,桌子擦干净就行了。”   “这是什么材质的?人造革?真好摸呀。”   听着他们赞不绝口的话,王忆苦笑道:“这是用来铺地上的……”   “胡闹!”王向红听到他的话后头一个叫了起来,“这好东西铺桌子上椅子上咱们都舍不得,你还说铺地上?这是极大的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王忆说道:“那要不然跟首都的马克西姆餐厅一样铺地板砖吗?说实话,那东西才是真的昂贵!”   他不可能从22年往这边捣鼓地板砖,不说这来路不好解释,就是搬运的工程量他也受不了。   大胆用脚在地上使劲蹭了蹭,说:“这是水泥地面,多平整多好呀,为什么还要铺上别的东西?”   王忆耐心的说:“同志们啊,咱们要做的不只是饭店,还是餐厅——要跟国际接轨!”   “餐厅就要有餐厅的格调,装修必须得时髦,这样才能吸引全县里的干部工人来消费。”   现在不管国营饭店还是个体户,消费主力都是干部工人和其他端着铁饭碗吃商品粮的时代贵族。   王向红哂笑道:“王老师你说错了,你这话有资本主义倾向,咱们开饭店是为人民服务,是为了让老百姓能吃上好饭菜。”   “你还记得14号那天晚上叶领导关于把二食堂租赁给咱们生产队时候的指示吗?给同志们讲一下吧。”   王忆沉吟一声清了清嗓子。   众人侧耳倾听。   然后王忆说:“忘了。”   “嗨呀!”大胆、王祥高纷纷甩手。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你这来县一中进修都修了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啊?”   他清了清嗓子说:“叶领导当时在提到将二食堂承包给咱们生产队的时候进行了深情叮嘱。”   “他说这第一能废物利用,给国家、给集体创造利润,第二能活跃一下咱们县里的经济,第三可以帮我们这个生产队取得经济上的进步,第四就是要去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较高生活质量需求。”   王忆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一字不差啊?   王向红说:“我重新把领导的叮嘱说一遍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告诉王老师,他把开设这饭店的初心搞错了。”   王忆说道:“这个我没搞错,我初心是给咱生产队搞钱。”   大胆等人顿时嘿嘿笑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的初心。   王向红问道:“那谁赞成王老师把这东西铺在地上让人去踩、让人吐痰、让人扔烟蒂弹烟灰?”   大胆等人顿时摇头。   全体反对。   王忆琢磨着怎么说服他们,这时候王向红建议道:“不过王老师毕竟在首都念过书,他对搞经济的事肯定比咱们在行。”   “所以他说要把这饭店开的时髦一些那必然有道理,咱们可以将这些人造革裁剪了铺在桌子上当桌布,这不就是一件很时髦的事吗?”   王祥高说:“对,铺在桌子上当桌布好,铺在地上太浪费了,恐怕会被人民群众举报呢。”   这话还真是提醒王忆了。   82年自有国情与民情,他不应该光用自己超出时代的头脑来做事,还要尊重这年代人的意见。   于是他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那就不往地上铺了,铺到桌子上,然后再把壁纸贴到墙上去,这个大家没有意见吧?”   他买来的墙纸上喷绘了祖国大地的浓缩景区,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炎热的火焰山、温暖的春城滇池、秀美的九寨沟风光——跟他给秋渭水买的贴画风格相同。   秋渭水特别喜欢那些贴画,所以王忆便觉得这年代的人应该都会喜欢,甚至能给县里百姓以惊艳感。   随着壁纸展示出来,王向红等人便被惊艳到了。   前来帮忙的王状元还激动的说道:   “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舞;长江两岸,柳树开始发芽;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   大胆听到这话比儿子更激动,他直接给儿子当头来了一巴掌,然后对左右惊喜的说:“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我家这小子看着这美丽的壁纸写出了一首诗!”   王状元说道:“爹,你真没有文化,这是我们一年级语文课本上的,我听一年级学生朗诵给背下来的。”   大胆一听顿时丧气了:“我就说呢,你小子哪有这个才气?我寻思就是文曲星砸咱祖宗的坟头上你也没有这个学问啊。”   王忆说道:“大胆你以后对你儿子多点鼓励,状元很厉害了,他仅仅听一年级学生诵读了这篇课文就背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记忆力很好!”   王向红点燃一袋烟兴致勃勃的看向壁画,说道:“好,这东西真好,王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马克、马克沁老母饭店装修用的东西?”   “是马克西姆。”王状元积极的展示自己的好记性。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对,马克西姆,这饭馆子到底什么来头?我天天看报纸怎么没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   王忆说道:“就是一家法兰西餐厅,我还是从你借给我的报纸上看到的关于它的介绍,就是《经济报》上的新闻,我还记得上面标题是马克西姆老板皮尔·卡丹的一句话——”   “我能在中国首都开马克西姆,那我就能在月亮上开马克西姆!”   王向红终于记起来了:“噢,你说起这句话我有印象,我当时还跟文书讨论来着,这个外国佬口气真大。”   壁纸肯定要贴,这样五颜六色的线绳是麻六提供的,王忆提供了五颜六色的气球。   他说这是沪都单位支援给学校的玩具,但被他拿来给饭店用。   这样饭店里面墙壁要贴壁纸、屋顶要绑上满满的气球、桌子上铺上地板革,饭店内部的软装就算决定下来了。   另外有个硬装,王忆要求设置几个包间。   二食堂的布局是单位大食堂,这种情况下不好设置包间,王忆便建议将食堂北边区域用木板进行隔断,然后以每个窗户为单位设置成一个包间,这样能设置八个包间。   上次庄满仓在外宾饭店请客,王向红便是在包间吃的饭,他赞同王忆的意见,要设置包间。   而食堂外面墙壁也得进行装潢,这个生产队已经做好准备了,准备了石灰和水泥。   王向红兴致勃勃的表示要把外面用水泥抹平,然后用石灰增白,让整个二食堂焕然一新。   王忆对他的土味装修审美表示不敢苟同,他说道:“先用水泥找平的思路是对的,但不要外面放石灰,而是在外面镶嵌上一层的竹片!”   “咱们天涯岛的山上有的是竹子,砍伐后打磨成竹片贴到外墙上,为什么要这么装潢呢?因为独特啊!”   “而且这古代还有名人名言的寓意——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这样只要外墙贴了竹片,那么饭店的名字都出来了,就叫不俗餐厅!”   王向红摇头:“不俗餐厅?这也叫名字?我觉得不合适,这个名字不够通俗,我认为应该叫大众饭店。”   王忆也摇头:“支书你的名字通俗但不够响亮,不俗餐厅这个名字你们自己读一读,有没有很响亮?”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忆和王向红探讨了一会,最终决定各退一步来给饭店命名:他们两个提出的名字各取一半凑成新名字——   大众餐厅!   这名字一出来,众人急忙鼓掌:“好名字!”   “通俗又响亮!”   王墨斗弱弱的说:“支书、王老师,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这竹子本身绿油油的很好看,可是修剪以后贴到水泥墙上,这太阳一晒就成枯黄色的了,不好看。”   王忆说道:“这事我想过了,队里仓库不是有绿油漆嘛,打上一层绿油漆不就又绿油油的了?”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咱们已经不打算用‘不俗’两个字当名字了,为啥还得用竹片来装潢?”   王忆说道:“因为时髦啊!”   提起时髦那王向红没话说了。   他自认是老古董,不懂时髦。   王状元一拍桌子说道:“好,就这么决定了,饭店就叫大众餐厅!来,同志们,呱唧呱唧!”   大家伙下意识的热烈鼓掌。   然后大胆疑惑的问:“什么时候这种话轮到你小兔崽子说了?给我摁住他,揍他!” 第280章 相公滩下石花菜   此后几天,王忆的生活变得很有规律。   上午去县一中写《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写到午休结束把笔记本给秋渭水,然后到大众餐厅来指导装修施工。   同时他有空也会去22年监督一下,22年的天涯岛同样在施工。   墩子按照他的要求先找了建筑公司来给岛上房屋质量进行评估,不达标可能会倒塌的全由施工队给拆除了。   王向红家的老房子也被拆掉了,这房子位置太低,海上潮气一起先涌进他们家里,所以墙壁已经被水汽腐蚀的很厉害了。   拆掉这房子用来建集成楼房,然后就可以往岛上派员工来守岛了。   在此期间往岛上投放鸡鸭的工作暂时停滞,生产队大灶的生意出乎预料的红火,竟然靠着老酒装潢和一些八十年代元素成为了网红饭店。   当然饭店这种地方光靠装修能在网上火一时但在实际中却火不了多久,毕竟饭店还是要靠卖饭卖菜来打口碑的。   生产队大灶的口碑打的很好。   不说海养鸡、海养鸭所下的蛋多美味、也不说野生知了猴和蚂蚱多受欢迎,就说蟹糊、鱼肉冻这些原汁原味的传统渔家凉菜就足够能拉一波客户了。   现在王忆两天就要送一次蟹糊、鱼肉冻,在店里当小菜很受欢迎。   这些东西给他赚不了多少钱,但他却输送的不亦乐乎。   因为它们最能体现时空门的价值:   22年没多少人喜欢的工业化海鲜凉拌菜在82年的县城里大杀四方,而82年渔家都会做的蟹糊鱼肉冻等传统海鲜凉拌菜又在22年大放光彩。   王忆觉得这事很有趣。   收藏公司那边买卖也挺好,王忆从白家得到的老报刊里不乏珍品,邱大年靠着这些老报刊逐步的把网店给做起来了,这样文体两开花,公司收益整体来说还不错。   起码王忆不用从自己卖藏品的收益里掏钱补贴公司运营和给邱大年、墩子两人发薪水了。   现在22年这边已经靠生产队大灶和老报刊做到了盈利。   相对王忆这边卖出一样珍贵藏品就能赚个百万巨资而言,生产队大灶和老报刊的买卖只是小打小闹。   但胜在细水长流,这两样买卖收益不断,让整个公司充满了积极昂扬的氛围。   这样两边的工作都有人负责,他的日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舒适,就跟度假一样,舒舒服服。   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进入到第二个礼拜,课程表改了,白天全是专业课的学习,晚上则看电影和开展观影讨论。   这下子王忆是直接解放了!   他因为之前教育工作出色加上大学生学历,所以不用上专业课,白天晚上都不必待在学校里了。   礼拜一他过来点了个卯,然后准备长期跑路。   徐横和孙征南请了个假,跟着他一起回天涯岛。   王忆很纳闷:“你们请假回去干什么?岛上没什么事情,你们好好学习就行了。”   孙征南淡然一笑。   徐横叫苦不迭:“学学学,我他妈都快学成博士了!不行了,必须回去休息一下脑子,我得喝一顿酒,王老师,你今天必须请我们喝好酒!”   王忆说道:“咱们生产队的饭店快开业了,开业大吉,那天肯定得大吃大喝,到时候发动咱们民办教师去捧场,我给你们准备上好的粮食酒。”   饭店用酒都是他来提供,他从22年买酒过来卖,这样可以在82年源源不断的有进项。   徐横抓着他手腕摇晃:“不嘛不嘛……”   “沃日你!有话好好说,别整这个二椅子姿态。”大热天的王忆手臂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他想了想说:“哎,你们今天回来的正好,还真可以给你们吃个好东西来下酒。”   海凉粉!   这几天队里人出海顺便打捞石花菜,但捞的不多,王忆便一直没动手。   昨天一艘船出海在一个叫相公滩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石花菜,当时天色有点晚了,而捞石花菜要扎猛子潜水去捞,天色晚了有些危险——盛夏时节外岛海里有鲨鱼。   所以他们记下了地点回来说了说这事。   王向红听说后就给王忆安排了任务,让他今天带队去捞石花菜回来煮海凉粉。   之所以给他安排这任务,是因为王向红觉得王忆作为天涯岛的领导接班人,他不光能搞经济,还要能领着族人在海上混饭吃。   本来七月八月是捞海蜇、捕鱿鱼的好渔汛期,但这两样活专业性很强,这种捕鱼作业方式叫抢渔汛。   王向红怕直接上强度累着王忆,所以就想找点零散的海上活让他去接手试试水,然后循序渐进,等到八月再让他参与抢渔汛的工作。   这种情况下相公滩发现了石花菜自然成了一件零散活:捞石花菜简单,潜水下去把石花菜拽出来塞进腰上的网兜即可。   王忆潜水本事不行,正好可以顺便练练潜水:   按照王向红的意思,渔家子弟还有不会潜水的?这跟猎人后代不会打枪有什么区别?   王忆知道徐横好水性,带上这家伙出海安全有保障,所以既然徐横和孙征南请假回生产队休息,他必须得带上一个去出海。   徐横知道真相后生无可恋。   他看向孙征南。   孙征南思索了一下说:“时间上来得及,王老师说你们晌午头就要回来嘛。”   王忆说道:“嗯,晌午头就回来,来得及喝酒,走吧,快点摇橹,咱们早点回岛上一起去相公滩。”   王向红是打心眼里把王忆当宝贝来对待的,他让王忆带队出去捞石花菜,结果把整个民兵队都派给他了。   民兵队都是强劳力,而且一个个的是老海狼,水性好,捞石花菜这种事让他们出马真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他们人多,乘坐一艘绿眉毛船摇橹出海去往相公滩。   相公滩隔着天涯岛不算远,航程一个多小时,这地方隔着金兰岛比较近,大胆介绍说经常会在那里碰上金兰岛的人。   天涯岛跟金兰岛无冤无仇,但关系并不密切,很普通,双方的社员相遇都是点头之交。   金兰岛发展比较好,他们岛屿情况跟外岛其他岛屿不一样,这个岛屿本来条件很不好。   首先从海洋地理环境来说,他们跟天涯岛隔着比较近,天涯岛四周是穷海那他们周边自然也是穷海,靠海洋想吃饱饭都不容易,更何况发家致富?   其次天涯岛好歹有山林有几口泉眼能养活人,金兰岛一马平川的礁石岛,上面没有农田也没有山林,早年间甚至连大泉眼都没有,很难养活人。   而且这岛屿为什么叫金兰岛?   它名字来源于‘义结金兰’这个成语,以前这岛环境太差劲没人去,被一群落魄海盗占据了,海盗们在岛上义结金兰,所以才让岛屿有了名字。   后来岛上的条件实在恶劣,连海盗都遭不住了,他们弃岛而去,留下一座荒岛。   可是地球是圆的,发生什么事也可能。   民国时期民不聊生,有人逃难到了金兰岛,结果发现金兰岛上有大泉眼了,泉眼甚至形成一条小河流入海里。   这样有了淡水就能活人,逐渐的逃难来此的人多了起来,成就了如今的金兰岛。   因为金兰岛上的住户都是逃难来的,所以姓什么的也有,他们的生产队就叫百姓生产队——百家姓的百姓。   大胆给王忆介绍,现在金兰岛上最多的姓氏是毛、陈、黄三姓氏:   毛海波、毛海超的毛氏,黄辉所在的黄氏,另一个就是王忆在22年认识的波叔陈进波的陈氏。   金兰岛上这些人是当年逃难人员的后人,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他们祖上在民国时期逃难,可是现在却有祖上的亲戚在其他地方发达了。   他们岛上人员杂乱,亲戚在外地开枝散叶,这样当有人家的亲戚发达后便能带他们生产队不少人一起发展。   就拿黄氏来说,黄家有亲戚在佛海县一家水产厂当了厂长,然后这家水产厂就跟金兰岛的百姓生产队结了对子。   百姓生产队成了人家工厂的帮扶对象,鱼获不愁卖而且能卖高价,一下子全队受益了。   这事让天涯岛的社员们挺眼红的,可是人家的发迹一不违法二不违规,他们只能眼热却说不出闲话来。   于是社员们就很少去跟金兰岛打交道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自家条件跟人家比一比简直就是恰了一肚子的柠檬。   民兵们对此很坦然,他们承认自己眼热金兰岛的条件:“但就是以前眼热,现在咱队里有了王老师这样的大能耐,咱不羡慕金兰岛了。”   “对,金兰岛的人就是怎么说呢,就是命好、投胎好,咱不一样,咱没那么好的命,但咱们有王老师领着来改命!”   王忆笑道:“行了行了,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就别吹捧我了,待会准备一下,咱们分队潜水捞石花菜。那啥,水性好的跟我一组。”   他们聊着天慢慢悠悠的赶到了相公滩。   这处海上滩涂地很美,碧海平静,海滩平摊。   它面积挺大的,王忆站在船头遥望过去看到的便是一片辽阔浩渺的金沙滩。   海水跟随着浪花不疾不徐的翻涌上沙滩,润湿了沙地也洗刷了沙地。   雪白细腻的沙子在阳光下散发着莹莹光泽,盛夏的阳光金灿灿,沙滩慵懒的舒展开来,整个海岸线舒展出去几里许,也有清澈的浪花摆开了几里许。   海水清澈,浪花澄净,每当拍在雪白的沙滩上碎裂开来便有银瓶乍破水浆迸的秀美。   波光水色动人心弦。   绿眉毛船抛锚停下,王忆说道:“我想上沙滩上走一走,这个相公滩太美了,它不该叫相公滩,应该叫女神滩。”   王东峰随意的问道:“咋了,还有种鲨鱼叫女神鲨吗?”   王忆听到这话便愕然的反问:“这海滩跟相公鲨有关?”   相公鲨学名叫双髻鲨也叫锤头鲨,外形非常独特,就像脑袋瓜子上安装了个锤子,当地人把它们叫相公鲨,因为它们的头型跟外岛一种叫相公帽的帽子很接近。   这种鲨鱼个头很大,成年后能长到四米多——内陆人对四米长的大鱼可能没有太大的印象,其实这是很恐怖的一种体型,因为它是3D形态的生长,相比于人类是全方位的庞大。   偏偏它们还有群居性!   双髻鲨是迁徙性鱼类,每当冷热季节更替的时候,大群的双髻鲨会组成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做一次长途旅行。   夏天,它们游到温带海域避暑。冬天,它们游到热带海域越冬。   外岛就在温带海域……   于是王忆联想之前王向红说昨晚发现相公滩有石花菜后社员们不便下水冒险,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王东峰接下来的话验证了王忆的猜测:“对啊,要不然干啥叫它相公滩?这里每年都有相公鲨出现,所以王老师你小心点啊。”   王忆心里有点打鼓了。   相公鲨性子挺凶蛮的!   自古以来外岛从来不缺乏相公鲨杀人的传闻,这鲨鱼在外岛是凶名远扬。   这样他便问道:“那咱们为了一点石花菜,还要在这里冒险吗?”   “海上讨饭吃就得冒险,不冒险谁给饭?”王祥海笑道。   徐横安慰王忆说:“没事,王老师,相公鲨这东西我知道,我们听专家介绍过。这鲨鱼说起来凶残,其实没那么凶,你碰上以后别动弹……”   “这样能死的安详一些?”王忆接他的话反问道。   徐横哈哈大笑,然后摇头:“你不动弹它一般不会攻击你,碰上它你不能逞强,就把自己当一个屁,那它就会把你给放了。”   “如果你逃跑或者挥舞鱼叉反击,那完蛋了,它们一头就能长到三四百斤,你想想你怎么能对付的了?”   “而且它们往往成群结队的出现,你就算能对付的了一条鲨鱼你能对付的了几十头吗?”   王祥海等人开始脱衣服,然后戴上护目镜、腰上系上网兜:“王老师,相公鲨没那么容易撞见的,咱不至于运气那么糟糕,下水吧,早点捞上鸡毛菜咱早点回去。”   今天他们任务就是捞石花菜,捞完了就算完工,生产队就给记全工分。   捞石花菜不是什么难事,好办。   因为这里海水清澈,石花菜长在浅海处的礁石上,像今天这种大晴天那么蹲在船头透过海水就能看到它们的踪影。   王忆此时便在看石花菜。   相公滩海情复杂,水面上多沙滩水面下多礁石,石花菜就长在上面,它们是紫红色的,被阳光照耀的跟水下长出紫红色小松树一样。   有时候风吹浪打的它们摇晃,安宁祥和又可爱。   今天的海情好,晴空万里,海风微微,浪花不大,水下能见度高,民兵队分组后扎猛子入水里。   徐横、大胆和王东义看着王忆。   这是三个水性最好、本事最大的汉子。   王忆冲他们点点头沉声道:“同志们放心大胆的冲吧,我给你们殿后……”   “你快下去吧。”大胆笑着上来推他。   王忆自己跳入水里,然后抹了把脸叫道:“别推人啊,很危险的,我又不是不热爱劳动,我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海水晃晃悠悠的带着他在水面上飘荡。   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眼前就是石花菜。   石花菜的根系很浅,伸手抓住往下一逮就能逮掉,这样塞进往兜里即可。   王忆现在体能还不错,在水下一口气憋了一分半然后才浮出水面。   这挺了不起的了,因为海水荡漾且他们在水下要干活,这种情况下体能和肺里空气消耗极快。   他浮出水面喘口气,王东义在他身边浮了起来问道:“王老师,行吗?”   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不擅长言辞,总是以实际行动去表达对自己人的关心。   王忆说道:“没问题,现在天气热,扎猛子还挺舒服,再来!”   他连着扎了七八个猛子,然后体能有点扛不住了,于是便游向沙滩去晒石花菜。   因为海水一直在海滩上荡漾,所以相公滩边缘地带的沙面沁凉细腻,踩在上面脚底凉丝丝的。   但是等到上了一片海水无法企及的沙滩地带,那温度便提升了,脚底板会被烫的发疼。   王忆找地方晒石花菜,看到沙地中有一片水洼。   于是白沙滩处于湛蓝大海的包裹中、水洼处于雪白沙滩的包裹中,它四面是沙滩挡住了海风,水面很平静,如一面镜子,一面白银镶边的镜子。   王忆蹲下看,镜面倒影了天光云色也倒影出一张俊秀的面容和矫健的身躯。   他观摩了一会帅气倒影,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四周是浩瀚无边的大海,浩瀚之间显得沙滩那么渺小,可是人之于沙滩而言更加渺小!   这种感觉让王忆心中有种异样的感慨: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他环首四顾,看到了有一艘船正在驶来。   同样在沙滩上晒石花菜的大胆用手遮凉棚搭在眉梢看去,说道:“金兰岛的船,奶奶的,他们过来干什么?”   过来的是一艘机动渔船,普通的铁皮船带一个舷外挂机,有五六个渔民或蹲或坐在船上。   他们开过来后跟大胆打招呼:“王队长,你们在这里干啥?这边没什么鱼获了,别白费力气了。”   大胆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干啥还得跟你们通报一声?”   有人抻着脖子往沙地上看了看,说:“哦,你们在捞鸡毛菜啊?这东西有啥用?不值钱。”   “挺值钱的。”一个瘦削的中年渔民说,“石花菜送到收购站的话一斤能卖六七块哩。”   “但那得晒干了,晒干了来算的话就不值钱了,得多少新鲜石花菜才能出一斤的干石花菜?”有个叼着烟袋杆的渔家汉子说道。   他瞅了瞅王忆,跟左右低语了一句。   瘦削的中年汉子问王忆道:“同志,你看起来挺面生的,你是不是王忆?”   王忆点点头。   汉子冲他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大学生,可厉害了,领着你们队里干社队企业然后生意还很好,现在队里的社员都在向你学习呢。”   王忆客气的说道:“你谬赞了,我没什么厉害的,是我们社员们厉害。”   汉子抽了抽鼻子问他道:“那能不能问你个事?你们队里现在做的那个凉皮很好吃,怎么做的啊?是不是用石花菜做的?”   听到这话大胆急忙说:“陈进涛你傻了啊?石花菜怎么能做凉皮?菜能做凉皮啊?”   他这急匆匆的一说话,船上的人顿时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老王没偷妻。   他们意识到了这石花菜有价值。   可是石花菜怎么能做成凉皮呢?   他们又凑在一起耳语起来,然后纷纷摇头。   其中一人天生大嗓门说:“石花菜怎么能做成凉皮?它顶多煮烂糊了能成为浆子,但摊开也摊不成凉皮呀。”   很显然,天涯岛的凉皮生意让人眼热了,好些人都想学会配方自己做这买卖。   但这种食物在82年还只局限于北方一些地区,外岛与内陆隔得太远,渔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什么东西能做成凉皮。   大胆听了他们的话嘿嘿笑。   以往我们眼热你们,现在也有你们眼热我们的时候?   这些人简单的把王忆领队捞石花菜的事跟凉皮给联系了起来,他们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起码现在他们是少数知道了凉皮原材料或者原材料之一的人员。   于是他们将船停靠在了附近,也纷纷下水开始捞起了石花菜。   瘦削汉子陈进涛怕因此而引发冲突,便特意过来解释了一句:   “王老师、王队长,你们别生我们气啊,钱能生火、财能生力,我们日子过的不宽裕,想多赚两个养活家里,可不是故意抢你们鱼获。”   大胆不高兴的说:“你们已经在抢了,陈进涛,这是坏规矩的事,我揍你们都能说得过去!”   王忆听着陈进涛这个名字,问道:“陈老哥,陈进波是你什么人?”   陈进涛高兴的说道:“是我堂弟,你们认识吗?”   王忆笑道:“我跟他打过照面,他可能没印象了吧。行,你们忙你们的吧,这里的石花菜又不是谁种的,那谁捞到就算谁的。”   “不过我实实在在的提醒你们一句,凉皮跟石花菜没有任何关系。”   陈进涛不管这句提醒,他见王忆没有跟自己一方生气便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但民兵队这边不乐意。   他们纷纷浮出水面来晒石花菜的时候得知金兰岛的人也来捞石花菜,心里头便生出了怨气。   王东峰还怂恿徐横:“徐老师,去干他们。”   徐横斜睨他:“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王东峰嘿嘿笑:“那肯定不是,你是教师,怎么会是傻子?”   徐横继续斜睨他:“那你还想那我当刀子使?小心我这把快刀扎你肚子里!”   他上去放倒王东峰。   干脆利索。   不过沙滩松软又有海水,倒是不会伤到人。   其他民兵嘿嘿笑。   王忆拦住他们的打闹,说:“别闹腾了,继续干活,早点干完早点撤,这天太热了,晒的皮子疼。”   “三伏天了,没办法。”大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这才出海一会就头顶出汗了。   “不过快出伏了。”   “哪快了?他娘的,还得等些日子呢。”   大家伙随意的说着话,又重新分散开跳入水中。   捞石花菜的过程很机械但并不枯燥。   海洋是个宝库,海底藏着小宝藏,一个不经意间就能有所收获。   王忆这边运气还挺好,从一片礁石下准备上浮的时候,他抬头突然看到了几个小壳子。   是鲍鱼。   于是他急忙招手,旁边的大胆和王东义看到后还以为他遇到什么危险了,赶紧从腰上抽出杀鱼刀窜下来。   然后王忆指着鲍鱼给他们看,他们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点鲍鱼卖不了什么钱,但比石花菜值钱,所以偶然能收获这些东西是好事。   捡钱的事谁不喜欢?   他们憋着气抠起了鲍鱼。   野生鲍鱼紧贴礁石上就跟用强力胶水给粘住了一样,王忆伸手去拽。   王东义赶紧抓住他肩膀摆摆手。   他领着王忆先浮出水面,抹了把脸抹掉海水说道:“王老师,你别碰它们,必须得趁其不备一下子把它们给抠下来。”   “你一旦惊吓到它们,它们更死死的贴在礁石上了,可费劲了。”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用你们的杀鱼刀往下抠不行吗?”   王东义说道:“你没法抠,用杀鱼刀抠鲍鱼是技术活,因为你一不小心就会用刀子伤到鲍鱼裙足,那样就不值钱了。”   王忆说道:“不值钱就不值钱,我自己抠着回去吃,给小秋老师补补身子。”   王东义笑道:“我看以你的能耐,你就是把它的肉给划拉烂了也够呛能弄下来。”   浮出水面换气的王祥海游过来问:“你们碰上鲍鱼了?行,好运气,那我也过去吧。”   王东义指着王祥海说:“海叔是铲鲍鱼的好手。”   鲍鱼大多生活在深水礁石上,而且那礁石还得是悬崖峭壁类型,最好海流湍急,这样的环境下才能给它们送来丰富的食物。   也是这种情况下长成的鲍鱼特别肥沃、附着力特别大,自然特别不好抠。   相公滩这一带的礁石虽然挺多可是水下没有暗流,海流并不湍急,这样养大的鲍鱼比较瘦,附着力也会小一些。   王祥海等人去绿眉毛船上拿了家伙什,然后在水下扫荡了一个多钟头,最后也就一人扫荡出来十几个。   效率很低。   王忆摇头感叹,王祥海说道:“所以才让娃娃们好好念书去上班,你当着海上的饭好吃?不好吃,这碗饭又难吃又危险啊!”   “今天的都是小货,没有硬货。”大家伙彼此看了看收获的鲍鱼后摇头。   “得回去养一些日子再吃,这样能吃什么?光吮壳子了。”   王忆问道:“咱自己能养鲍鱼啊?会不会养死?”   大胆抠了抠耳朵里的水,说道:“没事,小意思,有海水有吃的就行,裙带菜、鹅肠菜、海带、马尾菜,弄一些嫩的切稀碎了洒它们旁边它们就能吃。”   “不过不能喂紫菜,鲍鱼吃紫菜不大行。”王东峰说道。   他们收拾起这些鲍鱼又去收拾石花菜。   人多力量大,收集到的石花菜已经足够用的了,这时候阳光暴烈,已经很热了,晒的大家伙皮子疼。   这下子不光王忆遭不住,是人就难受。   他们收拾了晒掉水的石花菜上船,摇橹准备返程。   金兰岛的机动船在他们的返程航线上,不用特意调头转向就能撞上这艘船。   他们靠近后恰好看到陈进涛在船上,正在用毛巾捂着小腿龇牙咧嘴。   大胆揶揄的说:“你这是咋了?偷懒啊?不是说钱能生火财能生力吗?怎么待在船上晒起太阳来了?”   其他人纷纷说:“就是嘛,你想要多赚票子就得多扎水,劳动不会骗人,谁劳动的多谁就收获大!”   “我也想劳动,我也想扎水捞票子,可是条件不允许。”陈进涛苦笑着。   王忆看到他手上的毛巾红岑岑的,徐横也看见了,问道:“怎么受伤了?”   陈进涛沮丧的说:“相公滩这边暗礁太多了,我一个不小心小腿往一块礁石上碰了一下,结果就拉了一条大口子。”   他拿开毛巾给众人看自己小腿的情况。   小腿侧翼是一条大口子,得有手掌那么长短,其中上端伤口尤为厉害,毛巾的压迫被放开后立马又有鲜血往外流淌。   见此王忆面色微微一沉说:“你这伤口很厉害,必须得消毒,否则这大热天容易发炎。”   陈进涛无所谓的说:“没事,我不下水了,等回去往腿上抹点草木灰……”   “那你等着发炎吧。”王忆干脆利索的打断他的话,“你这伤口光靠自然愈合肯定不行,既然你没法下水了上我们的船,跟我回去给你处理一下,你伤口要缝针止血然后上消炎药。”   有大夫能帮忙给治病自然比自己强忍着要好。   陈进涛喜出望外的问:“啊?王老师你还能给伤口缝针?”   “算你运气好碰上了王老师。”大胆说,“王老师懂医术,今天给你解决大麻烦了。”   陈进涛讪笑然后又小心的问:“这样处理的话得多少钱?”   王忆说道:“回头给我送两斤凤尾鱼干吧,不要钱了。”   上次他给生产队大灶送去的凤尾鱼干备受欢迎,这鱼干带鱼籽,油炸之后撒点椒盐喷香,已经成了老客户必点的美食。   这东西在82年的外岛很常见,家家户户春夏都会晒,于是陈进波一听这话高兴了,捂着腿上他们的船。   又有其他人潜水出来,陈进涛说了一下情况准备走。   王忆对其他人说道:“你们最好也暂时别留在这地方了,陈进涛刚才在水里伤了腿流了血,要是附近有相公鲨那恐怕会被吸引过来,鲨鱼对血很敏感。”   有人不在意的哂笑道:“没有那么敏感,报纸上都说过了,鲨鱼能闻见几公里外的血味是假的。”   王忆说道:“闻不见几公里外的血味但几百米能闻见,再说了,陈进波这次伤口挺厉害的,流血比较多,这样对鲨鱼的影响还是挺大的,你们先避两个小时再下水吧。”   “何况现在天气多热?歇歇吧,小心中暑——噢,就是发痧。”   他随口叮嘱了几句,没指望外队人听自己的话。   实际上也是这样,他们没听王忆的话,又去扎海了。 第281章 渔家惨事   如果是天涯岛的社员听了王忆这么说肯定就返程了,他现在有这个威信。   可是金兰岛的社员不听他的话,他们笑了几声歇息后又钻入水里。   见此王忆没多说,他刚才的话也只是习惯性说教。   鲨鱼每年伤人数量很少,杀死人的数量更少,人人都谈鲨鱼而色变但又不会真的因为鲨鱼可能带来的伤害去停下活。   天涯岛的渔船摇回码头,王忆让民兵队把石花菜送去大灶让漏勺给炖上,自己则领着陈进涛去了听涛居。   陈进涛失血有点厉害这会精神状态有些迷糊,他看到屋门上面的名字后便奇怪的问:“听涛居?是听我这个涛吗?”   王忆笑道:“对,听你这个涛的声音,待会估计我们全队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他让陈进涛坐下舒展开腿,打开绑在腿上的毛巾后还是有血水往外流淌。   这得先消毒,伤口这么大,王忆直接往上倒碘伏来消毒,同时他问道:“你这辈子最疼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陈进涛龇牙咧嘴的说:“应该就是这次——不对,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得了那啥阑尾炎,好家伙,当时可真疼呀。”   王忆拿出针线说:“疼完了之后也就那么回事,对吧?你看现在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早就不疼了,对吧?”   陈进涛说道:“对啊,那肯定了,当时我在县医院动手术了,嘿嘿,动手术后麻药劲过了疼了一阵,没两天就不疼了。”   “王老师你说这个干啥?”   王忆微微一笑,说道:“我这里没有麻药,所以待会你忍着点。”   “等你特别疼的时候你就想想刚才咱们的话,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太阳总会升起、好日子总会到来。所以疼就让它疼吧,顶多疼个两三分钟,等我缝完了就不疼了。”   他卷起一条毛巾让陈进涛咬着,陈进涛推开了:“嗨,王老师你小看我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让针在肉里扎一下能多疼?”   “你来吧,我肯定没问题。”   王忆说道:“那你忍着点,特别疼的时候你可以叫但绝不能乱动,小心把针给别断了。”   说话之间他往里慢慢下针。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缝针,不过之前对着视频用橡胶模拟伤口练习过,自认娴熟度不错。   他用的是专业手术缝合针,而且是专门缝肌肉外皮的三角针,专业级的针也是专业级的外科手术用线。   但不打麻药硬生生的穿针走线还是很疼。   陈进涛这边当场就惨叫起来:“哎哎哎娘!娘来娘来!”   声音凄厉穿透力比三角针还要强。   外头正在打瞌睡的老黄直接吓得清醒过来,可怜四条小奶狗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惨的嚎叫声,吓得是屁滚尿流、嗷嗷惨叫。   徐横倚在门口吃着辣条嘿嘿笑:“你是不是条汉子啊?这叫唤个屁,能有多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王忆把手绢卷起来塞给陈进涛,陈进涛这次不装逼了,死死的咬着使劲掐着腿。   眼睛往外鼓起,跟俩金鱼眼似的!   有点遭不住。   这样王忆没敢过于刺激他,先停了手,倚在门口的徐横一个劲撇嘴:“这点疼都忍不了?”   王忆想了想,回屋里拿了一张画报出来给他看。   画报上是大幂幂在翘着大白腿挺着大白兔抛媚眼。   陈进涛当场直了眼。   王忆让他双手拿着画报看,然后先尽快缝了上端较严重的伤口,他想让陈进涛歇一歇。   陈进涛的注意力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是在一个劲的倒吸凉气却没有再疼的嚎叫。   伤口剩下部位较为乐观,经过之前的压迫止血已经不再持续性出血,只是往外渗出血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血这会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王忆再次给他做了个伤口清创,分三次给他把伤口缝上了,最后给他喷上了防感染喷雾剂。   这么一处理情况会比陈进涛起初想的那样冷处理好很多。   伤口缝上后很快止血,王忆拿走画报给他拿了一把红枣,说:“吃了能补补血,回去吃点菠菜啥的补一下铁、吃几个鸡蛋补充补充能量,这样好的快。”   陈进涛失魂落魄的看向他手里的画报,满怀希冀的问:“王老师,这个骚娘——这个女同志,她是谁啊?”   王忆简单的说道:“一个女流氓,扫黄的重点关注对象。”   听到这话他不敢再关注了。   他转移注意力接过红枣讪笑道:“王老师谢谢你,今天幸亏碰上你,要不然我这伤口可得麻烦了。”   王忆摆摆手跟他客气两句去大灶。   洗干净后的石花菜放入煮锅中以太阳能灶进行熬煮,阳光炽热,水开的很快,现在已经大冒热气了。   他正在研究怎么做海凉粉,码头上来了一艘机动船,然后有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跑上来叫道:“陈进涛、陈进涛你在这里?你是不是在这里?”   陈进涛听到声音从门口探头出来看,问道:“二哥,啥……”   “快走快跟我走,出事了,我草,出事了!”前来通信的人看见他便叫了起来,情绪更加的慌张急迫。   王向红问道:“黄老二,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稳当?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   黄老二跺着脚说:“王支书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哇,出事了,我们生产队出事了!”   陈进涛愕然说:“出什么事了?二哥你怎么这个样……”   “回学出事了,回学出事了!”黄老二都要哽咽起来。   看着这一幕陈进涛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急忙问道:“什么事、回学发生什么事了,你他妈说啊,说啊!”   黄老二眼睛红了,他说道:“你快跟我回去吧,去了码头你就知道了,回去你就知道了——他被相公鲨给咬了!”   一听这话,王向红手里一松烟袋锅几乎要摔落在地。   王忆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回学是谁,但恐怕是先前跟陈进涛一起在相公滩捕捞石花菜的人,所以黄老二才会来急忙忙的找陈进涛。   陈进涛听到这话反应更剧烈,他刚站起来走出门,黄老二说出的消息好像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给打的瘫坐在地。   事情显然很严重,王忆尽量保持沉着冷静问陈老二:“回学这个同志被鲨鱼咬成什么样子?我们天涯二号的速度比较快……”   “被鲨鱼咬了就是被咬死了。”王向红沉痛的说道。   黄老二也惶恐而绝望的摇头:“你们船再快也没用,他半边肚子被咬烂了,肠子都断了、被咬掉了!”   陈进涛起身拖着腿往前走,说:“赶紧回去、赶紧回去看看。”   黄老二上去扶起他问:“你腿行不行?”   “没事,赶紧去看看,回学家里去年才添了儿子,这下子可怎么办?”陈进涛悲怆的问。   黄老二没回答而是看向王忆和王向红,低声说道:“王老师、王支书,你们行行好,麻烦你们一起去我们队里看看吧。”   王向红说道:“行,需要我们怎么帮忙?”   黄老二瞅了眼陈进涛没说话,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们上机动船往金兰岛赶。   王忆无奈的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金兰岛竟然是因为这种伤心事。   陈进涛是个讲感情的人,他上船后捂着脸难受的说道:   “回学不容易,唉他不容易,这下子可怎么办?他其实今天感冒了,应该是热感冒,跟我说也发烧也腿疼,结果该歇着的。”   “可是他歇不住,没办法,家里头三个孩子了,唉,三个孩子,生老三被县里头罚了钱,现在天天一睁开眼就有两千多块的债务压在头上。”   “他跟我说想出去随便弄点东西,哪怕能弄个一块两块的东西也行,他不敢歇着,债务太多了,不敢歇,回学这个人勤快,哪天不干点活他就浑身难受,就觉得对不住过的日子……”   黄老二驾驶着船悲催的说:“这事怎么说?你们说该怎么说好?”   “回学就该歇着,他这次感冒其实是龙王爷在点他,警告他这两天不能出海,结果他偏偏强行出海。”   他说着看向王忆,苦笑道:“让王老师见笑了,我们这些老渔民比较封建,老是说封建话。”   王忆摇摇头,也苦笑一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欺穷苦人。”   心情很复杂。   黄老二伤心的絮叨起来,就在他的絮叨中,渔船破开海浪很快行驶到了金兰岛。   此时人已经拉回来了,放在码头上。   岛上码头乱作一团,哭声震天,有老人哭也有孩子哭,头顶晴空万里,人群却是愁云惨淡。   一口棺材被搁置在码头上,有个青年妇女趴在棺材上哭,还有老人怀里抱着孩子哭,有个一两岁的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哭的更厉害。   黄老二的船靠上来,陈进涛急慌慌的上船抓住一个汉子的手问道:“大根,这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汉子黯然神伤的说:“回学今天本来就不舒服,但他非要下水去捞鸡毛菜想回来研究着做凉皮,说要是学会了做凉皮,那家里日子就好过了。”   “后面你坐天涯岛的船走了,我们继续下水扎猛子捞鸡毛菜,结果真有相公鲨来了,来了好几条!”   “看到这些大家伙我们大家伙都不敢动弹,它们起初也没什么,可回学前面累惨了,估计是憋不住气了也估计是他感冒影响了头脑,总之他看见相公鲨赶紧往水面上钻。”   “一条相公鲨冲他就上去了,我们其他人一看不好赶紧上去撒网扔鱼叉,几条相公鲨被赶跑,谁也没出事,就回学他、他——唉!”   陈进涛挤进人群想去前头看看棺材里的情况。   一个青年拽住了他低声说:“三哥你别去,赶紧出去……”   这时候不知道谁嚷嚷一句:“涛回来了!”   搂着孙女嚎啕大哭的老妇人听到这话拽着孙女站起来。   她急迫的在人群里搜索两眼看见了陈进涛,一下子扑上来抓着他的手臂喊道:“涛!是你是不是?是你害的回学是不是?”   陈进涛惶恐的说道:“婶你说啥呢?我跟回学怪相好的伙计,我怎么能害他?他出事的时候我不在……”   “就是你把相公鲨弄来的!就是!我都听说了、二常他们都说了,你腿出血了,就是你腿出血把相公鲨引来了!”老妇人哭着打断他的话。   一个老头也甩着眼泪鼻涕过来说:“涛你怎么能这样?你腿出血了你就走了,你说在相公滩啊,你腿出血你咋就走了?今天的事该是你的事,是龙王爷要收了你、要收了你啊!”   “你腿出血让相公鲨碰上,相公鲨肯定咬你啊,你腿出血啊,相公鲨是闻着你的血味过来的啊……”   拉住陈进涛的青年说道:“叔婶你们这么说不对,我三哥没他的事!不关我三哥的事!”   青年妇女趴在棺材上哭,嚎啕大哭:“孩子他爹啊孩子他爹啊,你说你啊撇下、撇下我跟三个孩子你说你走了我们怎么过呀?”   “孩子他爹呀,龙王爷观世音菩萨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天塌了啊,龙王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好狠的心,家里完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虽然王忆觉得回学父母将责任推给陈进涛的事属于蛮不讲理,可是这场景着实凄惨,好些围观的社员都在抹眼泪。   有人嘀咕说:“回学家里这下子怎么办?嗯?没法办了,唉,撒手扔下三个孩子和老爹老娘,这让他媳妇怎么办?”   “我们昨天还去攻淡菜来着,那活太累了,唉,去给人家上工光看能赚人家的钱,可人家不把咱当人看而是当牲口使,回学就是昨天累着了。”   “他这事,唉,这事怎么不好说,唉,今天早上他去我家里找退烧药我就跟他说,身子不舒服就歇歇、歇歇嘛,不用这么拼命。可他跟我说,唉,唉!他说他媳妇给他烧了红糖姜水喝就没事了,唉!”   “我早上也撞见他来着,还跟他说好了过两天一起去海上拉海蜇……”   众人议论纷纷,语气悲痛。   这时候有人发出惊呼——先前趴在棺材上痛哭的回学媳妇突然越过码头往海里冲去。   还好此时人多,顿时有人上去拦住了她:“回学媳妇,你不能想不开,你还有三个孩子和二老要养,你要坚强啊!”   回学媳妇哭着喊:“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被抓回来,又猛的往棺材上撞:“孩子他爹、当家的啊,你等等我……”   旁边的人架住她连连苦劝:“回学媳妇,你要坚强啊,你要挺住,家里头还指望你呢!”   有人从孩子爷爷奶奶怀里把两个闺女给拽过来塞进她怀里,两个闺女中小的才三四岁,还不是很懂事,只会吓得哇哇哭,到了母亲身边后一人抱住母亲一条腿痛哭。   看着孩子,回学媳妇终于有所心软。   此前的两次挣扎让她披头散发,便搂着闺女倚在棺材上痛哭:   “孩子他爹呀、我的当家掌柜的呀,你这些年,你命苦,你说你从结婚就拉了债,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只知道拼命去干活……”   “你病了也舍不得歇歇啊,你要是歇歇——你都是为了我和孩子啊,我对不起你呀孩子他爹,我对不住你!”   “你说你今天、今天身子还不舒服,结果就去出海了,还是要干活,还是要去拉扯家里。早上吃饭,你身子不舒服该补补,可我只给你下了一碗面,没舍得下个鸡蛋、连鸡蛋也舍不得……”   “我对不住你,你说你苦了半辈子,临走前连个鸡蛋都没吃上!”   王忆听的黯然神伤。   一个汉子叹着气走出来说:“回学媳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太难过了,唉,你小心别哭坏了身子。”   “六哥六嫂子你们也别哭了,你们先回来,唉,先平静一下,出了这档子事,唉,生产队会想办法帮你一家共渡难关的。”   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码头上围观的一群社员说的,但被他眼睛盯上的人便赶紧低下头。   王忆吃惊的看过去,这时候金兰岛的社员们竟然没有出来仗义援手提供什么保证的。   他倒不是想要道德绑架,只是回学总有堂亲吧?或者说有没出五服的近亲,这时候亲戚不该出面宽慰一下回学家里吗?   不至于冷漠如此吧?   倒是有个妇女听到汉子的话后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王忆见此心里颇感安慰,总算有人还讲人情。   一番犹豫后妇女说话了:“当家的啊,你先回来吧,现在大包干了,不是以前过大集体日子的时候了——我不是说你不能管旁人家的事,我的意思是咱自己该出力就出力,不用去问人家啥意思。”   本来听了上半句话那汉子要发火。   可是听完妻子下半句话,哪怕他知道妻子的真实意思也没法发火了。   这话没问题。   王忆一脸复杂的看着人群也看向王向红,王向红摇摇头说道:“先安抚一下家属吧,碰到这样的事,先把活人照顾好吧。”   陈进涛沮丧悲伤的走向棺材。   回学媳妇看着他哭着问:“涛,人家都说是你腿出血引来的相公鲨,是不是是不是啊?”   这话陈进涛没法回答。   王忆想帮忙自己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偏偏他还被缠进去了,有人说:   “当时该听天涯岛王老师的话,王老师看见涛的小腿出血后跟我们说过,这人血能引来鲨鱼,可惜我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毕竟多年以来咱队里并没有人被鲨鱼咬过。”   听到这话喊陈进涛为‘三哥’的瘦削青年勃然大怒,喊道:“乔大朝你什么意思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又质问开船的黄老二:“我三哥腿受伤了去治腿伤你干什么把他拉回来?”   黄老二压低声音说:“大波你快闭嘴吧,有些事必须现在说清楚,不明不白的会闹出严重问题来的!”   有几个人指责青年:“涛还没说什么呢,大波你着什么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波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别乱往里拱,你一边去……”   王忆先前便猜出了青年的身份,这就是陈进涛口中的堂弟也是22年给他很多帮助的‘波叔’陈进波,现在黄老二叫他‘大波’,这彻底证明了他的身份。   波叔对他有恩,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他上去把青年陈进波拉到身边对几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说道:“不管这件事跟谁有关,反正都跟这个叫大波的同志无关,你们没必要来指责他。”   “同志们,现在天气炎热,大家别都挤在这里了,先起棺吧,先去个树荫下或者回回学同志家里,总之别继续待在炎炎烈日之下了。”   王向红也说道:“王老师说的对,要难受要哭要说话那去家里头,都堵在码头上可不好,而且大家都别光在这里看,志武,你安排几个人该准备就要做准备。”   先前牵头说话的汉子志武是金兰岛上百姓生产队的支书。   他叹了口气说:“唉,行,老二你领人去搭建个孝棚,就别让回学进屋了,他刚有儿子稀罕的不行,人进屋怕是魂就舍不得走了。”   “那个得去公社给回学置办一身衣裤鞋,他受苦受累一辈子,咱们不能让他光着身子下地府见祖宗。另外纸钱孝盆啥的不能少,在阳世间让他富裕不起来,咱们不能让他在下面还是受穷。”   “金宝银宝,年前你们父亲刚过世,这一套流程你们熟悉,你们给办好了。”   “还有你们几个,你们先扶着回学媳妇带上他孩子回家吧,先回家里头缓一缓,碰上这样的事——唉!”   又是一声长叹。   有人指挥事情解决的就流畅起来,人群纷纷散开,能帮忙拿东西的帮忙拿东西、能帮忙看孩子的帮忙抱起个孩子。   几条壮汉上去用缆绳绑了棺材扛起棍子准备起棺,回学媳妇和父母被妇女老人搀扶着上路。   这时候有人上来问志武:“支书,买那一套东西钱不少呢,我们兄弟你知道,年前给父亲送殡把钱都用上了,这会手头上一分钱也没有,所以我们怎么买?”   志武怒道:“什么时候了说这话?你们是怕回学家里没钱给你们报销是不是?”   汉子摇头说:“支书你这么说我们兄弟就不乐意了,这手头上紧巴也不怪我们呀……”   “金宝你们去买吧,这钱我来出。”陈进涛落落寡欢的说道。   码头上有人听到这话便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他,试探的问道:“涛,你也感觉回学是你害死的吧?”   陈进涛惊呆了。   王忆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人嘀咕道:“他要是跟回学的事没关系,他干啥这么上心?干啥还要自己掏钱?”   一听这话王忆生气了。   这不是流氓逻辑吗?   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不是你害死的人你为什么要帮人家家里?   陈进涛听到这话很绝望,他说道:“你们都知道我跟回学很要好,我哪能害死他?是、是,我腿当时是流血了,可我、这事怎么这样啊?”   陈进波沮丧的拍拍他肩膀说:“三哥你先别寻思太多,咱先一起去送送回学哥吧,这件事不能怨你……吧。”   人群散去,最后码头上没什么人了,都转移到了回学家里。   王向红、王忆、志武还有几个头脸人物依然在码头。   志武蹲下了,掏出烟来点燃后怅然道:“唉,这事不好处理了,王支书你见多识广,我让老二把你叫过来是想请教你一下,这个事怎么处理?”   王向红说道:“难怪黄老二要叫着我呢,原来是你的指示。”   这种事他也感觉为难,说:“回学没了,这件事让人难受,如果处理不好那你们全生产队都会难受。”   “谁说不是?”志武惆怅的说。   王向红说道:“事情要是发生在别的生产队还会好处理一些,偏偏是你们生产队。”   “其他生产队怎么着也是父子爷们的关系,同宗同姓的少不了,这样谁家出了事那找父子爷们的帮个忙拉扯一把,大队集体不、应该说大队党委再当个主心骨,那事情就算解决了。”   “你们队里头,以前大集体的时候就不能一条心,现在责任承包制了,家家户户包产包船了,恐怕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了。”   志武点点头。   这就是他为难之处。   他忍不住问王向红:“这件事里,涛多少有责任吧?如果让涛……”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这事太不好界定责任了,回学出事的时候人家陈进涛可不在现场,这怎么把责任推给人家?   王向红明白他的意思后不赞同不反对,只是问道:“陈家在你们队里可不是只有几家几户,他们家的人我知道,都是好人、热心人。”   “陈进涛这个人跟他们陈家的长辈一样,人品很好,忠厚老实,所以这件事你要是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不说陈家人什么反应,你作为党和人民的干部,自己心里过的去吗?”   志武苦笑道:“我就是瞎琢磨,王支书,那你给我点一条路吧。”   王向红看向王忆,问道:“王老师你足智多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忆也很为难,说道:“暂时没什么好办法。”   王向红蹲下往烟袋锅里塞了点烟叶子,点燃后慢慢的抽着烟说:“真是不好办,连我们队的王老师都没有办法,志武,你只能靠自己头疼一阵子了。”   志武烦躁的将烟蒂弹进海里,说:“这可不只是头疼,唉,人命关天啊。”   王忆欲言又止。   志武注意到后急忙说:“王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你是大学生,文化高深又有眼界,请你指点迷津啊。”   王忆说道:“我只是有个不成办法的办法,或许无法解决问题……”   “那你也说说。”志武迫切的说道。   王忆正色道:“把这件事报警吧,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治安员们,让官方来裁定责任吧。”   志武一下子沉默下来。   这真不是什么好办法!   旁边的人说道:“支书,这王老师出的主意是有道理的,现在难办的地方就是回学家里头认为回学是被涛流的血给引来鲨鱼害死的,这事涉及到人命咱们管不了,还是让政府来管吧。”   志武疲惫的说:“让我再想想,那什么,咱别在这里愣着了,去回学家里头看看吧。”   王向红说道:“你们这两天肯定会比较忙,我们就不在这里……”   “别、别。”志武急忙赔笑,“王支书你有经验,王老师这个人我听说了,他有文化,你们帮帮忙,继续帮我处理一下这个事,我自己怕是处理不好。”   王忆因为事情牵扯着陈进波,于是便默默地点头答应下来。   王向红抽了袋烟也只好答应下来,见此志武总算松了口气。   孝棚最先搭建起来,棺材被抬了进去。   外头摆上香炉、插上香烛,有些人家送来黄表纸,几个妇女便帮忙攒纸钱。   回学媳妇不住的哽咽抽泣,她回家后便躺在床上不住的流眼泪,滴水不进,谁说话也不搭理。   后面去公社采买的人回来,带来了寿衣鞋袜一套,还带了孝盆回来。   孝盆放下,回学母亲便开始点燃纸钱。   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进涛也在回学家里,他坐在墙角抱着伤腿发呆,陈进波陪在他身边不住的抽烟,抽的是愁眉苦脸。   王忆过去找两人准备搭话,陈进波怯怯的说:“王老师,我哥想要承担给回学养孩子的责任,你看这个事……”   “这个事以后你们可以帮忙,怎么帮忙都行,但现在绝对不能认。”王忆直截了当的说。   “这件事就是意外,陈进涛你要是觉得他们母子可怜,那你可以接济他们家里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政府的调查,我建议让政府来调查这件事了,你对政府实话实说就行了。”   “记住,人要有良心,但不能乱做好人,乱做好人乱发善心会办出坏事来!”   王忆现在挺头疼的。   如果事情跟陈进波没有关系,那他不太想管,就像他刚刚说的话,人要有良心但不能乱做好人。   回学的事真没法说的清:他是被鲨鱼咬死的,可鲨鱼能被血腥味吸引过来,这逻辑没问题,问题是鲨鱼来到相公滩是被陈进涛流血给吸引来的吗?   这点除了鲨鱼谁也说不清答案。   就事论事,退一步而言哪怕真是陈进涛流血引来了鲨鱼,那鲨鱼害死回学就需要陈进涛负责吗?   当时王忆作为外人还特意提醒过众人要小心,却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人反驳他的提醒。   从这点来说,反驳王忆提醒的人需不需要为回学的死负责任?   他们自己人也算不清。   所以外人没法插手这件事。   偏偏陈进波和三哥陈进涛关系很好,王忆欠着陈进波不少人情、哪怕他是欠了22年陈进波的人情,这样他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怎么着也得帮陈家兄弟研究一下这档事。   他告诉陈进涛:“现在你从回学死亡责任里脱身,那以后你们帮衬回学家里,这叫做人有良心。”   “如果你们现在就开始去帮衬回学家里,那不管你跟回学的死有没有关系,外人都会认为有关系——很流氓的逻辑,你没害死人家干嘛这样去给人家属进行赔偿?刚才在码头上你要出寿衣钱的时候,可就有人这么寻思了!”   陈进涛明白了他的意思,慌乱悲怆的心情得以平复,说道:“那我应该……”   王忆说道:“对政府实话实说,把当时发生的事如实告诉政府,然后等待政府的判决!”   “这件事只能由政府来决断了!” 第282章 渔家喜事   因为有人死亡,这种事确实需要报警,于是志武就准备派人报警。   另外他指挥回学家的亲戚来帮忙给他擦洗了遗体,换上了衣服鞋袜,将他重新送入棺中。   他家里人又是一阵悲痛的哭喊。   回学的老母亲擦着泪水说:“把我那床被子给他先放进去吧,地下冷,回学这些年苦啊,身子骨不好啊,他怕冷,他到了冬天出海就哆嗦……”   虽然王忆刚才在码头上的时候挺不喜欢老妇人对陈进涛的指责,但这一刻他依然生出恻隐之心。   他对志武说道:“你跟回学家里人说一声,以后他们需要个油盐酱醋什么的生活用品那去我们队里的门市部买吧,我给他家一个成本价,我不赚他家钱。”   王向红听到这话欣慰的点点头。   自家的后生有担当啊。   志武替回学的家眷向他道谢,自己带上黄老二开船送他们回天涯岛也顺便去公社报警。   船行在海上。   王向红坐在王忆身边感叹道:“船底无根、漂流四海,王老师,你现在知道咱这碗海上的饭多不好吃了吗?”   “海上生大雾,容易撞船容易触礁;暴风暴雨天气随时可见,碰上海啸尸骨无存;惊涛骇浪能吃人,鲨鱼也能吃人,咱们渔民的日子难啊,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难上加难!”   志武闷闷不乐的说:“王支书,你们社队企业卖平安结是吧?待会给我拿两个,我给船上给家里都请一个。”   王向红说道:“行,不过平安结求的是一个心安,咱们老百姓还是要在平日里多行善积德……”   “咱积的德还不够多吗?”志武突然没头没脑的说,“王支书你比我年长,你知道的事比我多,咱渔家谁家不广积阴德?”   “就说咱们出海捕鱼吧,一年总能碰上一回两回的海漂子对不对?咱们碰上了没有不管的,想方设法捞上来,哪怕空着网也要带去归宿岛给它们一个归宿。”   “平日里碰上逃荒要饭的,咱们哪怕自己都吃不饱饭,也要从牙缝里省点给他们。”   “为什么?不就是祖辈说的行善积德有好报吗?”   他抽着烟抱怨的说:“回学是老实人,老实巴交一辈子,他这辈子什么坏事没干过,还去归宿岛葬过海漂子,结果呢?”   “结果这么个好人说没就没了,他媳妇同样没干过坏事,然后就成寡妇了。”   “草!”   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船上没有声音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机动船很快行驶到了天涯岛。   黄老二忽然指着码头说:“是治安局的快艇?是不是?你看上面还写着‘公安’两个字。”   志武眯着眼睛看去,说道:“对,是治安局的快艇,还有一艘新船,王支书,你们队里怎么又来了一艘新船?”   王向红说道:“你多久没关注我们队里了?咱两个生产队是邻居,你竟然不知道国家奖给我们生产队——我草,王老师你快看,咱码头上怎么又来了一艘新船?”   王忆此时也看到了。   天涯岛码头上以往只停靠一艘机动渔船就是天涯二号,结果现在又来了一艘船,跟天涯二号一样的船。   黄老二操纵机动船贴着两艘机动渔船靠上码头,此时午后天气炎热,码头上正常是没有人的,但此时却有几个人在兴高采烈的指着新渔船说话。   看到王忆和王向红出现,他们高兴的一个劲招手。   有学生在码头上,冲着王忆第一时间嚷嚷说道:“王老师、王老师,徐老师和孙老师给咱队里挣了一艘新船,咱们有天涯一号了!”   王向红竟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徐老师和孙老师怎么还给咱队里挣了新船?”   王忆却反应过来,说道:“支书,是14号那天抓敌特破谣言的奖励吧?”   “啊!对对对,之前徐老师是不是说过要给咱队里要一艘新船当奖励?”王向红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当时还跟他说别瞎闹,让他们要为自己着想……”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   黄老二和志武两个人听到他们的话后傻眼了。   正如王向红所说,他们两家生产队是邻居,平日里消息就他们之间传的最快。   他们早就知道天涯小学的两个退伍战士教师之前侦破敌特制造的谣言立下大功。   但不知道国家又给他们生产队奖励了一艘船!   志武喃喃说道:“他娘的,这船是奖给你们生产队的?给队集体的?”   “可功劳跟你们生产队没关系,是人家战士自己立下的,要奖励也是奖励给他们,怎么还奖励你们生产队了?”   王向红也想问一问这件事。   他看向秀芳,秀芳说道:“徐老师、孙老师正陪着领导们在大队委办公室里,红梅主任、大胆队长还有文书他们也在。”   “本来想去找你们俩的,但领导们听说了志武书记他们那里发生的事,就说不用找你们俩,直接给徐老师和孙老师立功送嘉奖就行。”   王忆和王向红急匆匆去山顶。   志武也跟上。   黄老二说:“支书咱去干啥啊?去眼馋人家的嘉奖?”   志武说:“你个夯货,没看见治安局的领导在这里吗?咱们省油了,不用去公社了!”   这次大队委办公室里可是高朋满座。   王忆看到了曾经见过的省治安厅的常领导,另一个叶长安和庄满仓也在这里,他们此时正在高谈阔论、烟雾萦绕。   其中叶长安在窗口位置坐着,秋渭水冷冷的看着他,估计他刚才抽烟被抓到了。   王向红出现在山顶。   常领导便扔掉烟站起来,而庄满仓则掐灭烟头将剩下的烟卷放回兜里率先招呼道:“王支书王老师你们回来了?”   王向红跟常领导握手,两人展开寒暄。   上次常领导来的突然走的着急,王忆不知道他为什么叫王向红老班长,还以为只是出于对老兵的尊敬给了个这样的称呼。   今天他们两人寒暄的时候才讲明,原来两人在同一支英雄部队服役过,而且都做过同一个班级的班长,只不过王向红比名叫常久的常领导要早了十多年而已。   简单的寒暄之后,王向红便开门见山的指向码头方向问:“今天开来了一艘新的渔船……”   大家伙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一起看向徐横和孙征南。   徐横看向孙征南。   孙征南有些忸怩的说:“是国家给我们的奖励——当时在市里头的时候领导们问我们相关意向,我们说现在王家生产队这个队集体还比较落后,全队只有一艘机动渔船,我们想给生产队再增添一艘船。”   常久掏出烟递给王向红并点燃,笑道:“老班长,你这个老党员本事大,把新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做的很好啊。”   王向红急迫的说:“孙老师、徐老师,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   徐横给他挤眼睛。   王向红注意到后愣了愣,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叶长安笑道:“两位老师来到咱们天涯岛这个队集体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能有一个季度,可是却对这个队集体产生了巨大的归属感并拥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这是值得让现在的同志学习的一个方面。”   “现在改革开放了,有些单位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很多同志特别是年轻的同志只顾自己不顾集体,真该把孙老师和徐老师的所作所为讲给他们听听,让他们好好的进行学习。”   常久点头道:“叶老您说的对,我看有这个必要。”   他又对王向红说:“老班长啊,你也得把你带队伍的心得好好总结一下,小庄,你记得将咱们老班长的心得传达给咱们队伍的每个干部,让他们向老班长学习。”   王向红又是骄傲又是惭愧,连连摆手:“我不是在刻意的谦虚,而是我没什么好总结的心得,更不值得同志们学习。”   “说句实话,我压根不了解这件事,孙徐二位老师为人民立功的事我是后知后觉的,二位老师牺牲小我、奉献大我给生产队要来一艘船的事也是后知后觉的……”   “这说明您带队带的更好,潜移默化的提升了同志们的觉悟。”志武有些酸溜溜的说。   这他娘可是两艘崭新的现代化渔船!   自从天涯岛有了这样一艘新船后他就托人去沪都造船厂打听了,这几年他们生产队依靠外界的富亲戚发展的不错,私人赚钱队集体也有钱,所以他也想买一艘新渔船来得意一下。   结果一打听。   这渔船要二十万往上走!   二十万!   二十个万元户啊!   而且有钱也不行,现在改革开放、经济要发展,汽车铁皮船都是紧俏物件,光有钱就能买不到吗?   买不到!   志武打探到这些消息后直接死心了。   天涯岛是运气好抓了个杀人犯给国家立了功,所以得到了一个奖励,其他生产队羡慕不着,因为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外岛多少年不也就天涯岛得了这么一个奖励?   可是今天再一看——   不是这么回事啊,天涯岛又得了个奖励!   有完没完啊?   有没有考虑我们的心情啊?   王忆看向孙征南和徐横,笑道:“你们两个不愧是部队培养的好兵,嘴巴够严的,这消息连对我都是保密的?”   徐横说道:“我想说来着,可这事没有谱,我们不敢打包票。”   孙征南点点头:“我们是昨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领导打电话给了学校告诉了我们今天领取嘉奖的消息,所以今天就跟着你一起回来了。”   “路上本来想告诉你,但我和徐老师还是决定给你们一个惊喜。”   “不过这惊喜还是多多少少的出了点差错。”常久笑了起来,“我们来了以后老班长你不在,于是我们就等了一会,等你们回来。”   王向红摆手道:“这件事我毫无功劳,你们等我干什么啊?无功不受禄啊,同志们,你们这把我架在火上了!”   叶长安说道:“我们等你不是要嘉奖你,是要你代表你们队集体来接受这份来自国家的奖励、来自孙徐二位同志的心意。”   王向红激动了起来,过去伸出两只手各抓住了孙征南和徐横的一只手,说:“你们这两个小同志,你说说、你说说,咱们队集体受之有愧,我更不敢承受这么重的情谊!”   常久指向王忆说:“另外也等王老师。”   说着他冲王忆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忆心跳一下子快了十八个节拍。   大哥你不会查我背景了吧?   还好,常久提的不是这件事。   他说道:“我们听说王老师有一台照相机,于是我们就想等等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合个影,对不对?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纪念的大事!”   王忆说道:“那我这就去拿相机,给领导和老师们拍几张照片,好好拍上几张!”   他回去拿相机装胶卷,然后等他回来的时候听到叶长安正在跟王向红介绍这次谣言实践的影响:   “……这场风波的起因、造成的损失和后续的不利影响等等,县里层层都做了总结,然后向上级单位进行汇报和统一汇总。”   “这次谣言风波主要影响在市里,具体来说是影响了一些外地工人的思想,他们脱岗导致咱们地区一些工程的正常进展被拖延了。”   “整体来说影响不大,这得益于孙徐二位同志的及时出手,他们立下的可是一份大功,老常他们缴获了敌特们的破坏计划,他们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在准备呢!”   “其中有大量的假报纸没有被发布出去,如果这些报纸流入社会那制造的动荡就厉害了。”   庄满仓点头说:“对,这次他们的野心很大,想要搞乱咱们的正常生产生活,还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孙徐二位同志的神兵天降让他们的阴谋诡计全数破灭!”   刘红梅说:“同志们来,咱给领导们和孙老师徐老师鼓鼓掌,呱唧一下子。”   掌声很热烈。   他们聊了聊后去往码头。   正如之前王向红所说,国家对待有功之臣还是很大方的,除了给予队集体一艘船为奖励外还给两人解决了编制问题,他们以后不是民办教师是公职教师了。   这些是物质奖励,而除了物质奖励还给了精神奖励,具体来说就是一张奖状,上面写的是:舍生忘死,一心为国。   庄满仓暗地里给王忆解释了一下,其实这够的上功劳奖章,只是两人现在属于群众,不能颁发奖章。   他跟着两人沾光了,得到了一枚个人三等功和一枚集体二等功奖章。   其中个人三等功是混的。   他运气好,当时徐横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他这边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将信息传递给市里上级单位并且当机立断联系以前城南分局同事先去对现场进行支援。   这种事到底算不算功劳看组织上怎么认定,因为二道巷子的敌特窝点下面被挖空并设置了另外的逃生通道,如果官方开展抓捕活动不够迅速,对方是有逃走可能的。   庄满仓说他的三等功就是奖励了这点,奖励他当机立断的做出了正确选择。   介绍之后他亲热的对王忆拍肩膀,主要是他太高兴了,自从主政县里他接连立功,让他在体系内名声大噪。   他还对王忆说:“你就是我命中的福星,自从认识你,嘿,我的工作一下子顺风顺水起来。”   听到这话王忆忍不住的干笑。   庄满仓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王忆说道:“希望你说的对,因为现在又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顺风顺水的解决它。”   他把志武拉出来,由志武介绍了今天海上的鲨鱼伤人事件。   庄满仓听了后一个劲的摸头。   这事真是一件挺棘手的事。   于是他去找常久寻求领导的指点,领导听后一个劲的摸头,然后高深莫测的告诉他:“秉公执法!”   王向红代表队集体接收了这艘新船,常久和叶长安就要离开了。   庄满仓带了手下治安员来的岛上,他把回学的事情交给手下,自己也要跑路。   这事真不好解决。   治安员们懵逼了,拉住他问道:“领导你别走啊,这种事怎么处理?你给我们指点一下子。”   庄满仓轻咳一声说:“四个字,秉公执法!”   叶长安看着他一个劲的打太极顿时无语的摇头。   老爷子拉走他们说道:“这事我听明白了,就是一条鲨鱼伤害了一名群众的性命,只不过期间有另一名群众在海里凑巧受过伤,现在有人就说鲨鱼是这名群众的伤口血迹引来的。”   “对。”庄满仓点头。   老爷子说:“你们既然是秉公执法,那这件事不应该追究受伤群众的责任,你们要做的是平息去世那位群众的家人们的悲伤心情。”   “只要这家人不再去追究那位受伤群众的责任,纠纷就等于解决了,所以后面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你们要放低姿态、耐心而体贴的做群众们的思想工作,明确他们的共同敌人——那些相公鲨。这件事要抓主要矛盾,要找共同敌人!”   “而找到了共同敌人,那咱们县里的海水产加工厂有鲨鱼产品车间,这样你们去联系加工厂的领导,把这件事给他们好好讲讲,让他们知道咱们渔民们的艰辛。”   “通过讲解那位回学同志的艰辛生活感动加工厂领导,让他们去慰问一下受难群众的家属——记得要带一条相公鲨的鲨鱼头和骨架。”   “这样以真情换真心,最后感动这些家属同志,让他们解开迁怒那位受伤群众的心结!”   治安员们听后恍然大悟。   原来可以这么操作。   鬼使神差的,庄满仓问道:“叶领导,如果那相公鲨确实是被受伤群众流的鲜血引来的呢?”   叶长安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多如果?你一个人民卫士连疑罪从无原则都不懂吗?”   庄满仓赶紧立正敬礼:“对,领导说的对,一下子把我点醒了。”   王忆在旁边一个劲的眨巴眼。   靠。   老爷子还是挺能的。   这件事他真感觉挺不好处理的,结果叶长安听说后三两句话就把事情的解决思路给摆平了。   但他也有个疑问,便去问叶长安:“爷爷,要是加工厂的领导不受感动呢?”   叶长安说道:“他们不愿意感动,那小庄你去亲自给他们讲,以你的职务一定能让他们感动的。”   你们愿意感动,那大家都感动;你们不愿意感动,那我来帮你们感动。   事情有了解决思路,庄满仓不走了,他也要去百姓生产队协助解决人民群众的难题。   他上船之前给王忆解释:“我不是去抢功劳啊,是叶领导说的对,我们要放低姿态去获取家属们的感动,而我作为县局的负责人亲自去调解这件事,你说是不是事半功倍?”   王忆赞叹的伸出大拇指:“对,满仓哥你又要立功了。”   庄满仓低调的摆摆手:“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   王向红送他们离开。   然后如饥似渴的看向并排在一起的两艘船。   就像地主老财看到了一对姐妹花。   他指向天涯二号感叹道:“我感觉咱们平时维护的很好很上心,但就怕货比货啊,这天涯三号到来还是能看出咱们的天涯二号有些旧了。”   王忆说道:“我看不出来。”   以前乘人家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船胜旧船,叫人家牛夫人?   看到领导离开,好些看热闹的群众蜂拥到码头上来问:   “支书支书,王老师,这船真是咱的了?”   “咱队集体有两艘船了?我草,两艘这样又大又先进的机动船?”   “我的妈呀,咱们队真的是进入社会主义发达阶段了,都有两艘先进的现代化渔船了!”   王向红比社员们还要激动还要高兴。   队集体越来越壮大,他作为掌舵人能不高兴?   但他有点抹不开颜面——   上次抓捕刘大彪名义上是民兵队的功劳,是王忆这个王家子孙带领民兵队所有王家子孙在徐横和孙征南协助下立下的功劳,所以国家嘉奖一艘船归于队集体他能接受。   这次的渔船完全应该归属于徐横和孙征南,无功不受禄,他不好意思去接受如此高价值的馈赠。   于是他又去找孙征南和徐横,说:“孙老师、徐老师,你们俩、嗨,你说这件事闹的,你们俩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   “你说你们俩舍生忘死的,结果就为我们王家这个队集体争取奖励?没有这样的道理,自古以来没有这样占人便宜的事!”   徐横说道:“支书你听我说,你注意到我刚才给你使眼色了吧?我为什么给你使眼色?”   “你不知道,本来领导们的意思是把我们从民办教师转为公职教师并且调进市里学校去教学,然后还要一人奖励我们一套房子!”   “可是一人一套房子才多少钱?几千块吧?反正顶多万把块钱。”   “如果我们为队集体来要嘉奖呢?嘿嘿,这艘船的价值可是几十万啊!”   王向红听到这话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王忆也一拍手:“本来要奖励你们一人一套房子,然后你们拒绝了,为队集体要了这样一艘船?”   两人点头。   徐横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机灵?我一看奖励给个人只是一人一套市里的房子而已,奖励给队集体却是一艘大渔船,于是我立马改口为队集体请功了!”   王忆无语。   你可真他么的机灵啊。   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现在市里的房子不值钱,问题是这些房子以后都要拆迁,一旦拆迁就是好几套房子……   王向红感叹道:“徐老师你不愧是念过高中的人,有文化的人反应就是快。”   “唉,这次队里承了你们好大的人情,队里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们的,这样,王老师,我想把徐老师和孙老师的工分给提到强劳力的水平,你说怎么样?”   现在队里五个老师都有工分,但只有王忆是强劳力的12分,其他人都是轻劳力的10分。   12个工分和10个工分在物质上差很少,但在代表性上差很多,差的这2分不是钱,是队里人的态度。   这次徐横和孙征南给队里争取了一艘新渔船,王向红必须代表生产队有所表示,于是他想给两人提一下工分。   王忆说:“也别光给他们两个提了,祝老师是省内知名教育工作者,小秋老师更是咱天涯岛的福星,全提成强劳力算了!”   王向红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学校里你说的算,你说提咱就提!”   “另一个徐老师和孙老师必须得有单独的奖励。”   他回头看了看山下的房屋,足足抽了一袋烟,然后下定决心说:“两位老师为了咱队集体放弃了城里的房子,咱老农民没有资格去城里分房子送给两位老师。”   “徐老师、孙老师,你俩要是不嫌弃,以后我们队里给你俩各批一块地基盖房子,以后队里出钱给你俩盖起房子!”   孙征南习惯性客气。   但徐横抽着烟说:“好啊,班副,咱在岛上有块地基以后还有队集体给咱盖个房子,那意味着咱俩有新房子了,以后可以娶媳妇在这里过日子!”   孙征南眨眨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赶紧答应下来。   王忆一条胳膊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笑道:“我们生产队的地基不值钱,可是这份情谊很值钱,孙老师徐老师,这代表我们队里接纳你们俩做自己人了!”   王向红说道:“早就接纳了,两位同志给咱队里带来多大的帮助。”   话是这么说。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介意。   外岛人把自家地盘看的很重,以寿星爷为代表的老人团体更是思想保守。   在他们眼里,家乡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或许外岛的生产队在城里人看来只是一根草,但他们却拿着当成宝。   不过不管怎么说,徐横和孙征南给天涯岛又添了一艘船这对全队的社员而言是一件大好事、大喜事。   他们奔走相告,三五成群的约定着去看渔船。   渔家人两样宝,自家的房子自家的船。   这样给两人赢得了巨大的人情,王忆在第二天早上通过大队的喇叭吆喝一声要给教师宿舍进行装修,大家伙纷纷喊好、纷纷来报名帮忙。   同时王忆也决定在队里收购凤尾鱼干。   鱼干在外岛是便宜东西,但凤尾鱼干特别是带籽的鱼干还是挺值钱的,一斤要三四块,比肉值钱,因为鱼干不压秤,捕捞好几条的凤尾鱼可能才晒出一斤来。   王忆还是溢价收购,统一的五块钱来买。   原因是社员们承他的情,得知他要帮城里的朋友收购凤尾鱼干,大家伙都把自家攒的鱼干拿出来挑好的,个头均匀、鱼籽饱满的,挑这样的卖给门市部。   品相差一点的他们留着自家吃。   生产队上下一条心,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也统一。   晌午头下了工,妇女老人们顾不上吃饭,先从家里收拾了凤尾鱼干来门市部。   打开袋子看一看,里面的凤尾鱼干全是亮晶晶的白金色,每一条肚子都鼓鼓囊囊。   王忆看到后抓了两把翻阅一下,挺感动的:“大家不用特意挑了好的鱼干送过来,都行,咱队里干活仔细,晒的鱼干都是好东西。”   照例排队积极在最前面的黄小花笑道:“王老师你是朋友托你来收购鱼干,不说给的价钱多少,咱就是冲你的面子上也得挑好的,咱不能让你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让你的朋友觉得你这个人不靠谱。”   青婶子也说:“对,王老师你放心的收吧,咱们社员别的地方没法给你帮忙,都是你给咱队里帮忙,但你要帮朋友在队里收货,咱一定帮你扬扬名。”   王新国拿出秤来准备挨个称重。   王忆一看太麻烦,从柜台下的箱子里搬出了弹簧托盘秤。   这个不算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他很早就给门市部用上了,现在百货大楼称重也用这样的弹簧秤,所以社员们不怎么好奇。   弹簧秤读数快,而且很方便让卖货、买货的双方同时读数,这样操作方便、透明度高,一份份的鱼干很快进入了门市部。   老规矩,社员们卖了鱼干不要钱,让王忆直接记账,以后过来买东西直接拿走让王忆划账。   黄小花最先卖完了凤尾鱼干就准备买点东西,王丑猫过来问:“嫂子你要点啥?”   “买一斤糖块吧,回去给娃甜甜嘴。”黄小花谨慎的说。   王忆说道:“买不买花布?我从市里进了一批花布没拿出来,你等等,我给你们拿出来。”   这话对妇女们来说是个战术核弹。   一听门市部有了花布。   妇女们全数的精神抖擞! 第283章 花布传进社队来   一卷卷的花布搬出来,妇女们顾不上排队卖鱼干了,纷纷挤到柜台来看。   “这是什么料子的?嗨呀,好多花布啊,我看着比百货大楼还要多哩……”   “的确良的吧?让我摸摸,我一摸就知道,嗯嗯,这就是的确良,你们摸着凉不凉?”   “这上面是什么花呀?真好看,肯定很贵吧?这花布真好啊。”   “嫂子咱还是别摸了,咱手上刚收拾鱼干弄的一手鱼腥味,抹花布上就不好了。”   王忆笑道:“没事,摸吧,反正都是你们买,你们摸上鱼腥味回去洗一洗就行了。”   “鱼腥味不好洗。”黄小花摇头。   王忆拎上来一个纸壳箱,里面全是散装的洗衣粉:   “这种洗衣粉的洗涤效果很好,带花香味。你们闻闻,到时候你们用这个洗衣粉来洗,肯定能把鱼腥味给洗的干干净净。”   前面的黄小花闻了闻,那扑鼻的清新香味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爱美的妇女们嗅到这股香甜滋味就像是好酒的汉子嗅到了酒香味,一下子迷醉了,拔不动腿了。   但黄小花家里的钱都借给黄慧慧了,这会手头上紧巴,她很心动可是却舍不得再买。   王忆看出来了对她说:“嫂子你要的话就记账,反正咱们账目差不了,以后社队企业分红了你们过来算账就行了。”   黄小花一听顿时欣喜了,说:“这洗衣粉多少钱?”   “先问问花布,这是的确良吧?现在的确良的布可不便宜啊,一尺不得两三块钱?”凤丫着急的说。   的确良是现在布匹市场上的霸主!   备受欢迎,价格昂贵!   王忆往这边带布的时候查过了,的确良布是化工产品,不用棉花,它是舶来品,六十年代开始进口到了羊城。   那时候国内常见的都是棉纺织布,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农民自家用棉花纺线织出来的布,这就是粗布。   另一种叫样布,同样是棉花为原料但却是机器生产的,更精细更漂亮。   的确良布出现后迅速走俏了,原因很多,第一是物以稀为贵,第二是这布匹是化纤布,化纤布比棉布有个好处是体感发凉。   不管六十年代还是现在的八十年代初,老百姓家里没有空调,连电风扇都少见,现在已经是82年了,整个外岛渔村没有通电也就没有电风扇,而城里头通电但也只有干部或者教师们家里才有风扇。   在这种情况下,能发凉的的确良布自然比棉布受欢迎。   更何况的确良布比棉布造型好看,这布料最早在羊城叫的确靓,七十年代推广开后被叫做的确良了。   因为它的确很良好,普通棉布料做衣服一年就得破,的确良能穿三年——这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说法的由来。   凤丫一发话,其他人纷纷问:“对,王老师这的确良布多少钱?”   “要不要布票啊?重点是要不要布票?我家里还有两米的布票,我想着给闺女去百货大楼买件春秋衣裳,大姑娘家家的,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   “嫂子你行啊,你要给春红买成品衣裳?”   “这不是队里给分红了吗?咱丑点俊点的没什么,闺女到谈对象年纪了,可得好好打扮一下。”   价钱方面,王忆已经打听过了。   82年的的确良布是真的贵。   这布是固定的宽度,所以都是按照长度来卖,三尺布是一米,一尺布要三块多。   凤丫说的两三块其实是两块多点,那是80年的价格了,78年之前社会上各物品的物价很稳定,整个七十年代没有什么大变动,但从80年开始物价浮动起来了。   当然这也代表市场活力出现了。   外岛东西比内陆要贵,的确良布一尺要三块六,也就是说一米布得十块钱左右。   这可是十块钱。   之前没有大包干,外岛的强劳力们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三十,这样要扯一米的的确良布就要干十天的活。   但是这布的批发价并不贵。   哪怕是进口布,它在羊城的价格也不过才两块钱一米,换算成尺的话一尺才六毛左右。   王忆便用这个价格卖给社员。   真要一米卖十块,妇女们是舍不得买的。   于是他把价钱报了出来:“这四种布价钱不一样,最便宜的是这个白的确良,一米才两块钱,这个带彩色小花的最贵,一米要两块六。”   的确良布在22年很便宜,22年市场上都是棉布值钱,的确良之类的涤纶布不被消费者所喜欢,买回去也不是做衣服而是做窗帘、做垫子之类。   但82年完全不一样,现在棉布不值钱,化纤布值钱。   化纤布里头的确良还不是贵的,还有一种的卡布更结实更厚实也更贵。   听说这布一米是两块钱,妇女们难以置信。   后面的秀芳挤进来问道:“王老师你记清楚了吗?这布是一米两块钱?你说的是一尺吧?三尺是一米,一米是六块钱吧?”   “百货大楼一米要八块六,去年中秋我去买月饼问过了,一米八块六。”   “今年又贵了,八块六买不到了,市里都买不到。”   王忆解释道:“就是一米两块,一尺六毛六,这布在咱这里确实是一米八九块,我打听过了,怎么回事呢?因为咱们供销社要盈利,所以根据市场需求来定价。”   “这布现在在羊城、在津门的出厂价是一米两块,我找了羊城的同学帮咱捎过来的,所以就用两块的出厂价卖给咱们社员。”   “毕竟咱是一家人,花布这些东西我不挣你们的钱了,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好几年没舍得扯花布做新衣裳了。”   妇女们听到这话又是感动又是高兴,同时还有点难以置信。   凤丫问道:“王老师,你说的是真话?这布出厂价真是两块钱一米?”   王忆说道:“真的,或许还更低呢,只不过我同学能买到手的就是这个价格,我觉得这还有点贵了呢。”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在咱公社百货大楼那才叫贵。”妇女们立马嚷嚷起来。   秀芳说道:“王老师你是不是给咱们社员往里贴钱了?我不信这布这么便宜。”   王忆笑道:“等徐经理再来的时候,你们可以问问他这花布的出厂价,然后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们了。”   他进一步介绍道:“我同学在信里跟我说,其实在76年的时候津门石油化纤厂建成投产,它就专门负责生产化纤涤纶,再用涤纶织的确良布。”   “为什么呢?因为咱们国家粮食紧张,的确良布里没有棉花成分,它是化纤布,这样就可以腾出棉花用地来种粮食,这样增加粮食、蔬菜的产量。”   “从76年到79年或者说前年的80年吧,咱们国家投建了好几个厂子,从国外进口化纤设备来生产的确良布。你们自己想想,是不是这几年的确良布一下子多起来了?”   听了他的话妇女们纷纷点头。   她们相信了王忆的话,这样子就排成两条队伍了。   一条队伍卖鱼干,一条队伍扯花布。   王忆问:“现在我和大国忙不过来,嫂子婶子你们谁手巧?手巧的进来帮我量花布扯花布吧——王丑猫,你快去把大钊叫过来做登记。”   王丑猫一抹鼻子赶紧跑。   秀芳自告奋勇,说道:“我来扯布,我的手艺还行,对了二猫啊,你把老高叔叫过来,老高叔量起尺寸来又快又准。”   王忆笑道:“老高叔一个木匠,还会捣鼓花布呢?”   “只要是量尺寸的事,他都有谱。”凤丫说道。   秀芳给黄小花先扯了两米的布,黄小花笑道:“我去县里的时候看见了,都是领导还有知识分子才穿这个的确良,现在咱也穿上了。”   “到时候你拾掇拾掇,找王老师借一支钢笔插胸口的口袋里,哈哈,你也成女知识分子了。”   “我不行,我这脸黑的跟驴屎蛋子一样,人家一看就看透我本质了。”   妇女们说说笑笑,王祥高后面也来了。   他自己带了一把尺子,过来一甩就知道长短,非常精准。   问清楚价格后他也大吃一惊,说这布的价钱这实惠,然后他给自己家里先割两米八。   凤丫问道:“老高大哥你这年纪了还买的确良干什么?”   王祥高说道:“我这年纪了不能买吗?的确良,的确凉,现在天气这么热,我不得凉一凉?”   “哟,老高叔你这是老来俏啊。”秀芳调侃。   王祥高听到这话后认真起来,说:“其实是给墨斗扯的,我一把年纪了还用啥新衣裳?”   “两米八的布你给墨斗做多少衣裳?”妇女们奇怪。   王祥高笑道:“墨斗谈了个对象,我寻思着外面不是都传咱生产队落后吗?我让墨斗送女同志一身的确良的花衣裳,让外队的看看咱哪里落后。”   青婶子说:“好家伙,你是为了儿媳妇真下本钱了。现在就是城里青年谈恋爱也不舍得拿的确良衣裳做礼物,顶多订婚的时候送一身,那已经是顶有面的事了。”   她们聊着天,队伍开始散去。   过了一阵黄小花回来了,给王忆送了一提篮的野菜:“家里丫头这两天弄了点苦菜子、马齿苋,都是精挑细选的嫩菜,我看你这里有甜面酱,蘸着吃挺好吃。”   “王老师要吃野菜那去找苏子叶吧,现在是苏子叶当季好时节。”有人出主意。   黄小花笑道:“我家里就有苏子叶,可苏子叶不能洗洗吃,那最好腌着吃,王老师不一定有那工夫。”   王忆琢磨着说:“苏子叶?这个东西包烤肉吃好像很合适?等给我弄点吧。”   黄小花听到这话说:“行,现在苏子叶多,你爱吃我让丫头给你去扯点。”   王忆说道:“嫂子你们先别急着走,我这里也有吃的,你们尝尝怎么样。”   黄小花给他倒下野菜摆摆手:“我就是过来给你送点不值钱的东西,怎么还能吃你的?”   王忆说道:“我这个也不值钱,你们还不一定愿意吃呢——是我自己做的海凉粉,用鸡毛菜煮出来的,昨天其实就煮好了,但下午在冷库没凝起来,昨天晚上凝了一晚上才差不多。”   他昨天煮了两锅子的海凉粉。   如今都已经凝好了。   石花菜被煮化的差不多了,不过总有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沉淀在锅底。   王忆把它给倒出来,锅底直接用刀给剖掉。   他扔给了老黄。   老黄舔了舔毫无兴趣,又让给了四个小奶狗,小奶狗吃着玩,倒是吃的怪开心。   绿豆凉粉是漂亮的绿色,海凉粉是黄褐色的,并不如绿豆凉粉那么漂亮。   但它味道要比绿豆凉粉更剔透。   看老黄的反应就知道了,这东西没有任何滋味。   全靠调料来整合味道。   王忆用蒜泥、香菜、黄瓜丝、小米辣来当配菜,放入香油、盐、醋、生抽来调汁,最后撒上点海米碎、白芝麻,这样一混合有红有绿有白色,那就漂亮起来了。   他拌了一盆子尝了尝。   口感凉丝丝,味道挺可口。   还没有回去上课的孙征南喜欢吃这一口,他吃到后端着碗蹲在地上开心的吃了起来,说:“比凉皮还好吃。”   黄小花舀了一碗后尝了尝,笑道:“鸡毛菜怎么还能变成这个东西?真稀奇呀,味道挺好的,蒜泥味道有点冲。”   王忆说:“这个凉菜全靠蒜泥来提味,你们习惯了就会感觉它好吃了。”   王向红跟着吃了一碗。   反响不如吃凉皮那样热烈。   不过他也觉得这东西在夏天是好凉菜,因为味道比凉皮还要凉丝丝的。   王忆感觉外岛人对生大蒜比较抵制,这样可以用辣椒油来拌,但大蒜相比辣椒油要更有凉爽感,其实跟凉粉更搭配。   于是看到社员们对大蒜不感冒,便换上了辣椒油。   这小味儿挠挠的,一下子就出来了。   海凉粉立马开始受欢迎,只要调上点辣椒油和醋来起味道,他们觉得酸辣开胃又凉爽,跟凉皮一样都是夏天的好东西。   王向红也喜欢这味道。   他吃过辣椒油拌海凉粉后,立马去组织强劳力们出海潜水捞石花菜。   不过相公滩一带需要避开,金兰岛上回学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   一个好好的汉子,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突然之间就没了,只留下一家子老小,这种事想想就让人心有戚戚。   中午头的吃过饭,孙征南和徐横还是得回县一中。   他们两人收拾了东西喊上秋渭水。   秋渭水是跟着叶长安一行人回来的,她回来倒不是要跟王忆腻歪,而是专门拿王忆最近刚写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稿子。   她现在是王忆的头号书粉了。   三人汇合,准备跟随销售队一起去县里头。   意外之客却突然而至。   是石红心来了。   石红心自己摇橹来了,当时徐横、孙征南和销售队里的几个男人正在树荫下吃着西瓜吹牛。   主要是徐横在吹牛,他把抓捕敌特的事做了大肆渲染,跟社员们开玩笑。   看到石红心汗流浃背的到来,他一下子懵了。   孙征南默默地递给他一块西瓜,然后冲着石红心使了个眼色。   徐横拿着西瓜给送上去,问道:“石队长你怎么来了?这大晌午头的多热啊。”   石红心脉脉含情的看着他说道:“徐老师我上午听我们队里的人说,你们为人民立下功劳,并得到了国家奖励的一艘新船,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发生了啥事。”   徐横苦笑道:“其实没啥事,就是之前有敌特在欧文台风之后散布谣言,被我跟孙老师碰上给拿下了,没什么大事。”   “这船不是奖励给我们的,是奖励给我们生产队的。”   石红心疑惑的问道:“你们自己立下的功劳,为什么要对你们生产队进行奖励?我觉得这是平均主义。”   徐横说道:“我们队集体一条心嘛,对我们个人进行奖励有什么意思?给全队进行奖励才让人振奋。”   这次他跟孙征南选择要一艘船给天涯岛的生产队当奖励而不是给自己要房子做奖励,就有真心实意融入生产队的考虑。   他本身就喜欢军旅生活,在军队是强调集体不强调个人的,所以复员后面对改革开放的新社会他有些不适应。   来到天涯岛后,岛上过的还是大集体生活,这种生活他们更适应。   何况岛上人情浓郁、人际交往简单,风景秀丽、饮食充沛,出门人人就叫他‘老师’,还有电影这样的娱乐项目:   在岛上待的时间越长他们两个就越喜欢天涯岛这个大集体。   特别是昨天听说了金兰岛的事后,他们更想融入天涯岛的集体生活。   金兰岛整体要比天涯岛更富裕,经济条件好、生活水平高,只是大包干后人情淡薄。   回学这样一个好青年,本来在他们百姓生产队有着好口碑,可是他因意外去世后,虽然生产队在他们支书的安排下给回学办理了丧事,但同队的社员们并不想去帮衬他家里头。   个人承包责任制就是这样,大大的提高了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卓有成效的提高了整个社会的劳动效率。   却也冲击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管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发现了,还是钱好使,要想吃细粮吃肉喝酒、要想买船起房子,这都得靠钱。   现在城里便开始流传一句话,爹亲娘亲,不如钱亲;你能他能,不如钱能。   一切向钱看。   徐横不喜欢那种人情淡薄的生活氛围,所以听到石红心对他们将奖励转交给队集体这个选择做出不以为然的评价后,他觉得两人之间更没有共同话题,注定没法成为一对。   于是他说道:“那个什么,石队长,我和孙老师下午还得去县一中参加培训会议,不好意思呀,我没法招待你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石红心是个聪慧的姑娘,一听他这番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圈顿时有点红了。   心里委屈。   姑娘摇橹摇的汗流浃背来找心上人,结果心上人草草的应付两句就要赶人,这样谁心里不委屈?   她咬咬嘴唇勇敢的直视徐横问:“徐老师,你们立功成为人民功臣,是不是看不上我这样的摇橹娘们了?”   徐横说道:“石队长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我们算是什么人民功臣?这是好事之徒拿我们开玩笑而已。”   “真正的人民功臣是牺牲在南疆的那些子弟兵、是在南疆枪林弹雨中残肢断腿的那些子弟兵,我和孙老师确实抓到了几个敌特分子,但那就是凑巧,我俩在内心并没有真把自己当什么……”   “你们如果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就不会提起这个话题来说出这么一堆话。”石红心打断他的话说道。   徐横不耐烦了,说道:“你真是胡搅蛮缠。”   石红心委屈的说:“我胡搅蛮缠?我摇橹两个半钟头,又晒又累衣服能拧出水来,就是想要找你说说话,结果你见了我两句话就要去县里,现在你觉得我在胡搅蛮缠?”   徐横说道:“你自己去问孙老师、问我们销售队的同志,我是不是在搪塞你?是不是故意要躲着你?”   “事实就是我们昨天上午请了一天假,今天下午得回去继续上课!”   石红心听了他的话后愣住了。   愣了足足一分钟,她才幽幽的说:“今天是我来的不对,我不该剃头担子一头热,确实是我上门上的太突然了。”   听着这心酸的话、看着她那幽怨的样子,徐横心里一软想要安慰她两句。   但他实在不想在以后生活中跟石红心有什么感情纠纷,于是只能硬着心肠说:“石队长,以后咱们先通信联系吧,有必要的情况咱们再约定见面。”   “那啥,你今天过来确实又累又热,这样你先来树荫下吃个冰镇西瓜,我去给你拿一瓶汽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待会得去县里了。”   他急匆匆的离去,王东峰拎着晚饭从对面走来:“徐老师,你今天跟我们销售队一起去县里啊?”   徐横说:“对——哎峰子你先别走,你跟我来一趟。”   王东峰疑惑的问:“干啥?”   徐横搂着他肩膀往山顶走,把他跟石红心之间的事简单说了说。   最后他对王东峰说:“我得避避她,这样你帮我把汽水给她拿过去,另外你不是能说会道吗?帮我宽慰宽慰她。”   王东峰为难的说:“男女之间的事最复杂,我一个外人……”   “别别别,你是我兄弟,你不是外人是我内人,我跟石红心之间才是外人。”徐横赶紧说,“那啥,我不让你白帮忙,我送你一个好东西。”   他拿出自己的塑料打火机送给王东峰。   王东峰看到后顿时喜欢上了,他咔吧咔吧的打了几次火,笑道:“好,那我帮你去陪她说说话。”   徐横去买了两瓶汽水,王东峰一起拿走欢喜的赶往码头礁石滩。   见此徐横很无语:“你拿一瓶就行了,狗草的另一瓶是我给自己买来解渴的!”   他只好又买了一瓶。   王忆帮他打开瓶盖趴在柜台上好奇的问:“徐老师,你媳妇来找你了?”   徐横赶紧摆手:“别乱说,这种话别乱说,你可不能坏人家石红心同志的清白,更不能坏了我的清白。”   他慌慌张张的回宿舍。   这会教师宿舍正在刷一层胶然后贴墙纸。   趁着他们去培训的空子进行装修最合适了,胶水里有甲醛,使用后最好空置个把月的时间。   王忆手头上没有活后也去了教师宿舍,徐横正好出门,他跟徐横说:“我给你们修一个厕所吧。”   徐横看见了他手里的陶瓷蹲便器。   现在城里新楼房和单位的厕所都用上了这种雪白的蹲便器,他看到后大为高兴,说:“好啊,这样我们宿舍就更像模像样了,比县一中的教师宿舍还好。”   城里多数建筑用的厕所还是用水泥砖头修建而成,没有蹲便器美观也没有蹲便器干净。   水泥和砖头能吸取臭味分子,所以老建筑里的厕所不管打扫的多干净都有点骚臭味。   用了这蹲便器后没有异味了。   王忆放下蹲便器进屋里去看了看。   几个老人在贴墙纸,他们有耐心,一点点的贴上去,将墙纸跟墙壁贴的非常契合。   墙纸上是大俗的牡丹花,巨大的牡丹花开满了墙壁,在这个时代却是大雅。   老人们一边贴墙纸一边啧啧称奇:“我这里有黄牡丹。”   “还是白牡丹好看!”   王忆进去后转了一圈发现队里的社员干活就是实在,一个上午已经把门窗边框给包好了。   他从22年带来了包框板,是仿了紫檀木的风格,纹路、漆色都挺漂亮的。   但并不像实木木板一样实用。   当然王忆也没指望它们能用多少年。   按照他的计划,随着社队企业业务的展开,天涯岛这边队集体的收入能很可观的上涨,到时候会优先给学校建起教师公寓的。   大迷糊家这房子基础太差,凑活着软装一下可以让人住的舒心一些,没办法大修然后长住。   拿屋顶来说吧,正经装修的吊顶是个重点项目,海草房没法子吊顶,墙壁太矮了,一旦吊顶空间太狭窄。   包窗台窗边、贴墙纸这些活的技术含量低,起码粗制的情况下不需要什么很高的技术水平,这样弱劳力和轻劳力们就能干的了。   修厕所可不行。   王忆放下蹲便器又去找王向红,然后也给捎过去一个蹲便器。   王向红抚摸着蹲便器说道:“这东西做的跟白瓷艺术品一样——对了,王老师,你之前从我那里拿走的那套忆苦思甜瓷呢?不是说要留在学校给学生用吗?”   王忆直截了当的说:“我去沪都的时候听说有人在收购这东西,于是直接给卖了,卖了上千块呢,起初我给学生管饭就是用了这笔钱。”   王向红说道:“噢,涨价不少。”   他没再多问,而是跟王忆商量起修厕所的事。   王忆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教师宿舍和王向红家里的旱厕给封闭起来,然后再把蹲便器给镶嵌在厕所里,这样卫生还美观。   奈何两人都不是行家,商量了一阵后只能选择在旱厕旁边开一个新的厕所,排泄物依然要流入旱厕里,但人就不用去旱厕上厕所了,在旁边的小厕所里上厕所就行。   这样工程量比较大,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正好跟金兰岛那边最近有联系,金兰岛上有懂房屋工程的师傅,他亲自过去叫人来指点着修厕所。   剩下的事交给王向红了,王忆这边空闲下来。   他背着手悠然自得的哼着歌跑路。   王向红看见后问道:“王老师你最近没什么事?”   王忆随口说:“没事。”   王向红笑道:“那行,已经七月底了,要起海蜇花了,明后天的我领你出海上工跑跑水,八月咱们出海撩海蜇!”   【1982年8月】暑去秋来渔家忙 第284章 海蜇花盛开   8月1号。   建军节。   大清早的喇叭就开始响起慷慨激昂的广播声: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于昨日晚上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盛大招待会,热烈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五十五周年,中央领导出席了招待会,同700多名党政军各方面人士和外国来宾共同欢庆这一光辉节日!”   “人民大会堂宴会厅灯火辉煌,招待会在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乐曲中开始,领导人在热烈的掌声中致祝酒词。”   “他首先向出席招待会的同志们、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向全军指战员、离退休的老战友、转业复员军人、民兵和烈属、军属致以热烈的节日祝贺和亲切的慰问……”   王忆摘掉耳塞爬起来冲着窗口往北看了看。   又是一个晴朗天。   清晨海风徐徐的吹,凉爽又滋润。   真舒坦。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出门去看,看到王向红正在大队委的外墙上贴红纸。   一个红纸上一个大字,联系起来是:热烈庆祝建军五十五周年。   民兵队也在忙活,他们忙着收拾办公室。   今天他们放假了,因为今天也是他们的节日,连广播里的领导人都向他们致以热烈的节日祝贺和亲切的慰问了。   今天上午大队委里要开个会。   民兵会议。   王向红把红纸贴好,看见王忆出来了便喊了一嗓子:“王老师你过来,看看这字贴的正当不正当。”   王忆比划了一下,说:“很正、很润。”   王向红笑着叼起烟袋杆,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这些字。   他仔细的看了两遍,吐了口烟圈后说道:“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十五岁的生日快乐!”   一切张罗完毕,只等着上午开会。   王向红来找王忆,说:“你能不能让漏勺帮个忙,给我们今天中午做顿好饭?那个大队委出钱,按照十元的标准来做,主要是有长寿面就行。”   他对王忆进一步解释:“这是咱公社的老规矩,军队的生日这天,各生产队以及公社都要团结退伍军人、民兵以及给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立过功、出过力的群众办个宴席,给咱们人民军队过个寿。”   王忆说:“好,这样的话孙老师和徐老师不回来吗?他们……”   “回来。”王向红直接说道,“昨天下午我让文书顺路通知他们来着。”   “本来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昨天晚上跟着销售队一起回来,但孙老师说不好请假了,因为前两天他们为了接受表彰请了一次假,耽误了一次课程。”   “这样他们昨天晚上不回来了,上个晚自习来预习今天上午的课,然后上午他们再请假回来,吃过午饭就回去继续上课,嗯,是这么个安排。”   王忆表示明白,说:“那行,我来安排,这顿饭多少个人?”   王向红说:“你别管多少人,你就按照十元的标准来安排就行——那啥,你别给我乱花钱啊,十元的标准可不低了。”   王忆说道:“放心,支书,我是乱花钱的人吗?”   王向红假装用烟袋杆要抽他:“你是个花钱老祖宗!”   王忆笑着跑去找漏勺。   漏勺听了他的要求后痛快的说:“行,校长,这顿饭的情况我都了解。”   “以往都是大雄来做,今天没想到让我做了,哈哈,看来支书现在也是看得上我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只要自己看得上自己,只要自己能为了上进去付出卓有成效的努力,那外人肯定更会看得上。”   好日子也有好天气,万里无云的晴空下,阳光如金辉。   岛屿四周的水洼处、泉眼边长满了芦苇,通体翠绿的芦苇高挑纤细,风一吹齐刷刷的荡漾,如同十七八的大姑娘在跳舞。   就像十七八的姑娘成熟了,时值八月,芦苇也成熟了,它们抽出了长穗、开出小花。   王忆此前是不知道芦苇还能开花的,还是前几天才发现它们会生出浅褐色的花朵,娇俏动人、娇憨可爱。   他去芦苇丛看了看长穗的情况,秀芳告诉他,这芦苇长穗一旦彻底成熟会变得蓬松雪白,那时候海风一吹它们会齐刷刷的飘荡在风中。   春有柳絮飞,秋有芦苇飞,那都是海上的雪。   芦苇花小,金鸡菊花大,八月第一天,金鸡菊照常盛大的绽放,在绚烂的光与潇洒的风里开出了红灿灿、火辣辣。   另外还有一种花现在也开放了,一种紫红色的花朵。   这种花的花杆生的挺拔而花朵硕大,在外岛所有岛屿上、所有海山上都有所出没,不论是朝阳初升锦辉来,还是暮色夕阳沉沉去,抑或是星光褶褶明月下,这些紫红的花总会在七月下旬准时绽放。   王忆不知道这花学名叫什么,岛上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把这花朵叫做海蜇花。   之所以叫海蜇花是因为每当这花朵盛开,便代表海上要迎来海蜇渔汛期了。   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都是捕捞海蜇的好时节,昨天他在22年的天涯岛查看集成房屋施工进程的时候还看到了海上有海蜇捕捞船。   按理说7月还是禁渔期,但他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是海蜇旺发的时节,而且海蜇是一种奇怪的水生物,它们只有一年的寿命。   这样如果渔汛期不集中捕捞,那本年度的海蜇资源就算浪费了。   简单来说,这玩意儿不存在过度捕捞的情况,因为你不捕捞它们在本年度也会消弭。   82年的海蜇捕捞季一般是在八月份,时间是半个月左右,顶多到了八月下旬就很难再规模化的捕捞到海蜇了。   而海蜇不是海珍品,这东西全靠规模化捕捞来走量赚钱,要是没有量了就没人愿意去捕捞它们了。   王向红之前跟他说,因为现在暑假时节王忆不忙,所以要让他参与今年的海蜇渔汛期的捕捞大会战。   海蜇这东西说起来挺操蛋的,它们不太值钱,可捕捞起来还费劲。   渔民这几天得起早贪黑的忙活,要晒着烈日去撒网捕捞、再冒着酷暑进行加工,加工成三矾海蜇。   现在一些轻劳力就在为明天的海蜇捕捞大会战做准备,她们把海蜇捞网给拿出来摆放好,这样明天开船就能用。   并且腌制三矾海蜇需要海蜇池,弱劳力们正在收拾海蜇池,打扫干净、往里灌水,准备盐准备矾。   王忆吃过早饭去看了看——毕竟他以后是要当天涯岛带头大哥的人,渔家的工作他可以不怎么干,但必须得知道怎么干。   他正在观看着,有消息传回来:“孙老师领了个媳妇回来!”   王忆当场表示出乎预料。   但等他跟着社员们跑到码头看热闹的时候看见了秋渭水,这把他吓尿了——孙老师撬墙角啊?   直到码头上又站出来了祝晚安,然后他又表示情理之中。   去县一中参加大会的第二天晚上搞联谊活动的时候,他就感觉孙征南和祝晚安之间可能有奸情。   现在确定了,就是有奸情!   孙征南内心骚而面皮薄,他对周围的人无助的解释说:“你们不要乱说话,你们这是造谣,你们怎么能污蔑人?”   “祝老师就是来咱岛上看看,她是祝老师的女儿——嗨,她是祝真学老师的女儿,她来看看父亲的工作环境……”   “你刚才还说她是你的老师,是来帮你们辅佐功课的。”有妇女嬉笑道。   孙征南徒劳的解释:“对,也来给我们辅导功课,也顺便看看祝真学老师的工作环境,是不是啊,徐老师,你说句话啊,你快说句话。”   徐横说:“我不说,我要去开会了。”   孙征南也得去开会,他只能把祝晚安交给王忆和秋渭水。   王忆跟祝晚安打过几次交道,大概了解这位女教师的性子,便冲她挤挤眼说:“孙老师面皮可真薄。”   祝晚安抿嘴笑,说:“我就喜欢他那种羞涩的男子汉的样子。”   王忆一听这话惊叹道:“呀,你们俩这是确定关系了?”   祝晚安微笑道:“你可真会装,21号那天晚上你看见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王忆说道:“我还真不是装,那天是你们认识的第二天吧?你们是20号认识的,对吧?你们第二天就情投意合了?这叫什么?一见钟情?”   祝晚安说道:“对,我对他一见钟情,小秋老师说她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你理解不了我们女人的爱情观。”   王忆问秋渭水说:“真的假的呀,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我的一见钟情跟祝老师的不一样,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感觉没什么,可是后来随着吃药,我便越来越想念你。”   “当时我给我爷爷说了这件事,我爷爷还说你是给我吃的迷魂药。”   王忆说道:“但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当时太美了。”   他说着回想起了那天秋渭水冷艳明媚的妆容和那双大长腿白丝袜。   真的是对他太有冲击力了。   祝晚安冲他打了个响指说:“王老师真是情种,看到媳妇都忘记了朋友的嘱托。”   王忆说道:“我没忘记班副的嘱托,走,我和小秋领你在岛上转转,确实需要让你看看你父亲的工作环境。”   他们顺着山路上山顶,这时候大队委办公室里正好开始开会。   王向红响亮的声音传出来:   “同志们、战友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人民解放军陆海空部队的广大指战员,今天在营区、哨所、军港和机场纷纷举行各种纪念互动,来欢庆我军五十五周岁的生日。”   “我们虽然已经退伍了,可是退伍不褪色嘛,我们还是要发扬革命传统,为保卫祖国建设四化再立新功!”   掌声传出。   王东喜在广播里拍手呢:   不管老支书为什么而讲话,我文书都要帮帮场子。   听着广播声他们先去了教师宿舍。   现在宿舍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王祥高把一些木工活给完成了,这样房子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推开门开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礁石小径穿院入屋,院子里有花草也有刚种下的一些小蔬菜,前面还有长出通红的西红柿和碧绿辣椒的蔬菜。   王忆摘了个西红柿擦一擦递给秋渭水和祝晚安,一口咬开,滋味甘甜、汁水四溅。   祝晚安赞同的点点头:“嗯嗯嗯,这个西红柿好吃哎,不太沙,但是味道挺甜,真好吃。”   秋渭水搂着自家男人的手臂开心的笑:“是王老师从中科院农研所找来的种子和苗子。”   王忆推开门,嘀咕道:“谁关上门的?都说了要通风。”   墙纸已经被老人们贴好了,他们一进去,四处都是怒放的牡丹花,四面墙壁成了苗圃。   祝晚安当场被镇住:“我的天!这、这是什么啊?怎么是这样子?”   王忆说道:“这是壁纸,就是好看的图纸用胶水贴在墙壁上,现在首都有些房子就这么装潢,挺好看的吧?”   “因为咱们这是教师宿舍嘛,所以墙壁上贴了一个花圃,教师们是花园里的园丁,所以这座房子就成了个大花园。”   祝晚安再次震惊:“王老师你、你真的太有才华了,你的脑子怎么想的呀?真是太厉害了。”   抬脚进去,地面铺了地板革,这样与壁纸交相辉映,让房间内部焕然一新。   这些地板革是地板块的图案,所以把俩姑娘给迷惑了:“呀,王老师你还给这里铺了地板?”   王忆笑道:“不是地板,你们伸手去摸摸。”   两个姑娘弯下腰去摸。   王老师抬头看屋顶。   秋渭水和祝晚安顿时啧啧称奇:“这不是地板,这是什么?”   “是人造革席面是不是?我家里床上就铺了这个。”   王忆说道:“其实这叫地板革,确实是人造革的,因为咱们岛上的房子返潮,特别是夏秋季节能反出水来,祝老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湿气侵袭,所以我给他们在地上铺了地板革。”   祝晚安震惊X3。   到底谁是城里来的、谁是乡下的?   这东西别说看过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不过想想王老师是首都念过书的人,一切又能释然:毕竟是祖国心脏里出来的人嘛,比自己见多识广很正常。   包好的窗户边框、重新刷过油漆的门窗木板,一个房间里安置了一张新办公桌。   王忆解释说:“我们校舍房间比较紧张,没有那个教师办公室,所以先让教师们在自己房间里办公,一人配一张办公桌,我再给他们配上椅子。”   “现在我们生产队通电了,等我下次去城里买上台灯,这样老师们晚上也能办公。”   祝晚安听着他的介绍当场服气:“王老师,你安排的太好了,你的考虑也太全面了,这教师宿舍可比我们县一中的都要好呢。”   王忆说道:“住宿确实不错,但办公其实不太合适,办公室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否则教师们各自办公不能共同商讨问题、解决问题,这样不太好。”   这是他心里话。   秋渭水也点头,问:“到时候办公室里也有我的办公桌?”   王忆冲她笑:“嗯,咱们两个的办公桌对头放着。”   他领着两人去看了看厕所:“其实宿舍还没有完工,我们支书刚联系了建筑工过来帮忙修一个新厕所。”   厕所外放着管道和白瓷蹲坑,两袋子水泥摞在一起,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祝晚安看后感叹:“我的天,咱们岛上的教师宿舍可比县一中的好多了,这条件真棒。”   “县一中的教师厕所还是水泥抹的呢,你们用上这种白瓷的了,我只在我们大学的教师公寓看到过。”   参观了教师宿舍,王忆领着她又在岛上转了一圈。   岛上环境没的说,抬头蓝天放眼湛蓝,满山碧绿,满耳朵都是蝉鸣鸟叫。   祝晚安是个很有素养的知识女性,她知道秋渭水特意请假回来一趟的目的,并没有一直要两人陪着自己。   她看到海湾沙滩处有树荫,便突然欢呼雀跃了起来,抱着一本书跑去树荫下看书。   王忆把躺椅给她拖了过去。   看到这把新颖别致的躺椅她大为新奇,连连追问王忆是在哪里买到的这种椅子。   王忆跟她说道:“我们队里自己准备生产,到时候让孙老师送你一把。”   祝晚安钦佩的说:“如果你们能生产这样的躺椅,那你们太厉害了,难怪我父亲对你赞誉有加,每次提起你都说叶领导找到了一位金龟孙女婿。”   她脱掉鞋子半躺在躺椅上,让海水冲刷着双脚,然后看起书来。   王忆看了看书的封皮。   《陌生的海滩》。   也有一些半大学生跑来凑热闹,他们跟着看这本书,问道:“祝老师,你是研究海滩的老师吗?”   祝晚安笑了起来,她打开这本书给他们看,说:“这不是一本研究海滩的书,这是一本诗集,是诗人北岛的第一本诗集,里面有非常多的好诗。”   “比李白的诗还好吗?”学生奇怪的问。   祝晚安直接没话说了。   北岛是她的文学偶像,可哪怕北岛最狂热的读者也不敢说他的诗比李白还要好。   见她尴尬不语,学生们就说:“哦,这个北岛不怎么样。”   也有人说:“北岛不是在北边吗?一座海岛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它怎么能出书?”   祝晚安赶紧说:“不是,北岛不是岛屿,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他曾经在78年创建了一本杂志叫《今天》,那会他还没有笔名,于是他想要一个笔名。”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这本诗集中曾经出现了许多岛屿,而他虽然是南方人却一直生活在北方,这样便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北岛。”   “什么叫笔名?”学生们又问了起来。   王忆要把他们赶走。   祝晚安笑着拦住他,然后合上诗集饶有兴趣的坐起来说:“来吧,同学们,老师今天来给你们讲讲现代诗。”   看到她这边忙活起来,王忆便领着秋渭水离开。   秋渭水小声说:“王老师,北岛写的诗没有你写的好。”   王忆赶紧说:“别、你可别这么说,你说这话就跟有人说北岛的诗比李白的更好一样。”   他和北岛差距很大,但北岛跟李白差距更大,所以他觉得这比喻没问题。   秋渭水说:“但你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不再写了呢?”   王忆说:“我放弃写诗了,写诗没什么意思,那都是吃饱了撑着玩的。我要写儿童文学,要充实孩子们的精神世界。”   秋渭水仰慕的看着他说:“原来如此,王老师,你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有追求的人,我真幸运,能够遇到你。”   看着心上人这真诚的表情。   王忆忍不住甩了甩头发。   让姑娘说的有点骄傲了怎么办?   其实他知道,自己碰上秋渭水才是幸运,秋渭水总能给他以浓浓的幸福感。   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午饭时间到了。   王忆往大队委办公室开始捣鼓菜肴。   看着进来的酱猪腿肉、辣椒炒大肠、黄瓜拌猪肝、卤猪头肉等等硬菜,王向红生气的说:   “王老师,这就是十块钱的标准?我真是对你千叮咛万嘱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   “这都不是我买的。”王忆赶忙解释,“孙老师交给漏勺的,你不信问漏勺去。”   孙征南说:“是祝老师带过来的,她得知咱们要开个会,便猜测咱们开完会后会一起吃个饭,于是从县城里的副食店带了一些菜肴过来,还带了一坛子的十大元帅呢!”   王向红下意识的抠了抠耳朵。   他没话说了。   王忆继续上菜,扒鸡、腊肠、白糖拌西红柿、酱爆茄子等等,荤素搭配,这才是他准备的菜。   民兵们嘿嘿笑。   他娘的今天中午这顿饭要爽了。   一个个的偷偷解腰带,都做好了吃撑的准备。   王向红倒是希望他们多吃一些,因为2号开始就要出船捕捞海蜇了。   捕捞海蜇是体力活。   不过今年他们将开动机动船来捕捞海蜇,王向红亲自掌船,他2号大清早的就上了天涯二号。   王忆对此表示理解。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   天涯二号是渔船,自然是海上干活的船,可之前王向红压根舍不得让它出海去干活,顶多用它去运送粮食。   运送粮食毕竟干净,而出海捕捞一趟就会把这崭新的渔船给弄的脏兮兮。   即使用海水冲洗干净也没用,上面沾染的鱼腥味是冲不掉的。   如今天涯三号入列,又有了一艘更新的船到了生产队手中,王向红立马把天涯二号给派上工了。   天涯三号歇着。   以后它就是王向红的心头肉了。   大胆他们的意见跟王忆一样,王东峰对王向红说:“支书,你这叫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滚蛋,我先揍的你哭。”王向红怒喝他。   大胆问道:“支书,捕捞个海蜇真要动用这好船?咱这渔船第一次出海竟然是捕捞海蜇?我觉得这对它有点不尊重。”   王向红说:“你说的对,所以你们强劳力还是要摇橹出海,我和王老师带几个轻劳力开这船就行……”   “别吧!”大胆傻眼了。   王向红说:“这船有绞盘有吊机,用不着人来拖网,所以不用你们强劳力,你们强劳力继续摇橹吧。”   民兵们要恨死大胆了。   王东义怒道:“叨逼叨、叨逼叨,一天到晚叨逼叨,这下子好了,把自己叨进去了!”   渔汛期工作忙。   王忆算是起的晚的了,参加海蜇大会战的劳力们天不亮就起来忙碌了。   这也是为了躲避白天时候滚烫凶残的烈日,他们必须得早起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准备工作结束,一艘艘船就要出航了。   此时东方的红日姗姗来迟,将将从海平面下跳出来,晨曦犹在、早霞绽放,一阵凉风吹过,绿眉毛船挂起风帆调整方向离开码头。   天涯二号也正式开始干活了。   工作紧张有序的展开了。   海蜇是外岛四宝之一,而外岛四宝一共有十几样……   不过外岛的海蜇确实跟其他地方的海蜇不一样,这叫三矾海蜇,是一种古法传承的海蜇加工技艺,相当复杂,王忆现在了解的还不清楚呢。   他站在船头往海上看去,八月的天气还很炎热,太阳还很烈,但从节气上距离秋天已经很近了。   这个月的8号立秋,从节气上进入秋季。   当然秋老虎猛烈,温度还是会很高。   天涯二号离开码头贴着岛屿行驶,晨风突然强力吹拂,一些小白花、小草叶被从岛上吹来了海上。   它们在海面上飘摇,王忆伸出手,有一朵芦苇小花絮缓缓落在他的手心里。也有船头撞开海水溅起千堆雪,有细碎的水花一同落在他手上。   凉丝丝的。   就这么一刹那。   他突然觉得盛夏不再,天气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了。   潮去潮来,海洋还是那片海洋,陪着渔家的子孙走过了春天走过了夏天又要迎来秋天。   海浪涛涛,这些季节对海洋只是一个瞬间,可对于多少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年华?   王忆莫名的感慨了一下,然后专心致志的看向海上。   他们要寻找海蜇群的踪迹。   虽然他感觉秋天要来了,但实际上现在距离处暑还有二十天呢。   阳光撒落在人身上依然滚烫,站在船上往外张望的渔家老汉们很快就汗流浃背了。   他们每人一副望远镜看向海面上,黑黝黝的脸庞被暑气蒸腾的散发出红润的油光。   王忆便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今天还挺热。”   一个叫王祥民的老汉说道:“热倒是不怕,就是现在天挺旱的,从上次台风天以后就再没下雨,咱队里的瓜果蔬菜庄稼苗子都旱蔫了。”   王忆没怎么注意这事,问道:“岛上不是好几口井、好几个泉眼吗?不能打水浇地?”   另一个叫王真吉的老汉摇摇头:“不行啊,那水要给人吃给鸡鸭狗吃,咱连海里洗完澡都舍不得用那水去冲冲身上,哪舍得随便去浇地?”   “也浇地了。”王祥民解释道,“就是现在天太旱、温度太高了,浇地里的水不多会全晒干了,草他妈的,人都不舍得多喝的水全让老天爷喝了……”   “别乱说话,”其他老汉呵斥他,“其实咱地的条件不好,沙土地,存不住水,蒸发还没有那么快呢,都是渗地下去了。”   王忆听到这话后便心里一动,说道:“你们先别急,等我回去看看咱农田的情况,或许我有办法解决咱队里的旱情。”   他这话一出口,老汉们不去找海蜇了,纷纷摘掉望远镜问他:“真的?”   “你有办法?你能找泉眼?”   “王老师是不是要从县里头联系水啊?我听说多宝岛、金兰岛都从县里头开始拉水了。”   王忆说道:“不用去外面找水也不用重新找泉眼来打井,我可能有别的办法来解决旱情,只是现在不敢保证这办法作用大不大。”   老汉们听说他不能打井也不能找来新的淡水便垂头丧气了。   没有淡水怎么解决旱情?   王向红这边也很关注他们的话题,后面他私下里问:“王老师你是不是要找关系给咱外岛进行人工降雨?”   人工降雨……   这还真是个道理。   不过王忆抬头看看这万里无云的天气,这怎么能人工降雨?   于是他含糊的说道:“并不是,现在的天气没法人工降雨,你等我回去看看吧。”   “支书我不是卖关子,是有些事我不看看心里没谱,现在承诺下来到时候要是做不到,那更让人失望。”   王向红赞同的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不到的承诺不能许下。”   “十点钟、十点钟,支书十点钟方向,有货!”王祥民的声音基础响起。   王向红立马转动船舵同时举起望远镜看过去,然后递给王忆说:“去船头看看情况。”   王忆去船头扶着栏杆向远处看去。   能看见个屁啊!   他疑惑的回头。   王向红笑道:“没看见?那你注意海面颜色,别去妄想着直接看见海蜇,它们又不会飞出海面,你还能直接看到?”   王忆盯着海面看过去。   依稀感觉前方海域的海面确实跟四周有点不同。   船上的轻劳力老汉们纷纷走到船头向前看,嘴角吊起,挂上了笑意。   这是对丰收的喜悦,他们已经确定自己碰到海蜇群了。   王忆说道:“看来这捕捞海蜇要碰运气,还得在海上不断巡逻的找海蜇。”   王向红说道:“不是,是咱们有机动船所以可以这么操作,实际上更常见的捕捞方式是提前下网,昨天下午咱们就有一批社员出海下网了。”   “海蜇群啊鱼群啊,它们跟海鸟群有差不多的习性,你看海鸟群每年迁徙都会在某些特定岛屿上落下寻找食物,对吧?”   “鱼群也是这样,所以相公鲨才会去相公滩,而海蜇群在某一片海域出现的概率大,咱们都会提前去在这些海域上布好网子。”   “大胆他们今天就是去收网了,他们不用跟咱们一样四处转着打游击。”   “但咱们有机动船方便打游击,而咱们这船有拖网也有吊机,对吧?这样天涯二号适合撒网捕捞,就不适合去收渔网了,在这种情况下我领着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去寻找海蜇群……”   就在这时候船头响起欢呼声。   王忆过去一看,水下出现海蜇了!   它们颜色淡白近乎透明,张开后像一面面大伞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而荡漾。   此时确实是海蜇的渔汛期,这片海上飘荡了大片的海蜇,洋洋洒洒,难怪老汉们刚才那么高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忆刚才还没有看到海蜇踪影,人家已经判断出大概的收获水平了。   这就是一辈子的经验和眼力劲。   王祥民给王忆指着看,他指的那几个海蜇个头很大,张开的伞盖随着海浪而飘忽,直径得有一米:   “这是沙海蜇,长得大也好吃,平常的时候都在水下好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地方,那样就很难发现了,也很难捕捞。”   王忆点头:“嗯,它们如果不漂浮到海面上,那跟海水混在一起确实很难发现。”   王祥民也点头,然后继续给他介绍:“咱们这里一般是黄斑海蜇多,沙海蜇不多,往北走水冷一些的地方更容易看到沙海蜇,今天咱能碰上这么多的沙海蜇,全靠你和天涯二号。”   王忆问道:“为什么?我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啊,更别说立功了。”   王真吉笑道:“你俩是初哥,龙王爷宽宏大量,初哥头一次出海搞捕捞,它不会让人空着手回去,怎么着也会给打点上一点好东西。”   “前面有黄斑海蜇,这里的海蜇还挺混杂的。”王向红探头出来说道。   他没有着急下网,而是调整天涯二号的船头驶出了海蜇飘荡的海域,切着它们的地盘外围转圈。   转过一圈后他心里有数了,便找了个切入点开船进去。   老人们纷纷抓着渔网的一部分,王真吉说道:“王老师,捕捞海蜇得靠大渔网,咱们爷们得一起撒网,不过你第一次来不着急下手,你先看着我们干。”   “一二、嘿哟!一二,下网!”   随着他发出粗犷的喊声,最后老汉们一起将渔网给抛洒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伸展开,笼罩了好大一片海面落下。   姿态很漂亮。   渔船前行,王真吉给王忆讲解道:“海蜇有毒,待会你小心着点别随便下手去摸,要听指挥,捕捞海蜇还挺危险的。”   王忆说道:“这个我知道,实际上是它们触手分泌的黏液中含有毒素,它们靠这些毒素来麻痹小鱼,一旦有小鱼进入它们伞盖笼罩范围它们就会伸出触手去抓小鱼。”   另一个叫王真金的老汉说道:“对,所以待会上来咱得第一时间把它们的须子剁掉——嗯,我说的须子就是你说的触手,哈哈,王老师文明,触手。”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丰收在即,大家伙心情愉悦,便拿着王忆开玩笑。   王忆能怎么办?   这里辈分最小的都是他伯伯,里头还有好几个爷爷,他除了能赔笑没别的招。   除了拿他开玩笑,老汉们还纷纷抽烟,包括王向红在内他们使劲的抽烟袋杆。   王忆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现在为什么要使劲抽烟?”   王向红说道:“待会海蜇上来以后咱就得戒烟了,否则烟灰掉入海蜇堆里就把它们给污染了,这肯定不行的,所以趁着还没有开始收网我们都赶紧抽两口。”   听到这话王忆对自家的老人们充满敬意。   这些海蜇他们自己不会吃,都是要上交给国家发售于市场,可是他们依然很注意卫生。   想想22年那些为了利润而将一双臭脚踩在酸菜里的商家,这觉悟是高下立判! 第285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抽完烟,老汉们纷纷站到船舱两侧的边边角角,然后用紧张期待的眼神看向绞盘:   这机器真能自己把渔网给拉上来吗?   驾驶舱里的王向红庄重的按下了收网的按钮,王忆在一旁看的很无奈:   他好像把手里这按钮当做是核武器发射井的打开按钮了……   随着机器通电,只听发动机的轰鸣声忽然增强,庞大的船身都有些颤栗起来。   绞盘转动,绞索收回。   吊机的吊臂自动伸展出来,绞索一点点的盘进了绞盘中,渔网开始浮出水面。   众多的海蜇也露出了水面。   老汉们摘下草帽欢呼,王向红从船舱窗口探头出来往后看,黝黑的老脸上挂着激动地笑容。   这辈子头一次,天涯岛自己展开了自动化作业。   具体来说这是半自动化,毕竟得需要人来确定海蜇位置也需要渔民自己撒网。   老汉们同样感觉欣慰,他们围绕着半自动化生产展开了谈论,声音洪亮、嗓门激昂:   “好家伙,你说现在时代发展多快啊,咱自己生产队都有了机动作业渔船,以前哪敢想啊?”   “我敢想,53年咱从苏南划归了翁洲,当时地委领导、行署专员就跟咱老百姓说,咱们用不了多少年就不用帆船出海、人工撒网收网了,国家会进入机械化时代。”   “我不记得这个事了,53年,53年我才三十,当时全是帆船出海,领导们组织渔业大会战也是帆船出海,咱都是坐小对船,还得分成网船和煨船,一个老大八个人。”   “对,三十年来,咱现在用上机动渔船了,哈哈,鸟枪换大炮,这就是那句话,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最早时候咱的渔网是棉纱网,是吧?棉纱网换尼龙网换现在的工业纤维网。”   “嗯,棉纱网真要命啊,王老师是没见过,那东西每用一水就得把渔网用猪血啊栲胶啊浸染上一次,要不然不经用。”   “他还是别见到为好,那东西,嗨!王老师你不知道,部队来咱岛上之前,咱山顶就有一口烧栲淘的大灶,我他娘,那玩意儿烧起来臭味真厉害,只有山顶风大把它给吹散了才能行……”   老人们忆苦思甜,这时候团聚成很大一团的渔网被吊了起来吊到了船舱正上方。   王向红探头喊:“老少爷们,放网了!”   老人们纷纷扎紧腰带、戴上粗大厚实的老橡胶手套,有两人从两头去找到渔网的开口,一拉扯网口打开,众多的海蜇顿时落下来。   砸在船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溅起好些海水甚至碎片。   一网收起得赶紧收拾。   王向红关停船发动机上来帮忙,王忆跟他说:“支书,你不能直接把发动机给关了,这样危险。”   “这样省油。”王向红满不在乎的说。   他将一个个的大水桶给拎出来,老汉们上手捡起大水母往桶里扔。   王向红领着王忆也在干活,同时给他讲解:   “这次运气挺好,最多的是沙海蜇,沙海蜇挺好。”   “琴岛人也把沙海蜇叫沙蜇,他们那里沙海蜇多。”   沙海蜇比较漂亮,抱起来后能看到它们的伞部是个半球状。   王向红掀开海蜇伞盖给他看:“这个东西叫中胶层,厚实又坚硬,这个可以随便摸。”   “这是它外伞面,上面有些鼓鼓囊囊的东西,然后伞边上这些东西叫缘瓣。”   “往里是伞柄,喏,这伞柄根又粗又短,再往里就危险了,全是触手,不小心被它给撕扯一把那会中毒的,所以伞柄又叫姑娘腿,这里不能乱摸。”   王真吉抬起头说:“你得给王老师说说中毒了怎么处理。”   王忆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在书上学过,用干净毛巾先擦掉弄在皮肤上的毒液还有触须啥的,再用白醋冲洗受伤的位置,然后涂抹碱性的解毒药,是吧?”   王真吉跟王向红面面相觑。   然后老爷子又笑:“王老师这弄的太文明了,这不是在劳作,这是在上课呢。”   王向红说:“没那么多讲究,用手帕擦掉毒液触须啥的是对的,然后赶紧用海水冲洗,不能用淡水,淡水会让毒更厉害。”   “咱没有什么解毒药,不过碱性的药水是必要的,驾驶舱里有小苏打水,用小苏打水洗就行了。”   因为还有大量海蜇飘在海面上,大家伙工作效率很高,将海蜇分类扔进大塑料桶里,装满了一个立马放上遮阴网给存放起来。   除了沙海蜇也收获了其他的海蜇,王向红分类给王忆做耐心的讲解:“这个海蜇也好,这是黄斑海蜇,就是咱这里最多的海蜇品种。”   “霞水母、海月水母,这两个也能吃,都收起来,霞水母长得也很大,跟沙海蜇一样都很能蜇人,碰上了就得小心点。”   王祥民对王忆说:“每年捕捞海蜇,咱队里总得有几个人被蜇伤,你等着看吧,你是大夫,今天回去估计就有人要找你了。”   大海蜇被率先捡完,然后王向红从剩下的海蜇堆里找到一些小海蜇给王忆看:   “这叫小棒槌,书上叫、叫棒状海蜇?咱这里挺少的,据说广粤那边海里多,怎么样,好看吧?”   棒状海蜇的外伞十分光滑,色泽是乳白略带黄色,很薄,对着阳光看去晶莹剔透的。   王忆问道:“这水母有毒吗?能不能养?确实挺好看的。”   王向红说道:“你要养那就养银币水母还有那个啥,夜光水母?反正有一种水母能发夜光,那才叫好看。”   这一波海蜇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小个头的要被扔回海里。   有人拿出大扫帚要扫,王真吉拦住说:“别不要了,反正它们是春生冬死,现在扫下去它们也会死了,化在海里。”   “小的捡回去喂鸡,现在咱队里养的鸡多,这东西可以喂鸡。”   王向红点点头说:“海蜇看着很大,但是它们生命很短,寿命不超过一年,就像吉叔说的这样春生冬死,一旦死了它们就会化在海水里,变成海水。”   “跟知了一样,就能活一季。”其他老人笑道。   这个王忆清楚。   海里有些物种生长速度很快,比如一天能长出几米高的巨藻,也比如水母。   水母是个很大的品类,它们多数是一年生、以浮游生物为主,阳光光照充足、海中浮游生物激增、水温上升这三个元素对它们的生长速度影响很大。   进入六月份后海水温度提升,有些水母种类会在短短的二十几天里迅速长大,体重能增加数十倍。   所以从六月份开始就能捕捞海蜇了,但那时候海蜇长得快却很少会出现在海面上,多数是藏在水下。   海蜇价值小加上有毒性,渔民不太乐意捕捞它们,除了进入海蜇渔汛期其他时间不会特意去捕捞海蜇。   这种情况下哪怕六月份可以捕捞海蜇了,不同海域地区的渔民还是会等到七八月份海蜇飘到海面上后才会展开捕捞。   外岛把捕捞海蜇叫撩海蜇,随着渔网撒下去,王向红给王忆讲解起撩海蜇的往事:   “最早那会,就是四几年、五几年的时候吧?那会条件很不行,帆船也少见,咱渔家人吃饭难啊,只能驾一条小船去撩海蜇,为什么叫撩呢?因为那时候捞海蜇是用撩网。”   听到这话,王真吉从外面拿起一个绑在长条棍子上的网具给他看。   王向红点点头:“对,这个就叫撩网。”   “当时一艘小船两个人,一个人摇橹一个人手握撩网,撩网是分类的,长撩和短撩。”   “你吉爷手里的就是短撩,长撩的竹竿子有四五米,一旦撩到了一网的海蜇,那光靠人手臂的力量可搬不起来。”   “所以长撩怎么弄?在船中间架起个支架来,长撩的竹竿子从支架上的套环里穿过,撩海蜇的时候有人手握撩网站在船中去远望海面,船头朝海浪逆流方向驶,因为海蜇是顺海浪和暗流来的,它们自己不使劲,随波逐流。”   “咱渔家的人都知道,海蜇有个活动规律,它们浮一会就要沉下去,所以这会它们都飘在海面上咱就得赶紧下网……”   “传说海蜇靠虾当眼睛,其实是虾在吃海蜇的内脏,这个虾很谨慎、很机灵,海蜇你看它那个熊样子就知道很笨拙,然后虾看见人会赶紧逃跑,海蜇不会看人但是会看虾,它们见虾逃走也沉下去。”老人们纷纷给王忆上课。   “这个海蜇浮力大,它们沉入水下过会儿再浮起来,所以撩海蜇的时候要会抓机会。”   “以前我跟老五一起撩海蜇,我们两个配合的最好,老五摇橹我来撩,都不用说话,我发现有海蜇用手一指,老五就能立马迅速调整方向快速摇橹过去,这样我把杆子放出去一转就把海蜇给捞上来了,再往后拖,拖回来后再一转撩网把海蜇倒出来,老五撒上一把明矾,这样海蜇化不掉了。”   “是,那时候一次出去能捞个五百斤六百斤的海蜇,真是累但咱渔民不怕累!”   王向红的话引发了老人们的兴趣,纷纷回忆着过去聊了起来。   这样他没法给王忆上课了。   等老汉们说话兴趣小点了,这时候又要收起渔网了。   他们这一波海蜇捕捞完粗略估计得有个两三千斤的收货量,对于天涯二号的动力而言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他们便继续在海上游荡继续去找海蜇。   天涯二号不光要找海蜇也要找其他作业的渔船。   他们碰到帆船后就靠过去收货。   其他渔船不用这样费力的撒网捕捞,他们去找之前在海上布置下的渔网然后收网将网罗到的海蜇直接收起来。   捕捞海蜇是辛苦活,很耗费体力和精力,一不小心就要被海蜇给蜇伤,所以一旦有海蜇出水就得聚精会神的干活。   王忆看到了一次他们收网过程,真跟老汉们先前说的那样,海蜇好像跟虾伴生,随着他们收网有好些大虾蹦跶出水面。   虾是许多海鸟的最爱,而海鸥是很聪明的海鸟,它们发现了跟着渔船能吃到虾,便追着渔船飞,等到渔船收网虾受惊跳出水面它们便去啄食。   这样可不行,海鸟跟鸡鸭一样是直肠子,飞着飞着情不自禁就要拉粑粑,鸟粪污染过的海蜇质量会变差,所以渔民一旦收网就要往空中扔点燃的小炮仗。   炮仗砰啪的响,惊吓的海鸟胡乱飞走,渔民便抓住机会赶紧收起网里的海蜇。   天涯二号巡回收货,等到船上的塑料桶装满了,他们就得踏上回程之路。   海蜇学名是水母,‘水母’这个名字说明了这种水生物含水量之多。   现在天气炎热,所以这水做的海蜇不经放,捕捞后加工就要立马跟上,不然时间一长,海蜇化水就是空欢喜。   海蜇捕捞是个辛苦活,海蜇加工也不轻松。   现在轻劳力和弱劳力都集中在码头上了,天涯二号一靠岸立马有壮硕的妇女上去帮忙往下抬塑料大桶。   桶里满满的海蜇,每个桶都是一米半的高度,这样水桶很沉重,四个妇女才能勉强抬动。   大迷糊在大展身手,他一个人就能搬起水桶送上码头,海蜇一运上码头,妇女们、老人们就要赶紧开工进行收拾。   简单来说海蜇分为海蜇头和海蜇皮,二者口感不一样,价格也不同,所以需要分开。   另外海蜇长着触手或者说长须,这东西分泌毒素不能吃,于是水桶上码头后被送进海蜇池,然后大家伙收拾的第一步就是给它们剪掉触手。   去掉海蜇触手还要剪下海蜇爪,这东西要好好保留,饭店菜肴‘老醋蜇头’或者‘海蜇头拌黄瓜’中的蜇头其实就是海蜇爪,并不是真正的海蜇头。   海蜇伞盖跟海蜇爪之间的那一部分才是海蜇头,也是海蜇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之二。   再就是海蜇衣,也就是海蜇伞盖上一层灰黑色的皮,这东西也值钱,价值比海蜇头还要高,相当昂贵。   剥掉海蜇衣的过程就叫脱衣,需要用竹爿来脱,是考验技巧的手艺活,只有经验老道的渔民渔嫂才能做得来。   王忆帮着将一桶桶的海蜇倒进海蜇池里,几十号人下手开始忙活,流水线作业,各司其职。   空出来的水桶抬回船上,他们还得继续出海去找海蜇群或者进行收货。   船上没了海蜇,老汉们抓紧时间开始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美滋滋的聊天:   “今年海蜇渔汛期收的货挺硬,刚才一趟得万把斤吧?”   “差不多,没有一万斤也有八千斤,这铁家伙就是有劲,轰隆隆的就回去了。”   “一样,铁家伙有劲得吃柴油,这次光柴油就得不少钱。”   “你眼光不行,有投资才有收获,这柴油就是投资,烧十块钱柴油能挣回来一百块!”   在海上又跑了一趟,回到码头是十点半,大家伙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船。   可以休息一下了。   海蜇含水量太高了,离开水面必须要尽快送入海蜇池进行处理,外界温度越高光照越厉害那就得越快的送进海蜇池。   这样十点之后天气太炎热,他们得暂避烈阳的锋芒。   下船后老汉们纷纷跳入水里洗身上的汗水,王向红对王忆招招手,说:“我领你去海蜇池看看,去看看咱名震全国的三矾海蜇。”   三矾海蜇中的三是指三次、矾指明矾,简单来说就是把处理好的海蜇放到明矾加盐加水调制的卤水中浸泡,总共需要浸泡三次。   这三次卤泡中卤水配料的比例都有不同,浸泡时间也不同,头矾只需一天,二矾需一周,三矾则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王忆草草的洗了把脸,问道:“现在就要去看?矾化今天就开始了?海蜇刚回来呢。”   王向红说道:“今天就得头矾处理,走,跟我去看看,我给你讲一讲,这些你得知道,你要永远站在群众之中,了解群众的劳动方式。”   海蜇池所在位置跟他家里一样,都在山脚下,是几座相连的海草房,里面是用砖头水泥垒成的池子。   里面腥味很浓郁,墙角下放了一个个的塑料水桶,王忆凑上去看了看,里面有海蜇衣、海蜇头、海蜇爪这些东西。   海蜇处理后,鸡零狗碎的小东西都被存放进了水桶里,海蜇主体的伞盖在海蜇池里,填满了好几个海蜇池。   现在一些妇女穿着连体皮衣在里面行走,一边行走一边用什么东西在搅拌里面的海蜇。   王忆问道:“支书,这是在干什么?”   “去膜,”王向红伸手进去抓了一个海蜇给他看,“这蜇皮上有一层的膜,你摸摸,就是这个滑溜溜的东西。”   “头矾之前要把它给去掉,今天得在清水里泡上一个白天,这样它就软化了,期间得有人不断的搅拌,让它软化的快一些。”   池子里的小翠说道:“支书我听人说,现在县城里的加工厂给海蜇做软化的时候已经不用人去搅拌了,改成用机器搅拌。”   “那可舒服了,机器是好东西啊。”又有人说。   王向红严肃的说:“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搅拌个海蜇池感觉不舒服了?”   “平日里让你们在外头上工,你们说热、说不舒服。现在在这里头阳光晒不着、风雨淋不着,你们还不舒服?怎么就舒服了?天天躺在床上就舒服了?”   众人见他发火,急忙低下头去干活。   小翠吐了吐舌头迅速转移位置去角落。   王向红却不放过她们,说道:“你们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光说机器好,那我问你们,要是厂子里还有队里都用上机器不用人了,那人干什么?”   “人歇着呀。”春红说。   王向红说道:“歇着?歇着还有价值吗?人的价值来自于劳动,谁可以不劳而获?资本家可以不劳而获,因为他们可以剥夺人民群众!”   王忆笑着和稀泥:“支书你这么说严重了,这上纲上线了,咱社员们只是想歇歇而已。”   王向红说道:“我这可不是上纲上线,我看社队企业赚钱以后,很多人思想长毛了,把艰苦奋斗这个法宝给丢掉了,都想着不劳而获,都信奉了享乐主义!”   王忆赶紧扭转话题:“支书你刚才说到了去膜,去膜之后呢?”   王向红说道:“去膜之后要用清水再把海蜇给清洗一遍,然后加入盐和明矾,这道工序完成了就算是头矾。”   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完成这一批海蜇的头矾,王向红说进行二矾的时候再把他叫过来,得给他进行现场教学。   头矾教学结束,他领着王忆出去,然后问:“王老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忆下意识说道:“什么感觉怎么样?”   王向红问道:“你是不是累的厉害?”   王忆说道:“还行吧,不太累,我毕竟是年轻人,体力恢复的快。”   王向红点点头,说:“好,既然这样我去拿两件橡胶服,咱俩也进海蜇池去开展去膜工作。”   王忆愣住了。   其实他很累了。   只是现在人来人往的年轻人好面子,于是他说自己还有体力……   王向红的行动力很强,立马去找了两条橡胶服,自己穿了一条分给王忆一条。   两人换上橡胶服拎着搅拌棒下去了。   妇女们这下子没话说了。   生产队两个领头的都亲自下场干活了,自己还能抱怨什么?   王忆从十点半搅和到快十二点。   等他从池子里出来后感觉整个人都要废了。   今天是真累!   王向红也气喘吁吁,说道:“不、不服老不行啊,唉,终究是上年纪了,才出来搅了一个、一个多钟头,这感觉上气不接下气了。”   “王老师还是你行,上午那前半截我只是开船而你又要撒网又要收拾海蜇,出力比我可多多了,结果你跟我一样来干去膜的工,结果你还能干得住,你行,你真行!”   王忆苦笑道:“支书我也不行了,今天中午头我不干了,我得睡个午觉。”   其实打心眼里说他想要装个逼,向王向红和社员们展示一下自己强壮出众的体格子。   可王向红这人太实诚,他怕自己装逼不成反被草——万一王向红让他中午头继续过来去膜怎么办?   他这一认输,王向红笑了起来:“行,今天中午头好好歇个晌,咱们先去吃饭,我跟漏勺说过了,他今天下凉面。”   “我跟你说王老师,用海蜇衣来拌面条可好吃了,那滋味绝了!”   一起下工的刘红梅笑道:“咱渔家老话不是说的好吗?海蜇衣、海底鸡,海味鲜美无的比,这海蜇衣拌面条味道肯定绝,特别鲜,一定让王老师尝尝。”   王忆挺好奇的。   海蜇衣这东西看起来跟灰黑布条似的,它们在海蜇身上的时候还挺好看,这撕扯下来真让人没有胃口,结果这东西还能跟海底鸡并列?   海底鸡是石斑鱼,这鱼的肉质洁白细嫩,看起来跟鸡肉一样,都是白肉中的极品。   他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山顶,到了大槐树下他拉过躺椅就把自己摔在了上面。   太累了。   眼睛一闭一合,睡过去了!   还是王向红把他给叫醒了,说:“王老师醒醒,先吃饭,别饿着肚子睡觉,吃完饭再睡。”   “下午你不用去海蜇池上工了,等三四点钟天没那么热了,你直接上船吧。”   王忆哀鸣一声。   看来这次渔汛期的高强度劳动他是逃不过去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县一中搞文学创作呢。   不过卡文的时候也遭罪,他又暗暗感叹,卡文比体力劳动可遭罪多了!   漏勺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一大盆子的凉水面,另外是一个大碗里切了好些海蜇衣,他只用了一点米醋、一点盐和香菜叶拌了拌,这样海蜇衣就算成菜了。   王忆问道:“海蜇要处理一番才能吃,海蜇衣不用处理直接吃?”   漏勺擦着手笑道:“那肯定不行,也得处理了才能吃,不过这些海蜇衣不是你们今天捞回来的,是去年的存货,我泡发以后拌的。”   王忆恍然:“这东西能存放挺长时间的?”   王向红说道:“对,海蜇衣是干货,存放时间长。”   “还有咱们的三矾海蜇皮也能进行长时间的存放,三矾处理后它们不容易腐烂、不容易臭,存放条件合理的情况下几年都不会变质呢。”   “来,王老师,快吃点,早点吃完你早点休息。”   王忆夹了两筷子海蜇衣放进面碗里。   秀芳又拿了个碗上来,里面是今年刚用盐巴搓出来的香椿叶、香椿芽,这东西被搓成了咸菜,夏天切了以后用滚油一浇是又鲜又香,可适合拌面条了。   但王忆没吃香椿,他尝过海蜇衣下面条后胃口大开,这东西好吃!   王向红和刘红梅不夸张,这东西口感像鱼皮脆脆的,只是鲜味比鱼皮可要厉害多了。   他吃过海蜇皮和蜇头,其实这两样东西本身滋味并不浓,所以往往用它们来拌凉菜,老百姓主要吃的是一个口感。   海蜇皮和蜇头都没什么鲜味,它们全身的鲜美滋味都集中在海蜇衣上了。   这股鲜味很独特,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滋味,只能说‘很鲜’,让人大热天的很有胃口,吃的很爽。   手擀面被凉水凉透了后也很美味,特别的劲道也特别的有麦香味,吃在嘴里滑溜溜的一个劲往喉咙里钻。   王忆风卷残云一样下了两大碗的凉面,碗里的海蜇衣也被他干掉大半,看着他的吃相王向红和漏勺都在哈哈笑。   漏勺认为这是自己的工作受到赞赏,他擦着手调侃道:“王老师,领袖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辈人也说自己种粮自己吃那才最香,你现在可体会到了。”   王忆点头:“对,不过这麦子是农民种的、面粉是大迷糊磨的、面条你做的,海蜇衣也不是我捞的这一批——那我自己动手啥了?”   王向红哈哈大笑,他饶有兴趣的叼起烟袋杆说:“怎么样?我说这海蜇衣拌凉面好吃吧?它是不是很鲜?”   王忆赞叹道:“确实很鲜,支书,这东西不便宜吧?”   王向红说道:“不便宜,这东西处理以后当干货来卖,一斤能卖三四十块呢。”   这价格可是够高的!   王忆随即想到了22年,这海蜇衣是好东西,在22年应该也会受欢迎吧?他寻思着可以找机会回去问问。 第286章 滴灌工程   爽快的吃过午饭,王忆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歪歪扭扭的走进屋里去。   王向红在后头开玩笑:“王老师吃个面条给吃醉了,这算什么?别人是不胜酒力,他是不胜面力?”   王忆暗道你看不出我是累的双腿酸疼、走路无力了吗?   不过这让他感觉挺不爽的。   自己在82年戒掉了祖传手艺活还天天早起锻炼,结果渔汛大会战第一天甚至应该说是第一个半天结果自己的身体就遭不住了?   哦,我就这么弱鸡?我好吃好喝营养充分生活健康心理健康思想有点黄,然后我身体素质还能比不上一些吃不饱饭的渔民?   我在82年的锻炼是白锻炼了?   吃饱喝足他的热血沸腾起来,他打着饱嗝告诫自己:男人,一定要强!   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   我又行了!   下午老子睡醒以后还要干活,没别的意思,老子不怕苦不怕累了,老子就把这海工当一个锻炼机会了,一定会锤炼出一具钢铁般的身躯!   之所以会下这样的狠心,主要是他得为秋渭水以后的幸福着想。   自己作为她的男人没有一副好身板,那怎么能给她遮风避雨呢?   这一刻王忆觉得自己又行了!   刚吃完饭不能睡觉,否则对胃不友好,再说这会王忆热血沸腾他也睡不着觉,于是他锁上门回了一趟22年。   这次回22年他想问问海蜇衣的价格,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如果说这个在22年量产便宜的话他可以弄点去82年卖。   一斤三四十的价钱真不算少了,捣鼓它个一百斤两百斤的就是大几千块。   打听海产品的价格得联系钟世平,他把海蜇衣这个词说出来,钟世平那边立马感兴趣的问道:“王总,你能捣鼓到海蜇衣吗?给我留点,我一斤给你两千块!”   一斤给你两千块……   王忆当场呆住了。   22年还这么贵吗?   22年出产的海蜇可比82年多,海蜇从来不是稀缺物种,每年海洋里头都会大量出产。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机械捕捞能力更强的22年出产的多,何况为了满足市场需求,22年的政府还会往海里投放海蜇苗进行一个增产放流,结果现在海蜇衣还要一斤两千的价格?   那还是从82年往22年捣鼓海蜇衣吧。   他答应给钟世平找一些海蜇衣,钟世平又问他:“王总,现在大黄鱼禁渔期结束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弄点野生大黄鱼?”   王忆说道:“这肯定没有问题,要不然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干什么?就是要问问你关于野生大黄鱼的采购问题。”   “今年我在朋友的船上入股了,他们有特殊的野生大黄鱼获取渠道,这样我可以分到一些,你要是需要我给你预留几条。”   “嗯,应该最近这两天就能拿出来了,他们上个月月底就出海了,八月一号禁渔期一结束,凌晨一点钟就开始捕捞了。”   钟世平大喜。   这可太好了,终于又能组织高端饭局了。   王忆这边跟他了解了海蜇衣的市场价,然后又自己搜索了一下。   如果钟世平要给他两千一斤的价钱,那他还真可以从82年捣鼓海蜇衣卖到22年来。   现在海蜇衣挺贵的但市场价是在一千五到两千之间,这等于是钟世平直接给他一个市场价的好价钱了。   明白这件事后他疑惑了起来,为什么?钟世平为什么要用高价来从他手里买海蜇衣?   两千块钱在市场上一样能买到海蜇衣吧?看网上的消息甚至用不了两千块呢,毕竟翁洲地区是原产地。   带着疑惑他把上次收购的凤尾鱼干全给送到了公务员小区,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拿。   邱大年过来给他送了一批靶向药和扶正祛邪的中草药,王忆自己网上问诊了皮肤科大夫,然后根据大夫指点去买了一些可以用于海蜇蜇伤的药物。   双方在药店汇合,邱大年问他:“老板,楼上的娘总托我问你,你答应给他找的那种架式相机什么时候有消息?他那边好像挺着急的。”   王忆拍拍额头:“哦,还有这档子事,你跟他说不用急,最近三五天就能给他解决!”   他最近在82年忙于穿梭县里和生产队,一直没去翁洲的曙光照相馆,自然也没法把那台老相机给买到手。   这事最近得办了,确实答应人家挺长时间了,而且他这边也需要去市里一趟了。   22年这边缝纫机早到手了,是时候带到生产队去开展西装业务了。   毕竟没几天要出伏了,一旦出伏就意味着秋天来临,西装在春秋两季最受欢迎!   要做西装还需要电熨斗。   这样天涯岛的电力条件该换了,靠脚踏式发电机没法给电熨斗供电,它们光是给队里的电灯供电已经很吃力了!   是该给天涯岛的电力,加加压了!   王忆跟邱大年做了个交接,然后带上药物回到82年,这下子就该睡觉了。   海风习习。   浪花滔滔。   岛上树木那繁茂的枝叶被吹的刷拉拉响,也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   王忆舒了口气。   多么美好的生活,睡了睡了……   “王老师醒醒、醒醒,该上工了。”王向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他想进来开门直接找王忆,但被大迷糊拦住了。   大迷糊说:“王老师在睡觉。”   王向红说:“对,我知道,但他该上工了,我叫他起来去上工。”   大迷糊摇摇头说:“王老师真的在睡觉。”   王向红吹胡子瞪眼的说:“我知道他真在睡觉,所以我要叫醒他。”   大迷糊耐心的说:“那你叫啊,你别进去,你在外面叫就行了!”   这会王忆已经睡饱了。   他睁开眼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的露出了个笑容:   没白白的给大迷糊进行投喂,这家伙看门是真的恪尽职守,连王向红都进不了,何况别人呢?   心满意足的推开门,他跟王向红打招呼说:“支书早啊,我这一觉睡迷糊了,又该上工了?”   王向红继续吹胡子瞪眼:“早什么早?四点了!”   王忆抬起手腕一看时间。   还真是不早了!   他跟着王向红准备上船继续出海撩海蜇,路上从祠堂前走过,寿星爷看见他后站起来说:“王老师,你什么时候登坛作法来求雨啊?”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看来王真吉等老人已经把上午在船上讨论的消息传遍全队了。   可是寿星爷这话让他哭笑不得,说道:“不是登坛作法,是我要设计一个可以节省水资源的方法。”   王向红好奇的问道:“王老师,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咱们的旱情?”   王忆把办法说了出来:“你有没有听说过滴灌这种浇灌方式?”   王向红满头雾水的摇摇头。   王忆一边走一边解释说:“咱们队里的庄稼地啊蔬菜地不多,只是地质不好,倒水进去后容易渗走,造成了严重的淡水浪费。”   “所以咱们可以采取滴灌的方式来给庄稼给蔬菜浇水,这样水不会被蒸发也不会渗走,而是可以高效率的为庄稼和蔬菜所用,那么庄稼蔬菜就不会被旱情所困了。”   他将原理说给王向红听,王向红听后恍然的点头。   有道理。   可是怎么设计滴灌的管道?   王忆指着漫山遍野的竹林说:“砍竹子,打通口,把它们衔接进庄稼地和菜地里,每块地都要安置一批竹管子,然后安排人挑水往竹筒里倒水,一点点的灌入地里。”   王向红一听这话懵了:“我草,王老师,这是大工程啊!”   王忆说道:“这算什么大工程?而且这东西以后一直可以用,能用很多年呢。”   “支书你想想,咱岛上多缺淡水资源啊?有了这套滴灌竹管,那以后可以省下好些淡水,这些淡水咱们干什么不好?哪怕给社员们冲个凉也行啊。”   王向红说:“这个道理我肯定是懂的,但是、但是,这真是个大工程,哎呀,今晚把社员代表召集起来开个会吧,会上讨论一下。”   王忆愕然道:“这也得开会?”   王向红说道:“党小组和社员代表们就要多多开会,老祖宗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领袖也说,多多开会、群策群力。否则什么事都是咱们当干部的说的算,那不是一言堂了?”   “再一个咱们还要那啥,就是通报一下今天的会战结果,同时倾听一下社员们的意见。”   王忆明白了,原来是例行会议,那没问题。   傍晚的工作和上午一样,天涯二号机动作战,寻找飘在海面上的海蜇进行捕捞。   另外他们还要去巡视其他渔船的作业结果,将社员们的收获给集中起来快速送回队里的海蜇池。   忙活到日落西山,船队纷纷返回。   撩海蜇是白天的工作,只要光线差一点了就容易被海蜇蜇伤。   社员们贪心不足。   大家伙看到有渔网里缠住了海蜇,便冒着被蜇伤的风险继续忙活,然后就有人被蜇伤了……   王忆回到岛上后,海蜇池里正准备展开二矾工作,他回去歇了歇要去学习,结果就被王东阳给拦住了:“王老师,你快给我看看吧,我脖子被蜇伤了。”   海蜇蜇伤位置上有三个位置最危险,额面部、颈部和胸口。   王向红听说王东阳的脖子被海蜇蜇伤也赶紧过来了,他看到皮肤上那些红中泛紫的痕迹后是又惊又怒:“怎么回事?我让你们下工的时候你不是没事吗?”   王东阳沮丧的说:“唉,我们看着有一个网里网罗到好些的海蜇,舍不得就这么回去,所以在我们组长的带领下……”   “胡闹,真胡闹!”王向红生气的一拍桌子。   王忆说道:“支书你别生气了,大阳他们的做法也能理解,海蜇被网个一晚上多数会死,死掉后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们是想为咱们队集体做点贡献。”   王向红恼怒的说:“对,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我也明白他们一心立功的想法,可是这不对,这叫贪功冒进!”   他掰过王东阳的脖子在灯光下看,看着伤痕上出现小水泡他有些急眼,问道:“用海水和矾水冲洗过没有?”   王东阳说道:“冲洗了,可还是不舒服,刺挠。”   王向红面色沉重:“脖子这个地方太危险了,王老师,你看你这里能处理的了吗?”   王忆说道:“差不多能处理,是什么海蜇给蜇伤的?沙海蜇还是黄斑海蜇?”   “黄斑海蜇。”王东阳说道。   王忆说:“这海蜇毒性不烈,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你今晚注意脖子上伤痕的感觉,感觉不对赶紧开船去县医院挂急诊。”   王向红让开位置。   放在以往他肯定赶紧让王东阳去县医院诊治了,毕竟晚上行船速度慢,耽误时间。   但现在岛上有了机动船,速度快、自带大灯,哪怕是晚上他们也能快速赶到县里,这样对于王东阳的伤情就不是特别焦急了。   王忆中午的时候已经跟皮肤科大夫问诊过治疗方案了,他这钱不白花,问诊方案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都有处置方法。   王东阳这伤情比较严重,但他第一时间用矾水清洗过伤口那就代表处理妥当了,剩下的治疗方案可以缓和一些。   王忆给他开了抗组胺药来给皮肤伤口止痒止住刺挠感,他用西替利嗪和咪唑斯叮联合使用,威力强大。   与之配合的是外用炉甘石和艾洛松,考虑到伤痕处有水泡破开流出渗出液,他用5%的碳酸氢钠溶液湿敷了一下,湿敷过后再外用药膏进行相应治疗。   不说这用药是否准确,单说王忆的处理方式可是够专业,一套流程下来围观的人是叹为观止!   王东阳这边也感觉心里踏实了,抹完药后就笑道:“哎哎哎,支书,我脖子不刺挠了,哈哈,王老师太厉害了,王老师你这里有神药啊!”   王忆没好气的说:“我有神药还给你用?早拿去卖给万元户们为咱生产队赚大钱了。”   “你现在感觉不痒了确实是药物起效了,但更大的原因是你的心理作用,你心里感觉踏实了,对皮肤上的触感就不那么敏感了。”   见此王东根也讪笑着凑了上来,他撸起袖子给王忆看:“王老师,你也给我开点药吧。”   王向红看到他皮肤上的紫红痕迹后更是生气:“你说你们这些后生,毛手毛脚啊!”   王东根委屈的说:“支书,今天海蜇太多了,防不胜防啊。”   王忆给他做了冲洗又抹了药膏。   围观的人见此交头接耳:“咱队里有了大夫就是好。”   “是有了王老师好,王老师啥也能干,一个能顶咱这样的一百个!”   “确实,有了王老师真好,上次我不消化过来开了点嚼着吃的药,吃了一天就好了。”   王忆收拾好药箱再次准备去海蜇池。   结果又被人给拦住了。   一个叫梁美丽的妇女领着小儿子来找王忆,然后给他看肩膀:“这败家孩子不知道是让蚊子咬了还是让虫子咬了,肩膀上痒得很他就挠,一挠二挠加上下水我看着发炎了。”   王忆一看伤口确实发炎了,皮肤颜色泛红而且微微肿胀,还有黄水往外渗出,凑上去闻一闻甚至有点臭味了!   标准的细菌感染。   没说的,直接上双氧水先杀菌,他抹了点莫匹罗星软膏来进行消炎抗菌,又问:“新军,你感觉伤口疼不疼?”   王新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母亲,说:“不、不疼。”   王忆说道:“我是大夫,你对我得说实话。”   王新军又低声说:“不太疼。”   王忆拿了一支医用生物胶给梁美丽,说:“嫂子,这个你拿回去给他用,等现在的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你再抹,能止疼生肌。”   “晚上睡觉之前再给他消毒一次,再抹一次药膏,要是两三天以后伤口好的差不多了那就算了,要是还不太好要过来找我,我再给他抹点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   梁美丽也被他的操作给震慑了:“不用上什么药粉?都是用药膏啊?”   王忆笑道:“药膏更管用,而且这支药膏以后你们有点磕磕碰碰出血了,那消毒杀菌清洗后都能用。”   一根生物胶加上治疗费用他只要了五毛钱,梁美丽让他划账,然后领着儿子高高兴兴的离开。   这下子王向红也感觉心里舒服了。   他拍拍王忆肩膀笑道:“咱队里有自己的大夫以后,社员们确实生活上方便了。”   两人聊着天去海蜇池。   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海蜇池里拉起了电线点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下一些社员还在忙活。   池子里的海蜇皮被捞起来用清水冲洗、沥干,然后转移到另一个池子里。   新的池子里倒入了盐、明矾、水,它们是按一定比例兑好的,叫做腌渍池,专门腌渍海蜇皮。   这就是二矾了。   二矾比头矾要麻烦,每隔一段时间得往里面加一次盐增加卤度,直到卤度能达到18度。   至于怎么样算是卤度达到18度?这得靠老渔民的眼力劲来掌控。   二矾之后还有三矾,三矾更麻烦,它要在二矾的基础上根据海蜇皮的硬度适当加少量明矾,并需要将海蜇来回翻动。   三矾结束后海蜇皮的水分就脱去了,会变得非常紧实,这时候才可以给国家送过去。   王向红把相关流程都给他讲解了一遍,最终说:“三矾的时候还要注意海蜇皮的厚薄,有部分地方比较厚的就应该用刀把厚的部位割薄,使得整块海蜇皮厚薄基本均匀。”   “这样腌完了就是完整的三矾海蜇了?”王忆问。   王向红点头:“最后整张海蜇皮会呈现出来一种微透明的颜色,那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三矾海蜇。”   王忆跟他说:“那等我到时候跟进一下,对了支书,我后面两三天估计没法出海了啊,我跟你说一声。”   王向红说道:“行,要做那个滴灌的竹管是吧?”   王忆说道:“嗯,明天做这个,然后四号或者五号,也可能是六号吧,我得带人去市里头一趟,我托人帮咱们买的缝纫机到了,一共买了五台。”   “再就是这两天光伏发电机也能到,咱队集体现在有钱吧?有的话我给换一下发电机,这脚蹬发电机不行,功率太小、电压不稳定。”   王向红抬头看看昏黄的灯光。   灯光时不时的黯淡一两下。   这是电压不稳的缘故。   电压不稳烧灯丝,王向红咂咂嘴下定决心:“行,换一台光伏发电机吧,这个脚蹬发电机的电量确实不大够用。不过它挺贵的,是吧?五六千啊……”   提到价钱,他又犹豫起来。   诚然,他喜欢拥有电力的日子,也享受电力给生产队带来的优越感:现在外岛各生产队提起天涯岛,一定会羡慕的说一声人家用上电力了,进入电气时代了。   这样他愿意玩一把大的,给队里换上一个好的电源。   脚踏式发电机已经不太好用了。   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为长期发电进行设计的装备,何况天涯岛实在太潮湿了,现在电池已经不耐用了。   另一个脚踏发电机刚带过来的时候天气还冷,那时候大家伙喜欢踩着脚蹬子发电,一是新奇二是能取暖。   如今太热了,去蹬一会发电机那得赶紧洗海澡,要不然热的起痱子。   综合各方面原因,王忆现在提出给发电机进行迭代替换是合理的,但还是那句话——   钱是好东西!   王向红越发的犹豫起来:“真要换吗?其实马上入秋了,脚蹬发电机挺好的,不用花钱……”   听到这话王祥高说道:“支书、王老师,咱就该换电源了,我听说金兰岛现在也要通电了呢。”   王向红诧异的问道:“他们也要通电?他们靠什么通电?”   “柴油发电机。”王祥高说,“回学不是出事了吗?他家里找我帮忙来着,我去了以后听他们支书黄志武说的,他们队里也要通电,已经联系好柴油发电机了。”   刘红梅听到这话说道:“我知道他们啥意思,支书,他们看咱岛上又是通电了又是有新渔船了,这是不服气哩。”   “他们买不起新渔船,估计是看咱用的发电机不行,于是想要搞一台大家伙发电机,用这个来压咱们一头。”   正在忙活二矾的社员听到这话便点头,他们也想到了这点。   王向红说道:“好,他黄志勇想要压咱们队一头?那就让他们去烧钱吧,这叫军备竞赛,领袖同志对此有独到的意见,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领袖同志还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让他黄志勇去买柴油发电机烧柴油吧。”   王忆挺诧异。   老支书这么佛系?   不像他的为人!   然后王向红立马对他说:“你同学给咱支援的这台光伏发电机器,能比得上柴油发电机?”   王忆说道:“功率一点不差,而且还不花钱,到时候咱把太阳能板给铺开了,每天靠太阳光发电!”   王向红笑道:“走,开会去,今晚的党小组和社员代表会又有了一个新议题!”   这个议题没有什么悬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社员们过上了有电的生活,体会到了拥有电力后的幸福感,他们早就想把发电机的水平更提高一些了。   当然队里有柴油发电机,但社员们不太想用这个东西来供电,原因很简单:烧柴油太狠了。   毕竟脚踏式发电机不需要花钱,只要大家伙去踩一踩就能发出电力。   所以如果有光伏发电机可以取代脚踏式发电机给生产队提供更充沛的电能、更稳定的电压,那社员们自然愿意。   虽然这电机价格昂贵,可问题是不用他们出钱啊,队集体有钱,由社队企业出钱。   既然如此,那谁会拒绝一台大功率的发电机呢?   特别是3号的时候有金兰岛的人来到了天涯岛,来的是回学的父亲。   他摇橹登岛后跟队里人打了个照面,码头上正在忙活的社员怜悯的看着这个老人,上去问道:“回学爹,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了?是不是需要我们帮啥忙?”   回学爹黯然的说:“我找王老师,听说王老师的门市部里卖的确良花布,我想扯点布。”   队里人赶紧说:“对,王老师那里有的确良布,走,我领你上去——不过你带着布票来的?”   门市部的的确良布也对外出售,但对外出售就跟百货大楼一个价了,而且还需要布票。   实际上王忆没打算给其他生产队供应的确良布,他的布来源不好解释,所以他对外队不会优惠,以此来打消外队人来买布的心思。   回学爹怯怯的说:“没,家里没布票了,不过王老师亲口保证过,以后我们家里头来他门市部买东西,给我家里用跟你们社员一样的成本价。”   “我听说,这的确良布的成本价并不高,而且不需要布票……”   队里人不说话了,这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这会王忆正在领着一些老头老太太收拾竹子做滴灌管道。   王向红说的对,滴灌管道是大工程,竹子之间有间隔,这都得打开才行,所以需要先把竹子给洞穿。   不过队里闲散的老人还挺多,这事不需要什么大力气,反而需要沉稳耐心,这样他领着老人就干了起来。   连寿星爷都来帮忙,当然他主要是来讲古,寿星爷喜欢热闹,哪里人多他来哪里。   大家伙在树荫下正忙活,回学爹来了,然后说了自己的诉求。   王忆痛快的说道:“行,回学爹,我给你按照成本价出售,不过我只能出售给你,你不能说是买好些回去然后再转手卖。”   回学爹一听这话心里大为安定,急忙说道:“王老师你放心行了,我绝不干这样的事,这叫投机倒把呀,我哪敢这么干?”   王忆说道:“倒也没那么严格,你要是有相好的社员朋友的找你帮忙过来捎带点东西也行,就是不能一次买一堆东西回去倒卖。”   回学爹再听到这话高兴起来,因为失去儿子而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提升。   他明白王忆这个承诺能给他家里带来的帮助。   现在天涯岛门市部的货物商品药物针对外队都是用市场价来出售,只有针对自家生产队社员的时候才会用成本价出售。   他要是也能拿到成本价待遇,那自家亲戚和队里的社员肯定是有求于他,以后对他家得客客气气的。   明白这点后他大为感动,抹了抹眼睛说:“王老师,你真是好人,唉,还是你们队里好,你们队的人讲感情呀。”   一个老人给回学爹拿了把小凳子让他坐下:“你过来歇歇,抽一袋烟吧,你们队里的事吧,你也别太放心里……”   想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回学爹,索性闷着头不说话了。   回学爹一肚子苦水,有人起了头他便忍不住的倾泻起来:“我这个人你们都知道,老实、不贪。”   “是,我们队里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我们队是百家姓生产队嘛,本来就不是一家子人,何况我们还搞了责任承包制,不像你们一样还是一个大集体、还是一大家子人。”   “但我们要是也没有分家分船,也是跟以前一样的大集体,那该多好,那样我家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   小翠的婆婆安慰他说:“广播上说,国家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咱日子慢慢的都会越过越好,你别害怕,人要往前看,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就是,我昨晚还听祥高说你们生产队也准备通电哩,通上电日子会舒服一些。”有人说道。   一听这话回学爹更是情绪黯然:“唉,你们也知道这事了?队里刚下通知没几天,说是要贷款买一台发电机,然后跟你们生产队一样,给我们队里通上电。”   “可你们队里用电不花钱呀,我们队里呢?我们队里谁家要用电那得自己掏钱拉电线买电灯泡,再一个还要自己掏钱交电费,就是柴油费。”   “唉,”他连连叹息,连连摇头,“我家现在欠着一腚的债务,哪里有钱能用上电?用不上啊!”   “唉,现在我们队就是,发了财的家里买收音机买机动船,通电以后还想买一台电视机。而我们这些漏斗户呢?不怕你们笑话,困难的都要吃屎了!”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给老人们看:“我今天过来扯花布,但我不是给自己扯,是给儿媳妇扯。”   “没办法呀,回学、唉!这事一下子把我们这个家庭给拍碎了、砸黏糊了,我媳妇茶饭不进,天天躺在床上,你说这多难受人?我给她扯一块花布吧,扯一块花布让她高兴高兴,兴许能振奋起来……”   看着他手里几乎攥出水来的几张零钱,老人们跟着黯然神伤。   他们都体会过突然失去亲人的苦楚。   现在他们是太能体会回学爹的心情了。   寿星爷最能体会这种心情,因为他一辈子失去了所有亲人,而且老人家心善,他看不了这种事。   于是他站起来抹着眼泪说:“小井,你现在啥样我都知道,我见不了你这样的,我先走了。”   踽踽独行,但走的挺麻溜,嗖嗖嗖的就回家了。 第287章 王老师出马   寿星爷的离开,让王忆想到了于谦爷爷的故事。   话说大灾之年有难民倒在家门口饿的走不动道了,于谦他爷爷说‘我这人看不得有人这么凄惨,来两个家奴把人给我叉出去,叉远点别让我看见了’。   实际上他想错了。   寿星爷是无产阶级劳动人民,他出身贫苦、一生贫苦,却见不得同志们跟自己过一样的苦日子。   于是他急匆匆的赶回家里拿了钱,又拄着拐棍急匆匆的赶到门市部,对王忆说:“王老师啊,你别收小井的钱,小井买啥我来掏钱,我给他请个客。”   正在摩挲花布的回学爹连忙拒绝:“老寿星,本来是我该孝敬你的,现在怎么能反而收你的东西?”   寿星爷严肃的说:“我日子过的好,现在顿顿有肉、天天喝酒,你孝敬我什么?等我死了你来给我烧两刀纸钱吧,你家里现在遇上难了,我怎么着也得拉扯你一把。”   王忆给回学爹扯了两块花布,说:“也给孩子做一身衣裳吧。”   上次他去金兰岛的时候,看见回学家里的两个闺女穿的破破烂烂的。   这年头小孩都穿的不太好。   回学爹连连道谢,他双手握着寿星爷的手,又忍不住的泪眼汪汪:“老寿星,你们队里真好呀,有人情,老少爷们、父子乡亲,你们是自己一家人,真好呀!”   寿星爷叹气道:“唉,小井,其实一切都是让穷给闹的。”   王忆听到这话挺诧异。   老爷子真的太牛了,这年纪了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思维。   他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   就是让穷给闹的!   寿星爷出钱,王忆又给回学爹扯了几米花布,四款花布各扯了一米半,能够他家里头宽宽绰绰的给大人孩子置办上一身花衣裳。   回学爹将花布精心叠起来,又嗫嚅说:“王老师,你有文化,会说话,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能不能去我家里坐坐,劝劝孩子的娘,自从回学没了,孩子他娘一直躺在个床上,唉,我看着她都要垮了,我们老两口劝也没用,唉,王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的话有力量,你去劝劝吧。”   王忆说:“叔,我愿意去帮忙,可我的话也未必有力量……”   “能行的、能行的。”回学爹急忙说,“你现在说话是有力量的,我们队里人现在也很信服你,都知道你有办法、你是有知识的大学生。”   王忆暗道自己当初随口用的一个大学生身份是真起大作用了。   经过国家宣传,现在老百姓对大学生信服的都有些迷信。   寿星爷对于自家后生里出了一个大学生便颇感骄傲。   他说道:“祥文他娃,你去看看吧,你有文化又是个教员,放在以前你就是咱这里的先生了,你说话能好使的。”   王忆只好先放下做滴灌竹筒的工作,跟着回学爹乘船回到金兰岛。   金兰岛的码头上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在忙活自己的活。   回学爹特意提醒他一句:“王老师你小心脚下,我们队里这码头有几根撑子活动了。”   上次过来的时候王忆就发现了,这码头有点晃悠。   他说道:“撑子活动了加固一下就行了,又不用换新撑子,你们队里怎么不收拾一下?”   回学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谁来加固?现在没有队集体了,个人顾个人啊,就是老话说的那样,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   说起这话题,不胜唏嘘。   王忆也发现了,可能现在突然从大集体生活变为责任承包制,社员们刚刚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劳动积极性大为增加的同时也更注重自己的利益。   现在社会上开始流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说法,有文化没文化的都喜欢强调这句话。   这两年宗族观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前堪比村长村主任的族长们威信锐降。   反而是22年好些农村地区更讲究宗族观念,比如他在网上看到过很多地方集体修族谱或者集体修桥铺路的事。   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人的观念暂时被大包干的模式给冲击了,以后随着时间推移,人心和人的观念重新回落,会再次把乡情给捡起来。   简单来说,改革开放之前外岛的社员过于注重大集体的利益,现在则特别的注重自家利益。   就像回学这件事,不怪回学爹伤心沮丧,渔民的生活跟农民不一样,农民靠种地养家糊口,家里没了男人日子会难过,可女人能顶上去,好歹还能继续种田养家。   渔家人全靠摇橹出海打渔来养家,这就是男人的活计,女人是做不来的。   所以外岛自古以来特别讲究家族互帮互助,谁家男人在海上出事了,宗族各家各户会有力出力有粮给粮然后把出事人家的孩子拉扯大、把出事人家的老人给送走。   这是一条潜规则,毕竟谁也不敢说哪天在海上出事的会是自己。   但这两年家家户户或许刚过上自己的日子,并且确实各家都比较穷苦,再有人家里出事,近亲们不太会去帮忙了。   回学家里现在就是这样,他死在海上后生产队的乡亲都避着他们家里老人走。   王忆跟着回学爹去他们家,到了巷子口一看,家门外一男一女俩小孩在玩沙子,而就在他们刚才来的路上还有一群小孩在玩抓特务的游戏呢。   两个孩子是回学的二女儿和小儿子。   他们看见回学爹回来便兴高采烈的迎上来。   回学爹抱起孙子说:“二丫、小伢,快叫王老师。”   两个孩子还小,看见王忆这个陌生人只会往爷爷怀里身后的躲藏。   但王忆掏出一把奶糖递上去后他们俩态度就变了,先抢了奶糖然后欢快的叫:“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笑道:“你们两个怎么自己在这里玩呢?外面有好些小伙伴呢,你们去找他们一起玩吧。”   四五岁的小闺女说:“他们不跟我俩玩了。”   回学爹听到这话顿时悲愤,指着外面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看见了、听见了,你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对不对?我家回学刚没了,家家户户都躲着我们了!”   王忆心里五味杂陈。   妈的这也太夸张了。   淳朴的乡情呢?   现在的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小时候的经历就挺惨的了,从小没了母亲少年失去父亲,可是老师对他格外关爱,同学的父母也没有因为他是孤儿就不让自家孩子跟他玩,顶多一些霸道学生会去欺负他。   但现在他都原谅那些学生了。   毕竟混的没有自己好……   琢磨了一下这件事,他又暗地里摇摇头。   不行,不能轻易原谅他们,好歹去刺激刺激他们。   自己混的好,这些欺负过自己的人混的不好,如果自己不能去刺激一下他们,那自己不是白白混的好了?   再想一想,他又摇摇头。   自己觉悟怎么这么落后了?什么叫刺激刺激他们?这叫激励激励他们!是激发他们的上进心!   这么想着王忆露出笑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而回学爹看着他又是皱眉摇头又是微笑点头,还以为他找到解决自家困境的法子了,赶紧点头哈腰请他进门。   王忆也赶紧进门。   他真挺想帮帮回学家里的。   这次回学家发生的事也真的对他冲击挺大的。   按照他对农村的理解,应该是乡情远比城里更浓、左邻右舍的感情甚至要比亲戚感情还要好。   远亲不如近邻嘛。   但百姓生产队现在展现出来的一面让他有些困惑。   他只能用大包干和改革开放带来的财富观暂时冲击了底层老百姓的观念来解释,毕竟22年的外岛乡情还是挺浓的,波叔就对他一个普通的外岛子弟很照顾。   琢磨着这些事他们进屋。   回学家里条件不太好,屋子里家具都挺老旧,桌子腿和椅子背上都有修订的痕迹。   回学爹领他进卧室,为难的说:“自从孩子他爹走了,孩子他娘就一直吃喝的不好。”   听到这话,家里的大闺女懂事的去厨房端出个饭碗跑到床头对侧躺在床上的母亲说:“妈、妈,你快吃点饭吧,你昨晚上啥没吃,今早上啥没吃,你吃点吧。”   回学爹劝说她道:“英啊,你吃两口吧,你得为孩子着想,你看你不吃孩子也没心思吃,这不行啊,你不能饿坏你自己也不能饿坏孩子,你把孩子都饿坏了,咱家里日子不是更过不下去?”   床上的妇女蓬头垢面,她闭着眼睛摇摇头,死气沉沉。   回学爹说道:“你起来、你看看,天涯岛的王老师听说咱家情况后过来看你,王老师你是知道的,他本来忙活的很,特意过来看看你,你不能再不睁眼啊。”   听到这话回学媳妇终于睁开眼睛。   她看见王忆后扶着床头坐了起来,终于开口说话:“王老师来了?你说家里头这样、王老师你咋突然来了?让你看笑话了,家里头这个样子,让你看笑话了。”   王忆把提包放下说:“你家里的事我清楚,这不是什么笑话,谁家碰上这样的难事也遭不住。”   回学媳妇难过的哭了起来:“是呀,谁家碰上这事能遭得住?王老师你说我、我孩子还有我公婆咋这么命苦?咋就是我家碰上这事了?”   “还有回学,你说他更命苦,你不知道我家回学过的都是啥日子,真的,外人都不知道!”   “你说为啥大热天的他还能感冒着?他身子不行啊,没有营养,他平日里就吃一顿中午饭,就是因为在海上摇橹撒网的要干活所以吃一顿中午饭,早上晚上他不吃饭!”   “我让他吃,他舍不得,晚上到了吃饭时候就抽两袋烟,说抽烟能充饥、能顶饿。”   “其实他舍不得吃饭,只想把粮食省给老的小的,只想给家里挣钱攒钱赶紧把债都给打上。咱庄户人家,身上有债日子过的不踏实……”   潸然泪下!   回学爹听的更难受,蹲在门口一个劲抹脸。   王忆掏出手绢递给回学媳妇,说:“我们队里的汉子也这样,我知道,男人当家不容易,这种心情我理解。”   这话不是空口白话。   家里外头有债务,里头有父母孩子,回学每天睁开眼就是外面有好几张嘴要债、家里好几张嘴要吃饭,他一个男人压力得多大?   外岛好些男人都是过的这样苦日子。   一直到现在天涯岛都有些男人不吃晚饭,就跟回学一样,他们到了饭点抽点散烟叶子说能充饥。   实际上这哪能充饥?他们是从牙缝里省点粮食。   纯粹是自欺欺人,这样摇橹那能有力气?撒网收网哪能有力气?   可是这年头好些家庭过日子真的全靠从牙缝里往外省,到了海上没力气他们会随便弄点海货填肚子,比如小螃蟹小虾都能吃,他们靠这个来出力气。   回学媳妇听他有共情,哭的更厉害:“王老师,我守着你我说实话,我真后悔那天让回学去扎海,我就该铁了心劝他歇一天。”   “可回学这个人啊真的是个老实人,他跟我说家里还有债还有孩子吃饭,他还想供孩子念书,他说孩子得念书才有出息,他就拿你来举例,说你念了大学有本事,去城里能认识干部、回生产队能领着社员发财。”   “他想从家里也供出一个大学生来,所以他得拼命的干活,唉唉,你说啊,老天爷,谁能想到他把自己的命给拼没了呢?”   此时妇女哭的更厉害却泪水要少了。   真是把眼泪哭干了。   王忆对他们家大闺女说:“给你妈去倒一碗水。”   大闺女懂事,说:“嗯,王老师我也给你倒碗水。”   她去倒了水端过来。   王忆叹气道:“嫂子你别哭了……”   “我不想哭,我其实不想活了。”回学媳妇绝望的说,“你看看我家里,老人孩子的全是嘴,我怎么能过下去?”   听到这话大闺女吓得也哭了,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劝劝我娘,别让她寻短见,我没爹了,要是再没了娘,我们姐弟咋办呢?”   王忆对回学媳妇呵斥道:“行了,你别哭了,你说你一个大人,还没有个孩子懂事!”   “回学没了,家就完蛋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一样能过下去!”   他说道:“我叔我婶年纪没多大,还能干的动,你也干的动,你们三个大人有手有脚的还能养活不了自己?”   “三个孩子送去我们学校念书吧,虽然咱不是一家子的人,可乡里乡亲的该帮都要帮一把。孩子送去我们学校,咱两个岛隔着近,只要天气不是很差那就摇橹送去上下学。”   听到这话,回学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回学媳妇也赶紧瞪眼看向他。   一下子看到希望了。   天涯小学的事情他们最了解,孩子去上学管早饭管午饭,王老师还会去社会上找单位领导找城里的同学帮忙给支援一身衣裳。   三个孩子要是能去天涯小学念书,那起码孩子的日子就好过了。   回学爹又是欢喜又是惴惴不安,搓着手说:“王老师,这能行吗?我们队里孩子也能去你们那里上学?”   王忆说道:“三个孩子都叫我老师了,那我就领着他们一起去念书吧,今年暑假结束开学的时候你们给我送过去吧。”   回学媳妇的精神总算振奋了一些,她擦着脸想道谢,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王忆给她说道:“家里出了变故,人难受,这不假。但人要往前看,往前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打开提包把带的礼物摆出来,说:“你看,这是我们队里寿星爷送你家的花布,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适合出海了,但心里挂念着你们家里,这次特意让我给你们捎来花布。”   “这里还有两包麦乳精和奶粉,这一袋子是我们队里自己做的炒面,我也给你们家里捎了几盒午餐肉罐头,这都是我代表我们生产队给你们家里送的礼。”   “什么太高深的道理、什么太讲究的学问我不给你说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人要往前看,只要人没倒下就要往前看,只要人还在努力,那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回学媳妇点点头,说:“王老师,谢谢你跑这一趟也谢谢你又送东西又接孩子念书,我都明白了,确实是我一时糊涂,我这就振作起来,我这就好好过日子。”   回学爹高兴的说:“这才对、这才对嘛!”   王忆又宽慰了一家人几句,看着回学媳妇吃了饭,他摆摆手离开。   本来他这次想顺便去看看陈进波。   结果问了问得知他和陈进涛都出海干活去了,这样他只好自行回家。   回到岛上,老汉老太太们还在刻苦努力的钻竹子。   竹子不好打通,主要是竹竿太长,两边的竹节还挺好打眼,往里就不行了。   然后有人去四组的小离岛把王真刚给叫来了。   之所以把这老爷子叫过来是因为他家里有枪,有人说:“大刚你过来怎么没带枪?你来一枪把竹竿给打穿,这样活不就简单了?”   王真刚面无表情的说:“枪不管用,打进去竹子就炸膛了,要穿透竹节得用这个。”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往外一探,一支螺旋锥出现了。   这东西是精钢材质,有点像是螺丝刀,不过螺丝刀只有刀头是螺旋状,往下是直杆,而他手里的螺旋锥是从头往下都带着螺旋带。   螺旋锥大概成人拇指粗细,锥头很尖锐,散发着阴冷冷的气息。   王真刚找了根细竹竿,他用铁丝固定了螺旋刀,塞进粗竹竿里赚了起来,轻松转透了一支竹节。   另外他还带了一把军刀递给王忆:“你们还要在竹子上开洞?用这个,一下子就行了。”   这把军刀不长,刀身跟王忆伸开的手掌差不多长短,刀柄上缠着一层尼龙绳同时装有坚固的护拳。   有意思的是,这军刀护拳不是寻常样式,它外面带拳刺。   军刀看刀柄已经有年头了,但刀刃还挺锋利的,可惜刀尖绷断了。   王忆拿到后有些爱不释手,他握着刀柄然后挥手用护拳上的拳刺往旁边砸,说:“这把刀挺狠啊。”   王真刚摇摇头,说:“不是这么用的。”   他要回刀去反手握刀,这样刀柄上的护拳就成了类似指虎的东西。   王真刚甩动大臂以大臂带动小臂,军刀的护拳虎虎生风,而随着他手腕灵活转动,倒提的刀刃又开始神出鬼没。   立马有老汉鼓掌说:“大刚哥你行,回来多少年了,看起来你还没把本事给放下。”   王真刚没回应。   酷老头。   他把军刀又交给王忆。   王忆说道:“这刀没有刀尖了,不好去给竹子挖洞吧?”   王真刚再次拿回军刀拧了一下刀柄,原本空空的刀柄末端顿时弹出一个实心的圆锥钉。   他拿过一根竹子,然后手臂使劲一砸将圆锥钉砸在竹子上,直接砸出一个小小的洞来。   王忆一看乐了:“哈,真是好东西,开口大小正好啊。”   这样有王真刚负责给竹节开洞,王忆和其他人则带着竹子去农田、菜园里研究起来。   竹子做的滴管系统挺简单的,不管庄稼还是蔬菜都是统一方向栽种,在两头地垄上插个‘Y’型木枝把竹子放上面就行。   水渠里放上一条手腕粗细的竹竿,伸入农田的细竹竿有一头便插在它上面,给它们做好固定然后往细竹竿上做标记,贴着庄稼苗菜苗的位置是标记,后面要统一开个小孔。   老头们忙活一阵没耐心了,说:“王老师,这费劲巴拉的有啥用?这样还不如让我们天天拿着水瓢来一瓢一瓢的浇水呢。”   王忆笑道:“这大热天一瓢一瓢的浇水不热吗?咱们这个只是费劲一时,你们那可是费劲一直。”   “而且,这滴灌技术省水,比你们用水瓢浇水还要省水,你们等等就知道了。”   其实他也挺不耐烦的了。   这在视频网站上看人家手工DIY挺有趣,真轮到自己可真费劲。   这让他暗暗佩服一无用处手工耿,人家能赚钱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他可体会到手工耿的辛苦了。   不过竹竿滴灌系统只是繁琐但并不困难,这东西不是他的发明,是他曾经看到过的一种古法灌溉技术。   他记得这东西出现在缺水的西北地区。   为了克服久晴无雨、山区高山旱地无法落种的干渴困难,西北山区的老农们去购买毛竹竿,用毛竹杆来引水进行滴灌。   黄瓜地和番茄地最需要水,这两样作物没水就不长,水足则会长得很快。   第一套滴灌毛竹就是放入了一片番茄地。   王忆采取地垄头处高而地垄尾处低的放置方式,将充当水渠的粗毛竹给略微抬了抬。   这样往粗毛竹头上的大开口里倒上水,水流入粗毛竹竿内又会顺着旁边开口流入衔接在上面的细竹竿里。   地垄头处位置高,这样水流流入细竹竿后便顺畅的流了下去。   很快,细竹竿上的小孔开始往外滴水了。   水滴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接连不断的正好落在菜苗位置。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老头老太们高兴的笑了起来。   有人奇怪的问:“王老师啊,这杆子明明开了小洞,为什么不是往外流水而是滴水?”   王忆解释道:“老叔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是瞧不起你们,但这个道理你们很难理解,它跟压力和张力有关,很难解释给你们听懂。”   “简单来说吧,管道内的水压、管道外的气压还有水流出过程中存在张力,是这些力量互相作用最后呈现这样的结果。”   老头和老太们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这个滴灌技术虽然看起来是个破逼烂吊的东西,原来也是高科技啊。”   王忆无力吐槽。   这东西不是高科技,实际利用起来也简单,但是涉及到的学问确实很复杂。   一套滴灌系统投入使用,大家伙先不去忙活了,直接蹲在菜地里顶着烈日观看滴水。   水滴一滴滴的落下,正好被土地吸收,这样浪费的很少。   王祥高倒了两瓢水进粗毛竹干里,然后这就能滴上几分钟。   王忆说道:“以后大家不用再挨个给浇水了,拎着水桶给各个滴管系统的粗毛竹里加水就行了,让它一个白天都在滴水。”   “这样好,这样好。”大家伙纷纷点头。   带队出海撩海蜇的王向红中途回来送海蜇,听说滴管系统投入使用后他赶紧放下手头工作跑来看热闹。   他看着水滴落下后欣慰的说:“哎呀,这个付出是值得的,王老师说的对,这样能省下好些的水呢。”   “王老师你真厉害,大学生文化水平太高了,什么都懂啊。”王东喜赞叹道。   跟着来观摩的王新国在心里头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考上电大!   王忆进一步的介绍道:“也就是咱们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否则咱们的庄稼蔬菜都不用咱岛上的淡水。”   一行人听到这话全愣住了:“王老师你还有办法让庄稼和蔬菜不吸水就能活?”   “这肯定是假的,这不可能,庄稼苗子不吃水怎么活?”   “不一定,王老师说不准有办法,他本事大。”   王忆摆手说:“不是,我肯定没办法让庄稼蔬菜不吃水,万物生长靠太阳也靠水,水是生命之源。”   “但我有办法不花钱生产出淡水来!”   “怎么生产?用太阳能灶就能将海水烧开蒸发出水汽,然后将水汽收集起来冷却后就变成淡水资源了。”   “现在咱们生产队里有二十台太阳能灶了,天气晴朗的时候,每天合计起来是能生产不少淡水的。”   他把原理和操作方式介绍出来,王东喜第一个明白过来:“噢,收集海水蒸汽做淡水,这个我知道,这就是蒸馏水对吧?确实是淡水,而且没有细菌病毒!”   老人们听了他的话后也纷纷明白过来,海水加热产生的蒸汽是淡水,这事他们同样明白。   王向红兴高采烈的一拍手说:“对呀,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咱们可以用太阳能灶烧海水做淡水啊,这样不就能缓解旱情了?”   王忆第一次带了十台太阳能灶,后来他又带了一次,现在队里已经有二十台太阳能灶了,供应全队人家做饭烧水绰绰有余。   但用来制取淡水就不合适了。   他摆摆手说:“能做到然而没必要,支书,咱们岛上的淡水现在能供应咱们生活所需这就够了,先别用太阳能灶来烧海水了,因为海水里面卤太多了,会毁了咱们的锅子。”   “只有天气旱的让人都吃不上水,才能用这个法子来收集淡水,否则没必要,毕竟那锅子挺贵呢。”   老人们听后连连点头。   为了烧蒸馏水而损毁那些黑锅子真是不值当,一口锅子多少钱?还得花费工业券呢!   王忆挥挥手领着继续制作滴灌系统。   有了成功的榜样,这下子老人们干的有劲了,拖着一根根大毛竹开始加大火力。 第288章 多宝岛起风云   后面连续三天,生产队的强劳力都忙着撩海蜇、轻劳力忙着做三矾海蜇,弱劳力和半劳力们则负责搭建滴灌系统。   三天时间,全岛一块块农田都给装上了滴灌竹管,这样岛上的用水压力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但也就是天涯岛能用这种滴灌系统,他们岛上农田少,而且是‘小豆腐块’,所以使用自制的滴管系统可以缓解旱情。   像是多宝岛、聚宝岛那种有大片土地农田的生产队用不上这东西,天涯岛地头长的才有五米六米,短的才两三米,这样用长竹竿就能覆盖田地,而那两个岛屿上的农田地头长的有二三十米,要想用滴灌系统就得用滴灌带。   82年没有滴灌带,起码外岛没有,王忆要帮他们缓解旱情得从22年往这边捎带滴灌带。   可如果他要捎带滴灌带这种敏感农用品,还不如直接想办法捣鼓过来一台人工降雨高炮搞人工降雨。   这自然都是不可能的事。   滴灌系统覆盖全岛农田,王向红犒劳王忆,特意把第一波的三矾海蜇给他送了过来。   三矾海蜇能成为外岛四宝自然是有原因的,说句腌渍完好的海蜇像艺术品或许有点夸张,但它们看起来真的很美观。   天涯岛每年都会留下好些海蜇分给社员自食,另一个家家户户也会自己捞一些海蜇回来做三矾海蜇,这些三矾海蜇会保留蜇爪——也就是老醋蛰头等菜肴中蜇头。   队里送给王忆的海蜇是带着蜇头的,而且蜇头矾化处理后坚实光亮,呈现一种略带浅红的玉色,而蜇皮则薄的均匀,色泽淡白、光洁,有些地方稍带浅黄色。   这样的海蜇清洗干净后就是上好的下酒菜原料。   未经腌渍的鲜海蜇可不行,这东西出水后是半透明的软糊状胶体,不能吃。   王忆将海蜇给漏勺送过去,然后擦着手出来笑道:“支书,要是队里真要嘉奖我那别给我海蜇了,把海蜇衣晒干后卖给我吧。”   “我出跟收购站一样的价钱,但是我卖去城里头,通过食品厂卖出去,这样我一斤能再赚上个二三十块呢,正好我拿这钱来补贴学校。”   王向红痛快的说:“行,那今年咱的海蜇衣不外卖了都给你处理,反正现在改革开放了,咱们只要交齐海蜇皮子任务就行,海蜇衣一直是没有任务的。”   他痛快的答应王忆要求后,又沉吟了起来。   王忆问道:“怎么了,这事不太好处理?”   王向红摆摆手:“不是这事不好处理,是另外有事不好处理,王老师,你是不是答应接那个回学家两个闺女来上学了?”   王忆说:“对,老大正好上小学,老二要上育红班,我准备一起给接过来。”   王向红叹气说:“这是好事,唉,以往都是咱去水花岛借读,现在别家的娃娃来咱队里学校借读了。”   王忆疑惑的问:“支书我怎么感觉你这不像是说好事的语气?”   王向红说:“因为昨天又有人来找我了,走关系走到我眼前来了,想往咱们学校送孩子来念书。”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了。   其实学校的课堂够大,平日里并课挤一挤甚至能把五个班学生挤到一个班。   所以他倒是不介意再往各班级插点人。   但是他这边要给学生管饭,给王家的子孙管饭那是应该的,毕竟他还有心思想做天涯岛二代目呢。   要是也给其他队里学生管饭,这样他压力就比较大了。   不是经济压力,反正他的时空屋里有的是粮食,是一个对外解疑的压力:   养活一百多口子学生已经是一件很牛的事了,要是学生增长到两百三百他这里还有粮食养活的了,会不会引发外队人的怀疑呢?   于是他问王向红:“支书,这事你怎么考虑?”   王向红蹲下点了一袋烟说:“学校是你的地盘,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说说你怎么考虑吧。”   王忆说道:“教书养孩子我在行,人情往来我不了解,所以这件事上我还是听支书你的意见吧。”   王向红说道:“我的意见是,除非有特殊理由,否则想来咱们学校借读的外队学生不能接收!”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并不是说要让你那个有个话怎么说?扫帚自珍还是啥?”   “敝帚自珍?”   “对对,就这个——我不是想让你敝帚自珍,只领着咱王家的子孙去进步、去学习知识,而是这件事咱私下里不能开口子,除非是政府有文件要咱接收学生,否则学校不能接。”   “自古以来咱老祖宗就说,人啊,不患贫患不公、不患寡患不均,东家的学生你接那西家的学生你接不接?南家北家的学生呢?你都接了你能负责的起来吗?”   “咱们学校现在成绩好啊,文书去打听了,你确实领着咱的娃娃考了个全公社平均分第一,语文算数都是第一,这样其他队里想让娃娃好好念书的都想来跟你学习,你能教的过来吗?”   王忆点点头。   收回学家孩子来念书的事是他考虑不周。   但再次回到那一天,他还是会做出这个承诺。   王向红抽了口烟吐掉,说:“这件事我帮你挡一挡吧,实在挡不住的咱再另外说。”   “你等着吧,统考成绩一旦公布,咱学校里肯定会热闹上一段时间!”   这事王忆琢磨一下也挺头疼,可是考虑到王向红能够挡在前面他不着急,让支书去头疼吧,他先吃饭。   今天他留下了王向红在这里吃饭,因为菜简单,海蜇全宴:   老醋蛰头、黄瓜拌蜇头、菜心拌海蜇皮、香菜海蜇丝、鸡毛菜拌海蜇等等,漏勺用海蜇收拾了好几个菜,主食也跟海蜇有关,海蜇衣拌凉面。   另外王忆这边还有黄小花送来的苏子叶,全是八月开头最鲜嫩的叶片,一掐能出水。   苏子叶适合包烤肉,但在岛上就别指望能吃上新鲜猪肉了,于是王忆用了另一个吃法,拌苏子叶。   这个做法简单,把苏子叶混上面粉豆面粉和地瓜面粉给蒸熟,然后用蒜泥、甜辣椒酱、鸡精、香油和生抽给拌一拌,这样能当菜也能当主食,美味可口。   王向红对海蜇毫无兴趣,不说天天吃这家伙是隔三差五的吃,吃的是真腻歪了。   他专攻苏子叶,一大碗苏子叶切上点火腿头,王忆给老支书配了一茶杯的白酒,把他给吃美了。   王忆吃海蜇,蜇头爽滑脆,嘎嘣嘎嘣吃起来还带劲。   蜇丝口感和滋味也不错,都是新鲜东西,很解暑气。   黄小花送来的苏子叶多,这样王忆晚上又给蒸了一些苏子叶,等销售队回来他管销售队吃了一顿饭。   麻六跟着混了一大碗,吃的他眉开眼笑:“咱队伙食真是好,菜里大蒜是个宝,大热天里加辣椒,身体康健湿气消……”   王忆说道:“这伙食不是咱队里管你们的,是我管你们的,所以你别夸咱队里也别夸伙食了,你就夸我吧。”   一听这话麻六当场麻了。   我的妈!   校长你大学念的肯定是不要脸专业,因为论起不要脸来你真是专业的。   他咳嗽一声说道:“校长你在咱队里名声不用夸,大家都知道你为人做事顶呱呱——算了有件事我直说吧,校长,听说你要帮咱队里去买一台厉害的发电机?”   王忆说道:“对,光伏发电机,有了这发电机以后咱队里哪怕家家户户用上电视机都没问题,它的发电功率大,到时候把光伏电能板放到咱们山顶校舍的屋顶上就行。”   麻六说道:“校长,你看我来了咱队里时间不长,可是咱老少爷们对我很好,当然你对我更好,你瞧得起我、不把我当个流浪狗,说我是一匹千里马,所以我琢磨着我要给队里做点好事,也给你长长脸。”   “我怎么想的呢?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攒下了七十多块钱,这些天卖平安结又赚到了三百多块,合计起来吧正好是四百块,我想着把这钱捐给咱们的生产队,帮助队里买发电机!”   一听这话正在往嘴里扒拉苏子叶的销售队成员们纷纷惊呆,纷纷停下筷子看向他。   王忆也没想到他有这个觉悟,说道:“你可别冲动,咱队集体是有钱的,能买得起发电机。”   麻六说:“王老师,我没冲动,我二号就知道这消息了,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   “现在我考虑清楚了,我考虑的很清楚,这四百元钱我就是要捐给咱们生产队,不图别的,就图一个真心换真情!”   “队里人拿我好,那我麻六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也对咱队里人要好。”   “另一个更重要的是王老师你拿我麻六当个人、当一匹千里马,那我这匹千里马就要跑给咱队里人看看,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让队里人知道王老师你看人很准!”   王忆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激动,便拍拍他肩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实际上你多想了,队里人都已经看出你的本事了,你这些天卖平安结卖的可不是一般的多,队里人提起你来竖大拇指呢。”   “那只证明我能说会道,我还要向咱队里的社员证明你王老师看人的眼光很准。”麻六坚定的说。   “王老师你收下我的捐款吧,这钱我还能挣,我挣得多呀,一天少说十块八块的,哈哈,我看着我以后能成为咱队里第一个万元户哩。”   听着他说话,王东峰等人又是钦佩又是惭愧。   王东喜说道:“六子,你今晚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守着同志们我要做个自我批评,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怀疑你人品不行,很显然我当时是犯了一个错误,以貌取人的错误!”   王东峰跟着说:“我也得做个自我批评,唉,这几天看着你挣钱,我眼红了,就暗地里说一些酸话,结果没想到你赚到钱后要给我们队集体捐款,从这点来看,我的觉悟比你差太多了!”   其他人先后开口,多数向他道歉,说以前看轻了他。   见此王忆便接受了麻六的捐款。   天涯岛和其他的岛屿都有排他性,麻六这个人刚来到岛屿结果就赚大钱——他很会搞推销,每天赚十块八块那是少的,有时候他去市里转一圈能一天赚上个五十六十。   这导致很多人眼红了:一个外姓人空手来了咱们队里,然后拿了咱们队里做的平安结,回头却赚的比咱们这些摇橹撒网的强劳力还要多,这怎么能行?   麻六这次捐款是破财表真心,对他以后在岛上的生活会有很大的帮助。   至于这捐出的四百块?   王忆不会让他白白出钱,这捐款的出现让他对麻六彻底放了心,他准备给麻六委以重任,以后去负责自己在沪都的生意。   有人赶紧去通知了王向红,王向红听说这件事后将电影放映机交给身边人来扶着,然后急匆匆的来到山顶。   他握住麻六的手说:“麻六同志,你的觉悟让我敬佩,你的奉献精神毫无疑问值得我、值得咱们社员好好学习,但是这钱是你一分一毛攒下的,队里……”   “算我给队里交住宿费、伙食费和学费吧。”麻六痛快的笑道。   “支书,我麻六是个无根的浮萍、随风的柳絮,如今来到咱们天涯岛,我觉得我找到能扎根的地方了,我想在这里接受你和咱们社员的再教育,去进步、去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我没有入党,所以不用交党费,但我要接受你们的再教育,我要交学费!”   王向红拍拍他肩膀说:“你别把这个钱理解成保护费就行,这样的话我代表咱们队集体接受你的捐赠,也欢迎你留在咱们生产队里学习和进步,咱们彼此学习、共同进步!”   王忆领着众人鼓掌。   大家伙很激动。   麻六跟着鼓掌,也很激动。   其他的生产队,不行;我们的生产队,行。   咱们生产队太厉害了!   王忆说道:“这样咱们资金可以到位了,支书你让文书明天给结算一下,发电机是五千块、太阳能板是一千块,一共六千块,然后我去市里把钱给人家电汇过去。”   “另一个还有缝纫机,这些钱我都还没有给人家支付呢,我同学说了,让咱们先检查机器好不好用再付款,但我觉得咱收到货就该把钱给人家打过去。”   “对。”王向红点头,“人家是君子,咱不能是小人。”   王忆琢磨一下。   嗯,自己在82年这边的钱越来越多了,已经有六万多点了,加上这次的太阳能发电机和缝纫机钱,那存款到七万了。   门市部也是一个赚钱的好地方,社队企业给社员们分红,社员们来门市部消费,钱最后差不多都落入他口袋里了。   这样转过一天来是7号,王忆准备去市里把几件零散的小事都给办了,然后就要准备民办教师的结业考试了。   虽然他的教育水平出色可以免去留校学习的过程,但他还是得参加考试,而且还得尽量考出一个好成绩来。   王忆对这个考试挺有信心,规章制度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他记忆力很不错,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另一个是文化课考试和讲课实操演练,这两方面他觉得自己都能发挥不错。   特别是讲课实操演练,他得到消息了,这个考核很注重普通话的使用。   这方面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的普通话说的比白梨花这个学院派教师还要好。   七号下午他准备乘坐销售队的船一起去县里,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多宝岛的李、王两姓打械斗了!   王忆当时正在美滋滋的睡午觉,最近他忙着指挥弱劳力们制作滴灌系统没有出海撩海蜇,所以养的精力比较旺盛,正在梦里乱搞呢。   然后他正搂着姑娘开心着呢,还对姑娘说:“来,给哥哥唱个小曲。”   再然后姑娘就张开嘴:“汪汪汪!”   王忆当场懵逼。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听到‘汪汪汪’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还有奶声奶气的‘嗷嗷嗷’——是老黄领着四个崽子在吼叫。   有人跑进听涛居喊道:“王老师、王老师……”   “王老师在这里呢。”王忆打着哈欠说道,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来找他的竟然是李老古。   这真是意外的客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李老古会来他们岛上。   于是他疑惑的问道:“老古叔是你啊?你怎么来……”   “王老师你是不是有绷带有止血粉啥的?你快带上吧,还有王支书呢?你们队里的民兵呢?赶紧去我们队里吧,我们那里械斗了!”李老古急迫的叫道。   王忆大吃一惊:“械斗?怎么回事?这都他妈22年啊不是82年了,这都是现代社会、文明社会了,怎么还有械斗?”   李老古抬脚跺地说:“为了争水!从上个月开始旱,唉,我们岛上三个队都需要水来浇地,然后就干起来了!”   王忆赶紧领着他去找王向红。   王向红刚睡醒,还在家里没上班。   王忆推开门进去看见他在抠着脚唱歌:“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我草你们干啥?我草,李老古?”   当时场景挺尴尬的。   王向红抬着手,看那样子是想要闻闻手上的味儿……   他看到李老古后顺势指了上去,问道:“李老古,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家里了?”   李老古哭丧着脸说:“王支书你快去我们岛上主持公道吧,我们李家跟王家打械斗了。”   王向红对这方面事情的认知可要比王忆深多了,他知道事态之紧急,立马问道:“动枪了没有?”   李老古哭丧着脸点头。   王向红那黝黑的面皮顿时抖了抖,问道:“开枪了?打着人了没有?”   李老古说道:“我不清楚,反正民兵队把仓库给踹开了……”   “他妈的,这些狗草的没点数!这是一点不讲纪律啊!”他骂了两句扭头看向王忆,“王老师,快快快,去找大胆把咱们民兵队同志全给喊上,把枪都带上,然后——你们报警了没有?”   最后这句话又是对李老古说的。   李老古惶恐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赶紧找人开船来找你了。”   王向红说道:“这样,天涯二号跟我去多宝岛,东方、东方,你让大美带人开天涯三号赶紧去县里报警!”   一条条讯息在生产队里发出去,午后平静的天涯岛闹腾起来。   大胆扛着枪拎着衣裳跑来,其他民兵也赶到了。   王东峰有些紧张,说:“可惜了,徐老师和孙老师没在这里,他俩在就好了……”   “别逼逼叨叨,赶紧列队,报数!”大胆在码头站定后喊道。   王向红骂道:“别逼逼叨叨,这时候了还走什么流程?没必要了,就你们十个人一眼看不清吗?走,都上船!”   天涯二号开走。   王向红顾不上省油,直接把档位拉到最高,天涯二号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凶猛的往前钻。   王忆打开急救箱清点里面的东西。   碘伏、双氧水、消炎药粉还有止血喷雾这些一样不少,里面装了满满一大包的止血棉,另有纱布和止血绷带,大胆凑上来看了看说:“好家伙,真齐全啊。”   王忆感叹道:“我希望一样也用不上!”   李老古哆哆嗦嗦的说:“那不可能了,肯定用得上,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见红了。”   王向红一边开船一边问:“你们岛上的水不是一直挺够用的吗?怎么今年这么紧张了?”   外岛岛屿有没有农田不光跟田地资源相关,更跟淡水资源有关。   只有淡水供应充沛的岛屿才可能诞生足量的农田。   李老古说道:“我们岛上三个队本来一共有三口机井,三个生产队就是分别围绕着这三口机井搞起来的。”   “另外我们队里还有一口废井,这井都废了三四十年了,我们家搬过来之前就废弃了,据说是建国后……”   “这事我知道,你直接说重点。”王向红不耐的说。   李老古说:“噢,就是今年台风过境,结果有人发现这口废井下有水了。”   “我们庄里的支书李岩宝有眼光,他赶紧承包了这口废井,把里面的杂草石头之类的东西都给清理了。”   “然后现在不是天气一直旱吗?各村的机井供应人和牲口吃水就挺紧张了,哪能供应的上庄稼地?不是,也在供应庄稼地,但是供应的不行,差着水呢!”   “结果废井里出水多,估计是多少年的水都攒在这一年了,这家伙出水出的真多,跟那寡居二十年的媳妇再进洞房一样……”   “你娘!”王向红无语,怎么又歪到寡妇身上了?   大胆赶紧拦住他说:“支书你别老打断他的话,让他说、让他说。”   李老古愁眉苦脸的说:“说什么?这口井出水多,结果让王家给盯上了,王家说这口井是他们祖上打的。”   王向红点点头:“确实是他们祖上打的。”   李老古不服气的说:“可是这口井是我们庄里收拾出来的,他们王家早就不要了,我们支书是掏钱承包了这口水井十年使用期的!”   王向红又点点头:“如果有承包合同,那这口水井该归于你们庄里。”   李老古生气的说:“对,我们有合同的,这口井现在就该属于我们庄子,那些姓王的不要脸,他们是狼子野心……”   “你他娘是指着虱子骂秃驴呢?”大胆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太他吗气人了,不说寡妇你说我们姓王的,找事呢!   李老古吓一跳,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口误了,我忘了你们跟他们王家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我们有个屁关系,他们欠骂你就骂,但你干啥说我们姓王的不要脸?”大胆打断他的话。   这时候王东峰问道:“队长,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吧?你怎么说指着虱子骂秃驴呢?”   大胆严肃的说:“指着和尚骂秃驴,那个那个,和尚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这两个合在一起叫指着虱子骂秃驴,意思是就是这事不是明摆着侮辱人吗?”   然后他对王忆露出求救的表情:“王老师,对吧?”   王忆叹了口气:“对。”   大胆顿时得意了。   王向红骂了他一句,他只好抱着枪老实的坐下了。   天涯二号风驰电掣、乘风破浪,他们隔着多宝岛越来越近。   然后隔着挺远他们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出现在了礁石滩上,还有人被逼到了海水里。   大胆掏出望远镜看向礁石滩,说:“竟然他妈打到海边了,完蛋,看来有一帮人要被推下水了。”   李老古期盼的问道:“是不是姓王的——就是王东全那一伙人被推下水了?”   大胆可怜的看向他,说:“是你们队里的要被推下水了!”   李老古顿时呆若木鸡:“怎、怎么可能啊?”   王向红把船舵交给王忆。   他接过望远镜看了起来,然后他一边看一边问:“老古,你说今天是你们队和王家那边干起来了,那丁家的呢?”   “跟丁家没关系。”李老古说,“丁家的庄稼地少,他们紧巴紧巴能把浇地的水挤出来,所以他们只是看戏。”   王向红摇摇头:“他们没看戏,他们跟王家联合起来在揍你们庄子的人呢!”   李老古直接懵逼了。 第289章 当年南海之上,王支书一骑当千   烈日如火如荼的炙烤大地和海洋。   一群人如火如荼的追打另外一群人。   再仔细看,这是两群人在追打另一群人。   呼喊声惊天动地,吆喝声、破口大骂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声、喊杀声混作一团。   有些人已经被赶下海了,还有一些强壮的汉子顶在礁石滩前线抵挡着两群人的冲击。   王忆手持望远镜定睛看去,看见礁石滩前线的汉子们手持大扫帚或者长杆树枝,他们挥舞手中的大家伙逼迫前面的敌人不能靠近更不能冲击后面的队伍。   而他们后面的人手持鱼叉、长竹竿从前面人的间隙中往外捅,两边也有人手持菜刀斧头大扳手之类的东西护卫两翼。   阵型很乱但像模像样。   王忆看到后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抗倭英雄军戚家军的鸳鸯阵!   当然鸳鸯阵中的军士纪律严明、配合娴熟,能大杀四方。   现在李家阵型里的人头破血流、满身血污,委实是乱作一团了。   王向红拿着望远镜也在仔细的看。   看后他松了口气说:“还好,吆喝声音挺大下手还是挺有分寸。”   地上没几个躺着的人也没有枪声。   大胆拉动枪栓给子弹上膛说道:“冲天开枪震慑一下他们?”   王向红赶紧拉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是作死呢!”   “别开枪,现在他们队里的民兵还保持克制没有开枪,双方都没有开枪,但我估摸他们都很紧张,你一开枪万一惊吓他们互相开枪怎么办?”   “那咱们的嗓门也没法喝止他们。”大胆无奈的说。   王向红拍了拍船舵说:“咱们有这样的好家伙在手,还需要扯着嗓子喊?”   天涯二号贴着海岸线行驶过去,洪亮的喇叭声顿时响彻天空:“呜呜……”   现代渔船的喇叭声非常响亮,穿透力极强,船上的民兵听到后就跟听见冲锋号似的,顿感热血沸腾。   王忆这边也热血沸腾恨不得给这汽笛声配上一段霸气凛然的文字:   当轮船全速前进时,请离开船舶航线,除非你想让你的至亲穿上黑纱。#过气支书#平乱之行#来自天涯岛的那艘小船#追逐和平#天涯民兵队   天涯二号在外岛大名鼎鼎,一看到它那曲线流畅的船体和蓝白相间的漂亮船漆,正在混战的人群有所分离。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是天涯岛的船!”   “王支书来了、王支书领着人来了!”   “王支书跟我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来,他们肯定是来援助咱王家的!”   礁石滩上形式混乱,还有人在趁机动手。   王忆问道:“支书这船上有没有扩音喇叭?”   “有。”王向红说道,“大胆你过来给我把持船舵,我来喊话——你现在能开船了是吧?”   大胆说道:“早学会了,交给我吧。”   他将枪挎在肩膀上,王向红过去一看,看到上面保险打开了,赶紧给他合上保险骂道:   “多大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   “你们几个都把保险关上、都赶紧关上,让你们拿着枪来是起震慑作用,你们还真要打人啊?”   王忆正在奇怪这天涯二号渔船配置还挺齐全竟然上面有配套喇叭,结果再一看,王向红从船舵下面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铁皮喇叭。   这是以前大队委开会用的喇叭!   王向红拍了拍喇叭说道:“我就知道这家伙能派上用场,上船之前特意去大队委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他举着铁皮喇叭上船头喊道:“妈个逼的都赶紧停下!都给我停下!你们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   “王东全、王东强!李岩兵、李岩松!你们他娘赶紧停下、都停下!”   “丁得水你行啊你行啊!你堂堂的复员干部也领着社员违反国法搞乱斗,你等着武装部的处理吧!”   “丁得水,你知道咱们部队的纪律、你知道咱们纪律多严明!你敢搞这个,肯定开除你党籍……”   王向红在外岛威名赫赫,这名声是用近三十年的时光来打造出来的。   三年饥饿时期他领着社员们赶海抗击饥饿、混乱年代他领着民兵对抗各地来闹事的队伍、渔汛大会战时期他领着自己的队伍去武装保卫鱼群和地盘。   身经百战,屡战屡胜!   所以如今他的声音响起来,好些人被他威慑便往后退了。   丁得水那边刚摔翻了一个青年,听见王向红的话后他冲动的情绪为之停滞、发热的头脑也遇冷了。   纪律!开除党籍!   他猛然听到有人说起这些,顿时有些后怕起来。   但也有一些人彻底上头了,他们逆着王向红的警告声大喊道:“怕个卵!都已经这样了,现在怕也没用,把姓李的赶出咱多宝岛!”   “咱们人多,法不责众!政府不会管的!大家伙跟我上!”   “不用怕他王向红!不用怕!他不是咱岛上的人,他也不是大领导大干部,不用管他继续干!”   这些声音混杂着飘到船上,大胆骂道:“狗日的给我看清是谁在说这些话,待会绝不能放过他们!”   王忆上去接过王向红的铁皮喇叭大声喊起来:“我是天涯岛的王忆、我是王忆!”   “谁说法不责众?你们都知道我跟县里治安上领导的关系,我警告你们,这件事不管牵扯到多少人,一定全部追查!”   “你们别以为能逃脱责任!别以为能逃避责任!我是带着照相机来的,你们能看到我手里拿着照相机!”   “我已经开始拍照了,带头的、蛊惑人的、动手打人的我一定全都拍下来交给治安局的领导!”   “你们愿意继续乱的就乱吧,等着判刑、等着坐牢吧!”   “准备好坐牢的把家里事都好好安排一下,别你们前脚坐牢老婆后脚改嫁,到时候带走你们家里的钱、领走你们家里的娃,到时候便宜了别人家的汉子,睡你们老婆花你们钱打你们的娃!”   “我重复一遍!一旦被抓坐牢,那孩子以后不能念大学不能当兵不能当国家干部,一辈子跟你们一样在海上撒网讨生活吧!”   渔船贴着海岸线开过去,多宝岛没有码头,所以一路畅行无阻。   王忆的喊声也毫无阻拦、一路畅行,透过铁皮喇叭的扩音传进众人耳朵里。   领头的几个人已经被王向红点名而心生犹豫,丁得水那边率先铁青着脸脱离战线。   跟着他的一些民兵也下意识离开了混乱的人群,见此有样学样好些本来不想打混战的人扔掉棍子棒子跑开了。   王忆这边又是照相机又是要坐牢的警告,意志不坚定的、胆子小的也跑掉了。   三家混战跟丁家本没有关系,不知道他们怎么被裹挟了进来,如今受到警告他们看自家当家人退走,这样便纷纷的退出战线。   有句话叫兵败如山倒,丁王两家倒是没失败可多数人不想打了、心生退意了,有一家人退走另一家好些人便跟着退走。   见此王忆便加大了喊声:“想干架的想清楚,坐牢的是你们自己、以后无依无靠的是你们老婆孩子!”   “现在大包干了、包产到户了,各家各户都在忙着自己搂钱!你们一旦坐牢休想有同族帮你们养家糊口!你们一旦坐牢你们同队的社员继续搂钱继续发财可以买粮买肉而你们家里头只能饿肚子!”   大包干带来的乡情淡薄并非全是坏事,多数人都已经体会到这点了,所以王忆的话不是吓唬人,他们自己想了想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样更没有打下去的信念了。   王向红见此松了口气。   今天这件事问题不太严重,一番警告之后竟然把冲突给消弭了,算是一个惊喜。   他对王忆说道:“还行,没出大事,以前渔汛大会战期间一旦发生械斗,往往需要政府干部们入场调解才能分开人。”   王忆说道:“以往大家伙都把自己所属的生产队当一个大集体,现在呢?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家得自己来照顾,已经个人顾个人了。”   王向红沉默的点点头。   战斗结束,但是残局还得处理。   有些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或者是面子上放不下、或者是心里还有怨气又或者是本性好斗,还有不少人握着刀子提着棒子的围在礁石滩上喘粗气。   李家庄这边回过劲来也不甘示弱,又气势汹汹的去找这些留守汉子的麻烦。   天涯二号抛锚,王向红等人还得乘坐小船上岛。   就这一点王忆便判断出,多宝岛以后发展不起来,他们没有码头,以前停靠小木船还没什么,以后全是机械化渔船作业,渔船吨位太大没法临岸停靠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一行人上岛,李岩松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同族跟王家的人又搅和到了一起:   “操你妈大全你行啊,我兄弟的头是你干破的!”   “这机井是我们王家的,别怪没警告你们,草你大爷再敢叽叽歪歪弄死你们!”   “你麻痹!”   “草你娘!”   对峙的人群呼朋唤友,全场形势再次紧张。   李岩松等站在最前面的汉子几乎和对面的汉子们贴到了一起,大家怒目相视、表情狰狞,脸对脸、嘴对嘴。   王忆感觉谁要是嘴臭这时候沾光了,张开嘴呼吸能熏对手一个恶心的!   王向红伸手在船舷一撑跳上礁石滩。   他大踏步走过去,直接蛮横的撞进人群去撞开了李岩松和他对面几乎要亲嘴的一个阔嘴壮汉。   壮汉厉声道:“王支书,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向红冷冷的说:“等你被治安局的同志带走的时候,希望你家里人也能对我说这句话!”   壮汉快速吞了口口水然后说:“少吓唬人,我不怕,让他们来抓我们好了,让他们来吧,来把我们王家的后生都抓去!”   王忆冷笑道:“不会都抓走的,咱们国家机关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反戈一击有功、立功有奖!”   “你自己想想现在你们生产队的人情吧,看看到时候有多少愿意跟着你坐牢的!”   他举起喇叭冲着剩下的人大声喊道:“同志们,你们现在已经严重违法了,你们现在是在牢狱的门口试探!”   “现在有人觉醒还来得及,赶紧回家避开这件事,否则等治安局的同志们到来你们可就无路可退了!”   “大家伙还没有搞清楚吗?有人为了一己之力要拖大家伙下水啊!你们难道家里都有农田吗?你们家里农田都已经用不上水了吗?是有人拖你们下水!”   “大家伙要搞清楚啊,首恶必办、胁从不问!不要被人给骗了啊,一旦你们被骗被抓去坐牢,自己一辈子被毁了,你们孩子一辈子也被毁了!”   “你狗日闭嘴!”一个青年举起鱼叉作势要扎王忆。   跟随而来的大迷糊快步上去一把抓在鱼叉上甩手给抢了过来,抬脚将青年给踹的倒退好几步摔在地上。   其他犹豫起来的人见此顿时又蠢蠢欲动,王向红指着他们怒骂道:“有种的动手!我就站在这里了!有种的来扎死我!”   “你娘个臭逼都是什么东西?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岛上的事跟我们天涯岛没有一点关系,我他吗是不忍心看你们这些狗草的傻东西去坐牢、去老婆改嫁、去孩子改姓,你们还不领情!”   他又指向皮肤黝黑的阔嘴汉子怒声道:“王东全,你要是个爷们你等治安局的领导来了他吗的自己把责任承担了,你自己去坐牢,别连带你们多宝王家后生一起受罪,敢不敢?”   王东全怒吼道:“我们既然敢全族一起抢机井,那就不怕被抓!让治安局的来找我们好了,有种就逼死我们一家老小!”   王忆说道:“这怎么会逼死你们一家老小?你们坐牢媳妇改嫁,还指望媳妇领着孩子为你们上吊啊?”   他又对几个裤子上有补丁的汉子冷笑着说:“同志们,搞清楚情况吧,有些人的家里条件好,人家有钱、认识的领导多,就算被治安局抓了也能找领导打点一下放出来。”   “即使放不出来也没事,家里有钱,老婆孩子爹娘不愁吃穿一样能好好过日子。”   “可是没钱的呢?没钱的你们被抓坐牢了,嘿嘿,那你们爹娘生病孩子念书怎么办?一张张嘴巴怎么办?”   这些汉子下意识的看向王东全。   此话诛心!   多宝岛是外岛最早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岛屿,三个生产队甚至改为村庄模式了。   这两年家家户户都在为自己赚钱谋利,有些人家过的富裕有些人家过的穷苦,现在想想彼此家庭条件的差距,有几个汉子突然扔掉手里的家伙往家里跑去。   王东全着急了,叫道:“草,你们干什么?咱们在祠堂里喝过血酒发过誓要同进同退……”   “你家里的钱也跟人家同分吗?”王忆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王东全愤怒的瞪眼看他。   王忆抬头用下巴和轻蔑的眼神回应他。   我他么身边这么多弟兄,而且又是扛着枪又是拎着鱼叉的,我还能怕你?还能让你给揍了?再说我还有防狼喷雾+防身电棍套装呢!   王向红冲王东全怒喝道:“你还在这里耍什么横?还不赶紧趁着治安局的同志没来快点跑?赶紧收拾东西出去躲几天!”   王东全梗着脖子说:“老子就不信他们真敢把我们都抓走,草,反正老子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们敢抓人那我们家里的老人娘们披麻戴孝去他们单位门口打滚!”   王向红听到这话脸色一沉,迈步上去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跟谁‘老子’、‘老子’的?嗯?你跟谁老子呢?”   别看他上了年纪,真动手了一点不含糊。   这一步上去顺势挥手,一巴掌将王东全一条壮汉竟然给抽了个趔趄!   王东全勃然大怒厉声道:“兄弟们给我上!”   没有反应。   丁家的人已经全散去了,王家也没有几个人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的青年们倒是想替他出头,可对面大胆等人齐刷刷的举起了枪。   枪口的军刺光泽惨白。   很渗人!   王向红轻蔑的看了王东全一眼说:   “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你挨了我的打你说什么?嗯?‘给我上’?你狗日的好歹说‘跟我上’!给你上、给你上,他们给你卖命?你给他们家里养家糊口?”   他回去从王东阳手里抢过枪来扔在王东全脚下厉声道:   “来,我今年六十好几,你才四十多岁,既然你要上那咱俩自己上!你一条四十多的汉子不至于怕我这六十几的老头吧?”   王向红一伸手。   大胆双手将自己的枪给他递上去。   他用刺刀指着王东全怒吼道:“捡起家伙来!咱俩上!咱俩一对一的挑,谁也不牵扯!你给我来!”   怒发冲冠。   气势猛如虎。   王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王向红。   这他娘是个老头?   这是一头老狮子!   难怪外岛各村庄、生产队提起王向红来的时候都说‘这是个厉害人物’,王忆顶多见过他严肃的时候从没见过他真正暴怒,所以没见识到他的厉害。   王向红连打带骂的震慑住了王东全,王东全压根不敢去捡地上的枪。   但他也不能就此不进行回应。   自家人还有李家人现在都在盯着他,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得讨回面子,否则以后在岛上可就没法维持强人形象了。   问题是王向红太彪悍他不敢惹,于是他看向了文质彬彬的王忆……   他指着王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刚才就是你帮着李家庄吓唬我们,草你娘的,今天这个事还没完,你狗日姓王吃里扒外,草你娘……”   王忆勃然大怒踏前一步。   王东全等的就是这下子!   他暗道老子打不过王向红还能打不过你个大学生?老子拿你……我草!   他防备着王忆没防备旁边的王向红,王向红捏着拳头冲了上去,嗖的一下子人冲到他跟前,左手挥拳作势打王东全的脸,王东全反应很快骂了一声下意识捂脸。   然而王向红的左拳只是虚晃,他右拳才是杀招!   只见他踏步向前右臂摆动,拳头跟突刺般有力的伸展上去,咣的一声闷响捣在王东全肋下。   王东全吃痛下意识弯腰捂住肋部,王向红顺势抬手抓住他肩膀将他拽了一把。   但王东全也不是善茬子。   他膀大腰圆恢复力强,忍住肋下疼痛上手去抓王向红的腰用腿卡他的腿想将他摔倒。   这是一记昏招。   王向红上年纪不假,可他一辈子都在海上摇橹扎马步对抗海浪,所以下盘很稳,王东全发力后只是摔他一个趔趄,却没能摔倒他。   而王向红是在主力部队服役过的军官,他在部队是学专业格斗并且要天天对练的,尽管退役多年可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前年年都要跟人动手,很多东西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比如一些格斗套路。   王东全要摔他但没摔倒他,他迅速反应过来,挥肘凿在了王东全额头上并顺势甩开他手臂转了一圈,一把抓起他用肩膀扛住他胸膛‘砰’的一下子给来了个过肩摔!   礁石滩上有细沙,王东全被摔了这一下倒是不狠,他立马爬起来想挥拳打王向红。   而王向红已经在等着他了,他一挥拳顺势抓住他手臂又转身扭腰来了个过肩摔!   王东全吼叫着爬起来,王向红抓住肩膀还是转身扭腰过肩摔!   王东全再爬起来,又吃了一个过肩摔!   摔的满脸满身都是沙子!   围观的人一个劲倒吸凉气,王忆看的大呼过瘾:这王东全到底想打架还是想挨摔啊?怎么感觉他被摔上瘾来了?   海上有船冲上沙滩,船上跳下又一条黑壮汉冲上来吼道:“谁敢打我大哥?”   大胆撸起袖子要迎战,王向红一把将他挡住,傲然的挺立在礁石滩上。   颈背腿一条线,老汉如今挺的跟一把鱼叉一样直!   他那花白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大声说道:“让他们兄弟一起上!”   “王东全、王东强,你们还有个老三呢?一起来!我今天不收拾你们几块料,你们麻辣隔壁的不知道王家实际上谁当家!”   王东强脾气火爆,他看见自家大哥在礁石滩上哎哟哎哟爬不起来,立马冲王向红狂奔,靠近后挥拳就打!   他的速度很快,猛然出拳很难躲避。   王向红也没去躲避,他虚跨脚步硬扛了这么一拳,‘砰’的一下子被搭在肩膀上打的往后趔趄。   但他后退时候稳住重心、调整脚步站稳了。   此时王东强挥拳后在惯性之下往前倾身,王向红眼疾手快抓住机会抬腿一记马步冲拳反向杀上,扭腰挥拳口中厉喝道:“杀!”   这一拳当真是快,拳锋正凿在王东强心口上!   王东强比王东全还壮硕,身高一米八体重怕不是有二百斤。   结果就这么一条黑熊也似的汉子被打的眼前一黑连退了好几步,跟个醉酒狗熊似的晃悠起来。   王向红亦步亦趋跟上去,马步向前出拳如开炮:‘砰!砰!砰!’   连续三拳上去,王东全又是连退好几步,双腿一软倒在礁石滩上,捂着心口窝愣是连个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后面跟来的几个人头皮发麻,他们诧异而惶恐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王支书来了?”   “怎么跟王支书打起来了!”   他们想给同族报仇,可又畏惧王向红的威名,一时之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旁边的王家青年赶紧给他们一个台阶往下走:“别别别、别跟王支书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咱其实都是一个祖宗、咱用的还是一套的辈分!”   “行了、行了,王支书你别发火了,大全和强子是一时糊涂了……”   “麻痹,你们忘了62年南海鲣鱼大会战上王支书一条鱼叉杆子捅翻了南蛮子多少人吗?”   大胆骄傲的给王忆介绍。   他说以前渔业资源丰富鱼获多,渔汛大会战都是赶在渔汛期然后汇聚全国各地的船队进行捕捞作业。   期间大家伙要抢鱼获、抢丰收,最后大会战要进行战果统计,根据统计来定工分、给奖励。   这样不同地区的船队抢夺鱼获资源的时候难免起争端,大家伙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要用动手来解决争端。   南海盛产鲣鱼,62年鲣鱼大会战是在南海地区,翁洲以公社为单位组织了几十条船队发兵南海。   然后就在外地海域上发生了这样一次冲突,冲突一方是长龙公社的船队一方是南海本地的船队。   南海本地的船队上人多且是在自己地盘上,这样他们想以人多欺负人少,抢占引发冲突的鲣鱼群。   长龙公社船队人少也就罢了,他们还是在外地,难免心里没底不硬气。   就在对方嚣张的时候,王向红抿着嘴拿了一条鱼叉出去。   渔业大会战终究是为了国家抢鱼获,不可能闹出人命甚至不会见血,大家伙只是好勇斗狠一番罢了。   所以看见王向红拎着锋利的鱼叉出来,对面的渔家汉子根本不怕,还纷纷挺起胸膛让他来扎。   王向红站在两群人之间沉默的去掉了鱼叉头,只留下鱼叉的槐木木柄在手中。   他当时冲着对面划拉了一圈招招手,然后自己一个人冲进至少三十人的对手里头。   接着他以槐木长柄当刺刀,一声‘杀’喊出去就是戳倒一个人,三十多条汉子愣是近不了他身,让他一人戳翻了一多半,剩下的被戳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说起当年那一战,大胆依然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那年我才18,头一次离开咱东海去外人的海域,本来我去了外地一直心里头不踏实,惴惴不安的,总怕让人给欺负了。”   “支书一根鱼叉杆子捅翻了当地十几号人后,我一下子来自信了,再也不怕被人欺负!”   王祥海也说:“对,现在你到南海那个公社提起福海王支书这名头,汉子们眼里满满的都是敬畏。”   王忆看着前方沙滩上被海风吹动的衣衫飘荡的王向红,一时神往。   老支书的辉煌岁月,那是真的辉煌啊!   难怪队里人那么服气他、难怪外队人提起他的时候钦佩有加,这不光是他在队里有着以身作则、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等高尚品质,还因为他能打!   外岛渔家,能打是个大本事。   王忆琢磨了一下,自己也挺能打的,集体市场的出入口之战算是自己的成名战。   难怪后面队里民兵们对他也是满满的敬畏,这同样是打出来的东西!   嗯,那自己以后还得打!   大胆的话不光影响了他,也帮王家、李家的人一起回忆了当年的往事。   这里面有几个中年人是亲身经历这件事的,其他人没有亲身经历但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这是本地最有传奇性的话题,当地人都不止一遍的听说过王向红的威风事迹。   因此本来还对他揍了王东全和王东强两兄弟有所不满的王家人都老实了,他们彻底偃旗息鼓,纷纷回家。   王东全爬起来用沙哑的嗓音叫道:“王支书,我怎么说也姓王,咱是一个王,你打我算什么本事?”   王向红指着他厉声道:“你当我愿意打你?你当我愿意动手?”   “我打你这糊涂蛋是因为你把王家多少人给带坏了?我打你是要打醒你、让你别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社会稳定、头顶有王法有法律,结果你竟然敢私自领着你们的王家人跟人家打混战!”   “这是违法犯罪,这是要坐牢的啊!”   海上波浪翻涌。   有快艇乘风破浪而来。   多艘快艇、多队治安员。   荷枪实弹!   王东全一看事情不妙终于害怕,赶紧爬起来扶着弟弟往家里跑去。   王向红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现在知道怕了?现在想起跑了?”   “晚了,晚了啊!”   李家庄的人也害怕要跑,李岩松上去撕扯这人一把说:“麻痹你们怕什么?咱们是受害人!”   “对对对,咱们是挨打的,咱们不是约着一起打械斗,是他们突然打上门来把咱给打了。”李老古帮腔说。   李家人听到这话满脸惭愧,有人争辩说:“挨、挨打那没有,咱不是挨打,咱是、是人少打不过人多的而已!”   王向红问他们说:“丁家的怎么也打你们?还有他们支书丁得才呢?”   李岩松说:“丁得才没参与,他是个窝囊废,就喜欢看黄书、钻老婆门子、搞破鞋……”   王忆第一次听说丁得才这个名字,可是李岩松这么一形容他顿时知道这丁得才是哪位了——   前几天有一次他放电影,有个丁干部一个劲想搞黄色,怕不就是这位人才。 第290章 给你这个,国宝级的   两个村庄打械斗,这是大事、是重案!   公社治安所、县里治安局全派人过来了,庄满仓亲自带队,腰上武装带挂着手枪,表情肃穆。   看着礁石滩上零零散散分布的人群,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出人命,自己这边刚到手一个三等功,结果辖区就要械斗闹出人命,那他以后可没脸展出这个三等功!   快艇飞驰,他举起望远镜仔细看——   看到了王向红和王忆。   然后他便松了口气:“他娘的,三等功保住了,没问题,这次没有大问题!”   随船的治安员问道:“领导你怎么知道没有大问题?”   庄满仓笑道:“有咱们的同志已经在上面了,加速,直接给我找他们的码头……等等,他们队里的码头呢?”   “他们这里没有码头。”治安员苦笑道。   前面一艘快艇是公社治安所所属,他们就比较了解情况了。   带队的治安所所长舒海涵挥挥手,疾驰的快艇开始减速,然后找了个位置打横漂移停泊,快艇后面放入船锚开始下锚停靠。   庄满仓他们的快艇跟了上去,舒海涵回头喊道:“庄局你们就在这边停泊吧,再往上小心伤了船底!”   他说完这话后便跳入海里,海水直接没到了大腿根,然后被海浪推着走上岸。   庄满仓第一次来多宝岛,他看着这情况当场就懵逼了:“多宝岛上三个村庄、两三千的人口,他们没有码头,然后就这么踩着海水上下船?这冬天怎么弄?”   他们快艇上的治安员都不了解本地情况,只能跟着说:“对啊对啊,怎么弄?”   现场混乱,没人回答。   快艇先后停泊,治安员们拎着手铐、背着枪就上岸了。   李岩松、李岩华等几个李家庄的头面人物主动迎上来:“领导你们终于来了。”   “同志们,我们盼你们盼的好苦啊!”   人群里有妇女,上去抱着治安员就哭了,嗷嗷的哭:   “同志们、同志们要给我们做主,给老百姓做主啊!他们姓王的王八蛋欺负……”   “二花你别乱说!”李岩华听到这话赶紧去推了痛哭妇女一把,“王支书还有王老师他们也姓王,你不要把敌人扩大化,我们的敌人只有咱们多宝岛的王家!”   公社治安所所长舒海涵跟王向红关系很好,直接对他点点头问:“怎么回事了?”   庄满仓则对王忆招招手。   这样王向红跟舒海涵介绍当前情况、王忆跟庄满仓介绍情况,他们很快把了解的情况清楚的介绍出来。   庄满仓拍拍王忆的肩膀松了口气:“今天多亏你和王支书了,回头我给你们请功!”   他又对舒海涵点点头:“你去抓人,王家丁家带头的都先拿下。”   下了命令他又看向李岩华等人:“然后那个李家的,李家庄你们的支书呢?你们支书叫李岩宝是不是?他在哪里?过来见我!”   李岩松骂道:“那个狗币草出来的东西!他是个鸡脖子的支书,这个……”   “什么态度?怎么回事?”一名治安员拿手指着他呵斥道。   李岩华赶紧解释道:“领导你别生气,我兄弟他不是在冲你们发火,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们支书就是李岩宝,他跑了!”   “跑、跑了?”庄满仓有点傻眼。   李岩华苦笑道:“对,跑了,真的跑了,他本来要领着我们跟王家的干,结果发现丁家那边也上来了,于是就跑了!”   “他糊弄我们去顶住,结果自己跑回家去带上老婆孩子开船跑了——那啥,王老师、王支书,你们刚才看见王东强带着人坐船从海上回来是吧?”   “他们就是去追李岩宝的!”   聚集而来的李家庄社员谈到这事情后纷纷口吐莲花,将李岩宝骂了个狗血喷头。   庄满仓无语,他看看王忆,王忆摊开手。   这样他便说道:“这个李岩宝真是他妈——算了,他这么做也对,起码责任会小一些。”   站在官方立场上他还挺欣赏李岩宝的,要是李家庄的人都跑了,那就没有械斗这档子事了。   可是站在个人立场上他是真鄙视李岩宝,这是什么东西?   大胆他们更鄙视,说:“难怪你们李家庄被人家赶下海了,我草,这都是李岩宝的责任,庄局,他责任很大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庄满仓摆摆手说:“我说的责任和你说的责任不是一回事,算了,那个现在李家庄谁能说的上话?这次械斗你们李家庄带头的是谁?”   李岩松挺胸上前:“领导,是我!”   庄满仓上去给他戴上了手铐。   李岩松顿时傻眼了!   庄满仓对他说道:“械斗是双方面的责任,我们都要把人带回去仔细调查。”   “不过你不用怕,这只是走流程,要是我们查出主要责任是王家和丁家,而你们李家只是出于自卫进行反抗,那你不会有事的。”   王向红奇怪的问李家庄的一行人:“这次械斗的原因是一口机井,是你们和王家的矛盾,可是丁家怎么也被牵扯了进来?”   李老古跟着问道:“对呀,老大、老二,丁家怎么也一起打咱们啊?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看热闹呢!”   他不说话还好,老头子这边一说话,礁石滩上的李家人纷纷冲他开炮:   “还不是因为你?就是你家的事,你们家里惹了丁家的,丁家来公报私仇!”   “你们家里行啊,挖到金饼子赚到大钱了,你们爷们仨是发家致富了,成了万元户了,结果我们跟着倒霉了!”   “李老古你们根本不是我们多宝岛李家的,这件事以后你们别留在我们庄子里了,你们滚蛋!”   突如其来的呵斥和攻击让李老古乱了阵脚。   李岩华反驳说道:“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今天的事情咱李家庄是受害人、咱们被人欺负了!结果你们不去那个啥,你们竟然来欺负咱自家人?你们真能行啊!”   李岩松更是激动的挥舞着手腕吼道:“我草你吗的,你们跟李岩宝一样都是杂种,老子为了保护你们被弄了银镯子,你们他妈回过头来骂我们?这叫什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一个妇女嚎啕大哭的喊道:“李岩松你少来!丁家的为啥欺负咱你们家里最清楚!你怎么有脸说我们放下筷子骂娘?明明是你们发家致富但要咱全队给你们擦腚!”   其他人跟着她一起喊,十几个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庄满仓按着腰上的手枪冲上去怒喝道:“都给我停下、都给我闭嘴!”   “慢慢说,你、那个妇女同志,对,就是你,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他点将的妇女走出来说道:“领导你不知道,就是这个李老古家里前些天挖出过金饼子——王老师知道,天涯岛的王老师知道,当时他们还抓过骗子……”   “这事我也知道。”庄满仓沉声说道,“就是我来抓的骗子。”   妇女抹了把眼泪说:“对,就是那个事,这个李老古挖出金饼子的房子是丁家的……”   “狗屁,是我家的!”李老古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王忆看的啧啧称奇。   老爷子得七十岁了,这一下子蹦跶了半米高,弹跳可以啊,年轻时候说不准能扣篮呢。   “怎么是你家的?你住的宅子以前是丁广兴的!”   “就是,谁不知道那是丁广兴的宅子?是你后来搬过来从他们手里要回去的。”   “放你们的屁,这要不是我们家先人留下的宅子,丁广兴家里能还给我们?你们丧尽天良了,你们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就是啊,这宅子就是我们家先人的,以前丁广兴家是我们家里长工,当时是给我们看着那房子,要不然我们家里回来以后他们家能痛快的给我们房子?”   现场又是大乱。   庄满仓不耐烦了,掏出手枪侧向天空‘啪啪啪’三枪!   争吵的众人顿时哑口无声。   王忆隐约搞清楚事情真相了,他对庄满仓说道:“是不是这样?今天的事本来是李家和王家争一口水井的归属权,本来是两家约定打械斗。”   “但是之前李老古家里发现金饼子的事惊动了丁家的人,他的住宅以前是丁家人居住的,于是他们家里发现金饼子后,丁家认为自己也该有一份就来找他们讨要。”   “自然,李老古家里没有给他们分金饼子,这件事导致丁家对李家怀有怨气。”   “最终今天李家和王家准备械斗了,丁家为了泄气中途加入了王家一伙人……”   “不是为了泄气。”李岩华愤怒的说,“是王东全那狗东西去说动的丁得水还有他们主任丁光明,然后两家给联手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里的金饼子才闹出这件事?”有人当场指责他们,“你们家里成万元户了,结果我们跟着倒霉了,妈的,你们吃肉我们被割肉,这什么世道!”   李老古被自己族人的话呛的怒火攻心、血压飙升。   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指着一行人说道:“行行行,你们行,你们行啊!我、我家里挖到金饼子,这是我先人留下的,是我们自家的财产,这是政府认定的!”   “而我拿到这钱可没有作威作福,我是用这些钱、我是学习王老师啊,我把钱都花在咱们队里的娃娃身上啊!”   “你们自己回家看,家里有娃娃上学的,哪个没吃过我供的饭菜?哪个没有穿我给的衣裳鞋子?”   “然后呢?啊?然后你们就这样来说我们一家?”   李岩松吐了口唾沫说道:“大伯爹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跟你说别当烂好人!妈的,咱队里一群白眼狼,这跟天涯岛能一样吗?人家是什么乡亲?咱是什么乡亲?”   “妈的,这个队里是不能待了,反正老子已经在城里买上一套楼了,这次的事弄完了老子要搬走,老子不跟你们这些白眼狼住一起了!”   队里有人不高兴的说:“老古叔你不用生气,我们才应该生气,是,按照你们的说法,这房子是你家先人的,对,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   “可问题是,你们家的先人不是我们的先人吗?咱们都是一个祖宗呀,那为什么你挖到了金饼子不分给我们?”   还有一个妇女怒气冲冲的说:“你以为你给娃娃们弄几顿饭、扯一身衣裳我们就感谢你了?你挖到的金饼子就有我们的一份,这都是你应该给的!”   另有人不高兴的说:“你以为你给咱庄里的学生娃发一身衣裳是好事?这事让另外两个庄子里的人给怨恨上了,刚才干架时候就有人说了这回事,说你只给咱庄里的学生娃发衣裳不给他们的娃娃发衣裳这是看不起他们……”   “就是,还有你以前请那些学生娃吃好饭好菜,你说你这是图啥?他们姓王的姓丁的又不是你后人,你对他们那么殷勤干什么?人家根本不念你的好,有那钱你不如多请咱李家的孩子多吃几顿,你请外姓人吃喝干什么?”   数落纷至沓来,李老古的一番付出被批判的一无是处。   老头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要倒在地上。   王忆领着人赶紧上去扶住他,庄满仓很着急,说:“掐人中、掐人中!”   大胆一下子掐上去。   李老古急促的呼吸几下子后缓过劲来,然后老泪长流:“王老师啊王老师,你害我不浅!”   “你说你为什么要当个好人?我也想向你学习当个好人哇,我也想向你学习援助我们队里的娃娃们上学让他们能感谢我,可到头来、到头来我成了什么东西哇!”   王忆无话可说。   他看着四周的一群人连连摇头。   之前他以为金兰岛的百姓生产队已经够没有人情味的了,可是今天再来看李家庄——   真是大开眼界!   一时之间他也是情绪低落、连连叹气。   自从来到82年他在生产队里感受到的都是关心和温暖,社员们让他体会到了真情的滋味,所以他一心一意的带着生产队谋发展,全心全意的给社员们提升幸福感。   社员们没有辜负他的付出,不管是粗鲁的大胆、固执的寿星爷、狡猾的漏勺又或者爱算计的黄小花等等,总之不管什么人,他们对他都回以真心的支持和拥护。   他以为其他生产队也是这样,这是82年独有的乡情。   可是最近金兰岛和李家庄的经历让他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对82年的理解是有误差的。   82年不是一个处处充满真情、处处讲感情的年代,只是他处在了一个有真情、讲感情的队集体而已!   他看着李家庄的人摇头,李家庄的人纷纷低下头。   有人意识到了先前那些话多不讲道理、多伤人,可是——那确实是心里话。   王向红同样在摇头,他叹息着说:“钱这东西真不一定是好东西,你们李家庄挺好的生产队,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庄满仓说:“王支书那个还有王老师,这边应该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要是还有活要忙就去忙吧,现在是撩海蜇的渔汛期是吧?你们该忙就忙。”   王向红说好,王忆说:“那支书你们先在船上等等我,我把老古叔送回家。”   李老古今天被打击惨了。   本来只是自家宗族跟另一个宗族打群架,他为了保护自己族人特意去找王向红和王忆求援。   回来后才知道自家宗族不是跟另一个宗族打群架是跟另外两个宗族干起来了。   然后他又知道其中一个宗族之所以干他们族人是因为自己曾经得到的财富让他们垂涎,这个宗族当时想从自己手里分一杯羹但被自己拒绝,于是对方因此而嫉恨了自己。   最后他才知道原来连自己的族人也在垂涎自己的横财,甚至也为此嫉恨于他。   他回到自家的屋子里后擦着眼泪哭泣说:“王老师,怎么会这样啊?”   “你说我本来想学你给学校做好事,我没有什么奢望,我只是希望、就是希望能因此让学生娃喜欢跟我打交道,我就是想跟孩子多多相处,因为我喜欢热闹,我害怕孤独……”   “结果怎么成这样啊?他们怎么不但不谢我,反而怨恨我?”   “这件事我真是上心去做的呀,你还记得就是、就是当时我家里刚有了金饼子时候的事吗?那天请你来吃饭,我把百鸟朝凤送给了你。”   王忆说道:“当然记得,百鸟朝凤我现在还留在家里呢,那是我以后的传家宝。”   李老古自顾自的说:“对,你记得,那你肯定记不得我当时好几次想找你帮忙来着,但一直没把那话说出口。”   “我找你干啥?我当时就是想找你给指点迷津,指点我怎么能帮助学生、像你那样得到学生的爱戴。”   “可是那天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谈这个,我没有问你,后来我就想,我给学生娃们送好吃的送好穿的,以真心换真心,这样他们不就爱戴我了?”   “结果、结果啊!”   他心态崩了,泪水刷刷的流淌。   王忆安慰他说:“老古叔你别难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或者说这事情的责任不在你,是你们队里人有问题、其他两个队里的人有问题,你没有问题。”   李老古又是失望又是伤心,擦着眼泪连连摇头。   他哭了一阵问王忆:“王老师,你说我以后怎么办?老大和老二用卖金饼子的钱在城里买了楼,这事我知道。”   “他们年轻人喜欢城里,这事我也知道,他们两家子可以搬去城里,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本来就害怕孤单,我听说城里人脾气很怪,都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跟左邻右舍的搞关系,他们回家就锁了门自己躲在家里,你说我就算能去城里买个楼,我能去住吗?”   老头子都要绝望了。   王忆想了想说道:“老古叔你先别难受,你这件事是事出有因,你先别埋怨你们队里人还有另外两个队里的社员,今天情况特殊,大家伙都太激动了,所以难免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老古叔你年纪比我大,吃过的盐巴比我吃过的米饭都多,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对吧?社员们并不是说真的怨恨你、贪心你的钱,只是今天冲动之下,大家把心里的恶念给放大并且说出来了。”   李老古摇着头哭道:“是,是,你说的是,别的没什么,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里挖到金饼子,不管自己人还是外人都在羡慕我家,这正常,我理解。”   “可是我给学生、我给我们队里学生娃掏钱买衣裳,也请我们三个队里的学生娃吃饭了,吃过好几次饭了,他们家里怎么就不记我的好?你们队里人也不记你的好吗?”   王忆想回答,但又没回答。   答案会很伤人。   然而他即使不回答,李老古也知道答案。   他失神的看着摇晃的树枝,满心的疲惫。   过了一阵他擦了把脸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说:“算了、算了,不难受了,就这么着吧,反正我年纪大了,快死了。”   “王老师,我不难受了,我没几天活头了,干啥还去瞎琢磨、瞎寻思?不管是我们队里人还是外队的人,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以后不去学校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我就关上门过我的日子吧。”   “王老师,我想好了,我上年纪了,没什么活头了,等我死了你能不能给我帮个忙?帮我发丧?”   他感觉这个要求强人所难,便赶紧解释说:“这事本来是我那俩侄子的事,可他们要去城里住了,我估摸着指望他们怕是指望不上。”   “所以王老师,我能信得过的就你一个了,不过我不让你白白帮这个大忙,我的钱花不了,我都留给你,还有一个金饼子也留给你。对了,我还有一箱子的宝贝,那些宝贝我不捎带去地下了,也给你留着……”   老头子越说越是无力。   心如死灰了。   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的了。   王忆看着挺难受的,明明之前去找他们求救时候这老爷子还活力十足,结果就这么一会活力全没了!   他想了想说:“老古叔你先别着急,你也先别难受。”   “你喜欢热闹、讨厌冷清孤单,是吧?所以你想给学校做贡献,让学生们爱戴你,对吧?”   李老古沉默的点点头。   王忆说道:“你们岛上的情况跟我们岛上不一样,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   “首先说我们生产队吧,我们是大集体,队里孩子在某种程度上不光是自家的孩子,还是整个队集体的孩子,谁家孩子吃不上饭、穿不上衣,那其他人家得去帮衬。”   “这种情况下我给学生们供饭供衣,等于是给生产队家家户户减轻压力。”   “你们队里可不是这样,而且你们学校的学生组成形式就跟我们队里不一样,你们学校一共有三个姓的学生。”   “于是你给三个姓的学生都提供好处,那你们自家人不乐意,觉得你是烂好人;可你要是只给你们李家的学生提供好处,那其他两个队的人不乐意,觉得你这是搞阶级分化。”   李老古苦笑道:“对啊,我真傻,你一个年轻人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来了,我一个吃盐比你吃米还多的老头子却看不出来,我真傻啊。”   王忆说道:“所以你要是想让岛上的人念你的好,你不能自己掏钱去资助学生,那样吃力不讨好。”   “你得让你们岛上三个队的社员们有求于你!他们有求于你、你有求必应,这样他们才会念你的好!”   李老古说道:“那不可能,我又不是龙王爷……”   “但你可以办一个门市部。”王忆打断他的话,“我看过了,你们岛上还没有门市部呢,你可以跟我一样在岛上弄个门市部。”   “你看,你弄个门市部,反正你对钱和物质要求不高,那你就弄个服务社,为所有社员提供服务,你进货之后尽量以比公社的供销社或者百货大楼里商品的价格更低一些往外卖,让三个队的社员都求着来买你的商品。”   “你不偏不倚面向三个姓的社员来做买卖,这样你这里不但不冷清还会很热闹、这样大家伙发现你做买卖不图赚他们的钱让他们每家每户都受到了恩惠,他们能不记你的好吗?”   李老古听着他的话坐直了身体。   有所意动!   王忆继续说道:“其实按照我的脾气,你这样做吧未免有些太没有尊严,如果我是你,队里人既然看不上我那我不待在队里了,我有钱,我去城里住……”   “你们年轻人喜欢城里,可以去城里住,我不行,我上年纪了,王老师你是有文化的人,肯定听过落叶归根这句话,对吗?”李老古打断他的话。   王忆点点头。   李老古叹气道:“我现在只想落叶归根,城里有万般好、咱家乡有万般不好,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继续说道:“王老师,你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确实啊,我既然要学习你,干啥学着你去给学生娃提供吃喝穿?我应该学你开门市部!”   “你的门市部我知道,你们队里人买东西便宜,外队人要去买得加钱——对呀,我可以学你呀,我也开个门市部,到时候我们岛上的社员来买我用进货价卖给他们,这样他们总归无话可说吧?”   王忆说道:“嗯,他们只要知道来你这里买东西比外面的供销社啊百货大楼啊更便宜,那他们就会热衷于来你这里买东西,也会念你的好。”   这个主意是无奈之举。   有点卑微。   反正要是让王忆自己来做这种事他肯定不干。   但李老古不一样。   老头子上年纪了,只希望老年生活能热热闹闹的,他这个年纪很多事看开了,而且不再像年轻人一样喜欢置气。   接下来李老古便兴致勃勃的跟王忆商量起办理门市部的事,王忆可以帮他联系供销公司进行供货。   然后他说自己门市部里一部分优质的商品是自己去城里找工厂进的货,这样到时候可以帮李老古一起进一份,找他要出厂价即可。   李老古听说过他的门市部里有好商品的事,外队人很难买的到呢,结果王忆现在愿意帮他进货,这真的把老人感动坏了。   他握着王忆的手再次流出眼泪,激动的、感动的眼泪:“王老师,你真是、真是顶好的青年,你跟王支书真是让人没话说的好领袖,你说你要是我们李家的后生该多好、该多好!”   王忆拍拍他胳膊说道:“老古叔你不用这么说,我帮你都是应该的。”   这话是心底话。   李老古给他的那个五彩鱼藻纹大罐可是让他在22年和82年两个时空都大赚了一笔。   另外帮助李老古开一个门市部然后自己来供货还有个好处,可以帮他在82年赚钱。   然而这两个消息不能说出来,于是他换了个说法:“老古叔,你可是给过我百鸟朝凤红珊瑚雕呢……”   “你等着!”李老古突然站了起来。   他快步进屋里忙活了一通,几分钟后抱着个大木头盒子出来了:“王老师,你真是帮我太多了,我的亲侄子也没你对我好啊!”   “来,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疙瘩,我一直藏在私密的地方,都不舍得让人看。”   “但你对我太好了,王老师,我对你没话说了,我也没法子报答你,那我就把我的大宝贝送给你吧!”   “你刚才说你准备把百鸟朝凤当传家宝?百鸟朝凤不行,我给你看看我花了十一年工夫雕琢出来的——”   “井冈山会师!”   他把箱子放桌子上先去关上大门,回来后小心的打开了箱子,从中搬出来一个足有24寸电脑屏幕大小的红珊瑚雕。   王忆看到这雕像后直接呆住了。   这么大的红珊瑚树?   价值连城啊!   但让他呆住的还不只是红珊瑚雕的个头,而是这雕像的具体内容!   寻常的红珊瑚就是红珊瑚树,是小灌木的造型,可是这个红珊瑚它的造型很独特,也有红珊瑚枝杈,但整体不知道怎么生长的,底部有大片的珊瑚连绵一片,形如山峦。   在它左侧有竖起的枝杈,这是红珊瑚常见的枝杈,李老古将这枝杈给雕琢成了树木的样子。   而在它连绵如山峦的部分则雕了人型,好些小人,其中这些小人中间是两个人在握手,其中一个是中山装、一个是戴军帽打绑腿,在两人身边各有小片的红珊瑚伸展开来——   它们被雕琢成了红旗!   井冈山会师!   这珊瑚岛竟然雕出了一桩中华历史上极具传奇色彩的大事件!   看着这东西,王忆心里就一个念头:   要是这玩意儿能带到22年去,那可真就发达了!   这是国宝级的东西! 第291章 收购生意走出岛   红旗漫卷,胜利相会。   王忆看到这个红珊瑚雕之后直接不会了。   这东西……   真是个宝贝疙瘩!   他第一想法是带到22年价值连城,可是随后想到,这东西在82年同样价值连城。   它在82年的价值不是现金,而是政治意义。   现在这年头红珊瑚雕的收藏市场还没有打开,它卖不了太高的价钱,但是这东西要是往上送或者往国家单位捐,那价值就大了。   当然王忆舍不得把这样的宝贝疙瘩给捐出去,它可以留作传家宝,而且它会是优秀的传家宝。   李老古将红珊瑚雕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抚摸着它感叹道:“十一年,十一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一年?”   “我花了十一年的工夫把它给雕出来,你说我要是拿十一年去娶媳妇生孩子,一年生一个孩子,现在是不是孩子一大窝了?”   王忆点点头。   这是实话。   李老古把红珊瑚雕推给他,说:“王老师,你收下吧,你要保护好它呀,这是宝贝。”   王忆说道:“这确实是宝贝,这甚至可以说是国宝。所以老古叔,你真舍得送给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老古苦笑道:“不是闹着玩的,送给你了。”   王忆再次反问他:“你想好了?这东西你雕刻了十一年,以前都不舍得让人看,结果现在送给我?老古叔,你可得想清楚!”   李老古说道:“我想好了,也想清楚了。你以为我是今天心血来潮要送给你?其实前几天我就有这念头了!”   他说完这话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红珊瑚雕说:“今年之前,或者说今年6月之前,我把它当我这辈子最大的宝贝,只要有它在身边,我没有媳妇没有孩子啥的都不要紧,我不难受。”   “可是等我拿到卖金饼子的钱开始去学校走动了,我就后悔了——”   “你说我年轻时候怎么就那么混账、那么固执?为什么人家劝我好好干活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我却就是迷恋珊瑚这东西?”   “想想年轻时候说的混账话,我现在恨不得抽自己!”   他再次叹了口气,对王忆说:“年轻时候人家要给我介绍媳妇,我就说,养媳妇有什么好的?还得供她吃供她穿;养孩子干什么?他们不孝顺了以后老了活的更遭罪!”   王忆说道:“这想法不无道理。”   他最近就在琢磨要不要跟秋渭水当个丁克。   老头子摆摆手,苦笑道:“不无道理?错了,这想法错了。”   “我年轻时候体格好,媳妇孩子对我来说就是个拖累,我不愿意要。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才知道,老婆孩子才是宝,其他的不管什么钱啊粮啊船啊,那都是虚的!”   他半转身斜倚在桌子上,喃喃道:“什么叫日子?我上了年纪才逐渐的明白什么叫日子。”   “前些日子过端午,老二把我叫过去,我去了以后看见——”   “老二正在大门口跟人商量怎么出海,老二媳妇在厨房炒菜,他们家里的孩子在闹腾,大的欺负小的,欺负得小的哇哇哭,老二媳妇听见后出来拧老大的耳朵,拧得老大哇哇叫,然后惹得家里狗一个劲叫唤……”   “以前我只感觉这样的日子很烦很燥人,现在才知道,其实这才是过日子,这才叫生活!”   王忆沉默了一下,突然改了决定,必须得有孩子!   老爷子这话说的对,什么是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不是豪车豪宅,而是灯火深处,有家人有一碗热汤。   人间有味是清欢。   老头子唠叨了起来,继续说道:“特别是经常跑学校以后,看着那么些好孩子在一起蹦跶,里面却没有自己家里的,心里真难受。”   “从那时候开始,我回家再看着这些红珊瑚心里更难受,它们真是耽误我一辈子啊!”   “我年轻时候怎么就迷恋这么些死物呢?你说我跟庄子里其他爷们一样迷恋老娘们该多好?”   “所以算了吧,王老师,你拿走吧,我送给你了,不能继续留着了,留着我是越看越难受、越看越后悔啊!”   “我真怕我什么时候一个忍不住把它们给摔了,那真是暴殄天物,这些确实是宝贝,只是不适合我了、不适合再留在我身边了,你对我有恩情,我送给你,你好好保存它们,也算是我这辈子没白过、没白浪费!”   王忆将红珊瑚雕收进箱子里,说:“老古叔,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真收下了,但我不白白收下它,从明天开始我就重新收拾我那边的门市部,然后我会帮你建起一个新门市部。”   “我帮你联系供销公司的货源,以后每次去城里进货我也会给你捎带同样的商品,而且什么路费油费的都不要你出钱,免费给你送过来,你出本钱就行,以此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另外开门市部需要一些货架啊柜台啊这些东西,我来给你帮忙弄,你这样,你会算账是吧?那你只需要负责门市部的账务,其他的都是我来负责!”   李老古痛快的说道:“好,王老师,那我以后就跟你学着开门市部,以后得让你多费心了。”   王忆拍了拍珊瑚雕诚恳的说:“就冲这个宝贝疙瘩的份上,我应该费心!”   李老古看见他这么在意自己的珍藏,情绪由沮丧低沉变得舒畅起来。   他笑道:“王老师,你头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跟你说我的珊瑚雕价值上万,怎么样?我是不是没胡说?没有乱报价?这个东西它价值是不是要上万?”   王忆感叹道:“它是无价之宝啊!”   这个评价很精准,他估计自己拥有的这个红珊瑚雕可能是国内现存个头最大、雕刻成品最有意义的。   在拥有了百鸟朝凤雕后,他是特意去了解过红珊瑚雕这个艺术品类的。   珊瑚雕是宝石雕艺术品,价值主要由三个方面来决定,颜色、大小和雕工。   第一步从颜色来说,其他条件都接近的话,颜色越深越贵。   而这井冈山会师红珊瑚整体是深红色——用内行话说这叫牛血色。   牛血色是深红的一种,几乎可以说是珊瑚中颜色最好的:当然这点是受各个地方习俗影响的,如阿拉伯人偏爱鲜红色,而欧洲流行粉红色,中国所在的东亚地区则偏爱深红色。   第二步看大小。不管什么饰品、收藏品,只要是跟宝石扯上关系,那么大小肯定是决定价格的重要因素。   珊瑚和其他宝石一样,越大的价格就越高。   它是一种天然的有机宝石,红珊瑚在海底20年才长1寸,300年才长1公斤,红珊瑚大一圈,价格就往往贵很多。   而这个红珊瑚雕都有24寸电脑屏幕的规模了,王忆不知道这种东西的价格,反正他当时看书上介绍的几款大型红珊瑚雕都在各国的博物馆里头,没有价格。   至于天然红珊瑚那大个头的还是挺多的,国家海洋馆有个很大的管状红珊瑚,周长3.1米、直径110厘米、高1米,重量是300斤,那也是国宝,不允许雕刻,在海洋馆进行天然保存。   最后是雕工,这也是影响宝石雕刻艺术品价值的重要因素,主要看三个方面,雕刻品的最终形态、雕工的精细程度和雕刻师傅的知名度。   毫无疑问,雕刻家越是有名,他所雕的东西就越有收藏价值。这点来说李老古毫无名气,可问题是在前两个因素里这红珊瑚雕是拉满了的。   形态上这是井冈山会师,属于红色艺术品;从雕工来说,李老古浸淫此道一辈子,他默默无闻,却是一名身经百战而实操出来的雕刻大师,这雕刻品耗费他11年时间,近乎完美!   安抚下李老古、收起了这红珊瑚雕,王忆郑重的对他说:“老古叔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办起一个好门市部,绝对让你这里天天能吸引好些小孩来玩!”   “我会给你带来城里一些零食、玩具,这些绝对能吸引你们岛上三个队的小孩,你等着看,等着他们天天往你这里跑吧!”   李老古把自己剩下的金饼子交给了王忆,说:“王老师,既然要办门市部肯定需要本钱,我上次卖金饼子的钱只剩下五千来块,怕是不够了,所以你把这个金饼子给我卖掉吧。”   王忆摆摆手:“门市部要从小到大的建起,五千块够用了,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你把五千块整钱先给我,我按照这个钱给来安排门市部的装修和货物的搭配……”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李老古打断他的话。   老头子略有些伤感的说:“现在我只信得过两个人了,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你们王支书。”   王忆说道:“行,那老古叔你放心,你以后就算是我们队里社员的亲戚了,你有事我们队里不会坐视不管。”   李老古欣喜的点点头。   日子突然有盼头了。   他去屋子里压箱底翻出一摞钱,王忆收起来又抱起箱子最后说:“老古叔,我这两天就去城里进货。”   “不过我和你们学校的李岩京老师他们一样要在县城里参加培训和考试,这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估摸着我得本月中旬才能帮你把门市部彻底搭建起来。”   李老古说:“行,我等得及。”   王忆带上钱带上红珊瑚雕快快乐乐的上船。   天涯二号调头航行,船上的民兵奇怪的看着他问:“王老师,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你搂的那么紧?”   “对,怎么搂的这么紧啊?里面是你媳妇?”   “哈哈,那王老师媳妇也太小了,谁家媳妇能装箱子里?”   王忆说道:“还别说,我这箱子里确实藏了个媳妇,不过不是我的媳妇,是别人的媳妇!”   说这个珊瑚雕是李老古的媳妇可不算夸张。   民兵们好奇起来,纷纷凑上来要看。   王忆赶紧拦住他们:“别乱来啊,里面东西很重要,不能磕碰。”   红珊瑚雕太珍贵了,一旦出现瑕疵那价值锐减,他是将衣服塞在了箱子里进行缓震的。   让他们这么一说,民兵们更好奇,直接把他给围住了非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王忆只好打开箱子,大胆看了一眼说:“啊,李老古把他的宝贝交给你了?他怎么舍得给你啊?”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民兵们不懂红珊瑚和雕刻品价值,但一眼看去还是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家伙得多贵啊?”   王忆把红珊瑚的一些艺术特性说给众人听,众人听后连连点头:“小刀喇屁股,咱今天可算是开眼界了。”   “不过这个红珊瑚也不行啊,你看上面有问题。”王东峰指着珊瑚主体。   这红珊瑚主体上有些白色的小点或者小纹路,在深红色的背景下显得很清晰。   王忆不以为然,解释说:“这反而让它更珍贵了,因为就像树在山上生长,难免有虫咬风吹,所以树枝树干树皮上会有瑕疵。”   “红珊瑚树也是这样,上面也会有虫眼、小坑、压力纹之类的东西,峰子你说的这叫白点、白芯,有这些东西反而能证明它是正经的天然红珊瑚,不是假的。”   这些话说给民兵们听没用,他们不需要这种常识。   于是王忆直接收了收尾说:“红珊瑚这东西生长慢、寿命长、质坚、色艳、产量稀少,它们确实身价不菲。”   “而且相比其他的有机宝石,它更适合加工,自古以来国内国外的都把它们做成珠宝还有高级艺术品,贵到你们难以置信。”   王向红回头看了看,说:“红珊瑚啊,这东西挺宝贵的,还有黄珊瑚、黑珊瑚是吧?我以前见过。”   王忆说道:“对,可以看做有机宝石的珊瑚品类挺多的,红珊瑚只是其中之一,也是里面最昂贵的之一。”   “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哪里有钱来买饭买肉支援学生吗?就是靠这些东西!”   大胆问道:“靠眼力劲?你准备把这个红珊瑚雕卖了换钱?”   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联想到了他之前靠一个古董瓷罐子然后赚了一万块的事,感叹道:“什么东西最值钱?本事最值钱!”   “老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哪怕只有一招一式的本事,也能活的好好的!”   得知了这红珊瑚的价值,民兵们想要上手去摸摸。   海上风波纷纷,天涯二号不住的摇曳,王忆怕他们不小心伤了红珊瑚,于是便合上盖子去转移话题:“支书,我在城里的时候听人家说,咱们农村人最讲究亲情。”   “对啊。”民兵们纷纷接口,“咱们队里的人还不够讲究吗?”   王忆说道:“对,咱们队里社员彼此照顾,能看出感情很深。可是我最近去金兰岛还有这个多宝岛,怎么感觉他们同村同族的人之间感情不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金兰岛情况特殊,他们岛上人员来历复杂,多宝岛——算了,这些岛都是早早大包干的,它们上面住的户确实感情挺淡的,不像咱王家人那么重感情。”   王忆疑惑了:“外岛大包干是从80年开始的,这才两年时间,然后人的感情就淡了?”   王向红解释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因为大包干所以他们人情淡了,是他们生产队里本来就人情淡薄,所以更容易从队集体责任制改成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王祥海点燃一袋烟说道:“对,越是族人之间感情淡的越早大包干的,咱生产队一直不大包干,主要就是咱王家人讲究父子爷们、互帮互助。”   王东峰笑道:“不是吧?咱不大包干是因为支书不让大包干,支书怕政策翻天……”   “就你懂的多。”王东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其他民兵便叼着烟袋杆吃吃的笑。   这事队里人心知肚明。   天涯岛迟迟没有从大集体改成大包干,就是因为王向红这个有威望的村支书从中作梗。   王向红并不否认这件事,他漫不经心的说:“行啊,你们想大包干咱们就大包干,想分船到户咱就分船,到时候社队企业也要划归个人,就划给我和王老师吧。”   “还有天涯二号是王老师挣下的,天涯三号是孙老师和徐老师挣下的……”   “别别别,支书别闹。”民兵们听到这里赶紧打断他的话。   “对,别大包干,咱大集体挺好的。”   “老话说的好,火车开得快全靠车头带,咱队集体就是一辆火车,王老师你和支书都是车头,我们得靠你们带着走呢,你们不带我们不会走。”   王向红得意的哼笑一声。   大胆恭敬的给他送上一支烟炮仗:“支书你抽烟,别在乎峰子那小子的话,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大嘴巴、没脑子,喜欢胡言乱语。”   王东峰赔笑:“对对对,我喜欢胡言乱语。”   王向红叼起烟炮仗潇洒的吐了个烟圈,说:“要是真从大集体改成大包干,咱队里的电影放映机也不能让你们免费用了,你们要看电影,得跟外队的一样一起出柴油。”   “还有电费,还要交电费。”王忆笑着补充道。   王向红说道:“对,还有电费,咱们要是大包干,就咱社员赚那几个三瓜俩枣好干什么?”   民兵们面如土色,大胆又给王忆上了一根烟炮仗:“王老师你也来一支吧,我给你卷的粗,劲大!”   王忆笑道:“不用了,我不抽烟,不过大集体和大包干这两种体制各有优越性也各有缺点,并没有说谁就是比谁好,咱队里的情况比较适合大集体。”   “对了,我这次去城里多买点胶卷,给咱们社员都拍个照片,特别是一大家子人更要一起拍个照片,现在城里人就喜欢拍,把这叫做全家福。”   王向红说:“行,全家福?这个东西好,听着就好!”   天涯二号飞驰回到码头。   不少人看见他们回来赶紧凑上来问:“多宝岛那边怎么回事?”   “死了人没有?闹出人命来没有?”   “我草,你们开枪来着?王老师你没事吧?以后这种事你们少让王老师掺和啊。”   “就是,多宝岛有枪,谁一不小心把王老师给打死,咱以后跟着谁去进步?”   王向红呵斥道:“少在这里说些丧气话,都去上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可别听社员们瞎说,你是当教师的,肯定清楚一件事,温室里培养不出参天大树,只能培养出红花绿草!”   王忆把箱子交给身后的大迷糊,然后抱起淡黄笑道:“支书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过社员们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他们觉得我是温室里的花朵呢。”   “他们看我是大学生,就觉得我不该去掺和打架的事……”   “咱社员们不了解王老师,他们没见过那次王老师用气功打县城里流氓的事,那次王老师一个人撂倒了十几个人呢。”大胆大大咧咧的说道。   王忆一听这话顿时苦笑:“别别别,这件事过去了,那不是气功……”   “那是太极拳?”有社员问道。   王忆说道:“那是我作弊了!行了,不聊这个了,我先回去了,走,大迷糊,抱好了你怀里的箱子,回去我给你奖励辣条吃。”   “我要吃辣皮。”大迷糊嘿嘿笑道。   王忆随口说:“好,奖励你辣皮吃。”   王向红对民兵们说道:“你们先不用上工了,走,咱都去门市部,今天我请你们吃辣皮喝一盅酒,好好歇一歇,等到天气凉快了再去撩海蜇。”   “走!”民兵们听到这话后大为欣喜,将枪里子弹卸掉扔给赶来的孩子们,然后纷纷走向山顶。   少年们欢呼着扛起枪,王忆赶紧说道:“你们不许打开刺刀!谁敢开刺刀,那今年冬天炖鸡的时候就别吃了,什么都别吃!”   王向红对他的教育方式不以为然,说:“王老师,他们不是几岁孩子了,有数,你不用这样又当爹又当娘,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他们回到门市部,王忆打了纯粮食酒分给他们,又拿出辣皮辣条、切了一根火腿、开了点午餐肉和乡巴佬熏蛋给民兵们。   这次他还拿出了一包牛肉干分出去,这东西很适合下酒,耐嚼,越嚼越香。   王向红抿了口酒跟他说:“以后外队有这些事你得去,多露脸,嗯,这样就树立起威信来了。”   王忆点头答应,又给他们倒满酒。   王向红急忙摆手:“一人一盅就行了,不能多喝,多喝那得多花钱。”   王忆说道:“支书你请第一盅,我请第二盅,待会还有事让他们帮忙呢。”   他指着货架说:“我答应李老古帮他也弄起个门市部来,咱们门市部里的货架都送给他吧,我这次去市里买点新架子,这货架太占地方了,得用轻巧的货架。”   大胆急忙喝了口酒,说:“行,支书你看啥时候给我们批半天假,我们给送过去。”   王向红说:“批什么假?中午头送过去就行了。”   王忆说:“给批半天假吧,还得让他们去帮李老古弄一个这样的柜台,开门市部没有柜台可不行。”   听他这么说,王向红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叮嘱他们说:“不准开天涯二号,半天的话时间上很充裕,你们别浪费柴油了。”   其他人想要讨价还价,大胆一拍柜台说:“行,那就不开天涯二号了,来来来,一起走一个,今天的事处理的还行,没费什么力气,挺好……”   “走一个走一个。”   “支书今天牛逼了,敬支书一个吧,好家伙,支书一摔枪就把王东全给吓住了。”   “那必须的,王东全算个什么东西?他们那个王家都是孬种……”   今天的事情耽误了,这样王忆准备第二天去市里。   可计划挺好却总有变化来扰乱。   傍晚天气凉快下来的时候,忽然又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熟人。   金兰岛的回学爹。   王忆看见他后琢磨着他又来寻求什么帮助,结果老爷子拎着两个网兜来的,见了他以后就把两个网兜递给他了:   “王老师我上次来听说你要收那啥凤尾鱼干,还有你这里平日里也收鸡蛋,我这两天把家里的鱼干好好收拾了一下,一起给你送过来。”   网兜里不光有凤尾鱼干还有小海鲫鱼干、晒的虾干之类,其中最显眼的是几条风鳗。   风鳗是外岛特产之一,实际上就是经过精细剖割加工风干的鳗鲡或海鳗,也可以说是海鳗鲞,是鱼鲞的一个品类。   他送来的这些海鳗鲞是好东西,个头均匀呈长扁形状,剖面是淡黄色的,有点油乎乎的感觉,这是晒出鱼油来了。   它们肉厚且结实,形体保持的很完整,干度挺足的,没有虫蛀鼠咬的痕迹,可以说是鱼鲞中的上品。   王忆说道:“凤尾鱼干和鸡蛋好给价,这海鳗鲞啥的我也不知道……”   “王老师你这话,你看你这话多伤人。”回学爹赶紧打断他的话,“我哪能找你要钱?就这些东西我找你要钱,我得让人从背后戳断脊梁杆子!”   王忆摆手:“可别这么说,这些东西是好东西,然后洋人有句话叫生意就是生意……”   “生意就是生意,可我这不是跟你做生意,王老师你要是给我钱那我不给你了。”回学爹着急的说。   他说道:“洋人不是好东西,他们说的话咱不能听。你帮我家那么多忙,以后还要帮娃娃的忙,我们家里想报答你是没法子报答你,王老师,你不嫌弃你就收下这些东西,你要是非给我钱,那就是嫌弃我家!”   老头子很倔强,语气非常坚定。   “我是听说你帮朋友收凤尾鱼干,于是我回家跟我老婆子还有孩子他娘说了说,她们都说我们家里穷,没办法报答你,既然你需要鱼干那我们家里恰好有点鱼干,那一起给你送过来——你别嫌弃就行!”   王忆接过网兜说道:“我不嫌弃,老叔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能嫌弃呢?”   “这可都是好东西!”   他打开网兜看里面的凤尾鱼干,个头大小不一样,但肚子都是鼓鼓囊囊的,全是满籽!   看到他收下了自己的礼物,老头子高兴的笑了起来。   他说道:“王老师你是大人物,忙呢,那你忙吧,我没别的事,这就回去了。”   王忆留下他,说:“你先等等,老叔你到我这里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他又扭头对漏勺说:“弄一碗凉皮过来。”   回学爹立马走人:“王老师你看你,你别老是这样,这样我们家里欠你人情越来越……”   “我不是要请你吃饭,我真要跟你商量事。”这次轮到王忆打断他的话了,“你跟我来门市部,说起来我是有求于你呢。”   老头听到这话有些不信:“真的?”   王忆说:“真的!”   回到门市部他给回学爹倒了一杯酒,又给他开了一盒午餐肉,说:“老叔,我看见你这次送来的鱼干虾干后就有了一个想法。”   “我在城里同学朋友多,其中有朋友是食品厂的领导干部,他们一直对咱们外岛的优质鱼获挺感兴趣,但上面吧有些政策,导致他们没法来收优质鱼获。”   “于是他们委托我帮忙散收,这就是我在我们队里收鱼干和鸡蛋的原因。”   “可是我们队里东西不够,所以我想你家里既然缺劳动力,又要养家糊口的,那么不如你们帮我在你们生产队收这些东西吧,我给你们拿提成,收入不多但我估摸着足够你们养家糊口的。”   回学爹小心翼翼的抿了口酒正在咂嘴,听了他的话后说道:“那我要啥提成?我家帮你收……”   “别,一码归一码,收这些东西不是简单事,需要有人记账需要有人算账,你们得当个正经活来干。”王忆说,“所以你们该拿提成就拿提成。”   回学爹说道:“正经活算不上,我们家里能给你帮上忙就行,但你说的对,得记账得算账,我们老两口都是文盲,够呛能帮上忙。”   王忆说:“这事我早就在计划中了,也曾经托人问过你们队里的一些人一些事。”   “你们队里有个青年叫陈进波,文化够用而且人很老实很踏实,是不是?”   回学爹听到这个名字手抖了抖。   陈进波跟陈进涛是堂兄弟,他们家里现在还跟陈进涛在闹矛盾。   不过老汉是实诚人,不干在人背后说人坏话的事,他低下头说:“大波这娃确实,他念完小学了,人很实在,是个正经能办事的人。”   王忆说:“本来这事我准备找陈进波,但现在咱们熟悉了,这样你跟陈进波一起帮我搞一搞这个买卖吧?”   回学爹又抿了一口酒,嘀咕着说:“王老师,那啥,让大波给你忙活吧,有他在其实用不上我们。”   王忆说:“但这活一个月能给你们家里赚个三五十块的提成!”   听到这话回学爹的手顿时抖了一下子。   一个月三五十块的入账!   他小心的问:“这么多吗?”   王忆点点头:“食品厂有钱,他们给工人发工资都是五十块起步,咱给他们帮忙肯定少不了好处。”   回学爹一口将杯中酒给喝了下去,咂咂嘴说:“那行,我们老两口跟大波一起来弄。”   “让大波管账、我们家里头管货,我们老两口子别的本事没有,一辈子收拾鱼获,这给鱼获质量定级的本事绝对没问题!”   凉皮送到了,一大碗。   王忆推给他说:“行,那先这么决定。”   回学爹看了看凉皮,讪笑着说:“我不饿,也快吃晚饭了,我回家去吧。”   王忆笑道:“你吃一碗尝尝吧,这东西不错的。”   回学爹舔舔嘴唇没忍住嘴馋。   他端起来扒拉了一筷子,然后情不自禁的笑道:“酸辣好吃,开胃啊,真香!” 第292章 营销天涯岛的构思   早晨阳光灿烂,又是大晴天。   岛上海蜇花开的同样灿烂,渔船来来往往,渔民们或者忙着出海捕捞海蜇或者忙着收拾海蜇做三矾。   再过两天的八月八号是立秋。   现在还看不到秋色,依然是一派盛夏光景。   草木茂盛而葱绿,漫山遍野生机盎然,渔民们或者摇橹或者开船,广袤的外海撒上了大大小小的渔船,大家伙都在追着浪花捕捞海蜇。   从六月下旬到八月上旬,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是海蜇捕捞季,而如今更是捕捞季中的旺季。   王忆乘船掠海而过,他坐在船尾抱着膝盖看向海上,满眼水蓝无边无际,抬头是一片湛蓝不见尽头。   时不时的海上有岛屿矗立,海岛多有山,一山碧绿悠然等海风,层叠而起的山石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帘中然后越来越小,从海上眺望岛屿,海风吹的树枝摇晃露出遮掩其后的老海草房。   然后眸目之间的每次搜寻都有新的发现,但发现的都是旧时光的痕迹。   或许是心理作用,王忆感觉进入八月后天气还是很炎热,可是这热度跟七月已经不一样了。   多多少少带上了一点凉意。   尽管外岛人都说,小暑不算热、大暑在伏天;大暑热不透,真热看秋后。   立秋之后秋老虎下山,好些那时候才是真的热,但王忆就是会感觉秋后的热跟盛夏的热不一样。   他乘坐了天涯三号去县里,同时要送销售队,不过船舱里更多的是货架。   大胆领着民兵队去多宝岛给李老古送货架,同时也带去了第一批物资,那是上千块的零食和烟酒。   王忆浏览过海上风景后低头研究自己给李老古的账本,上面仔细的记述了每一种商品的价格,他还要再核对一遍以防出错。   旁边的王东喜等人则在收拾小油菜。   绿油油的小油菜是天涯岛菜园的收获,它们是欧文台风后补种所得,如今已经喜获丰收。   小油菜这蔬菜长得很快,二十来天就能收获。   王忆用的都是22年菜种,从82年到22年,不管粮食还是蔬菜品种都有大改良,现在生产队里出产的小油菜长得不高而格外肥硕,这样更出货且出的菜叶更肥更嫩。   王东喜将清洗干净的油菜叶给甩了甩,王忆拦住他:“别甩,你没有卖蔬菜的经验,上面留着点水滴,好看。”   王东峰说:“对,这得听王老师的,王老师干买卖最专业。”   “要说专业还得是六子,六子,这蔬菜怎么卖?”秀芳喊道。   麻六也在忙活,正低头研究他的一次性打火机——这是王忆给他的新产品,一个卖两块钱,他拿两毛钱提成。   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抬起头习惯性的露出笑容:“嫂子啥事?哦,卖蔬菜?不是,你们这小油菜不是要用在凉皮里吗?怎么还要卖啊?”   王东喜说:“我们带的有点多,凉皮怕是用不了。”   麻六摆摆手:“那不能,我跟你们说啊,同志们,这小油菜不出数,等你们去了县里给过热水后就明白了,一大捆小油菜出不来多少。”   “咱小油菜不一样,出数多,你没跟我们一起去菜园收菜不知道,王老师带回来的小油菜种子真好,你看它们长得多漂亮。”秀芳抚摸着小油菜赞叹道。   “而且特别绿。”旁边的妇女补充道。   王东喜欣喜的说:“这种子咱得收好,这小油菜太好了,以往咱种的油菜长得瘦长得高,等到收菜的时候往往有点老,这油菜可真嫩,一掐就冒水。”   “王老师带回来的菜都好,”秀芳说道,“黄瓜、西红柿结的多。”   “要说多还得是豆角,那家伙现在爬满了,哈哈,今年秋咱们可以多晒点豆角,入冬了咱就能吃上肥鸡炖豆角了。”妇女们欢喜的说。   王东峰凑过来问:“王老师你用的那是什么菜种子?真好。”   王忆说道:“菜种子一般,是咱们的肥料好,咱们在石台坳里存的那些腐殖质很肥沃,正所谓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他不想继续这话题,看向麻六问:“你今天怎么格外老实?想什么呢?”   “就是,六子你怎么了?有心事?”   “说一段莲花落吧。”   麻六笑道:“不是,没什么心事,我就是在琢磨咱的这个火机,这些火机可真好,我想着王老师咱能不能多捣鼓一些?到时候咱去登报做个广告,肯定赚的多。”   一听这话王东喜当即说:“别去登报,登报做广告可浪费钱了,那家伙开支很大。”   “什么叫做广告?”青婶子问道。   麻六从包里拿出报纸给她看,指着最后一版说:“这就是广告。”   青婶子瞅了瞅报纸摇摇头:“我是文盲,没念过书,这些字认得我可我不认得它们。”   她把报纸递给王忆说:“王老师,你来给我们念一念上面写了什么。”   王忆扫了一眼明白了麻六让看的东西,说:“这上面就是一则广告,是一则天然油石的广告——天然油石是什么东西?”   麻六说道:“王老师你不知道天然油石吗?是一种研磨用的石头,能用于机械钟表的加工,精密加工。”   王忆看了看广告说:“看懂了,上面也写了,本产品经第一机械工业部磨料磨具磨削研究所鉴定……”   广告挺详细的,介绍了天然油石的性能特点、适用范围、使用效果、形状尺寸。   另外下面还有一段话:   备有样本和合同计划供应表,函索即寄。欢迎签订合同,到期代为发运。零星需用全国各大百货商场和大中城市钟表零件专业商店均有销售。   下面是地址、电话。   王忆读完后,青婶子等人还是不太懂广告的意思。   对于这些不看报不看电视的人来说,他们跟广告之间距离太远了。   现在外岛渔家人一旦是文盲,那对外界的了解仅限于收音机,而以前收音机广播里是没有广告的。   麻六便进一步给她们解释:“你们接过宣传单吧?七几年的时候哪里要放样板戏就会在宣传单上写出来然后发出去,对吧?”   青婶子说:“对,那时候经常说,‘为了争取领袖革命文艺路线的伟大胜利,某某革命样板戏于某天演出’,这个我听人念过。”   麻六说:“对,这就是广告,可以让更多人了解某样商品的宣传。”   “商品还用报纸去宣传?老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用报纸宣传得花不少钱,这不是傻吗?”王东喜摇头。   麻六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文书你这就是跟现代化社会脱轨了,现在在报纸上发广告算什么?这才多少钱,现在厉害的企业都在电视上发广告!”   “电视不是演电视剧的吗?怎么还演广告?”有人好奇的问。   麻六说:“演电视剧也演广告,79年的大年初一就有了,沪都电视台播出了参桂养容酒的广告,效果可好了。”   “这个广告我看了,而且我掐时间看的,正好一分半,讲了一家三口去商店买参桂养容酒看望长辈,到了长辈家,白头发的长辈接过参桂酒后笑得特别开心。”   “就是这样的广告然后效果很好,我听人说大正月里全沪都卖参桂养容酒的商店全部卖光了,脱销!”   王东阳摇头:“胡扯,骗人,参桂养容酒我知道,一瓶子一斤的要十五块,什么样的家庭能买得起?干部家庭也买不起,它还能卖脱销?”   “一瓶酒十五块?而且才一斤?我的个老天爷,杀人呀。”妇女们纷纷咋舌。   “十大元帅也贵,可那是五斤呢。”   “大阳说的对,什么样的家庭能用十五块买一瓶酒?我听广播说,现在咱们农民平均年收入是一百六十元,也就是一个农民干一年才能十瓶酒?这不是乱套了嘛!”   “王老师这样的大学生一个月才开多少钱?六十块是不是?大学生干一个月就能干出四瓶酒来?这真是杀人了。”   社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然后大胆冒出来支援麻六:“六子这事真没瞎说,参桂养容酒我知道,真的是十五块一瓶——不对,一支,人家沪都城里买酒论‘支’。”   “现在电视机里广告不少了,我带孩子去走亲戚看电视,就看到过大白兔奶糖、梅林午餐肉的广告,哦,还有个津门牙膏厂的牙膏广告,叫什么蓝天牌?”   “蓝天六必治?”麻六问道,“想要牙好就用蓝天六必治,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   正在听众人讨论的王忆听到这话笑了笑。   蓝天六必治这句‘吃嘛嘛香’竟然在82年就出现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九几年还看过这广告呢。   有了大胆的支持,社员们不再怀疑麻六的话。   麻六顿时感觉说话的底气硬了起来,说:“我跟你们说,我是研究过广告的,这个广告真的有用。”   “特别是电视广告,参桂养容酒我给你们说了,大胆队长说的那个蓝天六必治效果也很好。”   “而且那是79年的事,现在广告可厉害了,用上了名人!比如说那个幸福可乐,他们请了张大维——张大维你们知道吗?”   王东喜说:“我知道,他是打篮球的,曾经在74年德黑兰亚运会上担任了咱国家的旗手,当时他们还拿了一枚铜牌呢。”   说着他问社员们:“你们不记得了?那年咱队里还进行过学习国家体育健儿奋斗精神的活动呢,说是学习体育健儿一起为国争光。”   秀芳挠挠头:“别看我,我74年还没嫁进来呢。”   “大家看王老师呀,王老师怎么一直不说话?”大胆指向王忆。   王忆调侃他道:“我不说话是在琢磨,大胆啊,支书可是跟你说过不准让你开机动船去送货架,你竟然还是开了船,你可真是大胆!”   大胆嘿嘿笑:“对啊,要不然我干啥叫大胆?”   “不过,”他话锋一转笑的很贼,“我今天可没有顶风作案,支书当时说不让咱开天涯二号,我没开天涯二号,我开的是天涯三号!”   王东美的声音从驾驶舱里传出来:“我草,大胆你害我啊?支书不让你开机动船来着?”   大胆急匆匆的钻进驾驶舱:“都已经跑到这里了,你上贼船了还想下去?老老实实开你的船,顺便再教教我,等我摸透了开船的窍门就不害你了。”   后面船舱里的其他人看向王忆问:“对,王老师你见识多,你怎么不说话?”   “王老师肯定在笑话咱们呢。”   王忆摆摆手说:“我不是笑话你们,我在琢磨一些事情,对了六子,你想给咱们的产品做广告,那你知道现在做广告多少钱吗?”   麻六说:“我听人说,参桂养容酒是花了300元做的广告,300元不算多……”   “300元还不算多?”社员们再次咋舌,“咱队里一个强劳力干一年也就这个数!”   麻六无奈的说:“同志们啊,你们眼界要开阔一些!一个强劳力干一年算什么?中国如今有十亿人口!”   “广告可以让全中国人都知道咱的产品,到时候要是人人都买,哪怕一人只赚一分钱,你们猜咱们能赚多少钱?”   “赚多少钱我猜不出来,我能猜到你要是真这么干,他娘的肯定会以大资本家的身份被抓起来!”王祥海悠悠然的说。   麻六一听这话赶紧缩头。   他胆子小。   王忆却冲着他点头。   自己不经意之间真是挖到了一个人才,这麻六是天生的生意人啊——或许不是天生的,他从小在社会上闯荡,改革开放之前就偷偷摸摸的去卖针线做小生意,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学习到的和积累的经验。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保守的社员们,他已经很有这年代的杰出商人风范了!   能看到广告的作用,能在广告的投入和产出中做出抉择,这是个厉害人物!   麻六看到他对自己点头又立马来劲了,问:“王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道理?”   王忆说道:“对,很有道理,六子你在生意上很有天分,以后会是咱社队企业的一个人物。”   麻六刚才一直被社员质疑,结果如今得到了最高领导的肯定,当下激动的眼圈就红了:“王老师你真是个伯乐!”   “你小子真不客气,把自己当千里马了!”王东峰推着他笑道。   王忆对众人说道:“广告要花钱,但这钱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必须花。”   “它能增加一个商品的知名度,而且你们要注意到,电视台和报纸都是国家的单位,如果我们的商品可以登上电视和报纸,那对顾客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的商品是得到了国家认可的,是值得信任的!”   “这点很重要,咱们办理了社队企业暂时没有固定的产业,但以后肯定要有固定产业,比如西装或者咱们的躺椅,这就可以成为固定产业,哦,还有咱们的平安结,总之这些产品都适合做广告。”   “一旦这些产品登上了电视和报刊,咱们肯定能赚更多钱!”   麻六高兴的说:“对!”   王忆对他说道:“你平时去市里头做买卖要注意看和学,做买卖必须要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商场如战场,用领袖的话说,我们人民要擅长在战斗中学习、在战斗中蜕变!”   他又对其他人来说:“你们在县里也要多看多学啊,不要再用外岛老渔民的那一套来接触改革开放后的新世界。”   “举个例子来说,算了,就拿这个广告来说,广告这种新生事物是一门学问,你们现在还理解不了,以后你们会明白的,广告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它可以用来销售产品,也可以用来指导消费!”   这话有点高深莫测了,连麻六也没有理解到这点。   王忆没有多说。   他自己琢磨起来。   自从来到82年他低调又谨慎,绝不会营销自己——这年头的人还不知道,其实人也是可以营销的。   在这件事上他走入了一个小小的误区,把自己的低调和天涯岛的低调给捆绑在了一起。   这样他也要低调、也想让天涯岛低调,可偏偏他带来的商品好些是超出时代的,一旦出现立马引发外岛人的震惊。   于是两件事成了矛盾,让他感到束手束脚,很多东西不敢带,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但今天麻六提到广告,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有办法来解决这个矛盾的。   怎么能把一滴水藏起来?自然是倒入海里。   而且根据‘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这个原则,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滴水倒入大海里,这样整个大海都属于自己了……   所以王忆要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能尽量的利用22年工业产能优势,那他得想办法营销天涯岛!   把天涯岛的名声打的足足的,这样外人肯定会关注到天涯岛也会关注岛上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王忆可以去营销老支书王向红、营销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寿星爷,甚至营销隐姓埋名的战斗英雄王真刚……   这些人身上是蕴藏着丰富能量的,只是他们没有也不想去利用这些能量。   王忆可以依然不去动用这些能量,但可以让外人以为他们动用这些能量了。   也就是说,以后他给天涯岛打广告,让天涯岛成为外岛明星,而他则隐藏在这层明星光环之下。   这样即使岛上生活水平提高、即使出现更多好东西,外人会以为是王向红、寿星爷这些人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得到的。   王忆琢磨着点点头。   可以试试这样搞,而且现在他机会挺多的,金兰岛回学家遇到的难事还有多宝岛的械斗都是他们天涯岛给平掉的。   天涯岛的影响力正在往外扩散。   他应该想办法利用这些影响力,不能光把自己眼光放在天涯岛的一亩三分地上。   要大步向前发展!要加快速度进步!   在他思索中,天涯三号靠上县里的码头。   这是它的首航。   天涯岛的凉菜销售队已经在县城干了三个月,销售员们在码头上是名人了。   现在码头上的人都知道天涯岛的凉菜分量最足最好吃,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随着天涯岛凉菜在县里热卖,如今县里头不少人出来兜售凉菜。   他们自称个体户,其实并没有拿到工商局颁发营业执照,从这点来看县里的人要比天涯岛的社员们更胆大、更勇猛——   按照王向红的担忧,县里的个体户是真的在‘投机倒把’,他们并没有得到政府的销售许可,却把买卖做了起来。   当然,他们做的不太红火。   现在码头上就有人在卖凉菜。   八月里蔬菜常见,他们卖的凉菜里拌了水萝卜丝或者黄瓜丝,味道调理的也不错。   但用油用调味料用的少。   82年的中国和22年的中国完全是两个国家,这年头外岛好多人家做菜只用盐,酱油和醋都不太舍得用也不太舍得买。   正是这个原因,导致现在有些人家孩子会把醋当成饮料:外岛流行米醋,酸中略带一点甜口。   天涯岛的销售队一来,各凉菜摊子立马收摊就走。   他们卖不过天涯岛。   以往碰到这种事他们会下绊子、联合起来动用点暴力来驱赶强力对手,可天涯岛的销售队在整个县城是当之无愧的强势力量。   不说王忆跟庄满仓的关系,就说王向红的威名,这足以让县里没人敢用暴力手段对待他们的社员。   码头上现在也有了一个凉菜摊位,他们支起折叠桌的时候,便有人过来买凉皮了。   凉皮很受欢迎,更便宜的海凉粉则正在成为后起之秀。   王忆觉得拌海凉粉用蒜末最好吃,奈何外岛人不太喜欢生蒜的味道,于是他也改用了辣椒油。   算是个因地制宜的改变,然后顾客就多了。   虽然之前天涯岛不了解海凉粉这种食物,可整个县城了解的人并不少。   现在有人专门盯着天涯岛的凉菜摊位,看到他们推出什么新品立马想办法跟上。   海凉粉才出来没几天,已经有人开始卖了。   天涯岛卖一角钱一份,他们卖八分。   不过还是卖不过天涯岛。   这会有人买了海凉粉闻了闻,就赞叹道:   “对了,你们这个味道才对,这辣椒油特别香,真是怪了,其他人家做的海凉粉可没有你们这个香味,你们是不是往里加大烟葫芦了?”   正在收拾摊子的王东喜哈哈笑道:“同志你真会开玩笑,我们天涯岛最遵守国家法制法规,这种东西谁敢用?”   “我们的辣椒油香那是因为我们用的辣椒好,在咱翁洲买不到这样的好辣椒,不辣就是个喷香!这是我们在蜀地的亲戚给帮买了邮寄过来的!”   还有人凑上来问:“你们渔船怎么变得更新了?真古怪,人家渔船都是越用越旧,你们是越用越新?你们真神了。”   大胆大咧咧的说:“大龙你净说实话,渔船肯定是越用越旧,我们这船之所以越来越新是因为这是一艘新船!”   “新船?什么意思?”   “这不是天涯二号,这是天涯三号,我们队里刚得到的新奖励!”   天涯三号从未开出过天涯岛,县码头上的人还不知道这艘船的出现。   大胆一说话,码头上的人纷纷吃惊。   不过这会还有别的话题要聊,一个光头壮汉走上去问:“大胆哥,我听说前两天你们去多宝岛了?多宝岛搞乱斗被抓了好些人啊,怎么回事?”   大胆一听这话精神抖擞:“老马你问对人了,我草,这事我了解的最清楚,因为他们的乱斗就是让我们给劝停的……”   民兵队先不走了,跳上码头接了烟卷开始滔滔不绝的吹起来。   王忆带上麻六、王东义先行离开。   他们要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去市里。   王东义给麻六当保镖。   现在市里治安很混乱,麻六每次去都要赚上不少钱,他一个麻杆般的汉子实在危险,于是王忆跟王向红商量后把王东义安排上去跟他搭伙。   王东义还是强劳力的工,然后麻六进市里做买卖的话会拿出提成的十分之一交给队集体算是保护费。   今天他们要在城里过夜,同时帮王忆把凤尾鱼干和鸡蛋鸭蛋一起送去丙-110仓库。   他们买了船票在傍晚赶到市里码头,然后送东西进入仓库。   打开仓库。   一整套单晶硅太阳能板出现在面前,后面还有庞大的发电机主体。   看到太阳能板王忆欢呼一声,说:“好家伙,货已经送到了呀?行,这样我把钱给我同学那边电汇过去。”   “嗯,你们这次带的货也多,直接在城里卖两天吧,我先去联系车队接缝纫机,立秋之后咱一起坐天涯二号回去。”   麻六好奇的抚摸着光滑的太阳能板问:“王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太阳能?真漂亮真光滑,嘿,我以后娶个媳妇能有这么滑溜的皮肤就好了。”   “你没有经验,”王东义看到传说中的太阳能发电机到了也感到高兴,少有开起了玩笑,“媳妇皮肤不是越滑溜越好,太滑溜了你搂不住也使不上劲,往上一趴就溜走了!”   他也上去摸了摸太阳能板:“确实滑溜,能当镜子用了。王老师,这个东西就能把太阳光变成电?”   王忆说道:“对,你们等着瞧吧,回去咱们把这板子在屋顶上给放好,然后就有不花钱也不费力的电力可以用啦!”   他让王东义把机器和板子挪到一起,然后将从生产队收集起来的鱼干虾干给摞在一起。   角落里盖着篷布,他打开看了看,拿出两包五香牛肉干塞给两人:“平时当零嘴解解馋。”   他又对麻六说:“生产队要你提成的十分之一做保护费也是为了你和生产队共同能好,你自己在市里头卖货太危险。”   “我看报纸上说,去年全国立案75万起,大案重案要案是五万多起,今年情况比去年还要严峻!”   麻六笑道:“王老师你多想了,这钱我愿意交给生产队——王支书对我很好,他可能没跟你说,他给我算了个轻劳力,我以后也从咱生产队拿工分了!”   一听这话王忆恍然大悟。   王向红处事手段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圆滑。   本来他跟王向红商量了要给麻六安排保镖然后王向红要求麻六给生产队上交一部分提成做代价后,他心里有点不爽,因为人家麻六给队里一下子捐了四百块呢!   现在明白了,原来王向红许诺他算生产队的劳力且给工分。   王忆问道:“那支书说给你分红吗?”   麻六说道:“不给,我的分红靠自己挣,支书说要是给我工分给我分红,我还有自己卖货的提成,那我收入方式就跟你一样多了,这样社员们会有意见。”   “再说了,我能再咱生产队骑上双头驴我满意了,王老师,这说明咱支书是把我当自家社员呢!”   王忆看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便放下心来,然后把牛肉干给要回去了,说:   “这牛肉干本来是给你当缴纳提成后的补贴的,既然你已经骑上双头驴了,那补贴没了。”   这话是开玩笑,他又把牛肉干还给两人。   分开之前他还特意提醒两人:“大义你本事大也有眼力劲,如果真碰上麻烦了,你们跑不掉也打不过人家,那别反抗,把钱给他们,千万别受伤!”   “记住领袖的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句话用在咱们赚钱上是一个道理,人人失钱,人钱皆存;存钱失人,人钱皆失!”   王东义点头:“明白。”   王忆给他们一张纸条:“这是咱县里治安局局长庄满仓的电话,有事打给他,那是咱们的人,关系很硬。”   王东义收下纸条再次点头:“明白。”   这样王忆锁门对他们挥挥手,挑起扁担快速离开。   麻六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王东义问道:“你嘴巴不是最灵吗?怎么不说话了?”   麻六回过身郑重的对王东义说:“王老师真是个好人。”   “废话!”王东义觉得莫名其妙。   “王老师是真心实意为咱好、关心咱!”   “更是废话!”   麻六笑了笑说:“大义哥,我这可不是废话,我从懂事开始就得自己想办法混口饭吃,从小就要跟人打交道,我见过的人太多了!”   “王老师这种人有本事又心善,非常少见!能被这样的人保护和关心,非常幸运!”   王东义不耐烦:“赶紧走吧,你怎么净说些废话!”   麻六哈哈大笑,背起包、挑起扁担,一边走一边唱:   “没爹娘、没人养,天作被盖地作床、泥水是汤草是粮,口袋空空走四方;那早晨、遇贵人,浮萍柳絮扎下根、攒钱盖房再结婚……” 第293章 养不如买   王忆这边离开仓储地后随便逛了逛,码头上海货繁多,而且里面不缺好货。   马上要立秋了,海里的螃蟹肥了起来。   翁洲盛产梭子蟹,当地叫白蟹,这种螃蟹从8月能吃到11月,现在正是好时节,码头上的肥螃蟹众多。   王忆背着手一溜达,最后看到了一筐子好螃蟹,个顶个有6寸小蛋糕的个头,很肥硕,用手拿起来试一试,一个螃蟹得两斤!   这是顶级海珍,在22年就这么一个螃蟹要卖一千块!   在82年的翁洲那就便宜多了,王忆用了二十块钱买了一筐子,直接用扁担给挑了起来。   他在码头上逛了逛,断断续续买了五十多块钱的海货,然后估摸着王东义和麻六已经走了,便又回到仓储地进丙-110仓库。   他开时空屋回到22年,这次有时间在22年这边处理点琐事了。   现在因为承包天涯岛的缘故,他手头上花钱如流水,之前攒下的钱要么花掉了要么正在花掉的路上。   于是王忆把第一版人民币大全套给拿了出来。   他给袁辉和饶毅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将第一版人民币的出售意愿表达了出来。   现在他跟饶毅走的比较近,饶毅最近帮他出售的收藏品比较多,特别是这次回来还跟他说关于7501瓷的笔记买家落实了。   最终谈价在380万,这其实就是给7501瓷原始配方的报价。   王忆觉得这价格不错,远超自己预期,于是便把笔记的后续处理工作交给饶毅,通过庆古典当进行销售,可以省下不少事。   处理了这件事他打车去了生产队大灶。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生产队大灶里工作繁忙,他往里一走邱大年的媳妇高亚楠便下意识说:“先生,对不起,您有预——噢,王总你过来了?”   王忆跟她打了个招呼,把筐子拎给高亚楠:“嫂子你帮忙拎到后厨去,我朋友给咱弄的好东西——这些梭子蟹都是野生货,不是养殖的,今晚咱蒸一蒸吃大螃蟹。”   高亚楠上来一看当场惊呼一声:“我的天,这么大的白蟹子?王总,咱自己吃?”   王忆说:“对,这东西不能持续,没法当固定菜肴卖出去,咱自己吃吧。”   刚给顾客上了菜的苏小雅擦手过来准备帮忙。   她看到这螃蟹之后也惊呆了:“呀,这么大个的梭子蟹?它们可贵了,我昨天早上跟我哥去市场的时候看到过,一斤三四百!”   高亚楠再次吃惊:“啊?这螃蟹一斤四百块?什么家庭能吃得起?”   “吃的起的家庭不会吃,都是用来送人的。”听到她们的惊呼声赵忠娟也过来了。   筐子里的螃蟹用草绳捆绑着,草绳绑的不牢靠,有一只螃蟹经过颠簸挣脱了草绳,立马举起了两个大钳子。   这就是野生螃蟹和养殖螃蟹的一个小区别。   野生螃蟹特别警惕、特别善战。   因为它们从小活到大是天天要防备被捕食又要进行捕食,生活环境中威胁因素极多,不像养殖螃蟹是在养殖海域长大,里面有威胁的物种都被清除了。   而22年野生梭子蟹不多,多的是养殖螃蟹。   苏小雅在市场看到的绝对是养殖蟹,如果养殖蟹一斤三四百,那野生蟹的价格得翻倍!   也就是王忆不愿意费劲巴拉的捣鼓这些小钱,否则光靠捣鼓野生蟹就能发家致富——   这种大个的野生螃蟹特别适合送礼,加上礼盒在市场上供不应求。   或许许多人没有意识到,22年的社会上贫富差距已经很大了……   三个女人就是贫困区域的人口。   她们都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高级海珍,纷纷掏出手机来拍照。   正在吃饭的几个食客也上来拍照,然后问:“老板这东西要怎么做菜?”   “这做菜多少钱?”   “能不能明天做菜?我定一桌,明天正好要请领导吃饭,这大螃蟹是好东西,能当主菜。”   珍贵海货的价值不光体现在味道、口感和营养上,还体现在社交属性上。   像这种大螃蟹、像野生大黄鱼都有号召起一个饭局的能力。   王忆他们吃不了这么多大螃蟹,螃蟹性寒凉,野生螃蟹尤其如此,一人顶多吃一个就到头了。   可是野生螃蟹生命力顽强,弄点海水随便一养就能活好几天。   所以王忆摆摆手说:“这东西我们不卖,朋友送过来给我们员工当福利的。”   一听这话高亚楠三人大为激动。   这福利待遇真好呀。   高亚楠会过日子,劝说道:“王总咱吃点尝尝滋味就行了,这家伙一个一两千块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就吃了?”   路上王忆给邱大年打电话来着,这会邱大年也开着车赶到了。   他进来看到螃蟹后也是先惊呼了一声。   明白王忆的意思后他说道:“老板算了算了,我媳妇说的对,咱尝尝就行了,这三四千块一个的东西让咱平头老百姓吃那不是浪费了吗?”   他给王忆耳语:“螃蟹这玩意儿个头大的跟小的滋味上区别不大,没必要让咱吃,卖给顾客吧。”   王忆苦笑道:“你们也太过日子了吧?”   苏小雅说:“老板是你太壕了,壕无人性呀。”   邱大年说道:“反正咱天涯岛那边也要搞养殖,老板,这先卖掉吧,以后咱自己的海域出货了,那时候咱还不是随便吃?到时候吃海货吃的吐!”   “你少吃,你尿酸高。”高亚楠警告他。   苏小雅傻傻的问:“有多酸?嫂子你咋知道的啊?”   王忆示意她们先别说话,站在门口琢磨起来。   他一直想的是,22年的天涯岛海域要搞海产养殖然后捕捞盈利。   但现在他心里灵机一闪有了新主意:   自己有时空门,费那些劲去搞养殖干什么?养不如买啊!   他在82年大肆购买大个的野生螃蟹放22年海域啊!   螃蟹大虾还有海参鲍鱼之类的不是鱼,它们活动范围小,只要在海岛四周放下,再给它们做好投食规划,那它们还怎么会离开自己的海域往外跑?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天涯岛乃至海福县外岛的海都是穷海,22年也是穷海,海底环境一直没做好。   所以他这边只要往海里投食就行了,让他放养的这些东西有吃的它们不会跑路的。   因为跑出去连吃的都没有!   如果这么做,他就得需要一艘船,而且需要一艘有门子的船,82年那边开天涯三号买了海货开门来到22年海上的一艘渔船上,出来把海货倒进去即可!   他这边正在琢磨,高亚楠在撕扯邱大年:“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尿酸高少吃海货,这螃蟹你别吃了,给老板省一个螃蟹的钱。”   邱大年装没听见:“一人一个螃蟹分了,然后剩下的先卖了吧,卖了算是预售,让客户们尝尝咱们大灶的店里海鲜味道。”   高亚楠要管他,他去求助王忆。   王忆收回思路挥挥手说:“行,那一人留一只自己吃,剩下的卖掉吧,卖了给店里的员工当奖金发了。”   听到这话苏小雅和赵忠娟两姐妹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老板俺那个不吃了,给俺卖了吧。”   一个螃蟹一千块、两千块的,什么东西值这个价钱?   反正照片已经拍了,能装逼的已经到朋友圈了,这样干嘛还要吃呢?   换成钱买猪肉炖酸菜吃它不香吗?   苏小雅已经想好了,这次炖酸菜用土猪肉,豪气一回!   王忆说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一人留一个,其他的卖了你们四个人发了当奖金。”   “现在咱店里六个人。”邱大年说。   王忆说:“你和墩子不算人。”   邱大年讪笑:“我俩不算人,可后厨那两个帮工得算呀。”   王忆恍然:“跟残联那边商谈好了,已经雇上人了?”   苏小雅领着王忆去后厨看。   两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妇女正在手脚麻利的忙碌着。   她们两人都有听力障碍,但当帮工没问题,主要负责打扫卫生、上菜和刷盘子。   工资是一个月两千八。   别看翁洲小地方,餐饮业的工人薪水不低,像是这种又要负责卫生又要刷盘子的厨工一个月是三千五起步。   这两人因为是残疾人所以要求低。   王忆给她们把工资都提到了三千块,凑个整数。   除了螃蟹他还买了大响螺、琵琶虾之类的海货,都是22年价值极高的鲜货。   大响螺价值很大,个头比王忆手掌还要大,单个的价值跟大螃蟹不相上下。   琵琶虾长得不像虾也不像琵琶,更像是异形的幼虫,看起来很凶残,其实味道很甜美,也是高档海货。   苏小雅、高亚楠和赵忠娟没见过这些东西,跟着跑到厨房来看热闹。   邱大年说道:“行了行了,别看了,客人还等着你们上菜呢。”   “媳妇你去看着门,要是有人吃完了不给钱跑路怎么办?”   高亚楠笑道:“没事,都是熟客、回头客,我有他们微信,谁跑了我顺着网线去抓人。”   王忆问道:“生意怎么样?我看今天人挺多的。”   邱大年说道:“很好,咱的店彻底把名声打出去了,现在成为网红店了,网上不叫咱生产队大灶,都叫咱老饭馆。”   高亚楠说:“对,老板,生意可好了,现在要到咱店里吃饭要么等要么提前两天订桌,咱们午餐晚餐的头桌都需要预订。”   苏小雅拿起两个大响螺奇怪的问:“老板它们怎么不一样?一个壳子带着螺旋纹一个挺光滑的。”   正在炒菜的文小山回过头来说:“你这是说啥呢?什么螺旋纹、光滑的?我跟你说鸭子,你娘让我看好你——哟,大响螺。”   王忆说道:“这两个响螺品种不一样,你手里带螺旋纹的叫角螺另一个是文螺,味道口感上差不多,价格上文螺能稍微高点吧,它出肉率高,角螺主要是个大壳子。”   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幅字递给文小山,说:“这是以前粮食增量法的宣传单,贴到墙上去,然后你研究一下,用这些方法来做主食。”   文小山打开后一看,乐了:“我草,老板这玩意整的行,很有历史感啊。”   王忆笑道:“别小看这东西,正经的五六十年代老物件,我也是好不容易给搞到的。”   他又给邱大年说:“更新一下菜单,主食标注一下,咱们是用五六十年代的粮食增量法做出来的,这是古法主食,价格提高个三成四成没问题吧?”   邱大年说:“老板你说这话就是瞧不起咱的客户了,提高个三成四成?这是侮辱谁呢,直接翻倍!”   王忆说道:“这个你来安排,不过要悠着点,别那个弄臭了名声……”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他掏出来一看是袁辉打过来的。   袁辉约他一起吃个饭,说:“最近钟老板一直跟我念叨你,说你发达了忘记了老朋友,今晚你有没有安排,一起去钟老板那里吃一顿吧?钟老板这两个月总是念叨你呢。”   王忆说:“好,那今天我做东……”   “不用不用,让老钟做东。”袁辉听到他答应顿时欣喜,“老钟说好几次要请你吃饭了,我跟着你蹭一顿。”   王忆跟他约好时间,然后去了一趟出租屋。   他从出租屋又回了82年一趟,继续去码头上扫荡一通。   既然要去见钟世平,好歹得带上点礼物。   此时是傍晚,码头上还挺热闹,渔船纷纷归来售货,再晚天色暗下来那渔船就不会卸货了,会继续在海上作业等到凌晨再回来。   这时候有野生大黄鱼出水,不过白天捕捞的大黄鱼不那么黄,颜色泛白。   好歹是野生货,王忆还是买了五条品相好的给收入鱼篓中。   其他的诸如大个螃蟹、大响螺、琵琶虾也得买,都是应季的好海货。   他去买琵琶虾,结果那船主抬头笑道:“同志,这可不是琵琶虾,这是犀牛虾!”   王忆一愣:“犀牛虾?这是什么?”   他在天涯岛天天听人说鱼虾,还真没听过犀牛虾。   说着话他让开位置,让夕阳光芒直照在筐子里,这时候他仔细去看才发现,这些虾跟琵琶虾有些相像但确实不一样。   它们都是扁平的虾、都没有触须、外壳都是红褐色,但这种虾外壳要比琵琶虾更粗糙,头部更宽大——但没看出哪里像是犀牛。   船主解释道:“这不是咱们当地的虾,是我们去鲁省地区的海里捕获的,比琵琶虾可珍贵多了,这种虾相当稀有,价格比琵琶虾贵。”   王忆问道:“那它好吃吗?”   “这个真的好吃。”旁边的渔民抱着手臂上来说,“同志我绝不糊弄你,你可以随便打听,这虾的肉可嫩了,你煮开水然后抠出肉来往里放三秒,对,数一二三就能吃。”   王忆看了看筐子,里面大概有二十来条这种虾,于是他全要了。   这虾确实贵,一条虾平均要五块,这一筐子虾是一百一十二块钱!   赶得上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了。   船主看到他敞亮,直接送了他几条大黄鱼:“便宜货,随便拿几条带回去吃一吃。”   再一个他这里有大对虾,也就是在22年闻名华夏的齐鲁海捕大虾,这东西个头大,王忆也买了一堆。   这样两个大筐子满满当当,他便挑起来回了22年。   开上心爱的三轮车,他轰轰轰的赶去列岛记忆。   车子赶到的时候,钟世平正在外面打电话,看见他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向他招手。   王忆一个潇洒的甩尾停靠在门口,问道:“钟老板,这里能停车吗?”   钟世平笑道:“别人不能停车你能呀!哈哈,王总你行啊,不改本色,还是开着自己的三轮自卸?”   “但是这三轮自卸开出了跑车的风范,”袁辉从屋里走了出来,“刚才我看见王总停车的姿态了,他来了一个漂移啊。”   王忆说道:“两位老哥别笑话我,我也是为了给钟老板送鱼获才开着这车。”   一听这话,钟世平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车厢去看。   这会已经黑了,但门口灯光很亮。   他拉开鱼篓上的遮阳网,好些海货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眼看去他就惊呼一声:“好家伙,我当场一个好家伙!拟蝉虾啊,这是拟蝉虾!”   王忆说道:“你说的是犀牛虾?”   “对,犀牛虾,它学名是拟蝉虾,咱们宝岛把它们叫战车,这玩意儿是好玩意儿,都是给我准备的?”钟世平兴奋的问。   袁辉说道:“战车?嘿,确实是好东西,今晚给我们弄一个吧,弄个刺身。”   王忆问道:“你们都知道这虾的厉害啊?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毕竟咱外海不产这个虾。”   钟世平说:“我干了半辈子的海鲜生意我还能不知道个拟蝉虾。”   他细说道:“它是蝉虾的一种,蝉虾一共5个分类,蝉虾、扇虾、扁虾、拟扇虾还有拟蝉虾,这拟蝉虾属是它们当中体型最大的种类,也是最稀少的种类,更是经济价值最高的一个种类!”   这些拟蝉虾都是活的,他拿起来后它们便开始疯狂卷尾。   见此钟世平急忙喊服务员出来帮忙:“把鱼池给我收拾出来,赶紧收拾,今晚来贵客了!”   他挨个把海货往外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哈哈大笑:   “我为什么这么盼着王总过来?因为我就知道王总能带好货上门。王总,多谢啦!”   王忆感叹道:“别谢我,谢袁老师,本来我是准备留给我店里用的,所以精挑细选了这些好货。”   “然后袁老师给我打了电话来见你,我那会刚下码头呢,这样只好给你带过去。”   钟世平在袁辉肩膀上拍了一下子,笑道:“袁老师,今晚让你吃个舒舒服服!”   他们进屋,照例去了1975号房间。   服务员很快送进来两个银质牛角杯,很漂亮很有艺术感的杯子,里面装了红酒。   王忆说道:“这是什么好酒?”   袁辉笑道:“你给他带了好货过来,他肯定得好好招待咱们,肯定是他收藏的好酒,说不准是什么82年的拉菲。”   天气炎热两人都有些干渴,便端起酒杯碰了个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王忆觉得这酒有些涩口,不太好喝。   袁辉却给他讲解道:“这是干红,餐前酒的一种,喝的是一个余韵悠长,啧啧。”   他咂咂嘴,然后犹豫了一下:“确实不太好喝,可能不太合咱们的口味,这好像是低档酒啊?”   “但是不应该,你给老钟送了这么多好货,他拿低档葡萄酒糊弄你?”   这话是符合逻辑的。   所以王忆判断这东西虽然不合口味但毕竟是好酒。   于是他向袁辉举杯:“袁老师我先敬你一个,感谢你上次帮我联系大夫开药。”   两人撞了撞杯,三两口喝掉了红酒。   袁辉掏出手机指着他发过来的第一版人民币大全套讲解起来,说这套人民币虽然新旧并不统一,但因为是现在市场罕见的大全套,所以还是能卖出好价钱。   两人正围绕着人民币聊着天,服务员又推门进来了,放下了一个冰盘,上面是一块块的鱼肉片。   王忆一看这是刺身上来了,但他仔细看后说道:“这是石斑鱼的鱼肉吧?”   袁辉说:“对,石斑鱼的鱼肉。”   王忆顿时惊呆了:“真是生草,石斑刺身?石斑鱼生吃?这挺给劲啊!”   袁辉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幸亏我在这里,王老弟,要不然你要闹笑话了,这不是让你生吃的,是涮着吃的,只是涮锅还没有送上来……”   他正说着话,另一个服务员送了涮锅上来。   放下小锅子他拿起一个牛角杯然后愣了愣:“呃,里面的酒呢?”   袁辉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   服务员疑惑的说:“这里面的料酒呢?要用来调涮汤的呀。”   王忆冷静的说:“刚才你同事送上来的时候就是俩空杯子,是不是还没有往里倒酒呢?”   服务员出去,很快又蹭蹭蹭的回来。   他拿了一瓶一看瓶子就知道很劣质的红酒倒在牛角杯里,说:“待会涮锅开始沸腾了,你们倒一杯酒下去涮鱼肉吃。”   “因为酒精在高温下会挥发,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再准备涮鱼肉吃的时候再倒下第二杯。”   两人乖巧的点头。   等服务员走后。   两人沉默了。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袁辉小声说:“我以为那是餐前酒。”   王忆没说话。   他正在用脚趾往鞋垫子上抠清明上河图呢。   这时候必须得需要一个新的话题。   他掏出自己手机给袁辉看:“这个东西,你觉得能价值多少?”   照片上是红珊瑚雕,百鸟朝凤珊瑚雕。   袁辉看了一眼赶紧把手机拿过去。   他放大照片看了起来,喃喃道:“千年珊瑚万年红,按照珊瑚玩主圈子里流传的话,20年长一寸、300年长一公斤,你这个红珊瑚得长了至少千年吧?”   王忆问道:“价值如何?”   袁辉犹豫的说:“这东西不看到实物不好给价,毕竟是艺术品,得具体看雕工、看材质。”   这时候钟世平端着个盘子进来了,问道:“你们要给什么定价?”   他递给王忆一张单据,上面有先前所带来的优质海货详细信息,个头、单价、总价。   王忆扫了一眼尾巴处的总价,六位数!   不出意外,毕竟里面有十几条野生大黄鱼呢,光是它们五个合计起来就是六位数。   袁辉把照片给他看,说:“钟老板,你不是一直想要买个好物件招财进宝吗?这东西怎么样?百鸟朝凤,好寓意啊!”   钟世平说:“这是红珊瑚?红珊瑚现在挺贵的吧?”   袁辉说:“不是挺贵,是很贵!”   “近几年开始流行宝石收藏了,红珊瑚的市场价格暴涨,现在最顶级的AKA级鸽血红珊瑚价格每克已经卖到了两三万,普通AKA级涨到了近每克大几千块;MOMO级每克也都在1000元以上。”   “这是什么级别的红珊瑚?看起来很喜人。”钟世平翻阅着照片看。   袁辉说道:“你这样的外行都感觉喜人,那自然是顶级红珊瑚了。”   一听这话,钟世平当场惊呆:“我靠,那这东西——根据照片里王总手掌的大小来估摸,它应该挺大的,这东西终究是珊瑚石,它得有好几公斤吧?”   “顶级的一克两三万,那几公斤不得几千万甚至上亿?”   恐怖如斯!   袁辉赶忙解释道:“顶级不意味着是顶级AKA级鸽血红、牛血红,我说的那种评级其实是给做小摆件、小饰品用的精品红珊瑚宝石来定级的标准,这种大件硬货不能简单的定级。”   “它价值上千万很难,但我估摸着大几百万问题不大,从照片来初步定价,能定个五百万吧?”   钟世平咋舌:“这么值钱呀?那我还捞什么海鲜?我直接去捞红珊瑚算了。”   袁辉摇摇头:“红珊瑚生长在深海,普通的都在200米水深之下,优质红珊瑚甚至是在2000米的大海深处,开采极为不易。”   “即使你运气好开采上来一些红珊瑚,但咱们都知道这东西是珊瑚虫分泌的钙质骨骼,然后起初质地挺疏松的,这样的红珊瑚没有价值,有价值的得能达到宝石级别的质地密度,为什么?因为这样的才能加工。”   钟世平说道:“不能加工的红珊瑚不值钱啊?”   袁辉再次摇摇头:“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也有很多例外,国家海洋馆有一桩巨型珊瑚树,它就是一个异类,生长过快而密度不行,所以不好加工。”   “可是那红珊瑚树也很有价值,我记得估价好像是超过一亿五千万的。”   他看了钟世平一眼说:“你放弃这个念头吧,咱们国家早在88年就把红珊瑚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了,非法采集这个东西等着牢底坐穿吧。”   钟世平很机灵,听到这话嘿嘿一笑:“咱们国家不让捕捞,那其他国家呢?都不让捕捞?”   袁辉想了想说:“有让捕捞的,小鬼子那边允许某些特定籍贯的渔民捕捞以改善经济状况,地中海和太平洋一些国家也允许特定时间段进行捕捞。”   王忆摇摇头:“小鬼子已经不让捕捞了,因为捕捞方式太野蛮了,他们用兜网形式来捕捞,对海底环境破坏力很大。”   钟世平是渔民出身,自然知道兜网捕捞是什么意思。   这种捕捞方式有效但凶残,用的是高密度网具来捕捞海底作物,具体方式是在网上绑了大石头或者铅坠,然后沉到海底以后慢慢拖动。   因为网具密度高也就是说网眼小,它们本身又是特别结实的特种网,所以在它们作业过程中那是碰到什么毁掉什么、网住什么、带上什么来。   这样自然能捕捞到红珊瑚,可是却也会毁坏渔业环境。   明白这点,钟世平面露冷笑:“他娘的,小鬼子天天嚷嚷着要保护环境、要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可往海里倒核废水的是他们,使用兜网的还是他们,一群狗杂种!”   王忆举起就被敬他一杯酒。   不管谁骂小鬼子,我都得帮帮场子!   袁辉这边听了王忆的话有点诧异,问道:“小笠原海域也不让捕捞了吗?”   “不过让不让捕捞都没用,”他搜了一下新闻抬头说,“国际上已经在08年把红珊瑚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附录里了,禁止非法捕捞并限制国际贸易。”   “有些国家还可以捕捞,但每年限额捕捞,捕捞了不准进行跨国销售,这样钟老板你就是去合法捕捞上来也没用,带不回来!”   钟世平哈哈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还当真了呢,真有意思,来,喝酒。”   他又跟王忆商量:“王总,你下次过来能不能带上这个红珊瑚雕?没别的意思,我买不起所以想看一看,开开眼界。”   王忆喝了酒难免兴致勃勃,他起了卖弄的心思,拿起手机将井冈山会师红珊瑚雕给找了出来拿给两人看:   “这个什么价?”   两人凑上去一看,反应很不一样。   钟世平咋舌:“我草,这是好东西,这得多少钱?”   袁辉懵了,瞪大眼睛凑上去仔细看,足足得二十秒之后才开口:“价值连城!国宝级的雕刻艺术品!” 第294章 意料之外的红珊瑚   看到井冈山会师之后,袁辉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他抓住王忆的手腕问:“我草,王总,这东西现在在你手上?这种东西你都能搞到!”   照片上有王忆的手掌,这是王忆为了显示出红珊瑚雕个头而特意拍上去的。   王忆坦然的说:“对,这两个红珊瑚雕都在我手里,不过我珍藏起来了,随身携带的话,我带了个这东西。”   他从兜里掏出第一次见到李老古时候得到的红珊瑚扳指。   这枚红珊瑚扳指也是好东西,它的红是纯粹的深红,通体不染杂色也没有什么虫眼、白线,就像是整块红蜡雕琢而成,很漂亮。   而用作珊瑚雕的那些珊瑚并没有这么好的材质,它们整块的颜色不是很统一,上面也带有虫眼等瑕疵——这是难免的,毕竟块头太大了。   红珊瑚毕竟是有机宝石不是钻石啊、蓝宝石啊、红宝石啊这些无机宝石,它一旦长大,那通体质地不会很统一,这是自然规律。   袁辉看到王忆手里物件后大吃一惊,赶紧伸手要过去看来起来。   他打开手机灯光仔细照耀这枚红珊瑚扳指,喃喃道:“我草,王总你真是、真的是个宝藏男孩啊,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宝藏?”   “这就是顶级AKA鸽血红品质的红珊瑚,现在市场上一克得两万、三万啊,你这扳指个头可不小,光这东西就得价值百万!”   一听这话,王忆也是大吃一惊!   他还真不知道这红珊瑚扳指会如此值钱!   实际上他是做过相关工作的,但他了解这些宝石的方式就是网络和一些宝石介绍书籍。   那上面介绍的都是皮毛,真正要了解一样宝石的价值想简单的通过网络那肯定不行,必须得系统化的学习、深入的研究并进行实操演练。   他没有这条件也没有这精力。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扳指的具体价值,甚至他以为这东西也就能卖个几万块:   因为他在一些网商平台看到过红珊瑚扳指,品质优秀的也就是个几万块。   可是没想到在袁辉嘴里这东西价值百万!   他要问袁辉,袁辉先问他:“我不是宝石收藏的专家,不过我认识一个专家,你让我拍拍这个东西的照片传给他看看怎么样?”   王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袁辉拍了照片发出去,然后说:“你这个肯定很值钱,这应该就是顶级AKA鸽血红!”   钟世平问:“这么一个小东西价值百万?那王老师那些雕刻品呢?比如说那个百鸟朝凤,它比这东西可大多了,怎么才五百万?”   袁辉耐心的解释道:“因为它们其实不是一样东西!”   “我刚才跟你们说的红珊瑚报价那是针对优质红珊瑚宝石的报价,而那两个雕刻品都是红珊瑚树。”   “红珊瑚宝石和红珊瑚树是有区别的,可以这么理解、这么简单的理解,就是说一棵红珊瑚树它因为不同部位生长年限不同,所以品质不同。”   “将一棵红珊瑚树进行分割打磨后,取出其中的精华就是红珊瑚宝石,所以才格外值钱!”   王忆点头道:“对,这个我知道。”   “红珊瑚树本身也可以作为收藏品,整体来说颜色越红越值钱、越均匀越值钱,如果不均匀的话有些机构会把它们进行分割打磨,取出最红的部分做一些饰品,以此来增加价值。”   袁辉说:“王总说的对,其实影响红珊瑚树价值的除了颜色以外还有很多因素,体积大小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随着珊瑚树体积的增长,其价格呈现出几何级数的递增趋势。”   “只说最寻常的品质,就是普通红色珊瑚树,那么一株十几厘米高、重量在500多克的红珊瑚树价格也就几万元,而一株高30厘米、重量达1000克以上红珊瑚树,就可以卖到10万了。”   “可是红珊瑚树里可能藏有品质出色的珊瑚石部分,这个有点像是玉石上的赌石,红珊瑚的生长过程就是珊瑚虫分泌钙质,它们一点点分泌、一层层包裹、一块块长大。”   “这样你并不知道它哪个部位哪些地方会藏有品质最好的红珊瑚部分,那么就得……”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他在宝石行业的专家朋友打来了电话。   袁辉出去接电话,屋子里剩下钟世平和王忆。   钟世平故作怯生生的样子问:“原来王总年纪轻轻已经是亿万富翁,我以前还觉得你长得平平无奇,可是今天突然感觉你……”   “得了吧,你可别开玩笑了。”王忆笑着打断他的话。   钟世平也哈哈笑:“不过我确实很受震撼,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价值百万几百万。”   王忆说道:“对于有钱人来说就是这样,他们的生活跟我们老百姓已经完全不同了。”   “别,王总你别自降身价,我是老百姓,你可不是。”钟世平举起酒杯,“来吧,咱不说这些了,来喝酒,这菜都要凉了,赶紧吃菜。”   王忆说道:“行,咱们一边吃一边聊,我正好找你有点事,钟老板,我记得你是咱们市里游艇俱乐部的会员是吧?”   “你想买游艇?”钟世平闻弦歌而知雅意。   王忆摆摆手:“其实我想买一艘渔船,因为我承包了天涯岛准备搞养殖业,这得需要渔船。”   正式进军渔业!   钟世平疑惑的问:“你这么有钱,怎么突然要搞养殖业了?养殖业其实不太赚钱,特别是海洋养殖,风险挺大的。”   “有句话说的好,家财万贯,带毛带鳞的不算!”   王忆说道:“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赚钱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   一听这话钟世平赶紧说:“抱歉抱歉,我多嘴干什么?这样,我自罚一杯。”   他举杯喝掉杯中酒,又说:“你刚才提游艇俱乐部,我还以为你是要买游艇,我记得你对高速艇挺感兴趣的,上次去天涯岛卖我那老鼠斑和红加吉鱼的时候,你跟我打听过高速艇是吧?”   王忆现在勤加锻炼记忆力不错,想了想说:“对,海龙1388号和海斯比7000?对吧?你当时是给我说过这两款高速艇,还说海龙的航速能达到70节。”   钟世平笑道:“对,王总记性太好了,当时我随口一说你就给记住了。”   他继续说道:“这两艘高速艇都是咱市里游艇俱乐部主席金一诺所属。”   “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他现在手头资金不宽裕,正要处理家里养的游艇,其中这两艘高速艇是有合适价格就能卖,我还寻思你是不是会对它们有意思呢。”   王忆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身上的钱都让承包天涯岛给烧光了,没有闲钱买游艇,得先想办法买一艘渔船。”   钟世平说道:“你要是买渔船还挺简单的,我就养了渔船,回头我领你去咱们码头转转,现在要卖的渔船还不少呢——”   “买二手行不行?渔船这东西是干活的工具,买一艘二手船就行,对吧?”   王忆没有处子情节,点头说:“对,二手渔船就行。”   钟世平再次问他说:“那你确定不买金主席家里的快艇?价格真挺合适的。”   “就拿海龙1388来举例,这新船当时是500万的出厂价,后来经过金主席的改装和打理,加上下水时候的各种手续费用,最后价格得达到600万。”   “但是现在200万就能拿到!”   他伸出两根手指给王忆看:“可惜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那我真要买下这船。”   “你想想看,这船金主席到手才不到两年,海上航程才仅仅一千海里左右,结果折价就折到了200万水平,多合算!”   听他这么一说话,王忆可就心动了。   他迟疑的说:“为什么折价这么多啊?600到200,这真是打骨折了。”   钟世平说:“金主席的生意出问题了呗,资金周转断链了,现在正在抛售各种资产套现来拯救他的主体生意。”   “他的主体生意是干啥?”   “炒股。”   “炒股??”   “嗯,具体来说金主席是玩金融的,但现在国家经济形势你也知道,股市什么样子你更清楚,他有大笔资金被套牢了。”   “可是他还在期货市场上投了不少钱,现在正在筹集资金平仓,所以手头上一些实体资产开始大甩卖了。”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   这样啊。   原来是一个网络赌徒。   于是他便犹豫起来:“要是能买一艘快艇也行,我现在从零起步,需要的东西还挺多的,花钱的地方也挺多的。”   钟世平听到这话便说道:“王总你这是谦虚了,就你能有渠道捣鼓来那些优质海珍品这件事而言,足够证明你不是从零起步。”   听到这话王忆心里一突。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漏洞,便漫不经心的说:“我说我从零起步是经营我承包的天涯岛,那是个烧钱的项目。”   “我现在需要的是渔船,如果要买游艇的话,那不是给我用,是我送人,送给关照我的大哥。”   “可是人家是首都那边的大佬,他们只是养了船队并不怎么在海上玩,这种情况下要给我大哥送礼,送游艇未必合适,何况还是一艘二手游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世平恍然大悟,说:“明白、明白了。”   “这样,那这事不着急,你明天有空吗?有空我先领你过去看看,你可以看到实物之后再决定买不买,觉得适合做礼物就买不适合就算了,怎么样?”   王忆这两天正好有空,便答应他的提议。   两人聊着渔船的信息吃着饭,不多会袁辉推门进来对王忆点了点头:“王总,这扳指有没有兴趣售出?”   王忆问道:“多少钱?”   袁辉说道:“称重,然后按照评级的八成给价钱,我这个朋友愿意收你的扳指。”   王忆皱起眉头。   他倒是乐意出售这个扳指,毕竟他之前以为这东西不怎么值钱一直扔在时空屋里,今天这是准备卖出百鸟朝凤红珊瑚雕才把它拿出来。   而他拿出这东西的本意是——   打算送给袁辉当礼物!   他想委托袁辉出售百鸟朝凤红珊瑚雕,然后给袁辉一个几万块的小物件当礼物。   结果这东西一拿出来他还没表明意思,袁辉已经把价值告诉他了。   这东西是百万级的珍品,王忆肯定不会再送人了。   意外收获百万级的资金这是大好事,但对方只愿意给八成的市场价就让他有点不满意了。   袁辉看出他的意思,解释道:“王总你可能误会我朋友的意思了,你以为他要压价是吧?他按照市场价给你压价,然后自己外销从中赚取差价?”   “难道不是这样?”钟世平帮王忆问出声来。   袁辉摇头道:“还真不是这样,他给出八成市场价是因为王总的这是个扳指而不是原始的红珊瑚宝石。”   “咱们刚才谈的价格是红珊瑚宝石的价格,一旦雕刻了那价值就变了,王总肯定知道,红珊瑚艺术品的价值除了跟颜色体积大小有关,也跟雕工有关。”   “这扳指雕工不行?”钟世平又问道。   他拿过扳指去戴在了手指上,转了转说:“我感觉雕琢的挺好的。”   袁辉说道:“你感觉没错,雕琢是挺好的,可是它被定型了!”   “本来如果有人买走一块红珊瑚宝石,那用它来做什么都行,人家可能想做个印章、做个挂件,但是如今人家能买到的就是一个扳指,而且不是名家雕刻品,这样就降低了它的价值。”   他进一步给两人讲解说:“在红珊瑚投资中啊有个说法,叫做旧不如新。”   “当下宝石公司、拍卖公司、收藏品公司还有典当行所出产的珊瑚饰品、摆件多数是红珊瑚老件,而一级珠宝市场上出售的多是珊瑚新工。”   “从收藏角度看,新工和老件各有自己的收藏群体,但从投资角度上看,因为新做的珊瑚在开采打捞、雕琢工艺等多方面都比古代要先进,所以门类题材也会比古代更为宽泛。”   钟世平点点头:“我明白了,同样一块红珊瑚,现在的利用价值比以前更大。”   袁辉一拍手说:“一点没错,工艺是发展和进步的,古代的红珊瑚除了宫廷摆件——这肯定工艺精湛,因为都是当年的顶级大师的作品。”   “然后除了宫廷摆件那民间的制作工艺肯定不及当下,价值就不大了。”   他又给王忆解释说:“这是行情,王总,你知道咱们合作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肯定不会骗你。”   王忆说道:“我相信你,行吧,既然是行情价那你帮我找客户卖掉吧,给你……”   “这个我就不要佣金了,就当帮你个小忙,”袁辉笑了起来,“你看你把百鸟朝凤和井冈山会师交给我来帮忙出售怎么样?”   王忆说:“百鸟朝凤可以,但井冈山会师我不卖,这个我要留着当传家宝。”   袁辉说:“行,你的想法很对,井冈山会师真是可以当传家宝的艺术品,那我帮你来销售百鸟朝凤吧。”   王忆说道:“我可以让你销售,但不能让你独家销售,这东西我得价比三家。”   这是很合理的卖货方式,袁辉自然没有意见。   他的朋友就在沪都,因此王忆表现出愿意出售扳指的意向后,袁辉就给朋友约了时间,让他明天上午开车过来看货和谈价。   王忆放心的把扳指交给了袁辉,让他全权处理。   一直在说话他有些饿了也有些渴了,于是他便吃了几块涮鱼肉。   他正吃着钟世平让服务员去端了几盅茶水上来。   王忆嗅了嗅,嗅到了淡淡的薄荷味。   这应该是一种提神醒脑解酒的茶,于是他便喝了下去。   钟世平去厨房要了一小瓷盆的醪糟汤上来,说:“王总你漱漱口,噢,你漱完了?那尝尝我家里的这个醪糟汤,用的是秘制醪糟,味道很可口的。”   王忆愣了愣,问道:“什么漱口?”   钟世平端起自己的茶盅喝了一口漱漱口吐掉,说:“就是这个薄荷漱口水呀,吃过海货后用这个漱漱口可以清新口气,否则海货腥味太重,吃完了直接吃甜食影响……”   话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愕然的看着王忆问:“王总,你茶盅里的薄荷水?”   王忆坦然的说:“让袁老师喝掉了——或者说他喝掉的是自己的,袁老师刚才一直打电话很口渴,你送上薄荷水后就让他喝掉了,我以为他喝一杯水不够就把我的推给他了。”   “结果他喝了一杯水去上厕所了,待会咱别提这个了,免得他尴尬。”   钟世平笑道:“行,不过他怎么喝了一杯水就去上厕所?是不是肾虚啊?”   王忆点点头说:“有可能,我看了中科院一个调查说,中国的适龄男性中每三人就有一个肾虚,反正我不肾虚。”   “我也不肾虚。”钟世平赶紧说。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笑声连连。   袁辉撒尿回来看两人在笑,他也高兴的笑了起来:“今晚好事连连呀,来,一起干一杯,预祝明天王总金钱滚滚来!”   他忙活一通真是口渴了,端起杯子喝了几杯水,然后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们笑什么?”   这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吃过饭王忆留在22年入睡。   这两天他还挺忙的,22年这边一堆东西要买要卖、82年也有东西要买要卖,还要把22年这边的货物商品往82年捣鼓……   这次要捣鼓的东西可是多,缝纫机直接不算什么了,他得往82年捣鼓货架和好些可以用于82年销售的商品。   一夜好觉,睡到天亮自然醒。   醒来他去打了一套太极拳,吃了早餐,把缝纫机从22年的出租屋捣鼓到82年,又捣鼓了一些商品。   有点累了他蹲在路边看了会早起的美女——噢,是准备回家睡觉的美女,又跟早起的老头聊了聊天:   这时候才接到袁辉的电话说已经跟红珊瑚买家再次进行了联系,对方已经从沪都往这边赶了,最快两个小时就能过来。   王忆看看时间。   嗯,八点半,这些搞收藏的专家们起的还挺早。   起的更早的是钟世平,他给王忆打过来电话问今天时间安排。   王忆后面俩小时没事,钟世平说:“要不然我先领你去码头吧,这会是早上,可以看看渔船,先走马观花的看看,让你心里有个数。”   码头上这会门可罗雀,只有小猫三两只在溜达。   热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从凌晨开始到日出前后是渔船回归码头的黄金时间段。   海鲜市场、各大酒店都是这个时间段进行采购,到了日出开始就是早起的市民来采购,等到八点钟采购就结束了。   钟世平对王忆说:“现在禁渔期还没有完全结束,只是一部分鱼获品类放开捕捞,等到9月1号开始码头上就热闹了,能热闹到中午头。”   他们聊着天走到一处码头,钟世平吆喝一声,一艘海蓝色渔船船舱里冒出个人头。   这艘船要卖,而且品质和价格都不错,王忆跟着进去看了看。   钟世平家里很早就做餐饮生意了,他们就是最早一批从渔业转移到餐饮业的家庭。   起初他们家里养船,他奶奶厨艺不错,于是在码头上支棱起一个摊位卖海鲜面,由此开始一步步干起饭店。   钟世平初中念完没考上中专也没有考上高中,然后便回来跟着父亲跑海,他在码头上混迹多年,认识的人多也有面子。   王忆听着他说起过往,便连连感叹钟老板是大佬。   这把钟世平给整不会了,他笑道:“我屁都不是,我认识的全是咱底层的渔民,哪像王总你人脉丰富、认识的还全是高层,像你那样的大响螺和拟蝉虾,我认识的人里没几个能搞的。”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在旁敲侧击王忆海货的来路。   王忆简单的说:“我也是跟着人家沾点光而已,钟老板你放心,我能沾到光你也能沾到光,不过我这边能分配到的海珍品份额不多,咱还是尽量低调吧。”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这人耳根子软、面皮薄,要是再有人跟我走得近了又找我采购海珍品,那我不好拒绝,只能削减咱俩的份额……”   一听这话钟世平再也不提海货来路了。   他还低声说:“王老师,我老钟在咱翁洲海上这一块认识的人多,能办事,你有事你找我,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这话意思是你有什么事不用四处找人了,也就不用再去结交人脉往外流失珍品海货了。   他们一连看了十多艘渔船,材质多样,钢质、玻璃钢质、铝合金、钢丝网水泥渔船还有混合结构渔船。   王忆这次确实是走马观花,全程听钟世平和船家们给他简单介绍渔船的一些主要参数。   他在这些方面不是专家但也略懂,毕竟平日里接触着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渔船相关的基本常识还是了解的。   另外钟世平是行家,而且因为有求于他供应优质海珍品,钟世平在介绍渔船的时候不遗余力的帮助他。   花费了一个半小时把这些渔船看完,钟世平领着他要去找个茶馆歇歇脚。   王忆摆摆手:“去我店里坐坐吧。”   钟世平恍然:“对,到王总你地头了,你这平日里不在你家饭店待着,我总是难以把你和生产队大灶联系起来。”   生产队大灶不经营早餐,所以刚刚开门,他们进去后高亚楠立马麻利的送来茶叶。   她认识钟世平,钟世平给他们店里帮过忙,于是倒茶的时候便笑道:“我们这里没有好茶叶,钟老板你凑活着喝呀。”   钟世平没客气,说:“我那边隔壁就是个茶馆,等我从朋友手里给你们弄点好茶叶,现在你们生产队大灶的名气这么大,是该弄点好茶叶了。”   王忆说道:“不用麻烦你,我大哥那边茶叶多……”   “但他肯定没有咱的海天佛茶。”钟世平急忙说道。   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咱们翁洲的海天佛茶也是一个特产,历史悠久,早在明代就有记载,这是当地山僧精心培植出来的茶叶,有独特的风味,也享有盛名。”   “最厉害的是咱的海天佛茶能治病,这不是我瞎说,史籍记载,普陀的海天佛茶有清心提神之功效,其中雨前采制的佛茶是精品,用当地泉水冲饮,可以治疗肺痈、血痢。”   王忆恍然。   对,翁洲还有这好东西呢。   他问钟世平道:“现在海天佛茶价值怎么样?”   钟世平说道:“跟那些顶级茶叶肯定不能比,不过雨前的海天佛茶也是好东西,顶级的高山云雾禅茶一斤能卖四五千块呢。”   “普通的呢?”王忆问道。   钟世平说:“普通的价值比较低,几百块一斤吧,还有更便宜的几十块一斤。”   王忆琢磨了一下。   这东西也有搞头!   他发现82年茶叶产量挺低的,但佛海地域肯定有高端的高山云雾禅茶出品。   那么商机就来了:从82年采买高端禅茶带到22年出售,从22年买中低端茶叶在82年出售。   82年的物价没有拉开距离,高端禅茶卖的也不会太贵,而22年物价档次差距可就很大了。   而王忆想要倒卖茶叶还不是单纯要赚钱,是他想到了一个把他在沪都的‘未来公司’利用起来的渠道:   他示意钟世平先喝茶,然后自己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未来公司的存在目的有二,第一是掩护他从22年往82年带货这件事,第二是给他在82年赚钱。   可是具体怎么操作他迟迟没有想法。   现在钟世平随口提到的海天佛茶给他以灵感。   他可以将未来公司做成百货公司,在82年的沪都搞一个小门头然后再在沪都搞一个配套的仓库。   然后他从外岛或者翁洲地区收集一些海珍品和优质特产,雇佣货车送去丙-110仓库。   送入仓库后他就送回22年的天涯岛,再转运到县里、市里的卖出高价。   而他在22年则采购一些普通品质的海洋产品和特产,把它们送到82年的丙-110仓库,再通过汽车送到沪都的未来公司仓库里,到时候门店从仓库拿货进行出售。   这样他在82年和22年都要采购物资也都会对外销售,完美的衔接成一个闭环,方便他进行隐私带货。   他把头绪整理出来,然后满意的睁开了眼睛。   钟世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说:“王总想到什么好事了?突然笑的那么甜蜜?”   王忆微微一笑:“我早上时候看到了一个美女,刚才与她神交了一下。”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露出不要脸的笑容。   王忆把82年和22年带货思路理清之后,便又把话题转回了渔船上。   钟世平兴致勃勃的说:“王总你的情况我了解,按照我的意思,你买渔船主要得考虑这么几个方面,你听我说说,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先说渔船主体,你对渔船的要求应该是结构性能可靠、坚固耐用、维修方便。”   “因为你在咱市里头有买卖,那你这渔船需要跑市里,那么发动机功率得比较大才行,这样速度快。”   “因为你这边是自己开渔场,主要是进行自己的捕捞作业,那么除了配置上的渔船船用设备外,我觉得还配备捕捞设备、保鲜和简单加工设备、助渔和导航设备,对不对?”   王忆说道:“对,确实是这样,我自己研究了一下,钟老板你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钟世平说:“那你得买一艘多功能渔船了。”   “多功能渔船能满足我所有的需求?”王忆问道。   钟世平摇摇头:“很难,不过咱们可以自己改装,我给你介绍改装船厂,把一些功能加进去。”   他进一步介绍道:“现在往外转卖的渔船多数是有年限了,他们上面一些功能用具是以前老款式的,现在都有更新款式推出了,更新款式要么功能更好更全,要么个头更小、功率更低。”   “举个例子,你渔船肯定得需要助渔和导航通讯仪,对吧?这个要用于探测鱼群还有那个辅助捕捞操作。”   王忆说:“对。”   钟世平说道:“渔船上的探鱼仪品类很多,给你随便介绍几种,有垂直探鱼仪、渔用声呐、网情仪、双拖渔船船间距离计、拖网曳纲长度张力仪、雷达浮标和接收器这些东西。”   “现在探鱼仪很先进了,不像八九十年代那么简陋,现在直接跟电脑相连,功能多啊,记忆、储存、分析,一台机器都能搞定。”   “在电脑上渔用声呐发展成电子扫描机器了,它可以全方位的探测鱼群并直接显示在屏幕上。”   “你看刚才咱们看的几艘渔船上的探鱼仪还是黑白屏幕——你看到的是屏幕,其实它里面还有个大屁股,就像九十年代的电视机或者以前的电脑显示器一样。”   “这样它们自然比较占用空间,对吧?但如果你换成声波声纳可视3D声呐探鱼器,那功能差不多,占用空间就小了,因为它等于是个平板,屏幕就那么一层,然后主机还在里面带着……”   一边说着他一边掏出了手机,将自己渔船的改装方案展示给王忆看。   很清晰,很专业。 第295章 有钱人的一天   渔船讲究多,买一艘渔船比买一辆汽车可要麻烦多了。   能满足王忆需求的渔船也贵,他要是买一艘新船那得奔着百万这个单位去,但是买一艘二手船成本能拉下许多。   钟世平给王忆算了算,买一艘符合他要求的二手渔船然后再去做个全新的装修,这样下来五八十万就能满足需求。   他们围绕着渔船聊了一阵,袁辉把电话打过来了,说客户已经到了,让他带上珊瑚过去。   王忆不光带着红珊瑚扳指也带上了百鸟朝凤。   有了井冈山会师这个极品红珊瑚雕当传家宝,百鸟朝凤的保留意义就不大了。   因为百鸟朝凤这种级别的东西,李老古箱子里至少还得有它十来个!   老爷子可是用了一辈子时间在搜集红珊瑚进行亲手雕刻。   年轻时候他们家里也是在城里头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做的买卖赚下不少钱,但都被他养船和用来购买红珊瑚了,年轻时候可是攒下了一大批红珊瑚。   不过正如李老古当初所说,幸亏他年轻时候把钱挥霍一空,否则六七十年代有他们家里人受的。   总之在王忆看来百鸟朝凤红珊瑚雕没有保存的意义,卖掉换钱就行。   百鸟朝凤加上第一套人民币,这样合计能给他再带来千万资金。   现在他手头上倒是也有个大几百万,可是这钱都得投资给天涯岛,天涯岛那边花起钱来真是如流水一样。   这次回来他得给邱大年调拨上一百万,天涯岛的码头需要修缮,否则工程队的车子根本上不去岛屿。   而不管是设置信号塔还是修缮房屋又或者搭建集成房屋,这都得需要工程车登岛。   现在购买集成房屋的钱没有交给甲德钢构,全用来新建码头了——   残留的码头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的需求了,得拆掉换新,这样就要采购预应力混凝土管桩和高强度混凝土石板、海柳木板来重新搭建。   所以王忆手头上不缺钱,却也没有太多盈余,他还要买渔船买高速快艇,这样下来他得变换一笔钱在手里应急。   他们正在商量着购买渔船的具体事宜,王忆接到袁辉的电话。   沪都来客已经抵达县城了,他们得赶紧过去。   钟世平有车,是一辆宝马X5。   王忆看到这车之后当场就酸了。   他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不管钟世平、袁辉还是饶毅,见了他就连连夸赞他年轻有为、年少多金。   结果到头来他开一辆国产电车,而这些人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还都是里面的高端车!   沪都来的是个宝石商人,叫刘权,长得跟操你妈的周朝先、厨邦酱油美味鲜晒足180天的明星很像,年纪挺大的了,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然后这次王忆终于看到了一台不那么壕的车,老爷子开的是林肯。   林肯车安全性比较好。   他简短的评价了一辆这台车,袁辉给他来了一句:“这是林肯领航员,而且是进口版的,应该得花了小二百万吧?”   王忆一听这话笑了。   原来现在社会上有钱人这么多呀。   想想昨天他给提了两百块月薪然后就对他感恩戴德、双手合十鞠躬道谢的聋哑帮厨,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仇富,勤劳致富、多劳多得是社会发展的正常经济模式。   可是现在社会上那些底层人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奋吗?   邱大年给他说过,那两个聋哑帮厨得知可以来他们店里上班后,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来了,来了之后手脚麻利,干的比苏小雅和赵忠娟还要多。   她们不够勤劳吗?   她们很勤劳。   但是她们干的比正常人还要多、还要重,却只能拿到比正常人少的钱……   当然她们的贫穷是有原因的,拿她们跟袁辉、刘权等人相比,她们身体功能有残缺,智商、情商等各方面比较差。   就社会利益分配规则而言,她们的日子过的不如袁辉等人好是应该的。   但差距需要这么大吗?   不是说好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先富拉动后富吗?   沪都来的宝石商人买一台汽车的钱够她们干一辈子了,这种差距让王忆暗暗摇头。   他掏出手机给邱大年发了个信息,给手下所有员工都涨了一千块的工资。   毕竟他现在也属于先富人群,而且来钱那么快。   至于斗米恩升米仇?至于他给员工高工资会不会养大她们的胃口反而得不到她们的感谢?   这点王忆不太在意,他觉得有时候人活的问心无愧就行了,心里舒坦,活的潇洒。   一行人进王忆的公司,王忆先拿出扳指推给刘权。   刘权拿起扳指赞叹道:“这颜色真漂亮,太漂亮了,说句得罪王总的话,你这块红珊瑚漂亮的像是假货!”   王忆问道:“现在红珊瑚市场上假货多吗?”   刘权一边仔细翻看手中扳指一边说:“多,很早就有假货了,最近几年有机宝石在收藏市场上走红,假货就更多了。”   “拿珊瑚来说,一般是用一些用其他材质冒充红珊瑚、黑珊瑚的现象。比如用海柳、海竹仿制,用粗劣的染色大理岩、粉红色玻璃、粉色塑料冒充,高端点的是用人造材料合成红珊瑚。”   袁辉点点头:“确实,实际上红珊瑚的原料或原石鉴别起来相对比较容易,毕竟红珊瑚本身特有一些树枝状形态和条带状纹理很难冒充。”   “可是加工成项链、戒指、扳指之类的成品后就不太好鉴定了。”   刘权仔细看过后戴上眼镜看了起来。   戴上眼镜看过后又摘掉眼镜拿出个小激光灯照耀红珊瑚再度看起来。   他不光是要辨认真假,还要给这扳指的珊瑚品质进行定级。   最终看过后他满意的放下扳指点点头:“王总,袁老师应该与您说过,我们是朋友,而袁老师跟我说他与您也是朋友,现在有袁老师在这里,咱们都算是朋友,这没问题吧?”   王忆说:“您说的对,所以您不用忌惮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刘权和蔼可亲的看着他说:“王总,这扳指的品质没的说,是个好东西,虽然不是顶级AKA鸽血红,但定一个优级AKA没问题,唯一问题是,这扳指的来路怎么解释?”   王忆说道:“我家里传下来的。”   这种宝石质地的老物件确实多数是从老百姓手里收上来的,所以他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没有问题。   刘权摇摇头说:“我们都知道,现在国家对红珊瑚的管控非常严格,王总您要是没有合理的来路进行证实,那这扳指很难出售。”   袁辉说道:“刘老哥,刚才你也说了,我们都是朋友,而且我跟王总关系非比寻常、王总也不是刚进入收藏品行业的菜鸟。”   “我的意思是——你要压价没必要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收不了这扳指那我换个人来收。”   刘权听到这话露出无奈的笑容:“袁老师啊袁老师,你真是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作为中间人,你得想办法给我们两个促成这单买卖呀。”   他又对王忆说:“王总,我不是想要坑你,这不明来历的红珊瑚首饰要出售挺不容易的。”   “不怕不查就怕查,碰上较真的来查这红珊瑚来路,你说我怎么解释?”   王忆遗憾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这东西是我们家里祖传的。”   “刘老您是不知道,我家呀在外岛,祖辈在外岛的天涯岛,祖辈都是渔民,所以家里头传下来一些这种红珊瑚。”   “我不瞒着您,这红珊瑚扳指我不止这么一个,家里头还有呢,只是成色未必有这个好,所以我先把这个拿出来找袁老师介绍朋友给探探路。”   “噢,您家里还有这种红珊瑚扳指?”刘权顿时来了兴趣。   两眼闪闪放光芒了。   王忆说道:“对,还有,不过我这些红珊瑚扳指都是祖传下来的,我没办法给您提供来路证明,看来咱们是有缘无分了。”   刘权犹豫了起来,说道:“王总先别急、先别下定论,这红珊瑚扳指——我收下吧、收下吧。”   “不往外卖了,我自己留着传给后人,有这层关系以后再进入市场就好办了。”   他对袁辉说:“价格上就按照现在的标准怎么样?宝石原石价的八成,袁老师应该知道我这不是糊弄人的价格,这是标准的行价。”   袁辉点头说:“对,确实这样。”   王忆之前找饶毅打听了一下,这确实是当今的行情,他自然也没话说。   刘权便说道:“今年下半年优级的AKA红珊瑚价格是一克两万八千元,八折的话是两万两千四。”   王忆问道:“那顶级的AKA鸽血红是什么价?”   刘权说:“是三万二千元,今年年中业内刚提了一次价,顶级AKA红珊瑚鸽血红单克价头一次过了三万元,几乎可以说是百倍于黄金价。”   王忆笑道:“那就按照三万二的八成来算吧。”   刘权下意识的抬起头说:“不可能!”   “这不是顶级的AKA鸽血红,你看……”   他拿起扳指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一口气介绍了十多分钟,挑出来好些小瑕疵。   王忆耐心的听完,说:“刘老您说再多也没用,有人愿意以顶级AKA鸽血红的价格来给我定价,有人愿意这么出价!”   “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忽悠你,那你可以等几天,客人也是你们沪都的宝石收藏家,你们都是一个圈子的,过几天你应该能得到消息。”   这个红珊瑚确实是顶级品质。   李老古为人脾气古怪,但却从来都不是个吝啬的人。   他给王忆的谢礼自然是好东西。   这点王忆已经找庆古的专家给鉴定过了,就是顶级AKA品质,刚才这老头跟他玩了个小计谋:   先风轻云淡的说了句品质不是顶级是优级,然后又质疑这红珊瑚的来路。   这里面有个逻辑陷阱,多数人会拿红珊瑚来路来跟刘权进行话题的拉锯,刘权最后会妥协,这样生意下意识就谈成了。   那么红珊瑚的品质就按照刘权的说法给定成了优级而不是顶级。   这个计谋王忆太熟悉了,周树人同志的开窗战术!   中国人喜欢折中,我说这红珊瑚是优级品不是顶级品对方一定不同意,那我说红珊瑚来路有问题没法收,一番讨价还价我愿意收了,那么对方往往就同意这是个优级品了。   刘权这一招用的很娴熟,问题是王忆也是此道高手。   他才不上当!   他刚这么套路过寿星爷等生产队老人!   刘权还要用话术套路他,但王忆咬死了价钱。   最后他直接说:“刘老,咱们这次合作是探路,能合作成功,我以后处理红珊瑚可以给你一个优先级,你如果放弃我这个价格——那就算了。”   “还是那句话,咱们有缘无分!”   王忆直接把盒子给盖上了。   刘权叹气摁住他手背,最后脱口而出就一句话:“后生可畏!”   剩下的就是上秤。   用的是精密仪器称,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数,但四舍五入算了个62.55克。   这个质量不小。   跟着长见识的钟世平试了试说道:“这个红珊瑚确实是顶级的,密度挺大啊。”   到了这时候刘权没必要说瞎话糊弄人了,所以他直接说了真话:“这是顶级的AKA品相,不仅仅是颜色还有这个密度。红珊瑚密度从2.1克每立方厘米到2.7,这个差不多就是2.7了。”   “快赶上花岗岩的密度了。”袁辉赞叹道。   刘权说:“差不多,花岗岩密度是从2.8到3点多,这确实很接近了。”   一克按照32000元市场价的八成来算,这么一个扳指价值是1601280大元!   连王忆也得暗暗咋舌。   红珊瑚,真是价值连城啊!   这个扳指真是给他巨大的惊喜了,他知道百鸟朝凤值钱,还以为这扳指不怎么值钱呢。   结果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百鸟朝凤红珊瑚雕估计也就是它的三四倍价钱,结合心理预期来说这差距很小很小。   刘权也想买百鸟朝凤红珊瑚雕,而且他给的价钱就是王忆心理预期的500万。   如果刚才这货实实在在的给扳指报价,那王忆就用这个价钱卖给他了。   可是他现在信不过刘权,对方出价五百万,王忆直接还价到八百万。   一听这话刘权收拾东西要走人。   他跟王忆交换了手机号和微信,说:“等你咨询一下这百鸟朝凤的合理价格后再给我电话吧,我相信你最后还是愿意跟我来做生意的。”   王忆拦住他说:“刘老您先别急着走。”   刘权狐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玩强的呀?   王忆陪笑道:“我想再跟您学点知识,这个红珊瑚中不乏假货,请问现在市场上都流通什么样的假货?”   听到他的询问,刘权表情有所缓和。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这个问题你问对人了,我最近正好在整理相关资料要去给沪都交通大学做一个讲座。”   “整个宝石市场现在是鱼龙混杂,红珊瑚更是造假的重灾区,为什么?”   “因为红珊瑚是最近几年才火热起来的,”王忆分析着说道,“市场上现在缺乏有效的辨认标准,有些不法之徒想从中打个信息差,所以抓住机会疯狂造假。”   刘权又喝了口茶水。   他看向王忆说:“嗯,王总、嗯,王总的见解很独特。”   “真实原因是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有多种红珊瑚的造假工艺,足以以假乱真,不法之徒是发现了商机。”   说到这里他还挺郁闷的:“我怀疑现在红珊瑚价格一个劲上涨就是这些不法之徒在暗地里操纵市场,以寻求更大的利益。”   袁辉说道:“这就扯远了,刘老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常见的红珊瑚造假工艺吧。”   刘权带了助手,助手带着电脑,他直接打开电脑找了个PPT给王忆看。   这方面他没有忽悠王忆,他确实准备给大学生做讲座,PPT首页就是学校的标志。   PPT上有照片,他给介绍道:   “那我直入主题,现在市场上最常见的是用海柳、海竹仿制的红珊瑚。咱们都知道红珊瑚有明显的纹理,毕竟它是一点点长大的,海柳海竹也有这个纹路,不过对于真正的行家来说,这种红珊瑚假货很容易辨认。”   “为什么?很简单,这种假货的颜色有问题,你看真的红珊瑚多漂亮、色泽多俏丽?有股子伶俐劲。”   “而海柳和海竹呢?看起来就不行,呆、死、涩。”   王忆看照片。   他不是高手,还真没从照片上分出真假。   刘权说道:“新手很难辨认它们的不同,所以才造成了这种造假手段横行市场。”   “不过有个窍门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这种假货没有珊瑚石独具的孔隙残余……”   除了这种假货外他又给介绍了几种,比如填充珊瑚染色、合成珊瑚染色、用各类玉石仿制珊瑚制品、用特种塑料染色作珊瑚姿态,还有一个最容易以假乱真的美容珊瑚:   “美容珊瑚防不胜防,你这个百鸟朝凤如果真要卖那最好找专业机构做个鉴定,很多人不敢接你这种大单,因为现在很多红珊瑚雕都是美容珊瑚。”   他调出一张图片给王忆看:“美容珊瑚就是用劣质珊瑚啊、白珊瑚啊这些相对便宜许多的东西当核心,采用特殊胶水与珊瑚粉末层层包裹。”   “不法分子甚至会造假出红珊瑚独有的瑕疵,让人真是防不胜防!”   等到他介绍完毕,王忆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哪里能买到造假的红珊瑚?”   刘权笑道:“网上呀,不管是谁家的网商平台,里面的红珊瑚多数都是假货。”   王忆说道:“我的意思是,哪里能用行内的价钱买到假货红珊瑚,直接是买假货。”   刘权警惕了起来:“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您别误会,刘老,我这公司不是干收藏品的吗?我需要一些宝石进行装潢,但是用真货第一太贵第二不安全,我想买点假货。”   这是假话。   但他要买假货也不是准备搞违法犯罪的生意。   22年比82多的东西太多了,数不胜数,其中包括工业化艺术品。   这种艺术品包括22年的集市上、古董店里还有文物一条街上常见的那些假货,在22年这东西很不值钱,但在82年还是挺有价值的。   未来公司同样可以出售这些东西,他发现了,82年的人对装饰家庭有需求但没有合适的东西。   赝品艺术品会是一个赚钱的生意,比如一桩仿汉白玉观音像,自己要是卖十块二十块的,那在82年还不是卖疯了?   那他为什么要从红珊瑚赝品上来入手?他准备交给李老古帮忙雕琢,随便雕琢,然后送去沪都出售。   这样要是有人问起货源来路,他可以拿李老古出来搪塞。   他在经营过程中会实话实说,表明态度告诉顾客这都是艺术仿品,但22年十块钱批发价的工业艺术品在82年也能卖十块钱,这就是商机。   结果刘权怕惹上麻烦不跟他说实话,在他逼问之下甚至连饭都没吃,抱起自己的电脑跑了。   袁辉好奇的问王忆:“王总你说实话,你到底打听这些假货是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我肯定不做违法用途,你看看我现在的身家,我要是去搞违法犯罪工作那不是疯了是什么?”   袁辉点点头:“也对,那这方面你找我吧,我可以给你联系黑市,他们有假货原材料出售。”   这个渠道还挺重要的,王忆自己搞不到,于是他给了袁辉十个点的佣金。   袁辉乐的合不拢嘴。   这就是给王总鞍前马后的好处,来钱快!   他收了钱给王忆一个联系方式,说这一家工厂出产的原材料多且齐全。   王忆没自己去掺和,直接说:“你帮我买点红珊瑚的原材料就行了,其他的我不需要。”   其他的就是直接的工业艺术品,这个网上有的是,都是正规渠道,沾手不怕被官方调查。   袁辉拿了王忆的钱只能给他做一回白手套,不过他在收藏圈里混,这种活也不是做一次两次了,倒是不在意。   差不多到午饭点了,王忆做东请客吃饭。   钟世平便说:“王总,我这边正好有个小姐妹一直想认识你。”   “怎么回事呢?就是她在做七八十年代的视频号,之前通过你买了好些老物件,价格合理、东西好,你帮她大忙了,她很感谢你。”   “不过前些日子你太忙,我这边都约不上你,自然轮不到她,你看今天咱们正好有空……”   袁辉问道:“是苏霓裳?”   钟世平说道:“对,她也是袁老师的朋友,名字叫苏霓裳,在短视频平台叫穿梭时光的小苏。”   然后他冲王忆挤挤眼:“这姑娘人不错,你跟她不必神交,可以深交。”   王忆无语,这是刚才自己用‘神交’这词来搪塞钟世平,结果被钟世平当真了,真把他当成一个好色之徒了。   于是他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得去钟世平家的饭店,生产队大灶还没有包间可以款待他们,因为包间已经客满了!   这把钟世平羡慕的不行:“王总你真是人生赢家,干什么都是第一名。”   “现在疫情影响好些饭店都倒闭了,像我的列岛记忆也没什么生意,而你这里客户爆满、高朋满座,羡慕,太羡慕了!”   王忆淡然一笑:“网红店而已。”   袁辉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暗恨:让他装到了!   去了列岛记忆就是钟世平来点菜、王忆来付账了。   钟老板也很霸道,当场表示要整一只拟蝉虾来当主菜。   一只小臂长短的拟蝉虾是2888元,价格比得上大青龙!   王忆不想点这菜。   不是他吝啬,是他在82年可以随便吃,那家伙多便宜?   不过钟世平一说点拟蝉虾这袁辉直接开始吞口水,而邱大年这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拟蝉虾,见此王忆便要了一只:   让邱大年这土包子开开眼界。   他们点菜后进入1975包厢,很快门被推开,一个笑容甜甜的姑娘推门而入。   姑娘身材高挑,留着小马尾、生了鹅蛋脸,整个人收拾的很干净,穿着一身民国潮流的女学生装,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从外表来说她不是特别美,但有一种挺独特的气质。   举个例子来说她眼睛不大睫毛却很长,这样当她眨眼睛的时候抖动的睫毛像宫廷画里仕女摆动的竹扇。   她的五官就是这样,单看都不太美,可很有一种韵味。   钟世平介绍了一下,这姑娘就是苏霓裳。   王忆总感觉这是个艺名。   这顿饭的主角不是他也不是苏霓裳而是价值2888的拟蝉虾,它是真的好吃,肉质鲜嫩弹牙,味道鲜甜可口。   而且很独特的是,它的虾肉不是一块块的是一缕一缕的,做刺身来吃十分诱人。   王忆这边还有件事是去看翁洲游艇俱乐部主席金一诺家的高速艇,他希望下午能看,然后明天他就要回82年了,他在82年还有一些琐事。   结果下午看不成、最近都看不成,金一诺是大人物,平日里时间安排的很满,他们约了一个下周的时间看船。   这样下午他跟着钟世平又去码头看渔船,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王忆买下了一艘二手船。   渔船不大,总吨是85吨,长度22米、宽度4.9米、吃水深度是2.8米,主机功率是450千瓦,航速比较慢,14节。   价格也比较便宜,机器全套带船证总共是85万,算是一吨一万块了。   本质而言这价格挺贵的了,20米长的近海渔船85万能买一艘全新的,可是这船带船证,以后王忆跑海比较方便,不用自己再去重新办理各种手续。   再者这船还不是国产船,是高丽下水的一艘好船。   它的吨位和个头并不大,但是主机功率却不小,因为它上面配备了冻结和加工设备,简单来说就是这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钟世平找行家给王忆看过了。   这船上的发动机、捕捞绞机、制冷装置、空压机等等设备全是八九成新的好东西,有损耗但没有硬伤,主机保养很好,买这么一艘船不比买新船差多少。   而且这渔船功能齐全。   它采用了调螺距螺旋桨并装有助推器,可以更合理的去利用主机功率和提高船的机动性、灵活性和转向性能,这样渔船能当拖网渔船也能放绳做延绳钓渔船使用。   简单来说这船除了速度慢没别的缺点,很适合王忆这种渔场菜鸟老板当一艘过渡渔船。   有了这艘船,那王忆起码两三年内不用添置新渔船,靠它就能搞定渔场内的多数捕捞工作。   王忆买下这艘船,当天办理了一些手续然后第二天上午又约着把其他手续办了一下,剩下点零散工作他交给邱大年,自己准备回82年。   结果快到中午的时候苏霓裳给他发了信息,说她正在码头这边,约着他一起吃个饭。   从昨天中午认识并互加好友之后,姑娘对他就挺热情的。   但王忆对她没有什么感觉,他现在老老实实只对秋渭水一心一意。   奈何姑娘位置隔着他很近,佳人有约,他便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去吃饭。   苏霓裳选定了一个酒店,竟然是天海国际酒店,翁洲最大的五星级酒店,饶毅第一次跟他见面就是在这酒店请的客。   王忆打个车过去,苏霓裳还没有到,他报了名字被服务员引去内里一处座位。   环境优雅,隐秘性佳。   过了一会苏霓裳来了,她还不是自己来的,带了一个大胸大长腿的妩媚姑娘。   有这妩媚姑娘做比,苏霓裳显得越发清秀舒爽。   她到来后热情的冲王忆招招手笑道:“王总,我请你吃饭没有扰乱你的工作安排、生活安排吧?”   王忆说道:“你这是客气了,说我好像是金一诺那样的大人物一样,我正好找地方要吃饭呢,来,快请坐,请点菜。”   苏霓裳说道:“没有打扰到你就是最好了,因为你之前真的帮我大忙了。”   “我一直想感谢你可是没有合适机会,昨天中午又吃了你的一顿大餐,于是我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补回来。”   “小苏这人有个优点,不喜欢欠人家东西。”她的闺蜜易佳佳打趣道。   王忆说道:“这真是个优点,我也有,哈哈。”   苏霓裳和易佳佳凑在一起点了几个菜,服务员拿菜单离开,她偷偷对王忆说:   “这店里的菜不太好吃,但我想表达对你的感谢,觉得这酒店是最合适的了,所以待会你要是吃着这里的菜不怎么样,你就多多体谅吧。”   这话说的还真到位。   王忆理解了上次饶毅在这里请客要自带厨师的苦心,这里的菜做的很漂亮,但味道真是一般般。   天海国际酒店对此的解释是他们用的都是有机蔬菜、传统养殖厂提供的无激素无药品污染的肉食,且菜里只有糖、酱油、醋和盐这四种调料,其他什么都不放,吃的是个安全、卫生和健康。   可王忆觉得三个人掏两千块钱在这狗地方吃饭结果吃这么一堆东西,那安全卫生健康了有什么用?   他真不想为这样的菜肴掏钱。   然后等他去结账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真不用掏钱,前台指向门口的苏霓裳说:“那位女士已经结过账了。”   王忆去向苏霓裳道谢,苏霓裳连连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一哥你干嘛这么客气?昨天我吃了你的大餐可没有向你道谢呢。”   “我知道你比较忙,给你打好车了,你先走一步吧,我们去逛街了。”   王忆很感动,真是个好姑娘。   苏霓裳和易佳佳送他上车离开。   看着车子消失,易佳佳从包包里掏出女士香烟狠吸了一口,然后说:   “可憋死我了,下次再有这样的局别找我作陪了,你说你这么表演一番有用吗?”   苏霓裳打了个响指笑道:“当然有用,小丫头你就看着吧,这位家财万贯的金龟婿要上姐的碧玉鱼钩了。”   易佳佳赞同的点头:“按你的说法,他确实是个金龟婿,你要是钓了他上岸,那你还真有玉碧。”   “滚。”苏霓裳笑骂。   她兴致勃勃的说道:“我早就从钟世平和袁辉那两个老色狼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这人了,他是单身,特别有钱,不是一般有钱,是特别、有钱!”   “而且昨天我观察过了,他是个钓丝,应该是刚刚爆发。这种钓丝暴发户的心态我太了解了,拿捏的死死的。”   “他们好色但保持着简单淳朴的择偶观,只会选择简单淳朴、善良贤惠的姑娘做对象。”   “你看我这妆、我这打扮,还有昨天饭局我表现特别安静,绝对的有礼有节,今天我又来了一个套路请客,绝对把他拿捏住了!”   易佳佳问道:“你今天怎么套路请客了?”   苏霓裳得意的笑道:“你看,我先说请他吃饭,然后选择了咱们翁洲消费最高的酒店,三个人光是菜肴就是两千块呢,这标准够高吧?”   “然而我来赴约的时候不是自己来的,是带了一个闺蜜。你想想,我跟他约吃饭,他必然以为是孤单寡女的饭局,这时候我却带了个闺蜜来,会不会让他感觉我是带人来蹭饭的?”   “当然会了,这样他会心生厌烦的。”易佳佳吐了个烟圈又吐了一口烟插过烟圈。   苏霓裳打了个响指,笑容越发得意:   “这就是我的目的!我让他先生出一点厌烦之情,但我饭桌上表现的热情又有距离感,期间提前去偷偷的付账,这样呢?这样他会怎么感觉呢?”   “他会感动!”她自己做了回答,“我这个表现是绝对的良家姑娘,而他之前却觉得我是个带闺蜜蹭饭的绿茶,这样当他感动后还会因此感觉惭愧。”   “对我的感动加上对我的惭愧,这两种情绪足够让他对我产生好感,接下来就是进一步的联系,你看着吧,他用不了多久会给我发信息的,发信息向我表示感谢。”   易佳佳不抽烟了,瞠目结舌:“高手,这是高手。然后呢?你目的呢?”   苏霓裳微微一笑,说:   “然后我们会频频联系,然后我们一起出行,然后我会被他半推半就,然后我会在套套上动点手脚,然后你就有一个富豪夫人的姐妹了!”   易佳佳听着她的推演先是佩服随即又担心起来:“你这都太理所当然了吧?”   就在这时候,苏霓裳手机一震。   她低头一看手机屏幕露出钓鱼佬打窝成功的笑容:“来信息了,看——”   易佳佳凑上去看着屏幕上的字念道:“别声张!我给你冲金,300张648充值卡下发你账户,激活码为2022【传奇世界】……”   “靠,死骗子!”苏霓裳看到是短信而不是微信后就觉得不对,看完信息内容直接破口大骂了一句。   她信心十足的说:“再等等,他肯定在纠结怎么编写发给我的信息呢!” 第296章 保密工作小组   王忆乘坐出租车回到出租屋,看看没人关注自己便进屋穿时空屋,捎带上一些东西、拉上了小拖车便回到了82年。   这边事情还挺多的,所以他跟苏霓裳两人分别后便火急火燎的开穿了。   想到苏霓裳,他拍了拍额头:忘记给人家姑娘说一声感谢了,毕竟这顿饭2000多大元呢,作为本地人有点没礼貌了。   不过82年没有手机信号,他只能把这事给暂时搁置:总不能再穿去22年发个信息吧?   我看就木有那个必要了。   毕竟苏霓裳这姑娘真的很体贴人、很懂事、很奈斯,她一定不会在意自己的这点小失礼。   王忆是真的忙,他回到82年要先带上王东峰给满山花准备的东西去一趟港岛路盛大贵家。   城里的生活终究是养人,而且相比在海岛上工,伺候一个只是有腿疾的老人要轻松许多。   王忆这次看到满山花发现她已经胖了、白了,而且脸色也红润了。   王忆夸赞起来,满山花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头发说:“王老师,以前在队里我家日子比较苦,你想想,每年大队发菜油,我和峰子一人只有一斤。”   “两斤菜油吃一年,实际上这两斤菜油我们还舍不得吃,到手以后先拿出一斤来卖掉换钱和粮票,等到了年底我们还能再去卖一次油,这次还能卖一斤!”   王忆沉默的点头。   这年头农民渔民们的日子真的苦。   满山花的话一点不夸张。   王忆听队里人聊天时候说,他们一年到头别说吃猪肉,甚至连炒菜都吃不上几次!   平日里家里都是炖菜水煮菜,没办法,菜油太少了,只能给老人孩子吃,因为老人孩子没有油水这身体素质跟不上。   盛大贵是好人,他平日里吃饭吃菜都让着满山花,所以满山花才能这么快就把亏空的身体给补好了。   就这样两人还给队里攒下了一些东西呢,粮票、大米、小米、鸡蛋、挂面、豆腐干豆腐泡等等。   杂七杂八准备了一袋子。   王忆心里很感动,对老爷子说:“盛……”   “别说,什么都别说,把东西带回去就行了。”盛大贵捧着他心爱的收音机摆摆手,“你要留下歇歇脚那就跟山花同志聊聊天,别打扰我听刘兰芳的评书。”   满山花也很感动,说:“王老师你带回去吧,是,我在人家家里吃人的用人的还要拿人家的这不好。”   “这事我跟大贵哥说过了,可大贵哥说,咱每次带海货啥的过来他都跟着吃,从来不跟我客气,咱队里生活紧张,他帮衬一把也不希望我客气。”   盛大贵说:“因为等秋后天气不那么热了,我还想去你们岛上去做个客,你们可别不欢迎我。”   王忆笑道:“欢迎,特别欢迎,到时候我让你在我们岛上四处转悠转悠。”   盛大贵摆摆手:“这个可不敢想,我这个腿走不了山路,我这轮椅也不能走山路。”   他爱惜的拍了拍车轮,这得好好保护呢。   王忆笑而不语。   他有办法让老爷子在山上转转——找俩强劳力给弄个抬椅不就行了?   这样本来准备轻装回程的他只好又挑上了扁担,然后回程就是两点多钟了,此时曙光照相馆已经上班,他到曙光照相馆的时候拐了进去。   照相馆的女馆长依然在殷勤的招呼顾客,看到王忆来了招手说:“同志,请问你是要拍照片还是来咨询的?”   王忆笑道:“馆长同志可能忘记我了,我曾经来过的,这次我来是想跟您谈一笔买卖。”   女馆长仔细看了看他,露出恍然的表情:“你来买过胶卷也来洗过照片,而且是加急洗的!”   王忆说道:“对,馆长同志记性还真好呢。”   女馆长笑着摆摆手:“是我对你印象太深刻了,像你这样心急洗照片的顾客太少见了。”   “对了,你说你要跟我谈一笔买卖?是不是又要加急洗照片了?”   王忆摇头,说道:“我是想找您买一台照相机!”   女馆长先稍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指向第一个照相间问道:“是那台徕卡老式胶片相机?”   王忆说道:“对,现在还能出售吗?”   女馆长欣喜的笑道:“能,能出售,你等一下。”   她去给正在等候拍照的顾客进行了解释,说自己有点事要忙,让他们自己等待摄影师的安排。   将顾客安置妥当后她领着王忆去二楼的办公室。   进去之后里面挂着一排的奖状和锦旗:   省五一劳动模范、市三八红旗手、为人民服务标兵,等等等等。   王忆看的是肃然起敬。   这位女馆长是一位真正的女权战士。   几次来照相馆他已经注意到女馆长的服务热情了,他就知道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肯定会有嘉奖。   可是他在一楼没有看到,原来这些嘉奖状和锦旗都被藏在了办公室里,这位女馆长并没有拿到公共空间去进行炫耀。   女馆长请他坐下,给他用老搪瓷缸倒了一杯凉白开笑道:“同志你先喝点水,你是哪里人?是从事什么工作?”   王忆随口编了个名字和工作地址,女馆长没有去深究。   她拿笔记下来后说:“你来的真是巧了,上次你提过要买那台老相机,可是我当时没有得到上级单位的批准,不太敢卖给你,要卖给你也只能给你一个以前单位定的进货价,也是个高价。”   “现在好了,我当时听了你和同事的话后有所感悟,便给上级单位打了报告,想要卖掉那台老式相机换一台新一点的相机。”   “咱们就是得换一台新点的相机了。”一个挽着袖子的中年人进来,听到她的话随口笑了一句。   女馆长笑道:“今天把这台老式胶片相机卖掉,咱们就跟上级单位申请一台新相机。”   这中年人说道:“可别再要沪都58-1、58-2、58-3这些老家伙了,特别是58-1。”   “小伙子你是不是喜欢老式相机?那我要推荐你买一台58-1式相机,那是咱们国家仿徕卡的第一台相机呢。”   “咱们国家仿徕卡的第一台相机是首都的大徕卡。”女馆长纠正了他的话。   中年人不在意的说:“大徕卡只出了样机,首都照相机厂当时一算成本,再结合自己的加工能力,发现自己没那个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   女馆长笑道:“行吧行吧,有58系列的照相机用着你们还不满意?还得买进口照相机?买徕卡、买佳能、买尼康吗?”   中年人摇头:“那咱可买不起。”   女馆长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咱买不起?为什么买58-1?”   “58-1是80元一台,便宜,沪都照相机生产厂是出产一台补贴一台,所以最终生产了一千多台便终止了生产线,换上了58-2。”   中年人问道:“58-2多少钱?”   他又对王忆说:“80元一台照相机确实便宜,我们馆长一个月的收入就能买一台照相机了,有点夸张。”   王忆暗道确实有点夸张,省劳动模范、市三八红旗手的一个月收入才能买一台性能很差劲的相机。   国家的发展不容易,真是从一穷二白里走出来的!   女馆长说道:“58-2的出厂价是217元,但咱们店里用上的时候是67年了,那时候58-2已经积压几千台开始降价销售,咱们买的时候应该也是80元,我找找发票。”   “不对。”她拍了下手冲王忆笑起来,“对不住呀,古天乐同志,我把你给忘记了,跟我同事聊了起来,这真是不应该,真是犯错误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馆长您别客气,我喜欢听你们聊天,能够增长见识。”   这话可不是虚的,他真是长见识了,问道:“馆长,你们这里还有58-1相机吗?”   听两人的意思这款相机只出产了1000多台,那如果能够买到手并且成功带到22年,他估计价钱便宜不了。   女馆长点点头说:“有,有两台,怎么了?”   王忆试探的问:“能不能出售呢?”   女馆长很高兴:“你愿意买吗?”   她又提醒王忆:“古同志,这都是老式的相机了,工艺比较差劲。”   “相机属于精密仪器,拿58系列机器来说,虽然说解放初期的机加工已经有一定基础,民间也有一大批机加工的能工巧匠,仿制相机机械部分并没有太大困难,但是镜头不行,这叫光学部件。”   “最后是选择了眼镜厂制作的镜头,具体应该是奉天光机所的图纸,吴良材眼镜厂加工制作的。”   王忆说道:“我买了不是自己用,是收藏,我特别喜欢收藏这些精密仪器,看着它们我就好像看到了时代的发展,里面藏着过去的时光呢。”   女馆长看看他的相貌、感受了一下他的气质,觉得他应该是一位搞艺术的青年,出自一个有艺术涵养的家庭。   她对王忆说:“我们这里有两台58-1相机,保存的都比较好,每一台可以以出厂价的半价卖给您。”   “再就是徕卡老式胶片相机,这台相机是外国进口的机器,本来定价是五百元,但上级单位允许我们以五十元对外出售。”   王忆一听这价格都很舒服,全买!   58-1相机的情况不好说,22年的价格不清楚也不了解它们能不能带到22年,但这徕卡老式胶片相机没问题,一般是能带到22年去的。   因为这相机个头太大了,除非进博物馆否则没希望保存到22年,从82年来算,未来40年一般是不能完好保存的。   曙光照相馆的员工对待国有财产非常仔细,58-1相机保存很好,它们是白色金属机身,只说外表是非常漂亮的,工艺很出色。   而且每一台相机都是用一个木匣子保存,里面有全套的配件和镜头。   王忆看到它们的样子就知道,这样的相机只要能带到22年哪怕卖不出去那放在公司或者生产队大灶里当饰品也是好的。   交钱开发票,拿货走人。   他挑起担子准备离开,走出去没几步后面响起招呼的声音:“哎哎哎,同志你先别走。”   声音有些耳熟。   王忆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了一个肥头大耳。   找他买过尼康F-3的曹新国。   见此他急忙拉低了草帽。   但这是没必要的多余动作,曹新国认出他来了,嘿嘿笑道:“同志,咱们又相遇了。”   王忆冷漠的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叫下我有什么事?”   曹新国表示明白,说:“对对对,咱们不认识,咱们是陌生人。”   “那啥,是这样的,就是刚才我听朋友说,你这里有日本的相机?尼康F-3?我想买一台。”   王忆抬了抬草帽:“你的那台机器呢?”   曹新国讪笑道:“好好的保存在家里呢,这次是帮我一个亲戚买的。”   王忆问道:“你亲戚也是翁洲的?”   “不是,他是西北的,上个月他来我们家里走亲戚,看到了我的尼康相机,于是很感兴趣想要买一台。”曹新国说道。   王忆说道:“价钱呢?”   曹新国小心翼翼的问:“你应该知道,咱们的西北人民日子过得比较艰苦……”   “四千块!”王忆已经不信任这伙人了,一个他一个苏念,都他妈狡猾的跟小鬼子一样。   曹新国唉声叹气:“四千块真的太贵了……”   “那就三千八,本来我是准备了两百块的介绍费,就是给你的感谢费。”王忆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三千八的底价,这样就没有给你的感谢费了。”   曹新国赶紧说道:“等等,大哥你先等等,四千、就四千了,这钱一分不少我给你带过来!”   王忆听到后点点头。   真是个讲义气的人。   双方约定老地方交易,时间定在14号的晚上,13号结束培训大会,这样14号时间比较充裕。   挑着担子回到仓储地,然后要做的就是等待王东义、麻六回来,天涯岛也派出了天涯三号来接应他们,王忆先行去码头等船。   码头上海货多,他搜索了一圈又找到了销售琵琶虾还有拟蝉虾等海珍品的摊位,于是便挑着扁担买了两筐子。   这会空闲多,他回了一趟22年给邱大年打去电话让他开车拉回了生产队大灶。   同时也把相机交给了邱大年并让他继续买尼康F-3和同时代的其他优质相机。   他处理完这档子事回到82年,王东义和麻六没有回来,但天涯三号已经靠上了码头。   开船的王向红看见了王忆,便从窗户探头出来挥舞墨镜。   王忆兴高采烈的跑过去,说:“支书、真吉爷你们都来了?太好了,走,咱们先去搬货吧,这次要搬的货物挺多呢。”   王向红期待的问道:“王老师,缝纫机?”   “缝纫机买到了,一共十台但是先送来五台。”王忆笑道。   王向红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王忆忽然觉得不大对劲,问道:“支书,你不该先关心咱们的太阳能发电机吗?那才是重头戏啊。”   王向红嘿嘿笑:“大义托人给我送去口信了,发电机已经到了,是不是?已经在仓库里了!”   王忆恍然大悟。   老支书还是火急火燎的性子。   他安排社员们开始搬货,这次东西多,有粮食、有发电机和太阳能板、有缝纫机,然后还有好些商品、货物。   有门市部一部分也有给李老古准备的一部分。   王向红给社员们分批次,他领着几个干活沉稳的来搬运太阳能板和发电机。   其他社员不去干活,先来围观太阳能板:   “这不就是镜子吗?镜子能发电?”   “你懂个屁,这是高科技镜子,你看那个太阳能灶不也是高科技镜子?它能发热这个能发电,都是高科技。”   “这东西真亮真光滑,嘿嘿,你摸摸、摸摸,真好摸……”   王向红拍开他们:“都干活,几点钟了你们一个二个的还在这里磨蹭?咱队里以前养的驴都比你们勤快。”   孙爱萍笑道:“这不是新奇吗?”   王忆那边把盖着缝纫机的篷布掀开,几个轻劳力妇女的注意力顿时又被缝纫机给吸引过去。   这才是她们的挚爱。   妇女们上去抚摸缝纫机,用脚踩一踩脚蹬子、拉开抽屉看一看。   结果拉开抽屉一看她们高兴的喊道:“王老师、支书你们快过来看,这里面有线头!”   “不光线头,还有顶针,这里还有盒子,里面是什么?粉笔片子?真好。”   “你们看看这些线,比咱家里的细还结实呢……”   王向红呵斥道:“大惊小怪!别嚷嚷了,都快点干活。”   “今天东西可不少呢,咱早点干完早点回去,别总是摸黑回去,还得开灯,那不浪费柴油啊?”   他自己也对这太阳能板充满新奇感,伸手摸了摸问王忆:“王老师,就这些东西能把太阳光变成电?”   王忆说道:“它们不行,它们只是能收集到太阳光的能量,你看,这里有电线,需要这台机器来帮忙才行。”   22年的太阳能发电机对于这个时代委实有些过于科幻。   现在国家改革开放的年岁还不多,欧美日韩的机器进口相对较少,国内的机器大量保持着苏制风格,结实耐用但是粗大傻笨。   这样22年的太阳能发电机那流畅的曲线和漂亮的配色真能把人给看傻眼。   王向红摸着发电机感叹道:“六千块花得值,这真是花得值啊,光靠这个东西的卖相,你说它价值六万块我觉得都对!”   王忆说道:“其实现在在市场上一般人花六万也买不到,这种机器还没有投产进行量化生产呢,只是设计出来交给一些特殊单位进行试用。”   “主要试用地点在西北荒漠、内蒙草原等地区,因为那些地方常年少雨,太阳光照的时间比较长,便于这种机器发挥功能。”   “恰好咱们外岛今年干旱,我说了这个情况,说咱们这里太阳能资源也很丰富,通过关系给咱们申请下这么一台机器的采购机会,要不然咱们买不到!”   王向红笑道:“这是实话,咱们今年确实碰上旱年了。”   王忆说:“其实咱们这里光照条件不能满足人家的实验需求,但你还记得不?一开始我托同学给咱队里弄了一台先进的柴油发电机,结果运输过程中让人发现了,又通报给我同学的单位,把机器给要回去了。”   “那次我同学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这次我提出购买他们的新产品的时候,他帮我操作了不少,跟领导呀、跟组织上呀各种写申请、做担保,这才有了这么一台机器。”   旁边的王真吉说:“那咱们不能让人家白白帮忙,队里要感谢他呀,支书,快秋天了,等晒了鱼鲞让队集体弄一些优质的好产品给他们送过去。”   王忆说道:“对,还有海蜇衣,晒好了以后也给他邮寄过去,让他尝尝咱的鲜!”   王向红痛快的说:“这没问题,这是必须的、应该的。”   王忆说:“但这事咱们只能私下里悄悄地办,包括这个机器的使用,外界有人问咱们屋顶上亮晶晶的是什么,咱们就说也是个太阳能灶,只是在上面吸热在下面做饭。”   王向红说:“这个不用你叮嘱,回去给社员们改口径,不让他们知道这发电机的事,就说这镜子板子是来收集太阳光的,至于干啥不用解释。”   王忆点点头。   生活在外岛有个好处便是封闭性比较强。   外岛人为什么喜欢炫耀?   因为各岛屿之间太封闭了,你不去炫耀外面的人家不知道你们有了新物件。   但王向红这人为人踏实甚至保守,他不喜欢炫耀,于是王忆又把一个构想对他说出来:   “支书你看,国家有保密局,对吧?咱们生产队以后是不是也要有个保密工作小组?”   “保密工作小组?”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笑了起来,“这是个好提议。”   王忆说道:“不光是要给这个太阳能发电机的消息进行保密,还有粮食的来路问题,甚至以后包括沪都一些单位对咱们的帮助,都要保密!”   “为什么?那些单位帮助咱们是好事,但容易让人眼红呀,现在这年头人心变坏了,你看看金兰岛还有多宝岛,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天涯岛自己悄悄地发展,然后惊艳所有人——不是,然后咱们自己过上舒心的好日子,尽量不去影响到其他生产队,也不被其他生产队所影响。”   王向红很赞成他的想法:“我早就也有这个考虑了,咱们现在又是全队通电又是社队企业生意红火,外队已经对咱们有些瞎说瞎编排了,咱们该低调一些!”   王忆说:“对,该低调一些。”   两人统一了意见,共同筹备保密工作小组,王忆担任组长,王向红担任副组长——   之所以做出让王忆当组长而王向红这位支书却做副组长这个决定,主要是两个考虑:   第一是因为王向红觉得该培养王忆当一把手来出台了,第二是众所周知单位工作小组有个潜规则,组长不干事,副组长才是真正干事的负责人。   保密工作还是得王向红来抓,王忆没那么多空时间。   做出这决定后王向红让他去领着社员们搬东西,他蹲下抽着烟开始谋划人选:   副组长要干活的。   太阳能板用篷布盖起来,一块块的搬上船,它们被搁置在了粮食袋的上头,这样有粮食做缓震能尽量避免海上运输产生的伤害。   他们干着活,王东义和麻六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王忆给两人一人一瓶汽水,问道:“怎么样?这次生意还行吗?”   王东义笑的开了花。   麻六放下扁担擦了把汗水,说:“还行、相当行,要做买卖还得是来市里头,咱县里人少有钱人更少而舍得花钱的人是少中少,压根赚不到几个钱,还是市里做买卖赚钱!”   这点确实。   这也是王忆发现麻六有经商天赋后就挽留下他的原因。   82年的中国经济在加速开放,说一句遍地有钱不夸张,就看你有没有眼力劲去捡起来。   王忆有这个眼力劲,可他不能过于抛头露面。   这种情况下麻六可以起大作用。   以后黄大军、陈进波都能起作用。   麻六咕嘟咕嘟的灌下了一瓶汽水,然后打开包给正在干活的社员们分冰棍,大声说:“大家伙歇歇,吃个冰棍凉快凉快,我请客、我麻六请客!”   妇女们上来拿冰糕,笑道:“六子你这次又赚到钱了?”   麻六嘿嘿笑。   王向红拿了一支冰糕问他:“这次卖了多少平安结?”   “卖了九十八个,剩下两个我看天色不早了,怕耽误回程,要不然就能全卖了。”麻六说道。   王向红吸着冰糕倒吸一口凉气,这口气是真的凉:   “好家伙,你小子真行啊,你要走一百个平安结的时候我还说你是好高骛远,没想到你小子真行!”   王东义说道:“六子这张嘴啊……”   他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最后他想了想从嘴里蹦出三个字:“真厉害!”   孙爱萍吃惊的看向麻六问:“你这两三天的就挣了一百块钱呀?我的老天爷,你这是、你比国家干部还要能挣钱!”   麻六嘿嘿笑:“咱社员们不也挣钱了?我卖掉的平安结都是给你们的分红呀。”   本来心里头生出酸意的社员们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平衡许多。   对,麻六这个同志是给咱社队企业、给全队的社员们服务的!   王忆扫了麻六一眼。   小伙子社会上摸滚打爬多年,心眼子是练出来了——   等等,人家好像比自己大很多,为什么我会下意识认为他是个‘小伙子’?   难道因为我太年轻了,还是个少年吗?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对,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王东义这边很讲义气的拍拍麻六肩膀对其他人说:“你们不用羡慕他挣钱多,我跟了他两天多,我起初也羡慕,但后来慢慢的就不羡慕了。”   “这个钱咱们挣不到,咱队里除了王老师以外,其他的谁都挣不到,这钱是羡慕不来的。”   王向红说:“他麻六的嘴巴很麻溜,是吧?”   王东义叹气说:“不光麻溜,而且他还特别的、特别的胆子大,他看到开车的就敢上去拦下车往外卖这个平安结,经常会被人骂,但他不在意。”   “还有一些看起来出差公干的、端国家铁饭碗吃商品粮的,他也敢上去招呼人家,见人就要低头哈腰、见男人递烟见女人叫嫂子婶子——这钱不好挣!”   “总是被人责骂、呵斥,我在旁边看的都生气。”   “这算什么?没什么好生气的,”麻六笑道:“其实以前我还被人打呢,这次你在我身边,哈哈,那些司机一看你不好惹所以没敢动手。”   “我想给大义点提成,大义不要,大义说我要是非要给他提成就让我攒起来以后交给队里。”   王向红欣赏的给了王东义当胸一拳头:“大义这娃,哈哈,觉悟高,人踏实!”   人到齐了也把东西全搬上了,老支书振臂一呼,大家纷纷上船,乘坐着崭新的天涯三号踏上回程。   有粮食有商品有钱也有工具,王向红是兴高采烈。   他操作着船舵直接哼起了歌来: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王忆听到后大吃一惊。   王向红哼完之后笑道:“是跟小秋老师学的!”   王忆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支书我想跟你说个事,等到我们教师工作大会结束,我得去沪都一趟,要谢谢我的同学也见几个朋友。”   “我认识的几个朋友在沪都那边开公司办企业了,我寻思着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带带我,到时候咱们一些鱼获呀一些干货呀反正就是好多的东西可以直接卖到沪都去。”   王向红说道:“行啊,这事你自己把握,不过你得小心啊,一定别被人给骗了,现在骗子太多了。” 第297章 协办服务社   王向红为什么要叮嘱王忆小心骗子?   这不只是一句习惯性的警告,还因为外岛最近刚出了这么一件事情:   “就是金兰岛发生的,而且就在眼前、是在前天晌午头,然后从外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白胡子、白头发但是个瞎子,穿着道袍、戴着道冠,女的是个小姑娘,穿的很喜庆,长得也不赖。”   “晌午头那会天气很热嘛,百姓生产队的街头巷尾人很少,看见两人直接去了黄庆家里。”   “黄庆你知道不?”   王忆摇摇头。   王真吉眯着眼睛抽着烟说:“百姓生产队的超生游击队队长,跟咱队里四组的队长一个外号。”   “咱们队长家里生了四个女娃生出个男娃,黄庆家里也已经四个女娃了。”   王忆说道:“现在计划生育被我国定为国策了,怎么还有人敢这样超生?”   王向红对他说:“咱外岛管的不太严,国家和政府体恤咱们摇橹养家需要男劳动力。”   “而且咱们渔民出海太危险了,你像金兰岛上刚发生的那个事,回学,回学刚没了。”   “回学就是例子,咱外岛的男人说没就没,所以家家户户都想多生孩子多生男孩子。”   “国家对咱们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国家也需要咱渔民出海作业呀。”   进来借火的王真金说:“不过也罚,罚款罚的挺厉害,回学家里为了生老三就被罚了钱、欠了债,黄庆家里头也是,现在三天两头的还有干部去他家讨要罚款呢。”   话题被歪开。   王向红又给纠正回来:“现在说的是骗子上了金兰岛的事,你们这叽叽歪歪说啥呢?”   他继续给王忆说:“两个人上了黄庆家里,黄庆出海了,就他老婆和爹娘在家里看孩子。”   “然后这两个骗子就跟他们说,他们是送子观音娘娘派来的神医,专门管生男生女的,他们就是得了送子观音娘娘的神意来给黄庆媳妇治光生女儿的毛病……”   王忆忍不住说:“这也太愚昧了——算了,支书你继续说、继续说。”   王向红挠挠下巴的胡子说:“继续说啥?黄庆媳妇真信了,让人家给治了,开了三服药一共花了五十块钱,然后等黄庆回来这事就闹腾起来了,嗨,闹的最近几个生产队都知道了。”   王忆摇摇头。   这年头这种骗子防不胜防。   但绝不能利用22年人的见识来充满优越感的说一句‘太愚昧了’,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骗术,22年的电信诈骗对老百姓的坑害和破坏可比82年的‘神医’们厉害多了。   研究生博士生老领导们不愚昧,还不是一样被坑骗的一愣一愣?   渔船径直返回天涯岛,这时候岛上还在放电影,社员们都老老实实的在看。   天涯三号靠上码头,王向红去吆喝了一声,以大胆为首的壮劳力们挽起袖子上船干活了。   码头上灯光朦胧,他们看到了发电机和单晶硅太阳能板然后就才出了这些东西的身份,纷纷惊喜的喊:“这是……”   “好家伙啊……”   不等他们把话喊完,王向红上去挨个一巴掌:“别瞎出声,这都是太阳能灶,快点干活吧,有什么话私底下说别在这地方说。”   队里人多,用不着小推车,强劳力们传了粮食袋,一人一袋子粮食给轻松扛上山去。   看电影的外队人很羡慕:“你们生产队都是从哪里捣鼓的粮食啊?又买来了?”   王向红笑道:“我们队里的社队企业赚点钱不是分给社员们就是用来买粮票买粮食了,所以现在粮食还真是够吃了。”   外队的社员们很羡慕。   这年头吃饱饭不容易。   有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打底,倒是没人去注意发电机和单晶硅太阳能板了。   一些商品留在了天涯三号上,王忆跟王向红商量,明天早上趁着天蒙蒙亮去把商品给人家李老古送过去。   如果寻常社员说要用队集体的船干私活,王向红早瞪眼了,即使让用也得自己承担柴油费。   可是王忆用船那说一声就行,因为从根子上来说这两艘船都是他给队集体带过来的。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就是8月8号了。   翻开黄历,1982年的8月8号是好日子,立秋。   正所谓一叶梧桐一报秋,稻花田里话丰收。虽非盛夏还伏虎,更有寒蝉唱不休。   对于经历了一夏火热潮湿的外岛来说,秋天变得格外有诱惑力,秋天来了,太阳就不那么热了,秋天来了,海里岛上就要丰收了。   但海上的时令要比内陆的天气更慢一些,都是立秋的日子,内陆东北西北或许已经秋高气爽了,可是外岛的阳光依旧绚烂。   风是秋风,却照例的湿热,长风吹渡一片海,海上波澜起伏、天空白云悠悠。   王忆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嗯,有秋天的气息。   再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嗨,还是那个盛夏!   海蜇渔汛期没有结束,大清早的渔家已经热闹起来。   强劳力出海撩海蜇,轻劳力们收拾着海蜇池准备着做三矾海蜇,半劳力和弱劳力一起赶海为今天的社队企业凉菜做贡献。   总之岛上氛围热火朝天。   学生们赶海之后拎着自己的小海鲜来汇聚于大灶,然后自觉排队领早饭。   王忆去大灶看了看,漏勺笑道:“今天早上吃南瓜饼。”   他指向学校的小菜园继续说:“南瓜结了好多,我本来以为是你种植了要喂猪的,结果摘了一个蒸着一吃——呵,真甜真糯呀,混上点面粉就能做南瓜饼!”   王忆说道:“那可不是喂猪的,那南瓜是现在国际上的优秀品种,叫蜜本南瓜,就是又甜又糯,非常好吃。”   漏勺急忙点头。   他已经做好了南瓜饼,颜色金黄,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层白糖:这味道绝了。   王忆吃了一口,南瓜饼被干锅煎烤的脆生生的,香甜可口,特别是白糖没有化开,咀嚼起来有很好的口感。   学生们自然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南瓜饼,一人一大张搬着啃,越啃越开心:“太好吃了!”   他们带着南瓜饼回家,不多会就有妇女找过来问:“王老师,你这是什么南瓜品种?怎么没有南瓜味,吃起来光是一股子香喷喷的味道?”   她们是吃食上的行家。   为了给家里人填饱肚子,外岛一直有种植南瓜的传统。   可传统的南瓜不好吃,只有队长他们这样的漏斗户人家才会在煮与玉米面粥的时候切上几块充饥,好点的人家都是种南瓜卖给集体去喂猪。   孩子拿回家的虽然是南瓜饼而不是南瓜块,妇女们却能从中发现与传统南瓜在味道上的差异。   当然,如果这南瓜饼是家里孩子在寻常人家拿到的,那她们还不会多想,她们会以为人家就是会做南瓜饼。   但这南瓜饼是王忆手里出去的,那她们就得过来问问了,因为王忆跟国家科学院育种基地有关系,说不准这是新品种南瓜呢?   实际上这就是新品种南瓜,漏勺已经准备好了种子,妇女们来了他就给上十几颗。   十几颗南瓜打理好了,足够一家人吃上一段日子。   王忆没管这事,他拿着几张南瓜饼、茶叶蛋上路,领着王新国、王状元、王凯这些青少年去了天涯三号。   这次将由他来开船去多宝岛给李老古送货。   国家奖励给天涯岛的都是现代化渔船,驾驶简单,只是在驾驶渔船的同时要开展捕捞作业比较费劲。   王忆这次是送货不用渔船的捕捞功能,自己就能操持的住这渔船,所以他自己上手了:   主要是岛上忙着撩海蜇,生产队没有什么闲劳力给他用,以至于他要带上学生去搬货。   上船之后他一人分了一瓶汽水,然后摆开南瓜饼、茶叶蛋随便吃,还分了一些蛋糕、饼干之类的甜点。   王新国、王状元他们凑在一起连吃带喝好不开心,少年们像模像样的称兄道弟,学着父辈在饭局上那样聊天。   天涯三号出动,王忆稳稳的操持船舵驶入晶莹碧蓝的海面。   今天天气好,海浪几乎于无,说是平静如镜有些夸张了,但确实是新手练船技的好机会。   海水沉沉包裹着一座座海岛,海水与礁石与沙滩相连,蓝和白、水与石、人与船,这就是渔家的早晨。   橙红泛金色的朝霞遍布天穹、遍洒海面,这一刻海天一色暖人心。   平静的海面上不断有渔船从天涯三号旁边划过去,王忆不断看到有新的小渔船出现。   都是各生产队来赶渔汛撩海蜇的渔船,海上飘着好些球形浮子,浮子成排成串,这意味着下面藏着渔网。   渔民们划着木船赶过去,找到自家下的渔网捞起来,里面往往有好些海蜇。   今年鱼获看起来挺丰收的,每当天涯三号邻近了渔船,都能听见渔民的欢笑声,也能看见他们喜笑颜开。   开船到多宝岛,这时候就到了考验技术的地方了,多宝岛没有码头,这点非常讨厌。   王新国明白这点,便紧张的问:“王老师,你能行吗?能找到合适抛锚的地方吗?”   王忆信心十足的说:“你就看着吧,以我的经验……”   话说了半截他不敢说了。   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容易变成戏台上老将军背后的旗子。   这家伙在陆地上也就罢了,大不了闹个笑话,这在海里他还开着一艘新船,要是立了FLAG被打脸了,那后果可能很严重!   不过他的信心也不是盲目的,那天答应李老古以后给他送货送商品后,他便特意注意了王向红停船的位置。   他丈量过陆地上的标识物,而且已经找到了这个标识物。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横船放锚,天涯三号稳稳当当的停下了。   王忆出去看了看,招呼了一艘舢板船过来帮忙接人。   他无奈的对左右说:“这多宝岛人口这么多,没有码头可不行,干什么都太不方便了。”   王新国说道:“以往大集体的时候,他们队集体每到白天都会安排人来撑舢板、木筏来值班,有要上岛离岛的他们可以中转接送。”   “现在估计是大包干了,队集体指使不动人了,所以现在要上岛、要往岛上运送东西变得麻烦起来。”   多宝岛的舢板船靠近,船上的人笑道:“哟,王老师是你来了?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王忆说道:“我给老古叔送商品、生活用品,他那里不是办了个门市部吗?我给他供货。”   这人把舢板船贴到了天涯三号上,王状元和王凯直接跳上去,其他人从船舱往下递、他们两个接,速度还挺快。   王忆给摇橹的汉子送了一包烟,汉子一看上面的红塔山三个字顿时高兴了,收起香烟也上手帮起忙来。   他一边干活一边问:“王老师,我听说李老古的门市部是你给他跟供销公司申请的,然后准备手把手的帮他办起来?你为啥对他这么好?那个糟老头子可不是好人……”   “静坐沉思己过,开谈莫论人非。”王新钊严肃的说道。   他正了正自己胸前的红领巾,让自己的形象更光明正大一些。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作为未来的共青团员,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扶正社会风气。   渔家汉子讪笑一声不说话了。   王忆说道:“没什么,老古叔对我有恩情,我们王家人知恩图报。”   “再说了,你们岛上没有门市部买什么都不方便,老古叔这里办起个门市部也是为了服务你们群众嘛。”   汉子说道:“你可以帮我家办呀,你看李老古啥的干不了了,只能坐着等你把东西送上门,我这里可以自己来拿,我可以减轻你负担。”   王忆笑道:“大哥,你想桃子呢?老古叔对我有恩!”   小舢板装满,汉子撑船靠上沙滩,王状元和王凯跳下船又往沙滩顶上搬。   时间不早了,天已经热起来了,两个大少年被烈阳烤出了一身汗水。   他们搬运几趟将塑料箱、大塑料袋全给搬运下去,有些没事干的老人妇女便过来好奇的看并好奇的问:“这是干什么?”   摇橹的汉子说:“天涯岛的王老师给李老古办了个门市部,这是给他送货呢。”   大家伙都挺羡慕,有人酸溜溜的说:“人敬有的、狗尿丑的,李老古家里有金饼子这就是不一样了。”   王忆听到这话暗地里撇嘴。   而王状元就比较直接了,抬头说:“你看起来挺机灵怎么说的话犯傻劲?你真跟个傻子一样,我们王老师是轻财重利的武林好汉,他帮老古大爷那是因为他有良心不是因为那大爷有钱!”   王新钊哈哈笑道:“你的《三侠五义》白看了,连个成语记不住,人家那叫轻财重义!”   王忆暗道王状元其实还真说对了,他是轻财重利,之所以来帮李老古还真是出于利益的考虑。   李老古闻讯而来,看到这一个个的塑料箱子、防水大袋子便高兴的来握住王忆的手:“王老师,麻烦你了,真是麻烦你了!”   王忆最后拿起一卷塑料布让学生推起小推车往李家庄走去:“老古叔别客气,这都是我答应你的事,是我的分内事。”   人家随手给他的一个扳指都卖出了一百六十万,这恩情可太大了。   前几天大胆已经领着人给李老古家里做了收拾和简单修缮,他家里布局是一座南向的住房和一座东向的厢房。   这座厢房还挺大,本来是要分隔开当仓库、厨房使用,但李老古一个人住懒得收拾,整个厢房便空置下来放了杂物。   大胆领着人收拾出来在里面放上了货架,然后在门口给搭建了个跟天涯岛门市部一样的柜台。   这个柜台还挺板正的,用的是砖头和水泥,比王忆的门市部柜台要结实。   王忆拍了拍柜台,李老古乐呵呵的笑道:“我家老大和老二都不准备继续住在队里了,他们准备搬去县城住,房子已经买好了。”   “于是得知我这里需要砖头,老二拆了他家一处偏房,把砖头给我用了。”   王忆问道:“他们买好房子了?现在城里房子这么好买?”   李老古说:“一开始是老大买了一个房子,是个什么领导的,老二是买了他二伯的房子。”   “他二伯62年就去县里头上班了,一家子早早搬进城里,这次我这边发现了金饼子,让他回来拿金饼子。”   “一家子当时以为我糊弄他们,来了真看见金饼子,恰好他二伯的大儿媳在银行上班,知道金饼子的价值,跟他二伯说了说,他二伯一激动,把他自己住的房子给我了,让我去城里安度晚年。”   “但我哪里用得着城里的房子?就作价四千块卖给了老二,不过老二的钱存银行死期了,手头上没那么多,所以等明年到期再过来给我钱。”   王忆笑着问:“你不怕岩华哥到时候赖账不给你钱了?”   李老古摇摇头:“不怕这个,现在两个兄弟有钱了,他们二伯家里头也有钱了,互相走动起来了。”   “老二跟老大不一样,他是精明人,不会为了四千块坏了自己在亲戚里的名声。”   这说法倒是对。   王忆想起刚才那妇女的话,人敬有的、狗尿丑的,亲戚们有穷有富走不动,都有钱了就又关系紧密了起来。   箱子和袋子都被推过来,王忆开始卸货。   这次他准备的东西挺齐全的,烟酒糖油醋茶、吃的喝的用的都给准备了一些。   比如火柴,这在农村是生活必需品,他给李老古弄了一箱子。   22年依然有跟82年造型相似的火柴,所以这东西他准备的比较多。   另外油盐酱醋茶和酒都给带来了不少,特别是白酒,他带来了三样,一毛烧、九零大曲还有纯粮食散酒,足够满足多宝岛渔民所需。   跟来看热闹的老人和妇女伸着脖子看摆出来的商品,议论纷纷:   “哟,这一桶桶的白酒,真馋人。”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看着油乎乎的挺香,以前没见过啊。”   “还有菜油呢?这菜油真好,旁边那大瓶子里是什么?是芝麻香油是不是?闻见味了。”   王忆给简单的回答了一下,然后一个个白桶放入柜台下,他又给李老古介绍说:   “这次我们队里强劳力忙,他们忙着那个撩海蜇,所以我给你带过来的东西比较少,菜油、白酒、酱醋啥的都是各有五十斤,你先慢慢卖着。”   “海蜇渔汛期快要结束了,等结束了我让强劳力给你把桶都装满。”   李老古笑道:“不少不少,东西一点不少。”   王忆带来的东西品类很齐全,特别是孩子的零嘴,不光带了辣皮辣条还给带了豆干。   其他的至于糖块、麦丽素、瓜子花生更是齐全,还给带了一袋子的糖精面球。   糖精面球如今在天涯岛上卖不动了,孩子们天天摸知了猴抓知了蚂蚱来卖,手头有钱了,他们看不上糖精面球这种便宜货了,平时都是水果糖块起步。   所以王忆把糖精面球全给带过来了。   他把账本交给李老古,又给了李老古一台弹簧秤和一个巴掌大小的计算器。   看到计算器李老古更高兴了,他兴致勃勃的按了一下说:   “这个东西我知道,电子计算器!我在老大家里看到来着,当时他从公社的收购站借了来收鱼获算账用!”   李老古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渔民,他年轻时候家里世道还好,念过私塾也学过算术,这也是王忆敢让他来开门市部的底气。   要是换成外岛一个普通老渔民,目不识丁、不会算术,那王忆真没法帮他搞门市部。   不过李老古终究上年纪了,脑瓜子有时候糊涂,记性不行了忘性大,所以王忆给他准备了一台电子计算器。   有了电子计算器协助他起码算不错账,这样再有账本进行及时的买卖登记,那李老古在账务上的问题就不大了。   王忆给他的这台计算器是能语音播报的,李老古上年纪后眼神不好使,有语音播报功能对他来说更友好。   现在城里才刚出现语音播报计算器,外岛的农村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李老古摁着数字算了个账,听着机械死板但响亮的声音,把他满意的是合不拢嘴。   而围观的人群更是啧啧称奇,有的老人还问道:“这个小机器怎么还会说话?它跟收音机一样能收广播站信号吗?”   城里有亲戚的妇女见识多,她给老人解释说:“那个叫自动报数电子计算器,很先进的东西,咱县里都没有几台,没想到老古叔这里有一台,真是个稀罕玩意。”   还有人说:“老古,再摁两下,让它再报个数。”   李老古说道:“没问题,不过得等等,这会手头上活多。”   活确实很多,王忆指挥着学生们往货架上摆放商品。   一番忙碌,一切收拾妥当,学生娃们是又热又累、汗流浃背。   不过这年头的孩子能吃苦,王状元这帮人又特别能干活,所以没人叫苦叫累,热的不行了便脱掉褂子一个劲的去用凉水冲头。   很猛!   李老古去数了汽水分给他们,他们便摆手:“我们早上都喝过了。”   王忆说道:“老古叔,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果粉往外出售,这个可以冲水,味道跟汽水差不多,你给学生们弄点凉白开冲果粉喝吧。”   李老古家里常备凉白开,王状元帮他泡果粉,说:“泡橘子水,橘子水又酸又甜最好喝。”   王凯在后面说:“爷爷你泡西瓜水,今天是立秋,咱可以啃秋。”   啃秋是外岛的传统,跟咬春相对应,其中咬春是咬春萝卜,啃秋则是啃西瓜。   与咬春一样,啃秋是有寓意的,说的是炎炎夏日酷热难熬,时逢立秋,老百姓要把秋意给咬住,防止跑了秋,让酷暑持续。   再一个在外岛传说中,啃秋能治瘌痢头,说是朱元璋定都南京当皇帝的时候,他的手下将士将癞痢疮带到了南京城,传染很多百姓因此头上生癞痢。   不少人到土地庙烧香用香灰当“仙药”涂在生了癞痢疮的头上却依然无法治愈,后来有一家富户得了一个偏方,他家女儿生了癞痢疮后每天啃西瓜,最终治愈了癞痢疮。   其他学生纷纷建言,有的要喝葡萄水有的要喝山楂水,把李老古弄的是手忙脚乱却也老怀大慰:   这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热闹吗?   于是他乐呵呵的回头说:“一人一杯水,然后自己捏果粉好不好?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果粉,以前就看见过橘子粉,没想到还有葡萄粉、山楂粉、酸梅粉。”   “爷爷也不知道该怎么配比,你们自己来配,给爷爷开开眼界。”   学生们赶紧拿着碗去捏果粉。   王忆警告道:“别放多了,放多了不好喝,这叫过犹不及。”   李老古笑道:“没事,他们爱喝就让他们多喝点。”   笑着笑着他又感叹起来:“王老师,还是你有主意,我就应该起一家门市部。”   “这有了门市部娃娃们肯定乐意来我这里,那我家里热闹起来了,不用去学校看人家的热闹。”   王忆说道:“对,正是这道理。”   他拿起一卷塑料纸出去钉在大门上的门楼子上,绿底黄色大字:   多宝岛服务社。   下面有一行稍微小点的字:为人民服务。   他又在门上像贴春联一样给两扇门板上各贴了一张塑料纸,一边是‘保障供应’,一边是‘发展经济’。   现在这年头压根没有这种印刷式的店招牌,李老古这门口一挂上顿时又吸引的社员们啧啧称奇:   “这是怎么往塑料布上印刷的字啊?真清楚,是王老师写上去的吗?”   “上面写的啥?我认得下面的,那是为人民服务对不对?领袖的字,一下子认出来了。”   “保障供应、发展经济——好家伙,老古你这老家伙也要为国家发展经济做贡献了?哈哈。”   李老古看到后也是哈哈笑。   这招牌一挂,他感觉自己破破烂烂的家一下子焕然一新了,说:“这下子我家里头真是蓬荜生辉了。”   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忽然有人急匆匆跑来,问道:“王老师在这里?天涯岛的王老师在这里?”   又有人说:“对,这不就是王老师?”   王忆回头过来看,一个老太太咣当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下了! 第298章 鸟枪换太阳能发电机   突然有人冲自己下跪,还是一个老太太,说实话王忆当时是很懵的,你不能说你要下跪就下跪,我得——   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招呼人上去扶起老太太,问:“老婶子你这是干什么?你、你这有冤情的话你得去城里跪领导,我是一个教师,你给我下跪没用啊。”   “有用、有用,王老师你救命,你行行好救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吧!”老太太涕泪横流。   王忆求助的看向李老古,李老古介绍道:“这是王家的人,王东全和王东强的老娘。”   王东全、王东强……   这是多宝岛王家的两个强人,王忆还记得这俩兄弟,他们俩之前让王向红给揍了。   李老古继续给王忆介绍:“王家两兄弟还有当时几个谋划了械斗的骨干分子都被治安局给抓走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回来,听说要判刑的。”   听到这话老太太更是伤心,拉着王忆的衣服又要下跪。   王忆赶紧扶起她。   但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下跪,她是拼了命的拽着王忆衣服下跪。   王忆只好拼了命的扶着她。   没办法,老太太扯住他裤腰了!   他叫道:“老婶子你先起来、起来说话,你这样我不敢在这里了,你这样是把我逼走啊!”   一听他要走,老太太不敢继续忤逆他要求了,只能站起身来。   但她没有站直,而是弯着腰屈着膝双腿颤颤,看起来随时还要下跪:   “王老师,求求你,大全和强子不是坏分子!他们是想给我们王家找一条活路啊……”   “王老师王老师,求求你了,你饶他们一次吧,地里真的没有水了,庄稼要旱死了,他们是没办法啊……”   哭声凄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忆听了她的话感觉很心酸,问道:“老婶子,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感同身受,可是我只是一个教师呀,我不是什么领导干部……”   “王老师你帮帮忙,现在咱们外岛都知道,你跟城里干部关系好,你说话顶用,你说一句话比我这样的老不死磕一百个头都管用。”老太太哭着打断他的话。   王忆扶着她去坐下,叹气道:“这件事到底处理的我还不知道呢,你们谁知道这事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围在门市部门口看热闹的都是李家人,因为之前的械斗,王家、丁家的人这几天没脸来他们庄子里当然也没胆过来。   多宝岛成了三国,三个村庄隐隐是魏蜀吴三强分列的姿态。   现在李家人是恨死王家人了。   当初双方说好是打械斗,李家对王家公平械斗,可是李家做好战斗准备这王家回头就联合丁家给他们来了一个钳式攻击——   李家当场就被赶下海了!   他们那天被揍得老惨了,现场之所以有几个妇女在看热闹而不是跟着家里男人出海上工,就是因为她们要么被打破头要么被打伤了身体,现在撩海蜇没法下海,只能待在家里养伤。   而更让他们生气的地方不是身体创伤,是颜面问题。   现在整个外岛都知道多宝岛三家为了一口机井打械斗的事,然后也知道了王家被差点推下海这件事。   这太丢脸了!   还是之前那句话,人敬有的,狗尿丑的,这李家让人打的很惨这事传出去后导致他们成了笑柄,现在一有人要打仗就会说:   “看你们那熊样子,跟李家的一样,我不打你拉绿屎算你最近没吃菜!”   李家真要气死了,现在他们在外面都不敢跟人耍横使劲了,否则是个人就敢说:   “小心把我揍你一顿把你推下海去!”   所以王东全、王东强两兄弟的母亲此时过来哭哭啼啼的找王忆去求情,他们一点不可怜老太太,实在无法产生共情。   因为李家被推下海就是这两兄弟主导的事。   而且王东全和王东强两兄弟膀大腰圆、有钱有势,他们平日里在多宝岛不说欺男霸女但没少干仗势欺人的事。   现在看到这两兄弟落难,李家是明面上幸灾乐祸,暗地里敲锣打鼓。   王忆问李老古道:“你们那件事政府是怎么处理的?有多少人被带走了?”   李老古说:“当时带走的可不少,我们庄子里被带走了七八个人,骨干都被带走了。”   “不过我们庄子里的断断续续被放回来了,老大和老二就是最早一批被放回来的,他们昨天刚收拾了家底带着老婆孩子搬去城里了。”   旁边的一个老汉说道:“咱们是被欺负的一方,肯定被放回来,这事就是说到天上去说给玉皇大帝听、说到地下去说给阎罗老爷听那也是咱有理。”   “对,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就是咱有理,政府都说了,那口井是王家打的,可是没有水以后已经被抛弃了,咱庄里清明节那阵通开井道的时候是跟政府说过的,咱有承包文书……”   老太太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李家的老少们明面上是给王忆介绍这件事,暗地里却是在指责老太太。   王忆听了他们一顿乱七八糟的说,最后听明白了。   李家这边属于自卫,虽然他们也谋划械斗这回事了,但他们没有主动去找事。   责任主要是王家和丁家那边的领头人来负责,丁家很倒霉,当时被王家人说动临时加入战局。   现在好了,治安局抓人,丁得水等领头人物涉嫌持械聚众斗殴罪和组织扰乱社会治安罪也被抓了。   王向红当时警告丁得水的话可不是吓唬他,丁得水因为是退伍军人和党员,他这边的处罚还要更重一些——   根据国家刑法,组织持械聚众斗殴罪的应当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现在王东全、王东强等人就可能要坐上一两年的牢。   丁得水不光要坐牢还要被开除党籍,对于82年的退伍军人,这处罚要比坐牢更严重!   王忆挺唏嘘的。   难怪古人都说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确实如此,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走错一步路真的可能被毁了一辈子。   王忆忍不住想起大学时的一个同学,那同学有次下了晚自习看到一个姑娘屁股很翘竟然鬼迷心窍上去抓了一把!   结果就被退学了。   回想往事,王忆摇摇头。   而看着他摇头老太太吓坏了,又要给他下跪:“王老师你行行好……”   王忆头疼不已,他说道:“老婶子这事不是我不行行好,是我一个老师干涉不了司法公正!”   “这样你先别怕,案子到底怎么判罚现在还没有个准数,所以我先帮你打听打听消息,好不好?咱们先搞清楚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他努力安抚下老太太,然后没多会又有人着急的找了过来:“天涯岛的王老师在这里吗?王老师在这里吗?王老师你帮帮忙……”   一听这话王忆头皮就麻了。   又是来找他求情的械斗主事人家属!   这样他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就对李老古说:“老古叔,所有商品我都贴了标签,上面有名字也有价格,你自己研究着往外卖吧。”   “记住,别的无所谓,你可一定得登记好账目,要不然出错不好找问题,我先走了!”   他给王新国和学生们打了个呼哨,众人拔腿就跑。   李老古嚷嚷道:“王老师你先别走,我还没有给你算账、还没给你钱呢。”   王忆说:“这事回头再说吧。”   结果李老古还挺倔强,直接锁了门追着王忆到了海边:“王老师你先等等,你帮我那么多忙,我该给你算的账必须得算清楚,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回去。”   王忆说道:“老古叔,实话实说吧,我帮你采购的这些商品不值多少钱,比起你给我的红珊瑚雕……”   “一码归一码,”李老古强硬的打断他的话,“王老师你这个人怎么跟娘们一样婆婆妈妈?”   “红珊瑚雕那是以前的事,咱以后不提这个了,咱就提门市部的买卖。”   王忆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问道:“老古叔,那我能不能提一下你给我的那个扳指?”   李老古问道:“你第一次上门给我糖,然后我给你的牛血红扳指?”   王忆点点头,说:“那扳指品质挺好,我有个搞宝石收藏的朋友,他很喜欢那些东西。”   “我想你要是愿意出售的话,能不能卖给我?我给你合理的价钱,然后我用来送朋友赚人情。”   李老古说道:“你的事我都听人说过了,你在首都念过书,同学满天下、朋友满天下,经常有朋友给你邮寄好东西,你也要给人家邮寄东西还人情,这事我都知道。”   “要是我那些红珊瑚小物件能让你还朋友的人情,那我肯定可以卖给你。”   王忆说道:“价格咱们好商量……”   李老古摆摆手:“王老师,你的为人我现在一清二楚,跟你谈价钱没意思,老话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这话把王忆说的一愣一愣,他都记不住这话的全句,原来后面还有‘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这么句话啊。   李老古继续说:“我托大一句,咱们算是忘年交了,虽然咱们交往时间不长,可是你对我帮助很大。”   “特别是今天办起来的那个门市部……”   他回头往自己家里方向看了看,然后脸上下意识的露出笑容:“那家伙真好呀,家里又有货架又有了好些货物,门口也让你给我收拾的像模像样。”   “所以我不跟你算钱,你也不必跟我算钱,你跟我回去收拾一下那些红珊瑚小物件,我都交给你了。”   “具体多少钱你自己来估量吧,也不用给我钱了,以后给我送货的时候你自己往下扣就行了,什么时候扣完了你跟我说一声,这样我再给你结算货款,好不好?”   王忆讪笑道:“这可太好了,但对你不太公平。”   “有你这么一句话就行。”李老古拍拍他的手臂,“王老师你的品德是高尚的,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对你很信任。”   “再说了,我让你给我记账这也是受到你们生产队门市部的启发,我都听你们队里人说了,你们队里的社员去你门市部卖鸡蛋卖鱼干虾干不拿钱,都是你给记账。”   李老古说着笑了起来:“我也学你们社员一样搞,这样不显得咱们关系更亲近一些?”   随着他跟王忆接触越多,他越发现这个青年的靠谱。   比自己那两个亲侄子还要靠谱。   所以他抓住机会跟王忆进行纠缠,他前面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心话,他相信王忆的为人。   这样他相信自己跟王忆纠缠的不清不楚,那以后自己遇上难事王忆一定会把他当自家人来对待。   现在他觉得自己死了,最可能给自己主持葬礼的不是俩侄子,是这个有良心的青年。   良心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可一旦落到实处那能压垮千斤顶!   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口碑一旦出来了,那比什么都有价值。   他让王忆回到天涯三号等着,自己先行回家,过了一会他回来在怀里掖了个包。   乘坐舢板船上天涯三号,他把布包打开,里面都是小雕刻品。   有观音和弥勒佛的吊坠、有耳环、有珠子、有手镯等等,没有几样是相同的,多数是血红的珍品!   王忆大受震撼。   这里的小雕刻品数量不下20件,除了一个手镯、一支簪子、一个鼻烟壶要比他之前得到的扳指更沉,其他的看样子都没有那扳指沉。   但价值很大。   因为它们可以组成一套红珊瑚首饰套装!   男女都有。   拿女性首饰来说,有佛吊坠、簪子、耳坠、手镯、戒指、胸针等,从头往下正好可以装饰一位女性。   当然也有男性的,鼻烟壶、观音吊坠都是男性的,还有他卖掉的扳指也是男性的。   王忆吃惊的看向李老古:这真是个宝藏老头!   李老古笑道:“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全在雕琢红珊瑚上了,哈哈,结果到老一场空,啥也没落下!”   王忆说道:“老古叔你别这么说,你这些东西——你这一辈子很值得!”   李老古摆摆手还是笑:“不用安慰我,你现在帮我办起了门市部,这样我剩下的几年也不用自己生活在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值得的事!”   “你们先走吧,再不走王家和丁家的人又要来缠着你了,走吧,回头你还要来送货,到时候咱爷们再聊几句。”   王忆收起这些珍品沉默的点点头。   回去赶紧买点补品给老爷子送过来,他跟着老爷子是沾大光了!   临走的时候他问李老古,说:“老古叔,你平日里喜欢听歌听评书听戏什么的吗?”   李老古下意识的说:“当然喜欢听了,我前些日子准备买一台收音机呢,不过现在缺票,我只有钱还买不上。”   王忆说道:“老古叔你别买了,我要给我们生产队组装收音机,到时候给你也组装一台。”   “另一个我们生产队有一种脚踏式发电机你知道吧?”   李老古点头:“这个知道,咱外岛谁不知道?”   王忆说:“我给你弄一台!”   李老古大吃一惊。   王忆说道:“我会尽快给你弄一台,然后给你的门市部里通上电,这样以后晚上有人来买东西,你有了电灯那就一切方便。”   李老古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当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刚拿出来的这些红珊瑚小物件的功劳,可实在没想到王忆这边这么给力,直接要给他安装电机来通电。   自己没看错,这是个有良心的年轻人!   他之所以这么感叹是因为前两年他暗地里打听过红珊瑚的价值,现在红珊瑚有价值可是价值不大,像他今天拿出来这些小物件,一件也就能卖个三五十块。   多了没人要,因为现在人都喜欢黄金白银这些东西,国家不收红珊瑚,私人也没有很喜欢红珊瑚的。   所以王忆这边拿到了这些小物件后竟然要给他家里直接安装发电机,这可真是说明人家青年没打算沾他光,人家竭尽全力的来回馈他了。   王忆给他门市部通电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他问道:“老古叔,你平日里没事干的时候,那有没有兴趣再操起雕刻刀来雕刻点小玩意儿?”   李老古敏感的反问他道:“你手里头有红珊瑚石?”   王忆说道:“对,但不是你这样的优质红珊瑚,是一些劣质的红珊瑚,或者说是一些材质很像是红珊瑚的东西。”   “我想的是这样,这些石头挺好看的,可是它们品质不行,单卖没人买。”   “你手艺好,如果给雕刻一下我准备拿去沪都卖,到时候卖的钱我直接给咱们两家门市部买商品,你说这样一个外快是不是挺好?”   李老古说道:“对对,这外快赚起来得劲。那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能雕刻的话那我没事干的时候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可害怕孤独了,这样我家里要是能跟你们天涯岛一样挂了电灯,那我晚上空闲多,我可以给你雕点东西咱一起赚外快。”   王忆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跟李老古摆手告辞,收起船锚驾驶天涯三号返程。   停靠天涯岛码头的时候更困难,因为他得定向定位入港且不能撞上码头。   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技术,别的倒是没什么,他就是怕撞上码头把木桩给撞坏。   于是他隔着码头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抛锚,准备等王向红回来的时候让他来停靠。   王状元问道:“王老师,你把船停在这里咱们怎么回去?让人摇橹过来接咱们?”   王忆问道:“你热不热?”   王状元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我草,咱们自己游回去?王老师,咱们开着这么好的大油船,然后自己游回去?”   王新钊走上船头脱掉衣服裤子挂在脖子上,说道:“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怕任何困难!游回去怎么了?这么短的距离,我没问题!我时刻准备着接受挑战!”   他率先跳入水中,给其他学生做个表率。   王状元对左右说:“大钊学习学傻了,你们可别跟他学啊。”   王忆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大钊听我指挥游回去这叫学傻了?”   王状元挠挠乱蓬蓬的头发说:“不是啊,我说他学傻了是他把衣裳挂在脖子上给泡水了,咱把衣裳留船上就是了,等支书伯回来开船靠岸上来拿不就行了?”   王新国愕然说:“对啊,大钊真是学傻了!”   他们脱掉衣服裤子只留个裤头跳入水里,王忆没下水,说:“大国你靠码头后划个船过来接我。”   没办法,他是人民教师、是一校之长,有偶像包袱了,不能穿着裤头去满山乱跑:   码头上这会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她们都在嘻嘻哈哈的指着王忆说笑。   估计是等着看他的裤头呢!   王忆绝对不能如她们的愿!   他回了岛上没有去听涛居,而是去大队委办公室里等起了王向红。   十点半这趟船回来,王向红擦着汗回到办公室。   先端起搪瓷茶缸仰头‘吨吨吨吨吨’的干了一杯水,然后他抹抹嘴问:“王老师你有什么事?”   王忆说:“安装发电机呀!”   王向红大受震撼:“今天就安装?这事不得让电业局的同志过来进行指导——”   “嘿,说起电业局,王老师我有个事忘记给你说了,公社电业局的技术员林关怀同志还有县里广播站的刘鹏程同志前两天过来找你来着,但你没在他们又走了。”   王忆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要什么事?”   王向红摇头:“没说,他们一听你不在立马就走了。”   王忆合计了一下,说道:“今天是八月八号,高考已经结束一个月了,他们两个是不是知道自己高考成绩了?”   但两人没有透露信息,他也不知道两人是考上了还是没有考上。   这事他不太关心,把话题给转了回来:“支书,你让民兵队的都过来,今天先把太阳能板给装好,这方面的工作我自己能负责,咱们用不着麻烦电力局的同志。”   太阳能发电机虽然在82年已经诞生,甚至国家在西北都开始了太阳能电力工程发展规划。   可他带来的发电机性能太出色,社员们不懂行可以被糊弄,林关怀是懂行的。   即使林关怀现在还不了解太阳能发电机的性能,可是他这人很上进,以后迟早会接触到相关知识,那时候恐怕就会发现天涯岛这台机器的异常了。   所以这事王忆要自己负责。   再说了,他看过22年天涯岛上安装太阳能发电机的主要步骤,也了解了安装过程,这事他能负责。   民兵队正在休息,听说王忆这边要给生产队的电力系统来个鸟枪换大炮,便全给兴奋的跑来了。   王忆先叮嘱他们:“有些事必须保密,原因我不说了,这事稍后由支书向你们解释。”   王向红沉着的点点头。   民兵队将会被并入保密工作小组中成为行动队,以后有人违反岛上的保密纪律就是他们去收拾人。   铺设单晶硅太阳能板的工作不复杂,板子之间的电线互相有接口,一块块的衔接好后通过电线连接到发电机上即可。   王忆选定了山顶校舍的屋顶来安装太阳能板,这地方最高、阳光接受度最好,另一个是也不容易被外队人所注意到。   当然船行在海上隔远了能看到校舍屋顶上的太阳能板,可是天涯岛上已经有二十台太阳能灶了。   岛上完全可以解释说这是太阳能灶在反光。   大胆带人架起梯子开始登上校舍铺设单晶硅太阳能板,王忆这边再次把组装程序研究了一遍。   他现在要搞的东西不应该说是太阳能发电机,而是太阳能发电系统:   发电机是主体,单晶硅太阳能板是主要配套设备,此外还有蓄电池和控制电路。   他所用的蓄电池是国网官方赠品,品质寻常,要有优秀品质那就得自己买UPS。   现在王忆在时空屋里供电的就是UPS,那玩意儿很烧钱,他在22年的天涯岛就要给蓄电池并联添加一个UPS一起储备电力。   在82年用不上UPS这样的蓄电神器,用普通的蓄电池已经够用了,毕竟现在岛上只有电喇叭、电灯这两样用电设施,需求功率小、耗电能力差。   他这边正在研究着,屋顶上开始铺设太阳能板了。   大胆跟他喊了一声,王忆点点头说:“先固定好铁架子,然后往上安装吧,记住了戴好手套别乱摸乱碰!”   这工作不简单。   太阳能板的面积直接关乎着供电功率,一般来说1KW系统需要的太阳能板面积得是10个平米左右,3KW系统安装面积在22个平米左右,4KW系统在33、5KW系统在40、6KW系统是50。   王忆这边带来的太阳能板能提供的功率是20KW!   需要铺设的太阳能板面积要接近200个平米了,这得将校舍中一半教室给征用了才行。   民兵们铺设太阳能板,王忆这边领着大迷糊将发电机主机和蓄电池给送进了听涛居。   这东西跟柴油发电机比有很多优点,其中之一就是安静,楚小强在22年的天涯岛已经测试过发电机了,工作时候只有变压器震动产生的‘嗡嗡’声,还是比较轻微的。   所以机器进入听涛居不影响睡眠。   大迷糊一旦睡觉就狂打呼噜,要想叫醒他得踢他三脚;而王忆呢?王忆戴着耳塞睡觉……   铺设太阳能板不是简单事,要先在屋顶打上铁架,固定好铁架再把太阳能板给镶嵌上去。   每一张太阳能板都带着一条半米长的电线接头,彼此相接,好朋友、手拉手。   但随着太阳能板镶嵌上去,屋顶就变得亮堂起来。   王向红隔着远了能看到这股亮堂,对王东喜笑道:“学生娃头顶上开了天窗,这是好事,这叫什么?头顶亮堂堂、心里明晃晃!”   到了中午头,妇女们下工了。   她们下工不急着回家做饭而是纷纷来了山顶。   在山顶的路口看着校舍屋顶上闪亮的单晶硅太阳能板,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王向红上去说:“这东西是一种新型的太阳能灶……”   “支书,这不是发电机吗?”刘红梅诧异的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淡定的说:“你看你,是不是被哪家的妇女给糊弄了?你看看那些东西那么单薄,它能是发电机?它能是一台机器?”   妇女们疑惑的挠挠头。   好像是这样。   王向红说道:“发电机在王老师的听涛居里,这上面的就是用来吸收热量给咱大灶做饭用的,以后有人这么问你们就这么回答!”   妇女们恍然的点头,然后要去听涛居。   王向红赶紧拦住她们:“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就这么好奇呢?你们也要念书也要上电大?”   刘红梅说:“支书你这是说啥话,我们去找王老师好奇啥了?哦,我们好奇那个缝纫机,听说昨晚上你们带回来五台缝纫机……”   王向红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原来这些老娘们不是冲着太阳能来的,她们是想来看看的缝纫机。   于是他说道:“缝纫机不在这里,送进祠堂了,走,我领你们去祠堂看看。”   这会祠堂门口没人,老人们回家去吃饭和睡午觉了,王向红打开门,里面是一个正间和两个偏房。   正间有供桌有塑像,逢年过节还要挂起一张族谱,平时不能挂,因为岛上太潮湿,族谱平时要防潮保存。   左右的偏房宽大又安静,现在即将给制衣铺做功能间,五台缝纫机一字排开摆在墙边上。   另一边贴墙搭建了一套长桌,上面摆放了几卷棉布和涤纶布。   妇女们看到这一幕是欣喜又新奇。   她们进去摸摸缝纫机、摸摸涤纶布,有的还去坐下踩一踩缝纫机的脚蹬子,然后爽朗的笑声便响起来。   刘红梅问道:“支书,以后张爱萍她们就在这里上班?”   张爱萍回头笑:“上班?咱也跟城里工人一样上班吗?”   王向红去推开前后窗透透气,说:“对,你们以后在这里上班,王老师教你们做T恤、做衬衣、做西装。”   “什么叫T恤?”张爱萍问。   王向红想了想说:“嗯,好像就是汗衫吧?我也不懂,王老师懂,反正你们听他的。”   “我们能做的了吗?”一个叫陈莉的妇女迟疑的问,“王老师说我们做的衣服要去卖呢,就我们这手艺,补个补丁改个衣裳行,做个假领子行,这要真做一整套衣裳还去卖,恐怕没那个本事吧?”   其他妇女一听顿时不笑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们确实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刘红梅笑了起来。   她挥舞着结实的手臂豪迈的说:“领袖同志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咱们就最讲‘认真’,只要认真,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学不会的本事!”   “领袖还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现在咱有缝纫机有电熨斗有这么好的布,关键是还有王老师,大家要有信念呀,解决困难的条件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解决困难,创造出一片新天地!”   这番话她说的底气很足。   再大的困难她也不怕!   因为她是销售队的队长,制衣铺的事跟她没关系…… 第299章 服装队开工   立秋时节,蓝海逐流、花海盛放。   海风阵阵吹上岛屿吹过山林成山风,吹起花香四溢,让人身心舒畅。   王忆正在研究电网,麻六屁颠颠的跑来了。   他一来就开口:“不服天不服地,就服王老师这实力……”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呀?”王忆探头出来笑道,“行了,你的顺口溜留着推销时候用吧,平日里省点嘴皮子——今天没去县里?”   麻六说:“刚从市里头回来,我先歇歇。”   “另外这几天是海蜇渔汛期的尾巴,我留下帮帮忙,毕竟我现在也在队里拿工分了,该帮忙要帮忙。”   王忆问道:“你帮什么忙?做三矾海蜇?”   麻六点点头:“对,我这次去市里帮队里买了一些白矾用,队里白矾不够了,我和大义买了五十多斤,正好应了个急。”   王忆收起图纸递给他个凳子,想了想又说:“对了,那次我答应给你一个好东西,现在托同学给我买到了,现在拿给你。”   他拿出一支防狼喷雾递给麻六。   麻六疑惑的看了看问:“这是什么东西?真精致呀,上面还是洋文?洋鬼子的商品?”   王忆说:“这是个防身的工具,有了这东西你就不用石灰粉了,石灰粉不好收拾也不便于使用,还是这东西好,防不胜防。”   麻六好奇的问:“就这个小瓶子?它能喷什么?喷毒药?”   王忆笑道:“它能喷辣椒水,喷到人眼里让人疼的受不了,而且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不会把人的眼睛给弄瞎——要不然你自己试试吧。”   麻六一听这喷雾器有如此神效顿时来了兴趣,说:“好,试试就试试。”   他看到了喷雾器上的小眼,对着自己眼睛就要摁。   王忆赶忙拦住他:“等等!你真要自己试试?”   麻六说:“要不然呢?要不然用老黄试试?”   他看向正在树荫下吐舌头的老黄,蠢蠢欲动。   王忆顿时不想阻拦他了。   他对麻六说:“你别直接喷自己眼睛里,我跟你说可遭罪了,不是一般的遭罪。”   “这样,你对着树喷,先习惯一下这东西的喷射距离和力度,辣椒水喷出去变成雾气不会立马消失,到时候你瞪大眼睛赶紧去雾气里晃晃头……”   麻六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选择了大槐树当目标,然后装模作样的走过去撞到了大槐树上又踉跄着弹回来,站稳后赶紧点头哈腰:   “大哥不好意思,小兄弟眼睛不好,你看小兄弟这眼睛有毛病。”   他探头向大槐树。   乘凉的老黄收了收耳朵,歪头疑惑的看向麻六: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麻六向前探头,随即猛然的挥手将防狼喷雾器给向前伸出并按下了喷射键。   ‘嗤’的一声响,一道水雾跟一支利箭似的喷射出去。   正好喷在了树干上,同时也在空气中残留了一些雾气。   麻六顺势一步向前瞪大眼睛晃了晃头。   然后他就慌了,一个劲的往后退并且擦眼睛:“我草、我草,我眼睛好辣,王老师你帮帮我、我眼睛好辣,睁不开了……”   老黄赶紧爬起来跑路:溜了溜了,真他么晦气,今天碰见个傻子。   王忆递给他一条湿毛巾来捂住眼睛。   麻六的眼睛只是浸润了一点防狼喷雾,并没有被直接射到,所以还不是特别的遭罪。   用湿毛巾擦拭过眼睛,他的感觉慢慢的开始好转。   但拿掉湿毛巾还是会不自觉的流眼泪,于是他只好捂着湿毛巾问:“王老师,这辣椒水太有劲了吧?它真的弄不瞎人的眼睛吗?我怎么感觉我眼睛要瞎了,睁不开了。”   王忆安慰他:“放心,你没有被正面给喷到,影响不会很大的。”   麻六感叹道:“对啊,我这还没有被正面喷到,就是进去眨眼睛染上了一点,结果眼睛疼成了这样,感觉跟要瞎了一样。”   “这要是真被正面喷上——就是一头老虎它也得完蛋!”   王忆说道:“最厉害的是这个东西现在咱国内还很少,你看到上面的英文了,这是美帝的东西,具体来说是美帝的警察用来喷他们老百姓的。”   麻六说道:“真的啊?那美帝的老百姓确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东西喷了人的眼睛不得把人给干废?”   他拿下毛巾试了试。   这会问题不大了,只是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但不是很疼了,当然还是不停的流眼泪。   麻六吸了吸鼻子,擦了把眼泪问:“王老师我眼睛是不是很红啊?”   王忆委婉的说道:“也不是很红,就是、就是特别红,跟让人泼了红油漆一样。”   王向红过来找王忆查看发电机安装事宜,他盯着麻六一看:“呵,六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麻六急忙擦着眼睛说:“支书我没事。”   王向红试探的给了王忆一个眼神,问:“你给六子上了一节忆苦思甜课?让他回忆起了以前遭受的压迫?”   王忆笑道:“对,六子回忆起了以前流浪的苦日子,又感念如今在咱生产队落脚后有人关心、吃喝睡踏实的好日子,他感动呀,哭的不成样子呀。”   麻六顿时带上了哭腔:“支书,你不知道我以前遭罪成啥样了,特别是68年到75年那阵,我能活下来真是全靠我嘴巴甜……”   王向红为人严肃、强硬,但有一颗柔软的心。   他看着麻六这凄惨的架势心里不好受,便去拍了拍麻六的肩膀安慰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难受了,现在来了咱生产队了,好好干,起码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然后麻六便缠上了他,抓住他的手开始诉说以前遭遇的不公待遇。   那家伙委屈的,眼泪犹如滔滔流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王忆笑着去继续研究他的电路网。   安装太阳能板、将电机和蓄电池进行衔接在他看来没难度,但是将发电机的电路跟生产队电路闭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得靠专业人才。   肯定得找林关怀了。   王忆下午等张有信来送信的时候托他给公社电业局那边传个口信,就说找林关怀上岛来办点公事。   下午的时候太阳能板安装了起来,整齐的并排在屋顶上——还别说,让生产队一下子有了电气化氛围。   王忆比照着电路图和组装说明书开始费劲的研究怎么并网。   还好,知识够用。   而且这东西设计出来是给22年外岛的老百姓用的,算是傻瓜版的,不算很难。   王东义和王东阳从库里支了一条电线杆——当初在石台坳油炸电线杆的时候多做了好一些存进了库房,这是电业局的经验,岛上肯定会时不时的需要架设新电线杆。   校舍里头架起电线杆,一条电线从屋顶引入听涛居,然后王忆打开电机,蓄电池上的红灯亮起,闪了几下后变成黄色又开始闪烁。   王向红赶紧问:“王老师,这什么意思?”   王忆说道:“机器在运转,这是在进行电流内循环,就是有电流进入电池里正在冲洗内部的电池板……”   这些几个人压根听不懂,听的一个劲挠头。   王忆只好说:“反正没有问题,待会黄灯就不跳了,会变成黄灯常绿。”   “跟那个脚踏式的发电机差不多?”王东喜抱着手臂问道。   王忆说:“对,或者说是蓄电池的模式都差不多,那个发电机也有蓄电池,不过蓄电能力比这个差很多。”   他要的这台机器的蓄电池已经是最大容量了,要更大容量的就得用UPS。   那玩意儿可就贵了,不过迟早还是得用上。   他选择的这台发电机是野外可用型机器,主机本身就有插头,王忆插了个插座,变压器自动调整电压,然后大家伙便看见插座上的红灯亮了起来。   这表示通电可用状态。   82年的充电器不多,所以王忆也没法像22年那样随便拿出个充电插头插上插座给他们看看电器的使用情况。   不过有了太阳能发电机,他可以买电冰箱或者电视机进岛上了。   这两样东西他在时空屋里都有,他准备了好几台八十年代的电视机,都是二手货可是品相很好,外表跟新电视机一样,他以后要送一台给陈谷当礼物。   陈谷现在正拼命的攒钱买电视机呢。   时光慢慢流逝,销售队带上凉菜、带上凉皮摇橹去往县里。   这生意好不了几天了,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   最近秋老虎还能肆虐,等再过一个月进入九月份,天气开始寒冷起来,而且夜晚就不再闷热潮湿,那时候凉皮和凉菜就要迎来淡季了。   所以社队企业需要有新的产业跟上。   什么产业?   王祥高那边已经准备做躺椅了,制衣铺里也正式选好了擅长针线活的女社员准备做衣服。   衬衣、西服,这些东西从秋天可以热卖到春天。   王忆忙活过发电机的事后在下午去了祠堂。   祠堂门外一群老汉拉着脸摆出生无可恋的熊样子,寿星爷也不再滔滔不绝的讲古,他坐在自己的小竹椅上满脸严肃的观望蓝天,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王忆去了也没人招呼他,老人们都在拉着脸。   然后王忆对身后的大迷糊招招手,大迷糊左手袋子右手也是袋子,其中左手袋子里是一套茶壶茶杯和茶叶。   王忆去把大瓷茶壶拿出来放下,说:“寿星爷,我从城里给你捎了一把大茶壶,你看,这壶多大,配套还有八个杯子呢,以后你讲古的时候可以用这茶壶来泡茶喝。”   “这是一盒佛海的禅茶,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这禅茶有佛性,是庙里的师傅们种出来的,听说这茶叶还开过光呢,能驱邪避难、滋阴补阳、能发汗能驱寒,好处很多啊。”   老汉们看到这精美的白瓷大茶壶顿时睁大了眼睛。   寿星爷也不看天了,他看看茶壶又看看王忆放下的一大盒茶叶。   茶叶盒子很精美。   上面还有一尊金佛在发光哩!   老头子还不傻,猜到了王忆送礼的目的,说:“老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祥文他娃,你送这东西是怕我们去祠堂里闹腾吧?”   “放心,我们还没有老糊涂,不会给咱生产队、给咱老王家扯后腿的。”   王忆一听这话还真是放心了,然后他拿起茶壶茶叶说:“寿星爷你看你这话,真的,你这伤人啊,几位爷爷大伯,是不是?寿星爷这么说是不是伤人心?”   “你看我去一趟沪都心里头想着你们更想着寿星爷,我想着天气要冷了,立秋了嘛,很快就中秋了,中秋往后咱海岛那小风嗖嗖的,这时候在外面晒太阳也不舒坦。”   “可是要能喝一杯热茶,那嘴巴里香喷喷、身体里热乎乎,这样就舒坦了。”   “于是我特意买了茶壶茶杯孝敬你们,还托人从佛海买了禅茶让你们品味。”   “结果呢?结果寿星爷这么说我,真的,老话说的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他指着心口冲几个老人吧嗒嘴:“这里难受,天气这么热,我这里拔凉拔凉的。”   “这样我还是把茶壶茶叶拿走吧,我给咱制衣铺的妇女们用,她们反正也得喝茶。”   一群老头子让他一顿嘟嘟嘟给喷懵了。   有老人下意识说:“寿星爷你这话确实不该,孩子孝敬咱们,一片孝心——哎哎哎,你别拿走,寿星爷就是跟你闹呢。”   “对,寿星爷开玩笑,他喜欢开玩笑,你别拿走啊,妇女喝什么茶叶?这是禅茶,我佛不近女色。”   “寿星爷你说话啊,你说句话。”   老寿星赶忙说:“我就是跟你闹着玩呢,你这孩子,你说你当真了,这茶壶不赖,茶叶我看看,嘿,真香。”   他打开茶桶闻了闻,乐的下巴上的山羊胡都颤动起来。   其他老人纷纷凑上去闻,然后满脸高兴纷纷笑:“真香,这茶叶味道太好了。”   “禅茶,在佛海可有名了,我年轻时候去佛海贩渔网的时候喝过,喝了肚子里暖洋洋。”   没人再去管祠堂里是什么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茶壶和茶叶给吸引过去了。   老人们很快统一意见,找了最年轻一个老头回家拎一壶水过来煮茶喝,今天就要喝茶!   王忆进祠堂,妇女们正在熟悉缝纫机,十几个妇女围绕着五台缝纫机看的很新奇。   黄小花也在里面,她看见王忆后笑着问道:“王老师你刚才在外面跟寿星爷他们说什么?他们是不是还是不想让我们待在这里面?”   王忆摆摆手:“没有,他们现在很乐意让你们待在这里工作。”   “来,嫂子婶子们听我说,咱们社队企业有销售队了,现在你们组成一个服装队。”   “支书已经说过了,你们就是咱队里最会女红的……”   “女红是啥?”黄小花问道。   孙爱萍说:“缝缝补补的就是女红。”   王忆说道:“差不多吧,反正你们最会缝缝补补、也有的会用缝纫机,那以后就是咱们一起来生产衣服。”   孙爱萍担心的问:“可是王老师,我们都没有专门学过做衣服,咱能做出服装厂里那样的好衣服?那都是机器做的吧?”   王忆笑道:“婶子你这就不懂了,好的衣服永远是手工做的,机器也能做衣服,但质量和舒适度肯定比不上手工衣服!”   一个叫金花的姑娘点头说:“对,我看《人民画报》上说,国外最好的服装还是知名的裁缝手工缝出来的,不过他们不叫裁缝,他们叫服装师。”   王忆说道:“对,你们现在突然做衬衣做西服肯定不行,肯定做的不好看,这我有数。”   “可是熟能生巧呀,你们做一百件二百件衣服以后,再动手做衬衣做西服就会感觉轻松简单了,不信你们试试。”   他做了个工作动员,妇女们逐渐有了信心,准备当学生上课学习做衬衣、做西装。   王忆摆摆手说:“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们不要心急,咱们不是直接就做衬衣西服,咱们先做假领子!”   “做假领子?这个我会做。”黄小花积极的说道。   好几个妇女点头:“我也会做。”   假领子是时代的宠儿,但当时代过去,它会由宠儿变成弃子。   现在假领子正在流行,这东西很难用一句话讲清楚,它其实是个真正的衣领,但它又不只是衣领,还带着部分的上衣,组成部分有前襟、后片、扣子、扣眼。   男性来说最常见的是衬衣的假领子,形象的来说就是一件衬衣的一部分,有衣领和周围的部分,但没有衣袖之类的。   根据传闻假领子是沪都人发明出来的,鲁迅同志说过,‘面子是中国人的精神纲领’。   沪都是人真的讲面子,从上个十年开始年轻人没有一件衬衣那就说不过去。   特别是天冷的时候要穿毛衣,毛衣必须得配衬衣,没有衬衣只穿毛衣那就没有领子,这种装扮叫‘和尚领’。   往前数几年,七几年的时候要是有男同志这样打扮,那很快他就会获得一个绰号:   姓孙的叫孙和尚,姓陈的叫陈和尚,姓朱的话——那算你命好,绰号会叫朱元璋。   提起假领子生产队的妇女们就来劲了,她们都给自己、给家里男人做过假领子。   因为做假领子用的布叫零头布,就是布匹裁剪后剩下的边角料,这东西不收布票也便宜,非常受农民的青睐。   王忆说:“咱们就从假领子开始做,然后带去县里还有市里进行销售。”   孙爱萍问:“王老师,城里人家家户户都有假领子,谁会买这些东西?”   王忆解释道:“让你们做假领子不是为了赚钱,这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熟练使用缝纫机,只是咱做出来的假领子也不能浪费,带去城里便宜卖,能赚多少算多少。”   “不过在做假领子之前还有个更简单的衣服让你们做,那就是T恤。”   王忆对大迷糊招招手,大迷糊把右手拎着的大蛇皮袋放到桌子上打开。   里面全是一张张的涤纶布、棉布。   之所以用张做单位,是因为这些涤纶布和棉布已经裁剪好了,就是两片T恤,将它们缝制起来就是一件完整T恤。   这是王忆托邱大年父母帮他做的半成品,专门给服装队的员工们练手使用。   包括衬衣、西装他也是从半成品开始做,让妇女们先学会用半成品做成成品,最终再把布匹做成衣服。   这样的衣服肯定造型上有点不太好,但82年的老百姓要什么自行车?   现在说句不夸张的话,供销社里卖一双鞋,一只40码、一只42码,只要讲讲价,立马被人抢走!   太缺物资了。   王忆将T恤片布分给员工们,让她们将两片合二为一,然后大家伙便明白王忆意思了。   将两片布缝在一起缝成一件衣服对她们来说是简单活,她们立马分工开始忙活起来。   现在一共是五台缝纫机,而王向红挑选出来的妇女有十四个,这样王忆让大家轮流着使用缝纫机,先把这机器用熟了再说。   黄小花家里穷没有缝纫机,可是她娘家的兄弟媳妇们有。   她有时候会厚着脸皮去借人家缝纫机缝补个衣服,她的兄弟媳妇们不愿意借给她用,便借口说没空让她自己去用。   结果她娘会用,三教两教的把她教会了,后来她便每次都是借亲戚的缝纫机自己来缝补衣服,包括用尿素袋给女儿改尿素裤,全是她自己的手艺。   黄小花使用缝纫机的技术在队里算是好的了,她轻巧的踩着脚踏板忙活着,随着‘哒哒哒’的声音响起,T恤一边便打上了细密的针眼、缝上了密密麻麻的针脚。   围观的两个妇女看到后忍不住称赞道:“缝纫机真是好东西,这机器太好了,你看这针脚多细密、多整齐。”   黄小花笑道:“而且速度还快呢。”   她先把T恤两边给跑起来,然后是半截袖位置,她翻看了几下便心里有数了,‘哒哒哒’的声音响起,一件T恤便成型了。   王忆穿上试了试,挺好的。   他满意的点头说:“小花嫂子你把经验跟同事们都传授一下,就这么来,大家尽快的做,做好了我拿到门市部去卖。”   “这要在咱队里卖吗?”孙爱萍一边忙活一边问。   王忆说道:“对,在队里卖,布料的成本价加上一块钱的针线盒手工费,不同布料卖三块到五块一件。”   妇女们听到这话便笑了:“我们的手艺值一块钱啊?”   王忆说道:“以后做出西服来,你们手艺值二十块钱!做一件西服就给生产队赚二十块钱!”   妇女们精神振奋起来。   她们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咱们到时候一天能做几件西服……”   “几件?一天能做一件就了不得啦,做一件西服就能赚二十块钱呢,一个月做三十件那就是六百块!”   “嗨呀,咱们这些老娘们一个月能给队里挣六百块?这么多啊?”   氛围顿时火热起来。   黄小花突然抬起头说:“那咱们何必做西服?你看做这个T恤一件赚一块,咱们一天能缝一百件吧?”   妇女们面面相觑,对啊,还真是这么回事!   王忆说道:“不一样,T恤的销量有限制,这东西不是长年累月可以卖的。”   “而且卖起来生意也不会特别火爆,这种T恤其实就是汗衫,对不对?老百姓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汗衫,它没法卖出很多。”   “可是衬衣特别是西服就不一样了,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不会做西服,这衣服一旦送入市场肯定能卖的火爆,送进城里绝对会让城里人抢购!”   “你们想想吧,以后城里干部啊工人啊教师啊,反正有头有脸的人都是穿着你们做的西服,这能一样?”   妇女们畅想了一下,顿时嘿嘿的笑了起来。   那到时候可太有面子了。   到时候跟亲戚去城里买东西,看到有人穿着西服指着说一句‘这是我做的’,那得多骄傲的事!   咱一辈子还没有这么露脸的时刻呢!   黄小花说:“我到时候扯布给我男人做一身,让他穿着西服过年走亲戚,哈哈,那可就有意思了——泥腿子穿上西服了?”   她自己说着说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王忆说道:“泥腿子穿上西服怎么了?到时候让我队长哥穿上皮鞋、打上领带,这就是咱生产队里男人逢年过节的标准服装搭配了。”   “咱们过年过节就要有过年过节的样子,让其他生产队好好看看咱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妇女们纷纷笑:“好。”   王忆说:“不光男人有西服穿,你们女人也有女士西服还有棉裙子,到时候走亲戚你们也穿西服棉裙子,再配上一双高跟皮鞋——咱们生产队的人就是要活出不一样的样子!”   金花问道:“王老师,真的假的?”   王忆说道:“这还有假?你们还不信我的话吗?”   黄小花立马说:“我谁的话都不信,就信王老师的话!”   “王老师最厉害了,你们是不知道,上个月我娘家邻居的大军在县医院动手术,本来大夫对我们爱答不理的,王老师一去,娘哩,大夫还有什么护士长?对,护士长,还有他们个主任,跟王老师握手都得两只手去握手。”   “就这样,”她去学着大夫的样子客气的探身伸手,“我没吹牛,这是真的,他们都这样跟王老师打招呼。”   窗外看热闹的老头听到后大吃一惊:“真的啊?王老师的名声在县医院都好使?”   “好使,县医院还有城里的那个卫生诊所,”黄小花立马说,“王老师过去一趟,后面诊所的大夫天天来找我们,非常客气!”   王忆赶紧说:“人家那是素质高!”   “王老师才是素质高。”黄小花笃定的说。   王忆苦笑道:“算了,我说实话吧,其实他们对我客气不是我牛逼,是小秋老师她爷爷牛逼。”   黄小花说:“王老师你要跟小秋老师结婚了,小秋老师她爷爷不就是你爷爷吗?还是你牛逼。”   “王老师是真牛逼啊。”妇女们赞叹道。   王忆只好挥挥手:“算了,咱们继续干活吧,今天先把这一百套T恤赶制出来,我这次带回来了一共五百套这种T恤。”   “你们把五百套T恤做出来,那缝纫机用的就娴熟了,到时候开始做假领子,假领子的布头我也带回来了,等做假领子再熟悉了,咱们就开始用布自己学着做T恤。”   “不做西装吗?”孙爱萍问。   王忆说:“做西装是很难的,你们得先学会自己裁剪布匹做T恤、做衬衣,然后再做西装。”   妇女们忙活起来,他看看没什么事便带着一件T恤去找王向红。   王向红准备开船去撩海蜇,王忆把T恤递给他说:“支书换上这衣服,涤纶布的,穿起来舒服。”   T恤是雪纺布,这是一种化纤面料,聚酯纤维布,在这个年代叫做化工涤纶布。   雪纺布非常丝滑,常见的是女士礼服还有睡衣,或者夏天妇女喜欢穿这种面料的T恤,往往印着大花以适应中老年妇女们的审美。   这年头外岛没有这种布料,王向红伸手摸了摸赞叹道:“好布料,这家伙不少钱啊。”   王忆说道:“比的确良贵点吧,差不太多,这样的T恤成品衣服是四块钱一件,你要不要买一件?”   王向红犹豫了一下,说:“我给东方和秀芳买一件吧,我穿这东西,没啥必要。”   王忆笑道:“天这么热,出海撩海蜇穿那棉布衣服动不动就湿乎乎的贴在身上,不穿又晒的皮疼,你还是穿一件吧,支书你得对自己好点,买一件汗衫算什么?”   “就是,你都多少年没置办新衣裳了?”王真吉从旁边伸手摸了摸衣服,跟着赞叹一句,“好布料。”   王向红捏了把鼻子,说:“也对,这衣服挺好,穿着舒服——等等,这是咱们制衣铺自己做出来的?”   反应过来后他当场爆粗口:“我草,不能吧?那些娘们这么快就会自己做汗衫了?不是,她们都会做汗衫,我说的是这个汗衫,你看着样式、这针眼……”   码头上其他人对这话大为赞同:“这衣服一看就是厂子里的货啊!”   王忆说道:“我从沪都棉纺织厂买到了半成品,就是一片片的布片,简单来说就是厂子里用机器把一块块的布压成两片布,两片布再用缝纫机跑起来就是一件汗衫了。”   “我买了半成品,然后咱们服装队自己缝制,做出了这种汗衫,比城里的衣服少了人工费,所以便宜很多。”   正要出海的王东方问道:“这样为什么城里人不自己买半成品的布回家里缝?他们家家户户有缝纫机吧?”   王忆淡然说:“因为他们买不到半成品,因为棉纺织厂不会随便把半成品卖到市场去。”   一听这话,码头上的人对他肃然起敬。   王老师手段高超关系硬啊! 第300章 生产队父慈子孝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照耀在海面上,一时红光粼粼,照耀在岛上,则是芳草萋萋。   天涯二号回码头卸海蜇,王向红抽空子去了一趟大队委办公室打开广播透过大喇叭对生产队喊话:   “咳咳,咳咳,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注意了。”   “那个咱们社队企业现在新开了服装队,服装队已经开始生产衣服了,那个生产的衣服很不错,都是汗衫,嗯,短袖的汗衫。”   “汗衫的样式很新颖很时髦,目前已经生产了大约八十到一百件,然后谁有需要可以去门市部购买。”   “那个我提个建议,青年们可以去买一件,这汗衫真不赖,咳咳不是,这汗衫品质出众、样式新颖,穿上之后很舒服,嗯,整个人看起来很文明,嗯,就是这样,我再重复一遍……”   王忆坐在门市部的门口撸狗头。   王向红忘记说价钱了,不过没关系,等到社员们上门后再说价钱也没问题。   这汗衫价格不贵,王忆确实是按照这年头的布料成本价要的,外对人要买那必须得在价钱前面加一个‘1’,一件T恤怎么也得要个十几块。   他对服装队缝制出来的T恤有信心,样式时髦、用料新颖,穿上去很舒服,关键是价格很便宜,社员们肯定会买。   现在天气还炎热,他要先在队里卖T恤,等过几天凉快了就卖衬衣,过年之前则在队里普及上西服,让社员们正月里走亲访友的时候有全新的打扮、全新的精神面貌。   这是他给生产队的改变。   衣食住行。   食物的改变最早,现在天涯岛已经没有人会饿肚子了,或许有些人家节俭不舍得吃细粮,那天天粗粮管饱。   现在开始进行衣服的改变,先让社员们人人有一件新衣裳,最终目标是社员们每个季节都有应季的新衣裳、好衣裳。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裳马靠鞍,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不假。   人是视觉动物,看到美好的事物会心生喜悦。   相同条件下,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比长得普通的人会更自信、更勇于展示自己,长得丑的人则容易自卑。   而穿一件好看的衣服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自信,这从学生们身上就能体现出来,不管是县城参加活动还是去公社参加联考,统一校服的天涯小学的学生就是比外队学生更自信。   王忆还记得,每次他们排队出去,岛上的孩子都是昂头挺胸,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所以他相信队里的年轻男女有了新衣裳、好衣裳,再加上生产队分红改变家庭经济状况,他们在感情上会有所突破。   衣食条件得以改善但改善的还不够,王忆得花一些时间才能让社员们像学生们一样有新衣服、好衣服。   另外还要社员们家家户户能隔三差五的吃上细粮、吃一点肉蛋,这个目标冬天能完成,队里的鸡鸭养的很好,白羽鸡安然长成已经开始下蛋了。   白羽鸡下蛋少,它们不是产蛋鸡,可是队里养的多,这就导致家家户户积攒的鸡蛋比平时更多。   等到冬天开始王忆会组织杀鸡,家家户户能平均每十天左右吃上一只鸡。   这样养上一个冬天,他相信明年社员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情况会比今年好得多。   住和行比较费劲,这就依赖于社队企业的迅速发展。   队集体要给家家户户起一座新房子,这是几百万的巨资才能完成的大工程,现在社员们压根不去想他们也不信队集体能完成这样的工作。   王忆自然有信心,马上投产的大众餐厅会成为队里的聚宝盆,再就是服装队和木匠组也都能帮上大忙。   现在生产队给王祥高调拨了一批榆木和枣木,这两种木头结实耐用且耐海水腐蚀,适合做椅子。   王祥高还在忙着做收音机木盒,等到盒子做好了他就可以正式做躺椅的骨架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事他自己忙活不过来,王墨斗忙着找媳妇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得跟王向红商量一下,让王祥高在队里收几个学徒,以后木匠活少不了。   至于出行……   现在岛上有两艘机动船了,可是一艘的渔船一艘只有重要时候才能使用,社员们平常出行还得靠摇橹。   这样得等着找个合理时机给生产队弄一艘专用客船或者给按组给分配上小机动船。   事情本身不难,他可以从22年弄点淘汰下来的旧发动机安装在队里的木头船上,制造出一批机动船。   问题是现在社员们还是穷,让他们自己掏钱买柴油坐机动船进出?那他们宁愿自己摇橹。   王忆正在琢磨着这些事,有青年风风火火的来了:“王老师,你这里又有新褂子卖了?我听爱萍婶子说你这褂子还挺便宜?”   来的是个叫王新兵的大龄青年,他最近在找对象,所以需要新衣裳。   王忆指了指听涛居门口树木之间拉起的晾衣绳,服装队缝制好的T恤会送过来挂起来。   已经有四五十件新衣服摆上去了,而服装队还在不断的送上衣服来。   王新兵跑过去摸了摸,笑道:“哈,这料子真好,都是涤纶布?这个滑溜的多少钱?”   王忆说:“那个最贵,用的是雪纺布,五块五一件。”   王新兵摸了摸,最后没舍得买这料子的衣服,他买了寻常的的确良T恤,一件只要三块五。   王忆跟他说:“你买雪纺布的衣服,那衣服穿上去舒服而且时髦。”   王新兵嘿嘿笑道:“的确良的穿着就挺好,的确凉嘛。”   主要是能便宜两块钱。   没事干的少年们也在摸索这些衣服,他们一脸羡慕也想买一件,但是这里衣服没有他们的尺寸。   王新钊挨个看,最后找出一件雪纺布T恤说:“王老师我买一件。”   “你买了干啥?等你长大了穿啊?”王丑猫问道。   王新钊说:“我给我哥买一件,现在我在门市部里还有七块五角钱,能买一件雪纺布的衣服。”   王丑猫愣了愣,说:“我也有七块多,那我买一件——我买一件的确良的给我爹。”   两人一带头,好几个孩子都要买一件T恤给家里的哥哥或者父亲,然后更多的孩子跟着买。   他们账上都有钱,一个夏天全在摸知了猴,摸的王忆时空屋里的冰柜都装不下了。   这结果是出乎王忆预料的,他看着学生们拿着衣服兴高采烈的离开,看着账本开始发呆。   没收到钱啊!   从夏至往后,白天时间变短。   这种白天变短不光体现在具体的时间上,还体现在傍晚时分,现在傍晚开始短暂起来。   从落日到月亮升起,王忆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暮色降临,渔船归来。   青年们得知门市部正在卖新衣裳便兴高采烈的捏着钱赶来挑选衣裳,结果来了得知已经卖光了。   王东阳就在人群里,他诧异的问:“现在社员们是有钱了啊,支书说有八九十件的衣裳呢,都卖完了?一个个的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王忆说道:“明天吧,明天还有衣服,肯定够你们买的。”   队里人口比衣服多,可是老人孩子不会穿这种T恤的,都是青年和壮年人来穿,所以他有数,这衣服够队里人买的。   青年们悻悻而去,他们下山的时候一些汉子激动的上山来。   王东阳随口问了一句:“哟,二叔你这是干啥?嘿,你身上这衣裳挺好看的啊,门市部买的新衣裳?原来那么些新衣裳让你们买走了。”   他二叔激动的说道:“不是我买的,是家里娃娃给买的,说是给我买了孝敬我的!”   青年们大惊。   现在队里的娃娃们这么野的吗?有钱买个糖块也就罢了,还有钱给爹娘买衣裳?   猪蹄也给他爹王祥赖买了一件T恤,王祥赖长得矮壮结实,T恤有点窄巴了,穿在他身上跟一件健美衣似的,胸脯两块肌肉将衣服撑得鼓囊囊的,挺浮夸的。   他也来找王忆,看见王忆之后恭敬的递上一根烟来。   王忆说:“我不抽烟啊。”   王祥赖低着头、驼着背,整个人跟个虾兵一样,说:“我家里头没啥能给你捎过来的,鸡毛鲓鱼干还有虾干鸡蛋的都卖给你这里了。”   王忆满头雾水:“你这说什么话?怎么突然又说没什么能给我捎来的这种话?”   王祥赖低头说:“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王老师,我家里没啥能给你的谢礼,只能给你递根烟。”   王忆合上《赤脚医生手册》问:“你这话说的怎么云里雾里的?为什么要谢我?是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新衣裳?”   王祥赖点点头,终于抬起头来说:“嗯,娃给我买的、娃给我买了一件衣裳孝敬我!”   “我这辈子、这一辈子,王老师,没人、没人给我买过这样成品的新衣裳,我儿子给我买了!”   他说着这话声音有点颤抖,能听出他的心情挺激动的:   “王老师你说的真对,你真的、就是上次你去让猪蹄念书跟我说,你说念书的人懂事明事理,我当时心里说‘操你妈以为我真是傻子糊弄我’就是这样的话,我真傻,竟然以为你糊弄我,没想到都是真的!”   “我以为猪蹄念了书有本事了就翅膀硬了,会离开家里,跟他娘一样离开家里。”   “结果他念书以后有本事了,先攒钱给我买了一件衣裳……”   他抽了抽鼻子看向王忆,继续说:“王老师,我这就得听你的,你说的对,娃就是要念书,念书的娃明事理更孝顺,我听你的真就对了!”   “你看看这衣裳,这多好的衣裳,”他撑起T恤给王忆看,“我这辈子头一回穿上这好的衣裳,还是自己儿子给孝敬的!”   “咱队里没多少人有儿子能给自己孝敬一件工厂出的成品衣裳!”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猪蹄那娃是个孝顺孩子,所以你确实该听我的,你要全力支持他念书,他脑袋瓜子好使,以后念书有出息了会给你盖一栋楼房的!”   “娃娃们念书以后真不一样了,真孝顺啊。”又有人走过来高兴的说。   山下渔家灯火亮堂,好些汉子疲惫的回家后看到了孩子给自己买的新衣裳。   他们都已经知道孩子晚上摸知了猴来王忆这里卖钱的事,但他们都以为这钱肯定买零食吃了,毕竟孩子们缺零嘴。   结果没想到孩子们用攒下的钱给自己买衣裳了!   这把汉子们给感动的,撩海蜇忙活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状态重新满血。   整天忙活、整天劳累图什么?不就图一个把孩子养成有出息的人?   现在有没有出息先不说,这孩子们孝顺啊,攒钱给自己当爹的买衣裳!   不过孩子能给爹娘买成品工业服装,这已经是极有出息的表现了,外岛的农村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没有多少舍得拿这钱给自己年迈的爹娘买成品衣裳穿的!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的人最重视去世时候穿的寿衣。   可即使重视也不舍得去买成品寿衣,都是自己扯布自己做;有的甚至舍不得扯布做新衣服,就从平日里的衣服中找一件好的、喜欢的到时候当寿衣。   总之,社员们很清楚这年头一件成品衣裳的珍贵,他们当下就惭愧了,因为他们还没有给孩子买过一件成品衣裳呢!   这种事立马在队里传开也在来队里看电影的外队社员们之间传开,外队人听后真不想再来天涯岛了。   以前是天涯岛上社队企业分发粮食分发钱财让他们酸的不行,今天好了,他们也是撩海蜇忙活一天、累了一天想来看个电影犒劳一下自己,结果却听说了天涯岛上孩子们攒钱给爹买成品衣裳的事!   这太搞心态了。   有些人看看自己身边打滚撒泼要凉皮要爆米花吃的儿子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捞起孩子朝着屁股就甩了两巴掌:   “吃吃吃,吃你妈比去吧!”   “走,不看电影了,回去,回家去!”   王向红听说了队里的事后老怀大慰。   队里娃娃们孝敬自己的爹没有孝敬他,可他还是高兴,这证明生产队的风气好,证明王家的子孙品性好!   然后他先去骂了王东方一顿:   “连八岁的新新都知道孝顺他爹买一件衣裳,你给我买过吗?啊?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然我不让你入党不让你当队里干部,为什么?你觉悟不行!”   王东方愕然的被喷了个莫名其妙,他看看手里的玉米饼子委屈的解释说:“爹,我手头没钱,我工分赚的钱都让你收走了,好不容易分红了又是秀芳去领的钱……”   王向红没听儿子解释,他去找王忆了。   王忆这会刚送走了一波来感谢他教育孩子教育出成果的爹娘,正拿着包子一边吃一边要去放电影,半路让王向红给拦截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笑道:“王老师,你真是太会教育孩子了,不光把他们教育的能考第一名,还把他们教育的知道孝敬老人!”   “好,这好啊,你干的太好了,队里要给你发一个奖状!”   王忆说道:“支书我就是做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主要还是咱王家的孩子懂事、咱王家人品性比其他外队人更好。”   王向红哈哈大笑。   海蜇渔汛期的丰收都比不上今晚得知孩子们孝顺爹娘这件事更让他开心。   但鲁迅同志说的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王向红和猪蹄他爹等人今晚高兴不已,像王祥赖还咬着牙把自家一只下蛋的母鸡给宰了,用今年暴风雨后刚找的山菇给儿子炖了个老鸡炖蘑菇补身体同时嘉奖他的孝心。   可是有些人家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们一看自家孩子没给自己买衣裳,顿时感觉颜面无光,有脾气暴躁的比如大胆那边已经开打了。   王状元翻墙跑路,嗷嗷的哭着来找王忆:“王老师救命啊,我爹要打死我!”   王忆去拦住大胆说:“你怎么这么冲动?怎么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孩子?”   大胆虎着脸说:“我、我哪里不分青红皂白了?我打他不是因为那个、就是因为他不给我买褂子,我打他是因为、是因为这小兔崽子欠揍了!”   王忆说道:“那你揍他吧,揍完了他明天他再给你买衣裳——其实今天学生们都去找我给家长买衣裳来着。”   “但是咱服装队没做出那么多衣裳,所以只能是今天先有一批人买上,明天剩下的人再来买!”   大胆汹汹的气势顿时萎靡。   王状元赶紧叫:“真的、真的,我真去要给你买一件衣裳来着,骗人的是王八蛋!骗人的是王八蛋!”   大胆尴尬了。   他抠了抠屁股说:“那个怎么回事呢,我刚才就是看你最近打太极拳打的挺勤快的,所以我想试试你的功力。”   “你功力还不行,走,跟我回家,爹也给你杀个鸡吃鸡腿补补功力。”   王状元本来气呼呼的,一听有炖鸡吃顿时开心了。   王忆对他说:“你小子真没出息,我还想着趁这个机会教育一下你爹,让他以后不能随便动手打孩子。”   王状元满不在乎:“不要紧,王老师,他打我了可我也骂他了。”   “你骂他什么了?”   “我骂了我——我是个王八蛋!”   王忆猛然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第二天岛上依然弥漫着孩子孝敬爹娘这件事的幸福氛围中,服装队加快了缝制T恤的速度,因为其他孩子在排队等着买衣服。   昨天下午不是所有孩子都给家里老爹买了衣服的,没买的就挺惨的,反正有的挨揍了,比如王状元。   还好王忆及时把给大胆的解释传给了其他人家,救下了好些屁股蛋子。   这事让王忆挺感慨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人有些话真是把人性点的透透的!   上午时分他在王祥高家里看着老木匠做收音机盒子,说:“老高叔你自己忙活不过来,我跟支书商量过了,给你找几个学徒工,你有没有合适人选?”   王祥高擦了把汗水说:“其实咱队里不光我一个人懂木匠活,还有一把好手,要是能说动他过来干活,那这些活肯定干的快。”   王忆好奇的问道:“谁啊?我怎么没听说咱队里有谁能干木匠活?”   王祥高笑道:“是小叔,是王真刚小叔。”   王忆很吃惊,问道:“我小爷还会干木匠活呢?他还有这门手艺?我竟然不知道!”   王祥高说道:“你小爷的手可巧了,不光会干木匠活还会干泥瓦匠的活,他参军之前那手艺在咱外岛都是有名的。”   王忆问道:“小爷参军是怎么回事?老高叔你了解吗?还有为啥你们都叫他小叔?”   王祥高说:“他年纪小,他比支书还小两岁呢,就是辈分大。”   王忆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小爷比支书还小?看起来他怎么那么老啊?”   王祥高挠挠头:“他在北边打过美帝,听支书说他当时吃的苦可多了,把身子骨给弄的元气大伤了,而且他平日里老是自己待着,可能老的快。”   王忆说道:“那我去说动小爷来给你帮忙。”   王祥高笑道:“这可得需要好口才,不过你跟小叔关系好,说不准真能把他给说动,要不然他只给队里伺候庄稼蔬菜,从来不跟咱主岛的社员打交道。”   两人正在聊着,有人急匆匆的来找王忆:“王老师、王老师,你是不是在这里?有人找你,有外队的找你。”   王忆探头一看是漏勺,问道:“谁找我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是公社电业局的技术员是吧?一个叫林关怀的小伙子。”   漏勺说:“不是,是好几个人。”   “具体来说是多宝岛王家和丁家的人,他们好几个人找过来了,哭哭啼啼的要找你和支书,可支书出海撩海蜇了,所以……”   “所以你就说没找到我!”王忆赶紧打断他的话,“你跟队里人暗地里说一声,可别让人来找我!”   他太清楚这些人找自己的目的了,是让他去县里治安局找领导求情捞人。   可他才不想去干涉司法,讨人嫌而且没分寸。   他愿意帮助外岛的百姓愿意给人解决困难,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他能帮得上忙,像这种去走后门的事他不想干。   漏勺答应一声离开,后面王忆偷偷的趴在墙头去打听,得知多宝岛来的人不少。   妇女孩子老头老太太的来了一堆,都是之前械斗主事人的家属,正如王忆猜测的那样,他们是来求王忆和王向红去县里找领导们求情的。   现在判决还没有出来,但是今天上午案件已经定性了,聚众斗殴、扰乱社会秩序!   王东全、王东强一干人等会被判刑,还好李老古求救及时而王忆王向红他们去调解的及时,所以没出人命也没有重伤,只有轻伤和轻微伤若干。   否则刑期最高能到十年!   这案子惊动了市里,市里要求秉公执法,绝不能再搞法不责众这种和稀泥的事。   因为今年确实天气干旱,外岛好些生产队农田缺水,不光宗族之间出现摩擦,同族之间也出现摩擦,打架斗殴的事不断发生,但最严重的就是多宝岛械斗。   所以按照市里的意思,这件案子要判罚并且要广而告之,以震慑争水争的乱了套的各大生产队。   王向红没回来王忆不出头,这种事真就是他们咎由自取,凭什么大家不认不识的然后他们拉屎让王忆去擦屁股?   王忆自认是个好人可他不想当烂好人!   终于,十点半左右王向红回来,王忆也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王向红在码头就被人给围住了,呼啦啦一群人下跪。   老支书被跪懵了,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后就拿出支书的威严来了。   他直接一甩手臂怒喝道:“不用在这里下跪,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们给我下跪没用!你们下跪什么意思?逼着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啊,是不是?是不是?”   “我实话告诉你们,在我面前下跪一点用处都没有,哦,你们下个跪我就要听你们的?那你们谁家孩子杀人被判刑也来找我下跪,我也得去给你们找领导求情是不是?是不是?”   跪在地上的老头老太太还有拉扯着孩子下跪的妇女们全被他给呵斥的无言以对。   准备好的嚎啕大哭还没哭出来呢。   王向红铁青着脸绕过去,最后说:“都起来,愿意说话的就起来,不愿意说话只想强逼我的就跪着吧。”   他直接往山顶走去,王忆见此人模狗样儿的跟上去低声说:“支书,还得是你,这种事我处理不了。”   王向红冷哼道:“跟我玩封建社会那一套呢,我这二三十年的干部是白干的?”   王忆嘿嘿笑。   支书也是干部吗?   对,别拿支书不当干部!   码头下跪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一看王向红走远了只有一群娃娃在好奇的看热闹,他们大感沮丧,只好起来去追王向红。   进入大队委办公室,一群人开始哭了起来。   王向红打开话筒放到他们面前,说:“哭吧哭吧,你们不嫌丢人就使劲哭,让我们全队社员都听听你们的哭声。”   一个老汉哭着说:“王支书啊,我们也不想哭,可现在真被逼到绝路上了,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我们没路可走了!”   “真没路可走了,县里领导说了,我们强子他们要坐牢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我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拉扯大,结果又送监牢里去了……”   王向红皱眉说道:“你们先别嚷嚷,一个个的慢慢说。”   老汉说道:“王支书,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来,咱们是一个祖宗老辈是亲兄弟,大全是你侄子,你不能不管。”   王向红没理他看向另外几个人,问:“你们丁家的跟我们没关系,怎么也来了?”   几个丁家人哽咽道:“王支书我们走投无路了,你的鼎鼎大名咱外岛的都知道,你与人为善、心地慈悲,灾年时候宁愿自己吃不饱饭都要从牙缝里省点出来救济不相干的穷人。”   “我们现在找不到能帮忙的了,只能找你了,你是大善人,你是优秀党员好干部,只有你能帮我们这些穷人了。”   王向红阴沉着脸抽烟。   然后问:“丁得才呢?他是你们丁家的支书,怎么没见着他?”   听到这话丁家人气得不行,叫道:“丁得才那个王八羔子啊,他是个批支书!公安上的领导去我们村里抓人后他就跑了,不知道跑哪里去躲着了!”   “他除了能看黄书、开黄腔还能干什么?哦,还能搞破鞋,他就这些本事!”   “丁得才指望不上……”   王忆感叹道:“丁得才这个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人才,他才是个人精呢,把自己从麻烦里摘了个一清二白。”   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要是去尿检,那绝对的尿杯里头没有一滴尿,全是黄色。   王向红皱着眉头抽烟,脸色很难看。   来求情的人抽抽噎噎、唉声叹气,要么诉苦卖可怜、要么念叨王向红以前岁月里的善举壮举,把支书给拿捏住了。   他考虑许久后问道:“这件事还真就得从法不责众上来下手,你们两个村子的壮劳力当时几乎都参与混战,现在主事的被抓了,那可以发动其他人去县里求情。”   “没用。”大家伙听到这话后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我们想过这件事了,可是在村里找当时的人说了这想法,他们要么说自己生病了不能出去要么直接躲到亲戚家里了。”   “对,他们现在都拼命的把自己跟这件事给分割开,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沾手啊!”   “这些丧尽天良的,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了他们?龙王爷怎么不掀波浪吞了他们?大全可是为了他们的庄稼地才去出头的,结果他们转头就当了叛徒!”   抱怨声、咒骂声、哭泣声四起。   王忆再次想起鲁迅同志的那句话,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偏偏王向红还要他帮忙,招手领他出去问道:“王老师,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忆愣了愣,说:“我、我坐着看,我就坐在这里看,支书你处理吧。”   王向红被他这话给搞呛烟了,呛的是连连咳嗽。   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怒视他。   王忆没辙,只好认真的说:   “支书,这种事咱帮不了忙,党纪国法,有人就是违法了,你要帮忙去求情?先不说你求情有没有用,就算有用,那你要违法去帮助违法的人?”   王向红叹了口气。   王忆继续说:“支书,你都这个年纪了,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咱们不是救世主!”   王向红敲了敲烟袋锅敲掉里面的烟灰,他有强烈的老支书包袱。   两个人正在商量,然后有海边玩耍的孩童跑来了,说:“支书、王老师,有两人来找你们。”   王忆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说道:“这次是林关怀来了,应该还有那个县广播站的刘鹏程……”   “不是,是金兰岛的人来了。”一个孩童笑嘻嘻的说。   王忆又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噢噢,是回学爹还有陈进波来了吧?给我来送……”   “不是,是金兰岛的黄队长和他媳妇!”孩童打断他的话。   “靠!”王忆要抓狂了。   他也有包袱,大学生神机妙算的包袱,但现在包袱破了。 第301章 两个大骗子   王忆并不认识什么金兰岛的黄队长,所以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来找自己。   王向红一句话提醒了他,说:“黄队长是个外号,就是百姓生产队的那个啥,你忘记了吗?前两天从市里头回来我跟你提过他,他媳妇让人给骗了……”   这句话一提醒,王忆记起来了:   “想生儿子然后让一男一女给骗了?”   原来队长是绰号,不是职务……   王向红点点头:“对,他们两口子怎么来找咱俩?他们两口子肯定是来说被骗的这件事,不信你看着吧。”   黄队长叫黄庆,是个头发花白的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吃苦受累那种人。   他皮肤黝黑、脸上早早长出皱纹,驼背弯腰,走起路来双脚拖拖拉拉,整个人没有精气神。   王忆看到他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自家生产队的队长、黄小花男人的事,当时队长给他的感觉和黄庆给他的感觉差不多。   两口子看见王向红和王忆,黄庆媳妇当场眼圈红了,黄庆则掏出一包已经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两根递上来。   王忆摆摆手说不抽烟,王向红也举起烟袋锅示意自己有烟。   于是黄庆又讪笑着收回去香烟,又把两根烟卷塞进烟盒里,自己掏出旱烟包,撕了报纸拿出烟叶来卷了一个烟炮仗。   他往大队委办公室里看了看,讪笑这说:“那啥,王支书你们这里忙着呢?”   王向红叹气说:“你来找我是不是说你们家里被骗的事?”   黄庆恭敬的说:“王支书您真是神机妙算,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王向红摆摆手说:“不用把我架起来,阿庆,这事你怎么来找我?你该去找你们黄志武支书,你们都是一家本当的,该让他给管啊。”   黄庆沮丧的说:“找他了,他管不了,他说这不是他支书管的事,应该让我报警。”   王向红说:“对,你应该报警。”   黄庆畏畏缩缩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那我们家这钱就算让狗给叼走了吧,算了、算了,不要了。”   黄庆媳妇一听这话却流眼泪了。   她上来抽抽搭搭的对王向红说:“王支书,你是有能耐的人,还有王老师,王老师是大学生,你们路子野、认识的人多,有本事,你们帮帮我家吧。”   “那一百五十块钱是我家里、说实话吧,是我男人今年出去做工攒了半年才攒下的钱,这个月初人家掌柜的刚给他开支,开了这一百八十块、剩下一百五十块,手还没有焐热呢,叫人一下子给骗走了!”   听了她的话王向红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一百五十块?不是被骗走五十块吗?”   黄庆沮丧的蹲在了地上,说:“一百五十块,一副药是五十块,我媳妇要了三副,然后是一百五十块。”   “前面是我媳妇怕挨揍,联合我娘骗我说是五十块,其实是一百五十块!”   黄庆媳妇也蹲下了,抹着眼泪甩着鼻涕说:“你说这些骗子怎么这么害人?”   “一百五十块呀,我男人今年出去做工省吃俭用省了半年才攒下这钱,让他们一下子给骗走了,一下子给骗走了!”   “你说、你说,这是要我命啊,他们哪里是送子观世音娘娘派来救我的?是阎王爷派来收我命的……”   黄庆烦躁的扔掉烟蒂说:“行了行了,哭回家哭去,别在王支书这里哭,烦人。”   “你说你精明一辈子,平日里我从你手里抠二分钱都抠不出来,结果这次可好,嗯,这次可好,让人家把家底一下子给折腾空了!”   王忆不愿意管多宝岛打械斗的烂事,可是这种骗子坑害老百姓的事他却看不过去。   于是他说道:“你们两个先别哭也别吵,这件事慢慢说,这样,先去办公室说吧。”   他去办公室里对多宝岛的人说:“老少爷们、嫂子婶子,你们先领着老的小的回家吧,这事我们支书对去县里打听打听,他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不可能一句话就让城里把人放了。”   “再说了,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不是以前封建社会什么都是皇帝说的算,现在哪怕是领导人也不能随便放犯罪分子。”   这些人不想走,拖拖拉拉、哭哭啼啼要他们给个说法。   王忆不耐烦了。   当初打械斗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让自己家里的男人给个说法?你们不是挺为自己家里男人能打而感到骄傲的吗?   哦,现在违法了犯罪了,公安机关抓人了,你们开始后悔了?   撞墙了知道拐了,鼻涕到嘴里知道甩了?   晚了!   他指着外面说:“金兰岛上有一户人家让骗子把家底骗光了,现在活不下去了,我们要开解人家两口子,你们快别在这里添乱了!”   多宝岛这些人泪眼婆娑的看向王向红,说:“王支书,你给句话呀,你给句话我们就走。”   王向红挪开眼睛看向窗外,说:“在当前的激烈国际形势下,我们群众要紧密的围绕在党的周围,提高警惕、加强战备,随时准备打击胆敢来犯的侵略之敌!”   众人一听这话懵了:“啊?”   王向红嘀咕说:“你们不是让我给一句话吗?我这不给你们了?”   王忆差点要哄堂大笑。   老支书还挺幽默。   老支书这会很为难也很心烦,便挥挥手把人给轰走了,让黄庆两口子进屋里。   王忆给两口子倒了凉白开,说:“你们把事情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庆媳妇看到王忆热情招待自己两口子,顿时感觉找回钱的事有指望了,便迫不及待的说:“事情是这样子的……”   就在几日之前的晌午头,金兰岛上突然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老人,大概七八十岁,白胡子、白头发是瞎子,穿着道袍、戴着道冠。   女的是小姑娘,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穿的很喜庆,大红汗衫配绿色丝绸短裤,脸颊红嫩嫩,梳着翘天辫,说起话来却很老气。   当时天气炎热,金兰岛上家家户户在午睡,街头巷尾空荡荡,两人上岛后便径直来了黄庆家里。   当时黄庆媳妇和黄庆娘正在门口树荫下看孩子,他们到来后那瞎道士掐指算了算说:   “福生无上观世音,炎炎烈日八月天,送子观世音下宝莲。怀里抱着一童男,让吾送到你家前。”   “嗯,玉女,没错了,就是这里,就是这一家!”   当时黄庆媳妇和黄庆娘当场被老道士的话给镇住了。   然后她们听了老道士的话后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便由黄庆娘试探的问:“老道士,你这是神神叨叨的干什么?”   喜庆的小姑娘脸色一沉指着她说道:“老孽障,道长乃是送子观世音娘娘座下的得道高人,专门传达南海观世音娘娘的旨意给你们凡夫俗子纾解困难的,你对他要尊敬,不准口无遮拦。”   老道士抚摸胡须微笑道:“福生无上观世音,她如果不是口无遮拦,那他们家里还能迟迟没有男丁降生吗?”   “他们家里第一胎就该是男丁,可是她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她信口雌黄乱说话,得罪了观世音娘娘,让观世音娘娘降罪了,收回了给她家里的男丁给了她们家一个女娃。”   “而且为了表示对她家里的惩戒,还在女娃嘴角生了个痦子来点她。”   “看来,她是没有慧根,不懂观世音娘娘的苦心啊!”   说着老道士便忧愁的叹起气来。   一听这话黄庆媳妇和黄庆娘的心揪起来了,她家大孙女确实嘴角生了个痦子。   有人说这叫桃花痣也叫荡妇痣,于是老太太在她很小时候就点掉了,现在他们自己队里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事,结果让一个瞎眼老道士一张开嘴就说出来了。   婆媳两个一下子老实了。   黄庆媳妇当时想了想,一拍腿说:“娘啊,你记不记得我怀招弟的时候,你把家里的观世音菩萨像交给外人砸碎了的这件事?”   黄庆娘当场惶恐。   老道士冷哼道:“想起这件事来了?福生无上观世音,就是这件事惹恼了观世音娘娘,她降罪你家里,把本来赐给你家里的男娃收回去了,给了个女娃。”   “不过观世音娘娘大慈大悲,看你们家里人这些年没有男娃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便决定网开一面,让贫道来给你们送个男娃过来。”   听到这话婆媳两个欣喜不已,赶紧招呼两人进家门。   老道士进入他们家里后要开坛做法,摆出来一个古色古香的观世音菩萨像,然后一番操持弄出来三服药,说:“这就是观世音娘娘托我给你们家里送来的神药,吃上以后就能生男娃了。”   婆媳二人自然喜不自禁,她们想上去拿药。   这时候玉女呵斥道:“等一下,你们两个心不诚!观世音娘娘感觉到了,你们两个心不诚!”   婆媳一听这话吓得当场跪下,各种磕头祷告以表心诚。   但是玉女还是说她们心不诚。   这时候黄庆母亲年纪大经验多,说:“要不然我们买点东西给观世音娘娘吧?买点东西显示咱的诚心。”   黄庆媳妇傻乎乎的问:“买什么?买黄表纸吗?”   玉女又呵斥她们说:“黄表纸那是烧给死人的,你们给观世音娘娘是什么意思?诅咒她老人家吗?”   婆媳两人被接二连三的呵斥给吓昏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老道士沉声说:“福生无上观世音,你们有这份诚心就行,不用你们亲自买东西送给娘娘,你们也送不上去。”   “观世音娘娘那是多大的神仙?岂是你们凡夫俗子能接触的?”   “把钱给贫道吧,贫道正在给观世音娘娘塑金身,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也出点钱表达一下诚意。”   婆媳两人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长,我们该出多少钱?”   老道士淡然说道:“看你们家底也看你们诚不诚心了,万元户给九千块他也是不诚心,叫花子给个一块钱那也是诚心诚意。”   黄庆母亲便说道:“那、那我们给十块钱吧?”   玉女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这老虔婆子还是对娘娘不诚心啊,算了算了,道长收起药来咱们带着男娃走吧,他们家里还是不诚心。”   老道士听闻此言便摇摇头,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说:“观世音娘娘特意送来一个文曲星下凡,这男娃长得真喜人,以后指定能跟天涯岛那个大学生一样考上大学……”   (王忆听到这里骂了一句:“草他妈这神棍我非整死他不行!”)   黄庆母亲害怕了,赶紧拉住他苦苦哀求。   黄庆媳妇一听自己能生个大学生儿子顿时心动了,说道:“我知道了,万元户给九千块他也是不诚心,这得把家底都拿出来才诚心……”   “别这么说。”道士打断她的话,“观世音娘娘没那么贪心,你这是妄测天意!”   “那具体给多少算是诚心呢?我说个数,你们听一听……”   然后他伸出一个巴掌:“五十块!”   黄庆母亲说:“五十块,好,给给给,给娘娘……”   “什么给娘娘?”老道士不高兴的说,“是给你们自己家里头,是给你们买神药生出文曲星下凡的孙子!”   “一服药五十块!”   “一共三服药!”   听完这话婆媳两个倒吸一口凉气:“啊?一百五十块?”   老道士淡然说:“这不是我要的钱,是观世音娘娘在梦里跟我说的,这钱也不是娘娘要的,娘娘要钱干什么?娘娘想要钱多少她变不出来?”   “娘娘就是想看看你们是不是诚心,所以告诉了贫道这个数,说你们给这个数就是诚心。”   “我也不知道娘娘为什么这么说,反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绘声绘色的说到这里,黄庆媳妇已经哭的泪流满面:“我当时真的被完全糊弄了。”   “然后我当时想,观世音娘娘真的神通广大,连我家男人刚从他们掌柜的那里开支拿了一百五十块、家里就这一百五十块的事都知道。”   “我和我婆婆没办法,只好把这钱拿出来给了他们,买下了那三服神药……”   黄庆显然已经听过很多遍这件事了,趴在桌子上埋起脸来叹气说:“草他妈,草他妈。”   王向红真是又生气又无语,说:“你们娘俩也真是,这样的当也能上?观世音娘娘那是佛家的菩萨,是八大菩萨之一,她老人家座下是金童玉女、是和尚尼姑,结果去个道士你们竟然相信了!”   黄庆媳妇哭道:“支书你是不知道,他们不是我们队里人,我们打听过了,他们没人问路,然后我们队里也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就直接上我家门口来了。”   “来了以后便掐指算出我家想要个儿子,反正还说了好些话,像模像样的太厉害了,我们一下子让他们给拿捏住了。”   “而且当时一路走来,我们队里人都看见了,那个瞎眼道士没人领路他自己走在前面,那个玉女跟在后面。”   王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瞎子?”   黄庆媳妇说:“他大白天的戴着个黑眼镜……”   王忆差点给她鼓掌。   戴着墨镜就是瞎子?   那拎着根拐杖是瘸子?吃着海参的是国足?   太愚昧了!   王向红沉着脸说道:“这一老一少肯定来探过路了,可能是晚上来的,你们队里人不知道而已。”   “这事得报警……”   “别、别报警。”黄庆赶紧抬起头说话。   王忆皱眉问:“你怎么一提起报警就这么害怕?这钱来路不正?”   黄庆着急说:“那怎么可能?这钱是我在大码公社给我本家扎海参给的工钱,一个月是六十块,干了半年先发三个月的。”   “我在大码公社吃喝穿花了三十块,剩下一百五十块,这钱一分一毛都来路很正!”   王向红也对王忆解释说:“阿庆害怕治安上的同志是因为他家有多个孩子,不敢跟官面上的同志打交道”   黄庆赶紧慌不迭的点头。   黄庆媳妇哭着说:“我们不敢去报警,可是这、这是一百五十块,一百五十块呀!”   “我婆婆现在知道自己上当了,悔的是一天天吃不进喝不进也睡不着,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   黄庆满是希冀的看向王向红和王忆,说:“我听说了,你们队里的黄小花也曾经让骗子给骗了,当时黄小花还要跳海,结果让你们王老师给把事情解决了。”   “王老师、王支书,求求你们,你们是大能人,有文化有本事,你们也帮帮我家吧,给我家找一条活路吧!”   王向红慢慢的塞了一锅烟叶,慢慢的叼起烟袋杆抽了一口,说:“这件事是刑事案件了,诈骗案件,按理说要治安局的同志来办案,咱老百姓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只要能找到这两个骗子,那咱就能解决这件事,帮你们把钱要回来。”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是哪里的口音?”   黄庆媳妇指着王忆说:“跟王老师一样的口音。”   王忆愕然道:“我说的是普通话啊,这……”   “他们说的也是普通话。”黄庆媳妇解释说,“不过没有王老师这么标准。”   王向红的眉头皱巴的更厉害了,能夹死苍蝇:“听不出口音来?那就不知道是不是外地人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他们,你们有没有发动你们队里人,让队里人发动亲戚们……”   “没用。”黄庆悲哀的摇头,“我找支书了,也让支书找我们队里人了,没用。”   “队里人都忙,忙着撩海蜇,他们说是会跟亲戚通个气,让亲戚朋友的帮忙留意一下这一老一少两个人。”   “可是咱都知道他们这就是明面上回应我家一句,他们是不愿意浪费时间来帮忙!”   王忆皱眉说:“怎么回事啊,你们这队里真是没有什么人情味,你家里出事了那你们队里人、你们黄家人不给你们帮忙?”   黄庆尴尬的说:“现在都这样,多宝岛上不也这样?”   “你看他们说好了打械斗,结果治安局来抓了人,剩下的都躲起来了,没有愿意跟当时说的那样一起去那什么,就是去扛责任的。”   “就刚才那些人,他们跟我们两口子一样,都知道自己队里人靠不住,还不如王支书和你王老师靠得住。”   在办公室里伏案算账的王东喜听到这个话题抬起头来。   他研究过责任承包制,自认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就是生产责任制和大集体生产制度的一个区别,算是生产责任制的缺点吧,但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制度……”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说:“你专心算你的账,别算错了,这是上半年的工分。”   王东喜嘿嘿笑道:“支书你放心,我算的都明明白白的。”   “我跟你们说,以前过大集体的生活把社员们给过穷了,吃大锅饭吃的没有积极性了,而大包干调动个人的积极性,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但是大包干了,社员们自己管自己了,优先紧着自己的日子过,谁还去管别人?”   “《江南日报》不是说这事了吗?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提起这话题让黄庆媳妇有了怨气,骂道:“现在人心坏了,一个个都钻钱眼里去了,一个个的哪里还有感情?”   “王老师说的对,我们队里头就是没有人情味了,这次我家出事不用他们出钱只是出力帮忙找找那两个骗子,结果谁帮忙?谁也不帮忙,都看热闹呢!”   王忆问道:“之前回学出事,你们家里是不是也没去给人家帮忙?”   黄庆媳妇一听这话赶紧说:“我们跟回学家里不是一个宗族的,要是一个宗族的肯定去帮忙了,我们家里人不自私。”   王忆撇撇嘴。   我信你的鬼。   王向红淡淡的说道:“你们不用有怨气,其实这种事跟自私没有关系,并不是大包干了人就自私了、队集体的时候人就无私。”   “以前队里头社员们都穷,你穷我也穷,穷帮穷很正常,互相帮忙过日子。现在大家赚到钱了,知道富裕的日子什么样了,都知道有钱好、没钱孬,所以社员们并没有变得自私,而是都在忙着给自己家里赚钱。”   “再者说了,以前一个队的社员就在一个岛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嗯,老话说人不亲土亲、河不亲水亲。现在人员流动起来了,好些社员还想去城里住,再看生产队里就不是那么亲近了。”   他对王忆说:“防微杜渐,咱们生产队不能急着发财致富,要把父子爷们的感情问题抓牢靠了,可不能变得都跟钱亲、跟人不亲。”   王忆点点头。   有老支书掌舵对生产队是非常必要的。   这些事他还真没有考虑,他就是看队里人的日子过的太苦了,想要从衣食住行上改变他们的生活,让他们生活变得轻松起来。   但忘记了考虑大家生活改变后,那感情上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王向红今天点醒了他。   这事很重要。   如果天涯岛上没有了他喜欢的大家庭味道,那他还去积极的改变天涯岛干什么呢?   真的去一心为人、从不为己?   他可没有这样的觉悟。   不过感情和思想上的工作要在平日里潜移默化的开展,当前要紧的是抓到那两个骗子。   王向红吞云吐雾的陷入为难之中,他说道:“咱们要不要发动社员们联系亲朋好友打听一下这个事?”   “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是道士小的是个小大人,他们只要出现那应该就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王忆说道:“先不用急着发动群众,我现在多多少少的有点思路。”   他看向黄庆问道:“阿庆哥……”   “你应该管我叫叔,辈分上我管王支书叫大哥,他是我老大哥。”黄庆赶紧说。   王忆无语。   你还挺守礼的,这时候了还算计辈分呢?   这样他索性不称呼了,直接问:“你说你这次开支了三个月,然后平日里吃喝用花了三十块,剩下一百五十块都带回家来了,而这钱就是你们现在的家底?”   黄庆说道:“对,本来是八月十五开支的,但我家里头一分钱没有了,托人给我传了口信,我就跟我本家亲戚支了三个月的工资。”   王忆问道:“那你支这三个月工资的事都跟谁说过?你在外面在你们队里说过吗?炫耀过吗?”   黄庆说道:“没有,这哪敢炫耀?现在社会上小偷那么多,我说出去那不是等着让人偷吗?其实我就是自己悄默声的把钱拿回来了。”   王忆看向黄庆媳妇:“你跟谁说过?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婆婆跟谁说过?”   黄庆媳妇说:“我们谁也没敢说,就怕有人来借钱。”   这是穷人家的正常想法。   黄小花家里也是这样,他们家里有钱后一直死咬着不透露口风,直到这次黄慧慧借钱给弟弟治腿他们两口子都说‘钱是在队里借的’。   那一个简单的问题出来了——   “这钱你们肯定跟谁透露过消息,否则那两个骗子怎么会恰好知道你们的家底?”   “人家分明是奔着这150块钱的准数来的!”   黄庆媳妇说道:“他会不会真的能掐会算啊?或者是观世音娘娘给他托梦……”   “托你娘个逼,你是不是猪脑子?”黄庆一听媳妇的话勃然大怒,“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她能给骗子托梦?”   结论没问题,但逻辑让王忆无力吐槽。   黄庆媳妇委屈的说:“反正我和娘谁都没说,连咱孩子都不知道咱家里有钱。”   黄庆也疑惑的说:“对啊,那我也没说过,我六叔给我开支后我就把钱塞进裤衩的口袋里了,从大码公社一路回来我走的是海路,没人知道我有一百五十块啊。”   “神了!他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我听说现在有些人有特异功能,我见过一个人能用手指头钻砖头,那手指头比钻子还好使,老厚的砖头‘呲呲呲’的就钻了个眼子!”   “那他媳妇可得劲了。”大胆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正继续伏案算账的王东喜听到这话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向红气的骂娘:“草你的,大胆你真没数,还不如你儿子有数,这什么时候你给我说这鸡脖子的混账话?”   大胆赶紧说:“支书你别生气,我有事过来说,就是有人来找王老师……”   “谁?”王忆这次不敢猜了。   大胆说:“是林关怀还有刘鹏程,那两个小子拎着东西、喜气洋洋的来了,这会正在码头上给咱社员们散烟呢,看起来有喜事,不知道是不是谁要结婚了。”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放下心来,他说道:“结个屁婚,他们肯定是考上大学了!”   王向红顿时咋舌:“啊?他们两个都考上大学了?他们跟你一样也成为大学生了?”   大胆同样很吃惊:“就那两块料能成为大学生?我草,我以为大学生都是王老师这样的文曲星呢,他们两个搓逼怎么也能念大学?念大学的不都是文曲星吗?”   王东喜这边酸了:“就是啊,他们俩哪有考上大学的能耐?王老师你猜错了,你一定猜错了。”   他们说话之间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高一矮两个瘦削身影来到了大队委:   “王老师、王老师,你在办公室里吗?”   “王老师在吗?哈哈,我们两个来谢师啦!”   王忆迎出去,看着两人兴高采烈的快步而来——难怪大胆猜测他们结婚了,原来两人胸口挂着大红花呢!   两人胸戴大红花、身穿衬衣和的确良长裤,衬衣口袋插着钢笔,刘鹏程不知道还从哪里弄了个眼镜戴上了。   王东喜从窗口看见他们这打扮,然后联想到王忆说他们考上大学的事,一下子心态崩了:“哼,癞蛤蟆带眼镜——冒充……”   “你找打呢?”王向红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缩了缩头不甘心的改了到嘴的话:“癞蛤蟆上高速——冒充小吉普!” 第302章 两个大学生   两个人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拎着东西,后面还有社员帮他们搬着东西……   王忆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干嘛?   谢师礼物?   他问道:“林同志、刘同志,你们两个是不是考上大学了?”   林关怀激动的说:“是的,王老师,你以后不要叫我林同志了,叫我林同学吧,我考上了、我成功的考上了心仪的华北电力学院!”   “可惜学校在69年从首都迁到了冀中,否则我就可以去你念大学的城市、也就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心脏去念大学了!”   刘鹏程不甘示弱的说:“我也考上大学了,我考上了沪都戏剧学院。”   “王老师,以后你去沪都办事记得找我,如果有我能帮你办的事,那你随便说,我绝对没有二话。”   王忆听到他们的话后高兴的笑了起来:“呀,真好,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我其实没有心仪的大学,我觉得我只要能考上大学——任何大学,我认为会是一所专科院校。”刘鹏程扶了扶眼镜,“结果考试结束那天我就知道我能满足我的愿望了。”   “因为我当时每考一科我就变得有信心一些,所有科目考完我的信心一下子十足了,我当时就知道我考的很好。”   林关怀说道:“王老师你太会教学了,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我们的学长,划的重点非常准,几乎所有考点都被你给我们点到了!”   刘鹏程使劲点头:“是呀,王老师,是呀!你难怪能在77年考上大学,你太厉害了。”   “每一张卷子下来后我通读全卷,然后就立马信心十足,我感觉这不是在高考,这是你在给我们出题!”   王忆平静的摆摆手说道:“因为我给你们划得重点多,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考试的考点一定在课本上,只不过可能不是你熟悉的方式。”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你掌握了基本功,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也难不住你们!”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   其实他心里很虚。   因为他当时是拿着今年高考卷子来划重点的!   按照这年头的规定,泄露高考试题要枪毙!   不过现在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时空穿梭或者重生之类的脑洞,王忆已经用他的新一届大学生身份制造出了足够的威慑力,没人怀疑他的能力。   特别是王向红。   王向红上去问道:“你们平时跟着王老师学习来着?”   林关怀说道:“王支书你不知道,我们的考前系统化复习,就是王老师手把手给负责的!”   王向红一拍大腿说:“难怪啊!我不是说大话,你们两个走运了,找了王老师来给你们教学!”   “我是王老师的长辈,可我举贤不避亲,我说句实在话,王老师教书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厉害,绝对的顶呱呱!”   刘鹏程说道:“对,王老师教书的本事太厉害了,我听教育局的朋友说,王老师把你们小学给教成了全县的……”   “别说!别说!”王向红哈哈大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先不要说,王老师想要保密,这件事要保密!”   刘鹏程疑惑的看向王忆。   王忆笑道:“开学的时候我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学生,同时给他们颁发奖状、给他们颁发点礼品,等于是给他们新学期鼓鼓劲。”   刘鹏程恍然大悟。   大胆抱着双臂问道:“什么事要保密?还有什么机密吗?”   王向红斜睨他。   他便尬笑道:“哈哈、哈哈,我刚才放了个屁,你们听见声音了吗?哈哈,哈哈,难怪你们两个家伙考上大学了,原来是王老师教的呀,这是王老师教得好。”   刘鹏程心悦诚服的扶了扶眼镜,说:“王老师教得好,我真的没想到我能考上沪都戏剧学院,这可是国家的好大学。”   “我当时估分后报学校,本来想来找王老师你的,结果你不在,说你去县一中培训了……”   “别在这里站着说,都进屋,去办公室里聊。”王向红催促他们,又对王东喜说,“去烧一壶茶,算了,天太热了,去门市部买几瓶汽水给咱们大学生同志们。”   现在大学生神气。   只要踏进大学的门口,那户口转为城镇户口,毕业包分配、给干部编制。   现在外岛缺人才,两人毕业后一般是要回翁洲地区的,那时候他们可就不会回到公社或者县里了,基本上是在市里单位上班。   这样到时候生产队去市里办点什么事,或许可以找他们帮忙呢,这是重要的人脉关系。   听了王向红的话,林关怀有些不好意思,刘鹏程更外向一些,说:   “那我们今天就跟着王支书沾个光,喝一瓶橘子汽水。等以后上学了,我打听过了,我们沪都戏剧学院津贴比较高,一个月有25元,到时候我请王支书喝酒!”   一听这话办公室里的人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光津贴就有一个月25元?这也太好了吧,不愧是未来的国家干部。   大胆说道:“早知道我也找王老师指点一下,我也去参加高考考一个大学。”   走到门口的王东喜顿时笑了,说道:“大胆你家坟头没长那几根草,你念书考大学?你能行吗?”   大胆说:“怎么不能行?我考不上大本考大专,考不上大专考中专,考不上中专我去拉砖!”   笑声很响亮。   刘鹏程又扶了扶眼镜,兴致勃勃的说:“考大学确实没那么容易,小林知道我,我们都考了不止一次,次次落榜,都绝望了。”   “但是这次王老师一指点,一切不一样了,我参加县里联中的摸底统考时候,次次成绩都不错。”   “最厉害的还是这次高考,考完之后我就告诉我的同学们和同事们,我说我感觉我这次稳了。”   “他们还不信……”   “大刘这次能去念沪都戏剧学院是他运气好,”林关怀抢着说,“王老师可能不知道,咱们江南高考政策跟你们东北是不一样的。”   “你们东北听说是先进行一个预考?预考合格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高考,同时你们用预考成绩来做判断进行大学的报名,是吗?”   王忆哪知道是不是?   他似是而非的说道:“先填报志愿再参加高考,根据高考成绩和第一志愿中大学的本年度录取分数来进行招生录取。”   屋里其他人听的满头雾水:“啊?先填报志愿再参加高考?好家伙,这怎么考?不考试不看成绩谁知道自己能考上什么大学?”   王向红沉着冷静的点头:“我听广播里说确实是这样,因为高考成绩是国家机密。”   话题被岔开了,没人追问王忆关于东北高考的体制模式。   林关怀说道:“咱们江南的政策好一些,咱们没有预考有个统考,也叫摸底考试,我们根据这个考试成绩来确定自己在省内、市内乃至县里的排名。”   “因为每个大学在咱们省内、市内录取多少人都是有数的,提前给出指标的,所以我们根据前一年的录取情况和《招生通讯》报纸,提前进行大学的报考。”   “大学报名之后还有一次修改机会,那就是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根据考试发挥状况给自己估分、重新评估一下自己在省内啊市内的名次,重新修改第一志愿。”   “我的感觉很良好,一直想考华北电力,而大刘不一样,哈哈,他起初填了钱塘师范学院……”   听说有新的大学生来到生产队,队里不少人赶来看热闹,这会围在门口趴在窗口听他们说话。   于是听到了林关怀说起‘钱塘师范学院’,有人便说道:“考师范好呀,师范师范,免费吃饭。”   林关怀笑道:“本来大刘觉得能考上钱塘师范学院就挺好的了,但高考结束后他四处跟人说,这次自己发挥的好,觉得肯定能考出好成绩。”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们同学觉得他太骄傲了,就激将他改第一志愿……”   “我真改了,21号统一改志愿,我本想找王老师帮忙,结果王老师去县一中了,于是我一咬牙直接改成了沪都戏剧学院——那可是名校呢!”刘鹏程说。   王忆点点头:“确实是名校。”   刘鹏程说:“我报考了沪都戏剧学院,然后好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但我当时不怕,因为还有钱塘师范学院托底呢,我知道我发挥的好,至少能达到钱塘师范学院的录取线。”   “结果27号出成绩,28号公布成绩,我一看,我考了咱们全县文科第二!”   “呀,你小子是榜眼!”大胆急忙的说道。   刘鹏程笑道:“大胆队长你还知道榜眼呢。”   大胆嘿嘿笑道:“我女儿也是榜眼!”   外面好几个社员哄笑:“大胆家三个孩子,状元、榜眼、探花!”   刘鹏程竖起大拇指说:“好名字,这都是好名字!”   王东喜回来送给他们汽水,问道:“你是全县第二,那怎么没去南大北大清华武大兰大这些名校念书?”   刘鹏程讪笑道:“我当时感觉自己考的好,可也没敢想自己能考这么好。”   这事让他也有些垂头丧气。   沪都戏剧学院是一所好大学,今年国家允许大学开设硕士班,这所学校就是第一批拥有硕士专业班级的高等院校之一。   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它没什么名气,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很多人也不了解沪都戏剧学院。   拿他城里的亲戚来说,他们得知他考上大学后先对他表示祝贺,等知道他被沪都戏剧学院录用后,又疑惑的问:“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怎么去唱戏呢?怎么会去当戏子呢?”   他郁闷的对王忆叹气:“当时我不该怕麻烦你,王老师,我该来找你一起商量一下的,你至少能让我报考个复旦大学。”   王忆暗道你还真幸亏没来找我,我哪会指导你们报考大学啊!   好险啊!   大学生光环差点破灭!   他安慰刘鹏程说:“你无需失落,学弟,你和林学弟都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一心为你们好,所以你们别怪我说话直。”   “你们两个高考考得好,我衷心的祝贺你们。可是你们是发挥的好,还有考前突击的成功,实际上你和小林的知识水平未必与你们高考成绩显示出来的一样。”   “这样你们即使上了那些顶级学府,恐怕要跟上他们的课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说着他又后悔了。   交浅言深。   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还好林关怀这人实在,他直接说:“王老师,我来找你还正有这方面的担忧,我觉得我的知识水平不太够,虽然我高考成绩比较高,可是我的实际水平好像挺低的。”   刘鹏程也说:“对,我们俩想在念大学之前,就是还有二十天左右,跟王老师你再继续学习一下。”   王忆问道:“你们有这个想法?这……你们两个很厉害,很谦虚呀。”   很有自知之明这话他没好意思说。   刘鹏程叹气道:“唉,本来我俩高考考的好,心里很得意,但是这个月初市里组织了文理科高考前五十名的学生在沪都参加了一个为期三天的活动。”   “然后这一共一百个人,去了99个,有个姑娘没来。然后活动中同学们经常讨论学习、讨论国家大事,然后我们发现我们两个跟其他97人差距很大……”   王忆恍然大悟。   这俩小子是让现实给毒打过了。   王忆说道:“好,正好暑假里我们的教室空着,欢迎你们来与我共同学习。”   他又拍拍刘鹏程的肩膀问:“你先别沮丧,先告诉我,你去沪都戏剧学院念了什么专业?”   “导演。”刘鹏程说。   王忆说道:“好家伙,你运气好,选了个好专业,上学之后你好好念书,正好我准备进军咱们国内的文学界,以后说不准可以我写小说你来拍电影、拍电视剧。”   “到时候咱们让外岛的乡亲们看上咱俩搞出来的影视作品!”   刘鹏程听到这话顿时来劲了,笑道:“好!”   他又迟疑:“但是三年时间能学会拍电影拍电视吗?”   王忆问道:“三年?你们学制短?”   刘鹏程说道:“对,学制短,不是你们的四年,是三年。”   “实际上80年、就是前年,我们学校召开了导演专修班,那个更短,才两年,可惜是面向成人教育的,我们必须得念三年。”   他们正聊的不亦乐乎。   黄庆两口子忍不住了:“王老师、王支书,咱们不是在说怎么抓骗子吗?”   王东喜不客气的说:“抓骗子那是——那是必须的。”   王向红猜到他想说什么,于是提前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改口。   林关怀不好意思的说:“好像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你们的正事?”   王忆说道:“不,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特别是你林同学。”   “怎么回事呢?我们队里准备把电力系统给升级一下,用大功率发电机来发电,所以需要你帮忙给我们生产队的电网重新搞一搞。”   林关怀说:“你们这个脚蹬发电机功率确实不行,电压也不稳定,其实很损耗灯泡寿命的。”   “现在你们要换上柴油发电机吗?柴油发电机虽然耗油,可是功率大、电压稳定,确实是好个好选择。”   王忆含糊的说:“差不多吧,你先去我们队里转转,把现在的电网情况捋一捋,后面我跟你详细的聊聊。”   话题转回来。   他对黄庆夫妇说:“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那啥,刚才说到了谁知道你开了一百五十元工资这件事,你们都说没人知道?”   黄庆说:“真的没人知道!”   黄庆媳妇直接诅咒发誓:“王老师我敢说,我要是撒谎了,那叫我下山摔死、出海淹死……”   王忆摆摆手:“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我发现了一个突破口,这件事出现突破方向了。”   “你们听我分析,骗子知道你们家里恰好有150元,也知道你们家的具体位置。”   “可是黄庆同志离开大码公社后再没有跟人说自己开支的事情,你们婆媳也从没有把钱的消息透露出去。”   “那么骗子怎么知道的?”   “真相只有一个!”   王忆指向大码公社:“黄庆同志是从亲戚手里拿到的钱,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透露出你家有150元钱的事是从你亲戚口中透露的。”   “但具体是你亲戚把消息透露给了骗子还是说他透露给了什么人,什么人又告诉了骗子,这点还不能确定。”   “总之事情跟大码公社有关,咱们得去找你家亲戚!”   逻辑捋顺了。   黄庆恍然的说:“对呀、对呀,王老师你说的太有道理了,骗子怎么会知道我家里恰好有一百五十块?”   “真的不能是观音娘娘给他托梦或者他掐算出来的吗?”他媳妇疑惑的问。   王忆再次听到这话就不觉得这娘们被骗有什么奇怪的了。   就现在好些农民的愚昧劲,他都恨不得自己去当骗子,把22年电信诈骗那些套路拿过来他可以诈骗全球!   抓骗子,事不宜迟。   王忆让王向红找几个对大码公社比较熟悉的社员,他们马上就得去大码公社。   他又把情况跟林关怀和刘鹏程说了说。   林关怀要忙电路的事,刘鹏程这边自告奋勇:   “我是县广播站的优秀广播员,也是今年单位的劳动标兵、去年还是单位的优秀党员,那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帮你们一起去抓不法分子!”   王忆说:“这个没必要吧?”   刘鹏程说:“很有必要,我认识大码公社的领导,也在大码公社开展过一些宣传工作,带上我吧,最不济我可以跑腿呢!”   他跟大码公社领导认识,这关系挺有用的,于是王忆把他也带上了。   没顾上吃午饭,一行人乘坐天涯三号发兵大码公社。   王东峰在船上。   王忆问他道:“你对大码公社挺熟悉的?哦,对,你准丈人是大码公社曹园生产队的。”   王东峰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咱们这次就是要去、要去曹园生产队!而且要找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我的‘准丈人’!”   王忆吃惊。   王东峰也吃惊:“你不知道金兰岛黄家跟大码公社曹园生产队的黄家有亲戚关系?我娘就是通过金兰岛的黄春联系了黄标——就是黄瘸子。”   王忆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他努力的回忆着过往,说:“我怎么记得,你跟黄瘸子闺女的姻缘是你大舅给帮忙联系的?”   王东峰说:“我大舅跟黄春是结拜兄弟!”   王忆挠了挠头。   这关系可够乱的。   黄瘸子现在是曹园生产队乃至于大码公社的知名人物,甚至在县里都有点名气,他是改革开放致富标兵。   改革开放短短四年,他家里头已经置办上了一艘机动船、改造了一艘木船为机动木船,并承包了一片海域搞养殖,养淡菜、养海参、养鱼虾,搞的是热火朝天。   曹园生产队跟天涯岛相仿,也是一个位于一座小岛上的村庄,一座码头从岛上伸展入海,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黄瘸子在码头的船上收拾东西。   黄庆急忙挥手:“六叔、六叔,你在这里呀?”   黄瘸子名叫黄标,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他天生一头自然卷、皮肤黝黑但有光泽,穿着打扮跟外岛的渔民很不一样,穿着的确良上衣、的确良裤子,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索。   听到黄庆的声音他眯着眼睛往这边看,诧异的问:“阿庆呀?你这是坐了谁家的船?呵,这是好船,这船真漂亮。”   天涯三号靠上去,黄庆利索的跳上黄标的船,说道:“六叔,有点事想问问你,咱能不能去你家说说话?”   黄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能是能,你有什么事要问我?上半年另外三个月的开支吗?这说好了是八月十五给开的。”   黄庆一听这话脸色黯然下来,说:“六叔我知道,不是这个事,是别的事,有别的事我跟你说。”   “另外还有三个朋友也跟我一起去你家里,这一位是咱们县广播站的刘鹏程同志,他刚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学生。”   刘鹏程矜持的跟黄标点头打招呼:“黄大叔,咱们以前见过的,你还有印象吗?”   黄标看到他后露出高兴的笑容,说:“有印象有印象,你给我写过通讯稿,报道过我的先进事迹。”   王忆沉默而仔细的打量黄标。   从他见到黄庆第一眼开始到现在,他表情上没什么异常。   王向红从驾驶舱里露面,黄标顿时又认出他来,招呼说:“呀,你这是王支书啊?王支书,咱们好久没见面啦。”   因为黄标曾经谋划着让王东峰去他家里做上门女婿,这事让王向红挺不爽的,所以老支书不给他好脸子,只是严肃的冲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们三人跟着黄标上码头,黄标左腿有问题,走起来一瘸一拐。   这样王忆挺佩服他的。   在完全靠身体素质吃饭的海上,这人在有一条腿残疾的情况下置办下如此产业,当真是一个厉害人物。   黄标家在村头上,是一座砖瓦房,崭新的砖瓦房,窗明几净、大门板大窗户,一看就是这两年刚建起的房子。   房子有坐北朝南的正屋,垂直了正屋在东西两边是各有一座厢房与之相连,三座房屋连在一起,都是平房顶,这样可以拿屋顶当晒场。   与寻常的渔家海草房相比,这房子不光高大壮丽而且院子空间大,刨除两座厢房后还有一个大院子,一条碎礁石铺就的小路通进主屋,两边都是泥土地,一边种花一边种菜。   此时是入秋了,花朵绽放、蔬菜繁茂,整个房子里头真是活力四射。   王向红默默地打量着这间新房子,眼神热了。   这种砖瓦房,真好!   要是队里以后家家户户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不敢想不敢想!   相比热闹的院子,黄标家里冷冷清清,他们进屋后黄标忙着泡茶,但看看天气又说太热,去拿出来几瓶汽水分给几人。   他不无炫耀的用遗憾语气说:“可惜队里还没有通电,否则有了电可以买一台雪花牌或者万宝牌的冰箱,那样大热天里就可以喝上冰镇汽水了。”   王向红微微一笑。   我们生产队已经通电啦!   黄庆可没心思喝汽水,他哭丧着脸说:“六叔,我家里出事了……”   “啊?”黄标顾不上炫耀,登时急眼了,“你家里出什么事?我嫂子还是孩子出事了?”   黄庆把媳妇母亲上当受骗的事说给他听。   王忆抽空子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还不知道阿庆家里被人骗了钱的事?”   黄标说:“我不知道呀,这事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月初阿庆回家探亲后再也没有往回递消息,我还以为他就是要歇半个月撩完海蜇再回来。”   这反应没有问题。   黄庆原原本本的又把家里上当受骗的事给说了一遍。   黄标听完后愤怒的说:“这些狗比骗子——你说我嫂子还有你媳妇也是放,算了,这骗局仔细想想挺厉害,不能怨她们妇女上当受骗,咱们大老爷们突然遇到这些事也得麻爪。”   “那你报警了吗?治安局的同志怎么说?”   黄庆说:“我在治安局里挂着号呢,我哪敢去报警?”   黄标一拍桌子说:“一码归一码,一百五十元不是小钱,你怎么能不报警?你可以领着你媳妇躲起来,让我嫂子报警啊!”   王忆点点头。   这话在理,难怪都说黄瘸子精明,他一句话就点出来一个他们之前都没有想到的细节问题。   黄标继续说:“你听我的,你领着你媳妇孩子到我这里藏起来,让我嫂子去报警,而且别在你们公社报警,去县里治安局报警。”   “咱们治安局上个月来了新领导,叫庄满仓,这人我听说过,他本来在市里干侦缉,是个想干出成绩的好干部,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上心。”   黄庆不敢跟警方打交道,乡镇治安所他都不敢去何况县里的治安局?   他依旧哭丧着脸说:“六叔,我现在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咱们自己的关系抓到那两个骗子,我请了王支书和王老师帮忙……”   黄标看向王忆,恍然道:“噢,我说这个青年器宇轩昂、一举一动异于咱老百姓呢,原来你就是天涯岛的大学生老师王忆?”   他客气的跟王忆握手,对他表现的大为殷勤,不动声色的把丰收烟换成了苏烟。   黄庆已经把背景介绍完了,这样王忆说话,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黄标听后连连点头:“王老师的话说到点子上了,确实,那两个骗子是冲着你家的家底去的,他们肯定是有数的。”   “你们一家三口没把消息传出去,那就应该是我这里传出去的,我这里确实传出过消息——这事怨我,这事得怨我!”   自从见面,黄标的表现让王忆忍不住心生好感。   本来因为算计王东峰娘俩加上队里人的评价,他对黄瘸子此人印象不佳。   在他来时,他以为黄标会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六十来岁老汉,瘸着一条腿、为人处世精明又圆滑,擅长算计人,自己日子过的稀里糊涂、一塌糊涂,只是钻钱眼里很会赚钱。   结果接触下来黄标给他的印象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是个能人。   黄标这边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把阿庆的收入说出去过,怎么回事呢?”   “就是前几天的时候我们公社的老枪买了一艘新船,他请了个杂耍戏班子来庆祝,当时招待戏班子班主的时候需要有人来作陪,找了我们几个发展较好的朋友过去了。”   “当时喝了酒,有朋友上头了,讽刺我说我这个人抠门、铁公鸡,然后我把阿庆的情况说了出去,说出他的工钱还有给他先开支的事。”   黄庆下意识的指责他:“六叔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   “嗯?”黄标歪头看他。   他顿时低头老实下来。   王忆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个戏班子的戏,你去看过没有?”   黄标说:“去看了,舞弄杂耍的,挺有意思的。”   王忆又问道:“他杂耍戏班子里面是不是有侏儒?而且是女的?” 第303章 发兵沪都   事到如今,王忆已经能肯定了,骗子打探到的消息就是来自于大码公社这边。   然后当时黄庆夫妻仔细诉说他们遭遇骗局这件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   骗局之中两个人是有角色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子。   按理说这不是一个好的演戏组合,孩子演戏容易出破绽。   结果在这场骗局中,一个小女孩不但参与了演戏还演了个白脸,她在一直呵斥黄庆媳妇和婆婆两人。   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这小女孩是藏在民间的童星啊?   现在听到黄标说出他曾经把消息透露给过一个杂耍戏班子的班主,那他就不能不多想了:   小女孩会不会是个侏儒?   杂耍戏班子里是有侏儒这种特型演员吧?   答案显而易见。   黄标先下意识问:“什么叫侏儒?”   王忆说:“就是小矮人,明明是成年人,但是却长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黄标恍然道:“你说的是矮子啊?还真有一个,对,是个娘——女同志,对,一个女同志矮子。”   “这个女同志不简单,她会上刀山下火海,那刀山是真的刀,我上去检查过,一把把大刀刀刃向上排在一个木梯上,她踩着刀山蹭蹭蹭就上去了。”   “还有下火海……”   他绘声绘色的把女侏儒杂耍演员的表现说出来,可是这会谁有心思听这个?   大家伙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看向王忆,王忆问:“现在杂耍团在哪里?”   黄标说道:“去县里了吧?我不太清楚,这事得问问老枪,老枪跟那个戏班子班主相熟,他们是前年走江湖做买卖时候认识的。”   黄庆期盼的问王忆:“王老师?”   王忆点头说:“我有八成的把握,骗子跟这戏班子有关系,很密切的关系!”   “只要找到戏班子,咱们就能抓到诈骗犯、帮你家里要回那一百五十元钱!”   黄标一听这话很着急,说:“那还等什么?咱快走,老枪在公社里住,我知道他家在哪里,走,我坐你们的船,咱们赶紧去我们大码公社。”   他们顾不上喝汽水又迅速上船,黄标上船后看到了王东峰。   两人认识,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满山花已经托自己弟弟也就是王东峰的舅舅跟黄标这边说过了,两个孩子之间没有姻缘。   还好现在有要紧事在面前,他们顾不上自己的私人恩怨,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然后乘船去往海福主岛。   到了码头刘鹏程跟王忆说:“王老师你们先去找那位老枪同志,我去发动我同事打听一下这个戏班子。”   “咱们县里没有戏班子,人民群众对于娱乐又有极高的需求,所以如果戏班子在咱们县里出现过,那我们广播站一般是有消息的,他们会联系我们广播站做广播广告来吸引顾客去马戏棚子里看杂耍。”   王忆说好,他们兵分两路。   老枪家里也是新房子,路上金标给介绍过了,老枪是一名老军医,年纪比较大了。   他有一手治男人难言之隐的好医术,据说是在部队学的,可是部队为什么学这个,咱也不知道,咱也不好问:   “毕竟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对不对?咱也没有这方面的需要对不对?所以咱不去关心这破逼烂吊的事。”   黄标如是介绍。   老枪名声挺大,以前不准随便做生意,他就打着为人民服务的名头私下里接活,主要是县里人来找他。   改革开放后老枪的心思活泛了,他开始走江湖卖药给自己打名声,这一来二去的还真把名气给打响了。   现在他不用出去走江湖了,待在家里也不缺顾客上门。   靠着这一手本事他给家里头起了新房子又买了新船,对渔家人来说这是一辈子最看重的两件大喜事,于是他特意找了跑江湖时候认识的杂耍马戏团来演出。   黄标挺佩服老枪的,说:“他不像我那样小打小闹,只是盖了一座平房子,他厉害、硬气,买了新地基建起了一座二层小楼,独门独院,听他说这在城里叫别野呢。”   王向红忍不住问道:“你们盖新房花多少钱?”   黄标说:“我那个平房子便宜,老枪大哥的二层楼房那是花了八千元左右。”   “他那家伙用的东西好,空心楼板、木材、钢材、水泥、黄沙、石子、砖瓦、水泥桁条等等,屋子里面还铺了叫地板的东西——王支书我可不是瞧不起你们,说实话,你们应该没见过。”   “当然之前我也没见过。”他又补充了一句。   王东峰不服气,说:“我们王老师进过人民大会堂,他还能没见过这个?”   黄标震惊的看向王忆。   王忆震惊的看向王东峰。   别人都是‘我有一个朋友’,你倒好,‘我们王老师’!   黄标不信王东峰的话,他知道年轻人为了面子喜欢吹牛,可是王向红补了一句:“我们生产队要在县里开一座饭店不对,那叫餐厅,然后我们王老师负责装潢。”   “他买了地板想给我们铺上,但我没同意,太铺张浪费了。”   王向红这一说话黄标就没疑问了。   他了解天涯岛老支书的这张嘴巴,绝无空话假话大话,这是老支书用一辈子为人换来的口碑。   王向红还想介绍一下餐厅铺地板的事,然而黄标对这个没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你们生产队还要在县里开饭店?咱们县里还没有个体户饭店呢。”   王东峰纠正说:“不是饭店,是餐厅!不一样的,等你到时候去看看吧,跟咱们的国营饭店不一样,可好了!”   “我肯定去。”黄标痛快的说,“以后咱县里有了个体户饭店那我当然要去,到时候还要请亲戚朋友去。”   “现在我听说市里有的是个体户饭店,佛海县、长海县也都有了个体户饭店,就咱们县里没有,咱们成大落后了,现在你们生产队去办起了饭店,真是够厉害的。”   “改革开放急先锋啊。”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笑了起来。   他们生产队从大落后变成急先锋了。   聊着天他们看到了一座二层小楼,规模不大,上下各有三间屋大小的空间,一共是六间屋子左右。   楼房门口有一根杆子,上面镶嵌了一面木板,写着:老军医诊所。   诊所里头人不多,空空荡荡,门可罗雀。   但男人都明白原因。   大白天的哪有人来这地方看毛病?   老枪这里是白天休息晚上忙,黄标说特别是上半夜,那家伙人来人往跟赶集的一样。   这样方便了王忆他们找老枪说话。   老枪是个瘦高个的老汉,得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漆黑、胡须雪白,面色红润、龙行虎步,一身白大褂确实有老神医的派头。   他家楼房一楼成了诊室,进门后看到老枪正在屋子里踱步,左手握着一把紫砂壶、右手背在腰后,而他旁边墙壁上贴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大字:   “以西方的近代科学来研究中国的传统医学的规律,发展中国的新医学”。   王忆肃然起敬。   牛逼。   老枪看到这么多男人齐刷刷进来一下子来劲了。   大生意上门了?   结果黄标拖拉着瘸腿挤到前面来说:“老枪大哥,我这里有件事要找你要麻烦你。”   老枪沉着的摆摆手说:“不用说,先把脉。”   他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指向王忆:“青年,你先来,看你面色恍白而颧红……”   “滚犊子。”王忆顿时毛了。   这真是个老中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有没有医德?   哪有当面说出病人隐私的——啊呸呸呸,谁是病人?自己不是病人啊!   你到底行不行啊?他忍不住的怀疑起这个老枪来了,他感觉这就是个老骗子。   老枪见到的人多了,对人的表情拿捏的很稳。   他看到王忆的表现后微微一笑,说:“小同志,到了我这里没必要瞒着藏着,讳疾忌医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黄标老弟在这里,咱们是自己人,你们放心好了……”   “不是,老枪大哥,我们不是来治肾虚不举的,”黄标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们来打听一件事的。”   老枪听到这话一愣,说:“哦?原来是闹误会了?”   他又忍不住看向王忆说:“小同志,你真的该吃两副药。”   王忆翻白眼:真的个屁,老子每天龙精虎猛你跟我说该吃药?   再说了,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到处去说!   黄标不废话,把黄庆遇到的事说出来。   老枪听到后面色陡变,问道:“你们要抓骗子,为什么问杂耍王的踪影?你们怀疑杂耍王是骗子?”   “那绝不可能!”   他的回应非常坚定:“现在杂耍马戏可赚钱了,杂耍王比我还要有钱,他能为了一百五十元的小钱去当骗子?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王忆问道:“可不可能等我们找到他们就知道了,请问这位杂耍王现在在哪里?”   老枪说道:“他现在不在咱们县里,你们要找估计不好找,他在我这里表演完后在咱县里头又表演了几场,正好在昨天走了,去咱邻近的佛海县了。”   “但具体是去佛海县谁家里演杂耍,这个我不清楚,他当时提来着,好像是个万元户家里给母亲过寿,然后请了他过去表演。”   “具体是谁我没记住,毕竟咱们老百姓跟佛海人没有关系。”   黄庆激动的说:“王老师、王支书还有六叔,咱们赶紧去佛海县吧,得赶紧找到他们,别让他们再跑了,越跑远了越不好找!”   老枪热情的说:“用不用我帮你们联系治安局的同志?我这里新安装了一部电话机。”   黄标羡慕的说:“老枪大哥你太厉害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让你先过上发达社会主义生活了。”   老枪哈哈笑道:“党的政策好,勤劳致富,勤劳致富嘛。”   这样一来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杂耍马戏团已经离开县城去佛海县了,他们得再追去佛海县,可问题是谁知道他们在佛海县会待几天?   如果他们追到佛海县结果人家又走了,那怎么弄?一路去追?   这人力物力的也得耗费不少钱呢。   黄庆是明白人,他想清楚这点后当场就绝望了,走出老枪家门口后失魂落魄的问:“怎么办?怎么办?这怎么办?”   黄标下定决心,说:“还能怎么办?就是让你娘报警,让咱的治安局同志跟佛海县联系,赶紧扣住他们,咱们赶过去。”   王向红说道:“难办的事情在于,第一,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诈骗犯是马戏团的人;第二,这些人已经逃离咱们县城了,治安局的同志不好处理,这属于跨地区办案,他们需要上级批准才行。”   黄庆直接蹲在了地上,说:“那算了,算了吧,倒霉,我家就是倒霉……”   “这怎么能算了?”黄标瞪了他一眼,“这事必须得办了,要不然我怎么去跟你娘我嫂子说话?啊?我怎么说话?”   “这事很可能跟我有关系,不给你办了,咱两家子心里头肯定有个疙瘩,不行,得想办法办这事!”   黄标掏出香烟散开,开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   这时候老枪又出来了,看着他们蹲在门口然后热情的招待他们进屋里:   “在这里干什么?这大热天,在这里小心发痧,走,去我屋里喝凉茶歇着,然后我给你们挨个把把脉,我看你们都需要吃两副药。”   王向红无奈的说:“老哥,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吃这虎狼之药干什么?”   老枪面向王忆:“你这小同志才二十多岁吧?”   “还有你。”他指向王东峰。   王东峰吓得赶紧拉人跑路:“咱、咱先走吧,别留在这里了,这里确实太热了……”   一行人只好先去码头等待刘鹏程。   结果刘鹏程已经等候在码头了,他们汇合后刘鹏程问:“你们有什么收获?我这边问明白了,笑口常开杂耍团昨天刚去沪都,咱们要是今天去,应该……”   “等等!”   “什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说话,当场把刘鹏程给说懵了:“什么‘什么’?我说的不明白吗?你们要找的杂耍团是笑口常开杂耍团对不对?”   “他们昨天上午离开的县城,直接要去沪都,就是昨天才去沪都。他们人多,正所谓尾大不掉,他们的队伍刚到沪都肯定得找地方扎根。”   “那么多人没法住旅馆、招待所,开销大,他们肯定跟在咱县里一样,租个民房住下,所以我估摸着他们现在还在沪都找房子,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他们。”   王忆、王向红等人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这不对啊……   黄标喃喃道:“老枪大哥不是说这伙人去佛海县了吗?怎么又去沪都了?”   王东峰问刘鹏程:“大刘,你打听的消息准吗?”   刘鹏程说:“当然准了,他们团长找我们站长要走了沪都广播站一个领导的电话,而且他委托我们站长给他在那边说好话、走关系了。”   “我们站长昨天给沪都那边朋友打的电话,说杂耍团今天会去拜访他们,这不能有假吧?”   听到这话王东峰看向王向红和王忆说:“幸亏咱们没有去佛海县,否则白跑一趟,看来是杂耍团改了路线,先不去佛海县了,先去沪都。”   他心直口快的说出猜测。   王忆和王向红可不是心直的人。   他们两个立马凑到了一起:“老枪是不清楚杂耍团的情况还是糊弄咱们?”   “我倾向于糊弄咱们,他说话时候的语气可是挺笃定的,我觉得他想要把咱们往佛海县那边引诱。”   “然后通知正在沪都的杂耍团?让他们去找地方避避风头?他图什么?讲义气、或者——这件事里也有他的一份?”   “可能是讲义气吧?你看他又是盖楼又是买机动船,不像是为了小钱会去作奸犯科的样子,一百五十块而已,他能分多少?以他的家底,犯不着去干这种事吧?”   听着王忆的猜测,王向红最后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嘿嘿,一百五十块他分不到多少,可十个一百五十块呢?一百个一百五十块呢?”   “必须得去抓人!我怀疑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这样,我看看现在时间。”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骂道:“破逼烂吊的破手表,还是洋货呢,说不跑就不跑。”   王忆也抬起手腕看了看,笑道:“是下午一点半。”   王向红说:“那来不及去队里召集民兵来县里一起坐船出发了,咱们县里去沪都两班船,上午下午各一班,下午这一班是两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船了。”   王忆问道:“支书你的意思是?”   王向红沉着的说:“我本来的预想是,我们汇合民兵队带上黄庆夫妻去沪都找杂耍团,找到后再找人、寻找目标犯人。”   “如果那一老一小两个诈骗犯确实在杂耍团里,那就由民兵队抓人,迅速坐船再回到咱们县里来,交给庄满仓。”   王忆震惊的看向他:“民兵队没有抓人的权限吧?咱这样做是不是违法?”   王向红说:“民兵抓犯人,咱们不打人不骂人,抓了给治安局送过去,这怎么违法了?不违法!”   王忆看过张三的普法视频,他解释道:“咱们只能报警,不能抓人……”   “民兵队怎么就不能抓捕犯罪分子了?”王向红打断他的话,不高兴了。   他说道:“民兵队战时参军参战,支援前线,抵抗侵略,保卫祖国;和平时期参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协助正规部队担负战备执勤,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   “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他着重强调了这两句话,“所以民兵们发现了犯罪分子,为什么不能抓捕他们?”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民兵队也能抓犯罪分子!”   王忆沉默了一下,说道:“问题来了,咱们现在连民兵队也召集不起来。除非咱们耽误一天,或者改成开天涯三号去沪都。”   “耽误一天不太行,如果老枪跟诈骗犯那边有联系,他恐怕会在今天下午就安排人捎他的话去沪都。”   “开天涯三号的话,去一趟沪都烧的柴油可不少啊!”   王向红说道:“为民除害的时候还在乎烧多少柴油?”   “再说我是人民的干部、是退伍党员,退伍不能褪色。”   “我的心是红色的、血是红色的,与红旗是一个颜色,现在大包干了人人朝着钱去使劲,我不能这样,咱们生产队也不能这样!”   他甩出这番话后去找众人,说:“黄标同志,你先自行回家吧,我们后面有另行安排,这件事有最新结果我会找人通报给你。”   “其他人,立即上船!”   众人满头雾水的上船,王向红开船直奔天涯岛。   天涯三号靠上码头,他对王东峰说道:“立马通知全体民兵码头汇合,去沪都抓犯罪分子!”   王东峰拔脚狂奔。   王向红则急匆匆的去了大队委办公室,找王东喜开条子然后自己批了条子,领着大迷糊推着小车去库房取柴油。   徐进步之前送来的柴油用的并不多,老支书为人仔细,柴油被他看做战略物资,他总是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平日里柴油发电机用的油是来看电影的外队人供应的,他们也供应了天涯二号的几次出航。   以往天涯二号不管是去市里还是出海撩海蜇都不会加满油箱,王向红的理由是‘船越重耗油越多所以要轻装上阵’。   这次他一口气把柴油给加满了。   此时民兵们也穿戴整齐来到码头上。   王向红盖上油箱的大盖子走上码头对他们沉声说道:“同志们,根据我和王老师侦查与分析,我们判断出有犯罪分子在对金兰岛的人民作案后逃窜去了沪都。”   “本来这件事与我们生产队无关,可《民兵手册》有规定,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是每一位民兵同志的神圣义务与责任!”   “所以我认为我们虽然不是金兰岛的人,但是却不能对这伙犯罪分子不闻不问,绝不能学习现在有些社队、有些人‘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思想,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为国家抓捕这伙犯罪分子,有义务、有责任为人民除去一害!”   “对不对?”   民兵队整齐的喊道:“对!”   王向红严肃的看向王忆,说道:“王老师,你再来说两句,咱们动员结束立马出发。”   王忆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让他进一步在民兵队和社员们之中树立起威信。   于是他不客气的走上去说:“支书已经把此次任务的目的和必要性讲过了,我再补充一点。”   “咱们此次是驾驶天涯三号去沪都完成抓捕诈骗犯的任务,同志们,我们生产队现在所拥有的这两艘渔船是怎么来的?你们都知道,这是国家因为我们为人民做出贡献而奖励给我们的!”   “我们的队伍素来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优良传统,那么我们得到嘉奖后不能光用这船去从事生产作业、去运送人,更要抓住机会为国家立功、为人民除害!”   “只有这样,咱们以后开动这两艘船的时候才硬气,只有这样以后不管哪个队的社员或者哪里的干部眼红咱们得到了国家嘉奖的渔船时候,咱们才能挺直腰杆说‘这两艘船就该奖给咱们’!对不对?”   民兵队喊道:“对!”   王忆学着刚才在县码头上王向红的姿态,使劲一挥手说:“登船出发!”   民兵们迅捷上船,王向红调转船头向沪都全速航行。   他们的渔船轻巧,航速比笨重的客船更快。   刘鹏程跟在船上,他听了王向红和王忆的战前动员后热血澎湃,说:   “我回去要给你们写一篇通讯稿,以后有机会王老师你写一部剧本,等我去了学校把它给编成舞台剧,让我的大学同学们见识一下咱们渔民的觉悟和力量!”   王忆说道:“这事后面再说,让你跟我们一起出行是给你有安排……”   “你说,我一定完成任务。”刘鹏程顿时说道。   王忆笑道:“不用这么严肃,我们要找到这伙人并不容易,我去过沪都多次,最清楚沪都有多大、人口有多密集。”   “但是这个笑口常开杂耍团跟通过你们站长跟沪都广播站联系过……”   “我明白了,”刘鹏程立马反应过来,“他们电话里答应今天要去拜访沪都广播站的领导,来商谈做广播广告的事,可以通过这个关系找到他们!”   王忆点头。   刘鹏程拍胸脯说:“这事交给我,这件事确实由我来办理最好,之前我们不是来沪都参加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学习活动吗?当时沪都广播站的领导还来接待我了呢!”   王忆说道:“你考上了沪都戏剧学院,以后前途远大,沪都广播站来跟你打好关系呢。”   刘鹏程微笑道:“对,广播站跟我们大学有一些关系,以后我们往来不会少,所以沪都广播站的领导们得知我这个系统内员工考上了沪都戏剧学院,就特意招待我吃了一顿好饭。”   渔船急赶慢赶,赶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沪都码头。   这是国内当前第一港口,船多如云、车来车往。   王忆掏钱雇佣了一辆东风小卡车,而刘鹏程用港口的公家电话给广播站打了个电话。   因为翁洲和海福县都跟沪都隔着很近,所以尽管他们的单位级别要低于沪都广播站,但是双方依然保持了比较好的关系。   沪都辐射区域包含江南省,当地广播站员工的晋升渠道一般是:   海福县往翁洲市晋升,翁洲市往省内或者沪都晋升。   现在沪都广播站就有领导是海福县升上去的。   海福县广播站的站长于得力昨天就是跟他联系的,而之前招待刘鹏程的也是他。   现在已经下班了,可是刘鹏程有他家里电话,一下子打成功了,他把来意说明,对方给了他们有用信息:   笑口常开杂耍团确实已经来沪都了,昨天下午刚到,今天上午他们团长带着礼物去拜访了这位领导,双方除了谈广播广告的政策和费用,另外也闲谈了几句。   闲谈很简单,无非是问问住宿和吃喝问题怎么解决。   杂耍团常年漂泊在外,这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其中住宿他们便是租住了民宅,一共七个人,然后租住在了黄埔东一片棚屋里。   82年的黄埔东地区是沪都人口中的“烂泥渡”。   它尽管濒临沪都最繁华的外滩,且面积相对黄埔西地区更大,可是因为长期以来没有得到有效开发,如今非常落后贫穷和肮脏。   刘鹏程用笔记下了具体位置,王忆拿到位置给东风小货车司机看。   司机抽了口烟后不屑的吐出烟圈说:“哈,侬要去地震棚那里啦?那个鬼地方谁愿意去?”   王忆掏出五块钱拍到他跟前。   司机哈哈大笑,说道:“侬把我当什么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啦?五元钱而已……”   又是五块钱。   司机摘掉香烟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跟你们讲哦,地震棚那里又脏又乱,你看我这台车,这是崭新的东风牌……”   王忆对大胆点点头。   大胆看看周围将抱在怀里的黑布给松开,露出里面一把锋利的刺刀。   司机顿时呆住了。   王忆亲热的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同志,我跟侬讲啦,咱们现在都是无产阶级同胞,所以我跟侬客客气气。”   “如果侬要跟我耍花招——你这台崭新的东风牌小卡车是贷款买的吧?我让它今晚就能烧成……”   “别别别,大哥我刚才就是跟你开玩笑的嘛,不要着急,去地震棚是吧?上车,大哥们上车,兄弟多给两脚油门尽快把你们拉过去。”司机换了腔调点头哈腰的说。   他去拿那十块钱。   王忆收回了五块,跟他说:“到了地头,钱不会少。”   司机拍胸膛:“上车、上车,一定安安稳稳把你们送过去!” 第304章 抓到一条大鱼   九十年代之后,有一句话在神州大地传播,叫做‘宁要黄埔西一张床、不要黄埔东一套房’。   这句话是用来讽刺八十年代沪都人对黄埔西地区偏见的。   但在82年这句话可太正确了。   黄埔西地区繁华热闹,黄埔东地区就是个烂摊子,连石库门这种建筑都少见,最多的便是棚子,当地人叫棚户,住棚户的人很受鄙视。   而地震棚是棚户中的烂棚子……   这种地震棚诞生于76年。   那一年华北地区瞬间爆发了一场恐怖的地震。   地震惊动了全国人民的心,在全国制造出了难以消弭的恐慌氛围。   在这样的背景下,地震棚出现了,尤其以首都为最,当时首都地区原本条条通衢的公路边上见缝插针的搭建起了地震棚。   沪都也有地震棚,搭建在黄埔东一片区域。   司机给他们讲解,这种房子是用芦苇、黄泥、砖头为墙壁,以稻草、油毡铺顶,用柴木做门窗而成。   想想就知道这有多寒酸!   沪都的冬天很湿冷,住地震棚就得日日夜夜跟凛冽的西北风和透骨的低温湿气做斗争,寻常人真是遭不住这环境。   而黄埔西地区有公寓有宿舍楼,相比来说那条件可好多了。   沪都人当时确实是但凡在黄埔西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愿意去黄埔东买房子。   王忆愿意。   不过不是现在,黄埔东地区的开发还有些年头呢。   他得在这些年头里好好攒钱,到时候以队集体的名义采购上一批房地产,那家伙……   想想就乐的合不拢嘴啊!   沪都就是沪都,哪怕黄埔东地区现在没有得到开发但是房子和高大的石质建筑还是不少,以棚户为主,里面也夹杂着好些被当地人叫做‘石库门’的建筑。   小卡车在纤细复杂的道路上行驶,王忆给司机扔了一根烟,说:“行啊,同志,对当地的路况摸的挺好。”   司机拿起香烟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愣了愣:沪都烟草的骄子大中华?   假烟吧?   这话他不敢问,叼进嘴里后先干吸了一口气。   味道挺香挺醇厚的。   王忆掏出火机给他点燃。   司机的目光又被他手中的打火机所吸引——这可不是普通的铁皮煤油火机或者王忆用来糊弄民办教师们的塑料打火机,而是一把小焊枪!   这玩意儿是防风打火机,形状是一把迷你微缩版的小焊枪,是打火机也是防身兵器:   小焊枪打火机最小火头的时候可以点烟,调到最大火头能喷出十多厘米的高喷喷射烈焰!   温度能瞬间达到一千三百度!   王忆看到司机盯着自己的小焊枪打火机看便呵斥了一声:“看路,小心撞到人!”   司机老老实实转回头去。   随手扔出的华子和这种新颖的打火机让司机有点摸不透他的来路了。   本来以为是哪里来的渔民乡巴佬,可现在仔细看人家用的东西和身上的气度:   不是乡巴佬,恐怕是大佬!   于是他老老实实说:“我、其实我家就住这边。”   司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王忆有点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意思?”   司机说:“你不是夸我熟悉道路吗?其实是因为我家就在这里住。”   同在驾驶室里的刘鹏程说:“听你现在的口音加上住这地方,那你也是外地人并非是沪都本地人,那你刚才干嘛那样看不起人?”   司机委屈的说:“小老哥,我没办法,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你要在这里混饭吃,那必须得让人家把你当本地人。”   “怎么能让人家把你当本地人?你的言谈举止要像本地人。”   刘鹏程单纯的问:“这跟你瞧不起外地人有什么关系?”   王忆说道:“你没明白他的意思吗?要像本地人不光得操持本地方言,还得跟本地人一样瞧不起外地人。”   刘鹏程无语。   王忆又递给司机一根烟,说道:“外地人都不容易。”   司机一听这话突然被感动了,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说起了在沪都闯荡的心酸。   他是初代沪漂了。   双方把话题打开,这样关系便密切了许多,司机尽快开车赶路,很顺利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小卡车抵达目的地附近。   司机说道:“同志们,我平时多次来过这里,非常了解周围的情况,你们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联系我。”   言下之意是你们赶紧结尾款老子要撤了。   可王忆听了他的话来兴趣了,说道:“别以后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他坦诚的说:“司机同志我说实话吧,其实我们是翁洲的民兵,这次我们是来抓两个诈骗犯。”   “如果你不信那等我抓到人了可以带你去我们县里看一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司机被他最后的话吓得心里哆嗦,跟着你去你们县里看一看?   看什么?看看我是怎么被你们给绑架的?   他腹诽一句后脸上露出钦佩表情、口中语气很谄媚:“原来你们是来执行公务的民兵大哥?好,大快人心,我拍手赞美。”   “你们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成为英雄的梦。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但今天我运气好,竟然能拉载到你们,你们去抓捕罪犯,这是为民除害,你们是英雄……”   “你也可以是英雄,你一直有个英雄之梦?那太好了,你今天运气真的很好,碰到了一个可以实现你英雄之梦、让你梦想成真的机会。”王忆高兴的说。   司机不高兴了。   窝槽?   王忆说道:“我们兵强马壮且纪律严明,对付两个诈骗犯是小菜一碟,但我们不了解这里的环境,待会动手可能会有意外导致抓捕行动失败。”   “现在有了你这位同志,那我们的短板补齐了,这样你来帮我们介绍周围环境和人情,与我们一起制定抓捕计划。”   司机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收钱滚蛋就得了,干啥叨逼叨这么多呢?   王忆他们现在确实需要本地人的协助。   杂耍团租住的地方环境复杂,不光是一座座的地震棚,间隔着还有石库门这种建筑。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抓人必须得一击得手,绝对不能让嫌疑人逃跑。   要知道嫌疑人都是杂耍团的高手,在这个夕阳西下、建筑复杂的环境下,一旦让他们逃跑那民兵队还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   小卡车停下,他们先去了车斗里,让黄庆媳妇进入驾驶室跟刘鹏程待在一起观察前方一条弄堂的形势。   根据调查得到的资料,杂耍团的人正是住进了这条弄堂。   东风卡车车斗上有篷布,王忆让民兵们拉起来撑住当个帐篷,这样他们躲在里面就比较隐蔽了。   他跟王向红说:“支书、各位同志,咱们得制定一个抓捕计划,待会必须得下手稳准狠,尽量把所有人都给抓到。”   这是他们之前协商的结果。   虽然诈骗了黄庆夫妻的是两个人,但并不能排除这个杂耍团是团体作案的可能。   所以他们最好得把整个杂耍团给控制了,到时候一起带到治安局里,让治安员们来审讯判定他们是不是犯罪分子。   当然这么做是侵犯人权的,问题是在82年谈人权没什么必要,属于瞎讲究。   大胆说道:“待会我领着人下去,然后我们一对一的靠近这个杂耍团的人,突然发力把他们给控制住,怎么样?”   王忆摆摆手:“没那么容易,对方有九个人,我们人员跟他们差不多,很难做到同时靠近这些人、同时发力抓人,这是理想状况,咱们得考虑突发状况,支书你来谈谈吧?”   王向红带来了望远镜,他站起来趴在车头上掀起篷布伸出望远镜看向整条弄堂,然后回来蹲下说:   “制定一个突击计划。”   “现在是下班还有做晚饭的时候,人来人往、情况复杂,咱们先去探路。”   “把刘同志叫过来,他们广播站跟杂耍团有过接触,他可以装作偶遇进去把他们人员分布情形给做个摸排。”   王忆点头:“我可以搭档大刘,我的形象和气质跟咱们外岛渔民相差很大,他们看到我后一般不会联想到外岛。”   王向红也点头。   恰好这时候刘鹏程爬进了车斗,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王老师的推断非常正确,诈骗犯就在这里!”   “刚才那个冒充道士的老诈骗犯出现了,阿庆嫂看清了他的样貌、确定是他去家里诈骗的钱!”   车斗里的人顿时精神一振。   王向红掀开篷布从缝隙往外看,问道:“在哪里?”   刘鹏程说:“现在看不见了,他进那座石库门了。”   王忆等人跟着看,看到有好几个人结伴进入一座石库门。   司机说:“要是他们住地震棚,那这个时间点去石库门我估计是进去做饭的。”   “地震棚里没有厨房,石库门里的厨房是公用的,有些住地震棚的会租石库门人家的厨房位来做饭。”   王忆看向他说:“司机同志,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实现英雄之梦的机会到了——你这么了解本地情况,那你和我们一起进去探路。”   石库门建筑里头房屋布局很复杂,没有本地人指点,外地人在里面玩不转。   司机不乐意,支支吾吾、抓耳挠腮。   王忆正色说:“同志,我不知道你刚才说你有英雄梦想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我要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很平凡,能做英雄的机会很少,而要抓住这机会的时机更少!”   “所以你自己做选择吧,是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   司机目光闪烁,继续支支吾吾,继续抓耳挠腮。   王忆面色肃然,他对大胆点点头,然后继续说:“我告诉你,同志,要当英雄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来自良知的呐喊,这呐喊声才能惊醒一个浑浑噩噩的普通人!”   司机被打动了,说:“我要当英雄!”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大胆,你把刺刀收起来吧,车斗这么小的空间,你拿出刺刀干什么?”   大胆以无所谓的姿态把玩刺刀塞进嘴里剔牙,说:“中午吃肉堵着牙缝了。”   司机哭唧唧。   王忆领着他和刘鹏程下车,然后也走进石库门。   进去之后他很庆幸自己留下了司机。   石库门这东西真挺复杂的。   它分好几层,其中底层有两个门,一个是前门一个是后门。   三人从前门进去是个小天井,不大,五六平米的样子。   穿过天井是个大房间,挺大,二三十平米——司机说这叫客堂间。   穿过客堂间再深入有楼梯和卫生间,这样才能到厨房。   厨房后头是一扇门,后门。   王忆正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这房屋布局,一个小孩从楼梯上走下来。   身高一米多,扎着两个马尾辫,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一眼。   这不是个孩子。   看脸上表情、看眼神还有皮肤、五官能判断出,这是个侏儒——   黄庆媳妇口中的那个‘玉女’!   王忆没想到自己会在石库门里碰到‘玉女’,因为根据刘鹏程打探到的消息他们是租住在外面的几座棚屋里。   刘鹏程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事,他一下子呆住了,下意识的盯着‘玉女’看。   王忆心里一沉,暗暗叫糟。   实际上情况没那么糟,‘玉女’误会了他们的目光,她这辈子经常遭遇类似的目光,惊讶的盯着她看的目光。   她很讨厌被人当怪物的感觉,便怒吼道:“看什么看?看你娘啊!”   王忆松了口气又暗暗点头:嗯,更符合黄庆媳妇说‘玉女爱训人’的特征了。   倒是司机表现很正常,他对‘玉女’吊睛撇嘴说:“啊哟,侬老漂良额,啊啦稀罕看侬哟……”   那语气那神态。   王忆真想打他!   ‘玉女’更想!   但这时候天井处一个正在擦鞋的男子听到了她暴躁的声音,男子回头说:“阿香你别总是火气那么大,你先回房间去,吃饭时候再出来。”   ‘玉女’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怏怏的上楼进入一个朝北的房间。   司机说道:“她去的是亭子间。”   天井处那男人盯着他们看。   王忆赶紧状若随意的说:“哦,那就是石库门的亭子间啊?我们先参观厨房吧。”   司机指着前面说:“这就是厨房啦,你看,这里是煤气灶台。”   王忆问道:“这是煤气灶台?怎么有好几套煤气灶台?”   司机说道:“石库门住好几户人家,一家一套煤气灶台。同志你是不知道,这沪都人小气哟,白天煤气灶台要各自上锁的——哦,现在也锁着。”   他对两人招招手:“看别的地方吧,厨房这个地方不是好地方,你们不知道,沪都人很小气的,烧饭时候他们抢占水斗洗菜淘米,容易磕磕碰碰。”   “碰到彼此心情好、好说话还好,碰到心情不好的、不好说话的,那磕磕碰碰就要变成邻里纠纷了。”   “邻里纠纷之后就是大家互相叫人,然后来打架、砸东西!”   听到这里王忆心里一动……   厨房纠纷……   互相叫人……   打架砸东西……   他给刘鹏程使了个眼色,凑上去飞快低语了两句。   刘鹏程捂着肚子飞快的走出去。   这时候王忆倚在厨房位置对司机说:“三哥,现在沪都的房子可以自由买卖了吗?”   司机作为外地人还真研究了这问题,他饶有兴趣的说:“可以,去年啊不,前年,80年的4月,中央说城镇居民个人可以购买房屋也可以自己盖,新房子老房子都可以出售。”   “不过得是城镇户口。”说起这句话他有些不高兴起来。   这时候旁边有人凑了上来说:“今年4月又有新政策,中央同意在郑、常、平、沙四个城市进行新建公有住房补贴出售试点。”   “补充原则是个人负担三分之一,职工所在单位和地方政府各补贴三分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政策能来到沪都。”   司机说道:“售价是多少?要看售价是多少才能看补贴有没有意义。”   这人说:“售价就是以土建成本价为标准嘛,每平米建筑面积的价格在一百二十元到一百五十元之间……”   “你说的这个是公有住房全价出售政策的售价,那样一套住房的总售价相当于一个职工十年到十二年的工资收入总额或者一户双职工家庭五六年的工资总收入。”再次有人参与进他们话题。   这样讨论就热闹起来:“唉,一个人上班十多年才能买一套房子?太贵了呀。”   “补贴之后不贵了,不过补贴前的售价不只是土建成本价了,而是一百五十元到二百元,这样补贴之后每套住房的售价中个人负担大概相当于一个职工四五年的收入。”   “这样还行,不过这样对男孩子们来说还是太难了,他们要结婚不光要房子,还要准备房子的家具电器,冰箱、电视机、录像机、录音机……”   “确实太难了,男孩子哪怕读了大学毕业后一个月也不过58元8角钱,这样怎么去买房子买电器?”   “如果咱们是万元户就好了,你看报纸没有?我们沪都出了个陆荣根,他说他去年承包养鸡一年收入超过一万五千元!”   “假的,真正的万元户谁敢承认?我看《新民报纸》上说有人靠承包集体果园致富成为万元户,然后大队干部天天上门吃喝,各种会议、上级来人、大队放电影演戏都要他家管饭,公家的吃完了嘴巴一抹屁股一抬就走了,不给钱也不给粮……”   “作孽哟,这是犯了红眼病啦……”   话题从买房转移到万元户,来参与讨论的人员越来越多。   王忆很钦佩。   82年的沪都人跟外岛老百姓就不一样了,人家不关心粮食不关心蔬菜肉食,关心的是房产和金钱这两个话题!   刘鹏程回来。   他从前门进来打眼一看,看见王忆被一群人包围了便急忙大声问:“小王你被人欺负了吗?”   王忆赶紧摆手摇头。   刘鹏程一愣:   刚才王忆给他下达了作战计划,待会他们找理由跟杂耍团产生纠纷,然后以叫人来帮打的名义将民兵队给调进来,趁机将杂耍团一网打尽。   这会他看着不少人围着王忆嚷嚷还以为王老师性子急,已经展开计划了。   王忆从人群里挤出去,几个来做饭的老阿姨还在围绕万元户问题进行谈论。   他走出去后天井里擦鞋的男子抬头看他。   见此王忆不高兴的指着他说:“你瞅啥?”   男子顿时低下了头。   王忆愣了一下。   沪都不是东三省,这个挑事的法子不好使。   还好杂耍团里还有一个暴脾气的‘玉女’。   王忆转身上楼梯,故意将木台阶踩得邦邦响。   ‘玉女’被吵到了,不高兴的从她的房间门口探头出来看。   王忆抓住机会指着她怒道:“你瞅啥?我问你,你瞅啥?”   ‘玉女’更愤怒的说道:“我瞅啥?我爱瞅啥就瞅啥!”   王忆指着她说:“你再瞅一眼试试!”   ‘玉女’个头小可脾气大,她叫道:“我就瞅你了,怎么了怎么了?你来打我啊!”   司机骂道:“你个小赤佬!这是谁家孩子没看好放出来了?大人嗯?大人给我出来!”   王忆也撸起袖子说:“他妈的,我不打女人也不打小孩,算你命好,我不打你,让你家里大人出来,你看我怎么打他!”   ‘玉女’喊道:“金刚,出来,有人要打你!”   三楼地板被踩得震动,一条胖汉赤果上身、拿着块西瓜走出来。   王忆抬头看,以为自己看到大迷糊来沪都了。   这家伙长得真胖真高大啊!   一片西瓜在他手里就好像是一瓣橙子,他低下头往西瓜上啃了一大口。   这片西瓜顿时只剩下一块皮。   司机吓尿了,提了提裤子慌张的往下跑。   这时候天井里的男人急匆匆的上来,周围房间也有人出来。   下面厨房口吵架的一个妇女喊道:   “啊哟,你们可不能在这里给我惹事,我把这里的好房间给你们住,是心疼你们跑江湖的风吹雨打不忍心让你们住地震棚遭罪哦。”   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出门说道:“大姨你放心,我们这是误会,不会打架的……”   王忆听到这话夸张的叫道:“好呀,要打架是吧?你们想趁着人多欺负我人少是吧?你以为我只有一个人?”   他往左右看了看。   刘鹏程和司机都跑了。   他还真就是一个人了!   这样王忆赶紧摆开太极拳的拳架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喊道:“我一个人怎么了?我不怕你们!”   “我会气功,我是气功大师!我是拳师,我很会打拳!”   中山装和擦鞋男从上下将他给挤住,好几个人又上来,然后半威胁半劝说道:“行了,同志,这都是误会,少说两句吧。”   “听口音你是外地的?那你在这里挨揍可是白挨揍。”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我们这里?是不是想要偷东西?团长先把他抓起来?”   “谁敢抓人!谁要抓人!”王向红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几个民兵跟在他身后快步进入天井,而大胆也带了几个人跟随刘鹏程从后门进来,穿过厨房上台阶。   王忆飞快的清点了一下人数。   对面出现了九个人!   王向红也清点过了,他挥挥手,民兵队立马混入人群里开始动手!   杂耍团的人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毕竟刚才王忆一副色厉内荏的熊样。   杂耍团团长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在他看来这种人只会打嘴仗不敢真动手,可是——   民兵队常年操练格斗,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杂耍团这些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倒,民兵队这边唯独大胆被人给放倒了!   大胆对上了名为金刚的壮男,他施展了一记黑虎掏心做虚招中途换招为黑熊抱树,然后被人反抱给砸在了地上……   金刚太高大太壮了!   他随手扔掉大胆,挠了挠心口上的护心毛嘀咕说:“怎么又要打架?团长我今天打赢了要吃大肉包子……”   王向红看到他后也呆了一下:“这他娘没人跟咱说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啊!”   该把大迷糊带过来的,要不然带上徐横,否则就这大块头的身板力量即使是孙征南来了也白给!   中山装很警惕。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放倒在地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听到王向红的话后他立马喊道:“金刚快点动手,把他们都扔下楼去!”   金刚怒目而来。   气势骇人!   王忆迎面而去。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金刚伸手去抓他说:“我要吃大肉包……”   他动手有些慢,王忆避开他手臂冲到他身前,将电棍杵在他肚子上拼了命的往外输出:   我倒要看看是你牛逼还是物理学规律更牛逼!   我倒是要看看牛顿、麦克斯韦、安培等诸位物理学大佬的规矩在沪都好不好使!   电棍功率开最大往外放电,王忆近距离能听见‘哧啦哧啦’的声响也能嗅到胸毛焦糊的味道。   金刚顿时哆嗦起来,两眼翻了翻‘轰隆’一下子砸在了地板上。   王忆淡淡的收回手说道:“我都说了我会气功!”   “这个胖子不用管,其他的全抓走,赶紧走!”   大胆龇牙咧嘴的爬起来问:“为什么不管这个胖子?”   王忆说:“让他给杂耍团收拾行李。”   一个青年听到这话后也反应过来,他跟蛇一样扭动身躯关节发出‘咔咔’声音突然从王东阳身下给挣脱出来,一步跳到楼梯上就要跑。   大胆抓住表现机会决心一雪前耻。   他虎扑上前来了个强人锁男,跟这青年‘叽里咕噜’的滚下楼梯。   民兵们这次来抓人是做好万全准备的,每人都带了绳子、带了布头,抓住人后快速将人绑起来又把布头强行塞进嘴里,连拖带拽的往外走。   厨房门口的老阿姨们看呆了:“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快报警,怎么绑人呀?”   王忆大声喊道:“绑的就是他们!你们拐走我妹妹就想一走了之?休想?走,跟我们回家里好好说道说道!”   中山装的舌头很灵活,愣是将嘴里布头给推了出来。   他回头对老阿姨们喊道:“救……”   王忆上手将电棍送到了他后背:“现在想起你舅舅来了?晚了!快走快走!”   他们拖人出石库门塞进卡车,王忆进驾驶室,司机赶紧开车离开。   小卡车快速行驶,王忆松了口气:“行啊,同志,你竟然没有自己溜走。”   司机大义凛然的说:“都决定当英雄了,我怎么能自己离开?那是抛弃战友的叛徒行径,我绝对不会做叛徒!”   王忆赞叹道:“牛逼牛逼。”   司机又说:“那个,同志,还有尾款你别忘了哈。”   后面的事情简单多了,他们开车回到码头已经天色微微黑了,趁着夜色降临他们把人给送上天涯三号,王忆给司机拍下了五块钱的尾款。   然后天涯三号离开码头,乘风破浪而去。   司机呆呆的目送他们离开,船舱后的民兵们冲他摆摆手:“同志,回去吧。”   “同志,谢谢你,再见了!”   司机郁郁寡欢的嘀咕说:“最好再也别见了,你娘,一趟是十块钱,来回应该算两趟,怎么就给我结了五块钱的尾款?”   “算了,就当花十块钱体验了一回英雄。”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高兴起来,然后去找了熟人喊:“喂,老戴,我今天当了一回英雄,抓了一伙犯罪分子!”   到了海上,这伙人老实了。   因为民兵们操持出了步枪。   黄庆领着媳妇借着微弱的夕阳光辉和初洒的月华去认人。   看到他媳妇出现,一直在愤怒挣扎的‘玉女’猛然呆住了。   一个瘦高个中年汉子也呆住了。   黄庆媳妇仔细看过后说:“我刚才认对了,我就说他们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就是这个人,他当时戴着墨镜装道士——不过他头发怎么变黑了?不过这个小姑娘没错,对,就是她们两个!”   黄庆大为欣喜,叫道:“好好好!王老师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真厉害,你们真把人给抓回来了!”   中山装被海风一吹身上的酥麻感迅速消退,他对王忆苦笑道:“你们从海福县追来的?”   王忆说道:“愿意交代吗?”   中山装问道:“你们不是治安局的吧?你们是什么人?”   黄庆愤怒的上去撕扯着他衣领将他拖起来,怒吼道:“我们什么人?你睁大狗眼看看我老婆你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你们这些骗子、你们丧良心了,我家里一共一百五十块你们全给我骗走?你们来骗我们穷苦的渔家人?丧尽天良啊!”   中山装歪头继续看向王忆说:“你们是某个村庄生产队的民兵队伍,是吧?”   王忆问道:“愿意交代吗?”   中山装诚恳的说道:“我听了你们的话明白你们意思了,是我们团里有人诈骗了你们社员的钱。”   “这件事肯定是他们的错,但同时我作为团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这样行不行?他们诈骗了你们一百五十元?那我赔给你们五百元,好不好?”   他对黄庆说:“同志,我们赔给你家五百元!”   黄庆当场呆住了。   王忆也当场呆住了:好家伙,逮到一条大鱼! 第305章 咱们的饭店   本来王忆能确定的是杂耍团里有两个人是诈骗犯。   之所以把所有人一起拿下,就是防备一个其他成员也有前科这种事。   这样自己一方动手抓了两个诈骗犯,打草惊蛇,导致其他人逃跑。   在82年逃犯一旦潜逃那很难抓捕,现在连身份证都没有呢,而改革开放之初经济市场活跃起来,黑矿场黑工厂之类出现了,可以藏身其内。   他会猜测其他成员有前科并非是妄测。   杂耍团这种组织内成员关系比较紧密,根据黄庆妻子的口述,这两个诈骗犯当时从容的诈骗了婆媳两人,属于惯犯。   那么一个杂耍团内有两个惯犯,其他人会毫不知情吗?   如果他们知道却旁观,那抓了他们所有人不算过分,他们这属于知情不报,是共犯,那抓他们同样抓的理直气壮。   当然法学上有个原则叫疑罪从无,他们没有证据去怀疑其他团员不太好,但民兵们不合适。   守法?   不好意思,我们民兵是法盲,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就是这样的,我们只想对抗犯罪、保护人民、守卫国家!   民兵们有个朴素而操蛋的逻辑: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好,那我们就没有违法,为国家为人民好的事,怎么可能违法呢?   实际上这也不只是民兵的逻辑,现在老百姓都是这样的想法,因为现在老百姓真的没有文化。   正是知道这回事,王忆允许民兵们对整个杂耍团进行了抓捕,然后现在抓捕结束他观察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之前杂耍团有人发现他们来开展抓捕行动后第一反应是逃跑,现在团长的第一反应是掏钱平事,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他们心里都有鬼。   王忆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黄庆那边跳的更狠,他结结巴巴的对王忆说:“王老、王老师,王老师,他他他说愿、愿咳咳,愿意给那啥五百块?”   旁边的大胆听到他的话后顿时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心动了?你想收犯罪分子的赃款?”   黄庆媳妇赶紧说:“不敢的不敢的,我们可不敢这样,就是、就是我们当家的穷怕了,五百元啊……”   她也心动。   王忆给了大胆一个眼色让他坐下。   他去拍拍黄庆的肩膀说:“你家里穷、日子不好过,但是现在跟着黄标这亲戚干活,我看你收入还行,一个月六十元,不算少。”   黄庆不好意思的说:“对,跟你们社队企业不能比,但一个月六十元不算少,还行。”   王忆说:“那你在你们生产队,多年来备受街坊社员们的嘲笑吧?是不是不少人拿你家、拿你当笑话?”   黄庆夫妻低下头。   默认了。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王忆又说:“我知道,你们队里人给你起外号叫队长,笑话你家里孩子多,可问题是咱外岛现在家家户户的,又有几个孩子不多的呢?对不对?”   黄庆有些难堪也得到了认同,悲愤的说:“对。”   王忆说道:“这次你家里头被诈骗犯给骗走钱,却没人帮你们要钱,他们恐怕都在看你家热闹吧?”   黄庆媳妇想起了几日来的委屈和憋屈,擦了把眼睛说:“王老师你别说了,我们家里受穷、我们两口子没本事,活该……”   “不活该!”王忆摆摆手,“这次咱们把诈骗犯抓回来了,很有可能抓到的不只是诈骗了你家的犯罪分子,这些人很有可能都是犯罪分子。”   “你们没想到什么吗?”   “扬眉吐气!”   王忆猛的加重了语气,两口子听的一哆嗦,纷纷明白了他的意思,变得激动起来。   黄庆媳妇激动的流泪了,而王东峰流泪更多,王忆便问道:“你哭什么?你感动了啊?”   王东峰擦了擦泪水说:“不是,王老师,我沙眼,让风一吹眼睛就流泪。”   王忆甩手让他一边去,然后继续对两口子说:“你们可是全程配合我们的民兵队抓了这些犯罪分子,以后治安局肯定有嘉奖,那时候你们家里也可以得到嘉奖。”   “有了这件事、有了这份嘉奖,你们家里在生产队里还是个纯粹的笑话吗?”   他看向黄庆问:“到时候你可以跟社员们聊天,他们谁还能拿这件事来嘲笑你家?不都得向你询问这事是怎么办的?”   “你想想,咱们先去大码公社又去沪都,我们生产队的民兵队全体出动,到了沪都咱们又找关系又托人最后发现了这些犯罪分子,一起齐心合力跟他们大战一场把他们给拿下了——”   “你们两口子想想,这事过瘾不过瘾?!”   黄庆急忙叫道:“过瘾,这事是我这辈子最过瘾的了,王老师,真的,你不用说我也感觉过瘾,我草,我阿庆这辈子头一次活的像个人样!”   王忆问道:“那你是要回自己的150元还是要500元的赃款?要了赃款是多了350元,可你以后在队里……”   “我家不要赃钱,草,谁要这臭钱?”黄庆媳妇抢先说道。   “这钱肯定是他们偷的、骗的、抢的,这都是人民血汗钱,拿到手里烂手心,我们就要我家的150元!”   黄庆郑重的说:“对,我们就要我家的钱!”   杂耍团的团长慌了。   他意识到自己用钱无法摆平这件事了。   王东峰擦着眼睛问:“王老师,既然这样那咱为什么不抓那个叫金刚的坏分子?怎么还放过了一个?”   王忆笑道:“因为他太壮了,不好强行带走,咱们这次抓捕行动讲究一个快准稳,他是个变数,可能会导致咱们抓捕行动失败。”   “再说,他跑不了,你没看到他脑子缺根筋吗?哼哼,只要能确定这些人都犯了罪,那咱县局给沪都那边打一个电话,轻松就能抓他归案!”   渔船乘风破浪,碾破月色赶到县码头。   王忆用码头上的电话给治安局打过去。   此时已经是午夜了,他估计庄满仓肯定已经睡下了,准备随便找值班的治安员把这些人先拘留起来,明天再细说。   结果庄满仓没睡,得知他们民兵队抓到一伙诈骗犯,他赶紧穿上制服带了值班的治安员火速赶来了。   王忆看见他后有些吃惊,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干嘛呢?有任务?”   庄满仓说道:“别说了,抓几个纵火犯,他娘的,现在这些学生啊……算了,不说这有的没的了。”   看他样子纵火犯显然作案成功了,所以虽然抓到了人可他并不高兴。   但是民兵们送来几个诈骗犯,这事让他很高兴。   他带着手下把这些人检查了一下,走向王忆笑道:“你们这生产队,现在到底是打渔还是抓贼?不行直接并入我们治安局吧,我跟市里给你们申请个编制!”   这自然是玩笑话。   但王忆得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将哆哆嗦嗦的黄庆两口子拉到了庄满仓跟前,让他们两人把事情重新说一遍。   两口子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目光躲闪、腿脚打颤。   庄满仓疑惑的看向王忆问:“你确定这两个不是犯罪分子?”   王忆说道:“你看你,满仓哥,老百姓看到你们害怕,你们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庄满仓愣了愣,摆出和颜悦色的架势说:“两位同志不要紧张,别把我当一个当官的,我其实是王老师的哥哥。”   他又问:“你们是百姓生产队的,你们生产队在金兰岛,对吧?我前些日子可没少上你们金兰岛,你们没有见过我?”   黄庆媳妇怯怯的说:“见过,领导你去回学家里来着。”   庄满仓笑道:“对,咱们都见过嘛,你们肯定知道我不是老虎不咬人,走,去我们局里——算了,到了我们局里你们肯定更不敢说话啦,但这个点饭店也关门了、咱们没地方坐下啊。”   王忆说道:“然而并非如此,还真有个饭店开着门,走,我们也一直饿着肚子,今晚满仓哥请客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庄满仓问道:“这大半夜的哪有饭店开着门?”   王忆笑道:“大众餐厅!”   庄满仓更是满头雾水。   王向红上来骄傲的说:“是我们生产队的饭店,我们的饭店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服务人民,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过两天等王老师忙完了他在县一中考试的事,我们的大众餐厅就要营业了!”   王忆补充说:“得等月底,好多东西还没有到位呢。”   庄满仓吃惊的问:“你的意思是,你们生产队开饭店了?”   “噢噢——我知道了,二食堂,以前县委的二食堂是不是?我昨天还听同事聊过,说二食堂被一个生产队承包了,搞的好像很像模像样。”   杂耍团一伙人被警车带回。   庄满仓这边先拉着王忆、黄庆两口子等人去大众餐厅。   一辆小吉普里塞了七个人。   这年头没有超载一说,甚至老司机们喜欢比试喝了酒开车、比试谁能拉人多。   因此庄满仓这局长开车超载超的心安理得,他甚至还感到骄傲:“再挤上一个人来,咱给公家省点油,尽量少跑一趟!”   王忆苦笑道:“差不多了,咱们先过去吧,我去给大家伙准备点菜。”   大众餐厅现在装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门口的竹片贴好了,外墙抹干净了,屋内墙壁贴上壁纸了,屋顶也拉上鱼线绑满气球了。   桌椅全数修补好,上面铺上了地板革,另一个屋子里西边和北边每一扇窗户都给间隔出一座木板房。   木板房还没有装上门,因为王墨斗一直在县城里忙活他的姻缘,王祥高这边人手不太足。   不过王忆把王真刚给叫过去了,王真刚的木工手艺有些落下了,但给王祥高打个下手没有问题。   黄庆两口子头一次下馆子,进入饭店后拉开灯,他们当场惊呆了:   “这这这,这就是你们天涯岛社队企业的门头?真大真亮堂,呀,这电灯多少瓦的?”   “当家的你快看,快看这四面墙壁上,这贴的是什么画呀?怎么这么大?”   不怪两人大惊小怪。   庄满仓可是在市里头生活多年的城里干部,但进屋后打眼一看也大为震惊。   这装潢,真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他抬头看,看到了大片的气球飘在屋顶上,挡住了房梁挡住了屋顶,只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   如梦似幻!   他惊讶的说道:“王老师,这装潢是你主持的吧?厉害啊,这饭店装潢的真是时髦。”   王忆笑了笑说:“到时候开业了,还得你满仓哥多多来捧场。”   庄满仓痛快的笑道:“没问题,不过你多弄点便宜的菜,我要想多捧场就只能点便宜的菜了,大鱼大肉我这工资可吃不了几顿。”   他开车回去接人。   王忆让其他人先坐着歇歇,他去厨房忙活饭菜。   之前黄慧慧他们在饭店里住过,加上最近一直忙装修,队里也有社员来常驻,所以厨房里头有些蔬菜和面条。   王忆去时空屋拿出两包冷锅串串调料,蔬菜煮熟、粉条粉丝下锅,最后焖了一锅面条。   尽管已经入秋也尽管是午夜,可天气还是挺闷热的,这时候吃冷锅串串最合适了。   调料现成的,两包辣度不一样,一包是香辣一包是麻辣,香辣是微辣,麻辣是中辣。   外岛人家爱吃辣但并不是很能吃辣,麻辣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最大辣度。   两包调料调和好倒入两个铝盆里,他把蔬菜捞出来用凉水镇了镇,这时候前面已经熙熙攘攘了。   人全来了。   民兵队是第一次来自家的饭店,他们进来后同样啧啧称奇然后欣喜若狂:   “我草,支书啊,这就是咱的饭店?咱饭店这么好?看起来真高档呀!”   “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哈哈,以后咱队里社员可牛逼了,这下子亲戚再跟我炫耀他们下馆子吃过啥,我直接告诉他们咱队里人就有馆子!”   “真好,咱的饭店真好,你们看看这墙上贴的,哈哈,这贴的是哪里?真好啊。”   王忆端着盆子出来,说道:“来,去大包间,那里面是拼起来的桌子,够咱们十多个人坐一桌了。”   大胆凑到他身前问:“王老师你做的什么呀?呵,看上去真好吃啊,这家伙用了多少油?看着就香。”   其他人也围上来看。   黄庆看到后傻眼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进入饭店被震傻了,问道:“这一盆子是什么?这是多少菜油呀?我的老天爷,我的老天爷!这菜油够我家吃一年!”   “你家里什么条件一年吃这么多油?我家五口人两年也吃不了这么些油。”王东阳说道。   王忆笑道:“这只是飘着一层油而已,并不是都是油,这都是油怎么吃?太油腻了,没法吃。”   黄庆说:“我不怕油腻,我就爱吃油的东西。”   “吃油鱼啊,吃了油鱼放屁还能往外崩出油来。”王东峰嘿嘿笑道。   王东阳说:“说起这个我想起我家养的狗那时候凑巧吃了油鱼,嘿嘿,那真是有意思了。”   油鱼是一种生活在深海当中的鱼类,在世界各地都有所分布,它长得挺丑的,可是味道挺好的,肉质鲜嫩,都是大块肉,类似鳕鱼。   但外岛没人吃这种鱼。   油鱼的名字里之所以有个“油”字,是因为它超过40%以上的体重都是一种和油类似的物质,具体来说是叫蜡酯。   蜡酯本身没有毒,它是做工业润滑剂的原料之一,同样道理,这油鱼肉被人吃下后,蜡酯会析出,成为肠道里的润滑剂……   王东阳这边笑着继续说:“那狗第二天懵了,一屁股的油水,出门之后就有狗追着它添腚。”   “哈哈。”大家伙笑起来。   王东峰说:“小时候有一会咱文书就吃了油鱼,那天我们去扎猛子摸攻淡菜,结果他奶奶的有意思了,文书拉肚子了,拉干净了还不止,他在水下一个劲放屁,放屁后水面还冒出油花……”   大家伙笑的更欢快了。   刘鹏程却是不了解油鱼。   因为这鱼不会出现在市场上,渔民捞到后会直接挑出来扔掉,只有大批量捞到鱼群才会收集起来交给国家提炼工业润滑油。   他问道:“我听明白了,这油鱼因为富含油水能导致人的腹泻,那为什么不用来提炼油做饭呢?我听说鱼油很珍贵。”   有人便解释了:“鱼油确实很珍贵,可油鱼体内的不是鱼油是他娘润滑油,那东西谁敢吃?吃了等着拉肚子吧。”   “拉肚子?不只是拉肚子,你拉干净了还会放屁,放屁带油花。”王东峰说道,“大刘你想想,你穿了一条新裤子去摇橹,不小心放了个屁,然后裤子就油乎乎的了!”   “这怎么能干活?”   刘鹏程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可以用来治疗腹泻吧?”   “能导致腹泻,不能治疗腹泻。”连王向红也笑着参与了话题中,“老徐嘿嘿,老徐那时候,哈哈哈哈,他有一次就吃了这个。”   “那家伙有意思了,确实拉痛快了,但就跟峰子说的一样,他上班时候不敢放屁啊,可这油鱼太厉害了,挡不住屁,具体我不多说,反正他那天下午换了七条裤子!”   “七条?”黄庆笑,“我全家也就七条裤子。”   王忆暗道,油鱼这东西不能让老GAY们知道,这他么是老GAY的天选食材啊。   庄满仓说道:“咱们马上要吃夜宵了,能不能别说这有的没的了?”   王向红说:“瞎讲究,你吃不下去我吃的下去,走,开干!”   王忆把盆子放下,说:“凑活着吃点吧,我去厨房看了看,就这么些蔬菜了,不过我下了一些面条,待会吃完菜吃面条。”   “怎么还得单吃?”刘鹏程问道,“拿出面条来就着菜吃呀。”   大胆说:“先吃菜先吃菜,嘿嘿,庄局刚才绕路回家带了几瓶酒过来。”   庄满仓说:“名酒,西凤酒,是我战友上个月过来看我特意捎来的。”   王忆说道:“先喝酒先吃菜,面条不用就菜,待会用这种汁水来拌一下吃,也很好吃。”   他招呼大家伙落座,一人一个碗一个盘子。   碗来装酒,盘子来装菜。   大家伙没吃晚饭这会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没人招呼,坐下后拿起筷子开始抢。   王忆又去了厨房一趟,他在时空屋里放了好些风味豆干,就是小包装的麻辣豆干这种东西,便也拿出一些拆成了一大盘子端过去:   “之前剩下的好东西,这个下酒绝对舒服。”   大家伙正吃的一个劲的龇牙咧嘴,看见他端着豆干上来便赶紧接过去又招呼他:“王老师吃啊。”   “王老师的手艺真的绝了,没话说啊,这味道太绝了,丝丝,有点辣,但辣的香、辣的舒服。”   “这东西配酒真合适。”庄满仓也赞叹,“以后我可以时不时弄点这个蔬菜来下个酒。”   “来来来,同志们继续喝,来一口,王老师,敬你一个,今天你可是厉害了……”   “都举起杯子来,王老师是大功臣,这家伙脑瓜子太厉害了,我现在最佩服的就是王老师了!”   “就是,王老师这脑子怎么想的?就我媳妇把事情说一遍,他就能找去沪都把骗子给抓到了!”   大胆给王忆添了一碗酒,就着冷锅串串和麻辣豆干他们碰了碰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嘶——哈!爽啊!”   “真舒服,这夜宵真舒服了。”   王向红夹了一块豆干进嘴里,麻辣的香味迅速遮掩住了酒味,这下酒菜真是好。   他跟王忆商量道:“这豆干是你拌的?以后咱饭店里能不能弄这么一道菜?这下酒挺好。”   王忆说道:“没问题,肯定可以弄,不过咱们更要弄几个什么呢,就是火锅、铜锅,以后天冷了,里面放上炭、倒上骨头汤,用来涮菜、涮肉吃,肯定受欢迎。”   “首都的铜锅羊肉?”庄满仓用舌头剔了剔牙,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我在首都吃过两回,冬天吃确实好吃,喷香又暖和,一筷子羊肉蘸着麻酱下嘴,嘿,浑身热乎!”   王忆说道:“对,就是这个。”   他跟王向红说:“咱们店里缺的东西还多的很,碗筷盘子,这些都得买,通过徐经理来买吧?”   王向红说:“行,厨房的家伙什还有餐具你不用管,我来负责。”   大胆嚼着粉条问:“王老师,咱这饭店怎么经营?你给说说,到时候有没有我们要帮忙的?”   王忆说道:“用不着,饭店服务员和帮厨让妇女和姑娘们来担任,你们老老实实打渔,给咱店里提供新鲜海货就行。”   “海货缺不着。”大家纷纷拍胸膛。   王忆说道:“支书,还得让服装队给用布做出一条条小手绢,干嘛的?擦嘴的,以后来咱饭店里吃饭,人均超过一元钱,那就可以获赠一条小手绢……”   “还有这好事?”庄满仓乐了,“王老师你真是能人啊,这想法有意思。”   “咱县里头外宾饭店也只是提供那个卫生纸,用卫生纸来擦嘴,说是外国人这么搞,你这里直接用小手绢?还送人?”   王向红不舍得:“就是,让顾客擦嘴就行了,怎么还得送他们?”   王忆笑道:“听我的吧,这叫促销。你们知不知道一种叫可口可乐的洋汽水?”   大家伙纷纷摇头。   这很正常。   虽然早在1927年,可口可乐就曾在沪都设立一家名为正广和汽水厂的厂子来生产饮料,但后来新中国建立,外国企业撤出了国内市场。   79年的时候中粮决定引进可口可乐。   他们与沪都有关部门联系试图在旧地上重建工厂,却遭到了沪都方面的强烈抵制。   最终可口可乐将瓶装厂设在首都的五里店。   从那年开始中方每年花30万美元购买浓缩汁,其他生产线由可口可乐公司免费赠送。   然后在去年4月,可口可乐国内生产线正式投产,不过产量还比较低,且定价高——一瓶四毛五分钱。   多种原因影响下,外岛还没有可口可乐引进,之前也只是徐进步弄了两瓶托姚当兵给王忆送去过了过瘾。   王忆把这种洋汽水的来世今生介绍给众人,继续说道:   “去年四月开始可口可乐在首都的商场做促销活动,买一瓶汽水送一双筷子或者一个气球,活动很成功,首都人民都去抢购。”   “一瓶汽水四角五分钱?好家伙,赶得上一斤鸡蛋了。”黄庆媳妇震惊的说。   王向红也震惊:“筷子气球才几分钱?首都人民就为了这小东西去抢购洋汽水?这不是乱来吗?这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问庄满仓:“你去过多次首都,喝过这洋汽水吗?它里面加了观音娘娘的甘露吗?凭什么一瓶卖四角五分钱?”   庄满仓放下筷子说:“我最后一次去首都也是79年的9月,那时候没有这个洋汽水,首都人民喜欢喝一种叫北冰洋的汽水,一瓶一角五分钱。”   王忆说道:“同志们,价钱多少不是重点,重点是洋汽水那么贵,用了这销售策略后却赢得了众多顾客……”   “首都人民是不是傻啊?就为了一双筷子一个气球让洋人给糊弄了?”大胆愤怒的问。   王忆说道:“首都人民不傻,他们不是被糊弄了,而是觉得新奇!是新奇!”   “你们自己想想,要是一家饭店吃饭可以送手绢,你们要是准备吃饭了,那会不会去这家饭店?”   黄庆摇头:“不去,我这辈子不下馆子,有那钱让饭店挣?家里吃实惠。”   王忆说:“我说的是,你们非得要请客吃饭了、非得要下馆子了,然后得知有一家饭店吃饭送手绢,会不会去呢?”   大家伙琢磨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肯定去。”   王向红为难的说:“这不是浪费钱吗?一条手绢没啥,每个客人送一条,那得多少呀?”   王忆说:“所以我做了两个约束,第一是手绢比较小,第二是要拿手绢得人均消费一元钱。”   “手绢其实不值钱,咱们有服装队可以自己做,用作衣服的下脚料做小手绢即可。”   王向红夹了片土豆片在麻辣汁里涮了涮,吃进嘴里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明白了,可以试试。”   庄满仓掏出香烟挨个分,说:“不用试,王老师的话有准,他见过世面,又是脑子活跃的大学生,听他的准没错。”   一圈烟散下来,他捏了捏烟盒扔掉了。   没了!   而他手里没有烟,全散掉了,这包烟剩下的太少了。   王忆直接去木柜台里摸出两包烟放在桌子上。   庄满仓吃惊的问:“你这里怎么还藏了烟?”   王忆说:“因为我们店里以后给顾客提供烟酒糖茶——当然,这得自己花钱买。”   庄满仓说:“这想法好,烟酒不分家,王老师你脑子真的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刘鹏程想的要更长远:“王老师,你们饭店里能卖香烟吗?”   “我在广播站的时候看到一个新闻,说去年5月轻工业部向国务院提交了《关于实行烟草专营的报告》,要求烟草行业实行产供销、人财物、内外贸集中统一管理。”   “然后今年1月咱们国家成立了一个烟草总公司,说今年或者明年要颁布一个《烟草专卖条例》,不许人随便卖烟了。”   现在烟草市场还比较杂乱,很多人批发几十盒香烟然后装在木匣子里抱在怀里去市场、去码头出售。   王忆说道:“我们门市部到时候会有烟草销售权限的,这个问题不大,再说我们只是销售几包,并不图赚钱,只是给顾客提供方便而已。”   “是为人民服务!”大胆赶紧说。   王忆笑道:“对,为人民服务。”   “来,为‘为人民服务’干杯,同志们,我在这里先祝你们开业大吉了。”庄满仓夹着烟举起碗来。   众人纷纷举碗。   黄庆很客气的用碗沿去撞了撞庄满仓的碗底,然后他低声跟老婆说:   “你们娘俩这次让人骗钱真是骗的好,让咱们家在队里大大的露脸了,还让我跟县里大领导喝上酒了,哈哈,今年过年走亲戚我可有的说了!” 第306章 我有个想法……   饭局结束,王忆说道:“喝酒不开车,喝酒不行船。”   然而没人听他的。   庄满仓上车跑了。   天涯三号顶上的探照灯亮起,稳稳地行驶回了天涯岛。   他们必须得今晚回来,因为家里人都在挂念着。   确实如此。   此时月牙弯弯,天涯岛上晾着昏黄的灯火,码头上的灯亮着,好些人家的灯都在亮着。   码头上蹲着不少人,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担忧的看向远处海面,每当有船出现,便有人期盼的站起身去看。   再失望的蹲下。   终于一道探照灯光出现在远处海上,王状元跳起来大叫道:“我爹他们回来了,绝对的,这就是咱渔船的灯光!”   天涯三号停靠码头,好些妇女老人赶紧上来问:“都回来了吗?”   “有没有谁出事呀?”   “一个没少是不是?大义大义,你那里怎么样?”   王东义没出声,问话的妇女一下子提心吊胆了。   这时候王东峰叫道:“大义哥喝醉了!”   妇女先是一愣后又大喜并大怒:“什么?老娘在这里担惊受怕,这狗草的竟然喝醉了?你们不是去抓坏分子了吗?怎么喝酒了?”   “肯定是抓到了,这肯定是喝的庆功酒。”凤丫说道。   大胆嘿嘿笑:“还是我媳妇机灵,对,我们把人都抓到了,县里领导请我们喝了一个庆功酒,这家伙喝的是啥你们知道吗?西凤酒!”   码头上的汉子们听到这话羡慕的叹息。   西凤酒啊,这可是老陕出产的名酒,他们几乎都是只听说过而没有喝过。   这顿饭确实是庄满仓请的,王忆按照一人五毛钱的标准来收的费用。   他们下船之后王向红还要去一趟金兰岛,得把黄庆两口子送回去。   相比天涯岛上灯火朦胧,金兰岛则漆黑一片。   只有一点月光洒在岛上,好歹能照亮路。   相比天涯岛码头上热热闹闹,金兰岛码头上冷冷清清。   连狗都没有。   黄庆对王向红说:“王支书,以前都说你们队里穷、落后,我们队里人拿你们队里说笑话。”   “可我现在看出来了,就你们队里好,我们队里不行!”   王向红打了个饱嗝,他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对于自家生产队如今的光景,他万分满意!   等到他回到码头上的时候人群还没有散,王忆被社员们围在中间,要求他把这次抓诈骗犯的行动说一遍。   王忆主讲,其他人负责帮腔,笑声一阵又一阵,很欢畅。   王向红停靠渔船后没有下船,直接在船头坐下了,叼起烟袋杆笑眯眯的看着人群欢腾。   王东方跳上船来,问道:“爹,你怎么不让大家伙赶紧回去睡觉?我以为你回来就赶人哩。”   王向红说道:“不用着急,撩海蜇撩的差不多了,明天给大家伙放半天假,上午都歇歇,这几天可累坏了。”   王东方撇撇嘴:“爹啊,你太小气了,才放半天假?放一天假吧,这几天睡不够,早出晚归的,回来还得做三矾,真是太累了,就想睡觉。”   王向红怒视他:“你就知道睡睡睡,你真是个觉迷!”   王东方拔脚就走。   老头子又发疯了。   歇一个上午其实是王向红为王忆着想,早上要上工大喇叭就得响,王忆睡觉轻,听见喇叭声就被吵醒。   这样今天累到现在,那明天王忆肯定得睡到日上三竿。   王向红是知道,王老师也是个觉迷,是个睡精。   后半夜还挺好,下了一场小雨。   朦胧细雨。   王忆醒来后雨水早停了,这场雨不大,但对于缓解外岛旱情多少有点帮助,所以社员们还挺开心。   再一个立秋早过去了,再过几天到23日就处暑了,这样现在下的雨就是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气要渐渐转凉了。   王忆起床出门,秋雨之后海上清风徐徐,天空中还有阴云残留,连续两个月的烈日终于羞答答的藏起来了。   草木上凝有雨珠,晶莹透亮、清澈澄净。   水珠慢慢的落下来,有的汇聚在山顶石头的小凹地里,然后就成了一片小水洼,倒影了秀气的天与海、草木与人。   王向红看他出门招招手,说:“教师宿舍还有我家里的厕所都修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王忆说道:“厕所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王向红笑道:“现在可好看了,你先吃早饭,吃完了我领你去溜达着看看。”   有老人上午过来打一杯酒解解馋。   王忆卷了一张鸡蛋饼,然后在学校菜园摘了个绿辣椒,辣椒屁股摘掉往里点一溜的豆瓣酱,这样把辣椒卷在鸡蛋饼里咬着吃。   又香又辣又清新,非常美味。   他给老人们打了酒又一人送了一片五香豆干。   这一片豆干足够支撑老人们喝完这杯酒,而一杯酒一片豆干,他们能喝一个钟头!   王忆吃过早饭擦擦手跟王向红去教师宿舍。   恰好林关怀正在这里安装电闸,他说道:“王老师,你们这里要用大功率发电机的话那得家家户户搞一个电闸了,这样方便保护电路。”   王忆说道:“该弄那必须弄,你是专业人士,你做主就行了,我们该买什么或者该出多少钱说一声……”   “什么也不用买,钱也不用出,我出。”林关怀爽快的笑道。   王向红急忙说:“林技术员你这大清早也喝酒了?喝醉了?这什么话?”   林关怀说:“支书,我清醒着呢,你们队里电路都走好了,只要家家户户加装个电闸就行了。”   “电闸不贵,我买了送给你们生产队,就当感谢王老师帮我考上心仪大学的礼物。”   “你昨天可带了不少礼物来呢。”王忆说。   林关怀笑道:“那算什么?比起你指导我复习帮我考上大学这件事,它们什么都不算。”   “何况,我和大刘后面还要待在你们岛上跟着王老师学习呢,到时候我们要吃你们大灶,早就听说你们这里学生日子过的好了。”   王向红笑道:“你们去我家里吃,我让秀芳给你们开小灶!”   他拍拍王忆肩膀,心里更是美滋滋。   生产队平白得了一批电闸。   白嫖,真香。   他们去厕所看了看。   现在厕所修好了,是个小厕所,内外都用石灰抹成了雪白色,然后有个陶瓷蹲坑。   坑位旁边有水桶,这厕所上完之后要用水冲的。   王忆试了试,没什么问题。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对他笑:“我家里现在用上城里的厕所了,哈哈,这是跟着小秋老师沾光。”   这话是实话。   秋渭水用不惯旱厕,她每次上厕所都提心吊胆怕自己不小心摔下去——这玩意儿可就太丢脸了!   不过她不想给人落下一个娇生惯养、脱离群众的印象,所以只能忍着这恐惧去上厕所。   厕所修好,这样教师宿舍的装修工作便结束了,王忆把准备好的台灯放上,一人的书桌上放了一个。   他琢磨了一下又去对林关怀说:“你再给我们生产队一家安装一个插排吧,插排的钱我来……”   “让大刘出。”林关怀截住他的话,“大刘有钱,他一直还想买一块手表呢。”   王忆想了想说:“行,那让大刘出吧,另外我送你们两人一人一块手表。”   “大学生是得有一块手表,不是为了显示身份,主要是为了更好的利用时间。”   听到这话林关怀大为吃惊:“王老师,你说的是手表啊?送我们两人一人一块手表?”   王忆说道:“不用这么吃惊,放心吧,我有钱,而且我现在身边好几块手表,都是托朋友带过来的。”   “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干倒爷的生意了……”   “倒爷?”林关怀奇怪的问,“这是什么生意?”   王忆暗暗一琢磨,噢,现在国家还没有实行价格双轨制,倒爷们还没有出现。   于是他自己给简单的定义了:“倒卖物资的爷们,这不就是倒爷吗?不过咱这不是投机倒把,也不是要扰乱市场秩序,只是赚几个小钱来给学生买点肉补补身子。”   林关怀才不管他干什么工作呢,听说他这里有手表便来兴趣了。   这年头年轻人谁不想有一块手表呢?   82年的手表对于青年来说,还要甚于22年的智能手机。   王忆领着他回去拿手表,这个他还真准备好了,床底皮箱里墨镜、手表都不少。   林关怀看见墨镜后也来兴趣了,听说这就是国外生产的麦克镜,他赶紧买了一副。   王忆送了他一根手表,22年买的老梅花,这个时代是新梅花。   林关怀戴上墨镜又戴上手表,给自己整理一下服装站在门口吹海风。   年轻人都有一颗装逼的心。   王忆推销生产队的生意:“等你要上大学之前,我们的服装队差不多会开始卖衬衣,到时候你买两件白衬衣带上,手表、衬衣、钢笔,你这一打扮绝对能成为大学里最靓的崽。”   中午吃饭前,金兰岛这边有船过来,支书黄志武意气风发的踏上了天涯岛。   他直接去了大队委跟王向红打招呼:“王支书,看报啊?又在学习呢?”   王向红放下报纸轻咳一声,说:“是志武支书,这个点怎么来我这里了?家里揭不开锅了?”   黄志武哈哈大笑:“王支书你也变得爱开玩笑了,我家里头一缸的大米,怎么会揭不开锅?”   王向红端起茶杯抿了口禅茶茶水,嗯,满口生香。   他慢慢悠悠的说:“你家里有一缸的大米,但你们队里不少人家里确实揭不开锅了。”   黄志武听到这话不太高兴了,说道:“我们队是大包干不是大集体,我缸里的米不偷不抢,是我用力气赚来的。他们家里揭不开锅,那是他们懒。”   王向红撇撇嘴。   黄志武换了话题,说:“我听说公社电业局有技术员在你们岛上?”   王向红说道:“对,来跟我们王老师学习的,他考上大学了,成为了大学生,然后来向我们的王老师学习,同时请我们王老师帮忙辅导功课,提前为大学的学习生涯做准备。”   说到这里他赞叹一句:“大学生们就是不一样,爱学习,咱们老同志要向他们学习。”   黄志武讪笑道:“学习学习,确实该向他们学习,不过再学咱也学不会电力知识呀。”   “那个你帮我跟那技术员说说,让他去我们岛上一趟,我们岛上也要通电了。”   王向红说道:“呀,好事,恭喜恭喜,你们金兰岛也有发电机啦?”   黄志武昂起头说:“嗯,买了一台柴油发电机,潍柴生产的好东西。”   王向红听到这话挺吃惊:“呀,潍柴的发电机?你哪里买的?”   黄志武昂起的头又放下了,低眉顺眼的说:“通过佛海县那边一位领导从他们厂子里买的,他们厂里换了新的生产线,旧的发电机功率不够便卖给了我们。”   王向红昂起了头,问:“哦,买的一台旧发电机,花了多少钱?”   黄志武说:“那边领导是朋友嘛,所以不贵,花了两千块。”   王向红再问:“是柴油发电机?”   黄志武说:“对,是柴油发电机——其实跟你们的那台发电机差不多,不过比你们的新一点。”   说到后面他有点得意了。   王向红再次抿了一口茶水。   心里暗暗的摇头。   这个黄志武啊,死性不改,还是没有个社员干部的样子,他这是买一台发电机吗?他这是弄了个油老虎回来!   不过老支书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其他生产队看着天涯岛上通电了都很眼馋。   有电确实舒服。   但问题是如果电是用钱来烧出来的,那还能舒服吗?现在各生产队好些家吃粗粮都吃不饱肚子的户,然后有些人家就要着急用上电?   王向红断定,金兰岛上通电不是一件好事,恐怕会激化社员们之间的矛盾。   他叹了口气去把林关怀叫回来,把黄志武介绍了一下。   林关怀跟黄志武认识,说:“黄支书你去我们单位问过架设电路的事对吧?我听我们所长说来着。”   “如果你们队里要通电,那一切跟天涯岛一样,先设计出电网路线走势图,然后安插电线杆,最后架设电线。”   黄志武干笑道:“要不然你去我家里吃午饭,我酒菜准备好了,到时候咱们慢慢聊聊怎么样?”   这年头公职单位吃喝问题很常见,甚至是个潜规则。   林关怀说:“行,那我先去你们岛上看看情况。”   他跟着黄志武离开,王向红去找王忆,而王忆那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县里。   二十四天的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要进入尾声了,他得去准备参加考试了。   王向红跟王忆谈论T恤售卖工作,现在岛上的人已经买过T恤了,服装队又做出来一百多件,可以去城里售卖了。   王忆说:“这件事让麻六来负责吧,你可以让他在14号的时候去县一中门口摆摊,到时候参加培训的教师们散伙回家,他们手里有钱,也喜欢追求时髦,咱们的T恤肯定能热卖。”   王向红说:“行,那我等今天麻六回来跟他商量一下。然后,还是给麻六一件商品一块钱的提成吗?”   王忆摇头说:“如果按照咱们队里的销售价格来销售T恤,那不能给那么多了,平安结给那钱是因为在咱们手里卖不动了,T恤肯定能热卖。”   王向红急忙说:“对,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这衣服其实不用麻六让咱们社员自己去卖也能卖的好。”   王忆说道:“支书你别急,我话没有说完——咱们T恤对内销售和对外销售不能是相同的价钱,这样吧,让麻六先尽快带上衣服去县里试试水,找一个合适价格。”   “找到合适价格后,将衣服分成两类,一类是让咱们社员自己摆摊慢慢的卖,另一类是在这个价位上提五块钱,然后给麻六提成一元钱,让麻六负责去卖。”   经济上的事王忆做主,王向红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记下他的安排便回去了。   下午王忆背着书包、推起小车上学堂。   在县码头下船的时候他又看见了犀牛虾也就是拟蝉虾这种珍贵海鲜,有外地渔船卸下了一筐筐渔船往外卖。   恰好王忆给宿舍里的教师们带凉席推着车,见此他便买了几筐,看到有大螃蟹和大对虾也买了两筐,最终借了一辆大推车一起给推去了大众餐厅。   通过时空屋去22年,他很顺利的将这些犀牛虾交给了邱大年进行处理。   这东西利润挺高的,而且在22年不多见,可以给自家饭店当拳头产品。   同时他让邱大年跟家里父母说一声,进一批劣质布料做点民工西服的半成品,不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怎么土怎么来。   他叮嘱说:“你父母九十年代就开始做西服了,他们肯定还记得九十年代时候西服的样子,你就让他们按照那个样子来做。”   邱大年说:“行,不过不好卖啊。”   王忆说:“不是卖,是有人要怀旧呢——反正你让你家里这么做就行了,还有你帮我买一批烧炭的铜锅,有朋友想做老首都火锅生意,我送他点铜锅意思意思。”   在22年安排了采购工作,他洗洗手换了衣服去县一中。   明天就要考试了。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紧张氛围。   王忆进门后给大家分冰糕,然后调侃说:“我怎么闻见了火烧火燎的味道?你们抽烟是不是抽太狠了?怎么?紧张啊?”   李岩京一手拿冰棍吃一手抠脚,说:“王老师你闻见的不是我们的烟味,是县一中礼堂失火的味道。”   王忆听到这话吃惊了:“什么?礼堂失火了?怎么回事?”   大家伙吃着冰糕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有学生纵火,四个学生?五个学生?”   “他们高考失利了,心里很不高兴,他们觉得是学校教的有问题,于是来纵火发泄。”   “还好咱们都在这里学习呢,火焰燃烧起来后徐老师很警惕,第一个发现了火情……”   “对,幸亏徐老师,要不然那大礼堂得烧光,这些学生太狠了,在幕布上倒上了煤油来烧……”   王忆想起了昨晚庄满仓的话,庄满仓说他没睡是因为抓几个纵火犯,还提到了一嘴的‘学生’。   他们当时有诈骗犯要对付,所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没想到是县一中落榜生为泄愤来学校放火。   徐横张开嘴巴进进出出的嗦着冰糕,然后说:“幸亏的不是我发现了火情,幸亏的是他们学艺不精,那几个货竟然自己配制了火药做了炸药包!”   听到这话王忆张开嘴巴……   这么野的吗!   他苦笑道:“我想起了一首儿歌,就是《上学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小书包?”李岩京立马唱了起来。   王忆摇摇头:“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弦我就跑,回头一看学校不见了……”   听完他的歌声,宿舍里鸦雀无声。   然后哄堂大笑。   教师们纷纷学着唱了起来,黄辉学会后说道:“哎哎哎,这歌回去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在这里不能唱啊——嘿,王老师你是真厉害,真有才!”   王忆苦笑道:“这不是我自己做的词,是我听人家唱的。”   听到这话孙征南警惕的问道:“是谁唱的?这首歌的歌词具有强烈的反动和暴力含义,它会不会预示着什么事?”   王忆说:“应该不会,因为这是我刚上大学那年听到的。”   他这么一说孙征南躺回了床上。   王忆说道:“对了,给大家捎带的凉席我拿回来了,因为咱们买的多,厂商还送了咱们凉席枕套,一套凉席一个枕套,小凉席是小枕套、大凉席是大枕套。”   教师们欢呼一声跳下床,纷纷围上来看了起来:   “呀,这凉席真不赖,你们摸摸,又凉快又细致,一点不夹肉。”   “还有竹枕套呢,这舒服啊,我就是头容易出汗,夏天睡一觉就要湿透一个枕套。”   “老黄你需要个竹裤衩,你睡一觉就要湿一件裤衩。”   “我草,这叫滑精,是病、得治,我们公社的老枪很会治——我草老黄你怎么还打人呢?哈哈哈哈。”   大家伙在打闹,而王忆听到这话后却心里一动。   大码公社的这个教师叫杨晨。   王忆把凉席分出去后又把杨晨拉到一边,问道:“杨老师,你给我说说老枪这个人吧。”   杨晨暧昧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王老师,你要去老枪那里治病吗?”   王忆催促他说:“我是给徐老师问的。你赶紧说,我不打听老枪的医术,我想知道他为人怎么样。”   杨晨说:“老枪医术行,但人不怎么样。所以他虽然有一手治阳萎的医术可早前在我们公社却扑棱不开,我们公社的人不待见他。”   “后来改革开放了,他便挑上扁担去走江湖,这样慢慢的把名声给打出去了,到了现在他没少赚钱,家里头连二层小洋楼都盖起来了。”   王忆缓缓点头。   明白了。   杨晨劝他说:“我让你去老枪那里看毛病是开玩笑的,你要是真不行别去老枪那里,我听人说有人在老枪那里看毛病反而出现了毛病。”   “只是老枪治的毛病吧,你明白的,男人都不愿意多说,所以有人在他那里吃药吃出毛病但却不会去找他,这才让他逍遥到现在。”   王忆问道:“在老枪那里吃药吃出毛病的是怎么回事?你了解内情吗?”   杨晨摇摇头,但说道:“我有一次听一个学生的家里人说,老枪的药害死过人!”   王忆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杨晨拿走凉席给自己铺在床上,躺在上面开始继续背《中小学教师规章制度手册》。   毛海波笑道:“这凉席真好,躺在上面滑溜溜的还凉丝丝的,出汗侧侧身风一吹就给吹干了,铺着凉席脑子都清醒了一些。”   这话很夸张,里面不无炫耀成分。   但他本意不是为了炫耀,就是买到了一件舒服的凉席心里头高兴,忍不住就把话题放到了这凉席上。   没买的几个老师很懊恼,他们觉得自己不该过于节俭,这几个钱不能节省。   有人便去问王忆:“王老师,你还能再给我们捎一件这凉席吗?”   王忆说:“天马上就要凉下来了,还买凉席干什么?我给你们捎一件毛毯吧,垫着暖和、盖着舒服。”   教师们精神一振,又纷纷来找他问毛毯的事。   不过没买凉席的教师们还是想要买一件凉席,现在是进入秋天了,可秋老虎凶猛,天气依然炎热,再说夏天过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明年还要过夏天。   最后整个宿舍就李岩京和毛海超没买凉席,他们两个家里条件困难,实在拿不出钱来。   但王忆让徐横给他们俩偷偷带了话,等过几天让两人去天涯岛上做客,送他们一人一套凉席。   这两个教师挺可怜的。   王忆在宿舍里闹腾了一阵带上笔记本去找秋渭水。   秋渭水拿到笔记本后很高兴,抱在怀里揽住王忆手臂说道:“白老师跟我说,她把你的小说第一篇送给她一个在出版社工作的同学看了,她同学说你的小说很出色,可以出版!”   王忆微微诧异:“是吗?真可以出版呀?”   他的本意是写给学生们看,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在这年代出版。   秋渭水开心的说:“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疑问的?你这么好看的书肯定可以出版——走,我领你去找白老师,白老师特意叮嘱我了,说你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找他。”   在路上走了几步她又犹犹豫豫的看向王忆,几次想开口几次没开口,整个人纠结成麻花了。   王忆问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怎么了?”   秋渭水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委屈的说:“王老师,你跟白老师不能、不能有不好的感情。”   王忆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笑道:“你说你这丫头,怎么了,你对我人品这么没信心?你以为我会背着你乱搞啊?瞎想!”   秋渭水一脸认真的说:“我对你有信心,真的!可是我对白老师没有信心,白老师跟我聊起你的时候,她的嘴角是这样的……”   她那红菱角般的嘴角轻轻上挑,眉目一转,眼波流转。   有股子媚意。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蹲在地上说:“你等等我,我先背一会《滕王阁序》咱们再上路。”   秋渭水害羞的不行,说道:“王老师你你你……”   “我我我,我跟你开玩笑。”王忆站起来哈哈笑。   哥们现在穿了牛仔裤改的裤衩。   秋渭水不高兴的说道:“这时候了你还乱开玩笑,白老师真的对你有意思,我是女人,我能明白女人的心思。”   王忆说道:“你别去明白别人的心思,你只要明白我的心思,就像是我会明白你的心思一样。”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一段话,组织了一下继续说:“我给你说一件我大学时候听到的的事情,我隔壁宿舍有一个同学,他和他的对象从初中认识开始处对象,他们互相激励着学习,最终共同考上了大学,但并不在一个学校。”   “两地分隔,鸿雁传书,这很考验人的感情。然后在大三那年,学校学生会的一位女干事看上了他,并主动向他示好。”   “女干事长得好,家境也殷实,她是首都人,父亲是医院的主任母亲是银行的干部,而我那同学的对象呢?她和他的家里都是贫下中农。”   “这种情况下我的同学便为难了,他喜欢这个女干事,而且女干事家里保证了,只要他们处对象,那他们家里可以将我这同学留在首都。可是我同学的对象对他很好,他不想伤害这姑娘。”   “怎么办呢?”   秋渭水说:“如果他负心了,那他就是陈世美,要被狗头铡给铡了!”   王忆笑道:“我们班长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他找到我同学说,作为你的亲密同学,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好,希望你能和更优秀的姑娘在一起。但是作为男人,我觉得你应该对你的人生、对你的对象去负责,毕竟你还没有做错事,她更没有做错什么。”   “你得知道,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所以才有出色的姑娘在追求你。由此可见你的对象也是优秀的姑娘,很有可能在她的身边也有出色的男人在追求她。”   “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或许为你拒绝过比你更好的男生。”   “退一步说,她没有为你拒绝过男生,可既然你当初选择了她,就要有所担当!你现在还没有做错事,所以只要去做正确的事就好了,记住,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做错了题可以改、做错了事无法挽回!”   秋渭水鼓掌笑道:“你们班长很有水平,难怪有你这么优秀的人,他还能成为班长,他也很优秀。”   她又叹了口气,说:“王老师,你们班长说的很好,可是我们情况不一样,我知道你不是你同学那样的人,问题是白老师很有文化也很、很健康,跟你更合适……”   王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呢。”   “经历这件事后我去请教了我们一位教授,他年纪很大了,对这个世界对感情对一切都看的更透彻。”   “他告诉我说,世间爱情分两种,一种是观感和欲望支配的本能,比如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漂亮那么忧郁那么性感,于是我想娶你、想睡你,本质而言这和动物发情没区别,是一种低级情感。”   “还有一种是两个人互相认识、互相了解、互相依偎后产生的感情,这是用时间、用经历去沉淀出的感情,两个人有吵闹有帮助,经历风风雨雨、看过云卷云舒,最终把对方当作是人生的伴侣、当做自己身体的另一半,在余生去携手并进、去彼此爱护。”   “这是一种成熟的感情,也是一种高级情感!”   “人的一生要有追求,要去追求高级情感而尽量摒弃低级情感,起码不要为了低级情感去放弃高级情感,否则或许会有短暂的欢愉,但把时间拉长到一生这个长度,那最终一定感到痛苦并越来越懊恼!”   “一个成熟的人去对待另一半的时候,应该是因为对方的不好而放手,绝不该因为碰到了更好的人而去放手。”   “因为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我们国家就有十亿,这里面优秀的、出色的人太多了,如果你有心去找、如果你欲壑难填,那总会发现有更好的人,所以不要用‘好不好、合适不合适’去作为判断另一半的标准,要用感觉——幸福的感觉。”   “如果你和你的另一半在一起感到幸福,那她就是好的、就是合适的!”   “感情和生活不该是比较出来的,是自己过出来的!”   秋渭水眨巴着大眼睛,被他一番话给整的五迷三道,这会要是有床王忆都可以准备要孩子了。   王忆看着她精致的五官说:“小秋,你以后不要再乱想了,其实我能遇到你已经是我三生有幸,你多出色多优秀啊!”   秋渭水期盼的问道:“我、我除了会唱会跳舞,还会做饭收拾家务,那还有什么出色优秀的?”   王忆说:“你爷爷是领导啊,你自己也长得特别漂亮、气质特别好啊!”   秋渭水听到这话一下子又沮丧了:“我爷爷是我爷爷,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我长得漂亮?对啊,我真的很漂亮,从小见过我的人就这么夸我,可是漂亮有什么用?漂亮不能当饭吃。”   王忆暗道漂亮还真能当饭吃,而且能吃最好的饭!   秋渭水继续说:“再说了,我爷爷说过,人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本事、思想过硬。人长得漂亮可人会老,只有本事才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厉害。”   王忆愣了愣,他被秋渭水给整不会了。   这姑娘是因为以前的心理疾病导致的习惯性自卑,还是说这年头的风气跟以后不一样?   她怎么会这么想?   王忆说:“但你善良!你比天下所有的姑娘都善良!”   “善良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格,是人性中最璀璨的光芒!”   他摆摆手不解释了,说:“总之我特别爱你,我能有你这样的另一半陪伴共度一生,真是我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得感谢我八辈祖宗。”   “哪有这样感谢的?”秋渭水嘻嘻笑了起来。   王忆拉着她的手走,说:“你以后别瞎琢磨了,你只要记住我能娶到你是我福分就行了。”   秋渭水情绪起伏很快,又沮丧的叹了口气:“可我总是容易瞎琢磨,我控制不住我的思想。”   王忆暗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   他们手拉手走去办公室,这会办公室里有人在讨论:“……怎么办?礼堂烧了,估计开学都修不好,更别说这三两天。”   “换个场地吧,去食堂怎么样?食堂也很宽大。”   “不合适吧?这大热天的食堂那地方一股子饭菜的馊味,到时候叶领导和各位领导都会来……”   “那确实不行——咦,王老师来了?王老师你怎么来了?”   办公室里教育小组的几位老师正在讨论什么,看见王忆来了有人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白梨花收拾了一下面前的笔记本说:“王老师是来找我的,我跟他商量小说出版的事。”   她对王忆笑着点点头:“你和秋老师等等我,咱们找个教室聊。”   王忆客气的说:“要不然你们先聊吧?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正事了?”   白梨花说:“我们这件事呀,短时间内聊不出来,唉。”   她叹了口气,其他教师也叹了口气。   王忆试探的问道:“你们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能知道吗?如果可以,我试试能不能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白梨花说:“你当然可以知道,就是咱们即将到来的结业晚会,本来是在大礼堂举办,可是大礼堂现在烧掉了,唉!”   王忆一听这话,心里一动:“白老师,那我或许真能帮上忙,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行不行……” 第307章 由大众餐厅赞助   11号上午开始,民办教师们踏上了考场,再次开始考试。   王忆对此表示轻轻松松。   他离开大学还没有几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学习欲,勤于锻炼加上保持了好的作息习惯让他记忆力还要胜于大学时代。   所以一本《中小学教师规章制度手册》早就记熟了。   主要是这手册里的内容不难,很多都是他上学时候接触到的东西,在他看来理所当然。   只是对于82年的民办教师们来说就很新奇了,他们是野狐禅,一个个半路出家,压根没有教师纪律这一说。   比如拿不准体罚学生这点而言,他们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不打不成才’的观念是深入他们教学理念的。   家长们送孩子去上学都会跟老师说几句套路话,其中有一句就是:   他不听话/不好好学,那老师你就放心的揍,揍出毛病来算我家里的。   现在的社会观念和王忆所熟悉的22年完全不同。   当然这很正常,社会观念与经济发展往往互成因果。   本来他对此不太理解,但是他在了解八十年代的时候看了一份资料,看过这份资料后他理解这一切。   这份资料关于广粤蛇口经济开发区的发展介绍,八十年代有个发展模式叫‘蛇口模式’,蛇口的一切理念被认为是国内最先进最开放的,然后其中有这么一件事:   蛇口工业区举办了一场‘青年教育专家与蛇口青年座谈会’,会上蛇口地区的青年们就人生价值观念等问题,与专家展开了激烈论战。   这场论战有一个焦点是‘淘金者是否与创业者对立’,这说的是什么呢?   专家们说现在广粤的特区走在了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前沿,于是有些人来特区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别人创造的财富中捞一把,这就是极少数淘金者,特区不欢迎这样的淘金者。   而蛇口青年认为‘淘金者’赚钱没有触犯法律,无所谓过错,他们来特区的直接动机是赚钱,但客观上也为特区建设出了力,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简而言之,青年教育者认为,是否对国家有贡献重要的不在于主观思想动机,而要看客观行为,在守法的前提下,‘淘金者’既是为自己赚钱,也是为社会出力的建设者。   这种观念在22年是常识,然而当时却引发了轩然大波,甚至首都师范学院青年教育研究所还写了一份材料,把这个观念称之为‘明显的错误言论’,说蛇口青年已经走上了‘邪路’。   然而那已经是1988年……   所以82年许多对王忆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理念,在民办教师们看来却不可思议,他们得特意去背诵、去理解。   这样尽管王忆没在县一中学习,但当天下午阅卷结束出来成绩,他却名列前茅。   这让民办教师们大为佩服。   王忆自然又收集到了一块秋渭水小迷妹碎片,而这种碎片他已经塞了满满一床底……   同宿舍几个关系好的民办教师拿着王忆开玩笑:“王老师你这家伙肯定是在家里头拼命背书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去上工?”   王忆叹气道:“说来你们不信,这几天我主持了我们生产队的饭店装修工作,又领着我们民兵队自己开船杀到了沪都,从沪都抓了至少两个诈骗犯。”   大家伙哈哈笑:“王老师真幽默。”   王忆摊开手耸耸肩。   我能说什么?   连着三天考试,上午都要考《中小学教师规章制度手册》里的知识,前两天的下午还要考文化课讲课实操,第三天下午则不考试了,学员们自由活动。   这个半天主要是让学员们在县里头转转、逛逛,该买点东西的去买点东西,该开开眼界的去开开眼界。   晚上则是闭幕晚会。   民办教师们在中午头美滋滋的吃过蛋炒饭后换上干净衣裳成群结队的出门了,好些人来找王忆,他们知道王忆来县城来的多,对县城熟悉。   王忆摆摆手说:“我下午有别的安排,你们忙吧,记得不要错过闭幕晚会,我组织!”   “你组织?”黄辉等人大吃一惊,“这事怎么没人说啊?你小子竟然还保密?”   “对,王老师你怎么组织这个晚会?透露一下。”   “还有晚会活动吗?为什么白老师没有让咱们出节目?”   大家伙议论纷纷,王忆点了徐横和孙征南两个人帮忙,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好几个人跟着黄辉喊:“王老师,这还真保密了?”   “今晚到底出不出节目?我上次没能拉二胡,这次我想上去拉二胡。”   “我、我想吹唢呐,我唢呐吹的真的好,不信我吹给你们听听……”   “别吹别吹,我草,学校的礼堂不是已经失火了吗?还怎么开晚会?”   “不知道,看王老师的吧,我在我们金兰岛听了不少关于王老师的传说,王老师挺厉害的……”   他们正在讨论着的时候,忽然有人跑进来说:   “哎哎哎,快点去校门口,校门口有人摆摊卖汗衫,那汗衫真好,涤纶料子,摸着很舒服,价格也不贵,你们要不要去买一件?”   听到这话黄辉等人跟着去。   李岩京也要去,毛海超拉住他小声问:“李老师你有闲钱吗?”   “有个屁。”   “那你去干啥。”   “凑热闹。”   王忆瞥了一眼,这是麻六带着社员来校门口卖T恤了。   很麻利。   县一中的篮球场拉上了电线,几个篮球架上都挂了灯泡。   几张桌子摆在了球场一边,桌子背向球场,然后有教师往上贴红色大方格纸,每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字,合计起来这些字是:   本次结业晚宴由大众餐厅协办。   餐厅里头忙活起来,生产队来了几个社员,他们在王忆吩咐下制作一个个冷盘。   秀芳后面带着凉皮来了一趟,问道:“王老师,二百五十张凉皮够用吗?”   王忆笑道:“够用,今晚咱们的人民教师可选择菜肴比较多,他们一人吃上一份凉皮差不多就够了,额外多准备它个一百张是够用的。”   这就是他10号那天听到教育小组讨论的难题后提出的构想。   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每年的闭幕晚会都是在大礼堂唱歌跳舞,跟大会第一天的联谊会差不多的形势。   现在大礼堂没了,县一中的领导们就抓瞎了。   如果是往年碰到这茬子事那不要紧,大不了不举办了,直接让教师们吃个散伙饭就结束。   但今年不行,今年县里大领导已经提前说过了,他会来参加这个结业的闭幕晚会。   大领导要来,教育局的领导们也要来,县一中的校长、书记还有教导主任们更得来。   这样他们必须得办一场晚会,而且还得办好它。   于是王忆趁机说,他来负责组织这场晚会,一切听他安排就行了,他还能拉来一个饭店进行支援。   他要组织一场什么样的晚会?   自助餐形式的音乐篝火晚会!   当他把构思讲解出来后,成功再次收获秋渭水小迷妹碎片一块,以及包括白梨花在内的所有教师一致反对!   他们压根没听说过这种活动方式,所以没人敢来冒险,毕竟大领导要来。   教育小组的组长金克己便拿出了领导们来说话,然后秋渭水守着他的面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叶长安打了个电话过去:   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传闻中叶长安的孙女!   叶长安听过王忆的设想后当场拍板表示同意,就这样晚餐的费用和承包闭幕晚会的经费一起交给了王忆……   王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官商勾结,不过他不给叶长安丢份,县一中给今晚晚饭和活动提供的经费是人均两元。   他这边火力全开,午餐肉、盐水火腿、扒鸡、冷锅串串等硬菜全给提供上,而且是大量提供。   主食是凉皮,用的是中份凉皮,这么一份凉皮加上若干凉菜和花生瓜子糖块点心等零嘴,足够让民办教师们饱饱的吃一顿。   不止如此,王忆还去码头上逛了逛,他看到有拟蝉虾,又买了几筐子回来,多数直接送回了22年,留下几只他用来做刺身。   拟蝉虾虾肉甜美,是做刺身的上等材料。   于是此时的餐厅厨房非常忙碌。   煮蔬菜的、切肉的,还有拿着铁签子串肉的——今晚王忆还提供烤肉。   这也是以后大众餐厅的一道招牌菜。   拟蝉虾刺身他亲自负责,处理起来简单,先杀拟蝉虾,用小刀沿着它的脖子环切一周再轻轻一扥头尾就分离了。   他在列岛记忆吃过这菜,当时钟世平就给他介绍过做法。   其中虾类刺身的尾巴是所有海鲜中最难处理的,因为虾肉都黏在壳上,要剔肉只能顺着它尾部的关节一节一节的往下剔。   这个力度不好掌握,力度大了容易切断,力度小一点切的不利索。   但这对王忆来说不是问题,虾尾巴是孙征南在处理,他一把小匕首玩出花来了,把虾肉一块块给片了下来。   王忆把剔出的虾肉放在冰水中进行冷冻,这样虾肉吃起来会更Q弹,口感更好。   拟蝉虾的珍贵除了虾肉美味可口外,还在于它全身是宝。   除了虾尾、虾肉可以用来做刺身之外,它的虾头能拿来清蒸和煮海鲜粥。   考虑到人多王忆煮了一锅海鲜粥,做法很简单,先放入虾干、瑶柱熬粥,等到锅中的粥沸腾的时候加入虾头就可以了。   让王忆欣喜的是,这季节的虾已经开始肥起来了,码头上卖的这些虾都带了虾膏,而拟蝉虾的虾膏在虾头中,所以熬出来的粥格外鲜美。   等到傍晚,阵地转移到了学校厨房,生产队安排了一群学生娃过来上菜,也算是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县一中的氛围。   王忆去接人,大年龄组的学生娃们排着队唱着歌、统一服装统一鞋子,精神抖擞的进入县一中。   王新钊骄傲的给他们介绍:“我来过县一中,我和我哥一起来的,当时还在学校吃了早饭,可好吃了,是鸡汤馄饨。”   “那馄饨包的可好了,比漏老师包的还好看,一看就有文化的样子。”   王状元陷入沉思,然后没沉思出来有文化的馄饨是什么样子,也没沉思出来馄饨要是没文化会是什么样子。   王忆把他们带到食堂交给徐横来带队,他继续去主持大局。   晚上还是要有活动。   担任主持人的两个教师正在忙碌的合计表演项目名单。   王忆过去问了几句,他们表示没有问题,于是他便把组织活动的工作放出去自己不管了。   这时候毛海超和李岩京来找他,两人表示他们也想出一个表演。   王忆对此表示欢迎,问他们表演什么。   他不该问的……   毛海超蠢蠢欲动:“王老师,你说我们俩要是来一个大出殡能不能行?”   李岩京期待的说:“我觉得这完全可以,大出殡我很熟,前几天晚上我跟毛老师操练来着,你猜怎么着?高山流水,珠联璧合!”   王忆目瞪口呆。   毛海超这边直接算计起来,说:“一出完整的大出殡要吹拉弹唱样样齐全,现在拉的吹的都有了,弹的——可以找孙老师,他会弹手风琴,这样还缺个能唱的。”   “王老师,到时候你去唱怎么样?这个可简单了,就唱几句哭腔,你不会我可以教教你……”   王忆兴高采烈的说:“好主意啊,我觉得这活是大活,不能光咱仨参与,还得校领导一起参与。”   两人一听这话大受鼓舞:“是吗?”   “校领导能参与吗?有会弹的吗?他们要是谁会弹,那咱就不用找孙老师了,我看孙老师还是想跟县一中的祝晚安老师一起合奏。”   王忆摆手说:“不是,咱不止缺个能唱的能弹的,还缺个躺着的,要不然我冲谁哭?所以咱到时候邀请个校领导去上面躺着,我冲着他哭。”   两人顿时呆住了。   李岩京讪笑道:“王老师你净开玩笑。”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们:“这不是你们先开玩笑的吗?”   他这时候都想撬开两人的小脑瓜看看里面的脑血栓是不是结成舍利子了,这他娘没有一甲子脑血栓提不出这等建议来。   闭幕晚会你来个大出殡?   王忆除了只能赞叹一句太草了还能说啥呢?   他把两人打发走,又有人来找他了:“王老师,我们能不能推荐一个节目?”   王忆问道:“你们是想来个葬礼进行曲还是哀悼歌?”   教师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王忆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要推荐什么节目?”   教师们说道:“你上去表演个气功吧,大家都听说你会气功,大家都想开开眼界!”   “对,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啊,大家伙是想开开眼界。”   “王老师来一个吧,来个拿手的,听说你会放电?”   王忆哪里会气功?   他赶忙拒绝,可是教师们缠住他了,非让他去表演一个气功助助兴。   王忆那个无奈,你们不如打我一顿助助兴好不好?   他只好来了个尿遁:“我草,憋不住了,大家让让、让让,我要去厕所。”   夜幕逐渐降临。   现在白天还是炎热,可是一旦日落,海风便立马清爽起来,落日余晖只是温暖而并不炽烈,橙红的色泽遍洒于校园。   王新钊赞叹道:“县一中的夕阳光芒都格外的温柔,就像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说话做事会格外温柔一样。”   王丑猫疑惑的问:“我怎么感觉跟咱岛上的夕阳没有什么区别?”   王新钊听到这话后很遗憾的说:“二猫,你文化层次还是不够,就是你现在看问题只能看表象,还看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王丑猫很羡慕他。   王新钊的文化水平确实高。   像他这会压根不关注什么夕阳圆月,他现在就想着待会能不能混点烤肉串吃。   他听人说过,烤羊肉串可好吃了,可是他没吃过……   王忆在厨房将自己的刺身做最后处理,冰镇好的虾肉改刀切片,他根据自己的审美搞了个摆盘。   因为做冷锅串串需要蔬菜,他们在市场买了好些蔬菜,于是他拿了菜花和小油菜搭配摆盘,这样好看。   他还从22年弄了几个柠檬过来,切成片挨个盘子里摆放,另外得准备芥末酱油,这是刺身的灵魂。   准备好后他看学生们馋,便允许他们一人拿一片蘸了芥末酱油来尝尝。   学生们第一次看到这种吃法,王状元说:“老话说生吃螃蟹活吃虾,掉进海里淹不煞,可是这鱼也能生吃啊?太牛逼了吧。”   “什么?皮鞋你要生吃牛逼?”有人调侃他。   王状元有一股子狠劲,他直接说:“对,我要生吃牛逼,你给我拿过来我这就吃,拿啊、拿啊,你拿不出来你就是个王八蛋。”   厨房里的王家人被逗笑了:“四叔你拿啊,让他吃。”   四叔也哈哈笑,随手抿了一块火腿下来塞给王状元:“吃吧。”   王状元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王丑猫见此大为艳羡,壮胆说:“我觉得我也能吃牛逼。”   “赶紧吃你的虾肉刺身。”王忆给他脑袋上轻轻的来了一巴掌。   学生们蘸芥末酱油,他们嘴馋又心狠,既然只允许自己拿一片刺身,那他们就使劲蘸芥末酱油。   前面的王凯蘸的最多,吃下去后鬼叫一声:“嗷呜!”   他当场蹦跶了起来,捂着脸一个劲的抹眼睛摸鼻子。   涕泪横流。   这一声叫的可是够惨烈,把厨房里的人给吓到了:“怎么回事?”   “凯你咬着舌头了?”   “怎么眼睛通红啊?”   王凯想要说什么,他后头的王新米也‘嗷呜’一声叫蹦跶了一下,拼命的吸鼻子。   后面的学生警惕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王新米说:“不是不是,好吃,真的好吃。”   “那你怎么叫唤啊?”   “太好吃了,忍不住高兴的叫了一声。”   “那你怎么还流眼泪了?”   “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太高兴了,这叫喜极而泣。”   王忆去拿了一块蝉虾刺身塞进嘴里,没问题,新鲜的蝉虾肉非常爽滑,冰镇过后的虾肉入口弹牙,配合芥末酱油独有的鲜甜和刺激,真是爽爆了。   细细咀嚼虾肉,这还带着一丝丝的清甜回甘。   很好吃。   太赞了。   他闭上眼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这把其他学生馋坏了,排着队赶紧去拿蝉虾刺身然后蘸芥末酱油。   “嗷呜!”   “啊草!”   “丝丝!”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到了王丑猫他说实话了:“好辣啊,我草,王老师这怎么回事,呜呜,我我忍不住了,我流鼻涕了,我感觉我头发都站起来了,是不是?我头发是不是站起来了?”   王忆说道:“你们少蘸点芥末酱油,那里面是芥末,你们可真狠心,这样蘸一点!”   后面的学生一看情况直接不吃了。   这时候夕阳落下了,一轮明月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低垂于天际,往外看依稀就在柳梢头上。   王忆让他们上菜,自己则快步赶去篮球场。   篮球场边的桌子上盖着蒸馒头用的纱布,秀芳和两个妇女站在一张桌子后面擦擦菜刀开始切凉皮。   有两个烤炉生火了,肉串全摆放在一旁。   此时学员们已经列队入场,球场中央有个大铁皮桶,里面架起了木头塞进了玉米棒子。   叶长安等人说说笑笑的入场,金克己带领学员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领导们估计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晚会活动。   然后有人笑道:“待会是不是要烧起篝火来?好,这挺好,让我想起了在井冈山学习时候举办重走长征路活动,我们好些人夜间在野外围着篝火吃烤馍的日子。”   也有领导说道:“让我想起了上山下乡时候冬天上河工,当时到了夜里太冷了,我们也是这么凑在一起点燃篝火然后唱歌跳舞。”   叶长安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使劲挥挥手说:“各位教师、各位同志,今天我不是以县里领导的身份来参加你们的闭幕活动,我就是来跟着蹭热闹的。”   他看见王忆了,还把手指塞进嘴里冲王忆吹口哨。   这一幕引得好些人哈哈笑。   王忆拿起话筒走上去轻松的说:“今晚的活动是我组织的,我不知道有领导要来,所以我没按照有领导的场合来组织,因此我希望如果活动有什么纰漏或者说无法让领导们顺心的地方,那领导们能多多包涵。”   “不愿意包涵的我也没办法,因为说句实话吧,你们打架恐怕打不过我。”   学员们听到这话自然哄笑加鼓掌。   有些古板严肃的领导则皱起眉头。   叶长安那边却大笑道:“你是组织者?那你才是今晚的领导,我们谁敢打你呀?谁敢打你你就可以把谁给赶出去。”   “再说了,我听说你王老师手底下可是有两个战斗英雄教师,连省里领导都对他们赞不绝口,我估计我们这些老家伙合计起来也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听到这话所有领导立马跟着笑。   没人严肃更没人古板了。   要紧跟大领导的步伐嘛。   王忆挥挥手说道:“祝老师,放音乐吧,今晚活动的规则就是不闹事,只要不闹事,大家伙随意。”   “随意聊天、随意吃喝,谁要表演节目也随意的去跟咱们主持人老师报备一下,等老师给你们随意的报幕后,你们上来表演就行。”   这时候有香味被风吹的飘到了球场上。   教师们闻见这股子诱人的香味纷纷扭头看,却看到不知何时桌子上的白纱布被拉开了,露出一个个的铁皮托盘或者白瓷大盘子。   里面有撕开的鸡肉有切好的火腿午餐肉也有各种的零嘴。   但香味不是由此而来,它们是来自于烤炉,上面排满了羊肉串。   炭火炙烤,肉串滋滋的冒油,油花落在炭上冒起白烟也传出让人嘴馋的香味。   王忆掏出焊枪式火机往铁皮桶里一点,上面已经撒了火油,‘呼啦’一声响,一道烈焰腾空而起。   海风呼呼的吹,烈焰燃烧的越来越烈,斜刺着熊熊冒起。   王忆挥挥手说:“大家伙不用继续坐着了,想吃什么去拿就好,一人一个纸盘子,放到纸盘子里带到一边去吃,然后一边吃一边找朋友聊天,都随意一些。”   学员们纷纷爬起来领纸盘子。   他们头一次看到纸盘子这种东西,拿到后啧啧称奇:   “这盘子是纸做的?嘿,还挺结实呢,给我一双筷子,谢谢。”   “还有纸盘子这东西?纸也能做盘子?”   “哎哎哎,同志你羊肉串烤好了吗?给我来几串。”   “有水果啊,先吃一片西瓜开开胃,黄老师咱们一起来啃秋吧。”   学员们排队准备拿东西,担当服务生的社员们热情开口:“大众餐厅欢迎您,老师您吃点什么?”   “大众餐厅?你们是哪里的?”   “政府二食堂改建为大众餐厅,老师们以后有机会一定去我们餐厅吃饭呀,我们餐厅饭菜物美价廉、量大实惠,且有机会赠送你们一条手巾……”   王忆端了一盘盐水毛豆去给叶长安,跟叶长安盘腿坐在一起,秋渭水见此蹦蹦跳跳的过去,递给叶长安一把瓜子:“这是五香瓜子,你最喜欢了。”   叶长安对王忆笑道:“你小子是真能折腾,竟然在你们结业晚会上搞了个自助餐,那你可得赔钱了。”   有领导过来问:“叶领导,这叫自助餐吗?我还没有见过呢,是谁发明的?”   叶长安笑道:“外国那边流行这个,我也是去沪都的时候见识到了。”   他扒着毛豆塞进嘴里,又跟王忆说:“你给我开的药是什么药单子?疗养院那边的大夫想看看你的配方,方便让他们看吗?”   王忆摇摇头笑道:“爷爷,我听有老话说,技不外传、海不漏底,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你让疗养院的大夫们见谅吧。”   叶长安问道:“这配方得保密?”   秋渭水说道:“爷爷你想想就行了,这么厉害的药方怎么能随便外传?”   听着两人的称谓,旁边的校领导面色一变转身离去。   这是人家的家宴啊!   王忆说道:“我不是吝啬的人,但这药方是有人传给我的,他传给我的时候这么说的——”   “叫花子也有自己的打狗棍,衣钵虽小,可是传儿不传女,传里不传外,这是杏坛自古以来的老规矩了,小王啊你要记住,茶碗虽小,水是不会漏的!无儿无女把方子只能传给你这个干儿子,你却是不能给我随意外露!”   他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叶长安也叹了口气:“那太可惜了,你这个方子恐怕是个神方子,月初建军节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沪都,顺便做了个检查……”   “你的药方是个神方子,太神了!”   王忆知道,他估计是拍片子看了,发现肿瘤竟然缩小了,这个结果肯定让给他调养身体、治病的大夫给震惊了。   他对叶长安说:“这药方子并非是对所有人都有用,能对你起作用完全是老天爷保佑了。”   “爷爷,以后有人问你的身体状况是怎么改变的,你就说是有人用特异功能给你治疗的吧。”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疑难杂症,特异功能。   这年头气功和特异功能正在城市里头兴起,连中科院都在搞这玩意儿,所以拿这个来解释一些问题还真是没问题。   此时有人上去表演了,主持人让大家伙安静,然后介绍了表演人。   是王忆他们的班长童大山,他拿起话筒来了一首《我的太阳》。   一曲结束,学员们纷纷又跑去拿吃的。   凉皮摊子前排起长队,现在大家伙已经听说过凉皮这东西的威名了,如今可以免费品尝,纷纷要一份来过过瘾。   而领导们则在排队领羊肉串。   海福县里头还没有卖烤肉串的,但领导们各地出差过,尝过烤肉串的美味,如今在自家门口能吃到,自然要来排队领取。   烤肉串的香味是无敌霸气的,羊油、孜然、辣椒粉是绝配。   学员们更是馋的流口水,可是领导们在排队,他们不好意思去抢羊肉串——   烤肉串速度慢,他们人又多,所以能排队吃上肉串的人很少。   还好有冷锅串串来过瘾。   冷锅串串快,把蔬菜放进去汤汁里滚一滚捞出来,这样就是一份火辣喷香又过瘾的美食。   爱吃甜食的去拿点心,爱吃肉的去拿鸡肉,胃不好的先去来一碗海鲜粥……   大家伙吃的不亦乐乎,连叶长安都被打动了,说:“王老师你们等着,我去弄点烤肉串过来吃。”   他还骂了一句:“娘的,平日里左一句领导右一句书记,噢,到了吃肉的时候忘记我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抢。”   秋渭水赶紧拉住他:“爷爷你别过去,油烟太大了,呛人呢,我去拿。”   王忆这边已经起身了。   叶长安又把他拉住了:“让小水去吧,话说你这顿饭可要亏本了,这得人均五元的标准吧?”   王忆摇头,笑道:“你们或许小赚,但饭店永远不亏——我们饭店把名气打出去了。”   叶长安听后立马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你小子真是鬼精灵,对呀,这里是全县所有小学的民办教师,他们平日里很少能在城里下馆子。”   “今晚这顿饭可够他们回去念叨好一阵子的,到时候他们肯定把你们大众餐厅的名声传到所有生产队、村庄。”   “好你个王老师,你可真会做买卖!”   “但我不是资本家,”王忆赶紧说,“我们这是社队企业,所以我这是人民企业家!”   叶长安笑着给他一拳,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秋渭水也不排队了,赶紧来给他拍背。   他摆摆手笑道:“咳咳没咳咳没事,我是被一口口水呛到了,哈哈,咳咳,没事,你继续去排队领烤肉串吧,爷爷我是高兴的咳嗽、高兴!” 第308章 收货收到外岛去   月亮升起,清辉朦胧。   欢笑声中,晚宴结束。   1982届海福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要结束了。   老师领着学员们凑在一起唱了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伴随着响亮低沉的歌声,铁皮桶里的篝火被海风吹的摇摆,不断有木柴塌落,然后有好些火星飞溅起来被海风吹到了夜空中。   火星随风摇摆,像是无尽的萤火虫在飞。   大家伙的心情逐渐低沉,于是歌声也越来与低沉: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最后一个字落下。   久久没有掌声。   大家伙左右对视、无人说话,氛围有些感伤。   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下来,有感情了。   见此金克己走出来笑道:“领导同志们、教师同志们,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今年的学习进步大会到此结束了。”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的友谊要结束了,我们都是海福县的教育工作者,我们以后还有好些相间的机会,甚至明天暑假还会组织一场进步大会,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烦,我们还会相间!”   “所以,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回宿舍休息吧——今晚不熄灯,愿意彻夜畅聊的可以随便聊天。”   “不过你们要记住——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学校纪律,绝对不能闹事。”   “好!”学员们欢呼了起来。   王忆这边指挥着社员们收拾残局准备撤退,他们无法在县里住宿,社员太多,连夜要回到天涯岛去,这样岛上的教师们便索性一起跟着回去。   天涯三号已经在码头上等待许久。   很多学员过来围住他们话离别:   “小秋老师再见了,咱都是一个公社的,以后来公社记得去小学找我,跟门岗说找崔红就行了……”   “王老师,这次能认识你太好了,我们以后有时间了去你们队里做客,听说你们队里伙食好,可别吝啬呀。”   “孙老师你等着我,我会尽快过去的。”   “祝老师,很感谢你对我们这些末学后辈的指点,希望以后能去听你讲课……”   氛围热烈而和谐,倒是不太伤感了。   正如金克己说的那样,大家伙伤感个锤子。   都是一个县的好些还是一个公社的,愿意见面摇橹划船的说去就去,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太矫情!   也有教师商量着去大众餐厅吃饭:“你们餐厅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我们宿舍都去给你们捧场,我们到时候去一起搓一顿。”   王忆笑道:“差不多了,月底就开业。”   这是生产队算出来的一个日子,据说那天是开业大吉的好日子。   分别的时候到来,他们互相摇手话离别,社员们肩挑手提推车子,将餐具和烤炉等全带回饭店。   社员们对于自家的餐厅真是看也看不够,他们回去后迟迟不愿意走,在餐厅里头左看看右摸摸,对一切都爱不释手。   这是自家的餐厅呀!   自家不再是那个落后的生产队了,自家的生产队有产业了!   妇女们格外感慨,她们嫁到天涯岛后吃了好些苦头,平日里在娘家可没少听酸话。   如今酸话都成为了笑话,她们可以昂头挺胸回娘家,抬高嗓门谈话聊天了。   回程中秀芳推了王忆一把,笑道:“王老师,王家得亏有你,你这一来咱们全队都熬出来了。”   “对,不光是赚钱的事也不光是带来粮食的事,王老师有你以后咱们队里太好了。”   “今晚那些教师的样子你们看见了没有?嘻嘻,他们羡慕咱们这些人呢,咱们社员虽然没文化,可是生活比他们还有滋有味的。”   “不过有文化还是好,哎呀,县一中真好,在里面学习多好啊,学习出来了还能办个农转非,这要是成了非农户口,那日子就好过喽。”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到了码头。   此时凉菜销售队已经回来了,双方合并上船,王向红吆喝一声‘坐稳了’,开动天涯三号离开。   码头上的灯光依旧亮着。   然后随着天涯三号靠上码头,有人吆喝说:“你们注意到没有?今晚这个灯光好像格外的亮堂啊!”   “确实亮堂,我的妈,你看连手背上的蚊子都看清了!”   王忆猛然反应过来,对王向红喊道:“支书,用上新发电机了?”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哈哈笑。   不言而喻。   太阳能发电机的功率大、电压稳定。   它的蓄电池里积蓄的电量可不是脚踏式发电机那小电池能比的,将电灯供应的稳稳的,非常亮堂!   秋渭水得知岛上用上了新发电机很好奇,她下码头抬头去看路灯,问道:“我们离开生产队没多久呀,上次奖励天涯三号的时候我们还回来过,没想到岛上又有了新变化。”   岛上变化多。   海风突然变得强猛起来,吹的海浪哗哗响,吹的船儿摇摇晃,也吹的草木摇曳生姿。   芦苇已经成熟,海风使劲一吹便有芦苇的白絮迅速脱落,码头两旁都有芦苇丛,便有好些白絮飞起来又飘飘洒洒的落下……   暖黄的灯光下,白絮纷纷落,好像是下雪了。   王忆和秋渭水的头上肩膀上落下一些白絮。   于是王忆就对秋渭水笑道:“小秋,我想起来一首诗——不是我写的,我就是想起来了,还挺应景的,所以读给你听。”   “咳咳,忽有佳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   秋渭水听后开心的连连点头:“这首诗真好,真好,等你写下来给我贴在墙上吧。”   她又重复着念道:“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   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忆把她送回房间,自己回去酣畅淋漓的睡了一夜。   培训大会结束了,他又可以宅在天涯岛当他的孩子王了。   想到这件事他忽然又想到了最早来天涯岛时候刘红梅说的那句话,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   其实孩子王很好。   隐隐约约的惊涛拍岸声透过耳塞传进他耳朵里,他枕着手臂听着涛声睡得很舒服。   早上又在熟悉的广播声中醒来:   “……国家发布命令授予范文生同志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称号,号召广大领导干部和指战员以范文生同志为榜样,树立共产主义世界观、振奋革命精神,努力建设两个文明、四个现代化……”   王忆打着哈欠走出门去,还是有热浪袭来。   外岛的夏天总是格外悠长。   大清早的照样升起、霞光煮海,夜晚的凉爽一扫而空,蒸腾的水汽将海与天衔接起来。   天空碧蓝如洗,依稀是广大的琉璃笼罩着一方天地,海洋广袤无边,温暖的海风鼓荡在山林之中,将大片草木扫荡的唰唰作响。   穿过山林的风如丝如缕,扫过人的肌肤、扫过鸡鸭的羽毛,咯咯声、嘎嘎声不绝于耳,好些肥硕的鸡鸭正被人吆喝着赶上船去。   王忆站在山边往下看,看到一艘艘绿眉毛船停靠岸边,有板子搭在码头上,鸡鸭踩着板子上船去。   王向红也在观看这一幕,他注意到王忆后打了个招呼,说:“岛上的草籽虫子被吃的差不多了,让它们去一些荒岛折腾折腾。”   王忆说道:“行,秋天尽量让它们去外面的岛屿,别留在咱们岛上,秋天是花草打种子的季节,得让它们留下种子,要不然明年草木长势可就不行了。”   他去菜园里摘了两个碧绿的黄瓜,王向红一根他一根。   这是地黄瓜,长得碧绿水灵,一口咬下去只有很淡的涩感,多是甘甜的味道。   王向红咔嚓咔嚓的吃着,笑道:“王老师,你弄的那个滴灌工程厉害,哈哈,咱们队里今年秋天不缺蔬菜了,还能晒一些留着过冬。”   王忆问道:“蔬菜滴灌后长得还行?”   王向红重重的点头:“很行,非常行,滴灌管道真是好东西啊,你说它不是高科技吧?那咱祖祖辈辈怎么就想不到弄这么个东西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竹子管一点一点的滴水,这样岛上一桶水足够供应三分地的庄稼还有蔬菜用上好一阵子。”   “以往呢?以往这一桶水你别说三分地,三厘地也没用,倒上去用不了半天就干了!”   王忆笑道:“滴灌确实有这个好处,水下的很慢,让蔬菜啊庄稼啊有足够的时间来吸收。”   王向红说:“你不知道,就是前两天你不是在县里头学习考试吗?咱们队里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参观咱们滴灌工程的,好些人学会了要回家给自己地里做滴管呢。”   “现在外面的竹子价格大涨,我准备把咱们库房的竹子也给卖出去,以往一条四五米的毛竹才能卖一块,现在四块五块都有人要!”   王忆吃惊:“这么夸张?”   王向红不笑了,叹了口气:“唉,旱情真挺厉害的,前两年大包干了,有些生产队它不是耕田多吗?于是出现了一些种粮大户。”   “咱外岛给国家提供爱国鱼获,不用跟内陆的农民一样上交公粮,他们把粮食收下后往外卖,可是好好赚了一笔钱,得有一百多位种粮大户在这两年起了新房。”   听到这里王忆诧异的问:“粮食不是统购统销吗?咱渔民可以自己买卖?”   “议价粮,在以前只能在黑市上买卖,现在改革开放了、联产承包了,国家允许农民在交完公粮后,将自己省下的粮食自由交易,这就是议价粮。”王向红解释说。   他又继续说:“议价粮能来钱能换粮票,是好东西,过去两年让不少人发家致富了。”   “但今年大旱天,他们的庄稼用水成问题了,否则多宝岛那边能为了争水打械斗吗?已经有庄稼旱死了,现在他们必须得用滴灌技术去救命!”   王忆问道:“对了,提起多宝岛,王家和丁家什么情况?”   王向红又叹了口气:“嗨,还能是什么情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触犯国法了,那就只能依据国法来处理!”   闲聊几句之后两人分开,王向红停下新闻开始进行广播,吆喝着劳力们上工。   现在队里的劳力被分散开了。   有些劳力出海,有些劳力耕田,有些劳力处理鱼获,有些劳力要做凉菜,有些劳力去放鸡放鸭,还有些劳力要来祠堂做服装……   渠道多了,社员们工作热情也高涨了,说说笑笑去干活。   王东喜对王向红笑道:“支书,咱队里现在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了。”   王向红很满意,说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香满园!”   王祥高的院子里头也很忙碌,已经有一批次的躺椅支架做出来了。   王忆过去看了看。   支架做的挺好,王祥高、王真刚还有王祥高的大儿子王铁锤三人是师傅,现在队里安排了四个青年过来打下手,所以木工活的速度快了。   其中院子角落里摞起了好些的小木头盒子,这是收音机外壳,王忆准备开学以后再教学生们拼装收音机。   他这边没事干,给刘鹏程和林关怀两人布置了复习功课后便在岛上溜达起来。   波涛拍打礁石,浩浩渺渺的清浪卷起千堆雪落下。   海风随浪起,带着热气吹动人的长发,吹的人心里安逸。   天上白云时聚时散,如同花开花落般在天空中演绎出无声的绚烂。   亮堂的艳阳降下金色阳光,给海洋给青山镀上了一层金辉。   或许还没有处暑的缘故,阳光依然火辣,导致那漫山遍野的花红草绿依然生机盎然,怒放的鲜花、张扬的绿叶,好些有无穷的生命力在迸发。   码头边上忙碌的渔民肩挑手提、笑声嘹亮,看见王忆之后他们纷纷打招呼,明明干活的氛围很火热,可就是让人感觉节奏慢慢悠悠。   礁石滩、沙滩各处都有孩童们的身影在忙活,趁着鸡鸭离开岛屿,他们抓住机会寻找小海货。   泥螺、香螺、蛤蜊、胭脂盏,用脚挑开砂层总能有点小惊喜。   秋天不光蔬菜成熟海菜也成熟,有紫菜从水下长出来,从礁石缝里长出来,孩童们仔细的给捡到篮子里。   招潮蟹、海瓜子最常见,可它们要么不好吃要么太小了,孩童们不太感兴趣。   梭子蟹、石甲红、青蟹、石蟹、花蟹等等,品类还挺多的,当然都是小螃蟹。   王忆溜达着问道:“这鸡鸭天天赶海,也没把咱海边的海货给收拾干净?”   王新新抹了把鼻子站起来说:“我奶奶说,浪花就能化作海货,你看这浪花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肯定是源源不断的有海货啊。”   王忆哈哈笑。   这孩子,真傻的可爱啊。   太阳光灿烂,屋顶上的单晶硅太阳能板褶褶生辉。   这样四个小组四台脚蹬发电机全空出来了,王忆没事干就把机器给擦拭了一下。   一台机器要用来发电供应电影放映机使用,一台机器要送给李老古,还有两台机器先放入库房好了。   这机器不是毫无用处,以后碰上连日阴天太阳能板收集到的能源不足,还是得要脚蹬发电机来给晚上进行供电。   没人管他,他去了一趟22年,带上了之前在市里买的徕卡老式相机也带上了买到的58-1相机。   他把相机给邱大年,自己带回来好些零售商品,然后准备摇橹去一趟多宝岛。   要给李老古送货了。   他找了大迷糊帮忙,这种力气活有一个大迷糊就够了,他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一艘快艇过来了,上面是庄满仓。   王忆看到庄满仓到来便猜到应该跟诈骗犯有关,于是又从渔船上了码头。   庄满仓冲他招招手,喊道:“王老师要去哪里?”   王忆说:“去多宝岛啊。”   快艇靠上码头,庄满仓一个健步跳了上来,说:“怎么了,是不是多宝岛王家和丁家人找你求情了?”   王忆说道:“确实来求情来着,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事去他们那里,是给一个叫李老古的人送货。”   他不想让人打听货源问题,便转移话题问:“满仓哥你怎么亲自来我们队里了?是不是……”   “怎么,不欢迎?”庄满仓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坐在船尾的大迷糊猛然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庄满仓。   有人打王老师了。   庄满仓是上过战场的人,胆子很大,可是他还是害怕大迷糊,因为他知道这是个半傻子。   半傻子揍他可以下狠手,他却碍于身份和王忆面子不可能回以狠手,这就比较麻烦了。   再说这会在码头上,一旦打起来肯定要掉海里去,庄满仓现在可是当领导的人,绝不能干这样掉价的事。   于是他急忙搂住王忆肩膀亲热的说:“王老师你胸肌练得不错,刚才我检查了一下,嗯,挺结实挺有弹性的。”   大迷糊见此又坐下了。   庄满仓领着王忆去大队委办公室,问道:“民兵队的同志们上工去了?”   王向红说:“对,你是不是因为诈骗犯的事过来的?这都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消息我还挺担心的,不会是我们抓错人了吧?”   庄满仓笑道:“你们抓对了,抓的太对了,王支书王老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福星?我怎么老是跟着你们立功啊?”   王向红严肃的说:“我党的干部都是无神论者,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话?”   庄满仓一怔。   王向红突然笑了起来:“你看看你,当领导后开不得玩笑啦?”   庄满仓便也笑了起来:“好家伙,你王支书这个古板的同志也会开玩笑了?行吧,咱不开玩笑说正事。”   “我之所以今天过来是因为我们局里刚把这案子给捋了个差不多——昨晚王老师你们在县一中搞闭幕晚会来着?”   他转头看向王忆。   王忆点头。   庄满仓说:“我寻思去找你说说这事,但是县一中不是发生过纵火案吗?你们高高兴兴的开晚会,我过去不太合适,可能会引发误会,于是就没过去。”   “再一个我寻思今天上午早点过来,然后跟你们还有民兵队的同志好好聊聊,结果碰上了个小案子被缠住了,刚处理完了紧赶慢赶的出发,还是晚了。”   王向红问道:“这事到底什么结果?”   庄满仓喝了口茶水说:“什么结果?那杂技团里头一群的犯罪分子!”   “有诈骗犯有小偷也有抢劫犯,他娘的,他们是走到哪里犯案到哪里,但因为现在改革开放社会形势比较混乱,加上他们流窜作案,导致他们虽然作案多起可是却迟迟没被抓捕归案!”   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王忆说:“呵,他们都是罪犯?”   庄满仓点点头:“对,他们来咱们县里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作案至少二十起,过去四天我们一直在统计调查,现在查出来的就有十七八起了!”   王向红立马说:“他们能够这样疯狂作案,肯定在本地有帮手!”   庄满仓苦恼的说:“对,我们也考虑到了,可是他们在这方面死活不松口,我们分开审讯了、诈他们也体罚他们了,没用,就是没有消息。”   王向红和王忆对视一眼。   老支书说:“我提供一个人,大码公社的老军医,老枪。”   他对王忆点点头,王忆把当初去老枪家里得到的虚假信息一五一十说出来。   庄满仓摸了摸头发说:“那我沿着这个方向侦破一下,不太好办。”   王忆问道:“他们不肯供出本地的同伙,是不是因为还有一些案件没有被翻出来,一旦供出本地同伙就有可能导致更多的案件被发现?”   庄满仓摇头:“一般不是,我们这几天走访了全县各公社各生产队,案件都收集的差不多了。”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些犯罪分子之所以不把同伙交待出来,是因为他们虽然作案多起,可是都构不上死刑。”   “这样他们坐个十几年牢就能出来,在里面好好表现甚至几年就能出来。”   “于是他们得保住赃款,而一部分赃款被我们缴获了,还有一部分赃款下落不明,我们怀疑有同伙帮他们藏起了这部分赃款,所以他们坚决不把同伙供出来,这是指望同伙保住那些赃款!”   王向红说道:“那必须得用雷霆手段进行突破,绝对不能让犯罪分子藏在人民群众之中,继续给社会稳定制造破坏。”   王忆说道:“老枪应该是个突破方向——这样,没法从杂耍团涉及的案件中进行突破,那我们换个方向。”   “我在学校同窗口中打听到一件事,老枪用来治病的药物可能有问题。”   “那我去搜集几份想办法化验一下,看看这些药物的情况,如果药物是不合法的,那可以以此来拘留他,进而突破这些人的心理防线。”   庄满仓说道:“好,这是一个方向,那不用你出马去买药,我这边找人去买,这样可以避免打草惊蛇。”   说定好这件事,王忆还得去多宝岛。   原本准备来队里一起吃个饭跟王向红、王忆拉拉感情的庄满仓跟着上了码头。   站在码头上他问王忆:“要不要我开快艇送你去多宝岛?我这船速度快。”   王忆说:“但你这船很显眼,要是开到多宝岛去,我估计你走不了,不少人要围着给你下跪。”   庄满仓想想这事还真是怪怂的,他索性送王忆上船又回大队委了:“算了,我还是留下吃这顿饭吧。”   晴空万里大旱天的让农民们心急如焚。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的海上风光很美。   天空云彩淡薄如白纱,云卷云舒,姿态万千。   日蒸水汽弥漫,风一吹碰到海岛会短暂的笼罩在礁石上、屋檐下增添几分湿润。   大迷糊摇橹到多宝岛,这次他们可以直接靠上沙滩,然后两人卸货下船去门市部。   李老古家门口这下子热闹起来,树荫下一些老头老太太在说笑,他们是在看孩子的。   而孩子则在院子里打闹,时而李老古抓一把糖精面球或者几粒爆米花分出去,孩子们便欢呼雀跃,老人们则跟着开心。   王忆这边一上沙滩便吸引了洗海水澡的孩童们,好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往李家庄跑。   于是李老古很快得知王忆这边来了,赶紧出来迎他。   树荫下有老头打趣说:“你的大恩人来了。”   李老古笑道:“对,他还真是我大恩人。”   王忆送来的货物挺多的,特别是这次又送了一批烟酒和油盐酱醋,这都是渔家人生活必需品。   大迷糊力气大,可还是来回跑了五趟才把东西全给送过来。   李老古也好酒,王忆打开一个50升的白桶给他闻了闻:“云贵川那边的纯粮食酒,怎么样?”   “好酒!”不等李老古开口先有跟着看热闹的老人赞叹一句。   李老古去拿酒提子舀了一点品了品,老脸上的皱纹一下子笑的舒展开来:“嗯嗯!色清透明,香气浓郁,风味协调,尾净余长!”   旁边的老头笑道:“嗨哟,你品个酒还品出花来了?”   一听这话李老古来劲了,摇头晃脑的说:“此酒乃美酒,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妙也妙也!”   逗得老太太们残枝乱颤。   李老古很大方的去拿出几个杯子,一个杯子里打了小半杯分给几个老头。   老头们兴高采烈的上来领了酒,品尝之后纷纷点头:“是好酒。”   “这纯粮食酒不一样,入口柔和,不刚烈。”   “但我就喜欢刚烈。”   王忆听的叹为观止,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些商品送到,有的得送入充当库房的卧室,有的要摆上货架。   王忆帮他来收拾,期间跟李老古商量:“老古叔,你这里也别光卖货也收货吧,帮我收点咱渔家的干货之类的。”   “比如鸡毛鲓鱼干——得带籽的,普通的不要;比如海蜇衣;比如鱼胶;比如一些品质优良的虾干虾米,哦,鸡蛋鸭蛋也收一些吧,但只要岛上人自己养的鸡鸭下的蛋。”   李老古说:“这个没问题呀,只要价格合适,队里人肯定愿意卖给你,毕竟这东西自己吃不了拿去集市上卖还不太值当。”   王忆把价格给他说下,让他自己来根据品质浮动。   这样他在多宝岛上等于打了个钉子。   可以把生意扩展到多宝岛上来,如今光是靠天涯岛现在已经没法满足22年的生产队大灶的需求了。   对于渔家来说,王忆要的东西都不是稀罕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存货。   于是乘凉看孩子的人听说他这边要收而且价格给的跟收购站、供销公司持平,立马轰动了。   为什么王忆给价跟收购站和供销公司持平他们就愿意卖?   因为送去收购站和供销公司要摇橹划船的受累啊!   他们这点东西不值当摇橹划船,其实如今乡村已经有了小贩来收杂货、卖杂货。   但他们给价要比收购站和供销公司低,平日里老百姓家里的东西就是卖给小贩们,到手的钱比王忆给的少。   或许一斤鸡蛋只能差五分、或许一斤凤尾鱼干只能差五毛,但这终究是价差,老百姓过日子那得从牙缝里一分一毛的抠、从方方面面一分一毛的攒,所以王忆给平价他们就很高兴了。   老头老太们急忙回家收拾东西。   至于看孩子?   看个屁,自己野去!   孩子们也不会去野,都在眼巴巴的扒拉着门口看门市部里新进的好玩意儿。   李老古看到有新爆米花送来,便把没卖掉的陈旧爆米花袋子解开,一人分了一把。   王忆对他说:“你这样分爆米花,那以后可没人买爆米花了,他们都知道你这里卖不掉的爆米花会不要钱的分出去。”   李老古笑道:“没事,就当哄孩子来耍了。”   王忆想想也对。   李老古开这门市部的目的不图赚多少钱,目的是吸引人来陪自己打发冷清。   这目的达到了,很快他家门口开始拥挤起来,好些没有出海干活的妇女老人拎着鸡蛋鸭蛋、提着凤尾鱼干等干货过来了。   浩浩荡荡!   王忆一看这架势明白了,现在民间拥有强大的购买力和存货量等待释放。   第一个来的老人给他一些惊喜,他带过来的是海蜇衣,晒好的海蜇衣!   这东西在22年能卖2000一斤呢!   还有不少人手里拎着一串串摇摇晃晃的干货,好像是拎着一条条的干鱼,其实并不是。   那是大黄鱼的鱼胶,也就是如今在市场上多见的金龙胶。   金龙胶价位普通,毕竟养殖大黄鱼已经是非常大的产业了。   可是王忆看到的这些是野生大黄鱼的金龙胶,这就值钱了!   金龙胶是否野生鱼所产,其实挺好辨别的。   有一个标准是看厚度——鱼胶本质是鱼鳔,野生大黄鱼的鱼胶又大又厚,养殖的相对来看就很薄。   很简单的道理,野生大黄鱼是要频繁潜入深海地区的。   鱼鳔的作用是平衡鱼体,这在潜水过程中很重要。   于是当野生大黄鱼频繁深潜的时候,它们鱼鳔受到压力大,锻炼出了强壮的鱼鳔。   养殖的黄鱼呢?   这肯定到不了深水,一般网箱养殖在五六米深,下到20到40米的算是深水养殖,这种情况下它们鱼胶没有受过深海压力的锤炼,长的不会很厚实。   再一个鱼鳔的厚度和个头也跟大黄鱼的年岁有关,肯定是越年长的大黄鱼能长的越大,鱼鳔越大越厚实。   野生鱼才有大年龄段的鱼,养殖鱼一般在个头差不多的时候会一起出水,这就导致出不来好鱼胶。   王忆一看这岛上有这么多金龙胶便乐了,问道:“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多金龙胶?我们天涯岛没多少。”   有人实话实说:“你们天涯岛的社员觉悟高,供销公司要求出售金龙胶就给老老实实全卖了,我们才不卖呢,他们给价太低了,还不如等南方贩子来收!”   李老古自己忙不过来,王忆上手去帮忙,李老古称重他算账,先记账最后统一给钱。   他们正忙活着人群一阵骚乱,有几个老人冲着来人鄙视的撇嘴。   王忆打眼一看。   嘿,熟人——丁家村的支书丁得才,爱情动作片爱好者!   丁得才到来后不客气,拉着王忆到一边后低声问:“王老师,我听说你们在县一中学习来着?”   王忆说:“对。”   丁得才羡慕的说:“真让人眼馋呀,你们有学习的机会和学习的地方。”   王忆挺诧异的:“你也想要学习吗?”   丁得才说:“对,我也想学习,我也想进步。”   因为王忆被拉走了,排队的老人们很不高兴,都在嘟嘟囔囔甚至指着他骂了起来。   王家人对丁家人可不会客气!   丁得才狼狈不堪,便对王忆说:“王老师我开门见山,不耽误你时间,听说你们在县一中抄了《少女之心》和《第二次握手》?”   王忆呆了。   你真是够能开门见山的,开门见山就要搞黄色啊? 第309章 丁支书的珍藏宝书   丁得才这一句开门见山,开的王忆一个劲皱眉头。   《少女之心》和《第二次握手》在七十年代都是禁书,如今虽然已经有单位发报为它们平反,可是平反的新闻并没有传得很广,以至于好些民办教师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此在民间,读书人们依然将之作为夜壶——人人都想用,可人人都是偷偷用。   这样丁得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是多宝小学的民办教师们一大早回来了,他们此次去县城大长见识,见过了好些领导、昨晚还吃到了饭店提供的美味饭菜,自然要大肆宣扬。   别人注意到的是哪个领导多有威仪,或者饭店的烤羊肉串啦、拌凉皮啦、扒鸡啦多新奇多好吃。   唯独丁得才注意到教师们看到了《少女之心》和《第二次握手》……   但教师们是把这话说漏嘴了,所以没跟他说自己手里就有这两本书的手抄本,他们说王忆手里有!   王忆真他娘想要去多宝岛村委办公室的大喇叭前去破口大骂,谁这么不要脸?   这是污蔑,这是毁谤,是毁谤啊!   他给丁得才解释,可丁得才不信啊。   丁得才暧昧的给他一个眼神说:“王老师我早就看出来了,咱们是一路人,要不这样,你先忙、先忙,待会不忙了咱俩再说正事。”   这话槽点太多,以至于王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吐槽。   谁跟你是一路人?   什么叫‘正事’?搞黄色这种事是正事?   王忆暗暗腹诽然后去继续收干货。   多宝岛无愧多宝之名,他收到的好东西真不少,除了海蜇衣、金龙胶这些珍宝,他还收到了海肠干和沙虫干。   这也是好东西。   内陆人不了解这两样海货,甚至看到它们后会感到恶心,因为它们长得实在挺恶心的。   它们长得有些像,像是长短胖瘦不同的蚯蚓,但它们很美味,很鲜美。   以前旧社会没有味精鸡精这些东西提鲜之前,海边的厨师都会采购海肠干或者沙虫干,将之磨成粉末,做菜时候撒上一勺,这菜就会特别鲜美。   这不是传闻是事实,民国时候鲁菜厨师们在北上津等大城市很吃的开,他们的手艺多多少少跟海肠干、沙虫干有点关系。   王忆快速算账并记账,一时间忙活的满头大汗:   丁家和王家的留守人员一听他来收干货,也提着过来了,好的赖的都有。   而王忆只想要优质干货,这样他又得算账又得记账还得给干货定级——   定级这事很操蛋,社员们不信他的话,都想把自家干货品级定的高一些,这样大大拖延了收货速度。   王忆再次被老人纠缠一通后不耐烦了,直接放下笔说道:“今天就先收到这里,其他同志先回去吧、先回家吧,那个多宝门市部常年收干货,你们不用着急……”   钱不到手怎么能不着急?   钱这东西又不咬手,肯定是落手为安。   社员们挤进院子围在门口不肯走,王忆也没辙,以至于大迷糊看不下去了,问:“王老师我给你把他们打跑?”   李老古笑道:“可别再动手了,行了,这事我来照顾吧。”   他拿起一张报纸卷成喇叭对着外面喊: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王老师是大城市来的人,眼光高,给你们的海货定级定的严格。”   “等你们卖给我吧,我一样的价钱来收,而且乡里乡亲、左邻右舍的,我给你们定级标准放的宽松一些。”   一听这话社员们觉得有道理。   李老古是自己队里人,向他卖货的时候多少好说话,于是多数人先收起干货回家了。   丁得水一直在门口磨磨蹭蹭、进进出出,看到社员们撤了,他赶紧给王忆使眼色。   王忆无奈的说:“丁支书,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两本书,骗人的天打雷劈。”   丁得水打了个哈哈笑道:“我知道、知道,这些都知道,我能不信你的话?”   “那啥,我等你是邀请你去我家里坐坐,我准备了一壶凉茶,去我那里说说话。”   王忆不想去,可丁得水这人没有一点支书的威严,他就是一个劲的磨,磨的王忆没办法——这是一块狗皮膏药,被贴上了想要扒下来不容易。   于是他洗洗手跟着丁得水回家。   丁得水家里情况挺好,是丁家村率先盖起砖瓦房的几户人家之一,四间房子大门大窗,门窗洞开,海风呼啸。   他确实准备好了凉茶,给王忆倒了一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起来。   王忆叹气道:“丁支书,我知道你不死心,可是……”   “等等。”   丁得水伸手打断他的话,严肃的凝神细听。   王忆也侧耳倾听:这是怎么了?   丁得水问他:“王老师,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王忆讷讷道:“什么也没有啊。”   丁得水点点头说:“这就对了。”   他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起来去关上外门关上后窗,打开一面抽屉桌,反手从桌面上抠下来一个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被反贴在抽屉桌的桌面下,打开后里面是几本古色古香的册子。   有薄有厚,看字体全是繁体古文,王忆随手掀开一本,里面是竖排留字。   这把他惊呆了:“丁支书,没想到你还有收集古书的爱好?可以啊,没看出来。”   几本书里有的是刊印的,封面上有图,粗制滥造的印刷了古代女人形象。   王忆看上面的字,勉强的读了出来:“醉、不对,是醋?醋葫芦、闹花丛?”   这是什么书?没听说过。   他又看下一本:“九、九尾龟——我草,这好像是禁书啊?”   丁得水抽了口烟骄傲的吐了个烟圈,说:“都是我收藏的,《飞花艳想》、《品花宝鉴》……还有这个,这个可不得了。”   他拿出一本不知道是小牛皮还是小羊皮做成的皮册子,说:“这可是一本古书,68年我当那啥的时候得到的,正经的古书,应该叫《花间集》。”   王忆说道:“《花间集》?这书我好像听说过,这是一本诗词集吧?”   “不是,你收藏这些东西干什么?除了这个《花间集》其他的都是禁书啊。”   丁得水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因为它们是禁书才收藏的,要不然我这么小心翼翼的珍藏它们是图什么?”   王忆无语了。   他突然明白了刚才丁得水侧耳倾听的原因,那是在听门前屋后的有没有闲杂人等经过!   丁得水弹了弹烟灰说:“王老师,我这个人这辈子没什么别的追求,就是喜欢看书,看点禁书。”   “所以你看我对你掏心窝子了,我把我偷偷收藏的书都给你看了,这是不是很有诚意?”   “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给我看看那个《少女之心》还有《第二次握手》?我听说这两本书很过瘾很带劲啊!”   王忆没理他说什么。   他掀开花间集看扉页反面,那里龙飞凤舞的一篇毛笔字,看墨迹能看出来它是有人手写上去的。   而吸引了王忆的是落笔。   落笔一共五个字,他勉强认出了后面三个字:柳三变!   柳三变!   这是柳永啊!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宋朝大词人柳永!   这本《花间集》还能是柳永亲笔所写的?!   王忆翻看里面的内容。   看字迹不是手写而是印刷的,不过印刷质量似乎不大行,字体大小不一样。   从印刷字体布局能看出年代久远,因为这些竖着排列的字之间本身没有标点符号,是后来有人朱笔描砂进行了断句。   此外偶尔翻看能发现有朱红印章痕迹,他认了一番认出了个毛来——不是脏话,而是其中有一个印章的开头真的是个‘毛’字。   王忆通看全书后用0.1专业眼光判断,这肯定是一本古书。   不说别的,一旦扉页反面这柳永留名是真实的,那至少是一本宋代古书!   不管能不能带到22年,这都是宝贝!   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上波澜不惊,翻了翻后随手扔在了一边说:“这本《花间集》就是普通的诗词集,为什么被当做禁书?”   这话是他用来随意打发丁得水的,并没有指望丁得水能告诉他答案。   结果丁得水是真对这些书下功夫了,竟然给他解释了出来:   “这本书确实是诗词集,但可不普通,里面写的都是封建时代当皇帝的胡作非为,本来它是有一套、好几卷书组成一套,这是其中一卷。”   王忆愕然问:“你怎么知道的?”   丁得水抽了口烟,眯起眼睛露出讳莫如深的架势:“王老师,我真的认真去学习过的,所以你看在我诚心诚意热爱学习的份上,能不能给我看看《第二次握手》和《少女之心》?”   反复强调!   见他对那两本书如此热衷,王忆懒得演戏直接说道:“那你把这本诗词集送给我,我把那两本书送给你——而且不是你这样乱七八糟的书,是两本真正值得收藏的精装书!”   丁得水迟疑了一下,说:“这本诗词集是古物,不对,应该叫文物,它很值钱吧?”   王忆说:“它是古物但算不上是文物,至于值钱不值钱?这种禁书你敢拿出去卖吗?”   丁得水犹豫的点点头说:“也是,那行吧,你要是愿意用那两本书来换我这本古书——那你得加钱!”   利索的说完后面半句话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看出来王忆对这本书的喜欢。   王忆摆摆手说道:“我不打算拿这本书卖钱,自然也就不打算拿钱买这本书。”   “不过你既然喜欢收藏禁书,我可以送你一套全套的禁书!”   丁得水一听这话直接站了起来,惊喜的问道:“当真啊?不开玩笑的,你手里有全套的禁书?不过全套是多少啊?”   王忆说:“十本!一套十本,而且都是精装本,等你看到你就知道了,绝对让人稀罕!”   丁得水不犹豫了,说:“那成交,你啥时候给我把书拿过来?”   王忆说道:“这些书还不在我手里,在县里一个朋友那边,我得去他那里拿,你等个两三天吧,等到手了我过来跟你换这本《花间集》。”   丁得水豪爽的把花间集塞给他,说:“换什么换?咱们都是同志、是同道中人,也是朋友,朋友之间还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喜欢这本书那我给你了,你拿回去吧。”   王忆没客气。   他迫不及待想找人鉴定一下这本书的身份,于是就跟他招呼一声卷起这本书走人了。   虽然丁得水性格挺对他胃口的,可他不太愿意跟这个人接触,他怕被染上黄色。   他们可以做朋友,但他们之间不可能志同道合,王老师是正经人,只想搞事业、促发展。   王忆夹着书回到李老古家里,跟李老古招呼一声他带着大迷糊收拾了各种海产干货还有鸡鸭蛋之类的东西摇橹返程。   他们回到码头的时候碰上几个社员在加固码头,看见两人又是挑着又是提着的上码头,纷纷上手来帮忙。   有人看见了一包包的沙虫干,问道:“王老师你还要沙虫啊?有这个需要吗?”   王忆说道:“有啊,我有个朋友需要沙虫。”   “哈哈哈哈,王老师你朋友真多,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社员们发出嘹亮的笑声。   王忆也笑,心虚的笑。   他娘的,这帮人怎么知道是自己需要干货?难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实际上社员们本来是随口一提。   结果他笑的太心虚被人看出来了,有人问:“王老师你真需要沙虫?”   王忆反驳道:“不是啊,我需要这东西干什么?是那啥,是我朋友需要,真的,我朋友那边需要沙虫干磨成粉做增味剂。”   一个老汉友情提示他说:“王老师,沙虫这东西鲜的好使,干的不太行,你要是吃的话你最好吃鲜的。”   “明天是初一,正好有大活潮,能赶海。到时候跟支书说一声,咱们去赶海给王老师找沙虫吧,现在是八月,新鲜沙虫肥了,是抓沙虫的好时候。”   “支书肯定乐意,咱们其实可以多弄点沙虫,这东西不光能做药也能做菜,听说城里人很喜欢吃沙虫做的菜。”   社员们议论纷纷,然后时间上快到中午下工时候了,不多会下工的广播声响起,便有人上山去找王向红。   再然后王向红过来找王忆了,问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虚了呢?”   王忆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说道:“支书你这什么话?你看我这么强壮这么威猛,哪里虚了?”   王向红说:“那天在老枪那里,他说的都是真的啊?我以为他是想给咱推销猛药呢,原来你真得虚了。”   王忆叫道:“支书你怎么回事?怎么来了就说这话?”   王向红苦口婆心的叮嘱他:“王老师,按理说我不该多嘴,可是你跟小秋老师毕竟没结婚,你俩甚至还没有订婚,虽然是情投意合了,但你还是得注意着点,毕竟风评不好……”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王忆忍无可忍抓住他手臂问:“支书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怎么过来劈头盖脸的就说我虚?”   王向红问道:“你是不是跟社员说你需要吃沙虫啊?”   王忆说道:“是啊不是!娘来,嘴瓢了,我不需要沙虫,是我帮人收沙虫。”   王向红甩开他的手说:“行了,这里就咱们两个又没有外人,你实话实说,就是你需要沙虫对不对?你虚了是吧?”   王忆猛然反应过来,问道:“我草,不是吧?这沙虫能那个啥,能壮阳补肾啊?”   王向红说:“不是。”   王忆松了口气,差点在误会之下坏了名声!   王向红纠正了他的话:“不是能壮阳补肾,是能滋阴补肾,怎么回事呢?就是沙虫性寒,老辈说它有滋阴降火、清肺补虚的好功效。”   王忆心里当场咯噔一下子。   还是掉肾虚的坑里了?   他赶紧说:“老辈是瞎说的。”   王向红说:“没有瞎说,真的。”   “咱外岛人家都知道,谁家小孩因为肾亏而老是夜尿的话,那吃点沙虫就能治——不信你去找二猫问问,二猫小时候肾亏,都六七岁了晚上还尿床,吃了沙虫后就好了。”   王忆真是目瞪口呆。   他妈的!   王丑猫是个肾亏的货色啊。   他解释说:“支书你别听咱社员们瞎说啊,你看我这肌肉、你看我这精神头,这像是肾亏的样子?”   “再说你看我从多宝岛弄了多少沙虫干回来,还有那啥,这里还有海肠干,海肠干也很多,那总不能海肠干也有滋阴补肾的功效吧?”   王向红摇头说:“海肠不能滋阴。”   “就是嘛。”   “它能壮阳!”   “草!”   王忆无语了。   他去把一袋袋的干货翻出来问:“你看我这里多少海肠干、沙虫干?我要是给自己吃,我弄这么写干货干什么,是不是?”   王向红说道:“这倒是,我刚才也说了,他们就是瞎传,这些社员也是的,马勒戈壁的随着嘴瞎咧咧。”   “不过你收这么多海肠干、沙虫干的,你朋友需要这东西做什么?磨成粉以后能提味不假,可现在有的是味精,用味精提味更快。”   王忆说:“城里人现在讲究天然食品,他们说味精是工业产品,吃多了不好。”   王向红说:“噢噢,这样啊,对,我也听说了,广播里说这味精化了以后在水里沉底,其实就是水泥!”   “还有妇女吃了味精以后,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王忆无力反驳。   这都是些什么谣言?   王向红兴致勃勃的说:“不过我答应让社员们明天赶海去集体找沙虫了,弄点沙虫也挺好,新鲜沙虫可以做菜,咱的大众餐厅快要营业了,到时候可以用沙虫做几道菜。”   他对隔壁大灶喊:“漏老师,沙虫都能做什么菜?”   漏勺擦着手出来说:“那家伙可多了,海肠好炒菜、沙虫好炖汤,跟萝卜一起炖叫萝卜沙虫汤,炖鸡汤加几条沙虫进去叫鸡虫汤,比单单的炖鸡要更鲜。”   “还有沙虫猪肚汤,以前给徐经理炖过这个汤,用沙虫、猪肚、香菇还有竹笋片一起炖,好喝又养胃。”   王向红说道:“沙虫确实是好东西,它还是补品,就我刚才说的,滋阴补肾,对肾亏可有好处了,特别是新鲜的沙虫还能跟药材一起炖呢。”   漏勺说:“一点没错,支书咱库里有白芍是吧?等明天赶海回来我给王老师炖一锅白虫汤。”   “那好喝,汤味清甜,还能滋阴生血,以前我爹生病最后那两年,我天天给他炖这个,就靠这个给他滋补的身体,又熬了两年。”   王忆苦笑道:“我可谢谢你了,漏老师,我不用补,真的,你说我大小伙子补什么啊?”   漏勺说:“主要是这东西是滋补,它不是人参那种大补药,它补的很慢,这样很养人,真的,等你上年纪了还有结婚以后你就知道了,身子骨绝对不一样。”   王向红说:“那给王老师弄点吧,黄芪、白术、党参、白芍咱这里都有,一起给他炖上。”   王忆无力反驳:   我不是想喝这东西啊,是盛情难却,身边人都要帮他补那他能怎么办?   不能拒绝亲人的关心啊!   沙虫靠挖。   这个东西在当地也叫海蚯蚓、海蜈蚣,其中海蚯蚓这名字最贴切,它们长得体长纤细、体表有黏液,又喜欢钻进湿润的沙地里打洞做窝,确实跟蚯蚓样子、习性都像。   海蜇渔汛期结束了,这样王向红便发动妇女老人小孩去赶海,这次主要是挖沙虫,全队一起挖沙虫。   沙虫在当地饮食界颇有名气,虽然没有鱼翅、海参那么名贵,但味道鲜美脆嫩,海参鱼翅鲍鱼都有所不及。   王向红已经给餐厅请好大厨了,大厨最近正在制作菜单,他觉得可以弄点沙虫给大厨增加个选择。   王忆跟着去赶海,毕竟生产队这次赶海打起的旗号是:给王老师补身子……   沙虫藏身在沙滩上,它们很会打洞,打出来的洞就叫沙虫洞,一般是有半米深甚至更深。   这东西有个好玩的习性,退潮时它们会钻出来晒太阳——是的,沙虫虽然体表有黏液却喜欢晒太阳。   然后它们在洞口留下一些沙泥,痕迹上跟蚂蚁窝有点像,所以退潮后挖沙虫比较简单。   王忆没有挖过沙虫,于是队里挖沙虫的高手王真尧老爷子来给他传授经验:   “海蚯蚓吭是机灵鬼,它们肚皮上都是耳朵,趴在地上贴着地听声音,哦哟,那家伙机灵,附近有一点响动它们就听见了,然后嗖一下子缩回洞里去。”   “所以你要挖到海蚯蚓,必须得听我的五点要领。”   他比划着说:“第一要学会找海蚯蚓洞眼,第二要眼明手还快,嗯,第三走起路来别穿鞋要赤着脚,脚步要轻。”   “再就是这个家伙。”他拿出个像是锄头的工具。   这叫‘沙虫锹’,有长柄和一个半米长的锹,这锹不是平的,它截面是弯曲的半圆形,像是一条烟筒被居中切开。   “第四下锹要及时,轻轻的找到海蚯蚓洞眼,狠狠一下子砸下去、快速的把沙给抠出来,让海蚯蚓无处可逃!”   “最后是第五,你别垂直往下砸,锹有角度的,最好跟沙滩面成一个四五十度的夹角……”   他在船上给王忆比划,王忆连连点头。   明白了,我学会了!   王真尧老爷子最后警告他:“海蚯蚓是机灵鬼,一有动静就会钻进洞里,而且外面越闹它越使劲往下钻,所以你要一击得手。”   王忆拍着胸膛说:“你老待会等着瞧吧。”   同船的黄小花听的哈哈笑:“没那么神神叨叨,一下子不能得手慢慢挖一样能挖出来。”   “小秋老师你跟着我,咱女同志哪有那么多力气去挥舞沙虫锹?咱慢慢挖。”   挖沙虫的工具除了沙虫锹还有沙虫梆,女人就用梆子。   这东西是块比较坚硬的钢铁片,比较短,可以一点点的刨出泥沙最后找到沙虫。   王真尧是挖沙虫的专家,是行家里手。   他见黄小花这妇女竟然敢质疑自己的教程顿时不高兴了,说:“头发长见识短。”   黄小花说:“我头发不长,二爷你看,我是短头发。”   早上风挺大的,她头上包了个头巾,这会特意解开头巾给老头看看自己的短发。   老头顿时无奈了,没法继续往下批评了。   同船的妇女笑声更响亮。   要挖沙虫得去海滩,比如梅花滩、蓝光滩、相公滩等等。   梅花滩大,每次退潮海货多,这样赶海的人家也多,他们不去竞争,而是去相公滩。   相公滩平日里没什么人,这边赶海收获少,人也少,之前出了回学被相公鲨咬了的事件,于是来赶海的人更少。   要挖沙虫必须得去人少的地方,人多的地方声音嘈杂,沙虫不会冒头。   再说梅花滩那种地方人来人往,脚步繁杂,沙虫洞都被踏平了,也没法来找沙虫。   王忆问道:“沙虫这东西比寻常海货要贵吧?为什么都不去挖沙虫?”   黄小花笑道:“挖沙虫不容易,你像二爷这样的行家里手一个早上能挖七八斤,这行。”   “但不懂行的硬挖的话,那就是在海滩上从头到尾挖个遍,一个潮半拉天工夫也挖不到半斤八两,所以很多人不爱挖沙虫。”   王忆吃惊的看向王真尧:“二爷您厉害。”   王真尧眯着眼睛抿了抿胡须,他背靠船舷手握沙虫锹将长柄背在身后,这一刻还真有关二爷的风韵。   大大小小几艘船到了相公滩,有人站起来指着前面说:“今天还有人来相公滩赶海啊?”   又有人用手搭了个凉棚放在眉目上看向前方海上的船,说道:“那不是、那是金兰岛的船啊?我看船头那是陈进涛,是不是陈进涛?”   “陈进涛在这里?他还来这里干嘛?多晦气的地方啊。”   王忆听到讨论声后看向船上,看见船头蹲着个汉子,靠近了一看确实是陈进涛。   陈进涛叼着烟炮仗、手持鱼叉,正聚精会神的看向海里。   随着天涯岛的渔船靠近,有人从船舱走出来,王忆一看是陈进波。   陈进波也看见了王忆。   现在王忆雇佣他跟回学一家在金兰岛收货,他是王忆员工,便赶紧挥手打了个招呼。   船上有人问:“涛,你在这里干啥?你是不是要等相公鲨然后杀相公鲨。”   陈进涛欠着王忆人情,他本来不搭理人,可有王忆的这层关系,他不好不搭理天涯岛的人,便勉强的点了点头。   陈进波愁眉苦脸的说:“我三哥这是魔障了。”   天涯岛的人悄悄议论,但事不关己,他们不便去插手。   渔船靠上沙滩,大家伙脱掉鞋子赤着脚踏上沙滩,分散开来借着朝霞查看海滩情况。   外岛的沙滩底质是泥沙质,相公滩的沙子比较粗、砂层比较松,这样的海滩最适合沙虫生长、繁殖。   而且沙虫这东西很娇贵,它们对生长环境十分敏感,沙滩出现污染之后它们就没法存活了。   从这方面来说相公滩也适合做挖沙虫的目标,这里远离居住岛屿,没有污染。   挖野生沙虫的时间最好选在刚退潮以后的一段时间,也就是现在。   社员们此次挖沙虫之行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要是收获不佳那真是没天理了。   初一是大活潮,潮水退去,露出大片的海底沙滩。   此时依然有海浪哗啦哗啦的飘荡上海滩来,一层层的翻涌,温热的海水拍打在人的小腿人的脚上,怪舒服的。   清晨天光已大亮,灿烂的朝霞毫不吝啬的倾泻在海上、沙滩上,今天风有些大,风吹海面波浪翻涌,泛起鳞光如绽放红花。   社员们纷纷上海滩,王忆站在船头遥望这片海上沙地。   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衫,让他感觉自己要飞起来,飞到这海滩的上方。   相公滩一如既往的美,沙子是黄白色,海岸线弯曲蔓延,蜿蜒不知几里又徐徐拐弯。   社员们散在了沙滩上,但为了避免惊动沙虫没人出声,不像以往赶海那样嘈嘈杂杂。   他们小心翼翼的随着海岸线分散,尽管人多可是沙滩上却很安静,安静到王忆侧耳能听得见海风撩动那一层细沙的声音:“刷拉刷拉刷拉……”   或许是退潮的缘故,大片沙滩露出来,导致站在船头的王忆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地方的海平面更低一点。   于是当海浪卷上沙滩、于是当海水环绕渔船向前奔涌,这样让人感觉海水已经满了,要溢出来了。   而艳丽的晨光洒在了海面上,海水满溢,光也满溢。   王忆伸开双臂深深地呼吸。   干净的沙滩太棒了!   就在此时有人走到了他身后,说:“很好,你已经上道了。” 第310章 躺椅产出,家具发展路线开启   王忆这边正在抒情,身后突然来了人。   来了人也就罢了,他希望是秋渭水。   如果此时秋渭水温柔的从后面拥抱住他的虎背熊腰,那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来的是王真尧老爷子。   老爷子欣慰的说:“王老师你大学生脑瓜子就是灵光,我刚才教了你挖海蚯蚓的五个要点,但有一点没跟你说,那就是到了沙滩上不急着下手,要先居高望远,找找哪里窝洞多。”   王忆暗道我确实是在居高望远,但我没有找沙虫洞,我在欣赏八月清晨的海上盛景。   老爷子这边伸手在眉目上搭了个凉棚仔细的看向周围,说道:“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行了,咱往南边走!”   王忆懵了。   我草这老爷子一眼就看遍沙滩找到了沙虫多的地方?这有点神奇了吧?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鹰眼?   沙虫洞比较好找,朝阳光芒之下,平整的沙滩上有一撮一撮的细沙鼓起来,旁边还有蚯蚓爬行留下的痕迹,这就是沙虫的洞抠。   王真尧老爷子确实经验丰富,他挖沙虫已经接近七十年,真是会走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奶奶挖沙虫。   年轻时他又跟队里挖沙虫的老能手们学习,一手本事勤奋苦练,练就出了非凡技艺——   这不是王忆脑补出来的东西,是老爷子一边走一边低声向他诉说回忆。   “我小时候不会挖沙虫,硬挖,一个潮只能挖上几两。”   “后来经验多了,也学会了窍门,这样收获也多了,最多的时候一个潮挖出来了十四斤的沙虫!”   老爷子向他感叹:“不过那会身强力壮,不像现在身子骨不行了,不服老不行。”   82年的人跟22年的人在身体素质上差距很大,22年好些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还神采奕奕的能到处旅游,甚至能结伴去乡下偷菜抢菜。   82年的人在六十岁就显老了,七十岁弯腰又驼背,有些七十岁的老人都需要拐棍助力才能走路。   王真尧的身体素质算是好的,他继续给王忆介绍。   说自己年轻时候挖沙虫总是提前守护在海岸旁边等着退潮,海潮一退,他就开始放眼观察,然后做到心里有数、手上有数,这样下手效率高。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缓的走,突然之间一个箭步上去挥舞沙虫锹砸了下去。   ‘唰’一下子一块沙被抠出来,他伸手扫掉沙子从中便抠出来了一条沙虫。   王忆赞叹不已。   牛逼。   老爷子开始下手了,一路走一路挥舞沙虫锹,走出个三五步就能挖出一条沙虫来!   王忆这边成了给他打下手的,专门帮他收起沙虫。   按理说老爷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才对,然而并没有,老爷子一副火眼金睛,再隐蔽的沙虫洞口也能看见。   随着他飞快挥舞沙虫锹,正要往洞里钻的沙虫们纷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之下它们扭动着纤细透亮的娇躯,王忆骂了一句不知廉耻把它们全给收了起来。   王真尧有意在王忆面前露一手,所以一鼓作气大有收获。   可是毕竟上年纪了,社员们赶海出门的早又没有吃早饭,这会没劲了,喘着粗气说:“不、不服老不行呀,难怪、难怪领袖说……呃!”   他打了个嗝,一口酸水逆流到了嘴巴里。   太饿了。   他吐掉这口酸水后歇了歇,继续说:“难怪领袖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我们已经老喽,已经上年纪喽。”   感叹一句后,他对王忆点了点头:   “王老师,你去试试吧,你观察了一路,现在应该积累了一些经验,去试试,你们有文化的人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干活也是这样,看得多不如干得多。”   王忆信心十足:“看我的吧!”   他端起沙虫锹慢慢的往前走,眼睛跟雷达一样扫来扫去。   咦,怎么没有沙虫洞了?   后面有人走过来低声说:“王老师,你不能这么走,你弯下腰,对,屁股撅起来,两腿要岔开走——哎,对了,鬼子进村就是这样!”   “去你娘的。”王真尧抓起一个贝壳扔在逗弄王忆那老汉身上,但周围的人已经看到了王忆走路姿态,都在忍不住的笑。   王忆站起来无奈的摇头。   老头子们胆子很大啊,竟然敢涮他?   那要不要反涮回来呢?   王忆这方面歪心思还是挺多的,比如把李岩京和毛海超叫来可以给老头子们来一出《大出殡》,那绝对的起劲!   结果秋渭水也走过来笑吟吟的说:“王老师你还是站直点吧,确实像是鬼子进村。”   这样王忆没有意见了。   媳妇儿开心就好啦!   他看到秋渭水腰上挂的布袋子里湿漉漉的,问:“你挖到沙虫了?”   秋渭水说:“嗯,小花嫂子很会挖沙虫,我跟着她呢,已经挖到八条了,你呢?”   王忆摇了摇自己的布袋子。   沉甸甸的,数量显然很多。   秋渭水很佩服他。   王老师干什么都比别人更能!   她期待的看着王忆表现,王忆站起来扶着沙虫锹的长柄目视前方并伸手在下巴上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海上讨饭吃不容易,真累啊。”   秋渭水便默默地走开了,让王老师歇一歇吧。   王忆赶紧盯着沙滩仔细找,终于找到一个沙虫洞,他学着王真尧的架势一下子将沙虫锹砸了进去又搂上来。   扫掉沙土,一条沙虫还在挣扎,他一把抓起来哈哈大笑:“小样,哪里跑!”   不远处的秋渭水扭头看到这一幕,给王忆来了个无声的鼓掌。   王忆低头看看自己的处子虫,突然不好意思再继续去挖沙虫了。   沙虫们很给他面子,他继续挖下去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了?   秋渭水那边收获的挺不错。   她用梆子挖沙虫动作慢,但是正如黄小花说的那样,只好有耐心,这种方法能把看到的每一条沙虫都挖出来。   自然,这样效率比较低,还是王真尧那种挖的方式效率高。   不过除了王真尧等几个老手,多数老汉或者少男们用沙虫锹挖沙虫也并不快。   这个方法讲究一个眼疾手快,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沙虫锹甩错方向。   所以首先要对准沙虫洞,因为沙虫洞一般是与沙滩面斜交的,所以还得判断具体倾斜的方向。   这需要经验,得从洞口的小沙堆倾斜方向来判断,王忆除了第一次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后面几次再下沙虫锹他都没有收获。   王真尧见此摇摇头给他再次演示。   但这事需要经验,真没那么容易。   下锹的要点王忆都懂了,真要下锹还是不行。   王真尧那边真是信手拈来,他隔着沙虫洞四五米就能有所发现,然后接下来一套动作是连贯的:   发现沙虫洞,迈出一步同时调整沙虫锹。   再迈出一步举起沙虫锹。   两个箭步之后的第三步就到了沙虫洞跟前。   这时候他快速下锹一脚踩在锹背的凸起上将它连同沙子给翻出来,那么一条沙虫就到手了。   他总能在半路上截住沙虫。   王忆这边做不到这样的效率,如果不是要维持在媳妇心里的巍峨形象,他都想去妇女队里用女式挖掘方式来挖沙虫了。   邓公说过,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嘛。   还好他看看其他人的表现有所安慰,多数人做不到一发入魂,第一锹挖不到紧接着得铲下第二锹,再挖不到那只能放弃了。   这样王忆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糟糕,毕竟是第一次挖沙虫,效率差点可以接受,于是他又闷头挖了起来。   人多干得快,不到一个半钟头,相公滩已经被挖了一遍,至此就可以返程了。   这时候有人喊:“小秋老师,来首歌。”   秋渭水笑道:“唱什么?还是唱《好日子》?又或者唱《军港之夜》?”   王真尧扶着沙虫锹手柄说:“跟王老师一起来一首,这样你们唱什么都行!”   王忆愕然:虽然我是个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可我是三哥家里的萤火虫,飞的时候捂着屁股啊,怎么还有人注意我呢?   结果其他人纷纷跟着起哄了:“王老师,来一个,王老师,来一个!”   “王老师,你大姑娘见女婿,怎么还羞羞答答的?”   “别让小秋老师等着急了,王老师,你快点跟小秋老师一起来一个。”   王忆挠挠头,没办法了,大家伙都开始起哄,他逃不开了。   于是他跟秋渭水去商量了一下,秋渭水点点头冲他抿嘴笑,见此秀芳就说:“王老师肯定使幺蛾子了。”   王忆咳嗽一声用慷慨激昂的语气朗诵道:“但是,中华民族的儿女啊,谁愿意像猪羊一般任人宰割?”   “我们抱定必死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国’字落下他推开,伸手示意秋渭水开始表演。   秋渭水便用清亮的嗓音唱起来:“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好几个老汉当场感叹一声:“我草!”   王忆溜达着回船上,反正我表演了。   听着秋渭水的歌声,大家伙推着渔船入水里,然后挽起裤腿下海爬上船去。   船队徐徐离开相公滩,他们走远了回头看,海滩上还是有一艘船在慢慢行驶着。   陈进涛还是蹲在船头。   王忆忍不住摇摇头,自己跟自己较劲,何苦呢?   其他人也有类似观感,心里都挺不得劲的,天涯岛的社员们心善,看不得这种不好的事。   于是摇橹的加快了速度,尽快回到队里。   到了队里沙虫要统一上交,王真尧挖的最多,他一袋袋的往船上倒,前前后后倒下五袋子,得有好几斤。   王忆这边收获普普通通,王向红过来问他:“你今天收了大概多少?”   “一斤来沉吧。”王忆估摸着说。   王向红听到这话很高兴,第一次出海挖沙虫就收获一斤多沉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他继续问:“能来到几?”   王忆说:“来到八九吧。”   王向红笑道:“行啊,一斤八九两?那你可以说两斤了——等等,你为什么不说两斤?”   王忆讪笑不语。   王向红陡然反应过来:“啊?不是一斤八九两,你说的一斤来沉是八九两啊?”   王忆讪笑道:“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王向红作势要拿烟袋杆敲他,却只是虚晃一枪指了指他笑了起来,说:“你王老师也不是样样都行。”   王忆很会给自己开脱。   他没有拿挖沙虫这件事来说事,而是感叹道:   “我的注意力就没在挖沙虫上,一直琢磨回学和陈进涛的事,陈进涛和陈进波兄弟摇橹在相公滩,我看陈进涛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果然,王向红跟着感叹起来:“我听说了,陈进涛——唉!”   赶海归来的社员们准备散开,该上工的要上工,该看孩子的去看孩子。   王忆看出大家伙饥肠辘辘,便喊了一声说:“我门市部里进的方便面多,卖不掉都要过保质期了,这样,我请大家伙吃煮面吧。”   一听这话,要散开的人群顿时重新聚拢起来,纷纷高兴的笑了起来。   孩童们更是兴奋的欢呼:“有方便面吃啦、有方便面吃啦!”   方便面现在就是高级的面,毕竟产量低下。   王忆查过资料,方便面出现在56年的日本,最早叫鸡肉方便面,因为这款食品的设计初衷就是要方便。   到了70年国内开始发展方便面产业,由沪都的益民食品四厂来承办,厂子用了国内的土设备,发展出了鸡蛋方便面,当时年产量仅有200吨,外岛的供销社压根没有销售资格。   还好现在是82年了,从80年开始方便面产业在国内发展很迅速,自从邓公78年访问日本并代表中国政府出席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互换批准书的仪式,从那之后大量日本的生产线被引进了国内。   方便面生产线就是其中重中之重,国内一口气引进一百多条生产线,现在方便面生产量已经突破万吨了。   当然,洒落在十亿人口的神州大地上这还是不够看,只是这样一来王忆在大量带来方便面就好解释了,毕竟这是万吨级的食品了。   老人妇女孩子们纷纷回家去拿碗筷,路上有人问:“王老师说保质期要到了,什么意思啊?”   “管他什么意思,有方便面吃就行,这是高级食品,城里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   下方便面还是挺简单的,毕竟大灶有三口大锅,现在阳光炽烈,各组还有太阳能灶可以用。   王忆将方便面块给拿出来分出去,现在他支持国货上白象方便面,也收集了白象方便面的调料包。   不过调料包不便于收拾,所以他用各种浓汤宝来调味。   菜园蔬菜多,其中小油菜长得快,于是他让学生们去铲了小油菜洗干净,下到方便面里搭配面来吃。   门市部里鸡蛋多,他还往里加了鸡蛋——   这些鸡蛋都是白羽鸡下的蛋,王忆不用掏钱买,王向红开会表决这白羽鸡最后会用于分给社员们解馋加补身子,鸡蛋则统一放入门市部处理,免费交给王忆处理。   方便面汤里加鸡蛋,这样问道更可口,而且会让面汤变得醇厚浓郁起来。   今天海风猛烈,于是随着风吹,浓汤宝那霸道的味道横扫全岛!   猪骨汤、老母鸡汤、牛肉汤还有菌菇汤,不同锅里的面是不同的汤。   但风一吹这些味道难免会搅和在一起,那味道就霸道了,把全队的狗给吸引过来了。   狗子们真是馋的流哈喇子了。   王忆不想吃方便面,他中学时候吃这玩意儿吃怕了,所以他让漏勺帮自己弄点别的。   漏勺就地取材直接给他炖沙虫粥。   库里一直存了冬天的萝卜,现在有点糠了,但还能用。   漏勺便说:“咱之前不是说萝卜沙虫汤好喝吗?嘿嘿,那我再给你配一个萝卜沙虫汤吧?”   王忆问道:“粥配汤?”   漏勺挠挠头:“那就中午再喝汤,这会先给你熬个粥。”   听说他要给王忆做沙虫粥,等着吃饭的妇女们很勤快的立马上手去把沙虫处理干净了。   沙虫肚子里有沙子,这个处理不好没法吃。   切好沙虫放点油爆一爆,闻到香味后漏勺搭配米和水煮上粥。   这种粥带点瘦肉最好了,可是队里没有鲜瘦肉,于是他说:“我用点腊肉吧,味道应该也行。”   王忆发狠了,对王向红说:“支书我要去买一台冰柜回来,这岛上只能说我每次去县里才能带点鲜肉,天气热了怕坏了还得赶紧吃,不方便。”   王向红挺为难。   他不想让王忆自己破费,毕竟王忆的钱还要攒着盖房子,可是队里现在也得攒钱。   最后他也发发狠,说:“现在咱有大功率的发电机了,是该加上点电器,最近服装队给队里赚了不少钱,那就以生产队的名义加一台冰柜?”   还是忍不住的用了疑问语气。   不太舍得。   王忆说:“不用以队里名义加冰柜了,我门市部里加个冰柜,人家百货商场和供销社都有冰柜,就咱这里没有,不方便!”   他们正商量着,方便面煮熟了,社员们立马排队准备去领面。   王向红叮嘱说:“多焖一会、多焖一会,让面使劲吸吸水,这样一样的面出的更多。”   王忆笑了起来,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支书版《粮食增产法》啊。   他招呼王向红去领一碗方便面,王向红摆手就走:“不吃,我又没去赶海,吃什么方便面?早上吃过了,我吃的很好,炖了个南瓜粥,你给的那南瓜真香!”   王忆拉住他说:“支书行了,不差你一碗……”   “队里一千多口子人,你算一算差的是一碗吗?”王向红打断他的话,“要是我没去赶海、没有立功就要跟着吃一碗,那其他社员呢?老的少的不更得吃一碗?”   他摆摆手回去:“王老师你忙你的,我继续去跟文书算账了。”   “文书干什么事了要跟他算账?”   “算工分的账,上半年的工分该发了!”   正在准备领泡面的人听到这话很高兴,叫道:“又要发钱了?”   “这次是算工分,你高兴个什么劲?你家里工分估计都换粮食了吧?”   “草,还真是!这他娘的,人活着怎么还得吃粮食?不吃粮食那不是省钱了?”   王忆手头方便面多,他给社员来了个泡面管够,反正一波下不完还有第二波。   这两天他还要去市里一趟,到时候再运输一批方便面回来就是了,小事。   大热天的吃方便面多少有些遭罪,但这面真的太劲道、面汤真的太香了。   里面还加了鸡蛋,这一碗连汤带面的吃起来让人太满足。   山顶上蹲着好些人,都在低着头热烈的吃面,面太烫,丝丝的声音不绝于耳。   学生们有的在门市部账上还有钱,便跑去共同买一盒午餐肉,分一分一人一片花不了一毛两毛钱。   但是泡面加午餐肉那真是绝配。   颜色也配,红的肉绿的菜黄的面白的汤。   这顿饭吃的山顶欢声笑语不断,也吃的全岛四处飘面香。   最后文书顶不住了,掐了五毛钱过来买两包方便面要回家煮面。   王向红在他后面骂他:“你是真没出息,这辈子没吃过面啊?看看,你口水滴在账本上,把工分都给我模糊了!”   人群顿时哄笑。   王忆去舀了一碗沙虫粥,旁边的人探头一看愕然问:“王老师,你这是炖沙虫还是炖粥啊?怎么一碗沙虫?”   “沙虫补啊。”又有人说。   王忆赶紧解释:“不是啊,是漏勺给我炖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用这么多沙虫。这家伙不过日子,回头我得批评他。”   “你可行了吧,就是你要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要不然你为啥不吃方便面?”   “我吃腻了,真的,大学时候光吃这东西,现在这味道我一闻着胃就感觉不舒服。”   人群更是哄堂大笑。   王老师真有意思,撒谎的时候像模像样的。   方便面这东西还能吃腻?海货才能吃腻!   青婶子对秋渭水点点头:“小秋老师,王老师真是个好男人,提早给你补上了。”   秋渭水一脸狐疑:“啊?啊!是好男人。”   王忆摇摇头。   队里人真是喜欢开玩笑。   各取所需,美滋滋的吃完饭,好些人打着饱嗝去忙活了。   王丑猫正在跟一群小伙伴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然后跟王老师一样吃腻方便面,吃到闻着方便面的味道就胃不舒服。”   “王老师那是骗咱们哩,方便面这么好吃,怎么可能吃腻啊?不可能的,它比肉香。”   王忆听着少年们的争执声连连摇头。   妈的,二十年后你们就知道王老师没糊弄你们。   他进厨房把碗递给漏勺说:“再给我来一碗粥,那个不是还有什么白芷白芍党参吗?怎么没给我煮粥里去?”   漏勺解释说:“这些药太干了,得泡发一下,你等我泡发好了明天给你好好补。”   “嗯——不是,补你妈啊!”   王忆骂骂咧咧的端着碗走了。   接连便是社员们感到难懂的话,什么“夏虫不可语冰”,什么“我跟火箭专家谈论烧煤还是烧煤气”之类。   早上要赶海起的早,于是他跟大迷糊说了一声自己要补觉让他看门,进屋便去了22年。   邱大年这边昨天得到他的消息就去街头巷尾的书店弄了一套十大禁书回来。   王忆翻看了一下,嗯,这纸质、这印刷,纯盗版啊,行,连印刷时间都没有,完美!   他又把一些采购信息交给邱大年,并将昨天刚收上来的凤尾鱼干等干货展示出来。   邱大年撸起袖子说:“嘿哟,老板,今天我得锻炼身体了。”   王忆问道:“你身子骨行吗?”   邱大年说:“现在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王忆恍然大悟:“那你真的肾亏啊?你现在天天喝龙落子药酒,把身体给补回来了?”   邱大年急忙解释说:“没有没有,老板你、你看你瞎说啥呢,我以前是穷,穷的!”   “我那是缺骨气,人穷没骨气,我就是这样的人,现在我有钱了,工资高奖金多,所以我现在身体可强壮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明白、都明白,那啥啊,咳咳,沙虫干和海肠干一个能滋阴一个能壮阳,两个都能补肾亏。”   邱大年陷入沉思。   这两样东西怎么吃呢?   王忆将邱大年父母从家里发来的半成品衬衣全给搬进了公务员小区,忙活一通打开手机给《花间集》拍了照片发给袁辉和饶毅。   他手机信息挺多的,还有上次认识的那很奈斯的网红姑娘苏霓裳。   苏霓裳给他发了不少条信息,起初信息萌萌哒,后来有点急,最后来了一条‘行,算你狠,你段位高,我认输’。   这把王忆看的满头雾水。   自己和姑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不管了,时间耽误到中午了,该继续回82年了。   他吹着口哨出门,去门市部里扛出来一卷结实的帆布给服装队送去。   下午裁剪帆布准备正式做出躺椅!   午饭是萝卜沙虫汤,这道菜很简单,汤是清汤,萝卜刨成丝,先下沙虫再下萝卜丝,简单翻炒上清汤,煮沸后就可出锅了。   王忆嗅了嗅,鲜香的滋味当真是开胃。   他惊奇的说:“这沙虫味道也太好了吧?”   难道又是野生沙虫的霸道之处?22年沙虫多,但多是养殖的,这是钓鱼佬的心头好,主要是为了供应钓鱼。   可他琢磨了一下觉得不是这样,早上的粥里用了不少沙虫,味道却没有这么鲜美。   最终还是漏勺给他揭晓答案:“我用的是鱼骨清汤,先炖鱼骨头出鲜味,配合沙虫和萝卜丝来做汤菜。”   王忆没话说了。   难怪!   一碗汤一个窝窝头。   这窝窝头可不寻常,上午黄小花给王忆送来一些之前春天采摘并晒干的槐花,泡发之后漏勺中午给混上玉米面、豆面捏了槐花窝窝头。   滋味甘甜,搭配鲜香可口的萝卜沙虫汤非常合适。   他吃过这顿饭继续午休。   下午的时候王祥高来找他,两人一同去了祠堂。   王祥高已经量过了成品躺椅上帆布尺寸,自己生产了好些躺椅骨架也清楚所需帆布的尺寸,因此他给服装队的员工进行仔细介绍:   “它上面的帆布我仔细研究了,你看我还把它拆下来带过来了,大家看看……”   “看见没有?它好像是一整块,其实不是,这里中间有加工,这是为了配合几个支架的使用,只不过针脚很细密一般看不出来……”   “难度挺大的,你们先摸索一下,我把尺寸给你们写在纸上了,贴在这墙上——都能看清吧?”   妇女们凑在一起看成品帆布,讨论几句后脸上都有些犹豫。   这东西不好弄。   组装模块差距较大,边缘还要打卷以套入躺椅的支撑架上,对于她们来说技术要求比较高。   王忆一看大家伙这是还不懂流水线工作的道理,于是他给妇女们做了分工,将帆布椅面模块分开,专人专护,这样妇女们不用学习整体怎么做一个帆布椅面,各自学个小模块即可。   将这件事安排好,他去把躺椅要用的油漆给王祥高拿出来。   这得用油性木油。   木材能用的防护漆种类多见,比如水性木蜡油、水性木油、水性木器漆、油性木蜡油还有他用的油性木油。   这些防护漆各有优点、各有适用对象。   像是最常见的水性木蜡油环保无异味、硬度高、耐磨强、防水防潮也防虫,寿命还长,常用在地板、家具、栈道、栏杆扶手之类的地方。   偏偏这东西有个致命缺点,不能长期泡水,这对渔家来说问题太大。   王忆选的油性木油防水防潮防虫、硬度高、耐磨性好、抗晒抗老化,缺点是涂刷有味道、干燥起来慢。   这对天涯岛来说问题不大,戴上口罩、护目镜上漆然后日晒风吹即可。   他把油性木油并入了一个塑料桶里,店家还给搭配了色浆,这样可以调和使用,让木油拥有多种颜色。   本身躺椅用了好些钉子固定,但王祥高拿出了老木匠的硬功夫,给改成了榫卯结构,只有一些关键部位又用钉子进行加固。   这样在木头支撑架上刷上一层油性木油,晒干之后透明发亮,混合白色使用让它有一种这时代罕见的色泽。   这色泽代表的是高档感。   服装队齐心协力,第一套帆布裁剪出来,他们将帆布固定到躺椅上,最后用鱼线给砸边——   鱼线透明又耐磨抗老化,很适合用来给帆布做固定。   就此,一件躺椅出来了。   王祥高拉开又合上,妇女们看的是眉飞色舞:“这是咱队里手工做的躺椅?看起来很高档!”   “快给支书去看看,不对,这应该让王老师看,王老师,这躺椅怎么样?”   王忆一直在看着呢,他坐上去试了试坐、倚、躺的功能,功能完善,仅仅从舒适感上不比他带来的那件躺椅差多少。   他把评价和观感说给王祥高听,王祥高听后那是摘下草帽扔在椅子上哈哈大笑:“太好了,我可算是给咱队里干上正事了!” 第311章 第一次赶晚潮   一把完整的躺椅出来,王祥高拎起来去山顶大队委办公室找王向红。   服装队的妇女们看够了稀罕景回去继续干活,这样只有王忆陪着他。   王祥高显然觉得这人手太少了,做出躺椅之后他感觉如今是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突然之间就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踏步巅峰如人穿锦衣,此时没人给他见证他的巅峰那与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于是路上他碰上几个乘凉老人,一起给拉来大队委办公室:“来嘛、走嘛,一起去玩嘛。”   到了办公室王祥高把躺椅拿给王向红后。   老支书一眼挪过去顿时挪不走眼睛了:“大高,这是你做的?这就是你做出来的家伙?”   “还有小叔帮忙,更有王老师指点和服装队的社员配合,这是我们群策群力的结果。”王祥高谦虚了一把。   跟来的老人们对于这结果非常震惊,他们并不知道王祥高在做躺椅这件事,于是他们便围上去询问起来:   “高,这东西不是王老师从城里买回来的?我记得我看他买了这么个东西在沙滩上躺着来着。”   “真的,我也看见了,高这是你做的?你还会做这样东西?以前没听说呀。”   “这家伙几根棍子来撑着,能结实吗?来,支书给我看看……”   “我先看看。”王向红说着拎起躺椅仔细查看起来。   他先通看一遍又打开又闭合,开开合合、拖拖拽拽,然后还亲自上去试用了几种功能,看的是一个劲的乐呵:   “好好好,好东西啊,这东西太好了,我去城里的时候研究过了——没有,城里没有这个东西,哈哈,太好了。”   王祥高兴奋的说:“那咱能把这椅子卖到县里去是不是?”   王向红卷了两根烟炮仗,递给王祥高一根自己叼嘴里一根,然后兴致勃勃的说:   “卖到县里?不,大高,你这个胆子太小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认为咱可以卖到市里去!”   王祥高恭敬的接过这根烟炮仗,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这是一种荣耀。   老支书平日里抽烟袋锅,所以他不跟人让烟更不会亲自给人往烟袋锅里塞烟。   这种情况下他如果亲手卷一根烟炮仗分给一个人,就表示他对这人的肯定和赞赏。   王祥高美的就在于这里。   他学做支架躺椅的行为被王向红大为看重。   因为这代表巨大的收益空间。   海边人家都能看出这一点。   王忆蹲在旁边看着两人美滋滋的抽烟炮仗,心里暗暗侥幸。   得亏自己不吸烟,要不然他怀疑老支书每天都会给他卷一支烟炮仗。   烟炮仗这东西他不介意,可老支书卷的烟炮仗要用舌头在卷烟纸边缘舔一下以粘起来……   王忆这人活的随性,他不怕脏也不会瞎讲究——   算了说实话吧,这事他挺介意的。   他觉得恶心。   因为王忆和王向红都已经有躺椅了,于是第一把躺椅被王向红以生产队的名义赠送给祝真学老爷子,以感谢他退休后来支援天涯岛教育这桩义举。   其次他还准备将后面生产的两把躺椅分别送给徐横和孙征南,这是感谢两人为生产队赚来一艘好船的义举。   王祥高满嘴答应,一支烟炮仗抽完,他高高兴兴的回去继续忙活了。   王忆挪到王向红旁边蹲下,问:“支书,明天还要去赶海挖沙虫吗?”   王向红摇摇头:“不去了,今天恰好碰到个大活潮所以才有好收获,明天再去也弄不到什么硬货了。”   王忆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这边还有别的安排。   于是他说:“我准备明天去城里一趟,有点事得去办一办,下午的时候张有信给我捎了个信,说满仓哥拿到老枪的补药了,让我抽空过去拿,我想明天去拿。”   王向红听到后愣了愣,说:“我还寻思着明天领着你去捞墨鱼,给你弄个墨鱼蛋补一补。”   王忆笑了起来:“不行,我明天有安排了,再说了,支书,我一个棒小伙还用补啊?这不是乱来吗?”   一个老人问:“你不是要去拿老枪的补药吗?老话说的好,药补不如食补,墨鱼蛋是好东西,挺补的。”   王忆给解释道:“不是,我拿老枪的补药不是为了吃,是要去城里找机构给分析一下这些药物的成分,这事支书了解,是吧,支书?”   他一边问一边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提前说了明天的安排。   要是让王向红先说出捕捞墨鱼也就是鱿鱼的工作计划,那他再说自己明天有其他安排容易被人说成他这人不热爱劳动。   虽然王老师这人确实不热爱劳动,但他也不拒绝劳动,劳动挺好的。   算了说实话吧,王老师这人确实不热爱劳动,而且他还不爱被人说!   听了王忆的话后,王向红点点头。   老枪的事他也在跟,王忆跟他说过想要找化学机构分析一下老枪家里补药成分这件事,他根据之前同宿舍老师杨晨的话来分析,断定老枪的补药有问题。   然后王向红说:“这样,你明天忙你的,今晚我来做个工作安排。”   “今晚我让人领着你去挖白蚬子吧,还有蛤蜊、海瓜子、毛蛤蜊、泥蛤蜊的,都可以去挖——晚上可以去赶晚潮,你还没有赶过晚潮呢。”   他还特意给王忆解释:“别看就差一个晚上,这潮水完全不一样,今晚还能再赚一个晚上。”   王忆头皮发麻:“晚上还要干活啊?不至于吧,支书?晚上咱渔家人不得好好休息吗?”   这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我能逃避一次劳动。   没想到老支书愣是来了个我命由我不由天,他逆天改命给自己找了新劳动!   王忆的话让几个老人哈哈大笑。   一个老人吐了口烟笑道:“晚上去摸个蚬子蛤蜊的算什么活?你在咱外岛随便逮一个人问问,上到九十下到九岁,谁没有晚上下海挖蛤蜊的经历?”   还有老汉当场忆苦思甜:“不过听支书的意思是今晚一起出动?哈哈,这是男女老少一齐下海挖蚬子啊?其实以前咱还真不是一起摸这个,这东西有啥好的?是、是从六十年代开始这么搞的?”   “不是,是59年,59年困难时期第一年,内陆多少地方要么大干旱要么洪涝,他们自己种不出粮食来咱外岛更没有粮食吃,于是当时是找到什么吃什么。”   “嗯,当时那日子——唉,不说了!现在我听说城里人喜欢一起结伴挖蛤蜊、找蚬子,喜欢赶晚潮,说这是沟通感情、加深了解、收获海鲜的事情,时代不同喽……”   王向红给王忆说道:“你记住了,蚬子、蛤蜊喜高温,所以七月八月的时候成长快,肉是最肥、最丰满的。”   “七月八月都适合挖蛤蜊找蚬子,不过现在咱渔家日子好歹能过下去,这东西不值钱,所以也没多少人稀罕这玩意了,平日里没什么人去摸。”   “可是蛤蜊蚬子是宝贝,越是灾年越能长,所以你还是得好好了解挖蛤蜊找蚬子这些事,以后你当家了再碰上灾年,那你就得指挥社员们去想办法谋生了。”   话说到这份上,王忆能说什么?   他能说自己是从22年来的知道以后四十年再也不会有饥荒这种事发生?   没法说!   对饥荒的恐惧是刻在中华人民基因里的东西,居安思危,中华人民总是抓住机会为可能的灾荒做准备。   王向红还给他解释了一下:“我安排你今天晚上去赶海,是因为天气快出暑了,看黄历上初五是今年的处暑对不对?今天阳历是19号,农历是初一,是吧?”   王忆把日子过糊涂了,但老人们最熟悉日子和节气,纷纷说:“对。”   “今天是初一,所以今天有大活潮嘛,早上王老师你们不是去赶大活潮挖沙虫了?”   “对。”王忆也点头。   赶海与潮汐息息相关,潮水涨落有大小之分,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是跌大潮,也就是渔家俗称的大活潮。   潮汐每天两次涨落,学术上白昼的称潮,夜间的称汐,也就是早潮、晚潮。   内陆人有所不知的一个冷知识,落潮时候晚潮通常会比早潮更大一些,所以赶海的合适时机是晚上,就是赶晚潮。   可问题是赶晚潮必须要有照明灯。   外岛资源匮乏,渔家又不通电,这时候可没有充电灯,要么用电石灯、煤油灯要么用手电筒,这都得消耗资源。   再一个渔家人白天要干活,正如刚才有老人说,现在城里流行赶晚潮,外岛渔家很少赶晚潮,毫无疑问赶海会有收获,但跟白天摇橹撒网那不能比。   诸多原因之下,导致外岛多数是赶早潮而不赶晚潮——赶早潮可以起的早点去忙活一下,不耽搁白天的活计,赶晚潮不行,白天干完太累了,晚上真的不愿意动弹。   王向红这边得到确切答案后说:“下一次再有大潮就是处暑以后,处暑就是秋天了,秋天冷、晚上海水里的冷气扎骨头,所以你要赶晚潮,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王忆讪笑。   他其实不想要这个机会。   赶晚潮这事是自愿,蚬子、蛤蜊不像沙虫,这些东西有的是,以后肯定是饭店里的常备菜,在码头随便买。   于是王向红没有亲自去组织人手赶晚潮,而是傍晚等社员们都下工,他打开了喇叭放起了广播:   “现在是1982年8月19日,首都时间18点整,晚间新闻广播正式开始……”   “今天的新闻有——西哈努克亲王于今日结束对南斯拉夫的国事访问;羊城对合同工临时工等抽样调查表明,99%的青年赞成劳动合同制;为转变机关作风,锻炼培养人才,江南五千多机关干部下基层任职……”   慷慨激昂的广播声响起来不多会被切断,王向红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咳、嗯,咳咳,那个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今天是初一,今晚上有个大活潮,那个王老师准备组织人手去挖蛤蜊、找蚬子,有意去赶晚潮的社员请跟王老师联系。”   “我再重复一遍……”   正蹲在门口吃鱼肉饺子吃得开心的王忆愕然抬头看向大喇叭,有没有搞错?怎么成了我有意去赶晚潮?怎么还是我准备组织人手?   算了,广播放出去了,王忆无话可说只好继续低头吃饺子。   好吃不过饺子,好受不过倒着。   嗯,这野生大黄鱼鱼肉水饺滋味不一般,明明没放什么佐料,只用了油盐料酒一点秋韭菜来调调味,结果味道特别好。   王忆一边吃一边琢磨,或许可以给22年的生产队大灶再加一个主食。   黄花鱼肉水饺!   等他把冰柜拉过来,然后让漏勺用鱼肉拌陷,他直接把肉馅给送到22年去,这样没人知道所用鱼肉是野生大黄鱼的。   他正在吃的开心,一些妇女成群结队来找他报名了:“王老师吃着呢?”   “呵,好生活,不年不节的吃上白面饺子了?什么馅的?鱼肉?大黄鱼肉?嗨,白瞎了这么好的面皮子。”   “王老师今晚算我三个,我领着两个孩子去跟你一起赶晚潮。”   大家伙报名很踊跃,后面还有人到来。   赶晚潮得有组织,因为有危险。   去多少人必须得回多少人,一旦把人落在海滩上,那等到海水涨潮会出事的。   王忆打了个饱嗝让王新国去登记,然后刘鹏程和林关怀两个人也来凑热闹。   早上赶早潮起的早,天不亮就得起来收拾,他们两个可起不来。   赶晚潮那没问题,我们起不了早但我们能睡得晚!   报名的人很多,然后有人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今天赶早潮有方便面吃,王老师,那赶晚潮回来有没有什么吃食?”   有人带头立马有人跟上:“就是、就是,王老师,有没有那啥,就是夜宵?城里人都说夜宵是不是?咱能不能吃夜宵?”   王忆挠挠头说:“没有夜宵,不过有一种好电棒子可以卖给你们,你们有需要的去买个电棒子,给家里增加个电器。”   他放下碗去门市部拉出来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一支支手电。   充电手电!   他之前摸知了猴的时候带了充电手电过来,社员们啧啧称奇,但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现在手电已经非常多见了。   渔家因为经常需要晚上作业,多数人家省吃俭用会买一根手电筒使用——不过这手电筒要用干电池。   一号干电池,短的用两节、长的用五节。   而这年头干电池不便宜,内陆的价格王忆不清楚,反正外岛这边一节一号电池要五角钱,跟一斤鸡蛋钱持平。   现在外岛销售的电池只有这一个型号,因为外岛常见的电器无非是手电筒和收音机,他们都是用一号干电池。   电池品牌叫双鹿,由于电池皮子是红色的,外岛人家都叫它红双鹿。   可能是技术不行,红双鹿电池的蓄电能力差,渔民家里备上电池轻易舍不得用。   像天涯岛上只有王向红用这个电池用的多:他得给收音机用电池。   其他人家可能一个月用不出一套电池来。   这种情况下王忆带来了充电手电,社员们挺好奇的,不过考虑到这手电筒得充电才能使用,这样他们并没有感觉这是什么神奇宝贝。   所以王忆一看大家并没有很为充电手电筒感到惊奇,于是他索性准备了一批。   下午听王向红说晚上要赶晚潮,他便从时空屋里搬了出来。   一支手电十块钱。   对外岛人家来说不便宜,一个强劳力满打满算干一个月,还不到四个手电筒!   当然,外岛人家把这东西叫电棒子。   王忆订这个价格也是没办法的,他解释说:“这是首都那样的大城市里才有的先进手电筒,现在虎头牌铁皮手电筒还要五块钱呢,人家这个卖十块不算贵。”   社员们很犹豫。   十块啊……   王忆拿出手电筒给大家看,介绍道:“别看这不是虎头牌的名牌手电筒,可它是高科技,不用塞电池,它带着个充电插头,回家以后插到电插板里就能用。”   其实他买的这个手电筒也是虎头牌,虎头牌手电真是个很厉害的品牌电器,它诞生于1921年,在22年依然经营,不过已经是羊城轻工集团所属的子品牌。   王忆现在买的这个手电筒就是虎头牌复古手电,外形上打眼一看跟七八十年代流行的这种老铁皮手电没有区别,但细看其实区别挺多。   从灯泡到外皮用料再到外皮线条都不一样,更别说里面了,里面构造肯定差别更大。   这是他在东子家里找到的好东西,之前他带来的那款充电手电筒是自己DIY的:   他买了个22年常见的充电手电筒结果外形过于优雅,在82年太吸睛,于是只好自己拆掉换进了现在常见的铁皮手电里。   结果要进行这样的DIY工作肯定得需要买充电手电筒和铁皮老手电,王忆都是在网上买的。   然后——   某一天他再打开网上商城,系统就把虎头牌复古充电手电推给他了。   当时把他给气的够呛。   一气自己都DIY完了才出来这东西有啥意思?他白DIY啦?他也成一无是处手工耿了?   二气现在网络太危险了,用户完全没有隐私可言,你买个电池它给推销手电筒,你买个润滑油它给你推娃娃……   总之这手电筒仅从外形来说带到82年没问题,当然它的内里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过于神奇,但队里人自己用就没什么事了。   天涯岛孤悬海上,这东西不至于流传的太广。   实际上队里人都不想买,他们嫌贵。   可是林关怀识货,他拿到手电筒去试了试,顿时爱不释手:“这就是现在杂志上说的充电产品?好东西,那我买一根。”   “大刘,你不买一根吗?”   刘鹏程推了推眼镜说:“我家里有一根电棒子了,不想再买。”   林关怀瞪了他一眼:“你鼠目寸光!这是充电的电棒子,有了这个就再也不用买电池了。”   社员们慢慢也琢磨出这个道理。   十块钱是不便宜,但是队里现在换了新的发电机,前几天林关怀又给家家户户加装了一个电插板,那等于是花十块钱以后可以免费用电棒子。   想通之后他们开始下手。   不过下手的人不算多,多数人家里已经有电棒子了,他们不想再花冤枉钱。   这结局让王忆挺意外的。   他以为这么先进的手电筒肯定能在生产队引发一场电气革命,家家户户都会来买一支。   为此他做好了准备,一家一户只准买一支,不准买了往外送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守手电筒技术、避免流通去外界。   结果他总共卖出去二十五支,而且没买的人也不只是不舍得出钱,他们对这东西并不是特别新奇。   或许这跟手电筒的外形有关,仅仅看外形这手电除了新一些、亮一些,其他的跟渔家的老式铁皮手电区别不大。   另一个社员们这次过来不是要花钱的,他们想问问王忆晚上不能来蹭一顿饭。   上午的泡面太香了,让他们回味到现在。   王忆本来不准管饭了,管什么夜宵啊?社员们又不是给他干活。   结果社员们都在期待而饥渴的盯着他看,那眼神挺楚楚动人的,这样他只好去找漏勺问了问。   漏勺说:“要是请队里人吃夜宵,那就做个鸡蛋炒饭吧?最近队里送过来的鸡蛋挺多的,天热容易臭。”   “臭了炒着吃,臭鸡蛋可香了。”大迷糊说。   漏勺说:“那家伙确实香,不过咱也不能为了吃臭鸡蛋而放坏好鸡蛋呀。”   黄小花说:“这算什么?我听说城里人有些爱吃臭鸡蛋,他们专门把好鸡蛋放阳光下去晒,晒成臭鸡蛋再炒着吃,这东西是闻着臭吃着香。”   后面的青婶子推她一下子,说:“你想不想吃鸡蛋炒饭了?”   黄小花赶紧闭嘴。   王忆说:“行吧,正好菜园里小葱多、黄瓜也下来了,那就做鸡蛋炒饭当夜宵。”   这家伙好了。   消息很快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队里除了要看孩子的老人还有摇橹一天太累了不想动弹的强劳力,其他人都赶来要参加赶晚潮。   王向红也来了。   他从容的向王忆解释:“早上我没跟着去挖沙虫,所以我不吃你的饭,今晚你说只要去赶晚潮那就能吃一碗鸡蛋炒饭,那我也去,我也吃!”   王忆说:“那支书你来组织吧……”   “你来组织。”王向红摆摆手并且叮嘱他,“你不能光组织学生,你得熟悉组织大人的工作。”   “没事,你有信心就行了,天天在学校里组织学生劳动和开展活动,再组织个社队劳动工作不是简简单单?”   王忆见此只好亲自上手。   王向红在旁边抽着烟提醒他,教他怎么分组、怎么设置组长、怎么传帮带,吵吵闹闹但组织工作很顺利。   王家人被老支书已经捋顺了,这种集体工作推动起来轻而易举。   赶晚潮那必须得有照明工具。   渔家几乎家家户户有手电筒但多数人家舍不得用,他们拿着嘎斯灯,也叫电石灯。   这灯在渔家的普及度很高,是国家给渔民专门配备的生产工具,它们一般是用无缝钢管经过车、钳、铆、焊加工制成。   整体来说这灯体是圆柱形,直径约有七八厘米左右,高约有十七八厘米左右,下面带个钢制小壶。   嘎斯灯上面有盖子,在盖子的中间有一根十多厘米长的细灯管,有的头上弯曲着,灯管头上有一个小灯眼儿。   这样往小壶里面放上电石、倒上足够的水,过一会儿电石和水反应就可以放出可燃气体点燃着火。   从反应上来说电石放出的气体是乙炔,不过电石中容易含有杂质,没法提纯,导致真正燃烧的时候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反正味道臭烘烘的熏鼻子。   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渔民们在家里用光还是得靠煤油灯,否则在屋里特别是冬天门窗紧闭的时候,嘎斯灯一经点燃实在让人绝望。   更别说吃饭时候点嘎斯灯了,吃饭时候谁家点嘎斯灯那指定是全家感冒鼻子不通气了。   王忆站在码头领着王新国、王新钊兄弟还有孙征南一起来清点人数,看着大家伙拎着嘎斯灯上船。   孙征南看到这么多嘎斯灯出现有些担心,特意叮嘱道:“在船上都别点灯,有需要用光的让身边人打开手电,反正充电的手电不用花钱买电池。”   社员们明白他的意思,大家伙对此表现很随意:   “嗨,孙老师你太胆小了,嘎斯灯很安全的。”   “现在是傍晚,用不着嘎斯灯。”   “就是,今天这个傍晚的天色还挺好。”   王忆站在码头上看向西方的天穹与海面。   这个黄昏确实很好。   晚霞照海,海风停歇,水面安静,无波无浪。   不过海上不可能像湖面一样平静,但对于平日里的海洋来说今晚水面已经平静的宛如巨镜。   橙红的霞光遍洒,海上倒影着云彩与飞鸟,云是橙红色,飞鸟也是橙红色。   夕阳如醉酒佳人的双颊般酡红,碧绿的山林、洁白的沙滩都有片片的嫣红,白天时候姹紫嫣红的渔家海岛如今被染成了渔家灯火。   天涯岛夜晚亮起的灯光也是这样的昏黄色。   风停歇、云住下,初一的新月隐隐约约不可见,这样繁星变得亮堂起来,还是黄昏已经有星辰明媚亮起。   初秋的黄昏是一年中最美的,它最有味道,春天和清晨、秋天和昏黄总是格外搭配。   这时候秋渭水正好上码头,王忆便跟秋渭水站在一起,两人窃窃私语,共同去遥望夕阳、扫视海上。   初秋的黄昏真是明艳又温柔。   夏天的黄昏过于张扬霸道,冬天的昏黄缺乏生机,都不如秋天的黄昏更有魅力。   向海看夕阳,一海皆璀璨。   此时落日熔金,漫天红霞逐渐带上了金色光彩,于是海面由橙红转为一点金灿灿,王忆一个不经意间扭头看身边的姑娘,却见夕阳金辉洒在姑娘脸庞上,素颜描金,时光忽然停滞。   他忽然发现,秋渭水脸上竟然有婴孩般的胎毛——不是汗毛,她脸上的毛纤细又短且是白色,很可爱。   可惜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孙征南上来拍了他一把说:“王老师,人齐了,上吧?”   王忆瞪了他一眼:“上上上,上!”   孙征南满头雾水,他挠了挠鬓角,搞不懂王老师明明刚才还目光柔情似水,怎么就突然眼睛开始冒火了?   赶晚潮首先要保障安全,不能光想着节省,所以王向红批准动用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   这么多人如果乘坐木船那得十多艘,可换成机动船两艘船就行了,大家伙挤成沙丁鱼,然后渔船轰隆隆的开走。   社员们见此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我草,这机动船就是厉害,油老虎果然有劲,咱这多少人啊?它一口气就窜出去了。”   “那肯定了,柴油不是白烧的,高科技的东西就是好,你看我这个手电筒,二伯你家没买一根吗?多亮堂呀,而且不用电呢。”   “谁照我眼睛?真他么刺眼,这电棒子确实厉害。”   “这叫手电筒,王老师说这是手电筒,跟咱家里的电棒子还是很不一样的……”   两艘渔船直奔梅花滩而去。   赶晚潮的人少,这时候去梅花滩肯定收获多。   果然。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赶到附近的时候夕阳正好要落下,最后一抹余晖照亮了海面,王忆看到海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四五艘船。   两艘船吨位大、吃水深,而梅花滩又没有码头,所以只能先抛锚然后放下船舷侧立的木筏子轮流把社员们摆渡上沙滩。   王忆第一波上沙滩,然后再次清点人数。   王向红叮嘱他:“赶晚潮千万不能怕麻烦,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咱们当领头的要对社员们安全负全责!”   王忆点点头,他领着人把人员全给清点结束,这样挥挥手说:“各组长领好自己的组员,一个都不能少,待会结束的时候全员给我带回!”   “好了,以各小组为单位,解散!” 第312章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夜幕垂临。   一支支充电手电筒打开——这亮度肯定比现在的铁皮手电筒强太多,只见笔直亮堂的灯光扫向夜空,好像一把把光剑出现在了这座大礁石滩上。   惊呼声顿时响起来:   “我草,这么亮?这电棒子是烧电的吗?它是烧原子弹的吧!”   “对啊真亮堂,这东西好啊,而且还不用电池,算了,我家得买一根,王老师我家要买一根!”   “娘咱家也买一根吧,你看咱家的这个手电筒不管用了,怎么不亮了?”   王新米举起手电筒给母亲项玉环看,项玉环拿在手里推了推开关不好用,于是放在手里磕了磕。   灯泡亮了一下又灭了。   旁边的孙征南看见后招招手说:“接触有点问题,拿过来我修一下。”   王忆问道:“孙老师还会修手电啊?”   孙征南笑道:“简单的动一动而已,不是真的修。”   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五分钱的硬币,拧开手电筒后盖放上去垫着,再打开手电就亮了。   光芒很昏黄。   旁边的王凯哈哈大笑:“大米你家这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家的嘎斯灯呢。”   嘎斯灯还挺亮堂的,它的火苗能调整,最高能烧起十多厘米高。   王向红看着王凯手里的嘎斯灯后上去给熄灭了,呵斥道:“你爹娘没教你点灯之前一定要清理灯管还有灯眼里的杂乱东西吗?要不然会憋住乙炔气把灯盖儿顶起来,到时候崩碎了烧着你!”   电石的主体成分是碳酸钙,另外杂质颇多,这些杂质不光导致味道闻上去臭哄哄的熏鼻子,还无法完全燃烧堵住灯孔,所以要常常清理才行。   乙炔燃烧火焰是蓝色的,但这得纯净才行,不纯净的颜色带黄色带红色甚至带绿色。   倒是挺好看。   王忆跟秋渭水在一队,他把手电交给秋渭水说:“咱俩走一起,你给我照着沙滩,我来挖。”   白天挖蛤蜊、挖白蚬子可以用脚扫开沙层去找,可是晚上不行,这得用工具,刮板、耙子这东西最常见。   这东西渔民家家户户都有。   漏勺把自家的交给了王忆,像蛤蜊耙子就是在半尺长木头手柄前头分别套一个铁钩——自己用铁条拧成的,把铁钩换成一块铁板就是刮板。   挖蛤蜊不像挖沙虫那样还得安安静静,这下子沙滩上热闹,处处都有人在吆喝,还有大人怂恿小孩打架:   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闲着。   王向红过来领着王忆挖蛤蜊、挖白蚬子,说:“找这东西有窍门,顺着海道走。”   海道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   它会在落潮时随着潮头潮尾的出现显现出来,一般从岸边穿过滩涂伸向海里,四周泥泞不堪,唯独这地方便于行走,其坚硬程度令人难以置信,即使用铁锨都铲不动。   晚上走海道安全,大家伙都想走,这自然不可能:   走海道找蛤蜊、白蚬子的话就只能在左右找了,而一条海道左右区域能触及面积就那么大,没法容纳很多人在海道上都得到好收获。   王向红平日里不赶晚潮,即使偶尔赶一次他也不跟社员们抢海道:要处处以身作则,这是他在部队学到的领导方式。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但今天有王忆和秋渭水同行,两人都是第一次赶晚潮,王向红怕他们出点事,所以领着走海道。   王忆的心思不在赶海上,而是在欣赏夜景上。   初一月亮黯然,于是漫天星辰异常清晰,它们如宝石般倾泻在广袤夜空中,依稀能看到那条银河。   夜空有繁星,梅花滩上也有繁星。   无数盏嘎斯灯在黑暗中晃动闪烁,间接混杂了或亮或黯的手电光。   这样王忆偶尔抬头偶尔环首,于是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置身于黑夜之中,飞到繁星之间,时空就在他身边。   一种壮丽情绪在心间流淌。   然后王向红一巴掌把他拍醒了:“叫你来赶晚潮,你怎么闭着眼睛睡着了?”   秋渭水赶紧说:“王老师今天早上赶早潮,白天的时候还要给小关和大刘辅导功课,他一定很累了。”   “这两天我有县一中培训时候的同学找我想向王老师请教写诗的窍门,我没让她来,王老师真挺累的,他经常一睡就睡好久。”   说这话的时候姑娘也是真的心疼王忆,还给他揉了揉王向红拍过的肩膀位置。   她觉得王忆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自己再不心疼他,那谁会心疼他呢?   社员们都佩服王老师会这个会那个,可是有几人想过王老师做这个做那个会很累呢?   王向红让她这么一说顿时不好意思了,说:“干一行爱一行,出来赶晚潮得有赶海干活的架势,如果累了那咱就快点进行,这样早点回去休息。”   他还对王忆解释说:“今天确实是我安排不妥当,让你赶早潮又赶晚潮,但是没办法,时间真快,夏天一下子结束了,立秋早过了,马上就是处暑了。”   “处暑之后秋老虎就要走了,到时候虽然海上还会挺热乎,但海水就凉了,那时候赶晚潮可就遭罪了,所以你只能赶今天这个晚潮。”   王忆笑道:“我知道,我刚才只是、我只是畅想了一下跟小秋老师独自赶海的感觉。”   这时候有老人过来说:“今年这天气挺邪门,支书王老师,咱是得快点,我看着今晚像是有雨。”   王忆抬头看向夜空:“这么好的天气,怎么可能下雨?没有一点阴云嘛。”   他又诧异的看向老人:“咦,小爷你怎么来了?你竟然也来了?”   过来说这话的是王真刚,这是王忆第一次看他参加集体活动。   王真刚没回答,而是捶了捶腿说:“我这条老寒腿让我受老罪了,但也能帮我个忙,就是一旦要下雨的下雪的它就提前疼。”   渔家老人多数都有风湿腿、老寒腿问题,王忆琢磨着自己得找时间解决一下这个事。   王向红说道:“小叔的性子我了解,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不说,那咱得加快速度,今晚说不准真有雨,这一个夏天没有正经的雨,入秋了该来一场秋雨啦。”   有人打着手电经过,抱怨说:“要收菜收庄稼了,这时候还来雨有啥用?”   “反正咱的地里没缺着水。”还有人笑,“王老师搞的那个滴灌工程真厉害,特别省水。”   “那绝对厉害,现在我看电影时候发现了,外队人最羡慕咱的就是有滴灌工程,我听说有些队里的户也搞了,不过种粮大户搞不成。”   “他们最羡慕滴灌工程?我看未必吧,我看他们羡慕咱岛上通电了,咱进入电气化了!”   林关怀笑道:“金兰岛也快要通电了,他们发电机不错,如果只是用电灯的话,那潍柴的发电机够他们全队人用。”   社员们一边蹲在地上刨沙子一边随口说:“不可能全队用的,凭啥全队用?他们大包干了,包船到户,实行个人承包责任制,肯定是谁家交钱谁家就能用电。”   王向红悠悠然的说:“金兰岛?他们短时间内通不上电。”   林关怀说:“为啥?我已经帮他们联系沥青准备做油炸电线杆了。”   王向红说道:“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交钱用电,这个钱怎么缴纳?”   “用电户平分每天耗费的柴油吗?可有些人家开灯时间短、有些人家开灯时间长,这怎么解决?”   “根据每家每户用电时间长短来收钱吗?那怎么统计这个时间?谁去统计?”   王真刚淡淡的说:“嗯,咱外岛不比城里家家户户有电表,这事不那么简单。”   林关怀转了转手电筒笑道:“这事让他们自己头疼吧,反正我们单位只管给他们架电路,提供技术支援。”   他们说着话、聊着天已经靠近潮水边缘,这里一片海滩比较平坦,王向红选择了这地方蹲下开始忙活。   蛤蜊也会晒太阳,白天它们会处于沙层中比较浅的地方,晚上则藏的比较深。   这点渔家人有经验,蛤蜊一般藏在沙滩往下六七公分的泥沙中,白蚬子会稍微浅一点,五公分左右。   凡是有蛤蜊、白蚬子或者毛蛤蜊的地方,沙滩表面上会有微小的小孔,有海水的地方则会有小汽泡冒出来。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找起来却很难,晚上人少竞争压力小,可是光线不行,还有人来了之后直接坐在沙滩上说话聊天。   王忆问这怎么不干活,结果王向红笑道:“他们是来混你一顿鸡蛋炒饭吃的,他们到了晚上是睁眼瞎,有夜盲症。”   这整的王忆无言以对。   鸡蛋炒饭就那么香吗?   秋渭水给他打着手电,王忆是这儿挖几下、那儿挖几下,然后一直没有挖出蛤蜊来,倒是挖到了两个白蚬子。   对此两人不着急,蛤蜊、白蚬子都群居,要是找到群居处,那收获就来了。   王忆一边耐心的寻找一边问:“你刚才说你有同学要找我学写诗?”   秋渭水说:“嗯,崔红崔老师找你,你还有印象吗?”   王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个经常跟你一起上下课的妇女?大概三十五六吧?皮肤挺黑的、挺胖不对,挺壮实的?”   秋渭水笑道:“对,就是她,没想到你还注意她了。”   王忆嘴里说话手上动作不停,抓了一下子刨出来一个海螺。   这是好运气。   不得不说82年海里货是真的多。   他把海螺扔进小眼网兜里,说:“有一次我离校的时候跟她一起走的,她那天好像请假了?”   秋渭水说:“对,请假回家帮忙杀猪卖猪肉,她家里杀了一头猪、炖了猪头肉,还给我捎了一个猪耳朵呢。”   猪耳朵可是紧俏货。   王忆说:“我写诗吧,也一般般吧——不过人家要是愿意来跟我探讨一下那你就让她来吧,我不累。”   他看看周围没人,赶紧站起来含情脉脉的凝视秋渭水双眼说:“特别是为你办事,不管干什么都不累。”   秋渭水害羞的低下头。   平静了一个傍晚的海风吹起来,吹的姑娘鬓角发丝摇曳。   有学生嚷嚷着跑过来,说:“我挖到得有四五斤了,二大爷你手准,你给我试试。”   王忆呵斥他:“稳着点,多大的孩子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过来我看看你挖了多少。”   学生把网兜递给他,他倒出一半到自己网兜里,然后严肃的说:“没有四五斤,也就两三斤。”   学生傻眼了。   王忆低声说:“待会给你炒饭里加一勺猪油!”   这学生顿时高兴的蹦跶起来,他说:“王老师你把这些蚬子都倒掉、不对,收走,你都收走吧,给我娘也加一勺猪油。”   王忆一听这孩子真孝顺,于是他说:“老师很感动,老师送你一勺猪油,你把剩下的拿走吧。”   做出这个决定不是出于良心,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这水平的能一会挖到四五斤的白蚬子。   用刮板、耙子挖蛤蜊不轻松,不光是光线的事,还需要蹲着或半弯着腰在海滩上挖,看似简单,却是个力气活。   还好王老师天天打太极,为了婚后幸福生活还经常练一点瑜伽,把小腰练的挺好。   这样他坚持着挖了一会还感觉腰不疼腿不酸。   像是王向红已经累了,正和几个老汉坐在一起抽烟歇息,一个劲的感叹‘老了老了上年纪了’。   王忆就是趁着这机会收了一些白蚬子。   王向红歇好之后溜达到他这里,王忆装不经意间摇了摇胯,腰上的小眼网兜‘卡拉拉’的响。   见此王支书满意的点点头,他继续去开工了。   其实老支书之所以会比王忆累的快,并不仅仅因为他上年纪了体力不行。   赶海这种事很看技巧,技巧协助可以顶过蛮力无数。   老支书干活自然有技巧,可他跟王忆挖蛤蜊工具、方式不一样,王忆用的是耙子、刮板,老支书和一些强壮妇女、一些汉子使用‘大抓’。   大抓形如其名,很大,光是木柄就有两米多长,立在地上比人还要高。   它一端用铁条死死固定了一个斗大的铁制笊篱头,这就是‘抓’,用这个能抓起好些泥沙。   王向红扛起大抓去找了片能丰产的沙滩,抡圆了杆子一笊篱抓下去,手臂顺势一拧腰一挺,一笊篱的都是泥沙。   他上年纪了,得歇口气才能进行下一步,下一步是抖动笊篱,里面的泥沙开始往下渗落。   后面剩下一些泥沙黏在一起光靠抖是抖不掉的,于是老支书端着大抓去海里让浪拍一拍。   泥沙散去,剩下的就是白蚬子。   王忆凑过去看了看,赞叹道:“行啊支书,这一下子你不得弄了半斤八两?”   王向红抓住时机叼起烟袋杆抽了一口,说:“能三两四两就不错了。”   王新国能干。   他现在跟着王忆念书,又在门市部里上班,但平日里还是拿轻劳力的工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所以今天赶海他特意表示一下,把自己当壮劳力、强劳力来用。   他装备跟其他人不一样,手持大抓、腰上挂嘎斯灯、拿了队里所属的货车轮胎内圈充了气当救生圈、背着背篓、穿着连体橡胶衣,然后专门到水下去捞。   王忆看着王向红忙碌一阵他去找王新国。   王新国在没到大腿根的海水里行走,手中大抓翻来覆去。   黑内胎救生圈飘在海上,里面铺了一个网兜,大抓在水里晃一晃去掉大部分的泥沙,然后他就倒入救生圈中心网兜里。   海上逐渐起夜风,掀起了海浪,推动救生圈到海边沙滩上。   所以王新国每次把大抓里的泥沙蛤蜊等东西一股脑倒入网兜里后,顺势用大抓拽住救生圈顺着海浪后退的势头再给拉回海上来。   这样海浪源源不断的推动,会自动冲洗网兜里的泥沙,差不多推到岸边也就冲洗干净了。   王新国再把救生圈拽回来,这样又是一个洗刷的过程,会把网兜里最后的泥沙给洗掉。   王忆看的啧啧称奇:“牛逼啊,大国,你这半自动化作业。”   王新国在他面前总是放不开——现在王忆才发现,自己是这小子心里的偶像。   他特别的崇拜知识分子,就此把王忆当偶像,而他在偶像面前比较害羞,不怎么敢说话,只会乖乖听话。   所以这次王忆赞叹了他的工作,他只是嘿嘿笑但没有说什么。   但是后面干活更起劲了,一条大抓舞弄的跟赵子龙的长枪一样。   王忆玩不了这种大家伙,他要收获还是得回去蹲地上下苦力。   不过他不经常下海,这样他即使吃苦耐劳可效果还是不好,忙活了一阵也只是找到了零散的几个蛤蜊蚬子之类。   如果只是普通城里人来玩,那如此收获他们会很高兴,可王忆对自己要求比较高,他这样不满意。   作为他跟班的王丑猫已经熟知他的为人,期间他偷偷跑来给王忆贼眉鼠眼的递了个眼色。   王忆一看这家伙有活啊,立马跟上了。   王丑猫找到了一片白蚬子窝。   这时候不能再用耙子扒拉了,而是用刮板和筛子来个大面积扫荡。   王忆去借筛子,见此便有人调侃说:“呀,王老师这边看来碰上硬货了。”   那王忆能怎么说?   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他不允许啊。   他便状若随意的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队里人听的云里雾里。   每个字都听清了,可连在一起就是听不懂!   王忆把刮板当铁锨用,将厚厚的沙层直接给刮进筛子里,然后使劲筛即可。   沙子会被筛掉,剩下的泥土板结到海边去冲水,等到海水把泥土冲化落下,那剩下的都是蛤蜊或者白蚬子。   以白蚬子居多。   这下子王忆忙活起来,秋渭水帮他打灯,两人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一会功夫他自己便收获了得有五六斤的白蚬子。   王忆这边正快乐的忙活着,海风吹过,一股子浓郁的鲜味传到他鼻子里。   有人抢着说:“谁在烧海螺?”   烧海螺是个独特的烹饪方式,适用于大海螺,就是将海螺用铁丝绑住,再用棍子挑住铁丝另一端放在火上烤。   王忆找了找看见是王状元、王凯几个大孩子在用嘎斯灯烤海螺——人才。   拆掉嘎斯灯护罩后火苗就冒出来了,他们用身体挡住海风,用耙子木柄吊住铁丝绑着海螺烤的有滋有味。   这把他气得不行,老子辛辛苦苦,你们小崽子舒舒服服?   然后他过去把烤好的海螺抢走了,并告诫他们:“现在吃海螺吃饱了,那你们待会怎么吃蛋炒饭?对不对?得留着肚子吃蛋炒饭嘛!”   少年们面面相觑,然后觉得很有道理。   王忆把烤好的海螺带到船上去,跟秋渭水坐在船头挑出海螺用小刀将螺肉切片来吃。   渔家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做饭,更会简单而准确的收拾海货——水煮清蒸白灼火烤海货。   别看这简单,要能准确的的控制火候也不容易,海鲜的价值就在于一个‘鲜’字上,能把海鲜做熟同时保持最鲜美的滋味,这火候不好把控。   王状元这帮人却控制的不错,这得益于他们平日里没少干这活。   刚出水的海螺那鲜味没的说,特别是竖着考海螺会烤出一点汤汁,这汤汁确实是鲜美。   海螺肉本身有点咸,所以不用佐料就能吃的有滋有味。   当然如果蘸个醋或者蘸点芥末酱油那味道就更好了。   他们出来赶海肯定没人带调料,这样两人只能简单的吃螺肉,还好这会氛围不错、风景特别美,两人你喂我一片、我喂你一口,倒是怪甜蜜的。   月朦胧,鸟朦胧。   不过阴云确实慢慢的上来了。   本来王忆以为今晚没有月亮会有漫天星河,起初他也看到了银河,但只看了不多会,阴云上来后天色就不好了。   当然社员们不在乎,他们早就在等待一场雨了。   而以他们的经验来说,不管春天还是秋日的第一场雨都不会大,所以他们不怕今晚下雨。   再说了,渔家人哪个不是从风吹雨打里摸滚打爬出来的?   每次潮汐涨跌都是大约三个多钟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阴云飘上来了,海水也伴着哗哗的浪花翻涌声逐渐涨上来了。   王向红吆喝道:“王老师,点人,撤退!”   王忆先点各小组的组长,清点了组长他领着组长开始挨个清点小组人员,点齐了一个组就把一个组的人送上船。   人群回岸,这时候海里面的嘎斯灯越来越少了,天上没了星辰,梅花滩也没有了星辰。   清点到最后一个小组,发现王真刚还没有回来。   王忆不担心老爷子安全,于是便没有吆喝而是举着手电筒找了找,最后在一处礁石滩处找到了老爷子。   老爷子正坐在那里吸烟。   王忆过去说:“小爷,咱回去吧?”   王真刚像是在吸烟沉思,被王忆的声音打断后他抖了抖,下意识回头看看,恍然道:“要回去了啊?行,我把剩下的棍收起来。”   他起身往前走,王忆用手电一照,看见礁石滩上有一片泥水地,此时地上插着一根根的冰糕棍。   见此他问道:“这是干什么?”   王真刚说:“抓大虾虎,我听好娃说你爱吃这个,刚才我在这里碰见个虾虎窝,寻思着给你抓点虾虎。”   这时候王忆仔细看地上才发现,不是泥水地里插着冰糕棍,是泥水地里有拇指粗细的孔洞,王真刚把冰糕棍插在了这孔洞里。   孔洞之下通着的便是虾虎窝。   虾虎这东西性子也很猛,它们学名是皮皮虾,有些地方叫爬虾,地盘意识很强,王忆正在照着地面,有一根冰糕棍被顶了起来。   王忆盯着看,冰糕棍慢慢被顶起来,顶到大概三分之二的时候,王真刚慢慢把手放上去,然后抓着冰糕棍给拽出来,一只挺大的皮皮虾冒出半个身子来。   这样王真刚又快速伸手抓住皮皮虾一甩——   到手!   王忆觉得这还挺有趣,他也想钓虾虎。   但是王真刚为人要面子,不想让人久等,便跟他说:“回头哪天有空咱爷俩私下里出去找虾虎,今天先算了吧。”   老头快速收拾了冰糕棍,洗干净跟着他出发。   王忆把自己的手电递给他,随口跟他聊天:“咱这里为什么把皮皮虾叫虾虎?是因为它们性子很猛吗?”   王真刚愣了愣问:“它还叫皮皮虾?这为什么这么叫?是因为它很皮吗?”   他又说:“叫虾虎——是不是因为它本来名字叫虾蛄,叫来叫去的叫成了虾虎?”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上船,有人说:“幸亏你俩回来了,要不然我们要去找你们了,开始下雨了。”   王忆诧异的问:“下雨了?”   “你抬头舔起脸来试试,有雨星子了。”好几个人这么说。   王新国帮忙收起小舢板,天涯三号在海中划过一道圆弧,率先离去。   这时候王忆不用抬头也感觉到有雨滴落下来了,落在了他脖子上,凉凉的。   像是有佳人在后面轻轻啄了一下。   后面雨水下的大了一些,但也没有很大,就是断断续续飘雨滴,王状元嘟囔了一句‘知了撒尿’。   此时夜色深了,阴云遮蔽,两艘渔船一路乘风破浪,王忆看到周围不管是山是岛屿都阴沉黯淡。   只有远处的灯塔还在散发着光芒。   但是当天涯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有人下意识发出欢呼声:   他们看见家了。   亮堂的家。   岛屿各处有金黄的光芒亮起,隔着远了看整个海上山峦都散发着光芒。   对于渔家人来说,夜里看见自己家有光这真是六月里吃冰糕,舒坦!   好几个人在船上高兴的讨论起来:“新换的这个发电机就是厉害,现在咱家里灯比以前亮堂啊。”   “那肯定亮堂,在家里就试出来了,以前那光有气无力的,现在的光气势汹汹。”   “大国你这真是有文化了,这都是什么话?听起来就不一样。”   “六千块钱呢,没白花!”   码头上堵着好些船,大船挨小船,以至于有些船无处停靠还直接邻近沙滩抛锚的。   王忆这一看吃惊了:“下雨了怎么还在看电影呢?”   “多稀罕?”黄小花笑道,“电影多好看,下雨又下不大,干啥着急回家?”   “就是,咱外岛渔民谁一年到头不得在雨里淋几次?再说初秋第一场雨,兔子尾巴长不了。”   电影对现在老百姓太有诱惑力了,摇橹来一趟不容易,还掏了柴油当电影票,所以不放完电影他们不肯走。   哪怕下雨也要冒雨看电影!   王忆先行下船去山顶,雨点子慢慢悠悠的落下,海风并不强烈,这样气温不怎么下降,反而因为下雨导致湿度飙升,让人更感觉闷热、湿热。   大晚上的知了还在吱吱的叫,老黄站在山顶路口往下探头看,看见他后摇头晃屁股的眯着眼睛耷拉着舌头下来接他。   看着这些情景、感受着山上的氛围,一首词忽然浮现在王忆心头: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王忆领着老黄转过山路,突然之间柳暗花明、眼前大亮:   校舍的路灯、大队委办公室里的灯还有听涛居和大灶前的灯都大亮着。   大功率的太阳能发电机储存了大量电力,庞大的储电池稳定的输出着电流,照亮了山顶好些区域。   山顶没有稻田嗅不到稻花香,可是却有一片片的小菜园,菜园里熟瓜果飘出别样的清香。   黄色的灯光之下,飘荡而下的雨滴如金线穿梭,大灶里有热气往外翻涌也有浓郁的香味往外冒。   大迷糊正端出来一大盆子的蛋炒饭,金黄的灯光下,米粒几乎都带上了金黄色。   鸡蛋碎、黄瓜碎、白米饭散发着油光,社员们回家草草洗手洗脸便赶来排队了。   山下礁石滩上响起外队社员的吆喝声:“大晚上的你们要吃啥啊?这太香了,故意馋人啊是不是?!” 第313章 真会写诗的老师   这顿宵夜确实是香,太香了。   花生油、土鸡蛋,小葱、黄瓜丁,就这么四种配菜,可却混出了浓郁的香味。   主要是量大。   一锅蛋炒饭就是一盆,翻炒鸡蛋的时候炒出的香味真是不可抵挡,这是原始的香、纯粹的香,钻人鼻子里就开始流哈喇子的香!   社员们排队来领,大迷糊光着膀子给打饭,一人一碗或者半盆子,下着雨用衣服挡住碗口赶紧往家里走。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说笑声一直在山顶上飘荡。   也有外队人馋的受不住,不看电影了跟着来山顶问一句:“你们这是吃什么?怎么它能这么香?”   还有人羡慕的说:“你们队里这是又吃大锅饭了?不过这大锅饭供的好,一锅里面倒了二斤菜油?”   漏勺听到这话哈哈笑:“二斤猪油!”   王忆在大灶里找了个盆子去收拾蛤蜊和白蚬子。   他们今晚收了好些小贝类,王向红让他挑了一些,剩下的不准卖了,除了选一点做凉菜,其他的要做成干蛤蜊肉。   这蛤蜊肉也不准备卖,而是等着晒好了给王忆送礼。   王向红在天涯二号的船舱打着手电筒帮他找好贝,说:“咱队里晒的蛤蜊肉好,在外岛都有名。”   “用秋天的阳光晒出来、用秋风吹出来了,那颜色黄灿灿的,干湿正好,又能做汤又能包饺子包包子,还能干吃。”   上船来帮忙的王祥高笑道:“对,到时候给王老师挑大小相同、形状齐整的,送他同学朋友都尝尝咱外岛的干蛤蜊肉。”   王向红说:“特别是你有爱喝酒的同学朋友,一定给人弄点,喝酒时候抓一把蛤蜊肉,一颗颗放在嘴里慢慢嚼,既有鱼的鲜味,又有肉的香味;既软绵,又有嚼劲儿。”   “这味道是百味之王,鲜!”王祥高继续帮腔说话。   “咦。”蹲在船尾抽烟的王真刚老爷子忽然出声上前,他从一对对的小贝里扒拉了一下子,说,“有文蛤?王老师你挑文蛤吃,文蛤更鲜。”   “天下第一鲜!”王祥高赞叹道。   王忆给他点赞:真是个捧哏小能手。   他也看见文蛤了,这种贝的壳子比蛤蜊和白蚬子都要滑润,个头大而肉嫩,白灼确实鲜甜可口。   关键是文蛤白灼后那汤汁都很好喝,现在外岛待客要是有文蛤就会做个鲜汤当水喝,内陆的亲戚头一次喝肯定是赞叹连连。   四个人上手挑拣起来,专门挑了文蛤给王忆煮着当夜宵。   秋渭水要来帮忙,王忆摆摆手:“你刚洗干净,歇着吧,去我屋里找瓶酒,今晚我请支书还有小爷老高叔喝酒。”   王向红笑道:“喝啥酒?我待会过去吃一碗蛋炒饭就行了。”   王忆说道:“蛋炒饭不用急,今晚这蛋炒饭做的多,估计得炒到十点钟,咱喝完酒再吃点垫垫肚子。”   因为晚上有蛋炒饭吃,社员们都是空着肚子去赶晚潮的,王忆知道大家的胃口,搬了几袋子大米在大灶。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看过了。   米饭焖出来了,但做蛋炒饭得用凉米饭,所以之前他们下船时候那炒出来的是第一锅,后面一锅一锅的得持续一个多钟头。   既然要喝酒,那就不能光拿文蛤了,泥蛤蜊、海螺、扇贝、白蚬子、蛏子之类的有什么算什么,他们挑拣一些一起带上听涛居。   王向红去把秀芳叫过来洗蛤蜊,说:“秀芳干活仔细,她洗贝有一手,洗的干净,不管怎么做都不牙碜。”   秀芳麻利的去端来几个大盆,里面有海水,各种海贝放进去让其张口吐泥沙。   船上灯光不好,王忆他们是随便挑拣一些,于是里面难免有空壳、泥壳和死贝存在。   因为待会就要吃蛤蜊了,得赶紧让它们吐泥沙也得赶紧把坏贝挑出来。   秀芳一把抓起十几个海贝在两手之间上下敲打,然后掂掂并仔细听听贝壳相碰所发出的声音,听着声音把一些贝挑出来扔掉。   秋渭水上去帮忙。   秀芳便教她挑蛤蜊:“听声音,砰砰声是死的,咳咳声是空壳的,掂着沉的是泥贝——里面塞满泥沙了所以沉,好的蛤蜊是咔咔的,声音清脆,你听着就感觉舒坦……”   秋渭水试了试,苦笑道:“我怎么分不出来?”   秀芳说:“这事没有什么窍门,比你们念书学知识可简单多了,就是要有经验,反正只要认真、不怕麻烦,多折腾几次就会了。”   “就拿你手里的来说……”   她接过去晃了晃又敲了敲,然后嘀咕说:“都是好贝,难怪你分不出来。”   王忆去拿了一瓶小糊涂仙,这是一种在江南地区毫无名气的酒水——因为它这个品牌是97年才出现的。   所以王忆直接给拿了出来,说是小厂子的酒。   他买的是52度白瓶子普仙,一款在22年相当畅销的好酒,与茅台通产一地但不是酱香是浓香。   这个瓶子包装简单,就是一张金纸上写着品牌名字和一些信息。   王忆在树下大桌上给他们倒酒,说:“这雨真是不行,在树下就感觉不到了。”   王向红敲了敲桌子接过酒杯,说道:“能湿了地皮就不错了,对于缓解旱情毫无帮助。”   他又好奇的看看酒瓶子:“小糊涂仙?这是什么酒名?”   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不知道郑板桥那一句‘难得糊涂’,王祥高给出自己的独到理解:   “小糊涂仙,这是告诫咱少喝酒,酒这东西越喝越糊涂,喝多了成糊涂神了。”   王忆端出来豆干、火腿、午餐肉这些常见东西,把‘难得糊涂’理论说出来。   三人理解不了,不过越是这种话题越可以讨论,他们围绕着聊了起来。   小酒喝了一阵,王忆先去烤海螺。   他给饭店准备了烤炉做烧烤,也给大灶准备了一个,于是就点燃了木炭烤海螺。   海螺烤好切片蘸芥末酱油,外岛现在压根没有芥末出售,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的卖,用来拌凉菜。   王向红用海螺肉蘸了点芥末酱油吃嘴里,吃的是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王老师你这料放的太足了,不行,遭不住,钻鼻子,我草,钻鼻子!”   王真刚也吃了一片,他使劲眨了眨眼,终于开口了:“带劲!”   其他的海贝也是用烤炉进行烧烤,没有炖汤或者蒸煮,烤炉上放了铁盘,随着哧啦哧啦的声音不管文蛤还是白蚬子纷纷张开壳子。   烤出来的海贝要比炖煮清蒸更鲜一些,不过腥气也重一些,说不上哪种烹饪方式更好,反正喝酒重的是一个氛围。   铁盘烤海贝算是个新奇东西,几人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海贝烤开后里面带着汤汁。   这汤汁是真鲜了,一口咗掉贝壳里的汤汁再抠出贝肉配一口小酒,几人喝的连连点头。   后面又有人过来,王忆不断的添椅子,最后来了二三十号人围在树荫下喝酒。   王忆手头上酒多,他不吝啬,反正人多了不喝瓶装酒改喝散装酒,大家伙没意见,吃吃喝喝好不开心。   吃饱喝足上头了。   这时候一人扒拉半碗米饭收拾自己的东西趿拉着鞋子回家,把自己扔床上睡一夜。   夜里有风吹有雨落。   一夜好眠!   这场雨很小,第二天醒来又是阳光灿烂。   王忆出来后打了一套太极拳碰上王向红,王向红说:“怎么样,我说这雨顶多就是湿个地皮吧?”   他又说道:“不过晴天了也好,今天晒蛤蜊肉,你该忙就忙你的,等你回来就有蛤蜊肉、蚬子肉可以吃了。”   晒蛤蜊肉从技术上来说是简单的活,但从工序上来说却挺麻烦、挺费劲的。   得先把蛤蜊静置吐沙——这个简单,王向红昨晚已经把海贝分给家家户户了,吐了一晚上泥沙上午已经吐干净了。   接下来是上锅煮,时间很短,冷水下锅开锅后滚一滚就要捞出海贝开始剥壳。   队里的老人和孩子来干这活,寻常来说剥出贝肉风干晒干即可,但因为要送王忆的同学朋友,这是送贵客的礼物,所以要做成上品。   贝肉最怕牙碜。   为了防止牙碜王向红安排人用煮蛤蜊的汤水把剔出来的蛤蜊肉反复搓洗,一个个的搓洗,至少洗上三四遍,然后铺在盖垫上拿出去晾晒。   大清早开始,岛上便弥漫起了鲜滋味,这是老人小孩们在忙活了。   王忆这次要带上秋渭水去县里头,他给叶长安又带了药物、带了滋补品,而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去一趟长龙公社小学。   秋渭水在县一中认识的好友崔红老师就在这小学当语文教师,这位女教师相当文艺,醉心诗歌,但是一直没有成绩。   于是得知王忆写过几首诗都发在了大报上,她出于上进想要跟着王忆学习写诗,一心一意想跟王忆进行交流。   秋渭水能交朋友不容易,现在她的同龄朋友其实就秀芳一人。   而秀芳不是教师,这种情况下王忆很珍惜崔红递给秋渭水的善意,所以得知这件事后义不容辞要上门去帮忙。   他还给崔红准备了一份礼物,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就是几本现在市场上已经出版的诗集。   这些诗集的出版信息被撕掉了,就内容而言它们在82年的新华书店也能买到。   但王忆要送的是22年的新版图书,在排版和纸质、印刷质量上那绝对能吊打这年代的出版刊物。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向码头准备出发,途经几户人家看见院子里都晒上贝肉了。   难怪王向红说他回来就能吃上蛤蜊肉,确实,效率很高。   为了防止晒的过干,渔家晒贝肉要避开中午的烈日并不断变换晾晒地方。   要有阳光但阳光不能炽烈,要有风但风不能猛烈。   想要晒出点好贝肉是要花费工夫的。   不说别的,八月苍蝇多,为防止苍蝇污染贝肉,晒贝肉的人家会安排老人一直守在盖垫或者铺垫旁边驱赶蝇虫。   途经祠堂的时候王忆进去看了看,服装队的妇女们正在做躺椅的帆布椅面。   他说道:“这次我去城里准备进一批半成品的衬衣裤子,大的小的都有,所以你们抓点紧,等我带货回来咱就要先做衬衣裤子了。”   处暑之后天气说冷就冷,所以王忆得给队里人准备点长衣长裤,到时候便宜点卖出去。   另一个也给学生们准备一套春秋装的校服,这就是他们的开学礼物之一了。   妇女们答应下来果真加快工作速度,顿时,祠堂里响起了缝纫机的‘哒哒’声。   外面老人在讲古,高谈阔论声不可避免的传进来。   王忆琢磨了一下,决定给各生产小组带个能发出声音的礼物。   不是收音机。   收音机马上就要自己组装了,他要带录音机,邱大年已经给他买了几台录音机,还买了一台随身听。   王祥高的木匠队和祠堂里的服装队都可以放一台录音机放歌、放戏听,这样可以改善工作环境、改良工作心情、提升工作效率。   他和秋渭水上船,自己摇橹去往县里。   秋渭水坐在前面梳理被海风吹散的头发,正好一艘船回来,船上的凤丫笑道:“王老师,你这是送媳妇回娘家呀?哈哈。”   码头上的社员跟着说:“对,现在王老师跟咱老百姓一模一样了,拎着礼物、摇橹送媳妇回娘家。”   秋渭水嘻嘻笑,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她也觉得这是两口子的生活状态。   王忆应和了几句摇橹远去,然后说:“小秋,咱俩找个好日子订婚怎么样?”   秋渭水立马抬起头高兴的看向他:“好啊好啊好啊。”   王忆说:“那这次回去我让支书给挑几个好日子给你爷爷送过去看看,然后我就按照咱外岛规矩跟你订婚!”   “这样咱队里开始建房子吧,咱俩得有一套新房,咱建二层小楼!”   秋渭水抚摸着长辫说:“王老师建房子的事不着急吧,我看过咱家里的宅基地,你要是盖起二层楼那就挡着后面王新新家里的阳光了,不好看。”   这事还真是挺头疼。   秋渭水说:“我听支书说了,现在队里要攒钱给全队盖房子,你是不是想要给全队盖楼房?”   王忆笑道:“路遥知马力,小秋知小王。”   秋渭水便跟着笑起来,她说道:“这样的话咱俩不着急盖新房子,先给生产队攒点钱吧。”   “现在生产队生意多,马上又有饭店开业,我想你肯定能带着生产队很快赚到盖房子的钱。”   “反正一旦盖房子了就是从咱家里开始盖,到时候说快也快,先先等一等吧,别让社员心里有疙瘩,不利于你培养威信。”   王忆听着她的分析长叹一声。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82年的外岛姑娘太适合当媳妇了。   秋渭水可不只是嘴上帮他考虑,等他摇橹累出一头汗后还挽起袖子换了他,上去摇橹摇了一阵让他歇息。   摇橹到码头,王忆找赵老鞭赶车送他们去公社,崔红家住在公社上,家里条件挺好的,她公公是公社信用社的信贷员。   结果崔红没在家,说是在学校。   王忆寻思现在学校还没有开学,怎么会在学校呢?   答案是:今天公社小学的学生返校了。   这是王忆所不熟知的一个时代特色。   这年头学校里全是泥土地面,所以一个暑假会长出很多杂草,于是赶在开学之前的一个周或者十来天,学生们要返校去除草、打扫卫生。   赵老鞭一甩长鞭他们又去了公社上的小学。   这次很巧,他们到了校门口看见一个胖胖矮矮的黑皮肤妇女正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传达室外:   正是崔红!   见此秋渭水下车后便跑过去关心的问道:“崔老师、崔老师,我是小水,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崔红正在看一张信件,看见秋渭水来了她急忙收起信件强笑道:“没事,我挺好的——咦,小秋老师你怎么来了?哦,王老师也来了,欢迎欢迎,欢迎你们的莅临。”   她跟王忆热情握手,语气很客气,有点小崇拜。   王忆露出老干部般慈祥的笑容,说:“崔老师你好,小秋说你找我聊聊诗歌,正好我们今天要来主岛,于是就来找你了,不过时间上……”   他看看学校操场。   一群学生正挥舞铁锨、锄头在喊着号子、唱着歌干活:   “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罗嗨……”   《军民大生产》的歌声嘹亮,直接穿破苍穹。   这是22年再也看不到的学校劳动场景,在82年返校是大活动,王忆琢磨着自己也可以组织一次返校。   崔红明白他的意思,急忙说:“时间上很合适,王老师小秋老师你们快请进。”   秋渭水心思敏感细致,她担心的问:“崔老师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我看你好像碰到困难了。”   传达室的看门老头端着瓷缸子说道:“崔老师碰到的不算困难,哈哈,她每个月都会碰到一次,虽然心里头不舒服吧,但她能遭得住这打击。”   王忆一愣。   沃日?   痛、痛经啦?   结果崔红不好意思的笑道:“每个月不止一次,有时候三次四次……”   王忆恍然,自己猜错了。   崔红进一步说:“是我给出版社编辑组投稿没过,唉,又没过。”   看门老头说:“瞧你说的,崔老师,你啥时候投稿出版过?一直没过!”   王忆听到这话无语了。   老爷子你是真会聊天,你这情商能在学校看大门,一定有什么地方很硬吧?   我猜你是背景硬!   崔红更无语。   本来她只是有些郁闷,不过正如看门老头所说她投稿多年总是被拒稿,抵抗力已经有了,这会的郁闷不过是文青妇女的暂时情怀罢了。   但是让看门老头这么一说事情就变味了,现场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偏偏崔红还不能去指责丁老头,一是这好歹是个长辈,二是人家确实是实心实意为她好,就是老人情商不高,说话没数。   最重要的是这老爷子是县里教育局一位领导的舅舅。   更偏偏的是这老爷子真的不会说话。   他还安慰起了崔红:“崔老师没事,你不就是稿子没过吗?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下一次会过的。”   “再说了稿子没过不是事,这比那群皮猴子考试没及格要轻多了,你看你们班里那些皮猴子,他们考试没及格不也活的好好的?”   他又看向王忆问:“是不是,青年?我说的对不对?”   王忆能说什么?   他只能抱拳说:“一点没错,老爷子你说的真对,人这一辈子就是要看得开,不管碰上什么,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崔红哭笑不得,一个劲的拉着他们往办公室里走。   可不能再让看门大爷插嘴了。   路上王忆说道:“崔老师,今天我来就是跟你讨论诗歌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所以要是你信得过我,要不然我帮你看看你的稿子吧……”   “我也看看,虽然我文化水平不高,可是老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秋渭水说道。   崔红一听两人的话顿时欣喜起来。   她可是听说过王忆的水平、见识过王忆的厉害:她看过《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部著作真是非同凡响。   而且主角名字起的极为霸道。   龙傲天!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一个男人最霸道的姓名。   最近她时而午夜梦回,梦里时长有一个高大魁梧、文质彬彬、目光铁血、语气温柔的男子向她款款深情的说:“红,我是龙傲天……”   公社小学自然是有教师办公室的,分为语文组、数学组、体育组等等。   语文组的办公室里没人,除了崔红这样的班主任回来主持学生返校工作其他教师没有回来。   教师们都在领着学生干活,于是崔红进门后把稿件扔在桌子上抱起大茶缸子就是仰头一顿灌:   “吨吨吨吨吨,呼呼——噶!”   她打了个水嗝,又找了两个杯子给王忆和秋渭水倒水:“王老师小秋老师你们随便坐,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的诗就在这几个信封里,你们随便看。”   秋渭水拿出裁纸刀打开一个信封找到其中的稿纸递给王忆。   王忆正要看,外面有老师走进来。   他显然听到了崔红的话,笑道:“崔老师又要研究诗歌了?这两位青年同志是什么人?你们懂诗歌?崔老师写的可是现代诗。”   王忆说道:“我不懂现代诗,   但,   美是共通的,   我想,   世界上不缺乏美,   只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有些人的眼睛被烟熏火燎,   而农民的眼睛总是清澈,   我想,   清澈的眼睛更容易发现纯粹的美。”   这老师手指里正夹着一根烟,听了王忆的话他低头看看烟又眨眨眼:我怀疑你在讽刺我但我没有证据。   秋渭水那边已经鼓掌了:“王老师随口成诗!”   崔红也跟着鼓掌赞叹:“好才华真是好才华,不愧是能教出全县所有公社各年级成绩平均分第一的王老师!”   男老师一听这话吓尿了:“啊?这位就是天涯小学的王老师?噢久仰久仰。”   这句‘久仰’是真心的,王忆的大名在外岛学校已经传开了。   王忆跟他握握手,拿起信纸看了起来,上面写着:   “许诺   你走了,   把你的许诺丢了,   丢在荒郊外的田垄上,   许诺躺在软和的泥土里,   流泪,   叹息,   它是一个宠儿,   只是短短一瞬间,   又变成了个弃儿,   它的命运,   像一块土坷垃,   被农民,   投来,掷去。”   读过这首诗王忆愣了愣。   他低估崔红的水平了,没想到这位小黑胖子女教师还真有几分才气,以他的欣赏水平来说这首诗写的可是挺有韵味了。   然后他又感觉奇怪,这年头难道诗人井喷?   他拿起信封看了看。   崔红投的是一篇刊物叫《海潮文学》。   但不管在82年还是22年王忆都没听说过这刊物,按理说这刊物应该没什么分量,那它刊登文章的水平不应该要求很高才对。   信封里还有一张稿件,王忆拿出来再看去,这是作者的自我介绍。   崔红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然后将自己的身份背景介绍的清清楚楚。   笔名梦想永存,什么小学毕业学历低但有一颗向往文学殿堂的心,什么农村土生土长却爱好文字,什么因为容貌气质不佳饱受身边人质疑可始终坚定诗歌创作信念等等等等。   介绍函的下面是《海潮文学》编辑的回复,说的也是简单,就说这首诗缺乏活力、没有文字的魅力,暂时达不到录用标准。   看了回复王忆就在心里骂娘。   这回稿不胡扯吗?什么缺乏活力?这是现代诗又不是RAP,难道还得有唱跳、篮球元素?   他又看了崔红写的另一首诗,叫做《等待》:   “我在剧场外等你   剧场,等待戈多   梦是我夜里行走的皮鞋   你呢,陌生的人儿   对我傻笑,梧桐无语   下雨了,雨滴坠落一叠惆怅   似曾相识的河水在心岸边暴涨   涨到了你的鞋跟   剧场,等待戈多   我在剧场外等你”   读完这首诗,王忆感觉额头有汗水了。   自己有点膨胀了,什么人都敢指点,这小黑胖子女教师虽然学历不高形象毛糙,但文学造诣却不低啊。   不可小觑!   诗稿后面跟着一张照例是崔红的介绍函和编辑评语,简介一样,评语类似,还是说她的诗没有文字魅力,‘过于生硬’。   王忆这边有点摸不透行情了。   他用敬畏的语气问道:“崔老师,你这里有《海潮文学》和《江南青年》吗?我看看它上面发表的诗作都是什么水准。”   这些事简单,语文组里不缺这些刊物,崔红随手就翻出来几份。   王忆翻开看,看到上面有诗歌也有诗人简介。   然后他看着看着心里慢慢的明白了:“药不能停,不对,是对症下药,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崔红顿时惊喜,问道:“真的?你知道我该怎么提升自己了?”   王忆说道:“崔老师你无需提升自己,其实你的诗歌水平已经很高了,达到了可以发表的水平,但是你写的太乡土了,你这属于乡土派诗人,这叫种田文!”   之前为了发表诗歌他是研究过82年文坛的,于是他回忆着当时看到的信息说:   “现在咱们中国文坛流行的是朦胧派诗文化,对吧?北岛、舒婷——哦,我还给你带了他们的诗集。”   结果崔红疑惑的问:“是这样吗?现在流行朦胧派的诗了吗?朦胧派不是作家章明讽刺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所给出的称呼吗?”   王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有这回事?   他对82年文坛了解的比较粗糙,而且是在22年了解的,可能对当下时代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反应快,先反问崔红:“你为什么这么说?”   崔红说:“前年也就是80年第8期的《诗刊》上登载了章明一篇批判文章,叫、叫《令人气闷的‘朦胧’》。”   “我看过这篇文章,作家章明批评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歌写得十分晦涩、怪癖,叫人读了几遍也得不到一个明确印象,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百思不得其解。”   “有了这文章后,诗人艾青他们也响应了作家章明,然后把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歌叫做朦胧派。”   王忆说道:“对,确实是这样,但朦胧派的诗歌写的很好,在城市的文学青年里面已经流行起来了。”   这话没问题,他当时看资料,资料上说朦胧派的诗歌在80年就率先于各大城市、各大高校的文学青年中进行了流行。   听了他的话后崔红很高兴,说:“那太好了,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同志们已经发现朦胧派的美了。”   “特别是北岛老师,他的诗最出色,是阳春白雪也是下里巴人,尤其是《回答》里的那一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简直直接触人的灵魂!”   “舒婷同志的《致橡树》最好。”秋渭水飞快的看了一眼王忆,含情脉脉。   这是她第二喜爱的诗歌,并准备以后在婚礼上朗诵给来宾听,以表达她的爱情观。   王忆摆摆手说:“咱们先不管这个,总之现在不流行乡土派,所以你这诗歌水平没问题,就是有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需要修改。”   他展开信纸指着上面的内容说:   “崔老师你来记一下,这些地方你改一改,‘丢在荒郊外的田垄上,许诺躺在软和的泥土里’这句要改,改成——改成‘丢在翡冷翠的街头上,许诺躺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   “还有这句,‘像一块土坷垃,被农民’改成‘像一颗雪球,被孩童’。”   王忆又拿起第二张信纸继续指点:“第二首诗也得改,嗯、嗯……”   他浏览着沉思了一下,一拍手说:“这样,‘梦是我夜里行走的皮鞋,你呢,陌生的人儿’要改,改成‘梦是我夜里举起的一把小红伞,你呢,橱窗里的模特儿’。”   “往下的话,这里也改改——‘涨到了你的鞋跟’改成‘涨到了你的紫蕾丝裙边’!”   放下两张信纸,王忆看向她说:“这些细节是小问题,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你得改一个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一改,那你这两篇诗歌发布几率能大涨,涨到九成八!” 第314章 不能证实的东西   王忆面色凝重。   崔红紧张期待。   王忆指向信封上的笔名又指向介绍函上的笔名:   “这个必须得改!不能叫‘梦想永存’,这是个锤子名?咳咳,这个名字太硬了,像个锤子、铁锤!”   “所以你必须得改,叫叫叫,叫‘何以笙箫默’!不行,这个光有文化没有浪漫色彩的人还不懂,直白点,就叫飞鸿仙子!”   崔红听了他的话后很疑惑,目瞪口呆的。   黑漆漆的脸膛、胖乎乎的脑袋,咧个大嘴跟一条鲶鱼似的。   王忆看了她一眼后迅速回头在心里向飞鸿仙子这个名字道歉,对不起。   崔红这边还挺疑惑:“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名字不好,太小资了,跟咱们劳动人民、无产阶级教育者身份不相符。”   “梦想永存多好,这是我从小学时候就给自己起的笔名。”   “那你梦想完成了吗?”王忆反问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小学梦想考上初中,结果没考上。当了教师后梦想成为文学家、诗人,结果一篇小说、一篇诗歌都没能发表……”   “所以这个笔名不好,它克你。”王忆打断她的话,“听我的,就叫飞鸿仙子!”   他进一步指点崔红说:“而且以后不要写自己的简介了,写什么呢?嗯,写一首诗的创作灵感。”   “当然你不能说实话,因为咱们这是文学创作,要适当的采用修辞手法,比如夸张,比如借代,比如说这个《许诺》吧。”   “《许诺》怎么来的?”   崔红下意识说:“是我那天经过一个地垄的时候……”   “不对!”王忆赶紧再次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要问你,崔老师你听我说。”   “是这样,《许诺》是你的亲身感悟,因为你曾经去过翡冷翠,在那里踩着红砖小路散步的时候认识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绅士,然后你们畅谈了诗歌、聊了莎翁和泰戈尔,很美好的一次畅聊,但那时候天近傍晚,你得回家了,便跟他约定某一天继续攀谈。”   “可是国家改革开放了,最终你跟随家人回国了,便再也没能完成你的承诺,这让你惭愧又忧伤,随即有了这首诗!”   “这不是说谎吗?这不是骗人吗?这不是乱写吗?”崔红弱弱的问道。   此时她没了课堂上和家里杀猪时候的霸气,就像实习销售员碰到了传销界大亨,完全没自信。   王忆苦口婆心的讲解说:“艺术嘛,艺术来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它需要一定的想象。行了老师你信我好了,这种事我干的多了不是,我从书上看的多了……”   “什么书?”崔红奇怪的问。   王忆摆摆手说道:“这不是重点,你先别问,你听我说。”   “说完了《许诺》说这个《等待》,《等待》这首诗呢,你也得给它一个背景。”   “什么背景?就是一个青年某一日忽然向你倾诉,说某一天约好一起看剧却被你放了鸽子的事……”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又想到一个关键点:“对了,别写什么‘小学毕业学历低但有一颗向往文学殿堂的心’这种话,你要写的话就写你家教严格!”   “记住,要告诉编辑们父亲不理解你的理想,所以精神上总是深感苦闷,只能寄情诗歌,并恳请编辑老师把你当无知小妹妹一样进行指教和开解。”   崔红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瞪大眼睛说道:“这不是、这不是美人计吗?不行不行,这种事诗人不能做。”   王忆友好的提醒她说道:“崔老师,您得先成为诗人啊,连《海潮文学》都发表不了诗作,咱在这自称诗人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他这么说没问题,崔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王忆叮嘱她说:“最重要的一点你记住,信件最后你要点名,复信或者稿酬请填写本人表姐信息,让表姐转交给自己——因为父亲管的太严格嘛,这方面需要保密。”   “我哪有什么表姐?”崔红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王忆一拍大腿说:“写在纸上的都是艺术,你怎么还把自己套进去了?”   “表姐就是你自己,也就是现实世界的崔红,而飞鸿仙子则是艺术世界的崔红,两个崔红都存在、两个崔红之间并不冲突。”   文艺人士都有一颗瞎鸡脖躁动的心和瞎鸡脖想象的脑瓜子,崔红这种文艺妇女也不例外,她还真被王忆说动了:   是啊,长龙公社小学可以有一个嗓门像喇叭、养猪是好手的崔红,诗集里也可以有一个欲说还休、温润典雅的飞鸿仙子。   王忆知道她肯定能接受这说法,在22年他见多了把美颜照片中当自己真实面目的女人,而那些女人还不够文艺呢。   崔红认认真真的开始编写飞鸿仙子的故事,她完全投入其中,逐渐完善了细节。   王忆很欣慰。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简单,你自己开个头,剩下的她自己就能解决。   如果这是跟自家公社那帮人来谈这种话题,那王忆得从头到尾的去帮助打造人设。   崔红这边琢磨后发现了问题,苦恼的说:“如果编辑部要我的照片怎么办呢?”   “他们来见我,我可以拒绝,可以说家风严谨,家父不许我抛头露面;可如果编辑部要宣传我,需要我的照片怎么办呢?”   王忆指向秋渭水。   这会天气热,而办公室的窗户因为假期无人而全部锁着,如今只是开了南窗。   于是秋渭水起身去开北面窗户。   窗户有些高,她踮起脚尖绷直右腿,左腿微微向后扬起以保持身躯平衡,上身探出窗户伸手臂去推开窗——   纤细的腰肢如扶风弱柳,优美的曲线尽显女性的柔和。   王忆侧头看,无限风光在险峰!   崔红赶紧摆手:“小秋老师肯定不愿意,而且小秋老师在咱们县里还是挺有名的,起码在咱民办教师里很有名。”   王忆说:“你就给他们这样一张照片,推开窗户的背影照,不用发正面照。”   崔红恍然大悟,然后她盯着王忆呆住了:   这个人,段位很高!   小秋老师那么单纯善良的姑娘……   她有点不敢想。   王忆没给她想下去的机会,他说道:“崔老师我现在已经断定了,你的诗歌水平很高,造诣和技巧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你把这两首诗按照我的建议先修改一下,然后继续投稿,咱们再等一下报社出版社的意见,在后续意见和结果的基础上再聊,好吗?”   崔红说好。   王忆带上秋渭水告辞离开。   走的时候他把礼物放下了,几本诗集,都是七十年代开始火热起来的诗集,其中就有崔红男神北岛的诗集《陌生的海滩》。   这诗集是78年就出版了第一版,王忆曾经在祝晚安手里看到过,所以他放心的买了一本。   82年的书籍印刷质量还是比较差的,普通诗集用的纸张昏黄粗糙,排版也比较单调。   22年这些诗集内容不变,为了卖出去自然是在排版和印刷方面下功夫。   这里每一本诗集都很精美,对于诗歌爱好者而言绝对是精神宝藏。   崔红的反应也不负王忆的苦心。   她拿到后惊喜的抚摸着书封失声说:“嘿哟,这、这是什么出版社的作品?真好,这印刷的太好了!”   翻开书封里面还有彩绘页,是北岛少年和青年时候的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里北岛光着膀子正在扛起一条檩条,瘦削的身躯上肌肉微微贲张,黝黑的肌肤上有汗滴滑落——   这是他早年在首都六建当工人时候的一张照片。   其实诗集中还有他中年和老年的照片,当然这都被王忆给精心的裁掉了。   崔红看到这张照片后当场直了眼,她伸手抚摸北岛,眼睛泛起了水渍……   王忆赶紧拽着秋渭水走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陪同秋渭水回家一趟,等待叶长安回来吃午饭,饭桌上他握着秋渭水的手把想要订婚的消息说出来。   叶长安咳嗽一声说:“这么好的消息,不得赶紧来两杯?”   秋渭水这会心情甜蜜又欢喜,便大方的说:“可以,但是只能喝两杯,爷爷你要言而有信!”   叶长安说道:“我一县之领导,能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你问问王老师,我们男人哪个不是吐口唾沫是个钉?说好喝两杯就两杯,绝对不会多喝也不会少喝。”   然后他赶紧去翻出来两个搪瓷缸子。   王忆惊呆了。   这不得1000ml的容量?   秋渭水气的直接说不出话来。   王忆帮她说话,对老爷子说:“别用这缸子了,爷爷你看那个脸盆怎么样?你来那么两杯子。”   叶长安认真的摆摆手:“哎哟,王老师你可别开玩笑,喝酒要有数,不能乱喝,喝那么两盆子酒那不得喝掉人命?”   “再说,都跟小秋说好是两杯了,怎么能改成两盆呢?”   秋渭水大喝道:“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这位老同志,你这是杯子吗?这是缸子,这不是两杯这是两缸!”   叶长安问王忆:“她说的对吗?这是两缸?”   王忆坦然道:“我说句公正话,爷爷你这么整太过分了,你现在吃着药呢,不能这么喝酒。”   “再说,”他学着叶长安露出认真的样子,“你这不是喝酒这是酗酒!”   叶长安只好放下搪瓷缸子去拿了一个白瓷茶杯,说道:“行吧,人要言而有信,说是两杯就只能两杯。”   秋渭水上去抢走茶杯换了个二两酒杯:“你少来这一套,你这是跟我搞开窗理论呢?我告诉你,王老师经常这么搞,我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叶长安一看自己战术失效确实不高兴了。   王忆便劝慰他说:“爷爷你得保重身体,后面喝酒机会多呢,订婚宴、结婚宴,有了孩子百岁宴、周岁宴,一年一个生日宴,还有他考上大学以后的升学宴,他的订婚宴、结婚宴……”   听到这里叶长安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是狡猾,你跟我来《愚公移山》呀?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王忆陪着他喝了两杯酒,又把带来的散装蛋白粉拿出来给他冲了一杯。   老爷子现在保持着每天早上一杯蛋白粉晚上一杯奶粉的习惯,药物起作用加上这些高能量、全营养饮品的帮助,他的脸色比以往好太多了。   特别是嘴唇。   叶长安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嘴唇带一种灰白色,整体像是土灶烧出来的草木灰。   现在嘴唇颜色好多了,带上了红润,让人一眼看过去会感觉他有一些活力。   王忆说自己要去城里给生产队采买两天的物资,这样秋渭水可以在家里住两天,他们后面一起回天涯岛。   出门后他先去县局一趟,庄满仓把一包药递给他,说:“这就是老枪那里开出来的药,一共五种,你找个机构帮我化验一下,多少钱跟我说,单位报销。”   一听单位报销王忆没客气,问道:“还用发票吗?”   庄满仓一挥手,说:“我的签字就是发票!”   王忆给他一个狗官的注视。   庄满仓赶忙又解释道:“我的人品、操守和党性也是发票!”   杂耍团的一行人已经被审讯结束移交给法院了,但是他们没有承认在本地有什么帮手,这让庄满仓很不爽。   他点了根烟说:“他们在咱县里作案多起,而且又是装神弄鬼又是敲诈勒索,绝对在本地有帮凶!”   “根据你和支书的说法,我强烈怀疑老枪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妈怎么都不承认,这方面只有他们那个团长有数,他们那个团长嘴巴很严。”   王忆问道:“这样查老枪身上的问题,对案子后续有帮助?”   庄满仓给他使了个眼色,贼笑道:“你想想,老枪要是有问题我们就有据可查、有法可依,把他给抓起来。”   “但我们不对外公布抓了老枪的罪名,而是私下里用小道消息去说是杂耍团那边扛不住压力供出了老枪——除了怀疑老枪我们另外掌握了一些证据,也怀疑了一部分人。”   “到时候我们用老枪当枪使,去定向吓唬这些人,告诉他们可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嘿嘿!”   王忆恍然的点头:“可以可以,这招可以。”   庄满仓得到他的夸赞后满意的靠回沙发背上抽了口烟,说:“其实是基本操作,对付犯罪分子,我们的招数有的是!”   他又生气的说:“这些人又是诈骗又是盗窃又是抢劫的搞了不少钱,现在收回来的钱对不上账,他们没地方花钱,肯定是藏在帮凶家里了,必须得把钱查回来,还给老百姓。”   “老百姓那三瓜俩枣都是牙缝里生出来的,那是家里的救命钱,绝不能让犯罪分子给嚯嚯了!”   王忆说道:“行,我今天就把这些东西给同学的研究所邮寄过去,他们那里有从国外进口的化工分析机,如果这些药有问题,那一般能分析出来。”   庄满仓郑重的说:“好,只要老枪的药能证明有问题,我一定立马办了他!”   “咱们要尽量利用他,把那些不法分子一网打尽,把老百姓的钱给拿回来!”   王忆说:“好。”   庄满仓对他寄予厚望,拍拍他肩膀特意叮嘱一句:“靠你了,我这边暂时真没办法。”   王忆问道:“你想过办法了?”   庄满仓苦涩的抽了口烟摆摆手,说道:“你先托朋友的单位化验一下这个药,别的我不说了,反正这个药我找人试过了——还真有效!”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才离开。   这次去市里不是做客船而是要自己开船,下午的时候销售队开船而来,他跟销售队换了船,自己开船去市里销售队晚上摇橹回去。   之所以要多此一举,是因为社员们算账算的精明,他和秋渭水只有两人,开船来县里浪费柴油。   这样销售队人多,开船来县里拉的人多,相对来说这样柴油利用率更高——   现在外岛的渔民真就这么过日子!   王忆开船出发,这次要去时空屋可简单了,随随便便找个没人的海岛附近抛锚,然后开船门就能进出时空屋。   他试了试,很顺利就回到22年。   不过他还是得开船先去市里,这次之所以要自己开渔船就是因为王忆要买一些活螃蟹活虾还有各种贝类扔到22年的天涯岛海域。   如今螃蟹满膏虾满籽,扔到海里可以下崽子。   而且82年码头上那些都是野生货,这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比王忆都强,扔到海里到时候给撒上饲料,肯定能存活下来。   运气好了,它们还能给王忆扩充成几个族群,那可赚大发了!   回到22年一开手机,饶毅和袁辉这边都给他发来了好些消息也打了好几个电话。   不用打开细看王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丁得才这个黄giegie给他的这本《花间集》绝对很有价值!   果然,他看过两人发来的信息后,这些信息关注重点都是一样的:   这本《花间集》古籍善本,有可能是北宋古董!   一旦它确实是北宋时代流传下来的诗词集,那价值就大了,而更恐怖的是它上面可能有一代词家柳永的亲笔题字。   那价值是大哥大了!   关于《花间集》,王忆拿到后就回22年了解了一下。   这诗词集是五代后蜀文学家赵崇祚编选的晚唐至五代词总集,成书于后蜀广政三年。   它本身汇聚了众多诗词,内容很多,全书共分十卷,选录了温庭筠、皇甫松、韦庄等十八家词作共五百首。   根据当前可考历史而言,《花间集》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文人词总集,在词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对后世词风影响很大,被誉为“近世倚声填词之祖”。   此外,唐末五代词家之作因此得以流传后世,对研究词的产生与发展演变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简而言之,这部词集很牛逼,提起它来说它牛逼就完事。   但在以前封建王朝时代《花间集》还没有这些地位,反而因为它所收词多反映君臣花间尊前宴享娱乐的生活,风格偏于浓艳华丽绮罗香泽,被性压抑的文人们当做小皇叔来拜——   当时王忆了解到这点的时候真挺服气的,古代文人这么饥渴的吗?   前辈们真的挺可怜的。   丁得才也挺可怜的,他当时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下这本书,就是因为有老知识分子跟他说,这本书很香艳。   结果他苦心收藏这本书十多年,每次翻开都是两眼一抹黑……   啥也看不懂。   不光是他,王忆这文化水平也是看不懂几个字,里面所用字体虽然是漂亮的宋体字,可都是繁体字,对于习惯了简体字的新时代青年来说这阅读有障碍。   但对于古文收藏家们而言,这东西的价值可就大了!   上亿都不止!   王忆对此表示很稳,他手头上已经有一本估值上亿的古籍善本了,如今再来一个这已经有经验了。   不过他没有立马联系两人,而是先给钟世平打了个电话,问他自己的渔船保养的怎么样了。   他上次买到的渔船得先做一个保养,这就跟买二手车一样,保养加检修,开到海上才安全。   钟世平接到他电话很兴奋,说:“王老弟你放心好了,那船不用维修就是保养一下,已经没问题了,现在我正安排朋友给你的爱船做改装呢。”   王忆跟他约着见一见。   他要赶紧开走渔船了。   跟钟世平这边约好,钟世平先帮他去看看船,王忆瞅着这空当就给饶毅打了个电话。   饶毅得知他已经回到翁洲,直接派车来接他。   两人在庆古典当的办公室里相见,饶毅带着好几个人在等候他,其中有两人头发雪白,一身唐装,看上去很吊。   王忆进门后先询问了化工与材料成分分析单位的事,庆古是整个江浙沪、长三角一带的墩地炮、座山虎,在本地人脉广,饶毅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然后便联系上了这么一家单位。   单位在沪都,于是饶毅直接找了个员工接走药包给送过去,两天就能出结果,后天可以拿到分析单。   处理过这件事,王忆便掏出了《花间集》。   饶毅这边又是白手套又是防氧化剂一顿操作猛如虎。   等王忆放下书籍后他郑重的打开,翻看几页后他交给其他人来细看,自己则招呼王忆说道:   “嗯,跟我看了照片后判断的不错,这是《花间集》第二卷 ,你看开篇都是韦庄的作品,《酒泉子》、《木兰花》、《小重山》……”   王忆问道:“这些不重要,先看柳永的字,你觉得这要是真品那价值有多少?”   “你想要多少就可以叫多少。”饶毅直接说道。   他给王忆进一步的介绍说:“宋版书从明清开始就是存世珍罕,说一句凤毛麟角不夸张,是古籍瑰宝,哪怕只有片纸只字,在我们这行当也是珍若拱璧。”   “不知道有一句话你听没听过,‘一页宋版,一两黄金’,这句话就是清朝出现的。”   “你想想清朝时期这书都有这么大的价值,何况如今?2018年在咱们国内嘉德春拍上,一部宋刻孤本——陈鉴辑的《石壁精舍注唐书详节》拍出了一亿一千万的天价。”   “所以你想想这本《花间集》要是北宋古董还有柳永这等传世大家的亲笔填词,那得多少钱?”   “天价之宝,价值连城!”   王忆屏息静气的说:“那我这是淘到宝了?”   饶毅满脸羡慕嫉妒恨的盯着他看,那架势恨不得取而代之。   不过他没有直接开口肯定王忆的猜测,而是跟他讲解起了宋版书的讲究。   宋版书是古籍善本收藏品中的明星,相关知识真是浩若烟海,饶毅总览大纲给他做了介绍,但只能简单介绍一些骨架,具体太多细节压根不是说随便说说就能说清楚的。   两人喝着茶聊着天,然后几个人仔细看完了这本书并且凑在一起讨论了一阵。   最终一个老人对饶毅招招手,面色凝重的与他耳语起来。   饶毅听后点点头,过来对王忆说道:“王总你刚才问过我一句话,是你是不是淘到宝了?”   “对。”   “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肯定淘到宝了,不过这本《花间集》不是北宋的、不是宋代的。”   一句话,王忆当场就是个当头棒喝了!   “我这是弄了个假货啊?”   饶毅解释道:“也不是假货,只不过它不是宋代的东西……”   “那你之前在微信里不是说,这是北宋的文物吗?”王忆失望的说。   饶毅干笑了两声。   王忆陡然反应过来:“噢,你之前是在顺和我的话呢?是为了让我把这书给你先带过来?”   饶毅急忙说:“王总你别急,我说话有点直,你先别激动,这本书确实不是北宋书籍,但也不是假货,应当是其他朝代的印刷品。至于上面这个柳永填词是不是本人所写——很难办,没法断定!”   王忆的心真是一下子就拔凉拔凉的了。   他下意识说道:“这东西怎么就没法断定了?现在没有柳永的存世手书吗?”   饶毅给他倒了杯茶说:“你听我细细说,王总你可别着急,我先跟你说,你这本《花间集》是好东西,肯定能值钱,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天价之宝。”   “然后咱们一样样来说,先说这页的柳永手书吧。”   他拿过《花间集》小心翼翼的翻开:   “名字毫无疑问是柳三变,可有件事不知道王总你知不知道,柳永此人是作词大家但他不是书法大家,所以他传世的是宋词而不是书法!”   “除了柳永还有李白杜莆、辛弃疾李清照,这些大诗人大词人都不是以书法著称,以至于他们存世的手书极少!”   “拿李白来说吧,目前公认的存世手书只有一篇,那就是咱们首都博物馆里的《上阳台帖》,现在日本那边说他们发现了一篇《嘲王历阳不肯饮酒帖》也是李白手书,但没被得到承认——”   “总之先说《上阳台帖》,这篇李白手书是草书,被历代名家所珍藏,说几个收藏过的人吧,欧阳修、张养浩、李善长、张居正,还有盖章狂魔乾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给王忆看,调出来一张字帖。   字体照片可以放大,饶毅很仔细的给王忆看过了几位大家的盖章,还给他看了乾隆的章,并指着上面四个字说:   “青莲逸翰,这是乾隆亲笔题写的,然后这就是当前公认的太白手书。”   “此外还有大词人也就是我的偶像辛弃疾,他也有唯一一部手书留存于世,叫做《去国帖》。”   又是一张新照片被调出来。   饶毅介绍道:“你看这个《去国帖》,他上面也有很多章,这被考据是字帖留下的第一个章,是南宋宰相叶衡所留,因此很多人以此推断说这《去国帖》就是辛弃疾写给叶衡的。”   “再往下这些章——喏,又是熟人的章,盖章狂魔乾隆,下面这个章是他儿子爱新觉罗·永瑆留下的……”   他又把《花间集》上柳永手书那一页拿出来给王忆看:“这是柳永的手书,你能看出它和另外两部手书的区别吗?”   “它上面没有章。”王忆立马明白对方的意思,“没有历代名人们的认证,压根不能判断这是不是柳永手书。”   饶毅点点头:“一点没错!关键问题是现在没有柳永的手书留存于世,哪怕现在咱们能证明这本《花间集》是宋版书,可也没法断定这就是柳永所写!”   王忆失望的叹了口气,说:“这属实是死无对证了。”   饶毅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这能证明是柳永亲笔手书那真就价值连城了。”   “李白的《上阳台帖》是无价之宝、是国宝,咱直接不敢定价,而辛弃疾的《去国帖》则被定价为七亿!”   “七亿,七个亿!”   他伸出左手一个巴掌又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给王忆看,满脸的表情显示出他是真的在惊叹。   王忆也惊叹。   饶毅收回手又指向这本《花间集》:“还是回归主题,其实这篇词到底是不是柳永所填真不好说,我们专家查过了,这篇《蝶恋花》目前并无流传。”   他看着词集念道:“春到江南花似旧。燕子归来,王谢堂前柳。金粉楼台消歇久。断肠犹是东风够。   细雨轻寒都过后。极目遥天,一抹伤心岫。弹指光阴如掣手。当时人去空回首。”   “好词啊!”念完之后他感叹一句,“我们专家说这有柳三变晚年的文风和诗情,所以说句实话,我觉得这页手书真可能是柳永亲笔,只是没法证实。”   王忆说:“古董文物行当,不能证实的东西,一律当假货处理。”   饶毅摊开手:这点他也没办法。 第315章 天涯一号   看着王忆情绪陷入低沉状态,饶毅笑了起来,问道:“王总,你这书是多少钱收上来的?”   王忆不答反问:“怎么了?”   饶毅摆摆手说:“王总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而是想要告诉你——”   “这本《花间集》虽然不是宋版书,却也是个宝贝,它的存世时代比宋晚了一个朝代,应该是元朝的善本!”   这话让王忆精神一振,问道:“这有谱吗?”   饶毅翻开书给他看印章:“这些章没有问题,它们只要没有问题,那我们专家的判断就没有问题。”   “说实话吧,这书我一开始就估摸它是元朝善本,不是你以为的宋版书,只是你在微信里表现出来的倾向性太强了,我这边不好回应,所以就让你带过来咱们现场看。”   “现在亲眼看过了,我和我们专家的判断一致,这应该是元朝当时印刷出来的一版《花间集》之一。”   “这一版的《花间集》是一套书,每一卷是一本书,为什么?跟这个纸张有关系。”   他捻了捻书籍的纸张让王忆自己试:   “这是小牛皮手工鞣制而成的纸张,做了特殊处理,一张牛皮分层成了纸,但它远比纸更厚实,而《花间集》通本书卷数较多,于是便分卷成册。”   王忆点点头:“这是蒙古和元朝皇庭、贵族们所用的一种纸?我看过一部纪录片介绍这种纸。”   饶毅笑道:“对,刚才我上手摸出它的材质后便做出这判断了,王总既然了解这种独特的皮革纸技术那我就不多说了,咱们围绕这本《花间集》聊几句。”   “自《花间集》诞生以来,这部词集就是一部文学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难得珍品,不管它在历史上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非议,反正以现在眼光来看,它是一部具有文学价值、收藏价值、历史价值的名作。”   “因此对于古今藏书家来说,这么一本名动天下的诗集肯定是值得自己收藏的,在古代造纸技术欠发达,像《花间集》这种珍贵书籍一旦印刷出版,那都会被人所收藏,只是善本珍贵程度不一样,收藏者身份不一样。”   “咱们都知道,活字印刷术诞生于宋朝,而花间集诞生于宋朝之前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它第一次被大规模印刷就是在宋朝,进而得到了广泛传播。”   “经宋一朝,《花间集》被文人广而告之,到了元朝这词集名气更大了,得到了多次印刷,每次印刷所得的套书都有人收藏并记述下来。”   听到这里王忆有些明白过来,问道:“这本书有现存的记录进行身份的佐证?”   饶毅笑着点点头:“对,这套书印刷出来之后一直出入于名门宦族之家,在长达800年的历史中,一直是名家递藏、流传有序。”   “不过元朝本就是短命王朝,之后乱世更迭,百姓流离失所,各种古籍善本跟着流离失所,导致整套的《花间集》流落民间。”   “还好当时这版书是用小牛皮纸印刷的,相对来说不容易破坏更容易保存,这才保存到了现在,而且……”   听着他的介绍王忆扯了扯书纸。   历经八百年的小牛皮应声而裂……   饶毅见此顿时急眼了。   他也不去‘而且’了,赶紧抓住王忆的手臂叫道:“王总你怎么了?这就算不是宋版书也是元朝古籍善本,这是善本啊!你怎么能毁坏它?!”   王忆尴尬。   他哪知道自己轻轻一撕扯,被饶毅赞不绝口的小牛皮纸就会碎掉?   饶毅白了他一眼说:“大哥,这八百年了,八百年啊,别说是牛皮,就是钢铁的也应该腐蚀的不堪一碰!”   王忆解释道:“我鲁莽了,确实鲁莽了。”   “我寻思那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结果唐僧给他解开封印后他蹦出来那皮裙还完好无损,我以为这牛皮纸被保存八百年应该也完好无损。”   听到这话专家们面面相觑。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呆逼可以拥有如此一本极有价值的古籍善本,而自己如此英明却没有这样的命?甚至这小子还头发茂盛而英明的自己还会脱发!   其中一位白发专家试探性的问王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孙悟空在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其实他的皮裙已经烂光了,但它不穿皮裙广电不让电视剧播放?”   王忆听后哈哈笑。   老爷子有意思。   饶毅心疼的把古籍给拿过去,他抚了抚牛皮纸打开找到一个红印章给王忆看:“咱还是快点介绍这本书吧,这个印章上的名字你能认出来吗?”   王忆瞅了瞅摇摇头。   名字三个字,他一个字没认出来,字迹太扭曲了。   饶毅说道:“这三个字是周良金,明嘉靖年间著名的藏书家,还有这个,这个印章上的名字你能认出来吗?”   他继续翻,又翻出来一个印章。   王忆又瞅了瞅,又摇摇头。   饶毅叹气道:“这是毛子晋!”   王忆说道:“这个字是毛?我在后面倒是看到过一个印章上有毛字,但那跟这字不太一样。”   饶毅说道:“印章所用字体不一样,有的确实比较难认一些。”   “毛子晋叫毛晋,子晋是他的字,被誉为海内第一藏书家,他别号汲古主人,有个藏书阁叫汲古阁,藏于内的书籍都是珍品。”   “这个毛晋非常爱书,藏书多达8.4万余册,其中不乏众多罕见秘籍,这一套元版《花间集》最后的全套收藏家就是他,在他之后是明末清初一场大动荡,那是咱们汉家文人的大劫难,很多书籍就是在清朝被毁坏。”   介绍到这里他拿起平板电脑找出几张图片给王忆看:“毛晋对这套《花间集》视若珍宝,在全套书籍上总共印刻了八十多个自己的印章,也在一些藏书心得中介绍过这套书。”   “所以这书基本上能确定身份,它就是元朝的古籍善本。”一个鉴定师补了一句。   王忆关心的问:“那毛晋就没说他收藏的这套书里有柳三变的题字?”   饶毅摇头:“没有。”   王忆咂咂嘴,深感遗憾。   辛弃疾的字那么值钱,柳三变的也不会差很多。   饶毅说道:“不过有了这篇亲笔填词对于你这本《花间集》还是大有裨益。”   “为什么?因为咱不会广而告之天下说发现了柳三变的亲笔题词,可以跟有意向收藏这本书的客户来专门做个介绍。”   “到时候这题词是不是柳三变所写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会成为一个话题。”   “古籍善本有了话题性那就有了更高的价值,或许有人愿意相信这字是柳三变所留——你仔细看,这本《花间集》能留存至今也跟它被重新校订有关。”   “写了题词的这张小牛皮纸和全本书所用牛皮纸材质相仿,但细看不一样。”   “所以咱们可以跟客户说,或许是历史上有人收藏到了这本《花间集》又收藏到了柳三变的一纸亲笔题词,于是他将二者合二为一了。”   “还是那句话,这事是不是真的不重要,能让以后的善本主人如此去介绍这本书很重要。”   王忆问道:“那这本《花间集》的价格能要到什么程度?”   饶毅沉吟了一下,说:“与书画、珠宝、古董珍玩等收藏门类相比,古籍善本属于是曲高和寡的小众雅藏,即使在近几年一片风生水起的艺术品市场中,它的表现也相对低调得多。”   “但是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现在咱们中国的富豪们有钱了,古籍善本这种藏品属于雅藏,它们价格指标体系正在被重新确立。”   “我们庆古就把古籍善本看作是拍场上的下一匹黑马,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古籍善本就是黄金书。”   王忆耐心的听他侃侃而谈。   等他侃完之后他问道:“那么到底多少钱?”   饶毅直接把手摊开了:“没法说呀,之前在中国嘉德的一场春季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中,一部元抄本《两汉策要‘十二卷’》以900万元起拍后便遭遇疯抢。”   “当时经过了近70轮激烈叫价之后,最终是以4830万的价格给拍走的。”   “我之所以要提这件事,第一是要告诉你古籍善本的成交价多么具有不确定性,第二是因为《两汉策要》也是元版书,不过是元朝的手抄本。”   王忆听后有些肃然。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4830万!   完全可以说是五千万、半个亿!   他试探的看向自家这本《花间集》,饶毅摆摆手:“你这本书恐怕没有这么高的价格,因为人家《两汉策要》的来头很大,盛传为元代书法大家赵孟頫手书!”   赵孟頫……   王忆了解收藏品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中学时候在历史书上也看到过这名字。   这是书法大家,楷书四大家之一、元朝三大书法家之一,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后代孙之一。   于是他下意识叹了口气。   结果饶毅慢慢悠悠的说:“你这本书的价值比不上《两汉策要》不过也不会差这个价格很远,因为4830万的价格是2011年拍出来的,迄今已经过去十多年!”   王忆无语。   饶毅看着他懵逼的表情哈哈大笑:“王总你可别跟我急眼,我是嫉妒你屡屡收到好货、年纪轻轻成为巨富,所以故意跟你开玩笑,目的是为了以后酒桌上跟人吹嘘,吹嘘我曾经拿捏过一位青年巨富。”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却从侧面捧了王忆一把。   比直接夸王忆长得帅、身材好、气质佳要更——更落入下成,王忆还是喜欢麻六那种人,逮着他直接吹、拼命的吹。   饶毅跟他开玩笑是为了活跃一下氛围,然后进入主题。   他抚摸着这本书问:“王总,你看这本书你想怎么处理?要不要卖掉?”   王忆说道:“能卖掉就卖掉,我有别的收藏品,对这种古籍善本兴趣不大。怎么了?你们这边有客户?”   饶毅对其他人点点头,这些人便收拾了工具陆续出门。   他去亲自关上门,又给王忆倒了一杯茶说道:   “王总,古籍善本现在确实是收藏行当的小众雅藏,它有客户但没那么容易找到客户,往往需要上拍卖会。”   “这种一级善本肯定要上大拍卖会,但以你个人名义上不了这些拍卖会,所以我是什么意思呢?能不能委托我们庆古来帮你联系拍卖会?”   王忆说道:“这没问题,但是怎么收费?还有,在商言商,这种一级善本的价值很大吧?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们庆古来上拍呢?”   饶毅沉思了一下,说:“预付金,我们给你预付金,而且我们可以给你一个保障性价位。”   “这个价位由你审批,算是个保证性报价,如果拍卖会上卖价低于这个价格,我们还是会以这个价格给你付账。”   “如果拍卖会上卖价高于这个价格,那咱们就按照协议来收取费用、共享收益。”   他让王忆考虑,然后报出个炸弹性话题:“除了保证性的报价还有刚才说的预付金——”   “两千万!我们给你两千万!”   王忆顿时心动了。   去他的吧,不去货比三家了,就跟庆古合作!   两千万!   这可是两千万啊!   哪怕这书两千万卖出去他都乐意,毕竟这东西是他用一套四十二块的盗版禁书换来的。   不到五十块换两千万,就是抢银行也没这么狠!   抢银行光是买丝袜就得五十块!   但他不能当场拍板,这么大的买卖必须得抻一抻。   于是他沉吟道:“你们先拟定一下合同吧,我跟我的法务一起看看合同,然后再做决定。”   饶毅没指望他立马答应,也猜到王忆可能还要去找别家询价,便没有挽留王忆吃晚饭,王忆要走便找车把他送走了。   这样一来王忆不好意思直接去冠宝斋,他让司机送自己去了海边码头,先去生产队大灶看看买卖。   买卖很好,邱大年现在把重心转移到饭店来了,老报刊、生日报的生意被他放到了次要位置。   因为生产队大灶现在收益更可观。   王忆去后他拿出客人的预订单进行炫耀:“老板,咱的店现在要三天预订了,而且要付预定金!”   “这么牛逼?”王忆一愣。   需要三天预订的饭店他听说过,但要付预定金的他还真第一次碰上。   随后他才知道,这个预定金就是个诚意,其实钱很少,十块钱……   主要还是个噱头,因为他们的生产队大灶如今成为网红店了,网红店需要噱头。   王忆去后厨看了看,存货还挺足的。   现在大灶的海养鸡、海养鸡蛋、鸭蛋以及各种珍品干货名气很大。   此外前几天他送了几次大螃蟹、大对虾、琵琶虾还有拟蝉虾也给饭店增加了不少名气、大大提升了人气。   邱大年问他这些海货从哪里能进货,饭店需要备货。   苏小雅感叹着说:“老板,现在有钱人真有钱,2888一份的大螃蟹供不应求,那么多人来了直接点名要这个,付账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扫码给钱!”   王忆说道:“你要是去五星级酒店就会发现,有钱人确实多,不光多而且他们还活的快乐,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又给邱大年说:“咱那边的海里就有这种大螃蟹出产,后面我准备往天涯岛海域放养虾苗蟹苗贝苗,也要往里放养殖箱、养殖网,咱们得把天涯岛利用起来。”   在店里巡视一圈又查了查账,王忆一看账单吓一跳。   每天流水挺夸张的,好几天连续达到了五万块!   不过想想最近几天都有高价值的海珍品上市,这样一桌菜动辄就要三四千块,那么五万块的流水也不算惊人。   他对此很满意,因为这饭店的成本主要是人工、水电和一些便宜的菜肉,真正的大头比如海珍干货和大个海珍品都是他从82年带过来的。   这些东西在82年不值钱!   起码相对22年的物价来说不值钱。   王忆核对了账单没有发现问题,这样他对邱大年的工作非常满意,直接走账给他放了一万块的奖金。   厨师那边也给发了个五千的奖金,其他人一碗水端平,都给个三千块奖金。   于是等他出门的时候大灶里的人都跑出来,统一的鞠躬挥手:“老板再见、老板常回家看看!”   王忆哈哈笑,骂了一句‘见钱眼开’骑上小黄车扬长而去。   他先去出租屋一趟,回82年的船上,开船去了码头。   八月海上收获忙。   码头上船来船往、人潮如水,各种海珍品被摆上来,王忆便随便挑选了一些好货带上船搬回22年。   累出一身汗来,他带着这些海货开着农用三轮去找钟世平,顺便给袁辉打了个电话跟袁辉一起谈谈《花间集》的生意。   钟世平这边看到他的三轮到来,立马大踏步出来张开双臂,那真是眉飞色舞、顾盼生辉:   “噢,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赶紧进入餐厅吧,让我们高举酒杯,让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王忆歇火下车感叹道:“唉,我的朋友,你得赶紧停住这该死的翻译腔,否则我忍不住用我靴子踢你的屁股了。”   钟世平哈哈笑道:“但我这是真心话——呀,又有这么多好货?好,这可太好了。”   他大概的翻了翻鱼篓,又问道:“没有大黄鱼?”   王忆没好气的说:“你以为野生大黄鱼是路边的草,说有就有?这得碰巧的,碰巧遇到一次鱼群,那就能多多少少的捞上来一批,我才能分到几条。”   他示意服务员过来卸货,然后拉走钟世平问:“我的船现在什么情况了?”   他得赶紧把渔船要回来。   不只是要急着从82年往22年的天涯岛海域投放虾蟹贝,还因为他以后送鱼获进店铺得从码头动手。   他带回来的都是海珍品,太容易引人注目,这样要是有人盯上他,发现他从没有在码头出现过可是却能不断带海珍品送入列岛记忆和生产队大灶,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钟世平这边不做他想,说:“我让伙计帮你加紧时间保养的,其实前两天就保养好了,只不过你没提船,于是我让他给你简单的改装了船上的边边角角,这样你开船能更方便一些。”   “要是你需要的话……”   “这会咱们就去提船。”王忆说道。   钟世平一愣:“这么着急?快要吃晚饭了。”   王忆说:“我约了袁老师一起吃宵夜,先不吃晚饭了,咱们去提船。”   “恰好我有朋友的渔船出了点毛病去维修了,他这边要跑海去收货,所以得先找一艘船应应急,我准备把我的渔船交给他。”   钟世平说道:“行,那没问题,我打个电话咱们直接去码头,让他们把船从船坞开到码头来。”   他找来饭店领班注意接待几个客人,然后打了电话开车带王忆去了海边码头。   22年八月的傍晚,码头上不忙。   正经的禁渔期还没有结束呢。   现在码头上能卸下的鱼获都是人工养殖的,大黄鱼、小黄鱼、金鲳鱼、对虾、皮皮虾还有最多的梭子蟹。   翁洲正式进入热吃梭子蟹的好时节了。   钟世平在码头上朋友多,他又有社交牛逼症,于是他给王忆花式表演叙旧。   等到他空闲下来,船也来了。   船体做了深度清洁,重新上了一层船漆、做了全新涂装,看起来一下子崭新许多。   而且船身上还印上了船名:   天涯一号!   王忆看到自己的船后很是欣喜,等船进港口靠上码头,便迫不及待攀爬上去。   钟世平很靠谱,这船给他收拾的干干净净,与之前刚买时候简直判若两船。   船上甲板重新上漆,船舱做了密闭处理,船上的缆绳换成了新的,进船舱一看,里面好几样机器也换成了新的。   送船工让开驾驶舵,钟世平给王忆介绍机器更新换代情况,说:“先说说渔船最重要的家伙什吧,探鱼仪。”   “你这个起初是垂直探鱼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就出来的技术,这个你上次了解来着,我不多说旧机器了吧?咱们直接说新机器?”   垂直探鱼仪就是一种利用超声波回声原理探测渔船下方鱼群的仪器。   简而言之就是超声波发射器发射出的超声波在水中受到了鱼群和礁石之类东西的阻碍能产生回声,机器根据声波发射与收到鱼群回声的间隔时间,就能检测到鱼群所处深度和位置。   这东西诞生后确实有些年头了,并得到广泛应用。   这台船用的便是这样一款机器,如钟世平所说,它的技术已经被淘汰了。   垂直探鱼仪只能探索渔船下方海域的鱼群情况,如果鱼群在侧面那哪怕是双方交错而过,探鱼仪也毫无用处。   再一个这机器的主要构造是发射器、换能器、接收器、显示器,渔船之前用的全是老款产品,功能不错可是个头太大。   拿显示器来说它是个大头机器,就像零几年的电脑显示器一样,现在的新机器都是平板电脑,维修厂已经给天涯一号换上新机器了:   驾驶舵旁边出现了个平板电脑,个头挺大的,有24英寸。   但这旧机器不是毫无用处。   王忆问道:“之前的垂直探鱼仪已经扔掉了吗?”   送船工说道:“没有,换下来后都包装起来放在你船舱里头,全套机器都在。”   王忆点点头。   这东西他有用。   尽管垂直探鱼仪诞生于四十年代,但那是在欧美发达国家应用,实际上国内小型渔船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才用上这机器。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就没有这机器,王忆想带回去给天涯二号换上。   正好这机器已经很旧了,他可以拿自己淘换来的旧货进行解释。   钟世平点开屏幕给他看,说:“那种老古董得扔进垃圾站了,你看这个,NSS-evo3S系统,专门适合巡航渔政船、近海渔船使用,这是高等级一体式的机器。”   “它是鱼探仪也是海图仪,还是个多功能的显示器,采用了iMX-8高性能处理器,响应速度很快,功能特别多,我给你随便说两个?”   王忆笑道:“好,钟老哥你懂的还真多。”   钟世平说:“我船上安装的就是这东西,王老弟你放心,你对哥的好、哥都知道,哥绝不会让你吃亏,绝不会让你说‘老钟那人不行’,我肯定行!”   “这机器有三种显示器,9寸、12寸、24寸,我给你要了最大的,显示最清晰,而且功能也多。”   “你点这个,这是内置GPS的海图仪,用的是咱北斗的技术,不怕外国人封锁。然后它是IPS的触摸屏和键盘控制,有动态声呐也有3D水下显示能力。”   “你看这个,它比较耗电,然后你用一下……怎么样,咱下面的海底地形被扫出来了。”   钟世平操作了几下,王忆跟着去看,确实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参数也出现了海底地形的3D模拟。   他又把声纳、雷达、自动舵及其他附件给讲解了一下,这船内置无线连接,能用卫星网络,比较烧钱,但安全系数很高。   “最重要的是这个系统跟你自动化操作系统是衔接的,你船舶驾驶证都没有,自己开船很危险,风浪不大的时候你可以用自动化驾驶模式,这是我帮你掏大价钱做的。”钟世平说道。   王忆诧异:“哟,这船还能自动化驾驶?上次你怎么没给我说?”   钟世平笑道:“哥给你个惊喜,这个你不用掏钱,我掏的钱。”   “现在网上不是说,一切皆可AI?自动驾驶技术早就被运用到海洋领域了,最早的时候用于海洋探测,现在是船舶自动驾驶,否则你以为那些远海大船特别是洲际运输船全靠人一直驾驶吗?”   自动驾驶功能也可以通过屏幕来实现。   他找到自动驾驶功能打开,然后进入设置给他看一些相关机器:   “惯性传感器、加速度计、陀螺仪等等,都已经跟发动机的系统衔接上了,你用了这个功能,那在近海可以自动驾驶。”   “远海不行?”王忆问。   钟世平说:“这船小了,而且是改装设计,所以功能没那么好。”   “近海有咱们的网络信号,这东西要靠网络的,它眼睛是全球卫星导航系统,脑子是一个能实时计算的导航控制系统,外面还有个雷达,那是自动识别系统,三大系统全靠网络。”   “还有那啥,你注意着点,一旦从船下通过或者发现信号不好,那你千万别用这个自动驾驶,它不是真正的自动驾驶,它其实就是个辅助驾驶!”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咱们游艇俱乐部主席金一诺的高速艇,那玩意儿有正经的自动驾驶,人家那东西值钱,光那一套驾驶系统就得价值个三五十万。”   王忆对这渔船的驾驶系统已经很满意了,这东西比有两个助手还要靠谱。   他直接开船出海,送船工和钟世平帮他熟悉了一遍驾驶流程,讲解了驾驶舱里各个按键的功能。   钱是好东西。   渔船这一改造顿时今非昔比,王忆开船在海上,船舱里全是现代化的电子设备,让他非常安心。   这可比开天涯二号、天涯三号那种落后渔船安全多了。   渔船改装的很好,王忆收了下来。   改装工作还没有结束,于是他就跟钟世平说好,渔船先用上几天,等朋友的渔船修好他这边就把天涯一号送回维修厂的船坞继续修。   现在他才体会到钟世平的价值,这家伙帮他大忙了。   于是王忆把心中另一个构想说出来:“钟老板,你朋友多、人脉广,有没有最近在转让小厂子的?我这边需要一个小包装厂。”   “包装厂?”钟世平问道,“你说说你的要求和用途,我想一想。”   王忆说道:“用途比较简单,主要是一个包装工作,我这边会买一些货,然后进行再包装,做全新包装后卖到非洲。”   钟世平一愣:“生意这么大?”   王忆笑道:“不大,就是有个好大哥在非洲那片搞到了关系。”   “你也知道他们那边什么都缺,咱们国内的洗衣粉啊方便面啊火腿啊各方面的东西吧,全缺。”   “所以他让我自己弄个品牌,到时候帮我打入非洲一些小国家里,这样我需要一个生产线给一些杂货进行重新包装。”   “不是违法买卖,”他赶紧强调了一下,“最初我好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先给他负责个后勤保障工作,我买下一些东西重新包装送入他的队伍,就当是我自己这边生产的……”   钟世平恍然的说:“明白了,你要弄个包装厂,自己搞贴牌生产。”   王忆笑着点头。   钟世平说:“这个我暂时还没有能用的关系,不过肯定能帮你找到,因为这三年来疫情挺厉害,有些小厂子压根没法生产,不少厂子在转让呢,我给你找找看。” 第316章 岛上建起包装厂   王忆要弄一个包装厂。   他不光要弄包装厂还会弄个印刷厂!   印刷+包装,贴牌我最强!   钟世平一语中的,他就是要生产贴牌货。   贴牌干什么?肯定是往82年运送。   本来他这边只有一个门市部,针对的也是自家社队里这些人,所以平日里抽晚上空当去撕掉一些包装纸带过来点商品即可。   并且22年网上平台有不少复古商品,这些是可以直接带过来的。   但这份工作不轻松,几乎所有包装都有生产日期,这就很操蛋了,王忆得一个个的收拾包装纸。   当然王老师勤快又能干,他愿意为社员们吃点苦受点累,忙活一下子。   可现在李老古那边也开门市部了,他要供应的商品一下子翻番了,这样他可就忙不过来了。   再者随着来看电影的外队社员增多,来他这里采购商品的人家也增多,同样导致他工作量剧增。   这样他必须得上工厂了。   小工厂即可。   这事比较着急,钟世平急他之所急,晚上回了饭店他也不去招呼老客人了,一个劲的打电话、发微信进行各方联系。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钟世平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真帮王忆联系上一家要转手的小包装厂,位置很有趣,竟然就在海福县岛上。   这样王忆来劲了。   可以接手这厂子!   厂子位置太好了,在海福县上,这样他可以以‘送货去内陆发物流’为理由将厂子里的货物送上渔船然后自己再在海上搬到82年去。   至于是搬到仓库里还是说直接送进门市部那看他心情,这事好解决。   甚至他可以在82年沪都买个仓库,一边等地皮升值一边可以容纳货物。   包装厂老板那边急着用钱,也很乐意迅速将厂子卖出去以换钱周转。   于是双方在电话里先做了个前期沟通,说好明天接头讨论买厂事宜,把生意定了个八成。   钟世平这样立功了。   王忆这人向来是有功必赏,他大气的一挥手说:“钟老板你放心,起码今年之内我得到的野生大黄鱼都给你这边,我拼着不给我饭店使用,都给你!”   他饭店里头其实用的大黄鱼全是野生的,只是没有成品鱼,这样也就没顾客发现自己沾了多大的光。   实际上野生大黄鱼的鱼肉确实口感与滋味更好一些,这家伙能卖出天价不仅仅因为物以稀为贵。   拿鱼肉冻来说,漏勺做的是大黄鱼鱼肉冻,这简单用调味品来去去腥,然后不用太多其他东西,全靠野生大黄鱼鱼肉的鲜味来吸引客户。   22年没人能在这道菜上打得过生产队大灶,谁舍得用野生大黄鱼做鱼肉冻?   还有蟹糊,生产队大灶卖的蟹糊也都是野生大螃蟹做成的,滋味真的不一样,这点王忆是吃过的,能吃出一点差别来:   确实差别只有一点,但差不多的价格下,这一点味道就能为生产队大灶吸引来大把老饕。   老饕们的嘴巴是很厉害的。   钟世平听到他的许诺后高兴了,他要是有稳定的野生大黄鱼来源,那他可以把自己的饭馆层次提升成高档私房菜馆!   而且王忆还答应他,会想办法帮他搞点正经的老酒。   这事是他最近在82年广播里发现的商机,82年各地都有老酒窖,里面不乏坛装多年发酵的老酒,比如二十年陈酿、三十年陈酿。   有些老酒窖是公私合营之前封起来的,现在改革开放断断续续被主人打开,里面储备有老酒,而且是坛子装不是瓶装酒。   那他可以采购这种酒带到22年,就说这是二十年陈酿,那肯定能卖出高价来!   至于口感或者质感?那肯定没问题,因为它们是真实的二十年陈酿!   钟世平得到他的允诺后高兴的一个劲提腰带。   这整的王忆很惶恐。   他以为钟世平要提臀相报。   其实钟世平是笑的太厉害,大肚腩哆嗦的太厉害,固定不住腰带了。   王忆点了盘烤肉。   这方面他得点赞文小山,文小山作为东北烧烤继承人,烤肉真是有一手。   大众餐厅用的烤肉配方就是文小山提供的,王忆知道那肯定能在县里掀起一场烧烤风暴。   22年东北烧烤佐料+酱汁,这横扫个82年小县城的饮食界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这边正一边撸串一边跟钟世平说笑,袁辉进来了。   王忆打了个饱嗝擦擦手,跟袁辉进入1975包厢,把《花间集》掏出来给他看。   袁辉看见他随便把《花间集》扔在桌子上真是心疼的不行,赶紧戴上白手套开始研究。   庆古典当可是直接派了专门的古字画和古籍善本专家来鉴定的,术业有专攻,这点袁辉比不了人家,他所能看出来的东西王忆都已经知道了。   王忆让他给个价,他谨慎的给出了‘一两千万’的报价。   就听这话,王忆便知道这《花间集》还真得跟饶毅那边合作了,人家预付款就是两千万!   不过袁辉毕竟一直也在帮他,而且好歹没有大坑过他,所以王忆也不想让袁辉失落。   冠宝斋和庆古典当是翁洲收藏界的泰山北斗,王忆要骑墙,只有在他们之间骑墙才能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于是他把上次从李老古家里搞到的极品红珊瑚小饰品拿出来交给袁辉帮忙处理。   他一口气给出十件,这也是上千万的东西!   袁辉这边果然再没提《花间集》,他转移话题跟王忆谈起红珊瑚小饰品的销售工作。   同时他给王忆一个电话,说他帮忙买到了一批赝品红珊瑚,如今存放在个仓库里,王忆打这电话人家给他送货上门。   这事不着急,王忆现在关注点在钱上。   《花间集》加上这些红珊瑚饰品一处理,王忆这边身家顿时几倍的增长!   这样第一套人民币被他收回来了,先不进行出售了,这东西在82年凑齐一套都很费劲,王忆还挺不舍得给出售的。   至于祈和钟暂时也不用动了。   本来他身上就有大几百万的存款,加上《花间集》和红珊瑚饰品,他的身家能到四千万。   再加上生产队大灶每天进账也不少,邱大年还在给他出售着生日报、老报刊,这两样生意细水长流够他平日里的开支了。   何况王忆这里还有徕卡老式胶片相机可以卖出呢!   当然这相机顶多是个五位数的收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王忆做了个自我检讨。   飘了飘了,几十万的东西自己竟然给一个‘不算什么’的评价,这有点太飘飘然了。   人不能飘,飘了容易挨刀!   王忆摆正了心态,跟袁辉一起正经喝了顿酒,随便聊了聊。   袁辉问他要不要买别墅,说自己小区里有人卖别墅。   王忆当场笑了。   我在外岛有一座海岛,岛上正在建别墅,你让我掏好几百万上千万买一套小房子?我人傻钱多啊?   他直接把承包的天涯岛现如今情况拿出来给袁辉看——这都是墩子发给他的,现在墩子在督工,天天给他发照片、发岛上的工程进展。   袁辉知道他承包天涯岛的事,但不知道这无人荒岛如今已经大变样,看到后啧啧称奇,一个劲说王忆是人生赢家。   王忆忍不住的又飘了起来。   但他善于反思,毕竟偶尔刷个逼乎、上个垃圾博都会有人让国人反思。   他很快又反思自己飘了的事,反思到最终他很无奈:这时空屋太强悍了,有这么个东西谁不飘啊!   跟袁辉签了几个合同,王忆收拾了东西回公务员小区睡了一觉。   没有海浪声现在还真挺不习惯的,他只好掏出手机播放海浪声,又戴上耳塞才入睡。   第二天他叫上邱大年去海福县的‘新世界包装厂’,他们到达厂子的时候是九点半。   然而此时厂长楚俊还在睡觉。   王忆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去厂子里敲门只有两条狗在疯狂咆哮。   邱大年打算爬墙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被听到狗叫声出来查看情况的邻近食品加工厂的看门老头给当成了小偷,当场打了报警电话……   这事挺搞的。   后面还是食品厂的车间主任开车带他们去了楚俊家里把他给叫起来。   这下子王忆知道新世界包装厂为什么要倒闭了!   楚俊是个中年人,他收拾了一下后还真无愧于名字中的‘俊’字,皮肤白皙、身材颀长,一身名牌服装,戴上金框眼镜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八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不是王忆吐槽他,而是他真就是好看不中用。   他请王忆去小区外的茶馆喝早茶谈生意,结果喝了一壶茶生意没谈,他一个劲的在吐槽现在买卖多不好做。   这把邱大年给整的怀疑人生了:第一次碰上主动给自己压价的卖家!   楚俊这一个劲的说包装厂生意多难做,这不是在打消厂子接手者的接手意向吗?   邱大年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对方是不是段位太高,在用什么他不能理解的谈价方式来跟他们进行交锋?   他横看竖看、左寻思右寻思,就是摸不到对方的套路。   最后楚俊这边把苦水倒的差不多了,忽然来了一句:“噢,你们别听我瞎说,其实包装生意现在还行,我厂子里包装袋加工生产线、纸壳箱包装生产线都是刚翻新的……”   听到这里邱大年试探的问:“老哥,这个厂子真是你家的吗?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太了解这厂子?”   楚俊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说:“当然是我家的,土地使用资格证还有生产许可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卫生许可证、组织机构代码证、健康证等等都在我手里,你们自己看。”   他从LV男包里拿出一摞证件。   很齐全,早就做好转让工厂的准备了!   邱大年问道:“这厂子的上一任厂长是?”   “是我父亲。”楚俊自然的说道。   这下子王忆和邱大年都知道了,这厂子干不下去了还真不是被疫情给打垮的,它是没有了真正的负责人,业务无力持续而垮掉了!   厂子本身没什么问题。   王忆审核之后在县里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请了个律师帮忙来起草合同,他打算买下这厂子。   厂子总价是四百五十万——主要是地皮值钱,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二十亩,土地流转年限是70年,光是这个价格就要三百万。   新世界包装厂投产的早,已经有十几年发展历史。   它的土地是农用地,零几年的时候翁洲发展工业曾经将一批农用地批准用于工业建设,现在已经没有这样政策了,再想承包土地来建厂房很难。   否则承包土地用不了多少钱,只要交一个工业土地使用税即可,这个钱是‘买证钱’。   王忆派邱大年出马开始砍价。   楚俊一看就是个草包,邱大年要了一杯热茶,然后跟王忆耳语:“在这杯茶凉下来之前,砍价行动就能结束!”   王忆肃然起敬。   牛逼!   邱大年精神抖擞的跟楚俊去谈价,然后楚俊咬死了三百万的‘买证钱’不撒口:   “你不用白费心思啦,我这都是有人指点过的,现在咱县里这种二十亩规模的工业建设用地批不下来了,你有多少钱都没用,土地管理局还有环保局不会审批的!”   邱大年费尽心思,最后尴尬的回来了。   他摸了摸茶杯说:“茶水还挺烫的,怎么样?我说这杯茶凉下来之前砍价行动就会结束吧。”   王忆无言以对。   他掏钱找的律师,所以律师主要对他负责,便跟他耳语说:“这个楚俊我听说过,败家祖宗级别的人物,在我们县里很有名,他现在转让厂子肯定是为了还债。”   “他吃喝玩乐欠债不少,肯定是债主给他出主意了,告诉了他这厂子的实际价值,你们跟他砍价没什么用,他估计只是想要转让厂子来收钱但没有特别缺钱,不会轻易落价的。”   听到这话邱大年挺奇怪,问:“他既然欠债那为什么不着急卖厂子还债?”   律师笑了笑,说:“你们是文明人,估计不了解这些黑道的事,他欠下的是高利贷,拖的时间越长,要还的钱越多。”   “高利贷公司知道他有实体经济产业,这样并不着急去催促他还钱,只要他愿意变卖这些产业,那人家就有办法把变卖所得全弄到手里。”   “这种情况下你们想想,人家会让他把厂子低价转让掉吗?肯定是怂恿他卖高价,他们不会让你们占便宜的!”   王忆身上不差钱。   三百万他能拿得出来,毕竟之前卖掉红珊瑚扳指、卖掉7501瓷笔记本的钱都没动,那合计起来就在税前超过了500万。   哪怕又是买船又是投资天涯岛,他现在身上现金还有小一千万呢!   可是他不愿意花冤枉钱。   三百万买一个厂子的使用证没什么必要,律师给他出主意:“现在旁边有岛屿是工业建设用地的性质,你可以买下厂子的生产线搬过去。”   “生产线是一百五十万,搬迁厂区顶多花费个二十万,到时候你用彩钢瓦盖起新厂房,五十万一套防风厂房,那可都是新的!”   “唯一麻烦的是要跑各单位办新厂所需的手续,得要盖十多个章——不过我可以代理,代理费我可以少收点,咱们投缘,你们给我两万块就够了!”   王忆一听这话恍然大悟。   噢,这律师老哥想要给自己搂生意呢?   不过也对,我一个出来打工的,不图赚钱我图什么?   只是这律师提醒了他!   自己就在外岛有土地,天涯岛上那土地不有的是?而且现在有危房被拆掉了,这样自己何必在县里头建厂子?   他跟邱大年商量起来,说:“你联系一家工厂搬迁队,直接把生产线给我买下来搬到咱天涯岛上去。”   邱大年问道:“我记得老板你岛上没有建工厂的资质吧?”   “没有。”   “那咱怎么建起工厂?”   “谁说我要建工厂了?我没打算建工厂,我就是弄几条包装生产线随便瞎包装点东西玩,我不做买卖,不往外卖东西,这不是工厂也不是企业!”   说到这里,王忆微微一笑:“哎,我就是玩!”   邱大年挠挠头:“老板,这靠谱吗?你现在这么大的身家,可别搞违法犯罪那一套。”   王忆说道:“我怎么违法犯罪了?你看我在我承包的岛屿上安装一些机器和生产线来包装食品,然后发给我的员工当福利品,甚至我还打算从残联招聘工人帮国家减轻负担,这怎么就违法犯罪了?”   律师得知他手中有一座承包的岛屿以及他的打算后愣是无话可说。   人家有钱,有钱可以任性!   但他对王忆说:“王总,你要是真不打算出售包装后的产品,那没事,就像你说的,你只是给你员工发了当福利,或者自己生产了玩,这样政府不管。”   “可你要是把产品投入市场——那你这可是三无产品,刑事责任!”   王忆笃定的说:“放心吧,我不会让它们出现在外面的。”   它们只会出现在82年里面。   22年的市场管理条例和法律可管不着82年的市场。   邱大年重新回去谈价钱。   楚俊傻眼了:“你、你们不要厂子了,只要生产线和机器?那那不行!绝对不行!”   邱大年拿出了他的青龙偃月刀——   关二爷耍起这刀是砍人,他耍起这刀是砍价,不管砍价还是砍人反正都是砍,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说:“楚老板你想想,你这厂子什么最值钱?地皮最值钱,这土地使用性质最值钱。”   “但是你得知道,有些厂子人家不打算干包装工作,人家只想要你厂子的地皮然后干别的,这时候你把生产线和地皮绑在一起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这道理?”   楚俊说:“不、不对吧?”   邱大年问道:“怎么不对?就像现在买房子,房子带车位,然后房子和车位分开卖,这样反而能卖出的更快一些,是不是?”   “是。”   “那你厂子地区和厂区分开卖,同样可以卖出的更快一些,比如今天就可以把厂区卖掉了,以后再有人想买你的地皮他们可以掏更少的钱了,是不是?”   “是!卖!”   “你觉得一百万这个价钱怎么样?”   “我厂子价值一百五十万!”   邱大年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先别急,咱们慢慢说,你听我这么说有没有道理……”   苦口婆心之后,价钱定格在一百零六万。   王忆摸了摸邱大年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还是温热的!   生意谈妥,律师拟定合同双方签订,接下来就是厂区搬迁了。   这又是一桩大活,而且需要先在天涯岛上寻找一块适合建设厂区的平地。   只有山顶适合。   王忆给墩子打过去电话,让墩子安排拆迁队把山顶的房子全给拆掉,空出来建起厂区。   另外在以前的住房中选一片危房拆掉,盖起仓库。   他又给残联的艾军辉打去电话,把自己这边要组建几条生产线的事介绍了一下,然后告诉艾军辉自己打算继续聘用残疾人来当员工,并且按照健康人的薪资标准和福利待遇来对待。   刚起床的艾军辉当场声音拔高了八度,他告诉王忆自己在床上直接跪下了,说是替残疾人群感谢他的好意,还说他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王忆信他的话就有鬼了。   这货确实刚睡醒,不过没下跪,他听出这货是刚起床在上厕所,时不时就会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王忆选用残疾人也是为自己这边考虑,新世界包装厂确实是在前年刚翻新了生产线,都是自动化生产,除了搬运之外没有力气活。   它厂子里的机器分两种,固体多功能自动包装机和液体多功能自动包装机。   前者能进行多种装袋、装盒封装工作,卷筒包装材料包含范围很广,防潮玻璃纸、聚乙烯、聚丙烯、高密度聚乙烯等等,都能用。   后者是可以给塑料瓶、玻璃瓶、铝罐等各种材质瓶子进行灌装,并且针对不同的饮料它有不同的灌装方式。   比如啤酒灌装流水线有特殊灌装压盖机,而牛奶灌装流水线则加用了一部杀菌机。   很先进。   这样王忆准备找几个聋哑人来负责机器的操控,聋哑人更方便他保守秘密。   而且从残联招人更容易,他这里毕竟要待在外岛工作。   正常人比较抗拒这种工作环境,残疾人可选择范围小,王忆这边给的工资多、福利好,这能大大的吸引他们。   唯一问题是安全问题,得有人负责对他们的看护,毕竟外岛的环境还是挺危险的,四周都是海洋,一旦失足落水可麻烦了!   这事暂时交给邱大年负责,这次王忆给他账上划了两百万,后续还要继续划账。   天涯岛正式开始大基建了,这花钱真是如流水一样。   还好他回到市里后把《花间集》交给庆古典当,沪都的庆古集团给他分批次转账了两千万。   王忆的腰杆空前笔挺!   他留在市里把一些杂事给办了办:   将一些商品从22年搬到82年仓库里,将邱大年联系家里运送来的衬衣和儿童衣裤半成品给搬到82年仓库里,将袁辉给他买来的赝品红珊瑚也搬去了82年仓库。   这样杂七杂八的忙活到了傍晚,傍晚他早早入睡,等到午夜他起床去开天涯一号到天涯岛海域。   天涯岛上还亮着灯光,太阳能发电机已经正式启用了。   不过此时岛上没人醒着,都在沉睡。   王忆穿过天涯一号的船门进时空屋回到天涯二号,然后开着船去码头上采买。   从市里到天涯岛是三四个小时的航程,所以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82年的码头上格外热闹。   王忆专门买活海鲜,螃蟹、大虾、海参鲍鱼、各种贝类买买买,甚至还买到几只海龟……   一个个鱼篓、箱子被雇佣的力工搬运上天涯二号的船舱,装了满满一船舱,然后他开船进入茫茫大海。   后面是力气活,他拖着拉车将一箱箱的海珍品带到22年的天涯一号上,扯掉包裹在箱口处的渔网全倒入海里去:   这要远比在22年买各种鱼苗虾苗蟹苗之类的要更合算,主要是成活率高。   放养海洋生物苗子的生活率很低,而这些野生成年海货个顶个的海洋生存高手,它们在这片海域是可以扎根的。   王忆一口气忙活了两艘船。   这活太他娘的累人了,偏偏他还找不到人能帮忙!   只能当做健身了。   反正王忆感觉自己现在这身体素质是越来越好了,日出的时候他脱掉衣服开船靠上码头。   墩子早起出来溜达,然后看到站在船头的他后惊呼一声:“海贼王!”   王忆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捏了捏拳头、鼓了鼓劲,古铜色的上身肌肉贲张,忙活半夜所导致的汗水顺着身体的沟壑蜿蜒而下。   晶莹剔透!   这一幕看的墩子一个劲流口水。   王忆愕然道:“我草,你滴答哈喇子是什么意思?”   墩子掀开嘴唇含糊的说:“最近一直待在这边太无聊了,上火,口腔溃疡的厉害,不敢合上嘴巴,所以老是流口水。”   王忆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夯货是垂涎自己健美强壮的男子汉身躯呢!   正好开船来到了天涯岛,王忆便上岛视察了一下。   工程进展的不错。   码头已经加固、整修了,如今焕然一新。   它以预应力混凝土管桩为支撑结构,上面铺设了一层海柳木,抗风吹抗日晒抗海水腐蚀,这样的码头能用更久时间。   集装箱房屋也建起来了,这速度可是够快的了,而半山腰上则有多座房屋的屋顶亮晶晶——   这是太阳能电池板。   王忆参观了一圈感觉一切挺好,墩子说已经联系了华为电信方面的服务商,最近岛上就能安装一个RuralStar-2.0基站。   这样再有了网络,水电网齐全,天涯岛的日子可就一步现代化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又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他说:   “生意摊子铺的还挺大,你这样和墩子两个人压力太大、工作太繁忙了,这样你联系艾军辉,请他吃个饭,找他从残联介绍一下高学历、高能力的人才,你招聘一个助手。”   “这样你先把网店生意交给你助手,你负责管一下财务,我得再给你打过去一百万,你跟电信和华为联系一下,给咱岛上用的网络基站升个级,换更快更好的网络。”   他现在有钱了,不加正在出售中的红珊瑚雕他手头资产直奔三千万,所以舍得投资。   给邱大年安排了工作,他领着墩子在岛上转了转,看到送来的鸡鸭生活的挺好,于是便放心的开船返程。   开船回到县里的码头,他找了个僻静角落停船,中午头趁着日头大、阳光烈码头上没人,他准备进时空屋回到82年。   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的时候,手机提示收到一个电子邮件,他打开一看:   是沪都的实验室发来了老枪中药的成分分析单。   于是他便打开图片看了看。   内容挺复杂的,首先是各种的分子式和拗口的专业性称谓,这罗列了一大堆,王忆看不懂,于是他直接往下看结论。   结论中说,根据成分分析,这包药材中有红景天、淫羊藿、仙茅、巴戟天、肉苁蓉、锁阳、菟丝子、韭菜子等一系列的中草药。   然后有一堆黑字进行了加粗:   以下内容需特殊注意   1.五份药物中,四份检出丙酸睾丸素、黄体酮、苯甲酸雌二醇严重超标,可以确定药物中存在畜牧类发情药物三合激素(高度疑似国家畜牧生产禁药‘畜生猛’)。   2.五份药物中,其中一份检出玉米赤霉醇成分,可以确定药物中存在‘畜大力’药物(该药物会导致母畜出现发情周期紊乱、流产死胎,公畜会出现化学阉割的症状,根据2002年中国农业部第193号公告明确规定玉米赤霉醇禁用于所有食品动物,所有可食动物不得检出)。   另:五种药物均违反国家用药规范和食品卫生安全条例,建议报警处理。   王忆看完这份报告。   当场傻眼! 第317章 一次发生在82年的抓捕工作   82年这边,王忆在码头上雇佣了力工进丙-110仓库往天涯二号船上搬货。   缝纫机、各种商品、衬衣长裤半成品、儿童运动服半成品、还有一袋袋的粮食,天涯二号吃水深度逐渐增加,开始变的沉甸甸起来。   力工们干活就是利索,他们未必比渔民更有力气,但搬货装货井然有序,干的很快干得很好。   东西搬运结束,王忆给力工们结账又开船出发,直奔海福县而去。   急赶慢赶,到了县里码头还是傍晚了。   现在治安局已经下班了。   还好庄满仓是一线干警出身,最喜欢加班熬夜,如今他成了领导干部担心被人说闲话,就以身作则保持着加班和熬夜的习惯,依然待在办公室里。   局长在办公室里,这样其他干员怎么能到点就走?   于是王忆进去的时候,看见好些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忙活。   有治安员下班离开,他们不好意思直接走、光明正大的走,都缩着脑袋、蹑手蹑脚的出门。   王忆见此无语了。   庄满仓这刚当了领导就搞996?   不对,这年头还没有实行一周两休工作制,他这是要搞789:一周七天,早八点上班晚九点下班!   两人关系好,他进门后便跟庄满仓说:“满仓哥你今天有要紧案子忙吗?”   庄满仓笑道:“没有,现在最要紧、最当务之急就是把杂耍团那伙人给办了——对了,你带走那些药进行成分分析,最快得什么时候能拿到结果?”   王忆避而不谈,说:“既然这样你下班得回家呀,你怎么一直待在单位里?”   庄满仓笑着摆摆手:“王老师,你这就不懂了,我们部里提出了以所为家、以局为家的口号,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要让人民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能找到可以帮助他们的同志!”   “而且我是军人出身,我们军队里讲,为将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你看我现在当领导的下班继续加班,同志们受到我的感召,下班后也在继续加班,这叫什么?”   “这就叫不令而行!”   王忆服了,说:“这不是不令而行,这是大家看你天天在办公室里坚守,怕被人说闲话、怕被你穿小鞋,所以不敢回家,你以为他们不想回家?”   庄满仓皱起眉头。   有点不高兴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满仓哥,你要是真有正事要忙,那你就加班忙活,你这没正事天天待在办公室里——你说你回家多好?”   庄满仓说:“可我家在市里,我下班只能回宿舍。”   王忆当场笑了。   这就是22年职场最讨厌的奋斗逼。   自己没吊事,就让人家跟着吊没事,你老婆孩子不在这里,人家的老婆孩子可是在家望眼欲穿呢!   玉帝和王母那么狠的心肠,还允许人家牛郎织女每年早早的相会一次,你这只要待在单位里那你的兵全年都得跟着你熬!   他说道:“满仓哥,你们要是真忙那应该加班,可你们没什么事,你就放你手下人一把吧,让他们早点回家、早点陪伴家人。”   庄满仓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拉开抽屉抓了一把奶糖要递给他,但想了想放下了,反而对他说:“你肯定有糖,给我弄点过来,我困的时候吃一颗糖就能打起精神来。”   王忆说:“行……”   “这你不用答应,我知道行,肯定行。”庄满仓哈哈一笑,“另一个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老枪那些药的成分分析工作需要多久?”   王忆还是不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给我五副药,是不是有四副药是治阳萎方面的?还有一副则是反方向的?”   庄满仓说:“对,其中一副可以治夫妻一方欲望过强、需求过多——不是吧?你拿到分析结果了?”   他做出猜测后又摇摇头:“不应该,你是不是自己试过药了?”   “我跟你说你别乱试,我有个同事家里正好养了兔子,他拿兔子试过了,那药效很猛!”   王忆说道:“我怎么可能试药?就是得到结果了!”   “速度这么快?”庄满仓震惊的问。   王忆说道:“我用了自己的关系,所以快。”   “咱这里隔着首都没多远,我找了一辆货车直接带货去了首都,一天就到了,我同学拿到药后立马去他们实验室做了分析。”   “分析结果是五副药里有四副里面有牲畜用的催发欲望药,应该是‘畜生猛’这款兽用药,还有一副里有一种叫‘畜大力’的药物……”   “畜大力我知道。”庄满仓说,“猪用了这个药长得快,吃一样的饲料它能长更多的肉。”   王忆说道:“对,我同学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畜大力里有一种东西叫玉米赤霉烯酮,能直接或间接作用于脑垂体和胰脏,提高家畜体内生长激素和胰岛素水平,从而提高饲料的利用率,增加长肉速度。”   庄满仓听的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你同学有文化,说的更详细,但总而言之这是兽用药。”   “他娘的,老枪这个狗杂种东西,他竟然把兽用药给人吃?”   “这狗东西真坏啊,难怪他的药治男人不行那么有效,这牛吃了都得硬邦邦的东西,给人吃那不更得生猛?”   王忆说道:“可以以这个罪名抓捕他了,这是滥用药物,甚至可以说是投毒!”   “更是售卖假药、不当获利!”庄满仓‘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武装带系好插上枪,说道,“走,王老师,今天领你去办案!”   男人都有充沛武德,王忆还没有参与过正规的执法行动。   这会他正好回不了生产队,毕竟得等秋渭水陪老爷子吃完饭、销售队卖完凉菜汇合一起才能返程。   于是他收拾了一下衣服,跟着庄满仓行动。   庄满仓快步下楼喊道:“治安组二小组的跟我走!老郑,你给大码公社的派出所打电话,立马去控制老枪!”   “刑事组待命,给我联系拘留所准备再次提审孙猫一伙人!”   “行动!”   “是!”一群治安员纷纷站起敬礼。   斗志昂扬。   这年头好些治安员都是部队里的军官转业,脾气和素质不好说,但战斗素养都很高。   一辆吉普车、两辆偏三轮飞驰在路上,直奔大码公社而去。   此时夕阳西下,夜幕初临。   吉普车应该是军用车改装的,没有车门子,副驾驶上的王忆得使劲抓着头顶的拉手。   庄满仓安慰他说:“凑活着点吧,这车比我年纪还大,是解放战争时候俘获的敌军美援物资。”   王忆一听这话来劲了。   他只恨天气热自己没穿一件皮衣和一双皮靴,否则戴上墨镜就是个巴顿了!   车子开出县城向着大码公社前进。   不管是王忆还是庄满仓都以为这次抓捕行动就是简单的走个流程,这会人肯定被当地派出所给控制了。   结果他们车子行驶在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上,进入大码公社的时候被人截住了,一个戴着白顶大檐帽、上衣白色裤子蓝色的老治安员招手把他们叫住了。   老治安员身材枯瘦,胡须发白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不像是治安上的同志,那慈眉善目、文质彬彬的更像是知识分子。   庄满仓停车回礼,问道:“老霍同志,什么情况?人现在在哪里?”   老霍低声说:“领导,经过调查,犯罪嫌疑人丘老强现在正在公社的回购站里,他此时手里有武器,身边有几个孩子,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庄满仓皱眉道:“怎么回事?他手里有什么武器?”   “一把杀猪刀!”老霍说。   庄满仓看向王忆,王忆赶紧说:“我可没有走漏风声啊!”   “不是说你走漏风声,”庄满仓哭笑不得,“你着什么急?我是在疑惑这怎么回事?他怎么拿着一把杀猪刀去回购站了?”   “哎呀老霍同志,你给我赶紧把情况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别在这里磨磨蹭蹭,你们这些以前的知识分子同志一直有这个问题,老公牛摆尾巴——瞎磨蹭个瘠薄!”   老霍尴尬的说道:“是这样的,回购站里有人卖猪,在站里要直接杀猪,于是回购站把老枪叫去帮忙了,老枪以前是杀猪的嘛。”   “然后老枪这人现在虽然说是当了老军医,可他以前毕竟干过拿枪打人的事,我们担心他狗急跳墙会威胁到回购站里看杀猪的娃娃!”   王忆疑惑的问:“他有这个胆子?他敢拒捕?”   老霍坦白的说:“是我们怕他有这个胆子,就在这个月佛海县出过这样的事,我们兄弟单位的同事们去抓一个杀猪匠,可那杀猪匠就把来买肉的妇女给当做人质、造成了伤亡事件!”   庄满仓阴沉着脸点点头。   王忆倒是没听说这件事,不过很正常,现在一没网络二缺电话,佛海县和海福县虽然是邻县可隔着一片大海,彼此之间消息并不相通。   老霍此人一看形象就知道已经五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头发胡须花白,听庄满仓的意思他以前还真是知识分子,那这样的老治安员是非常谨慎的,不敢担责。   所以发现特殊情况后他没有冒进,而是来公社外头截下了领导,一切让领导来决断。   庄满仓还赞赏了他一句:“佛海县这件案子确实值得咱们警惕,这是个反例啊。”   “至于老枪这件事吧,我认为性质没那么严峻,他认识你们所里的同志,但不认识我们局里的同志……”   老霍点点头:“是的,领导,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找两位面生的同志进去把他给控制住,然后其他人再动手。”   王忆一听,说:“我去!”   他腰上别着个电棍子。   老枪这狗日的之前竟然糊弄他和王向红,而且要不是刘鹏程打探到了真实消息那他们还真被糊弄了,他对此一直不爽,这次有报仇机会那自然最好。   老霍诧异的看向王忆,用试探的眼光看向庄满仓:此人是谁的部下,竟然如此勇猛?   庄满仓介绍道:“这是天涯岛的王忆老师。”   老霍顿时肃然起敬主动伸出手:“王老哥的后辈,果然有王老哥的风采,真是一员虎将!”   王忆跟他握手,笑道:“我比我们支书差远了。”   老霍看了他一眼说:“你们支书?哦,王向红王支书?”   一听这话,王忆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对,他刚才下意识把老霍口中的‘王大哥’当做了王向红。   于是他问道:“你说的王老哥不是我们支书?”   老霍笑道:“我辈分大,你们支书见了我还得叫一声叔,我说的王老哥是王真刚,估计你们队里人都不了解他,他才是个厉害人。”   王忆下意识问道:“你知道他在高丽痛击美帝的事?”   老霍含糊的说:“嗯,他救过我命。”   庄满仓摆摆手说:“先不叙旧,要叙旧后头再说,先想办法办了老枪。”   “这样,老枪恐怕见过我,那我让郭嘉陪王老师一起进去,你们两个见机行事,尽量安全的控制住老枪!”   郭嘉因为和王忆的关系,近水楼台被庄满仓调到了局里,现在被他培养成嫡系了。   于是郭嘉脱掉外套只穿背心,和王忆一起步行进入回购站。   现在各公社的公家建筑差不多,大码公社的回购站和王忆去过的长龙公社回购站差不多:   一座老式大院开了个大门,门两侧是青砖外墙,里面有厢房有库房有办公室,都是灰瓦屋顶。   此时回购站里灯光大亮,照的门口两边墙壁上的宣传标语清清楚楚:   左边是‘变旧为新、变废为宝’、右边是‘发展经济、支援建设’。   穿过大门是院子,里头绑着好几头猪,外面也有人赶着猪排队,还有瘦削的女青年正挥舞着一节长竹竿驱赶着一群鸭子摇摇晃晃的进门去。   王忆说道:“回购站这么晚了还不下班?”   郭嘉笑道:“收家禽收家畜,白天太热了,家禽家畜不爱上路,所以都是晚上进行。”   他们轻松的说笑着进门,但心神紧绷搜寻着老枪。   老枪的位置很好寻找,院子正中绑起了一头大肥猪,老枪穿着围裙在磨刀。   一群娃娃围着猪转圈,时不时这抓一把那挠一把,把一头大肥猪折腾的使劲叫唤。   还有人在争辩,有人说:“我这猪不可能是六级,马师傅,给定个五级吧。”   “就是,马师傅你给他定个五级吧,你看他这猪的猪头猪屁股上的肉,真能定五级,甚至可以定四级。”   “老黄算了,咱胳膊拧不过人家大腿的,县官不如现管……”   一个环抱双臂的老汉叼着烟卷沉着脸说:“你们逼逼赖赖什么?”   “怎么了?你们意思是说我老马眼光不准?还是说我徇私枉法故意给你们压级了?”   卖猪的汉子激动的说:“你就是压级了,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给我们压级可卖给食品厂的时候却会利用关系让他们定高品级,这样来赚差价!”   老汉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猪就是六级,而且我先不收你的猪了,你先等着,我最后收你的猪!”   一听这话,卖猪汉子悲愤欲绝。   乡下卖猪有个小窍门、潜规则,那就是养猪人会在卖猪之前拼命的给猪吃喝,而且让它们吃结实的豆粕,让它们吃的肚子圆圆更压秤,多卖两斤肉钱。   但这得迅速上称,否则时间久了猪消化了会拉屎撒尿,那可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卖猪汉子叫道:“见刀!当场杀猪来剔肉称重,我不管你给我定什么级,我用猪肉说话!老枪,杀猪!”   听到这些话王忆就明白这里头是发生了一件什么事。   正如郭嘉所说,大码公社今天正在收猪,根据82年江南地区的规定,收生猪要由收猪员进行评级,不同等级不同价钱。   而生猪等级跟生猪出肉率息息相关,共定为12个级别:   每百斤毛猪出肉达到77斤,评为1级,总价格为53.2元。以下每百斤毛猪出肉下降2斤,低一个级别,价格相应低1.4元。   比如每百斤毛猪出肉75斤,评为2级,价格51.8元;每百斤毛猪出肉73斤,评为3级,价格50.4元。以此类推,最低一档为每百斤毛猪出肉55斤,评为12级,价格37.8元。   对于现在这个市场还实行计划经济所有制的社会而言,这种阶梯式的生猪收购价格既合理又公平。   而且回收站的收猪员都是有着丰富屠宰经验的老屠工,对生猪出肉率的评估有着极高的准确率。   可是因为估猪全靠肉眼和肉掌,定级主观性比较强,有些农户不够透明、缺乏准确性,总担心自家的生猪会被评低等级。   这事能理解,现在老百姓一家也就养个一两头猪,这猪往往代表一年的花销:   土猪往往长不了很大,二百斤就是大猪,往往是一百七八十斤就要出栏。   于是一头猪哪怕喂养得当被评为一级,那百斤价格也不过是53.2元,一头一百五十斤的猪才八十元左右。   一年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养大两头猪对老百姓来说代表了太多太多,老百姓肯定希望自家的猪能定一个好评级,一头猪能多赚个五块八块也好呀。   很显然,如今卖猪的渔民和收猪员产生了冲突,于是他们就要用最传统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当场杀猪,这在外岛有个专用词,‘见刀’。   杀猪之后就要放血剥皮去内脏剔肉,然后将肉称重,这样定级最准。   王忆挤进人群结果被人给推了出来,有人歪头说:“你这个青年真能挤,这么想看热闹啊?”   郭嘉习惯性要骂娘,王忆把他拦住了。   这时候卖鸭子的姑娘赶着鸭子过来了,怯怯的问道:“马师傅,你什么时候来收鸭子?”   收猪员说:“你先等着,没看我们忙着吗?小孩没有眼力劲,大人呢?”   赶鸭子的是姑娘,可鸭群后头有个中年汉子在压阵——他是负责查漏补缺的,大晚上的走丢了鸭子那就要让人心疼了。   中年汉子显然才是当家人。   他被收猪员的呵斥后便有些恼怒,上去给了姑娘一巴掌说:“一边去,我来卖鸭。”   正在看热闹的人群看见了姑娘,然后便问道:“文蓉,你今年高考又落榜了?”   一个妇女半安慰的说:“没事,你学习好,是吃了没有亲戚的亏,老鸦家那闺女考上了卫校,谁不知道这是她叔叔使上力气了?”   还有汉子说:“也不能这么说,老付的儿子不就考取了钢铁大学?人家家里以前是地主,成分还不好,现如今不一样成大学生了?”   刚才挤了王忆的汉子撇嘴说:“大会哥,平日里你不是老说文蓉成绩是咱公社最好的吗?这怎么这么没出息?”   “考两年大学都没有考上什么,哼哼,看样子平时说的都是假话、大话啊。”   听到这汉子的话,正在点鸭的中年人阴沉着脸赶上来使劲的一巴掌给拍在了闺女后脑勺上。   文蓉确实有着这年头学生的样子,瘦削、单薄、文弱。   渔民父亲这一巴掌直接把她给拍了个踉跄摔倒在鸭子群里,吓得鸭子们扑棱翅膀赶紧四散。   看热闹的闲人们顿时发出哄笑声。   王忆看不过去上前把她给扶起来,冲看热闹的人说:“一群文盲嘲笑人家秀外慧中的姑娘,真他娘有出息!”   “看看你们那碎嘴子的样,看看你们对待文化的态度,以后你们这些人家里是出不了大学生的!”   俗话说,不怕嘴炮就怕开地图炮。   王忆这一杆子打翻了全院子的人,本来看热闹的人纷纷生气,围上来要打他。   旁边的郭嘉急的一个劲跺脚。   妈的,王老师咱是来看杀猪的——啊不,咱是来抓杀猪的,最好能发动人民群众跟咱一起对付犯罪分子。   可你怎么把自己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了?   王忆这边稳如泰山,他指向正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老枪说:“老叔、老叔,他们要欺负我,你帮我扎他们!”   老枪愕然的扭头看过去,他一时之间没看清王忆的样子,赶紧说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后生?我哪有侄子?”   王忆挤进人群冲他说:“老叔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老枪眯着眼睛看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厉声道:“这个人是小偷、他是小偷!抓住他,大家快抓住他!”   王忆见此心里一沉。   老霍这人没有随意对老枪动手不仅仅是他怕事,人家能干几十年的治安员还能当所长是有道理的。   他恐怕了解老枪的性子,所以他刚才拦住庄满仓说不能去刺激老枪,以防止他狗急跳墙。   王忆觉得他是大题小做,抓一个卖假药的进去直接通知他一声‘你被捕了’不就得了?   但现在老枪的反应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此人很谨慎很警惕,这个时间、在这里看见了他便立马猜测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危险,于是发动群众要制造混乱。   还好王忆这边反应很快他也有预案,看到围观人群蠢蠢欲动他立马说:“老枪叔你认错人了啊?我是天涯岛的王老师啊,我是来你们这里收猪的。”   他冲周围的人群喊:“大家不要乱、大家维持好秩序,我来收猪的,不管你们的猪被定为几级,我们生产队都愿意按照一级猪来收!”   “对,我们统一给一级品质!”   这一句话就把原本蠢蠢欲动要打他的人给摁住了。   有人要冲他动手但被旁边的汉子给推回去了,有汉子难以置信的冲他喊:“你撒谎,你真给一级品质?”   王忆说道:“我是天涯岛的王老师、我叔叔是王向红王支书,王支书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我们队里说的话那还有假吗?”   立马有老汉点头说道:“王向红是长龙公社一等一的好党员、好干部,他说的话跟钉子一样好使。”   其他人吃惊的左右询问:   “真假啊?都按照一级猪来定价?”   “我草,那我家里今天也要卖猪!”   “王老师我知道、王老师我知道,大家信他的话就行了,我侄女是咱公社小学的教师,她昨天还来我家说起过这个王老师来,她说王老师跟她是县里学习班的同学,是大能人!”   就在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中王忆趁机挤到了老枪跟前,老枪往后退,举起杀猪刀指着他叫道:“王老师你找我干……”   王忆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嗤!”   防狼喷雾的声音!   王忆对这声音太熟悉了,听到这声响起赶紧闭上眼睛举起手臂遮住脸往后退。   老枪正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们,于是他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子,当场扔掉杀猪刀便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惨叫声。   围作一团的众人见此大吃一惊。   肿么回事?   老枪怎么惨叫起来了?   老枪怎么瘫在地上了?   一个正手捧一本《生猪收购价目参照簿》的中年人大惊叫道:“怎么啦?老枪中风啦?”   王忆退开扭头看去,看到郭嘉正在惊喜的看向手中的防狼喷雾。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这东西真厉害,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呢!”   这防狼喷雾是他和王忆第一次见面时候收到的礼物。   当时王忆在集体市场的门口用这东西喷翻了虎头船拳一群人,后来在派出所看郭嘉喜欢他便送了出去。   这年头的治安员别的不说,战斗素质一等一的厉害,他刚吸引了老枪的注意力,郭嘉就趁势发起攻击。   机会抓的很巧妙也很成功,这防狼喷雾一下子瓦解了犯罪分子的反抗能力。   郭嘉上去把人给拷了起来,冲王忆惊喜的笑道:“哈哈,王老师我抓到人了、我立功了,实际上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哈哈哈哈,我以为今晚应该是我放倒老枪、锁住老枪然后老枪见自己犯罪行为败露,穷凶极恶的扎我一刀!”   王忆无奈的说:“别笑了,快点稳定一下现场——我看你是看看电视剧看多了!”   郭嘉高兴的说:“我家里没有电视机,一台捷克造的电视机要525元呢,我这是看电影得到的经验。”   他估计是第一次亲手抓到了犯罪分子,而且是手持凶器的犯罪分子,所以格外兴奋,继续说:   “我甚至想过,自己到时候可能得说点什么。”   “我想说‘同志们别管我,先把这犯罪分子控制住’,不,还是‘同志们请帮我告诉我们领导,我今年的党费还没有交,请从我抚恤金里扣除’,王老师,哈哈,你说哪句合适?”   王忆无法直视他的节操。   这小同志是靠不住了,于是他只好自己冲骚乱的人群喊道:“治安局办案,闲杂人等让开!”   摸到近前猫在回购站墙外的庄满仓等人一听这话赶紧往里冲。   看见这么多穿着制服的治安员冲进来,回购站里一阵鸡飞猪跳。   人们纷纷问:“怎么了?”   “发生肾么事了?”   “公安同志听我说,我跟我嫂子之间真的没什么事,都是瞎说的……”   庄满仓喊道:“同志们不要乱、不要慌,我们是来捉拿犯罪分子丘老强也就是老枪的!”   “老枪犯法了,我们已经得到确凿证据证明他违法犯罪了,所以要抓捕他归案!”   “同志们冷静、同志们去一边蹲着去!”   众人纷纷靠向墙壁,有的已经娴熟的双手抱头蹲下了。   郭嘉一看蹲下的人里有刚才推搡自己和王忆、嘲笑落榜生文蓉的男子,便又掏出手铐上去给他拷住了,说:“哼!刚才就你能,走,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男子惊恐的叫:“政府冤枉,我冤枉呀,政府我争取宽大处理,我要争取宽大处理——我要举报,举报……”   抓到老枪,他们准备撤退。   然后有人拦住了王忆。   庄满仓严肃的警告道:“同志,我必须提醒你,妨碍警务是极为严重的犯罪行为!”   这汉子吓得赶紧放下手臂,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王老师刚才说用一级定级来买我们的猪,是假的吗?”   庄满仓在外面听到了这话,笑道:“当然……”   “是真的!”王忆斩钉截铁的接过他的话头。   他对众人说:“大家放心,我们天涯岛的王家人言而有信,吐口唾沫是个钉,说以一级品质收你们的猪就用一级品质来收!”   “不过你们得自己把猪赶到码头去,赶上我们的船,然后去我们队里称重算账!”   人群响起欢呼声。   收猪员急忙问:“王同志,你有什么资格收猪?”   王忆说道:“现在改革开放了,农民不可以随便杀猪卖肉经营但是可以自由卖猪。”   “而且你们回购站是给食品厂收猪,其实我们生产队也是给食品厂收猪,咱们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一听这话收猪员无言以对。   他又对其他人说:“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说,从表面上看到外地食品厂投售生猪,似乎要比在咱当地收购站高一两个等级,但仔细一算,相差无几呀。”   “你们想想,舍近求远到其他食品厂投售,途中耽搁的时间长,猪的屎尿拉得多,分量明显要少好几斤,我认为这反而得不偿失。”   刚才手捧《生猪收购价目参照簿》的中年人也说道:“对,我朋友就有过这样的一次经历。有一次他拉一头130斤的生猪到黄土公社的回购站投售,师傅评定为7级,总价是58.24元。”   “可是他不服,一气之下拉起车子买船票直奔市里的食品厂。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海上颠簸,猪拉出了不少的屎尿。”   “结果去了市里一过秤,这头猪变成了127斤,整整少了3斤。虽然给评为6级,比公社的回购站高了一级,但总价也只有58.67元。”   “问题是——他还有路费呢!”   “问题是,王老师给的不是六级也不是五级的价钱,是一级啊!”一个汉子说道。   还有人说:“问题是,我们也不去县里,我们去长龙公社而已,路程短也不需要买船票!”   收猪员再次无言以对,于是又冲王忆开炮:“你这是扰乱市场秩序行为,是投机倒把行为,我要报警抓你!”   庄满仓拍拍他肩膀说:“问题是,同志,我就是咱县里治安局的局长,王老师这不是扰乱市场秩序也没有投机倒把,你凭什么让我们抓他?”   收猪员愣住了。   再也不复之前的得意洋洋。 第318章 收猪收鸭子   收猪老汉一看自己不管黑道白道都争不过王忆,顿时慌了手脚。   他们回购站都是有收猪指标的,完成指标,食品厂会给他们一些奖励。   而且正如之前一个卖猪汉子说的那样,他们还得靠这些猪赚点小差价呢。   最常见的就是收猪时候定低品级,卖猪给食品厂的时候,食品厂会给他们再进行一次定级,因为他们都是熟人了有关系,会给定个高品级。   如此一来一头猪里外能差出个五八块钱。   这钱不多,可要是送过去五十头猪呢?   那可就是几百块了!   他们一年工资才多少?   如今企业厂子实行“八级制”,二十年以上工龄的老工人,每月平均工资在四十到五十元之间。   教师工资也不高,教师平均工资是每月41元。   所以此时卖猪老汉很着急。   然而庄满仓这边也很着急,他抓到了老枪要立马走人回去进行突击提审。   于是他对众人说:“你们自己想办法把猪带到县码头去,找天涯岛的船,那边的人都知道天涯二号。”   “行了行了,散开吧,王老师咱们走!”   吉普车开过来,庄满仓抓人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王忆本来准备去码头接猪:他买这些猪不只是看那收猪老汉态度嚣张而气不过故意跟他顶头干,还因为他真需要这年头的猪。   这是正经的土猪肉。   22年的天涯岛那么大,山上那么多猪草,那可是放养土猪的好地方。   而且天涯岛因为孤悬海外,它跟内陆不搭界,内陆的猪瘟等病毒影响不到岛上,所以很适合养82年的家禽家畜。   如果是去内陆养那就不合适了,22年的禽畜传染病比82年可厉害多了。   结果庄满仓不让他走,让他去帮忙提审老枪。   这方面王忆能帮什么忙?   警车回到局里,庄满仓紧了紧武装带下车进入审讯室,然后跟几个手下耳语了两句。   老枪被领去用凉水洗了把脸,洗掉眼睛里的喷雾后情况有所好转,病恹恹的进入审讯室坐下。   庄满仓点燃烟卷深深吸了一口,沉声问:“丘老强,你认罪吗?”   老枪悲愤的说:“政府,我没罪!我都说过了,我跟那个杂耍团没有任何关系、跟孙猫一伙人只是早年跑江湖认识……”   庄满仓不说话,眯着眼睛吸着烟,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   老枪把他早年和孙猫等人的交情重复诉说一遍,就说他这次盖了房子买了新船,然后请来杂耍团热闹热闹。   庄满仓又点燃一支烟,说:“再给你个机会,说说你的犯罪行为。”   老枪激动的说:“领导你冤枉我,我没有犯罪,我是好公民,我是优秀社员!”   庄满仓打了个哈欠说:“你这个老同志,看来顽固的很啊,行吧,这样我把我们国家对待犯罪分子的政策再说一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遭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老枪正要继续否认,庄满仓猛的说:“畜大力、畜生猛!”   这两个词一出来,老枪的激动之情顿时凝滞了。   他呆呆的看着庄满仓,庄满仓眯着眼睛抽着烟,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很快,老枪干巴巴的说:“那个,领导同志,你、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懂。”   庄满仓把先前安排人用油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一张化验单交给老枪。   又把几包药分开摆放。   他说:“首都化工研究院的同志给你这些药物成分进行的分析,你爹干过兽医,这些药都是他当时留给你的吧?”   老枪颓然了。   证据确凿,他是混过江湖的聪明人,知道自己此时再做挣扎也无用。   特别是庄满仓吹了声口哨,悠然的看了他一阵后接着说:“今晚我就已经加急向法院申请了搜查令,我的同事今晚就会搜查你那里,你知道我能搜出东西来,是吧?”   老枪垂头丧气的说:“知道,但是我……”   “哎,别废话,我再把咱们政府对待犯罪分子的政策给你宣读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遭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庄满仓打断他的话。   然后再次问:“丘老强,我问你,你现在认罪不认罪?!”   老枪还想争辩,说:“领导同志你听我说……”   “我就问你铁证如山你认罪不认罪!”庄满仓突然爆发,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厉声呵斥。   老枪颓丧的说:“我、我认罪!”   庄满仓冷冷的说:“你认罪就行,你认罪说明你还有药可救!”   “我再告诉你,党和国家关爱同志,一心想团结可以团结的同志,所以我们打击你们的犯罪行为不是简单的为了维持社会治安、保护正义,还想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你自己先去拘留室里躺一晚上吧,好好琢磨一下你的所作所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把你肮脏的肠子掏出来看一看洗一洗,你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对的起你的乡亲吗?!”   “你以前什么样子、乡亲们怎么对待你,你难道都忘了吗?如今你竟然有点能量后就来欺负乡亲们,竟然就来坑蒙拐骗的祸害乡亲们,这是人干的事吗!”   听出庄满仓的话里有回旋的余地,老枪嚎啕大哭起来,并且他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嘴巴子:   “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领导你说的对,我没有良心了,我不是个人啊!我竟然这样祸害乡亲们!”   “领导我错了,我不是人……”   庄满仓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事到如今你也别再瞒着了,说说,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老枪说道:“那都是我爹……”   “别说这么多废话,直接说位置,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安排同志过去找出来呢,赶紧的、别浪费时间!”庄满仓再次打断他的话。   老枪哭哭啼啼的说:“都在藏了厕所下面一个隔断里……呜呜呜,政府我错了,我有罪!”   “行了,这时候知道错了?太晚了吧——给我带出去!”庄满仓鄙视的拍了拍桌子。   然后门口两个治安员上来快速架走了老枪,老枪的嚎啕大哭声一直从外头传进来。   负责记录的王忆放下笔说道:“你相信他……”   庄满仓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甩甩头示意他跟自己走。   他们推开门直接进入隔壁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呆呆地坐着个中年人。   正是杂耍团的团长孙猫。   庄满仓点燃两根烟过去在他嘴里塞了一根,又拿出白酒给他倒了一杯,说道:   “刚才的声音是谁你听出来了吧?刚才他从你这里过去的时候,你也看见他是谁了吧?”   “刚才我的话你更应该听见了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他加重语气将这番话念出来。   掷地有声!   孙猫困难的抽了口烟,双目无神的样子有些可怜:“领导,我已经认罪了……”   “你还是不肯交代?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庄满仓打断他的话问道。   孙猫要狡辩,庄满仓摆摆手说:“你听我说一件事,这是我早年刚进系统当狱警时候经历的一件事。”   “怎么个事呢?就是我当时是在西北当管教,那所监狱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我辖区有个牢房里是三个人,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瘸子一个是正常人。”   “他们三个都犯了重罪,都得牢底坐穿,可他们仨抱有侥幸心理,他们还想重获自由。”   “那怎么办呢?正常渠道肯定不行了,三人使了歪招,他们里面那瞎子是个盗墓贼,他的眼睛就是最后一次盗墓被机关给坏掉的,也是因为这原因他同伙跑了但他被抓了!”   “于是瞎子指挥另外两个人偷偷的打洞,准备挖个洞逃出去。”   “还别说,那一年西北雨水分外的多,以往坚硬的土地滋润雨水变得松软了,他们一点点的挖土、趁着放风时候把土带出去,然后就真挖出了一条通道。”   “就在通道快要打通的时候,瞎子暗地里找了瘸子,说,兄弟你瘸我瞎,咱俩就算逃出监狱也跑不快,还是会被抓回来,而且这次回来就是杀头重罪!”   “瘸子也意识到这点,非常惆怅又害怕。”   “那么怎么办呢?瘸子说我们有什么活命的机会呢?”   庄满仓缓缓的吐了口烟圈:“瞎子让瘸子背上自己去找管教,也就是去找我!”   “你猜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孙猫脸上肌肉一条,嘴唇哆嗦了几下,说:“他、他们两个是不是把挖地道这件事给、给报告给你了?”   庄满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看来你们同类人这想法都是一样的嘛!”   孙猫叫道:“这不对、这不对!他们两个举报了同伴,那同伴也可以把他们两个咬出来……”   “是同伙、不是同伴!”庄满仓厉声说。   接着他又说:“你说的对,他们的同伙当然把他们两个给咬出来了,可是我们却没有惩戒他们两个,为什么?”   “因为反戈一击有功!”   “他们两个坚称这是污蔑,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土、因为地道里也没有他们的鞋印,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们两个那同伙!”   “怎么回事呢?我想显然是他们两个做好准备去告密的时候先给自己找好了退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同伙!”   “但是这些没有证据只能说是我们的猜测,实际上就是他们两个反戈一击有功,一个从无期徒刑减刑到三十年、一个从三十五年有期徒刑减刑到十五年!”   “而他们同伙呢?你知不知道他们同伙怎么处理的?”   孙猫呆呆的看着他,他轻描淡写的弹了弹烟灰说:“抗拒从严,毙了!”   听到‘毙了’这两个字,孙猫顿时脸色煞白、浑身抖了一抖。   他惊恐的低下头,忍不住抓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酒。   庄满仓慢慢的说道:“我给老枪说过,现在也给你说一遍,咱们政府抓捕你们这些人是为你们好,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你们要是能立功,这不是什么死罪,那有立功表现就可以减刑——你家里父母都在、老婆孩子也都在,你这辈子不想再见见他们了?”   “机会就在你眼前了,你要是不能抓住它,那就是老枪他们这些人去抓住它,到时候他们立功减刑甚至缓刑,而你?嘿嘿!”   这时候有人进来低声说:“老枪交代的是真的,他把钱藏的很巧妙,藏在了厕所下一个隔断间里,大码公社的同志已经……”   “领导我要交代!我要立功!”孙猫终于忍不住的大叫起来,“我要揭发丘老强的罪行!”   庄满仓立马示意王忆开始记述。   孙猫把他来到海福县后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把老枪和另外几个公社中的合伙人也交代出来。   也不知道是实话还是说他要推卸责任,他把自己团伙的作案动机推在老枪身上,说老枪为了面子把卖药的钱都用来买船、盖房子了,手头没了钱,于是便联系他来坑害大码公社的社员。   这样本来一团迷雾的案件终于被挖开了突破口。   庄满仓审讯过孙猫,又拿起口供跟他再次核对信息,确认无误后立马要求刑事组去抓人。   县局和几个公社的派出所都忙碌起来,警灯长鸣。   庄满仓拿着口供去找老枪,直接扔在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老枪这人特别机灵,他看过口供又联想刚才庄满仓审讯自己时候的话,猛然大叫道:   “你那是诱供!你故意让我认罪、你阴我了,你阴我了!”   “孙猫这个没脑子的狗杂种!这个狗杂种……”   “少他么在这里逼逼赖赖!”庄满仓上去就是大耳瓜子伺候,“我告诉你,算你命好,活在咱新中国、吹在春风里,要是放在古代你这叫咆哮公堂,我他么可以直接打断你的腿!”   “钱呢!老百姓的血汗钱呢!全他么给我交出来,我告诉你你完蛋了,你的房子、你的船都要被没收,这都是非法所得!”   老枪嚎啕大哭。   这次他可就是真心实意的流眼泪了!   庄满仓解开武装带领着王忆出门,他去办公室拿起冷茶水‘吨吨吨吨吨’的一顿猛灌,最后一抿嘴大笑道:“爽啊,哈哈,王老师,今晚太爽了!”   王忆赞叹道:“满仓哥你真叼,这故事编的一套一套,把这些犯罪分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呀!”   庄满仓愕然道:“什么故事?”   王忆也愕然:“你说的那个挖地道的,不是故事?”   庄满仓摇摇头,冲他低声说:“那是真事也是故事,说他是故事是我改了一下结局,其实那案件的结局很惨烈!”   “我那事件前半截是真的,不过后半截瞎子跟瘸子商量举报同伙后,他安排瘸子把他们的犯罪痕迹都给破坏了,只留下同伙的痕迹当做证据。”   “瘸子这么做了,然后瘸子做完了就把这事告诉同伙,他们那同伙是个莽撞人,没头脑,盛怒之下之下把瞎子给打死了!”   “瞎子死了、莽撞人犯死罪,瘸子自始至终没吱声,他后来想自己挖通地道逃跑!他还是想冒险一试!”   “可是他不知道啊,那莽撞人被我们带走后想要立功减刑,就把他们合伙挖暗道的事说出来了!”   “瘸子最后终于挖通了地道,他刚钻出去就碰到我领着同事正在抽烟等他……”   庄满仓说完一拍手:“你猜最后怎么着?双响炮,一天崩了俩,他们俩全是无期徒刑改死刑!”   王忆听傻了。   庄满仓拍拍他肩膀说:“王老师,你是好人、你是合法合规的老实人,这些坏人的心思你猜不到,你都不知道他们多坏!”   王忆苦笑道:“你也是个坏人,你今晚留下我说什么让我帮你破案,其实就是让我见识你怎么来拿捏老枪和孙猫。”   “孙猫是你审讯老枪的中途被带到隔壁审讯室的吧?恰好听到了老枪认罪但又没听到前面老枪是认了什么罪……”   庄满仓哈哈大笑,叼起一根烟说道:“对!老哥我就是让瞧瞧我的手段,可别把我看扁喽!”   但王忆这次又帮了他大忙,特别是分析出老枪所用药材的成分这件事,这可太关键了。   他晚上想请王忆吃宵夜,王忆拒绝了,他还要收猪呢。   庄满仓便说:“那行,那这人情我记下了,我拼着让人背后戳脊梁杆子、说我闲话、说我和你们生产队走关系也要在你们大众餐厅开业当天去给你们捧场!”   “到时候我请我们单位的同事去聚餐!”   王忆一听高兴了。   这事靠谱。   现在社会治安不好,黑恶势力横行,有县局上下全去捧场,再加上有生产队的民兵队负责治安,他倒要看看谁不怕死还敢去找他们饭店的麻烦!   他高高兴兴出门去,庄满仓亲自送他出大门。   经过几个忙碌的办公室,庄满仓对他说:“你还说我们在这里加班没用,你看我们有用没有用?”   王忆无话可说。   算了。   让公家单位先开始996吧。   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成立大会上,尊敬的周先生说:“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所以庄满仓领着手下人搞996其实是好事,这不比以后的那些公司,吃这碗饭的真得时刻做好与犯罪行为作斗争的准备。   他坐了局里的警车去码头。   已经赶到码头上的卖猪人家纷纷对他投以尊重、敬畏的目光。   天涯岛的王老师,名不虚传啊,人家不光是大学生有文化、不光能领导生产队搞社队企业去进步,还能跟县里的领导干部们搭上关系。   这时候销售队已经回来了,他们对此表示已经习惯,还是凑在一起打牌。   秋渭水在打着手电看书,抓紧时间学习,看见王忆回来便甜甜的笑了笑。   麻六这边赶紧上去献殷勤:“王老师,你回来了?吃晚饭没有?我这里还有点茶点。”   “吃了,”王忆下来亲热的搂着他肩膀将他介绍给郭嘉:“这是我们队里的人才,叫麻六,以后他有事找你的话郭同志你可得上点心呀,这是我们队里的好同志。”   他又介绍郭嘉:“这是咱们的人民卫士郭同志,庄满仓同志的好助手,也是今晚一起重案的立功者——他拿下了犯罪嫌疑人。”   郭嘉今晚真是大出风头。   他一直就是个小巡警,顶多抓个小偷、帮老乡找鸡找狗、劝解夫妻打架,还没有跟这种连环大案扯上过关系。   所以今天抓到了大案中一个承担重要节点身份的罪犯,他得意又高兴,连带着对麻六的态度也热情许多:   “原来是麻六同志,没问题、没问题,王老师的交代就是我们领导的交代,咱们都是朋友、都是同志。”   “你以后有事、有需要打我办公室的电话,只要是需要我们依法执法,那我立马就能出击、重拳出击、狠狠打击犯罪分子!”   麻六跟他握着手点头哈腰,他向来嘴巴利索、脑筋转得快,可是如今过于激动实在是没话说。   而且他多少有些紧张,便一个劲的去卑躬屈膝。   王忆捏着他肩膀把他拉起来,说:“站直了,你现在是守法公民、以后是国家纳税人,只要做的是合法买卖,那咱不管面对谁,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杆!”   “你得自己先尊重自己,这样别人才能去尊重你。”   “再说了,领袖同志领着多少前辈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让人民站直腿、挺起腰,你可不能让领袖同志的一番苦心白白浪费!”   麻六激动的说:“王老师你说的对,你真的、你说我、嗨呀,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顶天立地男子汉!你王老师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啊!”   “我要向你学习!”   郭嘉开车离开。   王忆示意销售队上船舱把缝纫机和各种商品都隔进角落,然后让大码公社的这些人赶着猪上船回队里进行称重。   有脾气暴躁的大汉冲一个赶着鸭子的姑娘大喊大叫:“你来干什么?人家买猪又不买鸭子,你说你不够丢人现眼!你真、你真能给我丢人现眼!”   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大汉遭受冷暴力更愤怒,上去习惯性的给她后脑勺和脖颈来了一巴掌,又是一巴掌将她给拍了个趔趄。   麻六挺起腰杆上去扶住姑娘,冲大汉严肃的说:“你欺负个女同志算什么男人啊?有什么事冲我来嚷嚷!”   大汉看见他跟抓走老枪的治安员在一起又握手、又勾肩搭背来着,面对他有些心虚,便嘀咕说:“我哪欺负她了?她是我闺女。”   麻六听到这话点着他说:“她是你闺女,她想给你们家里卖鸭子来补贴家用,是不是?”   “你看你,这闺女这么懂事、这么能吃苦耐劳,这是多好的事啊,你怎么还能吆喝她?”   大汉无奈的说:“你们买的是猪,又不是鸭子!”   “谁说的?”麻六昂起头拍拍腰包,“我们王老师买猪,我的本事比他差一点,我买鸭子!”   他问姑娘:“一共多少只鸭子?”   姑娘始终低头不说话。   大汉一听麻六说要买走鸭子顿时高兴,一看闺女这呆呆傻傻的样子又生气,便习惯性的抬起手要打人。   麻六见此把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虎着脸说:“现在是新社会,要讲文明、树新风,不兴随意打骂子女了,你再打人别怪我不客气。”   “你刚才看到也听到了,我治安局里的朋友说只要是依法执法,我一个电话的事就能调过来一警车的同志!”   大汉急忙收回手对闺女跺了跺脚,说:“文蓉你哑巴了啊?你说你真是念书念迂了,我早就该听队里老人的话不让你念书了,念完初中就行了,干啥还要念高中?你还要考大学、你还想念大学……”   “我发现你这个同志真不行,觉悟不行。”麻六逮着今晚腰杆子硬冲着大汉就是一顿训。   以往他没这个胆子。   今晚王忆让他站直腿、挺直腰,而且治安员还跟他说‘是朋友、是同志’,现在没人叫他‘六子’或者‘麻子’,都叫他‘麻六同志、麻同志’。   这一切让他底气十足,一时之间热血沸腾都有了对抗世界的勇气。   于是他伸出手指戳大汉的胸膛,说:“念书能把人念迂腐?我看你才是迂腐!我们队里的王老师那就是念书念出来的,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你闺女爱念书,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热爱学习!她能考上初中又考上高中,就在你这样的家庭、有你这样的父亲,哎哟哟,她可不容易了,她可太厉害了!”   “你这种当爹的,真是不行!你思想不行、觉悟不行,你这样的就是一辈子放鸭子的命,我瞅你都来气,你说你闺女能念书能念大学,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她一旦上了大学就是国家干部、你就是一名国家干部的爹,下半辈子还用继续放鸭子吗?”   “多好的闺女,放你家里真是完蛋!”   他夹棍带棒的批评了大汉一顿,半辈子被欺负、被压迫、被瞧不起的憋屈之气一下子被他喷出去一多半。   神清气爽。   他又学着王忆鼓励学生时候的样子背手回身对姑娘说:   “你叫文蓉?抬起头来,别老是低着头,做人要自己尊重自己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该自己做选择的时候就自己做选择,别跟个泥人一样让人拿捏!”   “能念书是好事,你要是想考大学那就要继续考,那个我们公社电业所的林关怀技术员、县广播站的刘鹏程广播员,他们连续考了三年还不是考上大学了?一下子成为国家干部了!”   “我看你的气质比他们俩更像大学生,而且你长得多秀气?就不是在海上放鸭子的命。喜欢念书是好事,我们王老师跟我们学生说,念书改变命运、知识改变命运,这话肯定没错!”   “这些鸭子我买下,钱你收下要继续念书啊!”   麻六语重心长的做了一回心灵导师,美滋滋的去找王忆。   王忆说:“你买这么多鸭子干什么?咱岛上养不下了,除非开设饲养场,用饲料喂鸭子,但这不好弄。”   在岛上圈起山林养鸡养鸭子的事他是想过的,以后天涯岛也会走饲养路线。   但这需要投资,一是投资网具圈起场子,二是要准备饲料。   饲料肯定得从82年买,王忆光从22年大批量带粮食已经够累了,要是再带饲料那真是累疯了。   而现在岛上社员刚刚解决饥饱问题,让队集体掏钱买饲料他们不舍得。   现在的人无法理解养鸡养鸭养猪竟然要花钱买饲料这回事,鸡鸭吃草籽吃虫子自己去海边找吃的、猪吃猪草吃屎不就行了?   王忆现在给社队企业铺开了凉菜摊、饭店、躺椅制造和成衣生产这几条路子,再就是平安结等小工艺品,这摊子已经铺开的不小了,他暂时不准备搞圈养。   反正现在岛上养了不少白羽鸡,先随便养一养给队里社员积攒一下养殖经验,明年暖和了再考虑搞规模化养殖工作。   他把设想告诉了麻六,麻六说:“王老师这个我听你的,既然鸭子咱养不了,那咱回去宰了吃,我请社员们吃鸭肉!”   王忆惊奇的说:“阿六你比我还大方呀。”   麻六哈哈笑道:“我是习惯了,我从小就自己混饭吃,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所以有钱了我就大手大脚的享受掉。”   “不能人死了,结果钱还没花掉。”王忆说,“这是一件顶遗憾的事。”   麻六说:“对!”   “对个屁,”王忆白了他一眼,“还有更遗憾的事,那就是人没死钱全花掉了!”   “这样吧,这些鸭子买了,我买了,到时候我再收点咱们队里养的土鸡,然后一起给城里的食品厂送过去。”   现在这年代回购站收购家禽家畜都是给食品厂和屠宰场服务,所以如果有能力自己把家禽家畜送去食品厂和屠宰场进行销售也是合法合规。   甚至如今经济宽松、市场变得混乱了,有些人自己杀猪来卖肉——和生产队杀猪经过上级单位批准去市场卖不一样,自己偷偷杀猪私下里卖。   现在因为刚改革开放,监管部门的职能不完善,对很多灰色生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这年头乡下自己杀猪卖肉的散户还挺多的,他们也承担着供应市场、提供肉食保障的责任。   大码公社来送猪的人还不少,本来去收购站的就有十来家三四十头猪。   结果得知王忆这边以一级标准收购生猪,他们呼朋唤友,现在来了四五十家,得有一百多头猪了。   天涯二号的承重力没问题,可这么些猪不好运输,王忆得分趟拉活了。   还有这些鸭子,鸭子更不好运输,需要笼子。   所以他让麻六先帮着父女二人在这里看鸭子,自己先跑一趟,回去找社员们来帮忙。   麻六很乐意留下,他逮着文蓉的老爹又训上了。   不过王忆不在身边他多少有点心虚,怕文蓉爹急眼了跟他打架。   于是打一巴掌给个枣,他从王忆带来的商品里弄了点午餐肉和水果罐头,一边让父女俩吃着他一边训文蓉爹。   花了点钱但换一个神清气爽,物质享受换精神享受,麻六觉得很值。   这辈子吃过喝过,就是没训过人,今天训上了! 第319章 一起跟着王老师干事业   来回折腾三趟,这才把所有的猪、鸭子和人全给带到天涯岛。   他们回到岛上的时候,外队社员还在看电影。   送鸭子的文蓉父女看到岛上在放电影顿时两眼放光,然后大汉偷偷摸摸的混进人群看电影了,这样文蓉只能闷着头赶鸭子。   外队社员看到他们赶着猪鸭上岛顿时激动了,叫道:“王家生产队牛逼了,买了好些猪回来,这是要杀猪吗?”   “牛逼,你们这真是过上发达社会主义国家生活了,不光有粮食吃还有肉吃,杀这么多猪吃肉,真让人嘴馋!”   “王家生产队要分猪肉,看样子一家能十多斤啊,这猪不少,不得有个百八十的?”   岛上的社员并不了解行情,他们听人说队里要杀猪全给激动了,孩子们最激动:“杀猪了杀猪了!”   “要吃猪肉了,吃大猪肉片子,吃大肥肉!”   “我要吃猪头肉,猪头肉最香了!”   王忆这边正在跟王向红商量着怎么安排这些猪,然后孩子们跑来兴奋的问他:   “王老师咱们要杀猪吃肉吗?真好,我这个暑假一口肉还没有吃到呢!”   王向红听了他们的话后挥手驱赶他们,说道:“吃吃吃,吃个屁!这些猪是王老师给城里的食品厂收购的,你们吃个屁!”   学生们一听顿时沮丧了。   失望的声音连连响起。   王忆笑道:“支书,我这次买回来的猪多,给他们食品厂送的话没法一起全送去,不行咱们杀几个请队里一起吃个肉?”   孩子们好歹在上学期间跟着他吃过肉,队里社员上次吃肉得追溯到端午节吃粽子,粽子里有小肉块。   如果真要追溯大口吃肉的日子,那就是王忆请了吃鸡肉或者炖猪杂汤,至于真要爽快的吃一顿猪肉?   这个没法想,有些人家去年过年都没有舍得使劲炖肉,顶多是切了点肉片烩白菜粉条打了打馋虫。   王向红现在一心想省钱给社员们起房子,说:“肉有什么好吃的?咱……”   “猪肉可好吃了,可香了,吃一块,香一天。”跑来的孩子赶紧说。   王向红低头瞅了瞅孩子们,心里盘算起来。   王忆见此知道他也想给社员们发点福利,说:“咱们队里是不是要发上半年的工分了?”   王向红说:“嗯,都算好账了,这两天就能发。”   王忆说:“那就发吧,咱这样,家家户户大人扣两毛、小孩和老人扣一毛,然后我个人和队集体各补贴一半,给一家一户发一斤肉。”   王向红立马说:“不用了,队集体账上又不是没有钱?你开学以后还得忙活给学生们填肚子——那就按你说的吧,大人两毛小孩老人扣一毛,剩下的队里补贴,一家一户发一斤肉。”   王忆说道:“我这边钱够,而且这些猪啊鸡啊鸭子啊,我卖给食品厂是能赚到差价的。”   “所以我补贴一半吧,到时候把猪头和猪下水都留给我,我自己处理了来吃。”   王向红看他坚持,就没多说什么。   他点点头,眼巴巴盯着他的孩子们顿时欣喜若狂,欢呼雀跃的吆喝着下山去了。   王忆给队里社员补贴点钱,这个王向红愿意甚至赞同,毕竟王忆现在就是队里的二把手了,以后自己退了他就要领着王家这个大集体往前走。   现在王忆给社员做贡献,这能增添他的威信。   可外队这些人跟他们没有关系,甚至他们都不是一个公社的,好些一辈子都搭不上一句话,这样王忆用一级来给他们的猪定级,王向红就不乐意了。   要搭上不少钱呢!   他忍不住批评王忆乱来,王忆笑道:“我不吃亏,支书,就是用一级肉来定价我也有赚头。”   “再说了,这点小钱没什么,我收到猪给食品厂那边送过去就当互相走动、维护人情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好说话。”   王向红说:“那今晚天太黑了,没法称猪,明天再称猪!”   猪一晚上没吃没喝只能拉屎撒尿,这一晚上下来差好几斤的重量呢。   大码公社卖猪户们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   有人走上来说:“王支书,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你们公社的,在你们地头上不敢耍横,可你的名声全县都知道,你是讲道理的人!”   “你们的王老师更是文化人、是大学生,那你们肯定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那王老师可是给我们承诺了,连夜来卖猪,全是一级生猪。”   “这是他守着县里领导亲口说的话,咱爷们牙齿崩碎了掉地上也能砸个坑,你们大学生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这人说话有礼有节,王向红这边还真不好回应。   他只能皱着眉头说:“王老师给你们都定一级,这事是他说定的,不会改,可你们也不该欺负他,你看看你们这些猪的肚子,里面塞什么东西了?”   王忆笑着上来挨个分烟,一人一根烟卷。   分了香烟他又给出来说话的汉子点上,说道:“现在天色确实太黑了,你们就算卖了猪能回得去吗?”   “这样,明天早上卖猪,今晚我们队里可以给你们放半宿的电影,你们不用花钱就能看电影看个痛快,怎么样?”   一听这话汉子们还真是没话说了。   立马有人说:“行啊行啊,我们生产队今年还没放过电影哩,能看半宿电影也行。”   “对,我听他们长龙公社的说了,天涯岛这里有《少林寺》、有《神秘的大佛》,是武打片,特别好看,咱今晚熬夜吧,不看电影了。”   带头的汉子看见带来的人纷纷反水便无奈的摇摇头,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王忆笑道:“猪队友?”   这汉子一拍手说:“王老师要不都说你是文化人,你这话说的就是到位,这真是一帮猪队友!”   其他汉子听的不高兴,可这汉子却还在帮他们跟王忆讨价还价:“那明天上称也行,我们今晚不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再给我们管顿饭吧。”   他知道王向红不好说话就跟王忆商量:“王老师,好赖给我们一口吃的垫垫肚子。”   王忆说:“行,明天早上我还管你们吃一顿面条!”   这下子卖猪汉子们毫无意见了。   一顿白面面条!   这可好了!   他们便高高兴兴下去看电影了。   王向红这边多多少少有些意见,他无奈的摇摇头说:“王老师啊王老师,你是真大方,太大方了。”   王忆安慰他:“支书啊支书,一斤猪肉多少钱?一斤面条多少钱?这猪一晚上连拉带尿可得去不少称呢,对不对?”   王向红说:“对,可问题是这些人明天一斤面条能挡住?你想得美!”   王忆笑道:“那就让他们吃好了,把咱队里的好名声扬一扬,扬到大码公社去!”   “大码公社好姑娘多,到时候让她们知道了咱队里过的生活,以后咱队里青年不是好找对象吗?”   这下子王向红也是毫无意见了。   还真得是这么回事。   王忆看向麻六,麻六正领着个姑娘刚才走过来站在旁边等着他们:   “阿六,怎么了?”   麻六习惯性陪笑说:“王老师,这是杨文蓉同志,大码公社杨家队的人,她跟她爹过来卖鸭子,你看晚上留下看电影的都是一些男人,让她个姑娘混在人堆里混一晚上不合适。”   “再说姑娘熬不了大夜,我看着她困了,这会已经困了,估计今天白天她那个爹没少让她干活。”   王忆估计也是这样,姑娘没考上大学,她家里人肯定很有意见,这个假期没少折腾她。   于是他看向王向红,王向红挥挥手说:“这样吧,让她去寿星爷家里借宿一晚上。”   “虽然这是孤男寡女的,但寿星爷已经一百好几的人了,在咱外岛也是有口皆碑,不至于还有人说他们的闲话。”   他看向杨文蓉问:“你觉得行不行?”   杨文蓉细声细气的说:“王支书我听您的,我在我们公社听说过您和寿星爷,你们都是好人,肯定没人说闲话。”   王向红这人珍惜羽毛,就爱听好话,一听这话挺高兴,还回家让秀芳给找了一床褥子给杨文蓉睡。   其实晚上留下来看电影的不只是大码公社的这些卖猪汉子,好些外队社员听说今晚放一宿的电影都不走了,磨磨蹭蹭的要看电影。   反正电影这东西放给一人是看、放给一群人也是看,于是王向红便大方的答应让他们都留下看电影。   猪被赶进了猪圈里,生产队有大猪圈,山顶学校的猪圈也不小,这些猪挤进去挨个能塞的下。   王忆跟漏勺说了一声,明天早上大锅下面条,给学生吃也给这些卖猪汉子吃。   另外他带了一桶肉酱回来,明天面条里一人一勺肉酱,来个肉酱拌面。   他回去睡觉,早上挺早就醒过来了,外面声音挺吵的,老黄领着四个小狗子嗷嗷的叫。   被吵醒后他打着哈欠出门。   大迷糊的呼噜声正此起彼伏,很有节奏。   外面已经天亮了,刚蒙蒙亮,但电影已经没法看了,于是王向红关了机器收起了幕布,卖猪汉子们便来山上等着吃饭。   不知不觉是八月下旬了,立秋已过,处暑将近,这是再过两天就要出暑了。   白天时候的外岛依然晴空万里、光芒万丈,海风吹的暖洋洋、热乎乎,还是一派盛夏景象。   但清晨多少有了点凉爽,王忆一出门被吹了个哆嗦,他终于感觉到了秋意。   东方天色薄亮、朝霞将出,海风不疾不徐,湛蓝的海上波浪缓缓。   漫海清波最能撩动人的心弦,澄净的碧波涌动,仿佛能清洗人的眼睛。   时而有一阵疾风吹过,山上绿树绿草枝叶哗啦啦的响,海上的浪花顿时热烈起来,大片细小的浪花翻涌上岸,依稀是给海岸铺上了一层细鳞。   海风也吹的天上白云变幻形状,如少女溪头浣轻纱,王忆感受了一下,秋意更浓。   他在山顶溜达着做热身运动,从山顶俯瞰海边,这会码头还挺忙碌,熬夜看了半宿电影的外队渔民正在结伴回家。   大片的海蜇花潋滟绽放,这是它们最后的辉煌,山脚下四处是海,四处是波浪,四处有飞鸟滑翔,海岛韵味正在弥漫……   王忆正欣赏着初秋的风情,忽然听见三组方向有嘈杂声、闹腾声。   大清早的就干上了?   王忆皱起眉头,他琢磨着不能啊。   82年的乡下确实爱吵架、爱干架,可是天涯岛不应该。   王向红一直教导社员们说父子爷们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彼此解决不了的事找他、找寿星爷来说和调解,所以他来了天涯岛半年多了,并没有看到过有人干架的事。   但吵闹声很响亮,海风一吹就过来了,在山顶听不清吵闹的是什么不过能听出这语气、这嗓门就是在吵架。   正等着吃面条的卖猪汉子们也听见了,有人饶有兴趣的过来问王忆:“王老师,你们队里大清早就干架啊?”   王忆懒得搭理他。   这时候山路上跑上来个少年,是他的铁尾巴王丑猫。   王丑猫跑上来嗷嗷叫:“王老师王老师不好了,六叔让人抓奸在床了!”   王忆一听当场懵了。   这、这!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而卖猪汉子们一听这话则来了精神,他们也不去坐在地上等早饭了,纷纷爬起来打听消息。   抓奸?   不管是82年还是22年,人们都特别喜欢看抓奸。   王忆问王丑猫:“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哪有六叔?是王东宝王老六吗?可他跟谁能扯上奸情……”   “是麻六、麻六叔!麻六叔被人抓奸了!”王丑猫惶恐的跳脚说。   王忆觉得不对劲。   麻六这人虽然一身江湖习气,可是德行方面无亏,手脚干净。   他来到生产队后对女的比自己大的要嫂、对比自己大的多的叫婶,从没听说过他在男女这点事上有问题。   于是他赶紧推了王丑猫一把领着往下走,问道:“麻六跟谁搞上不是,咳咳,就是跟谁那啥了?”   王丑猫说道:“我不认识,肯定是外队的。”   王忆寻思着,还能是外队昨晚哪里的妇女在这里看电影跟麻六捯饬一起了结果人家男人看媳妇一晚上没回来,早上摇橹来天涯岛一看给抓了奸?   他略一分析觉得这不对。   麻六要偷人肯定是偷偷的、悄无声息的,这样外队人怎么可能把人抓奸在床?   等到了三组王东峰家里——现在麻六就住在了王东峰家一个空房间里,跟王东峰搭了个伴。   此时王东峰家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有人骑在墙上看热闹。   王忆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王东峰正光着膀子在门口撕扯一个汉子,那汉子愤怒的要往里冲:   “……我杀了这个狗日的,你这个杂种你坏了我闺女清白啊,我要报警,我要找政府伸冤,一定枪毙你你这个杂种啊……”   “你先别骂,这事怎么着还不好说呢,要真是他强迫干你闺女,那你闺女不会叫不会折腾吗?我就在隔壁睡觉我能听不见?我听见了不可能纵容这样的事情!再说了,老话说的好,神仙难日打滚的批……”王东峰嚷嚷道。   汉子听后顿时改口:“死丫头不要脸!你不要脸你爹我还要脸呢!你想汉子想疯了想疯了是不是?认识个汉子就往人家被窝里钻你臭不要脸……”   王忆一看:   我草,这不是卖鸭子那父女中的父亲吗?姓杨,叫杨会。   也就是说跟麻六勾搭在一起的是他女儿杨、杨什么来着?   王忆一时之间着急,忘记了昨晚那个落榜姑娘的名字,就记得她长得干干瘦瘦、文静老实。   不过这怎么着也说不上是‘抓奸’,麻六跟那落榜姑娘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顶多叫——   算了,这年代还是叫抓奸吧,被抓奸不犯法,要是被人扣上个流氓罪的帽子,那就是犯法了!   跟着王忆来看热闹的大码公社卖猪汉们见此傻眼了,有人上去拉住杨会问道:   “是文蓉跟这队里的野男人勾搭上了?”   王忆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他指着这说话的汉子说:“你污蔑我们队里社员?行,你的猪我不收了!”   汉子一听这话真是吓尿了。   这猪从大码公社到天涯岛来回又走又跑又坐船,本来就折腾个半死,要是再带回去那真就折腾死了。   他赶紧抽了自己一巴掌叫道:“王老师你宽宏大量,我这人早上没漱口嘴巴臭,我瞎说、我管不住嘴,我、我该打!”   其他卖猪汉上来帮他说好话,结果这下子话题从抓奸转移到卖猪上了……   毕竟卖猪这东西是跟钱有关,这年头老百姓太缺钱了。   王向红此时也来了,他沉声大喝道:“怎么回事?都他妈给我安静、给我闭嘴!!”   王东峰放手,杨会还要往里冲。   大胆上去将他给放倒,骂道:“我们支书说了都安静、都别动弹,你他娘吃熊心豹子胆啊把我们支书的话当屁放?”   顿时哄堂大笑了。   王向红怒目扫了一圈,社员们又安静下来。   刚才被王忆指着说不买他猪的汉子赶紧抓住机会刷好感度,他说:“别笑都别笑,这话没问题!”   “滚蛋!”王向红骂了一声。   这卖猪汉顿时委屈了。   里外不是人了!   王向红这会气炸了,自从他当了支书生产队民风一直很淳朴很正当,别说偷人抓奸,就是小偷小摸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问王东峰说道:“怎么他妈回事?”   王东峰说道:“就是这人大清早打听着来我家里了,他问麻六哪个房间我指了指,他进去后便开始摔盆子摔碗的骂人打人,我只好把他给控制起来……”   “你控制了个屁!”大胆骂了他一句。   王东峰很委屈:“我本来把他给放倒了,这老六说好话,说这是他丈人——我也是真的草了!”   王忆说:“行了看来峰子也不了解情况,我进去看看。”   秋渭水从人群里挤进来说:“王老师,我陪你进去,要是姑娘、要是姑娘怎么了,我安慰一下她,我跟她说说话,我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王忆点点头:“那咱一起问问是怎么回事。”   杨会这边悲愤的大叫起来:“还能怎么回事?苍天呀大地呀,南海菩萨龙王爷呀!我闺女呀、我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呀,好闺女呀,就这么让人糟蹋啦……”   王向红指着他说:“你先闭嘴!如果麻六耍流氓,我亲自绑了他送去治安局给毙了!但要是这事里面有啥误会你污蔑我们生产队,那你应该听说过我手腕!”   杨会是个放鸭子的汉子,生活地位低,甚至都没有一套正儿八经的房子,常年撑着筏子赶着鸭子找食吃,这种人一年到头生活在船上,叫做船民。   船民社会地位低下,放在明朝的疍民甚至不许上岸。   所以他们在岸上胆子小,杨会被王向红这么一呵斥便怕了。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要跟你们一起进去,你们可别、可别、这事可别背着我!”   王向红点点头,他们往里走去。   其他人顿时跟着往里挤。   社员们太想看这个热闹了……   王向红恼怒回头说:“都瞎鸡脖子凑什么热闹?民兵队,锁门!”   结果他一看。   民兵队的仗着自己膀大腰圆有力气冲在了最前面!   还是孙征南靠谱,说道:“行了行了,都靠后、靠后,来,徐老师把人推出去。”   徐横蛮横出手,社员们只好退出去。   王忆进屋。   麻六的房间本来很简单很干净,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另外就是碗筷之类。   但这会碗筷都被扔在了地上,麻六正坐在床头唉声叹气,而一个姑娘则盖着个床单蜷缩在旁边的角落里。   秋渭水上去把麻六拽开,上去掏出一块哄育红班孩子用的奶糖递给姑娘低声说:“吃块糖,早上嘴巴苦,吃块糖甜甜嘴。”   杨文蓉低着头摇摇头,枯黄的长发乱摇晃。   麻六看见王向红和王忆进来赶紧迎上来:“王老师、王支书,你们、你们给我做主啊——嘿,不是,你们给我、不是,这事我冤枉啊!”   王忆对他一甩头领他去角落里,低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人家姑娘睡了?妈的你也买老枪的药了?”   麻六问道:“老枪什么药?不是,王老师,我没睡她、我冤枉的,我委屈!我、我被她睡了……”   “你这他娘是人话吗?”王向红怒道。   麻六叫道:“天老爷呀,实话实话,支书我实话实说,我没耍流氓,这事真怨不得我——文蓉,文蓉你说说话,你这时候不能这样,你说说话啊,你把昨晚的话说出来啊!”   文蓉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   她低头嘬着奶糖含糊的说:“你说就是了。”   麻六吞了口口水赶紧说:“王老师、支书,下面的话我发誓啊,我发誓都是真的,一句假的都没有,有假的让我麻六出门叫车撞死……”   “哎呀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没用的,赶紧说!”王忆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   麻六说:“那我长话短说,就是昨晚文蓉不是去寿星爷家厢房睡觉吗?我送她过去了,然后她说她找我那啥,就是借个碗漱口,于是我领她回来拿了个碗。”   “然后、然后就是半夜了,嗯,我正睡着觉、真的,我正睡着觉,我草文蓉就进来了!”   “我当时吓尿了,真的,我他娘以为来了个女鬼——你说文蓉当时披头散发真吓人……”   “算了我说正事,就是文蓉进来了在我旁边躺下了,我真怕啊!我当时赶紧开灯我以为文蓉这是中邪了,我以前听人讲奇谈,说这个黄皮子迷了人就会让人……”   “你说正事!别说你心理活动。”王忆又给了他一脚。   麻六说道:“行,反正我一看文蓉躺我床上我赶紧拉起她来,然后文蓉问我说,给我当媳妇行不行!”   “真的!你们不信问文蓉!”他一看王向红瞪眼赶紧指向姑娘。   杨文蓉点点头。   杨会当场被整不会了,他张了张嘴、指了指麻六又指了指女儿,麻了。   麻六一看杨文蓉并没有污蔑自己,顿时来劲了。   他说道:“文蓉有文化是高中生而且长得又好看,她问我给我当媳妇行不行你们说我一个光棍子会怎么说?”   “何况我当时睡得五迷三道的,真的,我那时候以为我睡迷糊了做梦呢,当场给自己一巴掌——这都是真事!”   “文蓉就是说,她愿意嫁给我、给我当媳妇,我搞清楚这点后我就问她是不是被黄皮子给迷住了……”   王忆要抬脚,麻六赶紧躲了躲,满脸委屈:“王老师你别打断我,这都是昨晚的事。而且你说你碰上这样的事你什么反应?你肯定觉得不对嘛!”   “然后我又问她是不是出啥事了,可文蓉跟我说,她说我要是看得上她,那我们俩人就私定终身,我们俩就成了、成一对了,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得支持她念书、支持她考大学!”   “你们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要是我媳妇能考上大学,我能不供她?我肯定拼命的供她啊!”   “于是我答应下来,然后她就说,那我俩就是一对了,以后她就给我当媳妇了,今天我俩就能去领证!”   屋后传来一声满含羡慕的长叹:“我草,真是天上掉媳妇啊!”   “闭嘴!听!”又有人低声呵斥道。   王忆看向秋渭水,秋渭水这边正在眨巴眼呢。   听傻了。   王向红这边见多识广,说:“三年困难时期,这种事发生过——但现在都是82年不是62年了!”   他看向杨文蓉问:“这都是真的?”   杨文蓉说:“是真的。”   杨会一听急眼了,冲上去说:“闺女你傻了啊?你真他吗念书念傻了?念他妈狗肚子里去了?你这、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他伸手要扒拉秋渭水,王忆赶紧挡住人:“干啥呢?你扒拉我媳妇干啥呢?”   杨文蓉抬起头说:“爹,六哥没撒谎,就是这样,这事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昨晚知道他住这里就过来找他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我非得嫁给他不行了。”   杨会羞恼又难以置信,指着她骂道:“你个傻婆娘……”   “干啥呢?你、你骂我媳妇干啥呢?”麻六也学着王忆的样子过来说话。   杨文蓉没有改口,那他遇到的就不是麻烦而是大喜事了!   杨会不敢得罪王忆还不敢得罪麻六?   他怒斥麻六说:“你个臭流氓啊,你还真以为你能给我闺女当家了?”   “对!”杨文蓉正色说,“爹,我愿意嫁给六哥,就是因为他能给我当家!”   “从小到大,你说要打我就打我、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我早就发誓一定要找一个能给我当家的男人!”   “六哥昨晚训你跟你训我一样,那时候我就中意他了,何况王老师这样有能耐的人都说他是个人才,这样他愿意娶我、我也就愿意嫁给他!”   麻六愣了愣。   竟然是这样?   我、我昨晚那是腰杆硬了,逮着谁训谁来着……   杨会这会气急败坏了。   王向红上去拉开他,说道:“杨同志你先给我冷静一下,这事现在大概清楚了,我们队里的麻六同志没有耍流氓,不存在违背妇女意愿那啥,就是那啥咳咳。”   他又看向杨文蓉,眉头紧皱:“你既然中意麻六同志,那你怎么还非得弄成这样?你、你光明正大找他、找我找王老师,干啥把自己跟麻六弄成这样?”   杨文蓉说:“你不了解我爹,我要不是跟六哥生米煮成熟饭,他肯定不许我嫁过来,他想让我给他招上门女婿!”   “家里困难他还供我上学,就是为了让我好好念书有出息了,这样好给他找上门女婿!”   麻六听到这话笑了,他说:“我无所谓的。”   “什么?”王忆下意识问道。   麻六冲杨会说:“爹,你要是就想让文蓉找个上门女婿,那我当你家上门女婿就是了,以后生孩子不管男的女的,都姓杨!”   他又进一步解释说:“实际上我也不姓麻,我都不知道我姓啥,是我小时候得天花留了个麻子脸,从小人家就叫我麻子,于是我索性姓麻了。”   “这样说不准我实际上姓杨呢?所以没事,你把我当上门女婿就行了,以后孩子都是你们杨家的,不过我不能跟着你去赶鸭子,我得跟着王老师干事业!”   屋子里没人说话。   王忆和王向红也被麻六给整麻了。   屋后头又是哄笑又是议论纷纷。   王向红踩着凳子推开窗吼道:“滚一边去!”   屋后顿时鸦雀无声。   他落地皱起眉头,说:“你们看这事弄的,草,我就说这事肯定存在误会!”   麻六也冲杨文蓉说:“文蓉你看这事弄的,你昨晚你说实话,那咱不就不用这样了?”   杨文蓉说:“反正你不能跟我爹走、不能去放鸭子!我嫁给你、我嫁给你是因为王老师!”   这话跟点了炮仗一样。   屋里人纷纷看向王忆,纷纷又被整麻了。   秋渭水赶紧说:“文蓉你这样子可白瞎我刚才给你的奶糖了……”   “不是你们误会了。”杨文蓉立马说,“我是因为王老师是大学生,他还教出了两个大学生!”   “六哥跟我说,有两个大学生就是因为王老师的辅导而考上的大学。”   “我想留在你们队里,我想考大学!”   秋渭水一看自己误会了,又掏出一块奶糖递给她:“再来一块,你的想法是对的,王老师可会教学了。”   王忆这会明白了。   杨文蓉这是一段冲动而理性的感情选择,冲动之处在于麻六昨晚为了她怼过她爹,或许在她的生活中,这是唯一一个为她怼她爹的男人,她觉得这男人能保护她。   然后她发现自己能教出大学生,而她好像已经把念书考大学当成执念了,所以想要留在岛上以便于接受自己的辅导。   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她决定直接跟麻六生米煮成熟饭,故意把事情闹大,让他爹不得不从。   杨会现在确实没有别的招了,他闺女半夜跟钻了别的男人被窝子,以后就是招上门女婿也没法招。   这事传出去太坏名声了,就是假奶哥那样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头顶绿化工程。   王忆琢磨出这个道理,忽然想到一件事:“杨会同志,你怎么知道文蓉在麻六家里的?”   杨会说:“是你们那个寿星爷说的,他说你找闺女的话去找麻六吧。”   王忆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是杨文蓉留给寿星爷的。   那这女人有点厉害!   说句不好听的,今天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导演了一切也算准了一切!   不过这件事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这种事上从外人来看是麻六沾光了,是他赢了。   秦始皇跺脚摸电线——赢麻了!   杨会这边也麻了,头脑发麻,他问麻六说:“你、那个你真愿意当上门女婿?”   麻六说:“我愿意但我不跟着你去放鸭子,我不伺候你,因为我得跟着王老师干企业、干事业!”   杨会说:“我没想着让你伺候我,那以后孩子都跟我姓?姓杨?叫我爷爷?”   麻六说道:“对,这守着王老师和我们生产队的支书我不会瞎说,我承诺了,以后我和文蓉的孩子叫你爷爷,不管男女都姓杨!”   “你要是乐意当爷爷那就叫你爷爷,你要是乐意当姥爷那就叫你姥爷,也可以周一三五七叫你爷爷,周二四六叫你姥爷,你想当啥就当啥。”   杨会喃喃道:“你们说这事闹的、这事闹的,真闹成啥了!”   他瞅了瞅麻六的脸,又嘀咕道:“文蓉这傻丫头,唉,你说你找、唉,这同志!”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不高兴的说:“你怎么还以貌取人了呢?古人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能有这女婿算你三生有幸你知道吗?你这女婿是个人才,是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市场的重要人才!”   王向红掏出烟来。   麻六立马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红塔山分给两人:“支书、爹,抽我的,抽我的。”   他又用王忆给的打火机先后给两人点火。   点完火他把打火机塞进烟盒里,一起塞给了杨会。   杨会挺不好意思,但他还真喜欢刚才那个红彤彤的透明打火机。   而且他发现自家这女婿还挺会来事的。   王向红抽着烟说:“我可以担保,王老师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夸张,你闺女眼光行,这个麻六同志确实是搞市场的重要人才,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能给自己挣这个数!”   他冲杨会伸出两根手指。   杨会试探的问:“两、两块钱?”   王向红摇摇头:“两百块!”   杨会被这个数字给震惊了,他养鸭子终年是风里来雨里去,碰上不好的年头一年下来也就两百块:   养鸭子挺挣钱,但前提是顺顺利利,问题是很难顺利。鸭子会生病会被野狗叼走会夜晚走丢,有时候还会碰上水匪劫鸭子。   就拿今年来说,他本来养了四百个鸭子,一个鸭子养大了能挣五块钱,这样就是两千块的收入,很高了。   可上个月的欧文台风过境给他把临时圈的鸭棚给吹翻了,四百个鸭子吹走的、风吹雨淋生病死掉的、跑掉的正好损失了一半!   加上平日里是掉的被人偷走的抢走的,到现在就剩下一百多点了!   这样考虑到鸭苗的损失还有买药、交过境费等花费,今年闹不好还要亏钱!   王忆也挺吃惊的,他看向麻六问:“你小子还有这么狠的时候?”   麻六挺起腰杆说:“王老师,这得感谢你啊,你给我的那批打火机,那个好卖又有利润,所以才赚得多。”   王忆恍然。   这倒是正常了。   杨会赶着鸭子满县里的海域乱转,他知道王向红的大名,更知道这个人的操守。   于是得到王向红的保证后他忽然开心了。   他还跟杨文蓉说:“是,我是一直想让你好好念书有文化了,这样咱有底气招个上门女婿。”   “可上门女婿也不用非得跟着我去放鸭子对不对?我可以、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做买卖嘛!”   他冲王忆点头哈腰的陪笑说:“一起跟着王老师干事业!” 第320章 直接去领证吧   阴差阳错的。   岛上成就一件好事!   最后事情处理的就是皆大欢喜了。   王忆半警告半开玩笑的对杨文蓉说:“杨同学,人这一辈子还是坦坦荡荡的好,不要瞎算计,你看你算计来算计去的,把一桩大喜事差点算计成大坏事!”   杨文蓉显然明白他意有所指,便低下了头。   王向红老江湖,也猜出了她的算计,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麻六,眉头紧皱。   秋渭水啥都没看出来,就是一个劲的乐呵,傻乐呵。   不过她也感觉这种事太突兀有点不可思议,便重复的问道:“文蓉同志,你真要嫁给麻六同志?婚姻大事一辈子,你得想清楚,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啊。”   杨文蓉点点头说:“我是深思熟虑过了,六哥是好人,又能保护我、给我当家,我一早就想嫁一个这样的男人。”   麻六信誓旦旦的说:“文蓉你这个放心就好,我肯定会保护你,肯定给你当家……”   说着说着他喜极而泣了:“我、我有媳妇了,你们说说、你们说说,我这是走大运了,王老师你真是我的大贵人,自从你在早市把我捡走,我真是、我这命运真是改变了啊!”   他用左手背拍了拍右手心,激动的说:“难怪人家说,否极泰来。我前半辈子受那些苦、遭那些罪,就是为了碰见王老师做准备啊!那都是撞上这样贵人的代价啊!”   王忆摆摆手:“咱们不搞迷信。”   他冲杨文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杨同学,你要是愿意嫁给麻六同志,那你们今天去县里领证吧——这是你们昨晚的计划,是吧?”   杨文蓉点点头说:“对,我们今天就领证,就是两口子了。”   杨会抽着烟说:“这事挺突然啊。”   他又迟疑的问道:“你们要不要这么着急?我觉得是不是该算算日子啊?得找个黄道吉日才好吧?”   王忆大义凛然的说:“还是那句话,咱不搞封建迷信。再说了,新中国的日子哪天不是好日子?哪天都是黄道吉日!”   “就说今天吧!”   他给王向红使了个眼色:“今天咱们国家发生了一件大喜事,什么大喜事呢?”   王向红天天听广播,对国家大事非常清楚。   于是他接了王忆的话说:“今天?哦,今天皖江省的早稻丰收了!”   “还有、还有那个全国首届大学生运动会闭幕了!对了,还有一个忘了——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新总统就职了!”   “这件事很重要,”王忆对杨会说,“多米尼加共和国你知道不?你想想,如果你想搞迷信那一套,那人家一个国家的总统就职相当于皇帝登基,皇帝登基查不查黄历?是不是得找个好日子?”   “是、是。”杨会连连点头,“王老师你说的对!”   王忆说:“行吧,你们俩去领证吧,那个我亲自开天涯三号送你们去县里头。”   “另外事发突然咱们今天没法给你们办婚事,但我们肯定得给你们办婚事!”   “正好,支书你说这事多巧啊?咱们本来打算给队里家家户户分一斤猪肉来着,结果咱就有社员结婚了!”   王向红摸摸头没接话。   麻六——算是自己生产队的社员吗?   王忆可不管这一套,他说道:“这样,我作为麻六同志的直属领导,嗯,我以后还是杨文蓉同志的老师,那你们结婚我肯定得有所表示啊。”   “这场婚事也是我回到祖籍后经历的第一场婚事,必须得大操大办!那我请咱们全队社员吃炖猪肉!”   “现在蔬菜新鲜,就吃土豆芸豆炖猪肉!”   屋后又响起欢呼声。   麻六真的被王忆给弄的热泪盈眶。   他这辈子活到今天,只有王忆给他带来了最多的感动。   他能感觉到王忆是真的对他好,不仅仅是把他当人看那么简单,人家直接把他当人才了,确确实实给他对待人才的那种尊重感。   于是他上去握住王忆的手哽咽说:“王老师,你说的对,你是我的领导、我是你的部下。”   “我这一辈子都交在你手上,你往哪里指我就往哪里打!我这一辈子、我发誓这一辈子都尊重你!听你的!”   王忆说道:“行,那你跟着我好好干,好好发挥你的销售长处,成为咱们外岛的销售大王!”   “事情到此圆满结束了,走,一起去吃早饭,今天早上吃面条,都敞开使劲吃!”   麻六冲杨文蓉笑道:“吃面条好呀,咱俩在一起第一顿饭你说就是一起吃面条,这是好寓意!”   “寓意咱们一辈子像面条一样平直顺利,寓意咱们以后像面条一样白首到老,寓意咱们俩像面条一样团聚在一起,寓意咱们的生活像面条一样滑溜!”   王忆点点头。   王东义说的对,麻六这张嘴啊,这真是一张嘴!   他们出门去。   门外还是里三层外三层。   王忆见此回头对麻六说:“算了,你们两口子别出来了,我让大迷糊给你们送饭过来,早上的面条拌肉酱,我再给你俩各加一个荷包蛋。”   麻六欢喜的笑道:“不用,王老师,我自己去拿,我拿回来吃。”   他不嫌丢脸。   再说了,今天的事对他而言是大喜事,平白捡了个有文化的媳妇,这是队里多少青年的羡慕对象?   杨会在后头咕哝道:“我也留在这里吃吧,这会不大好意思出去……”   “你还不好意思呢。”王向红没好气的说,“你说你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稳不住呢?”   “你要是稳稳当当的,是不是咱就没有今天这出闹剧了?”   王忆暗道他要是得知闺女刚来了外队就跟一个陌生人躺在一个床上了结果还能稳稳当当的,那才是真要命了。   再说这一切都是杨文蓉故意闹大的,她了解自己老爹的性子,这是个穷的只剩下面子的男人,这就叫穷讲究。   所以她昨晚直接强行留在麻六床上,并且不许麻六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让老爹闹事,闹大了她就必须得嫁给麻六、麻六也必须得娶她。   不过这事风险很大,事情闹大了,除了麻六没人能娶她了,要是麻六无法娶她,那真是能逼死一个姑娘家!   大灶里面条已经出锅了。   漏勺在门口张望,看到王忆回来他着急的问:“麻六怎么回事?他勾搭谁家媳妇了?”   他又看见后面的麻六,愕然问:“你小子竟然没事?是支书和王老师一起把你保下来了?”   麻六哈哈大笑,然后喜气洋洋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漏勺听完以后傻眼了。   他当场恰柠檬,酸的一个劲吞口水:“啊?你、你,竟然有女同志倒贴你?我草,她眼睛不好啊?”   “你说我这样的,我也是光棍子啊,怎么没有女的倒贴我,我这还得一个劲的去献殷勤呢……”   “等等,”王忆打断他的话,“你跟谁献殷勤?”   漏勺讪笑着搓搓手,不好意思的说:“没谁,我瞎说呢。”   麻六指着他叫道:“你装什么呢?原来你也有对象啦?好家伙,你保密工作做的真好,你是咱队里保密小组的人吗?”   漏勺赶紧说:“小点声、小点声,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回事呢?就是宋大姑给介绍的一个姑娘,不知道王老师你有没有印象,咱们请全队社员吃凉皮那天,宋大姑领了两个姑娘过来,一个叫陈小青、一个叫钟瑶瑶。”   王忆没有印象了。   毕竟他的眼里、心里都是秋渭水。   漏勺说:“我跟瑶瑶一直联系着呢,最近天天托张有信同志送信,嘿嘿,她不嫌弃我年纪大,她觉得我有好厨艺这一手本事,那以后能养家糊口。”   “不过她爹娘不太乐意,唉,我毕竟年纪太大了。”   说起这点,漏勺沮丧了起来。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男大三抱金砖,你比瑶瑶大几岁?”   漏勺叹气道:“五块金砖!”   王忆一听这话一愣一愣的。   将来他要是有了闺女、要是他闺女说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人,那王忆愿意打断她的腿让她清醒一下!   不过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换成男人是他这边的了,他鼓励漏勺说:“年纪大点算什么事?你只要对媳妇好就行,年龄大了会疼人。”   麻六说:“就是,漏老师,钟瑶瑶好运气,她这是找到了一座金山啊!”   漏勺没好气的挥挥手:“去去去,你小子今天可得意了——怎么样,昨天晚上,嘿嘿嘿?”   麻六说道:“昨天晚上我什么事都没干!”   他往左右看看,见身边没人,便低声说:   “我昨晚吓死了,我怕这是文蓉耍诈!我以前混江湖的时候听说过这种事,这叫仙人跳,我怕我被算计了,到时候以流氓罪治我怎么办?”   王忆点点头。   麻六这家伙真的是个人才,这忍耐力非同一般。   他把一盆子面条和一罐头瓶子的牛肉酱递过去,除了荷包蛋他还给麻六拿了一根盐水火腿。   麻六高高兴兴的离去。   路上好些社员跟他打招呼:   “行啊,麻六,你小子走桃花运了!”   “我这还打着光棍呢,你说你竟然不声不响的找到媳妇了。”   “什么叫找到媳妇?麻六这是老天爷恩赐给他一个媳妇,他这是做好事了!”   麻六哈哈笑道:“我就是做好事了,咱队里换发电机,我不是把身家都给捐出来了吗?”   天涯岛的社员实在,受到好处就念人家的好。   这事麻六做的确实敞亮,所以他如今找到媳妇,社员们只是调侃他但没有人嫉恨他,顶多有人想吃席,让他赶紧把家底收拾收拾到时候好好捯饬一顿大席让社员们解解馋。   卖猪汉们借了饭碗来领饭。   面条管饱,牛肉酱一碗只给配一勺。   但这已经是了不起的美食了。   面条滑溜带清香,五香牛肉酱饱含油水,面条软、肉块硬,搅和一下子呲溜呲溜的吃着,真是让人开胃又满足。   “好吃!啧啧,真香啊!”   “我看这门市部里有面条,今天卖了猪我要买十斤面条回去给老婆孩子解解馋!”   “没他娘出息,买面条干什么?买这肉酱!面条咱可以自己用面粉和面做,自家就能做,这肉酱能做吗?”   “肉酱我过过瘾就行了,这可买不起,不舍得买啊,这钱要修船、添新网的!”   壮汉们有蹲在地上、有倚在墙边的、有靠在树上的,一手端着大碗一手灵活挑着筷子拼命往嘴里塞。   同时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嘬,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喷香的面条给润进肚子里。   漏勺笑嘻嘻的说:“哎呀,都说你们大码公社有钱有地有粮食,日子过的好,我看你们吃饭这个架势,算不上好吧?”   一个汉子抬头说:“同志啊,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们当厨师的哪知道咱社员的苦?”   “就是,这可是白面面条,多白,吭?多好吃啊,我们大码公社日子好点也没进入发达阶段,不年不节没有亲戚来家里做客那吃不上这白面条。”   “哥别说了,快吃,吃完再去来一碗,二牛已经过去了……”   先行吃完一碗饭的汉子快步回去又要了一碗,他客气的递给漏勺一支烟。   漏勺示意自己的衣兜说:“都有,你放心,我不卡你们,我们校长说让你们吃饱,那我肯定把你们招呼的肚子里满满的。”   汉子们感恩戴德。   这么大方的人家不多见。   吃过早饭,卖猪汉们赶紧去称猪。   昨晚帮汉子们砍价、讨要早饭的人叫臧建设,是个精明又有胆量的中年人。   为什么说他精明?   他们称猪的时候所有的猪肚子都干瘪瘪,只有他家三头猪的肚子一个比一个鼓!   王向红老江湖,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好你个家伙,跟我们耍心眼,你是不是趁着我们早上去忙活事的时候偷偷打猪草给你家的猪喂猪草了?”   臧建设陪笑道:“哪能呢哪能呢,那才多少的工夫?我去哪里打猪草?再说我也没有家伙什呀!”   王向红一琢磨也对。   结果他们卖猪汉中有人揭晓答案:“今天天一亮我就没再遇到建设哥,建设哥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吃早饭?这饭可好吃,面条子陪肉酱——嗝!”   汉子们撑的纷纷打饱嗝。   这下子王向红明白了。   原来是看热闹的时间加上吃早饭的时间,这个臧建设一没去看热闹、二没来吃早饭,一个劲的给自家猪忙活饭呢!   他顿时瞪大眼睛准备发火。   王忆拦下了他的火气。   臧建设这人也挺了不起的,他肯定特别饿了,能扛住这股饿劲去打猪草,是个狠人!   这种人宜交好不宜得罪,起码不值当为了几块钱而得罪。   一头头猪被绑起来过称。   一个个重量被记录下来。   王忆现在手头上不缺钱。   都不必动用之前卖古董瓷罐收到的五万块,光是平日里门市部和卖衣服的所得、销售队的提成等等,就足够给他赚到好些钱了。   一级毛猪的百斤总价格为53.2元,土猪没有大猪,顶多是卖个一百块。   王忆挨个算账发钱。   收到钱的卖猪汉们兴高采烈、沾沾自喜,他们纷纷蹲在路边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有的不光数钱还大声的报账:“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总共一百零五头猪,连抓带绑加称重,这足足耗费了两个多钟头。   王忆把账全给清掉了,开出去九千四百多块。   钱货两清,大家互无分歧,这样卖猪汉们就要想办法离开了。   王忆和气的说:“你们等一下,等会我开船送你们去县里码头,然后你们自己结伴走回家吧。”   “太好了。”卖猪汉们喜不自禁。   “都说天涯岛的王家生产队净出好人,真的,原来这都是真的。”   “王老师,你心善,我们回去给你扬扬名。”   王忆对臧建设说:“建设同志你跟我来一趟。”   他领着臧建设回大灶。   这时候没有面条了,连面汤都没剩下多少,让大肚子的卖猪汉们连吃带喝抿了个痛快。   王忆拿出饼干给臧建设泡了一大碗,臧建设是饿狠了,顾不上客气拿到后西里呼噜给扒拉下去。   见此王忆又给他泡了一碗。   臧建设稳了稳继续吃的欲望,问道:“王老师,你这是有什么吩咐吧?”   王忆说:“建设同志,我看你这人有勇有谋,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买卖。”   “我以后对咱自家养的猪呀鸡鸭呀都有需求,实不相瞒,我在沪都的食品厂和副食品店都有人。”   “所以我看你们队里养猪养鸡鸭的人不少,想委托你来帮我收购一下。”   臧建设毫不犹豫的说:“没问题,王老师你信得过我,那我给你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   王忆笑道:“你是聪明人,咱们聪明人谈话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你这么快的答应下来,是觉得我豪爽,猜到了我会给你不少好处吧?”   臧建设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什么都瞒不过王老师你的眼睛,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厉害。”   王忆摆手说道:“不用说客套话,我告诉你吧,我不会给你任何好处!”   臧建设一愣,然后他又果断说:“行,没事,就当跟王老师交朋友了,我帮朋友点忙也是理所当然。”   王忆说:“所有的猪,我都是跟今天一样,按照一级毛猪的品质来给钱!”   臧建设再次一愣。   这他娘的……   糊弄人吧?这是钱多烧的?   王忆说:“至于你收猪的时候给猪怎么定级,我不管,我给你是按照一级毛猪的品质来定!”   臧建设顿时狂喜!   他就知道给这大方的青年办事不可能没有好处,这好处太大了!   王忆继续说:“你先别高兴,你给你收上来的猪怎么定级我不管,只要人家没有意见就行了。”   “但是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严格的约法三章,这要落实到合同里!”   “第一,不能有病猪、老猪、母猪,这是大忌,必须得是健康的猪,你最好找兽医帮你把把关!还有我不收老猪、母猪,只收两年以内的去势公猪!”   “第二,我不收饲料猪,我只收吃猪草长大的猪,这个你要打听清楚,必须得是用猪草喂大的猪才行!”   “第三,我不收乱七八糟的猪——这个乱七八糟包含多样,来历不明的、品种不清的、用乱糟东西养大的,等等等等,都算。”   臧建设拍着胸膛说:“王老师你把这些写入合同里吧,你人好办事爽快,那我不给你耍心眼子,我绝对给你把好关,不是好猪、不是正经猪我绝对不收!”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你跟县里治安局领导的关系我都看见了,我哪里敢跟你乱来?”   王忆说:“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别办糊涂事就行了。”   他立了合同,两人签订按上手印,一人一份合同。   王忆考虑到他没什么钱,提前给他支了两千块,说:“这是收猪的钱,不用着急,慢慢收,我只要符合标准的猪!”   臧建设说:“你给一级的价,我绝对不给你乱收!”   王忆笑道:“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不是说只要肥猪,瘦削的猪我也要,但要合乎标准,就是刚才咱约法三章的那些标准,只要在标准之内的,哪怕瘦的皮包骨头我也要——不过瘦削的猪咱们品级要往下调一调了!”   他把事情交代清楚,又让臧建设帮自己留意他们公社里的老物件,说只要是古物他都愿意收。   两人聊了聊,大迷糊把要给李老古送去的商品都搬上了船,于是王忆便去招呼上麻六和杨文蓉出发去县里。   结果他去了王东峰家里一看,只有麻六,杨文蓉不在。   他问道:“你媳妇呢?”   麻六给他拖了把椅子,笑道:“哈哈,小秋老师把她叫走了,给她换衣服呢,小秋老师说现在领结婚证要先拍照片,她把自己一身衬衣、的确良裤子借给文蓉。”   “我另外准备今天领文蓉去县里百货大楼买一双鞋子,她鞋子破烂的不行了。”   王忆恍然:“噢,要照片呀?这个简单,待会我给你拍照,然后你拿着相机去曙光照相馆洗出来就行了。”   “对了,你到时候找一个叫曹新国的胖同志,让他给你加急洗出照片来,另外这相机你交给曹新国就行,他会给你四千块,你给我捎回来。”   麻六现在值得信任,所以王忆可以托他去办一些比较私密的事了。   而且麻六这人嘴快但是不碎嘴。   王忆吩咐他办事他没多问,只是喜滋滋的说:“对,王老师你会拍照片,嘿嘿,真好,省下好几毛钱!”   “省下好几毛钱?你们要省下的是几块甚至几十块钱!”王忆笑道,“看着吧,我要给你们拍结婚照,等我给你们两口子从沪都捎带两身漂亮衣裳回来,到时候给你们拍结婚照。”   “以后等你俩上年纪了,可以拿出相册来重新温习一下年轻时候的时光。”   麻六高兴的一个劲的用手抹嘴巴。   结婚照这东西他听说过,毕竟他一直在城里混呢。   这东西很高档,现在是城里干部、工人结婚的首选用品,甚至普通工人家庭还不舍得拍,得双职工家庭才有这个能耐。   王忆跟他交谈怎么筹办婚礼,外面传来脚步声。   王向红来了。   他给麻六拿了一件衬衣和一条军裤,说:“换上这衣服,精神。”   王忆说:“对了,这次我从城里买了衬衣和裤子的半成品,等我待会给咱服装队拿过去,然后就可以卖衬衣裤子了。”   他又跟王向红商量:“支书我准备买个冰箱冰柜什么的,否则弄点肉没法保存。”   王向红痛苦的咂咂嘴:“哎呀,你啊、王老师、你啊,你花钱、你花钱如流水,你说你得攒钱呀!”   王忆笑道:“攒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买一个冰箱这就是为了我、为了咱队里孩子的生活嘛。”   “再说了,不管买冰箱也好、盖房子也好,这都得花钱,可是这钱并不是花掉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依然属于我们!”   王向红听后眨眨眼。   这话有道理,但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杨文蓉换了一身衣服后高高兴兴回来。   白衬衣、蓝裤子,一双黑色系带女士布鞋,这都是秋渭水借给她的。   王忆打量了一下。   姑娘有些瘦弱,肤色不好,发黄发黑,粗糙,这一看就是干多了农活、吹多了风晒多了日头的人。   但她五官不错,挺秀气的,特别是含羞带怯去微笑的时候,有一种让男人怜爱的柔弱美。   这样的姑娘底子好,只要她生活条件提上来,皮肤变白变红润、身材丰腴起来,那可就算是美女了。   王忆暗地里咂咂嘴,他感觉这姑娘水很深,不知道麻六能不能把握得住。   不过他又觉得自己老是喜欢杞人忧天,麻六可是在社会上摸滚打爬长起来的人,人家对人心、对人性的把控可比自己更厉害,这样他便多少放下些心来。   杨文蓉落落大方的跟两人打了招呼,然后问麻六:“六哥家里有柴吗?我烧点水,咱俩洗洗头、洗洗脖子,别给人家衣服沾上灰。”   麻六说:“咱家里烧水不用柴火,咱们有太阳能灶。”   杨文蓉吃惊的问:“噢噢我知道了,就是我刚才出去看到的那个银白色大锅子?那就是太阳能灶?我在书上看到过它们的介绍,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呢。”   麻六打了水领她出去。   不多会两人便提着一壶热水回来了。   杨文蓉要洗脸洗头,于是麻六把一个香皂盒与一个塑料瓶拿出来。   香皂,洗发膏。   都是奶香味的。   有文化的女人没有不讲究的,杨文蓉看到这两样东西那只能用爱不释手来形容。   她拿起奶白色香皂摸了摸又闻了闻,打开洗发膏捏着瓶子嗅了嗅味道,满脸是好奇与欢呼雀跃。   刚进门的杨会问道:“谁在喝奶?我闻见味了。”   杨文蓉急忙给他看香皂和洗发膏,杨会更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一个劲的问:“这瓶子里的奶怎么这么厚?”   “这是洗头膏。”杨文蓉给他解释,“慧慧家里就有,她用过这个,用的是她父亲去沪都出差时候捎回来的海鸥牌洗头膏。”   杨会咋舌:“她爹是粮管所领导,那条件不一样,咱也能用上海鸥牌的洗头膏了?”   “海鸥牌洗头膏不行,比不上咱这个,咱这都是王老师在羊城的同学给他找车子捎来的外国产品,一次一大桶,那家伙,上面全是洋文。”麻六说道。   杨文蓉小声问他:“很贵吧?”   麻六说:“你一天用这么一瓶,你男人也给你用的起!”   杨会看的啧啧称奇,说:“要不说人还是得念书,我闺女行,一眼看中的这个男人还真行,我这跟着你们开眼了。”   他给王向红上了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给点燃后又美滋滋的拿在手里转起来。   王向红问他:“你刚才去哪里了?”   杨会说:“去帮你们队里人放鸡放鸭子来着,你们队里人不行,不专业,瞎搞……”   “哎!”王向红陡然看向王忆,“老杨会放鸭子啊!”   王忆点点头:“对,我早就想到这回事了,要是他们一家要留在咱队里,那可以安排老杨帮咱队里去放鸡放鸭子。”   杨会挠挠屁股欣喜的说:“这我行,我真的行,我从十岁就跟着我师父放鸭子,满打满算放三十五年了!”   “鸡我不敢说,鸭子这块它们屁股往哪里翘我就知道它们想放什么屁拉什么屎!”   他不是长龙公社的人,但来长龙公社放鸭子的日子也不少,早就听说过天涯岛现在的变化。   今天来了以后发现名不虚传,早上那一顿面条拌肉酱更是吃得爽,这可是有火腿呢!   王忆直接跟王向红说:“那就聘用杨会同志来专门带头养鸡养鸭子,正好我计划明年在咱们生产队开设一个养殖队,就让杨会同志先行带头熟悉一下相关工作。”   王向红问道:“还要开设养殖队?怎么个计划?”   王忆说:“养鸡养鸭,饲料化、集中化养殖,我今年冬天想办法去买一台烤鸡的炉子和烤鸭的炉子,找点菜谱和配方试着学习做烧鸡、烤鸭。”   “支书你知道,首都人民爱吃烤鸭,挂炉烤鸭那也确实好吃,我想试试咱能不能做出这东西来,到时候给咱大众餐厅多一道菜,也让食品销售队多一样能卖的拳头产品!”   杨会说道:“烤鸭绝对好吃,这个我吃过,我有一会卖鸭子人家就做烤鸭,那皮很酥,都是油,吃起来真香啊。”   王忆说道:“鸭皮、鸭肉还有鸭架,鸭架可以熬汤,鸭肉可以卷饼,鸭皮可以沾糖,等等等等,一只烤鸭可以做出一桌子的菜呢!”   王向红问道:“你觉得靠谱吗?”   王忆说:“这个不难,主要是咱们现在手头上事太多,我才推迟。”   “支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说明年咱能办的起养殖场、能做的出烧鸡烤鸭,那自然是靠谱的。”   王向红点点头:“好,那就开设个养殖队的预备队,为明年正式的队伍做个准备!” 第321章 赶着土猪奔赴22年   杨文蓉和麻六收拾卫生,王忆去拿F-3相机塞上胶卷准备拍照。   得知他给拍结婚照,队里没有上工的老人跟着来看热闹:   “现在结婚登记还得要照片?咱以前哪用照片啊?是不是?”   “是不是我他妈哪里知道,我跟我老婆子又没有去登记。”   “旧社会结婚哪有去登记的?现在新社会了,不过我家三个孩子结婚也没有用照片,就是一张结婚证。”   “那个红色结婚证?上面有领袖头像,领袖语录,‘在生产中、必须实现男女同工同酬,真正的男女平等,只有在整个社会的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才能实现’,是不是?”   老人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议论纷纷,又把过去的旧记忆翻了出来。   听到有人说了以前结婚证上的语录,一个老头突然愤愤不平:“什么男女平等?男女平等那还得男的出彩礼?当时我给三炮结婚,花了55块钱买了套樟木家具才成的。”   正在调试镜头的王忆听到他们的话凑过来问:“你们那时候都是怎么结婚?现在咱外岛怎么结婚?”   麻六办婚礼,而现在麻六可是跟着他混的,他得帮帮场子。   王真清老人笑道:“我们那时候结婚简单,找个船把媳妇拉回来,叫上亲戚朋友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有钱的帮衬个钱场,没钱的从家里拿个新家庭能用的家具或者拿点粮食,这就行了。”   “那时候真是穷,我41年结婚,那会都不用盖房子,那会小鬼子还在,不敢闹腾,小鬼子不是东西,草他妈!”   “嗯,现在你们日子好,结婚可以大操大办,我老婆那时候出娘家门的时候穿着新衣裳但把脸用锅底灰给抹黑,就怕碰上鬼子的巡逻艇……”   “结婚嘛,大操是必须的,大办没必要。”   不知道哪个老不修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在场的老头子们纷纷愉快的笑了起来。   王真吉老爷子跟王忆这边关系好,他摆摆手说:“都说认真的,王老师是要打听怎么给小六子办婚礼呢。”   其他老人说:   “那不能问咱,得问咱家的娃,我家老大结婚我记得最清楚,66年结婚,对,66年1月,咱国家的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了。当时我家老大结婚,亲戚凑份子,每人拿5毛钱买了本领袖语录和一面大镜子当彩礼,酒席我办了四桌。”   “嗯,那年头咱这里简单,城里不一样,我城里外甥女结婚,男方要拿聘金、聘礼,当时是四块钱聘金、两斤糖块是聘礼,男方借了自行车把她载回家去。”   “什么载啊?你说话真文明,那叫‘拐’回家去,拐了个媳妇,拐回家去,哈哈。”   “还是小六子行,不用拐,直接媳妇上门了,还是个高中生呢,真好。”   话题又歪掉了。   王忆一看跟老头没法聊天,他们思维太发散了,人家拐媳妇他们能拐话题!   这时候麻六来了,领着杨文蓉羞羞答答的跟在后面。   两人手牵手,短短一天恩爱上了。   王忆说:“文蓉,你爹呢?让他过来,也得给他拍。”   杨文蓉奇怪的问:“咦,为什么还要给他拍呢?”   王忆笑道:“保密吧,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总之去把你爹叫过来了。还有支书,支书你也来。”   王向红正在找老人借火吸烟,听到这话他更奇怪:“还要我?我干什么,给你帮忙?”   王忆说道:“麻六没有亲人,你是支书,是咱队里的尊长,那你就当他的长辈,这样一边一个长辈,正好。”   麻六赶紧热情的邀请王向红,说:“支书你赏我个脸吧,我从懂事就不知道亲人什么样子、也没体会过有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行行行,我给你当长辈。”王向红赶紧截住他的话。   他听不得这种艰辛痛苦的往事。   蓝瘦。   杨会洗了把脸匆匆忙忙的跟着跑来,问:“啊?也要给我拍照片?”   “怎么回事?不是拍结婚照片吗?怎么还要有我?得通过我允许?”   赶鸭汉子激动又紧张。   他这辈子没有拍过一次照片!   王忆说道:“给你们拍个那啥,就是家庭大合影,一家子一起拍一张照片。”   “就是你之前说的全家福?”王向红一下子反应过来。   王忆笑道:“对,之前说要拍全家福,结果一直没拍。”   “今天先给麻六拍了,等着找一天天气不好不上工,我给咱队里家家户户都拍一张,然后把胶卷邮寄到沪都去洗。”   王向红还记得这茬子事,说明他对这事上心了。   想想也是,这年头外岛渔家已经开始拍留念照片了,王忆听人说过,现在流行这样拍:   一个队里谁家日子好,收拾的干净、家具多,那某个时间段生产队一些想拍照片的人家就会统一起来凑钱请一位摄像师傅到来,去这个日子好的人家里,其他人家挨个上阵,利用他家的背景来拍照。   之前曹新国找他买相机,就是为了干这种私活。   这种私活收入不低,胶卷钱和洗照片的钱是拍照人家负责,他只需要去按几下快门,那一天至少能收入二三十元。   有时候一些大生产队、大村庄里拍照人口多,一天能赚上五十元——赶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了!   天涯岛还没有这么拍过照片,因为贵,给摄像师傅的工钱还是小钱,主要是胶卷和照片贵,社员们舍不得。   但社员们都想拍。   没别的,第一是留个纪念,第二是亲朋好友们家里拍了自己没拍,心里感觉比人矮一头。   王忆把给全队挨家挨户拍全家福的消息说出来,老人们听见也给记心里了,纷纷上来问世间。   这样王忆说:“哪天天不好,不能上工,然后咱就拍照片。”   王向红说:“天不好怎么拍照片?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拍吧?正好明天把工分核算一下发给社员们,我给社员们放一天假。”   王忆一听笑了。   王向红赶紧说:“我不是想拍啊,我拍这东西干甚呢?就是择日不如撞日,是吧?正好,发工分,歇歇,正好……还要杀猪嘛!”   他迅速的找了好几个理由。   王忆找了块红布挂起来当背景,先让麻六和杨文蓉手拉手肩并肩靠在一起给拍了几张:   “去了曙光照相馆跟曹新国说这些是结婚登记证上用的照片,让他给你们选一张洗出来。”   “来,杨大叔还有支书你们也上去,支书你站在六身边,杨大叔你站文蓉身边——放松点啊,支书你放松点。”   王向红咕哝说:“你拍你的就是了,我拍个照片有什么不放松的?”   “你放松了那你把嘴里叼的烟袋杆摘下来呀!”王忆无奈。   麻六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杨文蓉也乐了。   王忆见此便抓拍一张。   这照片他是换了相机拍的,用上了数码相机,明天给社员们拍全家福也是数码相机。   这得洗成彩色照。   F-3拍相机得用彩色胶卷,王忆手里的都是黑白胶卷,而这年代拍全家福已经是彩色照了,所以他带回22年洗出来不算事。   站在红布前,四个人拍了几张,然后王忆让小两口上天涯三号去拍了几张,又给在花前树下、搂着狗扛着鹰的拍了几张。   这应该是当前年代最早的婚纱照了。   虽然没有婚纱……   想到这点,王忆陷入沉思。   可以给社队企业再开一条赚钱的路子?   租赁西装和婚纱拍照片?   这事可行性还挺高的。   王忆展望了一下,服装队马上就能做西服了,到时候假装是工厂给附赠了几套婚纱,这样就能解释衣服来路。   拍照片的工具还得是这年代的胶片相机。   毕竟这活他不能自己干,得找队里社员去干。   而现在数码相机也就是无胶片相机恐怕还没有诞生呢,让社员们先拿到了不用胶片的相机,消息难免传出去,容易生出事端。   这样在22年洗照片也好说,就说这都是以前保存完好的老胶卷,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王忆觉得这事可行,但不必着急,还是那句话:现在社队企业发展路子有好几条,还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   他得先把饭店办起来、把服装队和木工队的生意盘子稳定下,然后再去发展其他项目。   这么想着,他把这事给记下来了,然后赶了一批猪上船,说收了猪赶紧送走,因为队里的猪圈规模太小养不下。   他拉走的都是瘦咔咔的猪,最肥的十多头猪特意留下,这就是要杀了给生产队吃肉的。   赶猪上船舱,这样他安排其他人进驾驶舱,然后准备出发去县里。   王向红今天也要去县里,大众餐厅已经完全收拾出来了。   他以生产队的名义托徐进步买了好些的锅碗瓢盆这些东西,这样工具到位、厨师服务员全到位,餐厅月底或者下月初便能正式开业。   王忆先开船去了多宝岛。   船上这次带了小舢板,王向红和麻六把小船放下去,他们开始往上送商品。   人多力量大效率高,上岸之后一人挑起一条扁担、两个箩筐,然后便送去了李老古的门市部。   李老古这里正有老人、孩子聚一起玩耍,他给抓了几把瓜子花生、泡了一壶茶水,于是老人们便美滋滋的嗑着瓜子扒着花生喝着茶晒着太阳聊着天。   王忆他们上岸,便有人去通知李老古。   李老古急匆匆出村子迎他们,说:“王老师你又来了?上次送的商品还有不少哩。王支书你也来了?来来来,快快家里去坐下歇息歇息。”   王忆说:“这次我和支书过来送点小东西,酒醋酱油这些东西明天我安排几个强劳力给你送过来。”   李老古笑道:“行,这个礼拜一,县里供销公司的领导过来我这里看过了,以后酒醋酱油这些东西不用从你那里走了,供销公司给我送。”   王忆说道:“这行,不过酒还是从我那里进吧,我是从城里直接联系了一个白酒供应厂子,人家的酒好还便宜。”   他们聊着到门市部。   外面晒太阳喝茶水的老汉们纷纷跟王向红和王忆等人打招呼。   王向红回敬几支香烟,对李老古说:“你这里现在行了,我看你们社员都对你很热忱。”   李老古指了指王忆说:“还不都得感谢王老师?王老师有主意,让我办起这个门市部。”   “现在队里人天天来我这里买东西,谁家没来买过?谁家没受到我这里的实惠?所以对我态度大变样了,又都把我当个人了。”   王忆说道:“我今天给你送的东西,能让你左邻右舍巴结你!”   他打开箱子将脚踏式发电机搬出来。   这发电机是天涯岛的机密性物件,平日里不让外队人看,李老古没见过。   可是他听说过这台机器的大名,于是看到王忆搬出这个带着脚蹬子和座椅的东西、拎出一圈电线并拿出几个灯泡,他顿时猜出机器的身份:   “发电机!”   王忆说道:“对,发电机,我给你送一台发电机过来。”   “以后你找学生娃娃给你蹬着发电,一块糖蹬一分钟,十块糖发的电量够你一个人用电灯用三天!”   李老古这边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着机器看。   这是王忆给队里带过去的四台机器中品相最差的一台,但因为用的时间短,擦试一下还是跟新的差不了太多。   机器造型普普通通,可却足够让李老古两眼放光、视若珍宝!   也足够让多宝岛上所有人家都视若珍宝。   外面闲聊的老头们听到他带来发电机也不聊天了,赶紧进来看稀奇:   “这就是个发电机?怎么、怎么这么小?去年电影放映员带的那个发电机比这个可大多了。”   “别看它小这家伙好使,我表妹那不是在天涯岛吗?她说这机器可厉害了,能供应好些户用电灯!”   “老古你这牛逼了,你这用上电器了?以后晚上不用摸黑了,用上电灯了。”   “那你可别跟金兰岛上那样一看家里用上电了,把攒的蜡烛、烧的煤油灯都给扔沟里去结果等没电了再去捡却发现没有了,哈哈。”   听到最后这人说的话,在场的人纷纷笑了起来,王向红笑的最开心。   王忆疑惑的问:“你们这是笑什么?”   王向红笑着给他介绍:“金兰岛闹的笑话,最近他们那边不是在通电吗?”   “对,林技术员这两天没在咱校舍睡觉,他在金兰岛上忙活吧?”王忆说。   王向红说道:“是的,金兰岛正在施工,他有咱岛上的经验,所以这次金兰岛架设电网的活就是他在负责。”   “然后他们岛上前两天就已经架起一条电线了,通在了黄志武家里。黄志武一看家里通电了,他骚情的竟然把家里蜡烛、煤油灯给扔他们队的沟里去了。”   “他当时还放话呢,说,他家现在通电了,家里存的柴油多,以后夜里就不用点蜡烛点油灯了,以后天天用电灯了!”   “结果前两天电线改路,那个暂时不能通电了,这家伙有意思了,哈哈,黄志武家里到了晚上没电用了,摸黑了,他这时候又想去把扔掉的蜡烛油灯找回来——”   “可是他去哪里找呀?早被队里人给捡走了!”   “他又打听着上门去要蜡烛油灯,人家不承认,哈哈,当时两个人打起来了,黄志武真是丢尽脸了!”   李老古笑道:“这事都传到我们队里来了,真是丢人了。”   王忆无语。   黄志武真是人才。   脚踏式发电机的使用简单,只有李老古家里一条电路,不用考虑什么电路网。   于是他把脚踏式发电机的位置给固定好,衔接了储电池,又把电线给接上,踩着梯子把电线给固定在墙壁上,最后把电灯给接好、安装上现在最常见的开关,开关绑上绳子——   李老古拉了下绳子。   ‘咔哒’一声响,凑在门口的老人们纷纷惊喜的叫:“亮了亮了!”   “这灯真漂亮,你看黄澄澄的跟个大金泡子一样!”   “哈,咱庄里也有人家通电了,老古,以后我上你这里来吃晚饭,我来你家里耍,耍到睡觉再回去!”   李老古激动的不成样子,连连说:“行行行,你们过来耍就行了,我、我这里准备上点咸菜和酒,咱老哥们喝两盅!”   他现在在庄里孤独一人,恰恰他最怕的是孤独。   有了门市部他白天倒是不孤独了,可是晚上人家回家去吃饭,他还是得孤身一人熬到天亮。   但现在有了发电机、通了电一切就不一样了,毫无疑问,以后他这里晚上将比白天更热闹!   以前天涯岛通电后,好些外队社员特别是年轻人去他们岛上灯下聊,在灯下聊天。   现在他家里也有电了,那晚上肯定很多人来他家里聊天。   这样他以后别说孤独了,他得想想怎么能清净一点。   李老古拽着灯绳就像拽着自家亲戚的手一样,迟迟没有松开,一个劲的高兴的跟老汉们约定着晚上过来喝酒聊天。   王忆说道:“老古叔,你晚上还有活呢,可少聊天吧,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你帮我雕刻一下。”   “你说的那些劣质红珊瑚?”李老古问道,“行呀,没问题,你给我就行了,我一辈子都在雕刀的刀把子上转悠,对这老伙计熟透了,我聊天雕刻两不误!”   王忆去把另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一块块的珊瑚树。   李老古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笑了:“王老师你让人骗了,这不是红珊瑚,这都是些假货!”   毕竟把玩了一辈子的红珊瑚,他是绝对的行家,比22年绝大多数的红珊瑚收藏家都要更了解这有机宝石。   王忆说:“确实是假货,不过我准备雕刻以后当家里的装饰品用,给老百姓用的,一个卖个十块八块,不多要钱,咱不是拿着当红珊瑚去卖。”   李老古说:“那行,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简单雕琢了,卖的这么便宜,花费心思去雕不值当。”   王忆说道:“对,你就简单雕琢即可,争取一天雕一个出来。”   听到这话李老古开怀大笑:“王老师你比周扒皮还狠,你是真不准备让我晚上跟我这些老伙计聊天了。”   王忆把箱子下面一个盒子搬出来,说:“聊什么天呀?听广播,听戏!”   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台收音机。   本来他准备给李老古弄一台自己组装的收音机,但邱大年给他收购了好一批的老旧收音机,这样他索性给李老古带过来一台成品。   毕竟自己组装的收音机配件不稳固容易坏,能接收的频道也少,还是给人家弄一台名牌收音机更好一些。   有老人一眼认出了这收音机品牌,惊奇的叫道:“哎哟,红星牌收音机、这是大牌子的收音机!哎哟,老古,你真是有钱了,买上收音机了!”   红星牌收音机如今并不是大牌子,不过这机器在老人们眼里名气很大,因为它在53年研制出了国内第一款收音机,当时还是电子管的收音机。   而53年的时候,老人们还是壮汉,他们那时候很关心国家大事,所以对红星牌记忆深刻。   如今的收音机都是半导体的了,王忆送来这部便是半导体收音机。   外形方方正正,上面有个很大的红色五星,然后也有领袖的头像和一句‘敬祝领袖同志万寿无疆’。   收音机在82年不算是紧俏物资和新奇物件,现在电视已经开始出现在城里,而录音机也取代收音机成为了结婚四大件之一。   但是现在收音机也不是说谁家都能有的普通物件,它还没有飞入农村百姓家,只是从79年开始收音机的销量大增了,这一年的销量比78年多了40%。   自然,这是改革开放的功劳。   改革开放之前是大家都穷都没钱,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富起来了,于是一些消费品就开始热卖了。   电子产品增加的销量主要在城市里,农村地区占比较少,毕竟现在买收音机还要票,农民渔民有钱没有票,一样买不到收音机。   所以现在的外岛不管哪个生产队,家里有收音机的已经是大户人家,谁家里再有一台录音机?   那绝对是在城里有干部亲戚!   李老古想过王忆会给他送来一台收音机,因为王忆跟他说过他们队里正在组装收音机的这回事。   可是没想到这机器现在就送来了,而且还是一台红星牌的机器!   他吃惊的问道:“王老师,你们队里现在怎么还能生产出红星收音机啊?”   王向红抽着烟笑道:“这是王老师给你托人从沪都捎回来的。”   李老古这还没有从王忆给他带来电力的激动中走出来,一下子又进入了另一个激动中。   收音机,他买得起。   现在除了熊猫牌、沪都牌、首都牌、长江牌、牡丹牌这等名牌产品,普通收音机不贵。   像是中原地区厂子出产的黄河741收音机,这机器产量大、销量广,如今在翁洲便有销售,一台机器是27元。   可是还得要一张收音机票!   李老古这样的渔家老汉哪有条件去捣鼓一张票呢?   现在对于外岛渔家来说,就算谁家咬咬牙拿出个二三十块想买一台收音机也买不到,就是因为被票卡住了!   有意思的是,在79年之前收音机销量跟不上产量,国内市场处于滞销状态,一般只有城里结婚人家才会买,它是三转一响四大件中的那个‘响’。   李老古听到王向红的话后终于放开了灯绳。   他握住王忆的手,脸上表情五味杂陈。   这青年,人真好!   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红珊瑚送对人了,这真是送对人了,他得亏以前没往外送,其他人相对王老师那不都是白眼狼吗?   跟着看热闹的孩子从大人的裤裆下钻进来,他们听说有收音机便进屋后大叫:“哪里有收音机?”   “听收音机吧,爷爷咱们听收音机吧……”   有老人说道:“老古,今晚你给我在院子里留个位子,咱七点准时听《新闻联播》。”   “对,听《新闻联播》,咱这些老渔民也直接听一下中央的声音。”   “听人说赵忠祥的声音可好听了,不跟咱一样,说话带一股子蛤蜊味道。”   王向红弹了弹烟灰说:“听《新闻联播》好,78年电视台开始放,然后收音机同步转播,然后我就开始听,总能第一时间了解国家大事、国际大事。”   “今晚往后,咱也天天了解。”老汉们笑着说。   然后一个人问李老古:“老古你天天放吗?别跟老三家里一样,买了一台收音机天天用个红布包着,一年到头听不了几次,白瞎了他卖闺女卖出来的收音机。”   旁边的老人说道:“老三说的也有道理,他说人说话多了会累这机器说话多了也累,人能喝口水,机器又不能喝水,听多了不行……”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着连连摇头:“瞎说什么呢?这机器没说话,它不累,你们放心听吧,我那块收音机多少年了?70年供销公司的老徐送给我的,压根没事。”   李老古说道:“大家以后晚上尽管过来,我天天晚上放——不光晚上放,咱白天就放,白天有评书,是刘兰芳的《岳飞传》……”   “我草这好啊!”老人们高兴的鼓掌。   孩子们也高兴,谁不爱听刘兰芳的评书呢?   那可是刘兰芳啊!   他们说着话,王忆给调试机器,安装上大电池后打开开关转动波段,然后‘哧啦哧啦’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阵歌声: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是《映山红》啊!”有人激动的一拍手。   旁边的人说:“别说话别说话,都出去拿凳子进来听广播……”   “拿凳子进来干什么?屋子里热烘烘的,老古,走出去、出去……”   “从屋里把小方桌抬出去,放桌子上,得把这家伙放桌子上……”   老汉们一下子忙碌起来。   王忆把收音机交给李老古,说:“那老古叔你们玩吧,我们先走了,我们还得去县里呢。”   李老古说:“不留下一起吃午饭吗?我这里杀个鸡。”   王忆指向麻六说了他要去结婚登记的事。   有老人在外面回头喊了一嗓子:“去登记?那得带上二十块钱,现在登记费是二十块!”   麻六笑道:“都带上啦!”   王忆不知道现在结婚登记还要收费,不过想想也对,22年结婚也得收登记费。   他没结过婚,所以不了解这行情。   李老古送他们出门,屋里忽然有老人兴高采烈的大喊着说:“老古、老古,快进来,有人给咱献歌、有歌唱家给咱们献歌!”   这话把李老古给惊着了也把王忆给惊着了,这怎么回事?82年广播电台就开始点歌了?   可点歌也不可能给渔家几个老人点吧?   李老古激动的问:“怎么回事?”   一个老人说:“刚才我们都听见了,有一位歌唱家说,他要把接下来这首歌献给收音机前所有的听众朋友们!他要给咱们献歌!”   王忆转头就走!   他还得去丁家一趟,给黄支书丁得才送禁书。   结果丁得才没在家,他过去问了问,出来个大胖黑妇女骂骂咧咧的说这货死去县里了。   这位是支书夫人了。   王忆有点理解了黄支书寄情于刘备的原因。   但他不理解这丁家怎么选这么一个支书?   上船后他提出疑问,王向红笑着解释说:“多宝岛本来是一个生产队,前两年大包干他们按照姓氏分村庄,然后一个村庄一个支书。”   “支书肯定得是党员,丁家内部几个还有几个大家子,他们互相制衡、互相拆台,后来公社一怒之下就委派了丁得才这个最老实的党员当支书。”   “不过他这个干部就是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摆设。他们队里人不太听他的话,不尊重他。”   王忆点点头。   这点他看出来了。   他估计丁得才也并不愿意当干部,他只想阅刘备、搞破鞋,用当地话说就是‘钻老婆门子’。   船先到县里,王向红问他说:“我跟着你一起去市里头送猪吧?你自己怎么能忙活的了?”   王忆摆摆手说:“我不忙活,我不是把猪送进市里,要送去京津那一带,所以我得在码头上雇车,到时候把车停船边,把猪直接赶上车就行了。”   “支书你去忙你的,这事我自己能操作的了,今天去我正好买冰柜,你看我连票都准备好了。”   他打开自己的钱包给王向红看,里面有之前通过供销公司搞到的电冰箱票。   王向红便点点头,说:“那你自己可得当心。”   王忆调转船头,赶紧开船往市里头行驶。   到了半路他看到海上没人,找地方抛锚穿过时空屋回22年进天涯一号,他开天涯一号离开县码头,中途也找个没人的地方抛锚开始赶猪。   运送点土猪回22年真不容易,王忆得分成几趟赶猪进入天涯二号的船舱穿过时空屋再到天涯一号的船舱。   之所以要分开赶猪是为了防止它们进入时空屋后乱跑乱窜、乱拉乱尿!   忙活他一头汗,终于把猪全给送到了22年。   王忆擦擦额头:“这他么钱不好赚,真不如直接找古玩来的轻松!”   不过他总得最大化的发挥天涯岛的农业潜力,弄点成年土猪在山上散养是好办法。   这些猪都是吃猪草长大的,放出山后就会自己找猪草吃,而且它们都是大猪了,生存能力强。   有了土猪那以后22年的生产队大灶就可以用土猪肉来招揽生意,这饭店做好了营收可不少!   王忆计划着削减从82年带古玩收藏品的次数,这东西容易让人盯上,还是饭店营收更可靠。   来钱慢但是放心! 第322章 岛上飞来雪花牌   天涯一号靠上码头。   天涯岛上正在施工。   有工人在忙忙碌碌的进行一些收尾工作也在开展一些起头工作。   收尾的是集成化房屋,起头的是山顶上的包装厂厂房,这涉及到整个车间的搬迁,其实还挺费劲的。   墩子跑到码头来问道:“老板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几天来的还挺勤快——我好像听见了猪叫声?”   王忆说:“我不允许你这么来侮辱自己的说话声!”   墩子说道:“不是,我是说真的——我还闻见了猪的臭味!”   王忆说:“那你应该勤洗澡啊。”   墩子只好闭口不言。   这样王忆只好自己说话,他大喝一声:“猪来!”   船头调转,船尾靠上码头,一群猪热情的昂起头往外看。   墩子指着船舱叫道:“我就说我听见了猪叫声!”   王忆让他找宽木板来搭建起过道,把一头头猪给赶了下去。   墩子上去帮忙,问道:“老板你现在当猪贩子了?”   王忆骂道:“你猪脑子啊?这是我托人买来的土猪,买来在咱们岛上散养,以后要供给生产队大灶用的,以后咱们用土猪肉做菜!”   墩子不计较他对自己的错误评价。   他这会沉溺于有土猪肉吃的狂喜中:“我草,以后大灶用土猪肉了啊?那行、那行,我来杀猪,我跟你说我可会杀猪了!”   王忆把猪全赶下船,然后叮嘱他要注意这些猪的活动范围,也让他雇人来山上打猪草做青储饲料来应对冬季时候猪群无草可吃的日子。   他以后还要源源不断往岛上送猪,生产队大灶一天至少能干出一头猪去,这次送来的五十头猪用不了多少日子。   送猪下岛他开船离开岛屿,又回到县里找码头僻静位置靠上。   这次他没有继续通过船回82年,而是跟旁边的船主打了个招呼下船去县城,让人尽量注意到自己的离开,然后再回到82年。   天涯二号在市里和县里跑一个来回要六个多钟头,所以他一番忙活却还有时间能在海上散散心。   于是王忆便开船在附近海域转悠,碰到有渔船便靠上去看看有没有值得采买的海珍品。   82年的海里不缺野生大黄鱼、小黄鱼、金鲳鱼、银鲳鱼,现在也有大螃蟹产出,不过确实没有拟蝉虾。   这样他便买了些野生鱼,螃蟹则挑最大的个头按照高价买了一百多个。   新买的这些珍贵海鲜被他送去22年的出租屋,然后下单了两辆货拉拉,加钱让他们把海鲜全给送去生产队大灶。   花钱后他省事省时间,王忆送货拉拉上路又给邱大年去了个电话,把货拉拉的信息发给他,让他去接货,自己回到82年,顺便把时空屋里的冰柜搬出来。   这些冰柜早就准备多日,全是七十年代的牌子:雪花。   82年海尔还没有创立,现在国内市场上的冰箱冰柜牌子混乱,用22年眼光看多数是垃圾货色。   所以才有了后来海尔张老大领着人砸不合格产品的那一幕,现在国内市场是真的缺东西,冰箱冰柜只有国产厂才有出产,在八十年代根本无法满足人民所需。   可能22年的人难以置信,82年的老百姓更喜欢国产厂那些质量有点问题的冰箱冰柜。   因为不要票、因为便宜!   82年的冰箱冰柜只要能制冷、只要功能没问题,那不管哪里生产的不合格都能卖出去。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这是半个世纪的距离,对于当年市场上质量不佳的老冰柜而言,留存下来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邱大年是废了好些力气才给他弄了一批可以带到82年而不至于让人看了会怀疑其来路的冰柜:   在22年想买八十年代出产的新冰柜那是没门了,于是他找了一批外形上保养还算不错的雪花老冰柜——都是85年出厂的产品。   这些冰柜的橡胶层已经老化、压缩机也废掉了,他找人换掉了压缩机也换了新线路,等于除了保留冰柜的主体外形,其他小零件和工作用的配件全给换掉了。   王忆对此很是满意,这样的冰柜用了22年的压缩机,制冷效果好、耗能低也可靠,而外形还能保持八十年代的风格,正好能应付以后来看热闹的社员。   这么一忙活、时间这么一浪费,他可以返程了。   都到了处暑的日子,现在距离夏至是越来越远,白天变得越来越短,王忆回到县里码头的时候才五点半,可是已经夕阳西下了。   时值八月下旬,白天时候日光还浓、海风还是明晃晃的热,但到了傍晚伴随着红霞褪去,太阳黯淡海风便清凉起来。   夕阳越落、海上暮色越浓,红霞变成了紫霞,今晚竟然有王忆很少见到的紫色霞光。   紫色总比红色冷,海风呼呼的吹,他伸手搓了搓手臂。   或许今天降温了,他开始感到盛夏所没有的寒意。   半边西天,淡紫中透着淡淡的红,另外半边天幕中有一轮月牙带起朦胧夜色隐隐升起。   海浪哗哗的涌来,无边落木萧萧下。   码头上亮起了几盏灯,王忆往远处的县城眺望,千家万户的灯火也正在亮起,亮的越来越多,让人归家的心思越来越浓。   突然之间有人吆喝他:“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扭头一看,竟然是多宝岛丁家的支书丁得才!   他今天去多宝岛还想顺便给丁得才送禁书来着,但丁得才不在家,当时就说是来县里了。   这会丁得才看到他站在船头便高兴的从码头跑过来。   王忆说道:“丁支书咱们真是巧了,我今天去你们多宝岛来着,想把书交给你,结果你没在家……”   “对,我来县里了。”丁得才痛快的说,“下午我回去了,然后听说你去找我的事,也听说你要来县里,于是我又回到码头等你了。”   王忆听到这话后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   为了搞黄色,你真是拼了!   他觉得丁得才真是命好,生活在这么个信息封闭的年代,要是他生活在22年那早就强撸灰飞烟灭了。   不过丁得才如今四十多岁,到了九十年代他也不过才五十多岁,五十多岁还能干的动。   而王忆曾经在网上看到资料说,九十年代的广粤一带那涩涩生意可是相当火爆,或许丁得才到时候会南下寻欢。   丁得才急匆匆上船,然后鬼鬼祟祟往左右看看,趁着无人注意拉着王忆往驾驶舱里钻。   王忆拦住他说道:“你干什么?你看你弄的,让人以为咱之间有什么非法交易。”   他从驾驶舱里拿出一个布袋子交给丁得才。   丁得才赶紧打开将里面的一套禁书拿出来。   十二本,本本封面颜色很黄——正经意义的黄,这些书都是黄颜色的封面。   上面有图,图就不太正经了,当然什么都不露,只是上面绘画的男女衣衫不整、搂搂抱抱。   对于这年代来说这种图已经很过瘾了,丁得才当场呼吸就粗重起来。   他抚摸着封面激动的说:“王老师,你真行、你真是太行了!这书好啊,这书不是一般的好!”   书籍封面是硬质的,里面纸张雪白、触手顺滑。   丁得才看到这白色后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再伸手摸了摸纸张,那股滑溜感让他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王忆用脚上脱落的死皮也能猜到他现在有什么联想。   鲁迅同志曾经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果体,立刻想到生殖,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他这话有点地图炮了,但确实将一小撮男人的心理摸的透透的。   比如丁得才!   王忆不嘲笑他,而是可怜他。   要不是现在这年代民风还比较保守,那他真想给丁得才弄一套《龙虎豹》。   当然这也就想想,在这年头船舶淫秽书籍和音像制品是重罪!   像是这么一套禁书要是被人查出来那也会有大麻烦,还好丁得才这人收藏禁书有经验且小心谨慎,王忆不太担心他会弄出纰漏来。   弄出来也不太要紧,这种书的内容并没有很涩涩,所以即使暴露了以王忆现在在县里的人脉关系也能压得住!   不过丁得才不用他可怜,能得到这样一套书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过了把干瘾后赶紧收起来,郑重的说道:“王老师,多谢你慷慨解囊。”   “这个你先忙着,按理说我今晚该好好请个喝个酒,但天色不早了,这顿酒我先欠下,回头一定好好请你喝一顿。”   王忆说:“我不忙,你先去忙吧,咱们后面再说。”   丁得才急匆匆跑出去。   王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艘船上,看着一艘船消失在海上,然后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王向红和麻六夫妻没有回来,他们应该是去帮销售队卖凉菜去了,于是他便坐在船头等。   中午头他没有正经吃饭,只吃了一块蛋糕,这样晚饭不能再将就,他便询问邻近船家哪里有卖饭的。   邻近船上的人认识他,直接说:“王老师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家里的饭菜寒酸,你上来吃一顿。”   王忆友好的寒暄说:“大哥谢谢你,我自己买点就行,不去打扰……”   “哎呀哎呀,当家的你瞎邀请什么?咱家那点破烂东西让咱自己吃行,你哪能用来招待王老师?你别让人家为难!”他媳妇从驾驶舱里探头出来说。   王忆一听这话不能寒暄了,说:“那我可就打扰你们家里了。”   汉子笑道:“说什么打扰,你看你们文化人,哈哈,瞎讲究,你不嫌我们吃的孬你就过来,反正就是能让你凑活一顿,我们船上没有好东西。”   王忆连说那不能,这次带冰柜回来他正好在冰柜里塞了白皮塑料桶的白酒。   白酒是门市部的热销产品,岛上的老少爷们晚上都爱喝一口,加上他还答应了明天找壮劳力给李老古送两桶,所以他今天从时空屋里带出来的多。   对渔家人来说,酒是大礼。   王忆从白皮塑料桶里找了个最小号的,二十斤!   这是重礼。   他其实不想这么大手大脚。   可他没准备瓶装酒,带过来的全是大桶的散酒,不是二十斤的就是五十斤的,他这会只能带个二十斤的酒桶过去——总不能弄个碗倒上一碗带过去吧?   扛着酒桶上船,船上汉子愣了愣:“这是?”   他不敢信王忆过来吃一顿便饭会带上二十斤的白酒。   所以王忆拧开盖子给他闻的时候,他直接爆粗口:“我草,王老师你、你真是人家说的那样,你是咱县里第一大方啊!”   大方是好名声,可未必能成好事。   一点有了这名声,有时候人家来给你帮忙、给你送东西就是冲你的‘大方’回报来的。   一旦回报不够大方,那就有闲言碎语了。   这样王忆赶紧压低手掌说:“老哥别声张,这酒是朋友送我的,我不喝酒,所以给你吧。”   “其实我朋友就给我这些,我算是借花献佛了,你别声张,自己喝就得了。”   汉子兴奋的将酒桶拎起来,他说道:“王老师你朋友肯定又有钱跟你关系又好,这得二十斤啊!”   拎起酒桶倒出一杯,他在桶口处蒙了一个塑料袋使劲拧上盖子高高兴兴的藏起来,又回头喊:“孩他妈,把咱这里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妇女说:“还用你说?王老师愿意上咱这船,咱肯定尽心尽力招待,我还准备去买两斤烧肉呢。”   “买,该买!”汉子喊道。   王忆拦住他说:“船上有什么咱吃点什么就行了,我喜欢吃海货,不太爱吃鸡啊肉啊这些东西。”   汉子说:“那王老师我不跟你客气,我这个人不会跟人客气,你爱吃海货那你上对船了,我家里那位很会做海鲜。”   妇女听到这话笑道:“别说大话,你守着王老师你说这话?人家王老师给他们队里调的凉菜卖遍咱全县城了。”   她送出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一切两块的螃蟹。   王忆打眼一看,生螃蟹:“这是呛蟹?”   “呛蟹!”汉子点点头,“王老师你尝尝,我家呛蟹味道不差的。”   呛蟹是好些地方的渔家特色凉菜,外岛这吃法挺多的,就是将鲜活的梭子蟹用加盐的海水浸泡24小时——这样即可。   除了呛蟹还有醉虾,这家伙是正经的鲜,妇女端出来个大铁碗,风一吹全是酒味。   然后碗放下,里面有虾在蹦跶!   汉子热情的招呼王忆:“吃吃,王老师吃,我让我家里头再烧一锅带鱼饭。”   王忆说:“你们要吃你们就烧,我饭量小,吃这些呛蟹醉虾啥的就够了。”   他拿了一半呛蟹吃。   这汉子所言不虚,他妻子做的海鲜很出色,这呛蟹的蟹肉软嫩鲜滑,赞叹一句如同果冻不算夸张,抠一块在嘴里带咸味但更多的是鲜滋味!   现在螃蟹开始肥了,带着满满的蟹膏,月光撒下来,蟹膏颜色是黄红色。   滋味是鲜、嫩、滑!   王忆吃了口呛蟹又尝了尝醉虾。   这东西外队人不会吃,不是整个吃掉,要把虾头掐掉去吸虾肉,连着酒水一起吸进去,吃的便是酒味与鲜味。   其实外岛的吃法更粗犷,吸出虾肉后虾皮不会扔掉,而是扔回碗里灌上酒,捞上来连汤带水的塞嘴里喝掉酒吃掉虾皮。   王忆不喝酒,他只吃虾肉。   汉子则一个劲的抿酒——他不是喝酒,是抿酒,一下下的抿,满脸的享受。   王忆也是满脸的享受。   远离都市,泛舟沧海。   此时夕阳落下已经入夜,远处的万家灯火更是清晰,而海面之上也有渔火干戈寥落。   八十年代的夜晚是22年的许多中老年人午夜梦回的场景,如今的夜与星空一尘不缁、白玉无瑕。   晴朗的日子里,夜幕空灵而澄净,月色辉映漫天星斗而倒映海面上。   于是天上有月有星辰,海上也有月亮有星辰。   船头挂上一个气死风灯,光芒并不亮,他们便摸着黑吃喝。   然后妇女端着一盘子菜上来:“来,王老师尝尝我家的墨鱼蛋。”   汉子立马招呼他:“王老师来吃这个菜,现在墨鱼最肥,这墨鱼蛋好吃又滋补,让你吃了保证连续三天硬邦邦!”   “别瞎说你吗逼!”他老婆呵斥他,“王老师是文化人,人家跟你一样一天天的就想着肚脐下三寸烂肉的事?”   王忆一愣一愣的。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这大哥说话更文化人一些。   不过他能感受到妇女对他的尊重和对他的热忱,可他得让妇女失望了,墨鱼蛋这东西他知道,他不敢吃。   墨鱼蛋是什么?其实就是雌墨鱼的产卵腺,一只有两个。   渔家人清理墨鱼时会将墨鱼蛋取出清洗后加盐腌制,天涯岛的社员就喜欢吃这一口,这玩意儿很厉害,一旦用盐腌制起来存放起来一年到头都能吃。   王忆对这东西敬谢不敏、敬而远之。   汉子一个劲招呼他,王忆知道怎么应付,说道:“我对墨鱼过敏!”   一听这话汉子便自己夹走了墨鱼蛋:“嗨,你没有口福!”   墨鱼蛋上还真有蛋,妇女给煎了个鸡蛋混在墨鱼蛋上,于是王忆吃煎鸡蛋。   这鸡蛋饼很好吃,不知道用了什么咸中透着淡淡的鲜味,渔味悠长。   除了这些还有蟹糊、白灼大虾、盐水螺拼、西红柿炒鸡蛋、辣椒炒鸡蛋。   估计他们家里是把鸡蛋都给做了!   王忆过意不去,又从兜里掏出个火机给汉子。   汉子按了按,火焰呲呲的往外冒:“好东西,防风打火机?”   王忆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一次性的用品,就是没法充气。”   这是他带回来让麻六出售的另一款商品。   一次性防风打火机。   普通打火机其实对渔民来说意义不大,防风打火机不一样,这是海上抽烟时候的至宝!   这样汉子又过意不去,让媳妇给王忆弄了一篮子的海货。   船上的海货主要是螃蟹和墨鱼,这是捕捞的旺季,家家户户捞到最多的都是这东西。   天涯岛上也全是这个,王忆真不缺。   于是他过去拒绝,结果看到汉子船上有不少小黄鱼,这肯定是野生小黄鱼。   野生小黄鱼和大黄鱼一样,22年都极其少见了,这样他选择买了他们捕捞到的小黄鱼。   82年的大小黄鱼也不是那么多了,捕捞这个得去远点的海域,天涯岛的船出不去,所以他们捕捞到大小黄鱼的几率不大。   王忆带着鱼回船。   此时夜色很黑了,码头上的灯光照不到这地方,王忆一看驾驶舱黑漆漆,便开船门进时空屋,把这些小黄鱼全给瞬间制冷来了个冻透冰鲜。   后面销售队回来,果然,王向红、麻六两口子都在这里。   王忆打起手电给他们信号,他们说说笑笑的上船。   王向红问道:“你这次去市里送猪顺利吗?”   王忆也同时问:“六你们登记顺利吗——哦,我很顺利,过去打电话,然后联系上两辆运输用的卡车,给人家把猪送过去就行了,钱回头给我电汇。”   麻六将卖照相机的钱递给他,一大摞,沉甸甸。   王忆冲他点点头,他笑道:“我们也很顺利,喏,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他一直到现在都有点难以置信。   可以说一个月前他还是个流浪天涯的小贩子,野狗见了都敢冲他嗷嗷两嗓子。   结果现在他不但有了赚钱的路子、有了一群关心他爱护他的人,还有了媳妇!   有了媳妇!   他前几天看《牧马人》这部电影的时候,让他感触最深的就是那句‘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待会儿给你送来’。   良心话,看完这电影后他夜夜做梦都有人这么问他,但梦醒来他也知道这只是电影。   再说了,人家电影里许灵均英俊的要亲命了,他一个男人看的都心动,所以人家能有人给送老婆是可能的。   自己呢?   自己这张脸跟烧饼一样,烧饼上有多少芝麻他脸上就有多少麻子。   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没人问他要老婆不要,这老婆自己来问他了!   王忆打起手电光看结婚证。   看了一眼他感叹一句‘好家伙真是好家伙’,82年结婚证比22年的还正规还漂亮!   证件外皮是喜洋洋的大红色,内页的边上印着漂亮的花朵和饱满的麦穗,上面正中是三面红旗,一个红旗下面一个大字,合计起来是‘结婚证’。   结婚证三字下贴了结婚照,后面的两人的信息,写了‘自愿结婚’,下面则有四个字‘勤俭节约’。   再看证书的盖章,竟然还有叶长安的盖章呢!   两份证书,一对新人。   王忆还给两人笑道:“麻六同志、杨文蓉同志,祝贺你们喜结连理,希望你们以后在革命的道路上齐头并进、互相搀扶,共同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奋斗!”   麻六大声说道:“王老师你放心,文蓉念大学从文化上给国家做贡献,我做买卖从经济上给国家做贡献,我们都会努力的。”   社员们一听这话,便说:“支书你也来两句。”   王向红便咳嗽一声说:“王老师把该说的都说了,那我这样,简单的补充一句半句吧。”   “我首先祝福你们两位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然后代表咱们生产队全体社员、代表生产队党支部,对你们提出殷切的盼望,希望你们在以后工作的道路上,能以闯的精神、创的劲头、干的作风,戒骄戒躁,为国家为人民,多做贡献!”   王忆笑的是前仰后翻。   他刚才其实就是在学王向红说话呢!   结果王向红给他上了一课。   其他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还以为他就是高兴呢,便对麻六说:“六子你看王老师,他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亲人了,你结婚把他高兴成啥样了!”   麻六感动的说:“王老师就是我的亲人!我说句不自量力的话,从面相上来看我比王老师大几岁,但其实我这是风餐露宿、长得老相了,其实我是二十五岁,跟文蓉同岁!”   “所以王老师实际上比我大,那我把王老师当我亲哥哥了,以后小秋老师就是我亲嫂子……”   “行行行,咱多余的话不用多说,咱们的感情都在心里。”王忆赶紧说。   娘咧,他生怕麻六后面说:这是我哥,这是我嫂。   麻六考虑事情全面,他上午去登记之前先在门市部买了一袋子奶糖,这会回到船上他便给社员们分糖吃。   夜幕沉沉,群星落海。   今夜的星光令人怦然心动。   一颗颗星辰洒落在海面上,渔船压过海水、碾破浪花,这真是驰骋在星辰大海之中。   满船清梦压星河!   船靠码头后,岛上还在放电影。   可是队里人已经把麻六和杨文蓉的事情传给了外队来看电影的社员,于是船靠岸后他们顾不上看电影了,纷纷来看新郎新媳妇。   杨文蓉害羞的不行。   她昨晚是破罐子破摔就要离开老爹留在岛上嫁人考大学,现在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搞的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让人家来围观。   不少外队的青年酸溜溜的问:“嘿,六子,你真是捡了个媳妇?”   “你媳妇还是高中生?真的假的,这么有文化?你们队里除了大学生王老师,就你媳妇有文化啦?”   “你这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为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麻六笑道:“因为老话说的好,歪瓜裂枣好吃、灰容土貌好人,我是个长得不好但心眼好,好人有好报!”   看热闹的人群把他们围了起来,冲着杨文蓉指指点点还有人拿手电照她。   王忆见此要发火,但麻六拎起袋子往外扔奶糖,喊道:“吃喜糖、吃喜糖,大白兔奶糖啊!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年头大白兔奶糖多稀罕,众人赶紧蹲地上开始哄抢,哪里还有人去管他们两口子?   麻六趁机拉着杨文蓉就跑了。   留下王忆在船头怀疑人生:妈的,这麻六好像比我还机灵啊?我碰到事好像只会无能狂怒?怎么回事,社员们不是都说我牛逼吗?   王向红打了个哈欠说:“你站船头干什么?走吧,回去歇着。”   王忆说:“好——哦对了,船舱的篷布下是冰柜,我买了几个冰柜,咱得搬下去……”   “你还真把冰柜买回来了?”王向红惊异的说,“我以为你今天只是去看看冰柜的情况呢。”   “因为老徐跟我说,现在冰柜冰箱可不好买了,我托他给咱大众餐厅买冰柜冰箱,他还一直没有买上哩!”   王忆说:“因为徐经理是正派人,不肯动用私人关系,我这边直接找领导介绍了关系,然后我去买的是旧冰柜,所以可以直接买回来。”   王向红去掀开篷布,里面是一台台的大冰柜,他借着码头上的灯光一看:   “哈,全是雪花牌的?这是名牌!”   跟着他来看冰柜的王东峰欢呼雀跃:“那绝对是名牌,我听县里人说这是电冰箱两个大牌子之一,北有雪花,南有万宝。”   雪花冰箱制造厂确实是如今国内制冷行业的大厂。   它前身是首都医疗器械厂,在1956年改为生产冰箱厂,然后研制成功成为国内第一台冰箱品牌,进而迅速在全国走红。   现在首都年轻人比拼家庭财富的时候讲究三样东西,小三洋、大索尼、雪花电冰箱。   别看天涯岛封闭落后,但社员们还是知道一些电冰箱品牌的,因为现在冰箱等家电开始在广播上下狠心做广告了。   王向红知道雪花冰柜的珍贵,他生怕搬运过程中会有磕磕碰碰,便去喊大胆:   “大胆你干啥呢?没吃过糖还是怎么回事?赶紧过来、过来!集合民兵队给我上来!”   “把大迷糊和徐老师孙老师也叫上来。”王忆补充说。   王向红说:“别别别,徐老师孙老师来就行了,大迷糊就算了,他迷迷糊糊的别伤了咱的电冰箱!”   “什么?电冰箱?”大胆一把推开跟自己抢糖的人又抢了一块然后箭步窜上船来。   他为人莽撞,上来直接把篷布都拉开了,一共五台冰柜全露出来。   清一色的碧绿色。   这是如今冰箱冰柜最流行的颜色,凉爽的绿色。   看到五台冰柜他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我草!”   王向红也很吃惊:“这这么多啊?五台电冰箱啊?我以为就一个!”   王忆说:“是冰柜不是电冰箱,冰柜只能冷冻,冰箱还能冷鲜……”   “这么多啊!”王东阳上船后一看也惊呆了,“王老师你从哪里买到了五台电冰箱?”   王东义上来看看牌子,赞叹道:“好东西,雪花牌电冰箱!这家伙好啊,能做冰糕、能成年的保存鸡鸭鱼肉不会坏!”   王忆说:“对,这电冰箱就是好东西!” 第323章 王老师当家了   五台冰柜分开,四台在听涛居,一台在门市部。   它们用的都是节能压缩机,一级能效,太阳能发电机给它们供电是轻轻松松。   冰柜放上去后先打开晾了一晚上。   这当然是没有啥必要的,都是老冰柜,王忆已经在时空屋里晾上好些日子了。   可是这样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让社员们深感不明觉厉。   此前外岛没有电力更没有电器,因此他不管带什么电器来到生产队,对社员们来说都格外新奇。   于是昨晚‘王老师带了五台冰柜’的消息传出来,今天早上一些社员就三五成群的看新奇。   他们在外面叽叽喳喳,而且故意说话声音很大以把王忆吵醒来给他们介绍冰柜。   王忆成功被吵醒,打着哈欠出来一看天还有些黑,说道:“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凤丫抱着皮鞋来看热闹,笑道:“今天不上工,不用多睡,中午头再睡。”   王忆明白社员们的心思,便去把冰柜盖上、把插头插上,然后压缩机开始工作,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王向红也过来看冰柜,他打开盖子试了试,笑道:“这东西怎么回事?跟有胶一样,想要打开还不容易哩。”   王新国好奇的说:“是电力的作用吧?我听林技术员说,电是有引力的。”   “两根通电导线平行靠近放置的时候,如果电流方向一样的,那两根导线能互相吸引;如果电流方向不一样,就是相反的,那两根导线会互相排斥。”   “假的。”漏勺哂笑,“电是看不见的,怎么会有吸引力?”   来看冰柜的人纷纷点头。   王忆看的想笑。   漏勺这种人其实算杠精,人家说点什么他先去进行否定。   王新国争辩道:“力也是看不见的,不是一样存在吗?”   漏勺说:“但是电线哪有这样啊?咱队里又不是没有电线,咱队里现在电线里电流很大,这也是林技术员说的,可是也没见着哪有电线吸引或者排斥。”   王新国只好求助于王忆:“王老师,那林技术员说的是真是假?”   王忆说道:“是真的,电不是自带引力,而是电流能产生磁场,电磁场可以统一,磁能生力这个都知道吧?磁铁之间能吸引也能排斥,对吧?”   社员们纷纷点头。   这个他们知道。   王忆说:“电线外面带有一点磁场,就是这磁场产生了吸引力或者排斥力。”   社员们恍然大悟。   不明白,电怎么还能产生磁场?磁场是什么东西?   不过王老师说的像模像样,肯定是真的。   王忆拉开冰柜盖子说:“这东西之所以贴着感觉粘粘的,是因为它上面带橡胶圈,这是为了获取更好的密闭性。”   “原来这样。”王向红说道,“以前咱光看人家县里头的供销社有冰箱冰柜,咱也没上手试试,不了解啊。”   凤丫上去伸手在里面试了试,问道:“它怎么变冷?这摸着也不冷啊。”   王忆说:“现在还不行,这里面有机器叫压缩机,反正就是这东西在制冷,等到中午头你们再来,就知道这冰柜有多冷了。”   大家聊着天,过来看冰柜的人越来越多。   王向红打趣说:“跟来看新媳妇一样。”   “反正没事干,过来看个稀罕,以后走娘家的时候好跟亲戚吹两句。”黄小花实话实说。   不光他们来了,连寿星爷等几个老人也来了,来的都是辈分大、德行好的老人。   他们到来后脸色肃穆,看起来不太高兴。   王忆琢磨着问老人:“寿星爷、各位爷爷,你们怎么了?是这个冰柜有什么说法妨碍着咱王家人的发展了吗?”   寿星爷说:“没有,我不是冲这事来的……”   “校长,吃饭吧?”漏勺说道,“今早做点什么?”   王忆说:“下点面条吧,过来的社员多,做别的不赶趟,一人来一大碗面条。”   一听这话,大家伙都开心:“哟,又能蹭饭啦?”   “那以后得多多来大灶上。”   “王老师你真是、真是太大方了,太讲究了,哈哈,那我回家拿碗去。”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说:“王老师你怎么还管饭呢?大家伙就是过来看看冰柜,你不用管饭。”   王忆说道:“这不是刚从城里拿回来的面条吗?下面条快,另一个我这次从城里还带回来一大罐子腐乳,叫香腐乳,味道很不赖。”   “等会一人一块,大家吃着好吃去买,我等于是给自己的商品做个宣传。”   听到这话社员们更开心了。   妇女们不去关注冰柜了,纷纷围上来问他:“王老师你还进了豆腐乳?”   “王老师说这叫香腐乳,怎么了,跟豆腐乳还不一样吗?”   “噢,难怪我男人昨天晚上搬了个大罐子上山,然后回去身上带点臭味,我以为孩子在他衣裳上拉屎了呢。”   王忆摆摆手说:“就是豆腐乳,我带了一批豆腐乳回来,因为我看咱好些人家早上没菜吃,干吃饼子,豆腐乳配饼子很绝,所以我特意买了一些豆腐乳。”   “也是请我们吃吗?”黄小花期盼的问道。   王忆笑道:“对,一人一块,我请你们!”   王向红瞪他,说:“你真是成大方了,你别叫王忆了,叫王大方!”   王忆说道:“支书我必须大方,你就不大方了吗?你比我还大方,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你自己吃不饱饭,先得从牙缝里省出点粮食给困难人家。”   “给我家来着,我男人说过,他爹娘当时不能动弹,他饿的走不动道,支书把家里一口口攒下的小米、玉米面、干槐花给他攒了半袋子送过去,这才活下来,他一辈子记得支书的好。”黄小花响应王忆的话。   王向红一下子被拿捏住了。   这些往事让他颇为骄傲。   他不好再直接反对王忆,改成简单的说:“我那时候是没办法,那是救人命,你这是有点浪费了。”   王忆笑道:“你那是给咱社员雪中送炭,我这只是锦上添花,还是你大方。”   “所以我这就是在向你学习,对社员们毫无保留、有福跟社员们同享,以此来树立起在大家伙心里的威信。”   他冲周围的人说:“我现在在咱们社员心里是不是很有威信了?”   大家伙笑着说:“对。”“王老师最有威信了。”“你这话说的,支书和王老师都最有威信……”   美食当前,众人心情都很好。   王状元趴在窗口还说:“王老师你这叫仗义疏财,我看《水许传》,你这叫及时雨,江湖上英雄好汉都最佩服你这样的人,你就是我们的王大哥!”   “是你娘!”大胆从后头挤进去逮着儿子给他屁股上来了一拳头,“没点分寸了……”   “怎么没有分寸了?从辈分上来说我不就是叫王老师大哥吗?”王状元愤怒的吼道。   大胆一愣。   忘记这茬事了。   王忆笑道:“别闹了都别闹了,状元,你跟大钊还有二猫去拧开豆腐乳罐子的盖子,那啥,小心点,它是陶器,别拧碎了。”   “有多淘气?比我还淘气吗?”王状元问道。   听说能去率先接触到好吃的,他一下子把老爹的巴掌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面条快。   三个大铁锅同时开动,不多会就有面条出锅。   王忆先挑了一盆子面条和一小碗豆腐乳让王丑猫给麻六那边送过去,他现在有媳妇有岳父,一家子三口人吃饭不好解决,王忆都给他解决了。   毕竟那是自己首个纯正的外姓小弟。   大哥得罩着小老弟,否则小老弟凭什么跟你混、给你卖力气卖血汗?   但队里有人对此有意见。   寿星爷听到他的安排后虎着脸说:“王老师啊……”   “来来来,赶紧给寿星爷来一碗,寿星爷你吃第一碗。”王忆把面条递给他,“再来一块腐乳,这个腐乳好吃,你们尝尝,配方不太一样,这叫香腐乳。”   这豆腐乳是大数据推送给他的。   因为他这边在网上买了很多食品,大数据就给他推送了这种豆腐乳。   他看介绍说,这豆腐乳里面除了常用的大豆、白酒、食用盐和味精之类,还加入一些香辛料炒制出来的红油,所以味道格外香,不怎么带腐乳常见的臭味。   寿星爷瞅了瞅这碗白花花的面条和滴着红汁的腐乳,粗大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上动了动,忍不住拿起来吃了一口。   面条滑溜回甘,腐乳咸香地道,这吃一筷子面条再抿一点腐乳,大早上的可太有胃口了。   老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嘿,真挺好吃的。”   王忆分给其他人,问道:“确实,这个腐乳不那么咸但有香味,是人家秘制的佳肴,对了寿星爷你刚才想说什么?”   寿星爷放下筷子严肃的说:“我想跟你说一件事,王老师,这个麻六娶上媳妇了,是吧?”   “是啊。”   “我听说他要在咱岛上办个婚事,是吧?”   “是啊。”   “那他结婚以后,住哪里?他是不是准备留在咱岛上、住在咱队里?”   “是啊。”   听到这里寿星爷都要气急败坏了:“你别老是‘是啊’,你说句别的。”   王忆说:“麻六和他媳妇要住在咱岛上,他岳父也要跟他们住一起,也会住在咱岛上。”   听到这话寿星爷直接气急败坏了:“我草,他们一家三口都要住咱岛上?凭什么?”   王忆平静的说:“凭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人才,他们住咱岛上,这是我的人才引进策略!”   这事他早有预案,因为他知道队里人对这种事多膈应,王向红早前给他打过预防针了。   今天寿星爷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辈过来显然就是为了说这事,正好队里不少社员都在这里吃饭,于是王忆便站起来说道:   “我知道,麻六、徐老师和孙老师他们都不是咱王家人,结果却天天住在咱队里,甚至以后咱队里要给人家盖房子,让他们落户在在咱们生产队,然后这导致了一些王家人的不满。”   “我没有不满。”王状元急忙从碗里抬起脸说。   王新钊也像模像样的表态:“我们作为未来队里的主人,响应王老师的政策,就是那个人才引进政策。”   王丑猫同时站起来说:“我听王老师的,王老师干啥都行,我都不会不满,我爹也这么跟我说过。”   在场的学生此起彼伏的嚷嚷起来,都在响应王忆。   他们早上来吃饭,来了一百好几十口子人,这一吆喝还是挺有气势,四处都是‘听王老师的’、‘好学生要听老师的话’这种声音。   王忆心里很满意。   生产队的未来在自己手里,他对学生的好、对他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王向红瞪了学生们一眼说:“你们老老实实吃面条,大人的事,小孩插什么嘴?”   王新钊愤怒的说:“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是国家未来的主人……”   “你吃你的。”王新国指着他怒喝道。   王新钊淡定的瞥了老哥一眼说:“好呀,你吃王老师的、学王老师的,现在你还想跟王老师唱反调?”   王新国被弟弟这一顶帽子给砸的内心大惊,他赶紧说:“我肯定听王老师的,我刚才是在响应支书的话,这事是大人的事,得听大人说话,你们小孩一边去。”   王新钊要反驳,准备继续给哥哥扣帽子。   王忆下压双手示意他们安静,说道:“大家伙不用吵闹,王家人永远最团结,不管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事,王家人内部一定要团结!”   王向红点点头说:“这话在理。”   王忆又对寿星爷和几个老辈人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知道你们的担忧,你们怕外姓人来了咱天涯岛扎下根,以后占据咱们王家人的地盘越来越多、甚至会把咱们挤兑走,是吧?”   寿星爷说:“对,不能不防!”   王忆摇摇头说:“这是大错特错了!”   “各位长辈、支书还有社员们,你们知不知道多宝岛的李岩松和李岩华两兄弟已经拖家带口搬去城里住的事?”   几乎所有人都点头,这么大的事在外岛肯定传的很广。   王忆说:“他们为什么搬家去县里?”   社员们随意的聊了起来:   “他们两家子有钱了,去城里买上房子了。”   “不光有钱,还跟他们李家人闹翻了,人家不伺候啦。”   “李家人跟他们两家弄的确实不好,这次打械斗,两人吃力不讨好了……”   听着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讨论,王忆不说话,等讨论声落下了他才开口说:   “你们都没有说到根本性原因,根本性原因是城里生活好、赚钱机会多,咱们外岛落后贫穷不方便!”   “城里有电灯,有电影院,有饭店,有教育水平高的学校,有公园,有公交汽车,生病了几步路就能到县医院,想赚钱进厂子里上班一个月安安稳稳四五十元的工资。”   “城里好不好?”   王东阳说:“这些咱队里也有……”   “其他队里也有吗?”王忆立马反问他,“咱队里为什么有这些东西?”   王向红咂咂嘴说:“实话实说,是王老师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其他队里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咱队里有。”   王忆说道:“我不想居功自傲,但这是事实,为什么我能给咱队里带来这些东西?难道我是神仙,我能凭空变出这一切吗?”   说起这个他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相对这个时代来说他还真是个神仙,这些东西真算是他凭空变出来的……   不过没人知道这点,王向红说:“因为你同学朋友的多,天南海北认识的人多,能给咱们帮上忙。”   王忆说道:“支书说的一点没错!我是人才,那些给咱们帮忙的人也是人才,你们还不清楚人才的力量,但领袖知道,你们可以不信我,不能不信领袖吧?”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王忆看向王向红说:“支书你刚才批评我,说我太大方、说我总请咱队里人吃饭,为什么?还是那句话,我难道请大家吃的饭是我凭空变出来的吗?”   “不是,是因为我有钱了!”   “钱是哪里来的?社员们或许还不清楚,但文书肯定清楚,麻六自从来到咱们队里,他直接给咱们队里贡献了多少钱?”   王东喜抹了把嘴巴说道:“支书说这是咱队里的秘密……”   “说个大概。”王向红说道。   王东喜说道:“他给咱队里干出好几个万元户了!最多的时候,他三天能给队里干出来一个万元户!”   社员们大惊。   这是真的惊呆了!   大胆下意识站起来问道:“我草,他妈的六子去抢钱啊?没看出他长得干巴巴的,竟然还挺有……”   “你瞎鸡脖子说什么浑话!”王向红怒视他。   大胆讪笑道:“我看这会氛围挺凝重的,所以站起来活跃一下,那你们继续说、继续说。”   王状元见此对左右说:“我以后也要当支书,支书伯先干、王老师再干,然后我就是咱队里支书!”   王丑猫问:“你干支书干啥?你就会打人。”   王状元解释说:“我不打你们了,我当支书是为了干我爹,你看支书伯和王老师训他比他训我还容易,我以后当了支书一定要狠狠的训他……”   王东喜向社员们解释说:“你们不用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麻六同志销售上很厉害,春红她们现在编的平安结全卖空了,编出来一批能卖掉一批。”   “他每次带上五十八十的平安结去城里都能卖上,还有咱们服装队出的汗衫也是他领着去卖的,最多的一天他们卖汗衫卖了五千六百块!”   众人震惊之下不吃饭了,目瞪口呆的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这就是人才的力量!”   “最早的时候咱们去卖平安结是我领队的,我当时卖的不错吧?这个支书还有青婶子你们都见过我的本事。”   王向红说:“麻六推销商品比你还厉害!”   王忆点头道:“比我厉害的多!”   “麻六自从来到咱们生产队,他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而孙老师和徐老师更不用说,他们两个做出的贡献你们都看在眼里,对吧?”   社员们对麻六感情还不深,对孙征南和徐横感情却深厚,立马响应了王忆的话:   “他们两个最早来的时候救了王老师一次,当时那个刘大彪派了人想来偷袭王老师。”   “对,他们抓了刘大彪一伙给咱队里奖励了天涯二号,又打掉了敌特给咱队里奖励了天涯三号!”   “平日里还教娃娃们念书哩,他们是没的说,这就是人才,我听我男人说,他俩合计起来比咱民兵队加起来的都能打!”   这年头能打就是战斗力,战斗力就是价值。   王忆对王向红说:“支书,你说说他们两位老师当时为了给咱队里争取天涯三号,都放弃了什么?”   王向红说道:“他们两个立下大功,组织上本来想调他们去城里教书,然后一人在城里奖励一套房子!楼房!”   社员们第一次听说这消息,听到后再次吃惊的交头接耳。   王忆问道:“言归正传,咱们再说刚才李岩华和李岩松搬去城里的事,我问问大家,如果咱们生产队可以整个搬到城里去,一起住楼房,那你们愿不愿意?”   他紧接着说:“城里住楼房意味着,家家户户有电有广播匣子,孩子可以去城里学校念书,晚上可以一起去公园玩耍,谁生病了可以立马去医院治疗。”   凤丫说:“王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想让我们选去城里,可我们还是喜欢咱岛上。”   “你看咱岛上也有电,娃娃跟着你念书也很好,晚上可以一起看电影,谁生病了找你就能治……”   她说着摊开手。   这日子多好!   王忆说道:“如果没有我呢?如果是多宝岛、金兰岛、聚宝岛这些岛上的人呢?他们会怎么选?”   寿星爷不说话了,有老人嘀咕道:“故土难离,反正我不爱去城里。”   “去城里能吃商品粮!”王忆扔出杀招。   大家伙看看手里的面条再想想以前勒紧腰带买粗粮的日子,纷纷点头。   王忆说道:“所以我要告诉大家伙,咱们的家乡很好,可它的好是靠人才建设出来的!”   “我是人才,我建设它;但一个人才不好使,还需要其他的人才来建设它,只有这样它才能变得好起来!”   “我们愿意留在家乡,是因为家乡好,如果它不好呢?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搬去城里了,你们说谁还会留在家乡?”   王向红慢慢的说道:“不过这有点危言耸听吧?咱庄户人家哪有条件搬去城里住?”   王忆正色道:“支书,我这真不是危言耸听,我从首都回来,知道首都现在什么情况。”   “首都沪都这样的大城市自从改革开放后发展极快,办起了许多厂子,这时候城里人不够用了,他们只能从咱庄户人家招人。”   “你是支书而且你天天听广播应该知道咱们国家的国策,咱们国家不能当农业国,要当工业国,对不对?”   王向红沉默的点点头。   王忆说道:“要成为工业国就得拥有庞大的工业,这会把大量农民变成工人,会吸引大量人离开农村去城里。”   “老少爷们,我可以发誓我没有撒谎,这都是事实!”   “所以咱们要想在咱天涯岛住的好、生活的好,那就得把咱天涯岛发展的好好的,这样咱们住在岛上跟住在城里一样舒服,就不必非得去城里住了。”   “否则往后老百姓有了条件纷纷去城里住,咱们外岛的农村就要荒芜下去了。你们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我,我只能问心无愧的说一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天涯岛、为了咱们王家人!”   屋里屋外很沉默。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抽了口烟又吐掉,郑重的说:“我相信王老师,就因为我知道他是全心全意为咱岛上好、为咱王家好!这点我能看出来,他的心思跟我一样!”   大胆立马说:“支书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还有啥意见?我也信王老师。”   黄小花说:“我们漏斗户更信王老师,要不是王老师我们家里都家破人亡了!”   “对,信王老师准没错,你看咱队里在他来之前啥样、现在啥样?以前我去走亲戚,亲戚一个劲问‘你们吃得饱饭吗’,现在呢?现在一个劲说‘英啊你给我从你们队里捎点布、捎点菜油’,现在走亲戚有面子!”   “嗯,我丈人家里以前看不起我,现在最爱来我家里玩了,过来跟着看个电影、我打一斤酒弄点五香花生豆干还有午餐肉啥的招待他们一顿,把他们欢喜的不行。”   老人们一看自己被围攻了,只好看向寿星爷。   寿星爷叹气说:“王老师你为咱队里人好,我是知道,我是怕你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王忆从他手里接过碗又让漏勺去加了一碗面条、给了一块豆腐乳,说:“对,所以我从不一意孤行,我都是虚心接受支书的领导和建议,我也接受寿星爷和老人们的批评和建议。”   “但是有些发展方向上的问题,这我必须得坚持,我在首都念过大学,我比咱队里任何人都明白怎么做才能发展好!”   王状元忽然问:“寿星爷,你怎么吃第二碗了?咱们不是一人一碗吗?”   寿星爷愣了愣。   对啊,怎么第二碗了?刚才那一大碗面条、那一大块豆腐乳都被我吃完了吗?   王忆挥挥手说:“都能吃第二碗,不光吃第二碗,今天咱队里杀猪,大胆你领着去挑最肥的,挑十头猪全杀了!”   “麻六结婚,咱们白天准备一下,今晚全队吃席!”   大胆一抹嘴巴说:“好啊。”   社员们听闻此话有的直接叫了起来:“杀十头猪?都吃上?”   王忆说:“都吃上!”   王向红赶紧拦住他叫道:“十头猪都吃上?乱来!乱来!不是说好了一家子一斤肉吗?”   王忆说:“算我和麻六给咱队里社员请客,一家子一斤肉这件事咱们后面再说!”   “那不行!”王向红这次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他厉声道,“一头大肥猪二百多斤,十头两千多斤甚至能上两千五百斤,乱来嘛!”   “吃那么多猪肉干什么?猪肉吃多了拉肚子,不能吃那么多!”   王忆笑道:“那这样,先杀十头猪,今天做五头猪,另外五头猪的肉我先用冰柜冰镇起来,这下子总行了吧?”   王向红看看冰柜个头估计一台冰柜存一头猪的肉差不多,便缓和脸色点点头。   社员们见此便欢呼起来。   学生们最高兴,西里呼噜扒拉了豆腐乳之后四处去吆喝:   “今天吃肉,吃肥猪肉!”   “五头猪,队里要杀五头猪来吃!”   “噢噢,吃大猪肉喽,今天吃大猪肉喽!”   王忆对刘红梅说:“红梅主任你看看哪些女同志擅长包包子,然后你们过来包肉包子,肉丸大包子!”   “除了肉丸大包子咱们再做上个炖菜,土豆豆角炖猪肉,今天吃的满嘴流油!”   刘红梅欣喜的笑道:“好,今天要满嘴流油!”   老人们看向寿星爷,问道:“寿星爷,咱们怎么弄?”   寿星爷咂着筷子头说:“怎么弄?咱肯定跟着吃呀,肉包子、炖猪肉,嘿嘿,我草,嘿嘿。”   “可是咱王家祖先说不准让外姓人在咱岛上落户呀。”有老人叹气说。   寿星爷说道:“是,这事我知道。但你们还不明白吗?咱们几个老家伙不好使了,现在天涯岛已经是他王老师的天下了!”   “是王老师决定留外姓人的,以后等他到了地底下自己跟祖先解释吧,这事不关咱的事啦,咱已经尽力啦!”   老人们不甘心:“那咱们就不管了?这事得给支书施压啊。”   寿星爷哑然失笑:“你们几个比我年轻,怎么还不如我看得清?”   “现在队里是谁说的算?不是你们这些大辈也不是祥鸿那娃了,现在是祥文他家这个娃说的算了!”   “你们看不出来吗?现在全队上下都服气他、都听他的话了!从今以后,这队里是他王老师当家了!”   他说完便背着手溜达着走了。   看杀猪的去。   等着吃猪肉!   今天岛上人家跟过年一样,王向红说了,放假一天,然后算工分发钱、杀猪吃猪肉。   岛上没有杀猪匠,一般是大胆负责这活。   不过现在有了徐横和孙征南,他们两人很擅长杀猪,于是这活交给他们了。   大胆等人也有活,王忆把他叫走,让他领着几个壮劳力给李老古那边送酒桶送酱油、醋、菜油等等大重量的东西。   看到这么多生活物资要给李老古送过去,大胆问:“怎么收钱?”   王忆说:“不用收钱……”   “我草,王老师你对咱队里人大方,怎么对外队人也大方?”大胆激动的说。   王忆无奈的说道:“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不用收钱,李老古有一些红珊瑚在我手里让我卖掉,然后从这些钱里划账!”   大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红珊瑚值钱吗?”   王忆笑道:“很值钱,别的不说,我靠卖红珊瑚的提成已经把咱队里学生们下学期的饭钱给赚出来了!”   一听这话,大胆赞不绝口:“我草,人才,这就是人才啊!” 第324章 一出好戏   队里有杀猪刀,两把剔骨尖刀,正好孙征南和徐横一人一把刀。   徐横拿到刀摇摇头,说:“来一块磨刀石!”   来看杀猪的大人小孩好一群,有人便说:“这刀还不快?前几个月大胆他们才杀了队里的猪去集体市场卖。”   徐横说道:“这刀就是不快,杀猪不用快刀那能杀的出好猪肉?剥的下好猪皮?”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好家伙,徐老师你要剥猪皮?”   队里人杀猪不剥猪皮,只是沥青拔毛然后把猪皮带在肉上一起卖掉。   他们没有剥猪皮的本事。   王忆也在围观,说:“猪皮剥下来,然后咱们有冰柜了,可以做个猪皮冻。”   “还能做冰葫芦。”学生们高兴的喊道。   王忆说:“对,可以做冰葫芦,不过今天先不做了,今天先冰起猪肉来,等过几天把猪肉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做冰葫芦。”   漏勺拿来磨刀石,徐横脱掉衣服露出背心。   背心下肌肤很黑很结实,护心毛从背心破损的洞里钻出来,有种野蛮的性感。   他一手拿尖刀一手拿磨刀石,飞快的磨了一阵伸出手指用老皮试了试刀刃,说:“行了,班副你先来。”   这把尖刀被扔给了孙征南,徐横继续磨刀。   孙征南沉默寡言指了指一头猪,这是最肥的一头,足足有280斤,一般当地土猪很难养出这个重量,但养出这重量来就是一级猪,最受欢迎。   另一个这猪能长出这吨位也足够证明它有多贪吃懒惰。   这会最肥的十头猪已经挑出来了,其他猪都在惶恐的乱叫,就它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咀嚼着猪草吃的好不开心,尾巴一甩一甩的,只差翘起二郎猪腿拍拍膝盖听一首小曲了。   身体矮壮结实的王祥赖领头,几个壮劳力上去把它给摁住趁着它没反应过来用绳子给绑了蹄子。   这猪开始狂叫,它发现不对劲,但想要挣扎已经晚了。   王祥赖有劲,用膝盖卡住猪脖子用手死死的拽着猪耳朵往地上摁。   赤着的上半身肌肉鼓鼓囊囊的跟铜浇铁铸一样,脖子手臂上的血管好像充气似的鼓起来。   猪被拴好后有人把绳子从一根结实的树杈上扔过去,两条壮汉一起喊着号子拉绳子,硬生生把它给拽起来。   孙征南用拳头在猪身上锤了几下子,锤的这猪拼命挣扎,拽的老树杈都摇晃。   王忆见此说:“孙老师,杀就杀吧,不用虐待了吧?”   孙征南诧异的说:“我没有虐待它,虐待一头猪干什么?哦,你说我打拳?我那是让它浑身气血活跃起来,这样放血的时候快。”   他拿来一个水桶,伸手挑在猪脖子大动脉上,顿时有紫红色的猪血嗤嗤的喷涌出来。   大肥猪吃痛挣扎,拼命嚎叫、拼命乱摇头,几乎做出仰卧起坐。   但孙征南双手持水桶接着猪血,愣是没让猪血乱喷出来。   这一手本事赢得众人喝彩。   猪血最合适的用处是做血肠,但外岛没有这个传统,也不懂怎么做血肠,当地猪血都是做成猪血块,可以做韭菜炒猪血、也可以做拌猪血。   相比猪肉猪下水,猪血自然不受欢迎,它处理不好有股子腥臊味。   葱姜切碎撒进去,同时用棍子搅拌,一桶猪血出来便被妇女带走。   王忆说道:“让漏勺给收拾一下,咱中午头吃大锅菜,我给你们做毛血旺!”   “毛血旺是啥?”王丑猫好奇的问。   王忆笑道:“特别好吃的东西,很辣,很香,很下饭!”   血放干净,这头大肥猪的命就到头了。   但这年头的土猪真的是生命力顽强,它全身血几乎都被泵出去了,可没有直接死掉,只是奄奄一息。   此时它已经无力挣扎,孙征南交给王东方说:“东方哥,你们先去褪毛,我继续杀猪。”   接下来的猪可不好抓了,它们一看榜样在前一个个拼命的跑。   跟野猪一样!   有人恼怒之下捞起了大木头棍子准备给它们来个当头棒喝,孙征南拦住说:“一起上手抓,咱们这么多人还能抓不住一头猪?让它们跑,跑的越欢越好!”   大迷糊收网归来,他看见一头猪冲自己跑来,歪歪头看了看,猛然上去俯身将这头猪的脖子给抱住顺势推出去,‘轰隆’一下子把猪给推翻在地。   大猪拼命摇晃身躯要爬起来,却被大迷糊死死摁住了!   立马有大汉上去七手八脚的下绳子,直接绑了四蹄给抬回去挂起来。   一头头猪被抓住放血,一桶桶猪血送上了山顶。   围观的老人和妇女们很高兴,说:“光是吃猪血咱们也能吃个过瘾了!”   平日里他们吃的都是水煮菜,猪血属于好东西。   不要以为82年的人种了有机蔬菜然后吃的就开心,蔬菜好吃得做成炒菜,但这年头谁家也缺油,不舍得做炒菜,都是蒸菜、水煮菜!   麻六赶来帮忙杀猪,临到跟前被刘红梅拦住,笑道:“你是新郎官,不能见红,回去歇着吧。”   “六哥,昨晚得劲不?”王东峰急忙问道。   周围的男人妇女都竖起了耳朵。   麻六笑骂道:“峰子你就住我隔壁你还问这问题?我昨晚打地铺呢!”   王祥海不信:“草,你光棍子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娘们不使劲怼?你打地铺干什么?噢噢,你怕震断了床板子?”   大家伙哄笑。   麻六作揖行礼:“嗨呀,叔伯兄弟、婶娘嫂妹,你们可放过我吧,我媳妇是文化人,光领了证还没有办婚事,我不能让她为难。”   “反正今天就办婚事了,我不差这一天,所以昨晚她睡床上我睡地下,我不让她为难、不让她叫人说闲话!”   “好男人!”凤丫竖起大拇指,“麻六长得不怎么样,心眼好啊,文蓉不愧是读书人,有文化,看人真准!”   麻六嘿嘿笑,问道:“婶子我还有事想问问你呢,你们外岛都用什么聘礼?”   青婶子问:“你还要用给聘金聘礼吗?给也来不及了,聘金是订婚时候给的……”   “不对,”王东峰摇摇头,“我娘说现在不一样了,订婚给聘金这是订婚钱,结婚也得给聘金!”   “多少钱?”   “一百块吧?一样是一百块,一共两百块。”   青婶子倒吸一口凉气:“嘿哟,不少钱啊。”   凤丫对王忆说:“王老师你也过来听听,我听支书说,你和小秋老师要找一个好日子订婚了?”   何止王忆过来听,她一说这话,正在帮忙端水的秋渭水放下盆子也跑过来了,竖着耳朵听。   王忆说道:“对,我上次去县里和我们爷爷提了这回事,然后说是找好日子订婚。”   “今天咱们队里杀猪吃肉,让小秋的爷爷也来吧?”有人突然提议道。   “顺便订婚?”刘红梅问道。   秋渭水欣喜的点头。   可以可以我可以。   不远处监督杀猪的王向红听到这话赶紧过来说道:“别瞎说,王老师的婚事得仔细办,订婚日子有讲究,我已经算过了,也给小秋爷爷去说过了,我们商量了一个好日子!”   王忆纳闷的问道:“支书,你啥时候去跟……”   “是上次去县里,噢噢,上次去县里支书去见我爷爷来着!”秋渭水欣喜的说。   刘红梅拍了她一把佯怒道:“你这傻闺女,你高兴个什么劲?姑娘家家的要端起来,把架子端起来,要不然让男人觉得你不值钱,他把你娶回家就不珍惜你了!”   秋渭水问王忆:“王老师,你会吗?”   王忆笑道:“我会——拼了命的珍惜你、对你好!要是我做不到,就让支书拿烟袋杆敲我!”   秋渭水翘起嘴角嘻嘻的笑。   眉目舒展之间,都是风情。   王忆问王向红:“支书,到底哪天订婚?我这也没有做好准备啊。”   王向红说:“用你做什么准备?订婚是长辈的事,我和小秋爷爷来操持,你俩到时候过去给长辈奉茶就行了。”   “到底是哪天?”有人问道。   王向红微微一笑。   一个老人突然叫道:“我草,是八月十五?今年八月十五可是好日子,壬戌狗年的己酉月、丁巳日,阳历上是十月一号,咱们国家的生日!”   王向红笑容凝滞。   妈蛋,装逼机会没了!   这老人是王真尧,他没事会翻看一下黄历,早年还跟人学过一些风水上的东西,队里有人去世都是他安排。   王真尧兴致勃勃的说道:“壬戌狗年的己酉月、丁巳日真是好日子,宜结婚、搬家、入宅、安床,是大好日子!”   “还是十月一,国庆日!”   王向红点点头。   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王忆和秋渭水不满意:这也太久了!   两人对视一眼,秋渭水眉头皱巴巴的。   王忆便凑过去低声对她说:“那天喝完了订婚酒,我带你去领证!咱十月一就领证!”   秋渭水冲他使劲的点了点头。   社员们对此同样很期待,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六子这次事发突然没法准备,咱得给王老师准备好东西,咱外岛结婚要准备三缸的。”   “对,一缸老酒、长长久久,一缸鲜鱼、年年有余。一缸猪肉——没有讲究,就为了解馋,哈哈!”   “六子你可以给你家里头准备上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加一块收音机,你要是准备上了,那可牛逼了。”   “自行车没必要,而且这是城里人才有的好条件,咱外岛用不着。”   “婶子你过时了,这就是咱外岛庄户人家结婚的聘礼了,这叫老三件,人家城里是新三件——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因为人家城里进入电气化时代了!”   “咱们队里也进入电气化时代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说,麻六便伸出手指开始算计。   刘红梅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问道:“怎么样?你攒的钱够吗?不够我家里借给你。”   麻六笑道:“够……”   “哎哎哎,两人在一起能好好过日子最好了,六子你别听他们瞎说,不用准备这些东西。”王向红劝说他。   麻六说道:“支书,这些东西都是小东西,你是不知道现在沪都人家结婚要什么,那才是难办呢。”   王向红说:“不就是新三样加上一咔哒吗?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录音机,对吧?”   麻六摇摇头,说:“人家现在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是什么?”大家伙都好奇了。   麻六说:“一表人才,二老归天,三转一响,四十平方,五十工资,六亲不认,七尺男儿,八面玲珑,九烟不沾,十分听话!”   这一套说出来,众人当场张大了嘴巴……   没听说过啊!   王向红问道:“六子,这是你自己编的吧,你净会说顺口溜。”   麻六认真的说:“支书,这是真的,我前年在沪都听说的!”   凤丫给王忆数了数,忽然说道:“嗨呀,这不就是在说王老师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一表人才,嗯,王老师是一表人才。”   “二老归天,嗯,这个也是……”   “三转一响小意思……”   “四十平方——这个还没有,得给王老师起房子。”   秋渭水颇为骄傲的说:“没关系,房子我有啊!”   王忆笑道:“对,我以后吃我媳妇的软饭。”   这时候学生们高兴的喊:“杀猪了、杀猪了,正式杀猪了!”   于是大家伙也不来讨论结婚事宜了,赶紧又围上去看孙征南和徐横动刀。   他们并非是残忍或者那么喜欢凑热闹,而是眼馋。   有些人家真是一年半载没吃过猪肉了!   孙征南和徐横都是耍刀子的好手,他们手脚麻利,剔骨尖刀在他们手里玩成花了。   猪皮上的毛被卸掉了,孙征南快刀钻进猪皮里前后左右开挑,顺着脖颈处破口迅速蔓延了伤口。   猪脖子的肉被切开,猪颈骨被卸掉,很快一个大猪头下来了。   卸掉猪头后是猪尾巴、猪蹄子,这都要连着猪皮一起下来。   徐横问:“王老师,要留猪肘子吗?你焖的猪肘子行。”   王忆说:“不留,几个猪肘子哪够全队人分呀?全切下来一起吃肉!”   “好!”   猪蹄子也下来了,扔进了盆子里。   孙征南那边开始扒猪皮,只见他快刀舞动,刀尖剔、刀刃割,慢慢的一张猪皮给整个剥了下来!   “牛逼”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这时候有老人忽然说道:“孙老师啊,你怎么先剥猪皮?这猪还没有开膛破肚呢,你这样再开膛破肚容易污染猪肉!”   孙征南笑道:“不会的。”   猪皮也扔进一个盆子里,用清水给泡上。   然后他开始开膛破肚。   整个猪被正起来放在了两张桌子之间,肚子悬空,他让人过来摁着猪,自己蹲下开膛破肚用手接着一点点给放下。   干干净净!   社员们这下子是大开眼界了:“孙老师你这是什么杀猪的方法?”   “就是啊,我年轻时候在屠宰场帮过工,东北的西北的屠宰工都见过,没见过这一招啊。”   “嗯,真臭,我草,这猪刚才吓得拉屎了,怎么还这么臭?”   王忆捏着鼻子去看了看猪肠子。   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能吃得下猪肠头刺身真算他是一条汉子!   徐横那边笑道:“我们这是军队杀猪法,哈哈,自己瞎琢磨的东西。”   他这边也给猪掏空了肚子,然后开始分猪肉,看着猪肉有老人上去伸出手指试了试说:“一级猪就是好,三指半的膘,这家伙肯定香!”   “这肥肉要是熬油渣就舒服了,金灿灿的油渣、香喷喷的味道,嗯嗯,想想就让人嘴馋。”   有小孩听到这话已经开始抹哈喇子了。   他们是真的馋。   猪下水出来同样进盆子被端走进行处理,王忆说道:“收拾好了给放门市部里,我得腌一下,到时候做毛血旺要用,然后剩下的做猪杂汤喝。”   王状元抹了把嘴巴问道:“王老师,那咱、呲溜,咱中午头吃大肉包子,晚上吃、吃那啥毛血旺、喝猪杂汤?这样的话土豆豆角炖猪肉呢?”   王忆说:“都吃!”   学生们又开始跳着脚鼓掌欢呼。   孙征南切肉,一头大肥猪很快剔下了一盆子肉,而此时这猪还没有分解一半呢。   这肉同样被端走,大灶里摆开好几个采办,几个汉子正坐在树荫下乘凉抽烟,他们将负责剁肉。   肉送来,他们狠狠吸掉烟卷站起来,擦擦手拎着自家带来的菜刀开始剁起来。   ‘砰砰当当邦邦邦’的声音连绵不绝的响起。   另外还有排骨被送来,但这东西中午先不做,中午只吃肉包子,于是排骨就先进入冰柜里。   王忆掀开冰柜。   王丑猫试探着伸手进去摸了摸,然后欣喜的咋舌笑道:“王老师,好凉!”   其他人也好奇的伸手摸,你摸一下我摸一下,学生们感觉很骄傲:“我现在知道冰箱里头什么样了。”   王忆把排骨放进去。   这是五个大冰柜,存放十头猪的肉骨头后再放肉就放不上多少了。   于是王忆就说:“没事,我把冷冻效果调到最好,等到中午头冻起来再把肉换进去,轮流上冻。”   说是大肉包子,但队里人口太多,纯肉的肉包子压根不够吃,就现在人的饭量,十头猪的肉全做成包子也不够吃!   还好这季节队里的菜园已经大量出产蔬菜了。   四月种下的芸豆豆角早就结出来了,这样什么芸豆、芹菜、大头菜全送过来了。   都能包肉包子。   王忆来调肉馅,漏勺尊敬的让出了位置:“王老师调包子饺子馅调的可好了。”   队里人对此很信服,他们都在期待着这一顿美味过瘾的大肉包子,便赞叹说:“王老师有秘方!”   王忆往大盆子里倒油,一桶十斤花生油全进去了:“有什么秘方?舍得用油就行!”   用油、用酱油、用味精然后用——包子料!   他用料漏勺搅拌然后一群壮劳力和面而妇女们上手包,流水线包包子。   十头猪全杀上了,又是肉又是排骨的把五个冰柜全给塞的满满当当,这样还有好些肉没有塞进去。   有人问:“现在都处暑了,肉放上半天没事吧?”   王忆说道:“鲜肉其实没事,只不过咱速冻一下进一步保持住鲜味,这毕竟是一天的时间,对吧?万一稍微有点变质那多可惜?”   实际上他把猪肉猪排骨放入冰柜还有其他的打算……   时空屋里那些冰柜中的猪肉猪排骨该吃了!   不能浪费!   他在时空屋的冰柜更多,贴着墙摆放了一大溜,里面猪肉猪排骨的不知凡几。   于是他打算趁着这次队里杀猪给土猪肉和排骨来个狸猫换太子,用冷冻的猪肉猪排骨给替换掉。   他不让队里人吃亏,这样队里人吃不上鲜猪肉鲜排骨,可是他拿出来的冻肉冻排骨更多,光是肉至少两千斤!   让队里人今晚连肉带排骨的吃个痛快!   一个个包子出来后上盖垫蒙上布开始醒面。   差不多十一点钟,王向红在大喇叭里吆喝了起来: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今天咱们队里的麻六同志结婚,队里、王老师还有他,三方赞助杀了十头猪,然后咱们全队一起大吃一顿!”   “今天中午吃肉包子,还是老规矩,嗯,还是老规矩,按照劳力来分包子,大家吃完包子,十二点,嗯,排队来领工分,今天核算上半年工分!”   “然后晚上、晚上一起办麻六同志的婚事,到时候吃土豆豆角炖猪肉、毛血旺、喝猪杂汤!”   “咳咳,我再重复一遍、再重复一遍……”   随着他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全岛,岛上四处都是热切的说笑声。   今天休息,有吃有喝有钱拿有热闹看——这比过年还要过瘾呀!   王忆这边更过瘾,他得准备一下把时空屋里的猪肉和排骨拿出来换上土猪肉和猪排骨。   于是他关上门,让大迷糊在外头看门,自己先捣鼓了一批次。   他先把时空屋里的一些猪肉排骨给带出来,将放在外面还未上冻的土猪肉放进去,先收拾完鲜肉,然后才开始进行冰柜对调。   外面五个冰柜的土猪肉和排骨全进时空屋,时空屋里的冻猪肉冻排骨则进冰柜里。   等他忙活完了,外面包子都已经蒸上了。   三个大灶的笼屉全是大包子,四个组的太阳能灶也放上了肉包子。   处暑的秋日,阳光依然火辣辣。   不管是大笼屉还是小蒸锅上都有白雾浓浓翻腾。   这样也不够用,于是有好些户人家厨房便被征用,也放上肉包子开始蒸起来。   王忆去看了看,他忙活的时间太长了,这会包子已经蒸的差不多了,满岛上都是白雾,被海风吹的翻滚的白雾。   雾气激荡,海上有仙山。   不少人来打酒,中午吃肉包子可以下酒!   麻六领着杨文蓉来找王忆。   王忆在收拾相机,看到两人来了笑道:“今天下午给全队挨家挨户拍全家福,也给你们家里来一张!”   杨文蓉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师,我们两个真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麻六动情的说道:“是,王老师,今天早上你在大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对我们家里有大恩。”   “不是你的话,那我就是一个流浪汉,那样就算文蓉愿意嫁给我,我也不能娶啊!”   王忆问道:“你们婚后住哪里?支书那边有安排吗?”   麻六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但王真刚爷爷给我们家里开了个便利,他说他家里东西各有一间厢房,让我们两口子去东屋住、让我丈人去西屋住。”   王忆挺诧异的:“哟,小爷竟然给你俩开了门?这不容易啊。”   麻六嘿嘿笑道:“真刚爷肯定是看你面子啊,他是怕你为难,所以给我家里开了个方便之门!”   王忆说:“那今天中午咱一起去送包子。”   烟雾缥缈中,肉包子陆续出炉。   全白面做包子皮,肉包子个头饱满、面皮雪白蓬松。   鲜肉就是不一样,王忆用的油也多一些,然后这包子皮便有一些地方被油汁浸染了。   看上去就好吃,就喷香!   所有包子整合到大灶来,这会也没人关心剩下的肉和排骨了,不管大人小孩都在盯着肉包子。   王忆领着麻六两口子开始分包子,强劳力四个肉包子,轻劳力三个,弱劳力和半劳力都是两个,非劳力是一个。   不管老人还是孩子吃一个肉包子肯定不够,那只能大人从嘴巴里省一省,紧着老人孩子先过过瘾。   新人两口子加老岳丈都在王忆这边吃,他们肯定得放开肚皮吃,王忆直接让大迷糊搬过一个笼屉。   杨会和杨文蓉看见这满满一笼屉的白面包子高兴。   这皮肤粗糙的汉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四十多年,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些肉包子。”   王忆招呼说:“那你今天不光看见了,还能随便吃——来,你们快吃,不过别吃太多,晚上炖猪肉。”   他对大迷糊又说:“你赶紧吃,然后把冰柜里收拾出来那些肉和排骨搬到大灶去,等午后化了你切成大块,咱们晚上炖着吃。”   杨会赶紧说:“我去帮忙。”   王忆说道:“大叔,不用,你吃你的,你们都吃。”   杨文蓉终究是读书的姑娘,吃起来——蛮粗犷,抱着大包子一口下去。   一口的肉、满嘴的汤汁!   麻六赶紧去拿碗说:“接着、接着,别把油流出来,就这油汤味道最香!”   杨会咬开后看着里面团成一块的大肉馅有些傻眼,也有些激动:“我草,王老师我早就听说你们队里现在日子过的好,可也没想到能这么好,这是大肉丸包子啊!”   王忆说:“对啊,娃娃们不是嚷嚷一上午的肉丸包子吗?”   杨会说道:“我以为就是这么说呢,我以为就是把菜里混点肉捏成一团……”   他顾不上说了,这肉包子味道太香了,他赶紧一手包子一手水碗开始狼吞虎咽。   王忆也吃包子,这新鲜杀的猪而且是喂养一年的土猪肉就是香!   他都觉得好吃更何况其他人?   一个大包子真是几口下去,然后一家三口继续去抢。   王忆一边吃一边说:“别吃太撑,晚上吃酒席,那才是好饭好菜。”   杨会闷着头说:“嗯嗯嗯,什么也没有肉丸包子好吃。闺女,吃,我闺女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王忆指着麻六说:“那你放心,以后她跟着麻六不说天天吃这个,一个礼拜吃两顿没问题。”   杨文蓉自己都难以置信:“真的呀?你们队里伙食这么好?这、这我城里干部家庭的同学,也没有这么好!”   王忆说:“你男人跟队里社员不一样,等以后就知道了,你选了他当男人我真的得说一句,你眼光真好!”   “我闺女那是什么都好,有能耐,眼光好,学习也好。”杨会兴高采烈的说。   麻六说道:“就投胎投的不好!”   这话说的很难听。   可他发现了,他越能怼自己这个老丈人,他媳妇对他就越好。   所以他也没办法,为了媳妇为了家庭和谐,他只能冲老丈人开炮。   果然,他这话说完后杨文蓉默默地点头。   杨会不管,不抬头只吃包子,当没看见没听见,不心烦。   中午头的肉包子把队里人吃爽快了,午后也不睡觉了,纷纷出来溜达着消消食。   大迷糊和杨会将一些冻肉冻排骨搬出去。   好些社员便来看热闹,他们伸手摸了摸冻肉,感叹道:“我草,这冷冻效果真好,要是咱船上置办上这东西,那海货可就能保鲜了。”   王忆解释道:“冷柜这东西其实只能保质不好保鲜,这肉冷冻后就不如新鲜的好吃了。”   这是给晚上的大肉块不如平时吃的土猪肉香找理由。   社员们才不在乎这点,他们看着大灶里一盆又一盆。摆放了一地的猪肉和肉骨头暗自高兴。   有人感叹道:“这真是跟小山一样的肉啊!”   晚上有小山那么多的肉可以吃,这消息立马传遍全队,嘴馋的娃娃们更不午睡了,成群结队来看肉。   王向红知道这消息也来了。   他一看外面这么多肉和骨头就觉得不对劲,便去找王忆问:“你还是把十头猪都给咱社员吃上了?”   王忆掀开两个冰柜说:“没有,我留了一些呢。”   王向红过去看了看。   确实留下不少,他疑惑的问:“那大灶里怎么出来那么多的肉啊?这十头猪这么出数?”   王忆笑道:“咱选了最肥的十头猪,你说出数不出数?”   现在他不怕有人怀疑。   因为已经有一批肉做成包子被吃掉了,这属于死无对证了。   再说今天杀猪出来的肉和骨头没有称重,谁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多少斤。   王向红看他留下两冰柜的肉后便没有再多言,今晚叶长安过来一起吃席,所以队里把晚饭做的丰盛一些更好,让他这个支书有面子。   晚上来吃席的不止叶长安。   张有信来送信的时候听说晚上办婚宴自然也要来喝酒,他最喜欢喝酒了。   还有正在金兰岛忙活铺电线的林关怀和去帮忙的刘鹏程也回来了,他们俩单位好,平日里不缺好饭,这次回来纯属是凑热闹。   另一个王忆也招呼他们回来,当是给他们送行了:   马上就是八月底,他们得各奔前程去上大学了,大学同样是九月一号开学。   他们两人是下午回来的,当时王忆正在收拾猪血和猪杂,准备材料做猪杂汤和大锅的毛血旺。   麻六挽着袖子在帮忙,两人在生产队里就跟他聊天多,因为麻六算是见多识广且去过北方,两人找他打听一些外地的事。   看着麻六喜气洋洋的忙活着,两人过去后就找他闹起来,无论如何要见见新娘:   “听金兰岛的人说你是天上掉了个媳妇下来?还是个有文化的姑娘?”   “好你个麻子,你这人真是有好运气,天上掉了个王老师领你回生产队,天上又掉了个媳妇给你生娃娃?怎么回事,你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啊?”   麻六哈哈大笑,掏出王忆给他准备的大中华分给两人。   刘鹏程一看烟卷上的字竖起大拇指:“阔气,我们单位的一个副站长结婚都没用这喜烟。”   “喜烟必须得尝尝,还有你媳妇呢?赶紧出来认认。”林关怀笑道,“听说她还是高中生?那我们三个有共同话题。”   “对,她叫什么名字?”   “叫杨文蓉,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麻六笑道。   两人没回答,刘鹏程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   林关怀听到这名字愣了愣,反问道:“我听金兰岛的人回去说,你媳妇是今年落榜的高中生?”   麻六说道:“对,她跟你们一起考大学了,但没有考上,她学习没有你们两个强,你们两个大学生要帮助她进步啊。”   林关怀笑道:“这得找王老师,我们也是靠王老师来进步的。”   麻六让他们在听涛居前的槐树树荫下稍等,自己回去叫媳妇了。   杨文蓉先不说学习水平怎么样,这人是真用功,这会自己在教室里看书。   王忆很佩服她,新婚之日还能冷静的看书做题,也是个人才啊!   他要是跟秋渭水结婚,那白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晚上让小秋穿黑丝还是肉丝啊?   杨文蓉很快跟着麻六到来,落落大方的跟两人打招呼。   麻六介绍说:“林关怀同志考上了华北电力学院,刘鹏程同志考上了沪都戏剧学院,你要以他们为榜样,来年争取也考一个好大学!”   “嗨,不用以我们为榜样,我们可没有嫂子这么上进。”刘鹏程爽快的说。   林关怀也说:“嫂子这么热爱学习,肯定不是个人水平不够,是学校的教学水平不行,你是在哪里上学的?”   杨文蓉说道:“我是大码公社的,但上一年是在黄土公社红星中学借读,所以我在大码公社的大码中学和黄土公社的红星中学都上过学。”   林关怀听到这话后陡然愣住了:“等等,你叫杨文蓉?黄土公社红星中学参加高考的?那你、你们学校有几个杨文蓉?”   杨文蓉说道:“就我一个吧,黄土公社姓杨的很少,应该就我自己,没听说还有其他叫这名字的,怎么了?”   林关怀看向刘鹏程。   刘鹏程立马问道:“你学的是理工医农科是不是?你虽然是女同志,但不是文史科的,对不对?”   杨文蓉点点头。   王忆发现两人的反应不对,问道:“怎么了?”   刘鹏程看着他吃惊的说道:“我草,不对啊!她们红星中学今年有个大学生啊,就是叫杨文蓉,是理工医农科的,考了理工医农科全县第五十名!”   “对,我也记得是这样,”林关怀说,“我们两个参加咱县里一百名新大学生活动的时候有名单,理工医农科的第五十名是红星中学的杨文蓉啊!”   杨文蓉顿时呆住了:“怎、怎么可能?我我我去,我那个我和我爹去学校,去问过,我、我落榜了的!我我没考上专科更没考上本科……”   麻六也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有重名的?”   林关怀和刘鹏程摇摇头:   “不知道啊,反正我真看到了。”   “对,我记得这事,因为咱一百个学生当时去了九十九个,就杨文蓉没去,而且她还是理工医农科前五十的最后一名,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唯独王忆知道怎么回事。   他冷笑道:“妈的,今晚准备看好戏吧,正好咱县里第一领导要来,都等着看好戏吧!” 第325章 彻查到底   中午之后是下午,下午之后是傍晚。   又是一天临近终结。   夕阳晚照,黄昏出海。   秋风一阵一阵吹来,逐渐带上了凉意,吹的海上波浪缓缓,吹破了倒影在海上的白云。   王忆下午很忙,给社员们挨家挨户拍了全家福,这会终于轻松下来,便坐在山一角跟秋渭水嗑瓜子看落日。   看酒红的夕阳将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染成渔家烟火。   低头看,在他们脚下是葱绿的山峦。   回过头,林关怀带领社员们在山顶架起临时灯架,大家伙忙活着,笑声很洪亮,跟铜钟在乱撞。   抬起头,有晚霞化烟随风荡漾。   再仰头看,还有月亮星辰出现。   他们好像是坐在天涯海角,在看着白云苍狗,感受着时间变迁。   从天色上能看出夏天与秋天的不一样,现在傍晚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太阳西斜好像刚刚变成夕阳,然后就落入海里迎来夜晚。   就在夜色将至的时候,邮电所的邮船开到了岛上来,王忆隐隐听到有声音被风吹过来:“小秋爷爷来啦?”   “欢迎欢迎,肉已经炖上了,就等你们贵客来了开席了。”   这话不假,现在岛上炖上的可不只是肉,毛血旺也已经进入大锅了。   这菜简单,王忆用了成品调料,把蔬菜、猪血、毛肚、豆腐、午餐肉切入大锅里,加上调料用火咕嘟就行。   猪杂汤也是用了浓汤宝来调味,另外他做了个去腥,用大骨头熬汤煮猪杂,味道很香——嘌呤也很高,尿酸高的喝下去晚上肯定脚趾骨疼。   不过毛血旺和猪杂汤的味道出不来,现在岛上弥漫着的都是土豆豆角炖猪肉的味道。   味道异常的带劲,馋的队里的狗在山顶上乱跑。   就跟中午蒸大包子要借用队里一些人家的灶台一样,这道炖菜也得分开炖。   肉和排骨实在太多了!   王忆估摸着今晚队里平均一人能分到一斤肉和一块肉骨头,他差点把时空屋里的冰柜直接清空了。   可是冰柜里存的肉和排骨实在太多,光是肉就有两千多斤,而十头猪哪怕全身都是肉不长骨头不长内脏也就是个两千多斤,这样不行,容易让人一眼看出问题。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只清出来大部分猪肉,估计得有一千大几百斤。   社员们家里灶台上架的锅是柴火大铁锅,家家户户早就准备好了柴,菜和肉在山顶大灶的三口大铁锅里炒过分下去倒入锅里,他们立马点火。   随着火焰熊熊冒起,随着火舌舔着锅底,肉香味真是漫山遍野的乱飘。   为了调整味道,王忆往这菜里加入了浓汤宝中的猪骨汤,这家伙可以给汤添上好滋味。   他已经跟社员们叮嘱过了,今晚的菜是炖菜,要留下一些汤泡饼子吃。   叶长安、张有信下船来,还有庄满仓和徐进步也来了。   王忆和他们的生产队跟庄满仓关系好、走得近,队里有人结婚怎么着也得给他递一个口信,否则日后让庄满仓知道这件事后会不高兴。   三人说说笑笑的走上码头,抬头一看,半山腰和山顶上炊烟袅袅,海风一吹,气雾漫山遍野的转悠,让人使劲一呼吸便能嗅到浓郁的饭香味。   张有信顿时赞叹一声:“真香啊,这是炖了多少肉?可真是美了!”   码头上来接人的王向红笑道:“十头大肥猪,只留出一部分来后面王老师自己炖着吃,其他都给烧上了。”   庄满仓说道:“你们这下子真舍得呀,炖十头大肥猪?”   王向红没说王忆要收猪自己供应食品厂的事,王忆叮嘱他了,说守着叶长安别说这种事,因为这涉及到走关系,作为老干部的叶长安很反感这种事。   所以他便指着麻六说:“我们新郎官很会做生意,是个好手,改革开放后他赚了不少钱,于是这次就好好的筹办了自己的婚礼。”   徐进步上来亲热的给了老战友一记拳头,说:“你总算是开窍了,总算是知道怎么领着你们生产队进步了!”   叶长安客气的跟麻六伸手,麻六早在准备中了,迈步上去双手紧握、弯腰点头,尽显谦逊。   这他娘可是全县的父母官!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大官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自己这婚礼办起来仓促,可王老师给他弄的是真场面!   从中午大肉包子到现在,他一直有些恍恍惚惚,一切感觉太不真实了。   自己一个无父无母无家的孤儿,竟然能办起这么隆重的婚礼?竟然有这样多的大人物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了!   叶长安来参加婚礼还给麻六带了红包和贺礼,见面后便塞给了他。   麻六很惶恐:“领导您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我怎么能收您的东西?”   叶长安拍拍他肩膀笑道:“今天你结婚,你是新郎官,你才是领导,我们都是看热闹的。”   庄满仓说:“你拿着吧,领、小秋爷爷知道你做买卖要走南闯北不容易,特意给你开了个证明。”   麻六借着码头上路灯的灯光看向手里的一个证,他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就看到有大红戳。   这样他更是惶恐。   我草,官方给我开了做买卖的证明?   王老师面子真大!   他自然知道人家这不是给他的礼物,这是冲着王忆给的礼物。   王向红引领他们上山去,徐进步兴致勃勃的问道:“新娘子呢?新娘子还没有出来吗?”   这年头渔家的婚事很简单,就是办酒席,晚上一起吃酒席——   江南有些地区是中午吃酒席,但翁洲一带是晚上办酒席。   这样也没有什么新娘戴着红盖头之类的繁文絮节,新时代、新风尚,现在结婚讲究干脆利索。   新郎新娘穿一身新衣裳直接出现在酒席上,与来客一起喝酒吃饭,高高兴兴吃喝一顿就算是把婚礼办完了。   他们说说笑笑的走过礁石滩。   礁石滩上还在放电影,今晚电影免费看,所以来的外队社员格外多。   水花岛很多人也来了。   他们素来跟天涯岛不对付,之前天涯岛上放电影他们一直不来,就咬着这口气不松口。   今天不行了,今天听说天涯岛放电影不要柴油,他们跑的最快,消息传出去都拖家带口的来了,把他礁石滩挤的满满当当。   随着夜幕降临电影放映机投放出画面,这是一部新电影,去年刚刚放映,叫《幸福之歌》。   非常应景。   外队的社员们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各自占据好地方看,以往有民兵队来负责纪律,今天民兵队没来,于是现场就比较混乱了:   “这是我占的地方,你们怎么回事?你们占我的地盘了。”   “嘿,前面的坐下、坐下,草,你们站起来干什么?显得你们高啊?”   “歪嘴子你挤什么挤?再挤你牛子就要挤我沟子里了,滚蛋!”   刘歪嘴被人推了一把,很生气。   可是看看面前这汉子那魁梧的体格,他放下了提起来的拳头,这样生气+1了。   他知道自己硬来是没戏的,于是去找刘一手,自己这好哥们脑瓜子很活,歪招一招比一招多。   刘一手这会正蹲在角落里。   刘歪嘴过来后说道:“你你、你蹲、蹲他妈这里干甚、干甚啊?有有人欺负我,肘,去、去弄他啊!”   刘一手翻了个白眼说:“弄谁?我蹲这里挺好的,这里不挤。”   刘歪嘴气急败坏的说:“挤、挤不挤,你不挤你什么看不见,你说你你你这里能看见个啥?能能看见个啥?你你看看,这还有比比你这里,你这里更歪的地地方吗?”   刘一手说:“有啊。”   “哪里?”   “你的嘴巴。”   刘歪嘴愣是被这话给噎住了,他气的要爆炸,很想揍刘一手。   可揍了刘一手就没人帮自己去出气了。   这样一来他进退两难,生气+2。   刘一手知道自己这好友的性子,找个话题歪掉就行了,他忘性大。   于是刘一手便往旁边努努嘴说:“你看,那边有人的位置比我还偏呢。”   刘歪嘴下意识看过去,嘀咕道:“丁丁、丁丁得才啊!”   蹲在他们斜后面的丁得才猛然扭头看过来:“哪里有丁丁?谁不要脸了露出这东西来?”   他站起来环首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见水花岛两个傻逼盯着自己看,于是翻了个白眼又坐下继续盯着人群看。   刘歪嘴问道:“丁丁支书,你你那么偏,你看得见电影吗?”   “看不见。”丁得才随口说。   “那那那你看什么?”   “看娘们——啊呸,我看什么关你们俩什么事?滚蛋!”   刘歪嘴本来过来找刘一手帮忙去收拾欺负自己的人以出气,结果来了先被刘一手侮辱又被丁得才怒骂,这下子更生气了。   生气+3。   他忍不住要发火,刘一手突然说道:“哎哎,你说你被人欺负了是吧?嘿,看那里、看那几个人,我好像有办法帮你出气了。”   刘歪嘴一听这话赶紧看过去:“哪哪呢?看看看哪呢?什么办法?”   刘一手指向后面走过的王向红等人,一盏路灯照亮了他们的脸,照清了他们的样子。   他阴笑道:“看到那个腰杆笔直的了没有?哼哼,我要是没认错,那是咱治安局的大领导,嘿嘿,咱们可以来个借刀杀……”   “别别别瞎说!”刘歪嘴陡然拉了他一把,满脸惶恐。   刘一手白了他一眼骂道:“活该你个狗鸡脖子的受人欺负,咱们一没犯法二没犯罪你怕什么治安局的领导?”   刘歪嘴低声说:“走走、走在最前面那个,我我我认识,是咱们县、县里的大领导!”   刘一手愣住了:“大、大领导?多大的领导?”   他吃惊了。   “最大的那个!”   刘歪嘴吞了口唾沫低声说:“有一次去县医院我见过他,就是上次我小舅子去做检查,他也在做检查,肯定错不了,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刘一手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吃惊+1。   刘歪嘴赶紧点头:“绝对没没错,就是他,咱还是老实点吧,一不小心把他给惹着了,咱吃不了兜着走!”   刘一手继续倒吸凉气,吃惊+2。   刘歪嘴鄙视的说:“你你看你你你这个熊样子,还还、刚才还说我,你你,你比我还胆小!”   刘一手说道:“我他么吃惊的是你刚才说话竟然不打磕巴了!你这是多害怕啊,竟然提起这领导说话都不磕巴了。”   刘歪嘴愕然问道:“有、有吗?我我就我就是下意识的说、说的话。”   刘一手悻悻然的说:“行了,咱别说了,回家吧,这王家真邪门,怎么跟这么多大领导扯上关系?刘大彪栽的不冤枉!”   刘歪嘴更愕然:“不不看了?回、回去干嘛?”   刘一手不耐的说:“这王家的社员还没来呢,就已经挤成这样了,等他们来了得多挤?行了,走吧,回家,睡觉!”   现在王家的社员没有一个来看电影的,炖肉出锅了,他们都在等着吃席。   王忆负责指挥一些妇女端菜上桌,所以他没有去迎接叶长安等人。   叶长安一行也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们上了山顶后来到大灶门口凑热闹,背着手往里看,说道:“好香呀。”   正在准备端菜的黄小花笑道:“小秋爷爷,这都是今天现杀的肥猪肉,能不香吗?香的要命,能香掉人的牙!”   叶长安也笑了,说道:“那我可得少吃,我年纪大了,没有几颗牙了,平日里吃饭很费劲,今天再香掉一颗那我以后吃饭就更费劲了。”   “跟我们王老师一样,吃小秋老师做的软饭。”又有人开玩笑说。   王向红生气的挥挥手:“去,别瞎说。”   叶长安对自己的孙女无限宠溺,只要提起秋渭水他就高兴:“哈哈哈,没事,老王你看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急眼了呢?”   “小秋老师照顾我的时候,还真特意给我做软饭,哈哈哈,今晚有没有什么软饭可以尝尝?”   今晚的婚宴大席在山顶摆开。   一些人家搬来桌椅、带来盆子,盆子里放的是满满当当的炖菜和香辣扑鼻的毛血旺,另外下午还蒸了米饭,一张桌子上一盆子凉米饭。   凉米饭跟热炖菜最搭。   王忆把门市部的酒都抬出来了,好几个大桶一溜摆开,他说道:“今晚就这些酒啊,喝完了可没有了!”   汉子们拿着酒壶过来分酒,嘻嘻哈哈,兴高采烈。   炖菜在盆里冒尖,肉和排骨炖的很到位,海风一吹,山上山下全是肉香味。   正在看电影的外队社员没法专心致志的看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在暗自吞口水。   有人问道:“王老师的门市部卖不卖肉?要是卖肉待会称二斤回家,娘的,这个月又撩海蜇又捞墨鱼的太累了,该吃顿好的过过瘾了。”   “等着去问问,草,卖肉的话那我也买点回去,就得吃点好的过过瘾!”   “我这就去问问,这肉太香了,把我儿子馋哭了,走,儿子,爹领你去问问!”   王忆指挥着社员把米饭、炖菜、毛血旺端上桌,另外每桌还有一盆的猪杂汤。   剩下的是小菜,五香花生米、豆干等等,一桌还给切了一根火腿和两盒午餐肉。   杨会跟着他在人群里穿梭,笑道:“王老师,我女婿有你这样的领导,真是他命好!”   麻六没想过自己能办这么隆重的婚礼,他又何尝想过女儿的婚事能这么热闹?   王忆正要说话,有人从路口走过来问:“王老师、王老师在吗?”   “黄老五?你怎么来了?”后面一桌站起来个汉子挡住他。   今晚是我们生产队的大席,你们外人可不能来蹭吃蹭喝。   黄老五抱着儿子陪笑道:“二哥你在这里?哦,我来找王老师问点事,就是我听说他这里杀猪了,那他门市部卖不卖猪肉?我想割二斤回去。”   王忆心里一动。   冰柜里还有不少冻肉冻排骨呢。   队里人本来要打发了黄老五,王忆过去说:“黄同志是吗?你要买肉?行,等你那个啥,看完电影吧,看完电影上来买肉。”   “我这冰柜里还有一些肉,都冻起来了,这样你们拿回去正好今晚化冻明天吃。”   “嗯,冻肉不如鲜肉好吃,我便宜点卖给你们,都是一块钱一斤。”   黄老五一听一斤肉只要一块钱顿时来劲了:“啊?一斤肉一块钱?要不要票?”   “不要。”   “那给我留十斤!”   “想的怪好。”队里人立马打断他的话,“王老师,一斤肉一块钱的话,那我家也买!”   王忆说道:“咱们队里有冰柜了,以后可以去城里买肉回来慢慢卖,不用着急,先卖给外队的同志吧。”   “不过这肉不多,得限购,一家最多买两斤。”   王忆三两句话打发黄老五离开,准备回去开席。   黄老五的儿子馋的掉眼泪,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只会说‘爹我饿爹我饿’。   王忆没辙,回自己那桌撕扯一只烤鸡腿给了孩子。   黄老五高兴,点头哈腰的陪笑说:“这小子今天好运气了,他跟着王老师沾光了!”   最前面那一桌是正席,来的是贵客,人家是带着红包喜钱甚至礼物来的,所以菜肴丰盛。   麻六一家三口都在这一桌,王忆问道:“让新郎新娘说两句,然后咱们开吃开喝吧?”   王向红说道:“得让小秋爷爷先说两句!”   叶长安笑着摆手:“我不说,我说什么呀?我今天过来不是以领导身份来的,是以小秋老师的爷爷身份来的,我是小秋老师的爷爷,我为什么要讲话?”   秋渭水说道:“对,我爷爷现在只想喝酒不想讲话。”   叶长安也下意识的说:“对——啊不对,我怎么只想喝酒了?不是,这是喜酒,我是被请过来喝喜酒的,我怎么能不喝两口呢?”   “必须喝必须喝。”寿星爷招呼他。   叶长安冲孙女摊开手,状若无奈:“故人言,长者赐不敢辞,老寿星都让我喝了,我能说什么?”   他又对王向红说:“王支书,你来两句吧?”   王向红哈哈笑道:“你不来了,我更不能来,我在你面前能讲什么?这样,新郎新娘来吧。”   杨文蓉不好意思,便戳了戳麻六示意他去。   麻六很聪明,他知道现在满山顶乌压压的人希望什么,于是他站起来举起酒杯说:   “今天是我和杨文蓉同志结婚的日子,我很感谢各位来宾、各位亲人来赏脸吃这顿饭,其实我要感谢的人很多,但我今晚不说了,我希望大家不要看我现在说什么,要看我以后做什么!”   “今晚我就一句话,一切都在这杯酒里,大家吃好喝好,一切都好!”   “好!”众人吆喝,男人们纷纷举起酒杯,清脆的撞杯声叮叮当当响起来。   王忆招呼说:“吃菜吃菜,那咱们吃起来喝起来!”   寿星爷已经盯上了炖菜中最肥的一块肉,大家伙放下酒杯后他第一时间将筷子戳进了肥肉里,乐呵呵的给挑了回来。   这块肉是王忆特意给他准备的,最肥,就放在他眼前。   寿星爷一口下去。   这次真是嘴角流油了!   美滋滋!   满桌没有陌生人,于是大家吃的很自如。   秋渭水盯叶长安,王忆招呼庄满仓,王向红跟徐进步叙旧,张有信不用管,他自己喝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进步把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了麻六。   麻六打开一看是一张证,他不认字,就给杨文蓉看。   山顶上灯光很亮,杨文蓉拿到后看了一眼问道:“呀,这是结婚购买证的套证?”   王忆头一次看到这证,便要过去看了看。   这张票证比粮票肉票之类的大,跟人的巴掌那么大,上面没有图片全是字:   顶上是‘(82)套票供应号’一行字,往下是‘NO.0061822’,‘副券撕下作废’的字样。   接着中间是一个红色的‘喜’字,还有‘结婚购买证’、‘柜票、椅票、生活八件票、轻工业八件票’和一个翁洲市的红章。   最下面是注意事项:   1.此票各百货商场、供销社、家具店通用;2.此票不登记,月初公布号码一次,请您到店核对;3.过号作废。   桌子上的人纷纷恭喜小两口:“徐经理大方,这给了个好东西呀。”   “确实好东西,我们单位今年两个同事结婚都没有申请下这个结婚购买证来,这证很珍贵。”   “六子还不快谢谢徐经理,徐经理给你这张证,你们两口子靠它就可以置办齐生活物资了,以后房子里什么都齐全了。”   “谢什么谢?”徐进步低调的摆摆手,“这都是我……”   “就是,谢什么谢,六子快敬徐经理一个。”王向红笑道。   “敬一个哪里够?三个吧!”庄满仓怂恿道。   他又低声对王忆说:“王老师,我那边给你也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办饭店肯定需要的礼物!”   王忆好奇的问:“是什么?”   庄满仓说道:“老枪从事违法犯罪生意,产生不当得利,钱和家庭财产被没收。”   “钱要赔给受害人,家庭财产要进行变卖,然后我跟上级打了招呼,说了你在这件案子里发挥的作用,上级特批我可以将老枪的一些东西奖励给你。”   王忆猛然打了个激灵:“我草!船,渔船!”   老枪买了一艘新渔船!   天涯四号来了!   庄满仓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你是立功了,功劳也很大,但这件事跟敌特性质不一样,没那么重要,所以哪能把渔船奖励给你?”   “是老枪家里没收的药酒、虎骨酒、三鞭酒之类的,还有一些中药材——因为我跟上级领导说,你现在也是外岛一名中医师,上级就特批把这些东西一起奖给你了。”   王忆一听更开心。   虎骨酒、三鞭酒?   原来老枪家里还有这些好东西?那可以啊!   不管虎骨酒还是三鞭酒在22年都是稀罕东西,去当老酒备个案后,可以放在生产队大灶出售的!   绝对吸引人!   当然,如果22年无法备案不许出售,那王忆就把酒留在82年放到大众餐厅来出售。   虎骨酒这些东西在82年不太珍贵,东北年年出货众多。   王向红这边跟叶长安简单聊了聊给王忆和秋渭水订婚的事宜:   “我跟我们队里的老辈人商量了一下,订婚的聘礼按照城里的标准来走,一百元聘金,三缸、十六斤的棉被、十六尺的布,一套圆件,再给打一套木器,行不行?”   秋渭水问道:“什么叫圆件?”   王向红笑道:“脸盆、水桶、尿桶这些圆形东西。”   秋渭水摆摆手说:“哎呀不用这么麻烦了,王老师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叶长安没好气的拍了她一巴掌说:“你个傻囡,这都是规矩,是必须要走的!”   “再说了,你以为咱家里给准备的陪礼少呀?爷爷一直留着你父母的抚恤金,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给你当陪礼,让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出嫁!”   秋渭水说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叶长安无奈的说:“行行行,是你的,爷爷把自己工资掏出来给你当陪礼好不好?”   秋渭水高兴的说:“好啊。”   叶长安叹气道:“老话说的真好,养囡养强盗呀!”   王向红安慰他说:“没事,小秋爷爷,王老师也在抢我们男方这边呢,这两个月我计划一下,开始给王老师和小秋建起一座新房子!”   叶长安一听这话认真起来:“我这边以女方家属的身份,会鼎力相助!”   他看向王忆和秋渭水:“你们自己想想,都需要我帮助你们做什么?”   王忆放下酒杯说道:“叶领导,我们两个没什么好帮助的,我们都是勤劳的年轻人,有手有脚能创造美好生活。”   “现在需要你帮助的是杨文蓉同志!”   叶长安立马察觉到他态度中的异常,也放下筷子冲杨文蓉点点头。   杨文蓉低下了头。   王忆说道:“杨文蓉同志是今年的高考学生,她和她父亲杨会同志在上个月放榜的时候去学校进行查询,被校领导告知落榜了。”   “可是经过我的调查、经过林关怀同志和刘鹏程同志的确认,杨文蓉同志是高中了的,她考试成绩是我们县里理科的第五十名,考上了一家本科大学!”   庄满仓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事你们没搞错?中间没有什么误会?”   王忆说道:“庄局,你跟我一样,已经猜到了里面的猫腻,是吗?”   叶长安捏了捏桌子,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他上嘴唇抽搐两下,心情直接大坏!   徐进步皱起眉头说道:“杨文蓉、杨文蓉!我来的时候听说了新娘子的名字后,就觉得有些耳熟,然后我想了想,很快想起了我在哪里还听过这个名字……”   叶长安说道:“直说。”   徐进步说道:“大码公社粮管所所长叫杨昌明,大约半个月前他在县里办了一场闺女的升学宴,因为我们供销公司和他们单位有点工作上的牵连,于是给我发了一份邀请函。”   “叶领导,我不是守着您在这里卖清高,王支书知道我的,这种私人感情饭局我不参加。”   “可是人情往来是难免的,我把邀请函给了我们一个主任,他去参加的。”   “我还记得邀请函上说,杨昌明的女儿是杨文蓉……”   杨会听到这里后一下子从板凳上歪倒在地:“杨所长的闺女怎么会是杨文蓉?是杨慧慧啊,是慧慧啊!”   麻六赶紧扶起他来。   杨会慌张的说道:“怎么是这样?慧慧就是慧慧,文蓉,慧慧跟你关系还很好来着,是不是?是不是?这怎么回事呀?”   “你、你去红星中学念书,你能去红星中学念书,还是杨所长使了力气的,我还、还给人家送了两只肥鸭子和十斤鸭蛋过去!我感谢他,我送了礼啊!”   这一桌上鸦雀无声。   只有杨会在绝望之下喋喋不休:   “杨所长这是干什么?慧慧就不是念书的材料,我都知道,文蓉你也知道对不对?”   “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庄满仓怒道:“还能怎么回事?这个杨慧慧顶了杨文蓉的名字和学籍,她占用了你闺女的身份要去念大学!”   刘鹏程和林关怀终究年轻单纯,他们对视一眼震惊的说:“还能这么搞?”   秋渭水气的更是浑身发抖,她抓起杯子摔在地上叫道:“太欺负人了!”   “她们一家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资本家还要歹毒,地主老财资本家只是剥削劳动人民,这个杨所长是要把文蓉的一生给剥削掉!”   “她们一家是把文蓉往死里欺负!”   杨会一下子哭了起来,说:“她们不是欺负文蓉,是欺负我!因为我好欺负啊!”   “我一个放鸭子的、我一个放鸭子的,我跟个流浪汉一样,他们知道我我我没有本事,我是个孬货,他们知道可以欺负我,可以随便揉搓我,文蓉是跟我倒霉、跟我遭罪哇!”   麻六悲愤又黯然神伤。   他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他是个真正的流浪汉,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活的多没有人样。   别说一个粮管所的领导了,就是粮管所的狗都敢随便的咬他们这样的人。   叶长安抽出一支烟来放在嘴里,说道:“查!这件事今晚就通报纪委,这件事要查!”   “老庄,咱们的队伍出问题了,这种事绝不是一个粮管所所长自己能办的,整个教育系统,嘿嘿!”   他怒极反笑,一口气将烟吸掉四分之一。   庄满仓说:“行,这样杨文蓉同志今晚跟我走,今晚报案,我们今晚立案,一定彻查到底!”   张有信喝了口酒笑道:“还有邮电系统也得查查,以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由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统一寄送,是吧?一级一级的往下寄送,这样教育单位有人就能截留。”   “但78年开始就改制了,大学有招生办了,是招生办的老师手写大学生的地址和名字信息,交给我们邮电单位来送信,都是牛皮纸袋的信件,挂号信。”   “所以新娘子要是没有收到过这封信,那肯定就是我们这个系统有人动手脚了!”   叶长安听到这里忍无可忍,一捏桌子站起来说:“彻查到底!不光查杨文蓉同志,我要联系省里领导彻查整个江南的考生录用情况!”   风起云涌。   酒桌上一下子变了颜色。 第326章 万事俱备,只待开业   邮船转向,直奔县城而去。   这种事王忆插不上手,他和王向红在码头目送船和人离去。   此时礁石滩上鸦雀无声,只有两侧的音箱在发出清晰的台词。   山顶上则人声鼎沸,新郎新娘已经离去,社员们不明所以,还在举杯痛饮。   这一刻王忆深感寂寥。   鲁迅同志那句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倒是对看电影的外队社员和正在大吃大喝的本队社员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今晚的事对他有所触动,让他莫名其妙的感觉一股萧瑟。   心情上的萧瑟。   这件事对王向红触动更大,他叼着烟袋杆说道:“有些干部真不像样子,仗着有权有势欺负老百姓,领袖才离去几年?他的队伍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领袖再回来,他看到他的队伍变成这样,不知道会多难受!”   王忆摇摇头。   一个公社粮管所所长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确实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不过这年头粮管所所长的权力很大、地位很高,这是保障着老百姓肚子的一个职位。   天涯岛全是渔民没有农田,所以只需要交爱国鱼获不需要交公粮,如果要交公粮的话那就得看粮管所领导们的脸色行事。   粮管所说你粮食不干那你得带回去晒,粮管所说你粮食不合格那你得带回去挑,他们就是有这个权力。   再一个乡镇、公社的粮管所还管粮票和商品粮的发放,这也是肥差。   公社上有一些国家单位,这些单位职工还有正式教师之类每月发粮票、吃商品粮,粮票有的是粮管所发放有的是在单位发放,但要领商品粮得去粮管所里领。   这样粮管所的员工权力就来了,多给二两粮还是少给二两粮、给新粮还是给陈粮,这些都是他们说的算。   所以当今年头不管什么单位都不太愿意去得罪粮管所,这也让粮管所的领导们膨胀起来。   王忆不知道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会是什么样,但肯定得有好一批人掉乌纱帽了。   喜闻乐见哈哈哈!   山顶上还在吃喝,汉子们凑一起猜酒拳,孩子们在躺着看星星,老人们则在溜达。   吃撑了!   王忆又准备了健胃消食片,明天这东西少不了有人用。   酒肉味道真把外队看电影的人给馋坏了,得知门市部有一块钱一斤的冻猪肉往外卖,不等电影结束就有人上来买肉了。   生怕抢不到!   但一斤肉一元钱也不少,晚上出来看电影有谁会带上好几块钱?顶多是带个三毛五毛的过来买个凉皮或者买个爆米花吃。   于是天涯岛上的人家忙活起来,外队人纷纷来找相熟的人家借钱。   王忆和王新国在门市部里忙活,他这次把时空屋冰柜里剩下的冻肉全给清出来了。   现在天气还是热乎,三个多小时下来肉已经有所融化,起码菜刀能切的动。   孙征南和徐横本来要过来帮忙切肉,王忆给劝回去了,让他们继续喝酒,说自己不在、麻六两口子不在,让他们两人去主持大局。   实际上他是怕被两人看出这些冻肉有问题,毕竟猪是他们俩亲手杀的。   王忆找了大迷糊来搬肉,他自己操刀切肉,王新国称重、王新钊和王丑猫算账收钱,倒是不麻烦。   一块钱一斤,冻肉全给卖出去了。   这样王忆便琢磨,82年市场上不查生产队内部杀猪内部销售这种事,那他不用把这些土猪带回22年了。   直接在这边宰杀然后送去22年,再从22年带育肥猪的猪肉过来对等替换。   反正老百姓没见过冰箱冰柜冰镇后的肉什么样子,肉的味道有些差不要紧,自己就把责任推给冰柜好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只要他把肉价降低一下,那肯定能热卖。   入睡之前他琢磨了一阵,觉得这个生意也可以做,反正就是为了捣鼓点小钱,不是问题。   另外活的土猪该往天涯岛送还是得送过去,他合计之后发现还是送活猪轻松。   两个时空捣鼓肉食很累的。   第二天早上队里果然有人来找他开药说吃的胃里不舒服了。   这是理所当然、预料之中的事。   天天吃玉米面饼子和咸鱼的胃口,怎么能适应的了大油大肉?   王忆给社员们卖了健胃消食片,同时冲泡了各色口味的果粉水放入空荡荡的冰柜里。   趁着秋老虎还在,他做点冰棍往外卖。   一根冰棍五分钱,不图赚钱,只为了给社员们解解暑气。   销售队、手工队、服装队的员工吃冰棍不要钱,王忆给他们挨个送过去。   进入祠堂的时候他看到墙上挂起了一身身的工作服:红色上衣黑色围裙。   这是给即将开业的大众餐厅服务员们准备的工作服。   大众餐厅的装修工作是王忆盯着的,当时他恰好在县一中培训,所以顺便盯了一下。   另外就是烤肉架子、老铜锅是他带回来的,其他的材料都是生产队准备的。   他不可能什么事都去亲力亲为。   餐厅的服务员、帮厨也是王向红这边负责的,按照王忆的吩咐,找了青春靓丽、手脚麻利、脾气温柔的姑娘来当服务员。   现在翁洲地区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没有专门的工装,他们要么穿的跟厨师一样,要么就穿自己干净的衣服。   王忆让邱大年父母给做了一批服务员工装的半成品,也是交给服装队来进行二次加工,加工出成品。   此外现在服装队也自己做假领子了。   王向红通过徐进步批发了一批布头,这东西不用票而且不限量,因为它们就是一些服装厂呀纺织厂生产成品衣服所剩下的布料。   王忆拿起一个假领子试了试,妇女们不干活了,纷纷抬头紧张的看着他。   他穿在身上笑道:“做的很好,看来你们用缝纫机的技术已经没问题了。”   再次带回来五台机器的情况下,如今祠堂里已经有了十台缝纫机,这样生产效率可就高了。   王忆趁着她们停歇把冰棍分给了她们,一边吃一边随意的聊了聊。   此后两天队里没什么事,就是正常的捕捞作业。   秋季渔汛多、鱼获多,王忆跟着出海去忙活了一下,然后帮着王向红处理大众餐厅开业事宜。   大众餐厅选在了八月底开业,赶在九月一号小学开学之前进行。   现在个体户的买卖开张很简单,挂好招牌、放一挂鞭炮,然后等着做买卖就行了。   王忆却不想搞的这么简单——好歹弄两个花篮、拉一条横幅啊!   秋天山上还是有些鲜花,于是他招呼学生们去采摘野花回来交给春红等人编织起来做个花篮。   现在距离八月底还有四五天时间,不用着急编织花篮,反正野花被采摘后用不了两天会凋零。   但是春红等人没编过花篮,所以得练练手。   王忆领着学生去采摘野花,还说道:“野花换冰棍啊,一百朵野花换一根冰棍!”   学生们立马斗志昂扬,跟一群饿狼一样冲向山还嗷嗷的叫:“杀呀!”“冲呀!”   时不时还有几个学生倒在野草丛里,他们还会勉强的爬起来,然后喊:“为了新中国——不用管我,同志们,冲啊!”   王忆看的是生无可恋。   学生们去忙活,他坐在山石上看秋日的海岛风景,顺便带上了数码相机来拍照。   已经处暑,天气便凉爽开来。   海岛的天变得更蓝、云变得更白,有些草依然碧绿、有些树叶则开始橙红。   于是岛上的风景变得格外奇异,一半留在夏天,一半进入秋季。   现在阳光依然炽烈,可是海风却变得凉爽起来。   所以坐在山石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凉热两重天。   学生们很快采摘到好些野花给他送过来,然后王丑猫积极的跑来说:“王老师,你看我找到了个好东西!”   王忆一看:   是个蝉,死掉的蝉,蝉的头破开了,有一些草杆似的东西伸展出来。   这确实是好东西。   金蝉花!   金蝉花是一味中草药,还挺名贵的,被誉为山林虫草。   这东西是蝉感染青霉孢子后所成——   本来蝉产卵于树枝上,经过一定的时间卵孵化为蝉若虫,蝉若虫经过一段时间转移到地下,最终爬出来蜕壳羽化为蝉也就是知了。   这是一只蝉的正常生命。   不正常的话就是,蝉若虫也就是知了猴在蜕壳羽化前被蝉拟青霉孢子侵染寄生,菌丝吸收虫体的营养大量生长,经过一定时间知了猴就会死亡,最终虫体被菌丝体完全占有而只剩下一个空壳。   在等到气候适宜时,蝉拟青霉从营养阶段转化为生殖阶段,渐渐从整个菌丝体顶端生出蝉花子实体,子实体成熟后表面长出很多孢子粉,蝉拟青霉子实体形状似花,所以叫金蝉花。   从中医学角度来说,这东西用处挺大的,能增强人的免疫力、能缓解三高的发展,也能给肿瘤患者泡水服用,减轻放化疗所带来的痛苦。   另外——它跟许多中药材一样,能滋阴补阳、强肾壮腰。   王忆很需要这东西,他可以给叶长安泡水服用。   因为金蝉花这东西在现代医学也就是西医上同样有所论证,分析它的成分能分析出一些多糖、虫草酸、虫草素、氨基酸、多种生物碱、麦角甾醇和糖原之类的成分。   这些东西确实可以增强人的免疫力。   于是他看到这金蝉花后很高兴,再次开始剥削童工:“同学们,除了野花老师也要这个金蝉花,金蝉花是一个可以换一根冰棍!”   人群后的王状元挤进来,叫道:“换两根、换两根!”   王忆愕然:“哟,你还跟老师讨价还价了?”   王状元说道:“换两根肯定行,王老师我刚才看见了,你拿起这个金蝉花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肯定喜欢这个,它肯定值一角钱!”   王忆笑道:“行吧,那你们找吧,一个金蝉花换两根冰棍或者一毛钱。”   王状元一看他立马退步顿时来了精神,嚷嚷道:“换三根换三根!”   王忆问道:“啥意思?”   王状元得意而狡猾的笑道:“我刚才要价要低了,你一下子就接受了,说明它比一毛钱还要贵!”   王忆竖起大拇指说:“你小子是真机灵啊,以往没看出来,咱队里还有你这么个小机灵鬼。不对,你不是机灵,你是聪明,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王状元兴高采烈的说:“谢谢王老师夸奖。”   王忆笑眯眯的说:“别急着道谢,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猛然变了脸色,严肃的说:“老话说,人无信则不立!咱们老百姓也说,男子汉吐口唾沫是个钉!”   “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了,是读书人,以后要对自己的话、对自己的承诺负责,做出承诺就要执行!”   “你们要记住,不能随便出尔反尔!”   说到这里他指向王状元说道:“王状元同学提出一个金蝉花换三个冰棍,我不跟他换。”   王状元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尿了,弱弱的说:“我开玩笑,王老师,换两个也行。”   王忆冷酷的说:“我不跟你交易了,因为你言而无信,作为生意人,我不相信你的口头承诺了,所以我不再跟你交易,多少钱都不再交易!”   王状元顿时傻眼了。   其他人噤若金蝉花:“我、我两个冰棍就换。”   “对,我也是,皮鞋太贪心了。”   他们放下野花跑路,又去寻找金蝉花。   天涯岛的山林相当大,每年都有不知凡几的蝉钻出地面,所以金蝉花并不少,只是找起来很费劲。   王状元哭丧着脸蹲在了地上。   他的好兄弟王凯过来安慰他:“状元,你别伤心,你听我说啊……”   “你要帮我?”王状元抬头看向他,“待会我找到金蝉花交给你,你帮我卖?”   王凯赶紧后退一步:“状元我真心实意的对你,你怎么老想着害我哩?王老师不跟你交易了,你要把我拖下水,拖的我也不能跟王老师交易,你就舒服了?”   王状元怒道:“那你来跟我叨叨什么?”   王凯说:“我想过来告诉你,你别伤心啦,金蝉花很难找的,你不一定能找到,所以王老师不跟你做生意没有影响,你反正……”   “滚!”   “麻痹,掰着驴欢喜亲嘴,不知道香臭!”   王忆看着这些孩子的闹腾哈哈大笑,他正好带着数码相机,便举起来给他们抓拍一张。   王状元看着他冲自己举起相机,便嘿嘿的傻笑起来。   王忆在镜头里抓到了他的傻笑了后面王凯、王新米等人的逃窜,又拍了一张。   于是王状元便过来问他:“王老师,你给我拍照片哩?”   王忆说道:“对,等洗出来一起给你,你要收集好,相信老师,等你长大了看着这些照片会哭的。”   王状元哂笑道:“那绝不可能的,我长大以后好好干活,天天吃猪肉,吃方便面,肯定过上好日子。”   他进一步畅想:“我还要娶一个跟小秋老师一样的媳妇,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   王忆抚摸着他的头顶哈哈大笑。   这孩子,长得丑可想得美!   不过联想22年时空王状元的下场,他觉得现在这么走下去还挺好的。   王状元的性子改变很大。   他记得自己刚认识这小子的时候,这小子言谈举止都是戾气。   现在他的念想已经变成了训他爹和吃猪肉。   王忆带上王状元收拾野花给手工队送过去,一些学生过来送花,然后看他教导手工队编织花篮,一些女孩子便跟着编织花环。   男孩子们也想跟着编花,但他们一个个身体很诚实、嘴上说不要,而且跟螃蟹一样:   螃蟹被扔进鱼篓中后不用盖起来,只要有螃蟹往外爬,下面的螃蟹就拽着它把它拽下来。   男孩子们想要编花,可是谁要真去编了,他们就嘲笑这个人。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了自己也有手工活可以做,那就是用冰糕棍编扇子。   最近两天王忆卖出去好些自制冰棍,用的模具和冰糕棍都是在22年带过来的。   他对外解释是买冰柜人家送的。   总之现在学生们吃掉的冰棍多,得到的冰糕棍子也多:一种扁平的小木条。   问题是这几天虽然学生们吃冰棍吃的多,可那是总量多,放在人均上就不多了。   这样编扇子可就做不到人手一把了。   他们只能拉帮结派,凑在一起贡献出自己的小棍成功编出来一把小扇子,然后物以稀为贵他们便当成宝贝了,争着抢着玩耍:   “你给我,我拿出来的冰棍最多,让我先玩。”   “我很热,刚才是我编的扇子,我先扇扇风,让我凉快一下子。”   “看我铁扇开船,老子钟汉离,一生划船不用桨,全靠扇!”   王忆蹲在树荫下看着一群孩子抢小扇子,连连摇头:赶紧开学吧,我堂堂王校长现在成带孩子的带专家了!   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他扭头看看身边的老黄,老黄对他摇摇尾巴,真是一条狗都比这帮熊孩子稳妥。   他又看向女学生,女生也很文静懂事,她们正在努力编出花环,编织过程中不住的偷瞄王忆。   王忆见此就知道了。   她们在给尊敬的王校长编花环呢。   果然。   随着几个花环编出来,招弟从中挑了最好最漂亮的一个给王忆送过来,细声细气的说:   “王老师,这是我们共同送给你的花圈……”   听到这里王忆当场坐下了。   算了,我还是看熊孩子们抢扇子吧!   他们正折腾的时候,码头上有人喊:“六子和他媳妇回来了!”   王忆站起身走上码头,一艘快艇乘风破浪而来,是县里的警用快艇。   郭嘉送两人回来,他还搬上来一个个的陶罐子和牛皮纸包。   王忆立马明白了。   好东西送来了!   他打开一个罐子的盖子探头去看,叫道:“好家伙,这东西这么大,虎鞭啊?”   郭嘉凑上来看了看说:“王老师,这好像是驴鞭,虎鞭没这么大,虎鞭都是吹出来的,实际上让酒一泡没有多大。”   “而且虎鞭带刺,这东西滑溜溜的——额,王老师你啥眼神?”   王忆说:“老郭,你好像很懂行的样子嘛。”   郭嘉讪笑道:“听说的听说的,都是道听途说,那啥,东西都送到了,我先走了。”   他跟麻六两口子打了个招呼,两口子恭敬的向他挥手作别。   王忆问麻六说:“这两天怎么回事?事情办的怎么样?”   麻六脸上露出爽快之色:“叶领导、庄领导他们办了好些贪官污吏,这些坏蛋,让他们欺负老百姓!”   “事情就是王老师你猜测的那样,大码公社粮管所所长杨昌明的二女儿杨慧慧不够聪明,念书念的不好,但是他想让女儿成为大学生。”   “于是他发现文蓉念书念的好,又没有什么背景,这次等文蓉高考成绩下来,他就伙同了黄土公社红星中学的校长、教务主任、班主任,还有一些单位的领导,让杨慧慧顶替了文蓉的身份!”   “杨慧慧偷偷改名为杨文蓉了,但是为了避免出事、被文蓉或者她同学发现问题,这事都是在私下里开展的。”   “并且一些抛头露面的事,杨昌明都不许女儿接触,之前县里的新大学生去沪都开展活动,他就没让杨慧慧去。”   “但是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幸亏王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知道内幕,一下子把事情真相给推断出来了,还找了叶领导来主持公道,否则……”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   两口子都很后怕!   杨文蓉冲王忆鞠躬,深深地一躬:“王老师,谢谢您,您不光帮我们办了婚事,还救了我的学术生命!”   王忆摆摆手道:“不用道谢,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办,这次事情解决了?你可以去念大学了?你报考的是哪所大学?”   麻六抢着说道:“是咱江南海洋大学,本来文蓉报的是师范大学,但被杨家父女动手改掉了,改成了他们能扯上关系的一所大学!”   “那大学招生办一名老师收了贿赂,现在好了,拔出萝卜带出泥,都被叶领导给查了!”   他又说道:“说起这件事,文蓉不太想去江南海洋大学,她还是想读师范大学。”   “因为江南海洋大学的津贴少,师范大学管饭又给津贴,我觉得这想法不对,以后文蓉念大学的生活费和学杂费都是我来出,我肯定出的起,我肯定能供她念完大学!”   王忆不说话。   他瞅了瞅麻六的脸。   觉得这兄弟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他在22年看书的时候可是看到过类似的事,一个叫二和的傻鸟供他老婆念大学,结果他老婆在大学见多识广之后就把他给踹了……   王忆感觉麻六很有可能步入这一后尘!   有些事不能不防。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杨文蓉这姑娘很有心计、人品不行,而是说实话,他这麻六兄弟的这张脸是真挺那啥的。   不过他觉得最倒霉的还是杨文蓉。   算来算去她没算到自己没有落榜而是成为大学生了,结果把自己给算计进了爱情的坟墓里。   从这点来看这狗日的贪官污吏真是不得好死,把一个本来拥有大好前程的姑娘的未来给调了个大弯。   至于是好是坏?这他就不敢说了。   杨文蓉这边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少妇微笑道:“不仅仅是管饭给津贴,还因为我想做一名人民教师,特别是认识了王老师之后,王老师身上有一股力量,让我更是憧憬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了。”   “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不去江南海洋大学念书了,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我想留在岛上跟着王老师学习一年、复习一年。”   “叶领导已经答应我了,政府会帮我保留学籍,而且学籍保留在县一中。”   “所以我就想,我明年继续参加高考,考我喜欢的师范大学。未来一年我一边学习一边实习——我听说了,咱们小学现在只有王老师、祝老师两位正式的文化课教师,我想我可以留下……”   “真的啊?”王忆听到这里直接精神一振了。   他此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误会人家姑娘了,人家没有想着算计什么,人家就是之前那早上说的那样:   麻六可以帮她怼老爹,又是王忆的手下,于是她想要嫁给这个男人,一边让他帮自己对付老爹一边可以借他的关系跟王忆学习。   杨文蓉微笑道:“真的,而且别看我是一介女流,实际上我很擅长理工科的知识,我可以做一名数学老师,我想我能教好学生的……”   “也不一定,”她又突然有些沮丧起来,“慧慧曾经跟着我学习,我没有教好她任何东西。”   麻六搂着她安慰道:“别瞎想,杨慧慧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爹心术不正她这个人我看着描红画绿的也不是个好姑娘。”   “你要对自己充满信心,媳妇你记住,人要学会自己尊重自己,你若是都不尊重自己,那怎么去赢得别人的尊重——这是王老师说出的名言警句!”   王忆一头冷汗。   我、名言警句?   自己这算是收获了一个小迷弟吗?   他跟杨文蓉握手,说:“你这样的想法也可以,既然你的学籍可以转去县一中,那你今年留在咱队里,一边教学一边复习功课。”   “正好咱们队里的王新国也在学习,你们俩可以共同学习,另外也可以赚工分,你和你爹到时候都是强劳力,这样你家日子就会好过的多。”   杨文蓉笑道:“那校长这是收下我这位教师了。”   王忆点点头:“必须收下。”   往后他的活更多,要做的事更多,这样学校新添一个数学老师是大好事。   杨文蓉这样是民办教师,跟县里教育局去报备一下即可,反正是他们队里发工分,不用县里财政出钱,肯定会被通过。   他领着两口子去找王向红,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向红是硬脾气,听说了真相后气的狠狠拍桌子:“这些人也配称得上人民干部?也配说是为人民服务?人民给他们服务还差不多!”   “行,抓了最好全枪毙,到时候我给他们去送断头饭,我要问问他们的所作所为,怎么对得起自己在党旗下的宣言!”   王忆又把杨文蓉的计划说出来。   王向红听说队里多了个大学生当教师,那自然高兴。   大学生已经成为外岛最大的招牌,杨文蓉实际上是考上大学的,所以也算是大学生,这样自家生产队的学校就有两个大学生了。   这师资力量,冠绝全外岛!   至于教师的工分?   这对现在的生产队队集体账户来说真是洒洒水,王向红现在每天查账都查懵了。   生产队里有银行!   而更大的银行正在筹备开业。   王忆向他保证了,一旦大众餐厅营业,那入账的钱才是流水一样。   这真不是夸张,饭店流水很厉害,只是原材料、人工费还有房租费等支出,导致收益缩水。   大众餐厅的好些原材料是王忆这边从22年供应过来的,人工费是队里的工分,这都是几近于无的东西。   而房租费也不高,这事是叶长安需要他们生产队带头搞实体经济发展,以此来带动全县的各生产队单位和个体户来做生意,所以房租上给他们以巨大优惠。   王忆让麻六夫妻先离开,然后就大众餐厅的开业问题又做了点询问。   如今厨师、厨房用品基本到位,锅碗瓢盆全准备上了,王忆听后发现就差一个排烟机和电冰柜。   这年头没有抽油烟机,饭店要吹走油烟就需要排烟机。   具体操作就是灶台在窗口位置,窗口安装一台排烟机,所谓排烟机是电机带三片叶子外框,叶子由三角铁组成,当电机带着叶子倒转的时候能吸气,将烟雾排出去。   效果不好,但聊胜于无。   这两样东西还是王忆来准备、队集体来出钱,王忆说开业当天能把东西给准备上。   这样一来,他们接下来没什么事了,就等着大众餐厅正式开门营业! 第327章 高朋满座,纷至沓来   1982年8月31日,农历七月十三。   壬戌狗年,戊申月、丙戌日。   今日宜开业,动土,祈福,安葬,其中福星在中天,开业大吉。   忌结婚、会亲友、栽种、纳畜、牧养、成人礼。   大清早的王忆醒来,今天没有广播声,因为王向红没在队里,他和好些社员在昨天就去了县里头的大众餐厅,晚上直接住在了里面。   今天饭店要开业。   于是王忆自己去放广播……   倒不是他听早晨广播听习惯了,而是今天社员们还要正常上工,早晨广播是上工预备铃。   所以王向红昨天特意叮嘱他今天早上六点钟要去准备打开广播,放给全队听。   他打开广播后随便找了个电台播放,反正这年头各电台早上都在放新闻。   果然,收音机喇叭里传出高亢严肃的声音:   “……在党的十二大即将召开的日子里,大包干生产责任制实行的很早、坚持的很好的地区——徽州除县地区很多群众嘱托该地区选出的十二大代表陈庭元,希望他在大会发言时代表农民提出三点意见。”   “一、热烈祝贺大会胜利成功;二、三中全会以来农村的经济政策实在太好,但是社员们普遍担心政策变,希望大包干责任制稳定不变;三、希望解决卖粮难的问题……”   广播声响起来,王真吉老人溜达着上山来。   他跟王忆招招手说:“王老师,是你呀?”   王忆笑道:“对,支书、文书他们都去县里了,我来放广播给大家伙听。”   王真吉没进入办公室直接趴在了窗口往里看,他问道:“王老师,咱队里真办上饭店啦?这个饭店归于咱们社员集体所有?”   王忆说道:“对,真办饭店了,等过些日子咱社员们空闲了,海上活不多了,到时候分批次组织社员们去咱自己的饭店去吃饭。”   王真吉笑了起来:“咱庄户人家有口饭吃就行了,还能去吃饭店、下馆子?”   王忆说:“这是咱们队集体的饭店,队里只要出个材料钱就行了,不花多少钱,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后面又有人起床溜达,溜达到了山顶就来跟他聊天:“王老师,听说咱服装队做出西装来了?电影里那样的西装?”   王忆解释道:“不是咱自己用布料做出西装,是我买了西装的半成品,咱们服装队把它们给缝制起来,相对来说工作简单。”   “能做出西装来就不简单。”老汉们啧啧称奇。   “肯定是王老师教她们的,就咱队里这些妇女我知道,她们缝缝补补行,做西装那肯定不行,西装那是高档服装。”   “支书穿上了,我昨天看他试穿来着,文书、六子他们也穿上了一件,都人模狗样儿的。”   “你说支书人模狗样儿?哈哈哈哈。”   王忆走出去倚在墙头跟老汉们聊天,初秋早上的阳光开始温和起来,照在人身上正舒服。   服装队这两天确实缝制出了西装,去县里主持大众餐厅开业事宜的人员都分了一件,算是生产队的福利。   他正在笑嘻嘻的听着大家伙聊天,忽然话题又转移到他身上:“王老师,你今天不去看饭店开业吗?”   王忆说道:“看,当然要去看,不过我不急着过去,中午头才开业呢,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分是黄道吉日。”   之所以选择今天开业可不是他出于明天学校开学的考虑,是王向红算过了,今天是这个月和下个月最适合开业的好日子。   对生产队来说开饭店不比其他,这可是一桩大事,用寿星爷的话来说,这叫‘咱王家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买卖’。   于是尽管以前不让搞封建迷信了,但社员们包括王向红在内在开业时间选择上还是要查老黄历。   他们这里随意的聊着天,漏勺过来叫他了:“王老师,吃饭吧,学生们要来排队了。”   王忆过去看了看。   今天早饭是腐皮黄鱼卷。   腐皮是豆腐皮,黄鱼用的是野生大黄鱼。   这道菜是两吃菜,可蒸可炸:   取黄鱼剖肉剁碎混上味精、黄酒、盐、鸡蛋、葱花拌匀稍腌,将豆腐皮去掉硬边摊开,将腌好的鱼肉放在豆腐皮上,再卷豆腐皮成长条形,用刀切成寸段。   如果油炸就是整个下锅炸熟上桌,如果蒸的话那就是放在笼屉里蒸熟。   外岛人喜欢油炸的,因为香。   漏勺给王忆做的是蒸熟的,他知道王忆口味淡,不爱吃重油重盐的东西。   腐皮黄鱼卷蘸料吃味道很好,王忆、秋渭水、徐横、孙征南还有杨文蓉吃的不亦乐乎。   这是教师的小灶。   学生们吃的是扯面皮配豆腐乳,吃的一样不亦乐乎。   杨文蓉并不是个内向的人——内向的人也没法做教师,她其实挺喜欢聊天的,只是她父亲从小便训她、动不动就打她,所以她在父亲面前总是低着头。   如今在队里住上几天一切熟悉了,她便跟队里人还有老师们有说有笑了。   这会蘸着调料吃腐皮黄鱼卷配面皮汤吃的挺开心的,她抿嘴笑道:“我留下再复习一年的决定是正确的,今年跟着学校补一补营养,明年高考发挥更好!”   王忆说道:“对,你得补充一下营养,你这面色一看就有点贫血。”   “贫血,也低血糖。”杨文蓉无奈的说,“没办法,平日里吃粗粮也吃不饱呀。”   “这次考试我紧张了,结果一紧张犯了低血糖的毛病,语文和数学发挥的都不好,否则我成绩应该能更好一些的。”   秋渭水听到这话后对漏勺说:“漏老师,明天开始每天早上给杨老师加一个鸡蛋。”   杨文蓉顿时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的话……”   “没关系,队里养的鸡多,鸡蛋多,给你加一个就行。”王忆说道,“你必须得赶紧把营养补上、把身体调理好,否则你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这精力怎么跟得上?”   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王忆换上一件衬衣、西裤和皮鞋,徐横和孙征南则换上了他们的机长制服,他们准备出发去县里了。   秋渭水还是穿了王忆送她的连衣裙加上凉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漏勺是厨师,今天得给餐厅帮忙,他穿上了王忆给他那件厨师服,再戴上厨师帽,也是像模像样。   几人带上了一些上午刚加急腌制出来的海鲜小凉菜去了县里,直奔大众餐厅,也就是曾经的县委二食堂。   曾经的二食堂如今大变样。   外墙用石灰粉刷的雪白平整,门窗上了新油漆、玻璃擦拭好几遍,外面街道天天被打扫,整体焕然一新了。   大门两旁的墙上抹了水泥又在水泥上贴了竹片。   竹片干涸刷上绿油漆,然后上面贴了泡沫板组装出来的金色大字:   大众餐厅。   下面还用泡沫板雕琢了一口大锅飘着香气的图案。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这装潢都会停下脚步好奇的张望一番,有些人伸手指指点点、凑在一起讨论,都对这别开生面的装潢感到新奇。   餐厅门口两侧已经摆好了花篮。   直接用了高腰鱼篓当底座,然后鱼篓上插满了鲜花,就这样八个花篮分列门口两边组成一条通道。   徐横看到后哈哈大笑:“王老师你真是会弄,这弄的花里胡哨,看起来洋气呀!”   王忆说道:“饭店开业就要有开业的样子嘛!”   他本来还想着拉几条横幅来着,结果被王向红给坚决否定了:   好好的布不用来做衣服结果你要做什么宣传横幅?这不是浪费嘛!   他还把领袖语录送给王忆:“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还年轻,千万不能走上犯罪的道路!”   不过这样已经吸引上很多人了,这会还不到十点钟,饭店里头已经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了。   王忆到来后好些人跟他打招呼:“王老师来了?”   “王老师你怎么才来?你不早点过来招待我们,怎么,看不起老同学?”   “小秋老师也在这里?呵,小秋老师还是风采依旧、光彩照人!”   王忆一看来了不少民办教师。   这显然是在当时县里教育工作者大会的结业晚宴上的宣传功劳。   教师们得知大众餐厅今天开业,有的特意领着家人过来改善生活,也有的是请队里干部、学校领导来吃饭。   还有一些是队里的干部们过来吃饭,他们是听了民办教师们的宣传后起了好奇之心:   教师们绝大多数都是外岛农村小学的教师,平日里下馆子机会少,结果结业晚宴上又是烤肉又是冷锅串串的,各种美食让他们算是开了眼。   那是一顿大餐!   他们回去后自然把这顿饭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反正这年头也没其他好炫耀的,他们来一趟县城,总不能回到岛上后说自己只是在学校里学习没有去县里逛吧?   即使他们这么说,社员们也不信,谁来一趟县城而且还是来二十多天结果只龟缩在个学校里念书?   要是这些教师能有这学习劲头,他们至于连个师范中专都考不上只能当民办教师?   八十年代只要能考上中专师范,那起码就能成为正式教师端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   王向红、王东喜、麻六这些场面人正在里面忙忙碌碌,这还没有到饭点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得招呼人。   这年头能下馆子的农村人要么是大包干后发了财的、要么是生产队的干部,总之他们跟王向红多数是相熟的,王向红便忙着递烟添茶。   本来王东喜在招呼教师们,因为人家来了就直接搬出了‘王老师’的名头,他怎么着也得帮王忆给照顾到位。   王忆、徐横、孙征南到来就用不着他了,把他解放去了后厨。   但他还不想去后厨。   王向红让他去后厨帮忙,他闷闷不乐的说:“支书你看我穿着西装、穿着这雪白的衬衣,后厨那油烟太大,我不能进去,白瞎我这衣裳。”   王忆说道:“昨天不是已经把排烟机给装上了吗?厨房油烟还是大吗?”   他让教师们等等,自己领着人准备往厨房送海鲜小凉菜、冷锅串串调料、烤肉料这些杂七杂八的零散东西。   王向红说道:“你别听他的,后厨的排烟机很好使,没什么油烟,他就是不想去干活。”   前来捧场的黄志武笑道:“王支书你别这么说,你们文书穿的是白面一样的衬衣、一套崭新的西装——这西装是租来的吧?现在租赁的西装是不能染上灰尘的。”   “什么呀,这是我们队里的服装队自己生产的。”王东喜赶忙说道。   虽然黄志武是给他说话,可是……   事关队里的颜面,有些事情必须得解释清楚,不能过分的谦虚。   领袖同志曾经说过,谦虚是美德,可过分的谦虚是虚伪,虚伪是要不得的。   黄志武听了他的话后一愣,满桌的人都一愣。   他们诧异的看向王向红、王东喜等人身上的西服——   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反正穿上去看起来很不赖,特别是肩膀位置撑起来了,让干瘦的王向红都有一种器宇轩昂的气质。   黄志武难以置信:“你们队里人我都认识,还有会做西服的?不是,我知道了,又是王老师啊?你们王老师什么都会啊?”   王忆摆摆手说:“这次还真不是我教的,是我的朋友帮我买到了一家纺织厂做的西服半成品。”   “这都是人家城里工厂生产过程中出了点问题的西服,于是他们不要了,当废品处理了。”   “我朋友帮我买了下来,找货运汽车捎到了翁洲,我去带回来跟队里的女同志们一起商量着进行了修缮,修出了这些西服。”   “穿起来还不错哈?”   一个村主任感叹道:“何止不错?这简直就是工厂里出产的成品西装!那你们队里还有西装吗?能销售吗?”   “我也以为这是你们租赁的,现在咱县里头有租赁西装的店铺,专门供年轻人结婚租赁,没想到你们队里自己生产上了。”   “你们队里要是能生产,那我也得买一件!”   这些社队干部的反应不出王忆预料。   整个八十年代服装市场就是西装崛起于华夏大地的主场。   现在还不行,等到87年十三届一中全会召开,新当选的大领导们会集体穿西装亮相,那时候才是人不分男女、地不分南北,整个中国都会掀起西装热。   不过现在西装地位已经起来了,就像天涯岛上的老人所说,西装是高档服装。   这并不是因为当前国人崇洋媚外,觉得外国人的服装就是好,而是从建国至今人们接触到的都是老三装,在审美方面已经产生疲惫感和逆反心态。   这不是王忆自己的揣测,是他搜索八十年代的西装信息时候看到的《时装》杂志社社长周长青对于当时西装热的一个评价。   而且《时装》这份杂志就在今年也就是1982年初刚开了一期特刊,标题是【中山装,再见】。   众人热烈的开始订衣服,王向红高兴的咧嘴笑。   他看到了西服的市场!   王忆说道:“我们队里的女同志现在正在学着做西装,还做不出来,等她们做出来了我让我们支书给你们送口信,一定先让你们买!”   一个叫郭跃的校长说:“一定给我们多宝岛送个信我得买一件西装。”   “上次沪都的国培服装店自己生产西装,那种白色一粒扣的西装,你们见过吗?”   王忆说道:“我见过,我觉得一粒扣不如三粒扣大方。”   郭跃说道:“可是一粒扣不是成本低吗?”   “做西装这样的高档服装,还在乎这一粒扣子两粒扣子的成本?”黄志武摇摇头,“这什么服装店不行,不大气。”   郭跃笑了:“他们还真不大气,不光是西装上只用了一粒扣子,他们店铺还用库存桌布来做西服,知道那库存桌布什么价吗?”   “一尺三毛钱!一米九毛钱!”   周围聊天的人全惊呆了:“我草!”   然后有人发出轻蔑的嘲笑:“沪都人真会算计啊。”   郭跃叹气道:“你们别笑话人家,人家这才是会做生意!知道那西服卖的多好吗?说真的,卖的那个好呀,卖时装就跟卖大白菜一样,抢啊!”   “机关里的干部、大学里的知识分子、做买卖的老板,全去买这西服,我也想买,但没买上!”   “太火了!”有人惊叹道。   郭跃说:“确实太火了,所以王支书、王老师,你们队里要是真能做出西装来,我一定买一套!”   他是校长,经常去县里、市里的教育单位开会,穿一身西装有面子。   外岛人比较在乎面子,领导干部们自恃身份,更是在乎面子。   这时候同样来帮忙的王祥雄出来。   他看见漏勺后招招手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听人说话呢?赶紧进来忙活,对了,爆米花捎来了吗?”   漏勺指了指外面的大推车说:“带了两大袋子!”   王祥雄冲大胆吆喝一声,大胆领着人去把爆米花给抬进后厨。   很快来客的桌子上都放上了一个塑料大碗,碗里是爆米花。   这也是大众餐厅的服务之一。   来吃饭送爆米花,免费送!   到来的这些客人还不清楚,看见爆米花上桌纷纷问:“谁点的?怎么还点了爆米花?你点的?”   “我没点,我点这小孩玩意儿干什么?”   “肯定是老宋点的,老宋就爱吃零嘴!”   王向红乐呵呵的招呼说:“送的、送的,这不是点的,以后来吃饭,等菜的时候都会送一盘爆米花!”   众人很吃惊:还有这等好事?没听说过呀!   王忆对他们的反应表示很理解,别说82年,到了02年去饭店吃饭也没有送小点心小零食给顾客的。   但22年那就常见了,城市里商超的饭店都有这个服务。   大家伙纷纷下手,一人一把爆米花吃了起来。   王向红看到他们的反应高兴的笑,抽着烟吐着烟圈满脸得意。   王忆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因为爆米花便宜:电是免费的、机器是自家的,玉米粒不贵,糖精也不贵。   门口挂上了鞭炮。   突然之间有一挂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硝烟弥漫!   这一下子把王向红给弄懵了,他急忙看手表:“草,又不跑了?这废物,还洋手表呢,一样废物!”   “不是,吉时到了吗?”他出去看看日头,“这还不到十一点呢!”   王东阳在门口骂娘:“这孩子是谁家的?这孩子是谁家的?我草,谁家崽种看住啊,这小子点了我们鞭炮!”   王向红明白了。   他们挂好了鞭炮,结果有顽童趁着民兵们不注意给点燃了!   被抓住的少年十三四岁。   然后街对门急匆匆的赶来个妇女说:“哎哟、哎哟,小军你这孩子、你说你这捣蛋孩子,你干什么呢?你净会捣蛋。”   她装模作样的拍了少年一下子又对众人笑着说:“同志们,你们瞧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小,不懂事,咱们大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王忆确实不愿意跟小孩一般见识。   如果妇女老老实实道歉那他什么话都没有,就当提前放一挂鞭炮烘托一下气氛。   结果妇女上来就说‘他还是个孩子’这种话,连应付性的‘对不起、不好意思’都不肯说一句,那他不乐意了。   他迅速去后厨从今天来帮工的少年里拖出来一个王状元,跟他耳语一句,王状元冲出去就把那点鞭炮的少年给撂翻在地!   干脆利索!   天涯岛孩子王的地位不是吹出来的,他那是实打实的靠拳头打出来的。   倒地的少年反应过来爬起身冲王状元扑上去。   王状元错身挥拳卡脖子,将这少年又给撂倒在地这次直接来了个骑马式摁住他脖子问:“服不服?”   妇女见此大怒要去扯王状元的耳朵。   王忆上去推开她拉起王状元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外甥,他也是个孩子,他更小、更不懂事!”   饭店开业的大好日子,王向红不想闹出事来,这不是好兆头。   于是他就给王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妇女这边却不依不饶,指着王忆说:“你这个乡巴佬找事是不是?你们……”   “你冲谁指指点点呢?!”王状元一巴掌拍在她手腕上,凶悍的跟个小哈士奇一样,“这是我们王老师,你也配指着他?”   妇女气的变了脸色。   王忆又拉回王状元赔笑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你看这孩子,孩子太小不懂事,赤子之心,可以理解!”   妇女这边被他的话噎的难受,她使劲喘了口粗气又指着王忆说:“行啊……”   “行了行了,”王向红不乐意的上去隔开她和王忆,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女同志咱们都少说两句吧,鞭炮的事……”   “少说你娘的两句!”中年妇女开始撒泼,“我看你们今天不想开门了!什么餐厅?你们要开餐厅是不是?行,我今天让你们惨的叫人听不下去!”   大胆上来怒喝道:“想要找事?行,冲我来!”   他块头大、气势凶。   妇女被他一冲给冲的下意识后退,便气急败坏的说:“好呀好呀,你们这些乡巴佬仗着人多欺负人?行、行!”   她一把拽住外甥的衣服领着往回走,说道:“回去!”   王向红也挥挥手说:“别看了别看了,咱们走。”   “走?我让你们今天吃不了兜着走。”妇女恶狠狠的说道。   王向红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里,他对大胆呵斥道:“你们民兵队搞什么吃的?连个鞭炮都守不好?”   大胆郁闷了。   刚才光顾着进去跟人吹牛逼了,结果脱岗了。   王向红又呵斥他几句,然后让他们在门外站岗。   王忆回去,餐厅里的食客们还在抢爆米花,没人对外面的嚷嚷感兴趣。   这年头打架斗殴太常见,吵架没有什么好看的。   十一点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   张有信提前下班请了几个朋友同事过来吃饭,祝真学也请了老伙计们上门来捧场。   等到治安局这边庄满仓领着一队人马赶到,这下子都不好安排了,人太多了!   王忆早就知道今天人少不了,所以他没做开业宣传,没去找人发传单、举大喇叭吆喝。   结果来的人还是多。   甚至连之前给黄大军看腿伤的卫生室都来了人,郑主任领着手下的实习生和大夫护士们过来凑热闹。   庄满仓见此便说道:“王老师你不用为难,你忙活你的,我们同事就在外头坐一桌好了……”   王向红说道:“没事,庄同志你们的桌子都留出来了,给你们留了包厢。”   庄满仓赶紧说:“我们局里出来吃饭不能进包厢,这是省厅的新公告,说改革开放之后我们有些同事仗着手上有权力去饭店里大吃大喝。”   “所以省厅规定我们出来吃饭只能吃大厅,不准进包厢,要让群众监督我们,避免我们大吃大喝、挥霍浪费!”   王忆说道:“那你们就在门口这一桌吧。”   “这多没有礼貌?”王向红摇摇头。   王忆说道:“我听那妇女的意思,她好像要喊人过来找咱们麻烦,让满仓哥带队坐在门口给咱们镇镇场子。”   “毕竟咱这是开业第一天,今天就有人上门来闹的话,不好看!”   听到这话,王向红便不说什么了。   十一点半,叶长安也领着人来了——领了一群领导干部过来。   他这不是因为王忆的关系而来,单纯是因为这餐厅是他组织起来的县内第一家个体户饭店,所以他要领着同僚上门来进行祝贺。   以此来表明一个态度,让县里人可以放心大胆做买卖的态度。   就像王忆今天早上在广播里听到的徽州除县农民们提出的意见,现在老百姓对国家政策摸不透,很担心政策会有变动,所以不敢放开手脚大操大干。   叶长安希望自己的讲话和表态,可以解除海福县人民的心理负担,让老百姓能够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扬帆起航,尽快的成为弄潮儿。   这些领导都是第一次来大众餐厅,看到装潢布置后顿时生出惊讶之情。   室内的装潢很奔放、很大胆、很漂亮,这让他们中的老干部受到了冲击。   有些领导比较保守,下意识便皱起眉头想要批评两句。   但他们很快联想到了叶长安和秋渭水和天涯岛的关系,便又赶紧闭上嘴巴。   看见他们进门,满屋子的人纷纷站起身,待在包间里的一些人也跑出来行注目礼。   庄满仓跟叶长安打招呼。   叶长安跟他握手,笑道:“庄局长我听说你前几天来过这家饭店了,怎么样?他家的菜做的怎么样?你有没有给我推荐的菜式?”   庄满仓说:“叶领导你能吃辣,那我推荐你一道叫冷锅串串的菜,又香又辣,可口开胃!”   叶长安点点头,黄辉抓紧机会露露脸:“领导,我推荐你吃烤羊肉串,这餐厅的烤羊肉串太好吃了!”   “好,今天尝尝。”叶长安笑道。   王向红快步上来引领他们进包间,结果叶长安也拒绝了。   他也选择坐在大厅,说:“我要跟同志们坐在一起,待会还要跟同志们聊个天,因为我在这里见到了不少基层的同志,这样我可以趁着吃饭的机会跟他们说说话。”   “热烈欢迎啊。”黄志武领着头的鼓掌。   王向红说:“那叶领导你们点菜吧,其他桌都点了,已经做上了,你们也赶紧点菜,这样咱们该上菜就要上菜了。”   叶长安冲他挥手:“你们该上菜就上菜,今天你们饭店开业,你们是主角,我们是顾客、是配角,配角要配合主角嘛。”   “我们王老师说,西方人做生意有一句话叫‘顾客是上帝’,我们是服务人员,要尊重顾客、体贴顾客,尽量让顾客满意。”王向红笑道。   叶长安饶有兴趣的点头说:“对,这话我也听说了,我告诉你啊王支书,这话非常对!”   “咱们国营饭店有些同志很不像话,顾客明明是来花钱花粮票吃饭的,可是他们却当人家来讨饭的,给人家甩脸子。”   “怎么回事呢?原来他们把自己当国家干部了!可国家干部也是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呀,服务就要有个服务的样子嘛!”   庄满仓笑道:“咱们这里好多了,我去首都有一次下馆子,你们猜怎么着?那饭店里贴着老大的一张标语,上面写着——不准打骂顾客!”   叶长安看向旁边的一名文雅中年人,问道:“齐敏同志,你是首都出来的干部,真是这样吗?”   齐敏苦笑道:“真的是这样,以前首都各行各业最讲究热情服务,民国时候首都琉璃厂第一斋的荣宝斋家大业大,可店内伙计很客气,哪怕顾客来了逛个一小时两小时,人家伙计也笑脸相迎。”   “但到了六十年代,那时候批评说热情服务是错误主义、是压迫劳动人民,然后服务员变成了交警,他们不干活了,站在店内指挥顾客自己忙活。”   他对庄满仓笑道:“庄局,你看到的标语已经是好的了,往前走十五年你看到的标语上会写——谁不肯端饭菜,谁就是狗崽子!”   满屋子里的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他娘的,你说谁是狗崽子?”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怒吼,一群大汉、青年横眉怒目的走进来。   他们进门之后就开始踢桌子踹凳子,冲着门口那一桌就上去了。   还有人要去旁边一桌捣乱,结果一抬脚愣住了:   他面前一桌的人全是大盖帽和白蓝制服! 第328章 全体教师会议   庄满仓要气炸了。   他本来想今天好好撸一把冷锅串串。   那麻辣喷香的滋味很魔性,他喜欢这东西,而且蔬菜串串价格不贵。   结果来了一群傻逼砸场子!   那没说的,肯定先抓起来拘留。   而让他生气的不只是这些人砸场子让他不能好好撸串,更因为让他在县里一众领导们面前丢了脸!   这会县里的二把手齐敏领导就笑着问了他一句:“庄局长啊,你这是怎么干的工作?咱们县城这治安不太好嘛。”   就这一句话,庄满仓就知道要糟糕。   虽然齐敏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他们治安局这条线跟市局、跟省厅关系更密切,可所辖县城的二把手要是对他的工作有意见,他这边也得吃一壶。   庄满仓索性不吃饭了,亲自带队把人全给抓走了。   他出门后看到对面有个妇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拷人离开,便皱着眉头摆摆手说:“别看了、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治安局抓了一伙流氓而已!”   跟着他的郭嘉也很生气,妈的一顿好饭被搅和了。   他下狠心说:“这种流氓行径必须得狠办,把他们立典型、把他们全送去坐几年!”   妇女听到这话两眼一黑,踉跄的钻回屋里去了。   郭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不是抓你,你怕球啊!   店里头的生意没怎么受到这意外的影响。   主要是氛围到位了,大家推杯换盏都在其乐融融。   王向红那边赶紧招呼服务员们上菜,同时他看看王忆手表说:“行了,吉时已到,大胆,点炮仗!”   王忆说道:“支书我已经联系人买到一些石英钟了,咱们选一个最大的挂饭店里吧,正好让顾客能清楚时间。”   “噼里啪啦!”   鞭炮声轰鸣起来。   这是喜气洋洋的声音。   王向红被搅局者所影响的心情重新舒畅起来,他乐呵呵的对王忆说:“好啊,咱们饭店是要挂一个钟表。”   “对了,”他指了指顶棚,“王老师,这些气球跑气啊,我看好些气球的个头已经变小了。”   王忆说道:“很正常,气球当然会跑气,让它们跑气好了,我没指望它们可以一直挂在顶棚使用,就是最开始这几天用它们来制造点噱头而已。”   “回头咱们顶棚还是得做吊顶,现在城里都是用石膏板吊顶,咱们要买到石膏板不容易,所以我想咱可以用木板来吊顶。”   “木板吊顶之后再贴上一层贴画,贴上点蓝天白云之类的,怎么样?”   王向红点点头说:“嗯,这个想法挺好,那干嘛还浪费这么多气球啊?”   王忆耐心的解释说:“不是浪费,气球又炸不了,它们是撒气缩小了,以后吊顶的时候摘下来给学校送过去,让学生吹着玩,因为我本来就是打算把它们给学生玩的。”   “现在咱餐厅里用它们做吊顶,就是弄一个噱头,咱们县城这种地方来下馆子的多数是年轻人、有钱的年轻人,这些人特别追求新奇感。”   “你看咱们这个屋顶满满的都是气球,多新奇、多独一无二?是不是?”   王向红挠挠头说:“那倒是,确实是新奇,确实是独一无二,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装扮好不好。   不过起码比光腚露出屋顶上的房梁檩条还有内层要好。   王忆说道:“让队里先准备一下木板吧,中秋节的时候所有饭店都关门,咱到时候拆掉气球换上木板吊顶。”   天气冷了之后,饭店要做火锅生意。   到时候大厅里头热气腾腾、白雾萦绕,这家伙头顶上一堆气球可就不合适了,热气上去冲击气球会导致橡胶老化破碎,那样可就有意思了,吃着饭听着响……   王忆想想就乐的不行。   今天店里准备的菜式不多,主要以一个量大取胜。   凉皮、冷锅串串、烤肉串,各种特色海鲜凉菜,这些算是当前的招牌菜。   这些菜中只有烤肉串比较慢,不过前两天已经串好了也腌制好了肉串,现在从冰柜里拿出来上烤炉就能用。   他知道烤肉会很受欢迎,所以直接造过来五个长条烤肉炉,队里找来五个青年这会戴着口罩正在满头大汗的忙活,将一把把的肉串送上窗口。   王忆已经按照22年小饭店的工作方式来制定了服务流程:   窗口有专人核算饭菜所属饭桌。   服务员带着托盘等待,一个托盘上就放一道菜。   确定这道菜所属饭桌后,窗口的人就写下桌号或者包厢房间号在纸条上,把纸条放到托盘上,让服务员送上桌去。   服务员们都是青春健康的姑娘,上身红围裙黑,穿着平底小布鞋,走起路来踏着风带着火,速度快效率高且稳当。   统一的制服、统一的话术:   “先生麻烦您让一下,小心被烫到。”   叶长安这边跟同僚们喝了两口酒后对王忆招招手,把他叫过来问道:“这都是你弄的?”   王忆说道:“对,全是仿照外国人弄的。”   齐敏点点头说:“这样很不错,不得不说,现在欧美经济发达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制度有可取之处。”   叶长安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看看周围的环境他便笑了笑改了话题:“难怪你们这里要叫‘餐厅’,确实跟一般的饭店不一样。”   “应该让外宾饭店的同志们过来取取经,我看这大众餐厅比外宾饭店还要适合招待华侨和外宾们。”   齐敏对王忆说:“小王啊,你在首都念过书是吧?”   王忆听出他的京腔,便谨慎的点头:“对,在首都念的书,可惜当时只想着省钱,没能在首都好好逛逛、多看看多学学,现在感觉挺遗憾的。”   他怕齐敏问自己首都的一些细况,那样自己可答不上来,所以这会先给抛出一个解释。   齐敏问道:“那你知道泰丰楼饭庄吗?”   王忆精神一振,这话题他还真能接得住!   之前为了办好大众餐厅,他在22年找了不少资料来了解这年头国内各大城市的饭店发展,其中就有关于泰丰楼饭庄的介绍。   泰丰楼饭庄的具体信息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今年泰丰楼刚完成的一项改革,他猜测齐敏恐怕也是要说这件事。   于是他便说道:“泰丰楼?听说过,是旧时代首都城里的大饭店之一,但我没去过,大学时候没舍得亲自去下馆子,都泡图书馆了。”   “喜欢看书是好习惯。”一位老领导冲他赞赏的点点头。   王忆笑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每一本书都是至少一个人耗费了好些精力才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这是了解个体、了解群体、了解社会乃至了解世界的一条捷径。”   “不过要了解泰丰楼看书可不行,最好得去一趟,我听我同学说那里办的很好,天天有外宾出入,好像他们还要进行一项尝试……”   “先吃饭,再付账。”齐敏点头说。   王忆暗地里跟着点头。   正是这回事。   从建国后到现在,各饭店吃饭都是先交钱交票再有菜上桌,今年泰丰楼率先进行改革、复古式改革,允许顾客先点菜吃饭,最后统一算账。   但王忆肯定不能让大众餐厅这么搞,外岛混子、乞丐多,这年头乞丐是很多的,一旦餐厅先吃饭再结账,他们必然会来蹭饭吃。   齐敏颇感兴趣的说:“泰丰楼开业于光绪初年,到如今也是百年老店了,不过它在52年歇业了,80年悦宾饭馆开业——这是首都第一家个体户饭店,然后同年年底它也跟着复营业了。”   “这酒楼曾经是旧社会的首都城里八大楼之一,里头的蒜泥肘子、锅烧鸭、爆肚、扒白菜那是一绝啊,以后有机会去首都,大家伙一定要去尝尝。”   众人纷纷打哈哈。   王忆也打哈哈。   齐敏绕了绕,最终把提起这话题的目的扔了出来:“王老师,你没有考虑过让你们的饭店也实行这个收费制度的改革吗?”   王忆暗道你堂堂一县之长怎么好像有点傻啊?就在外岛这情况你不比我了解?我要是搞这一套那还开什么饭店?我直接做慈善不就好了?   心里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不明白这领导怎么会让自己开展这么激进的改革,但他注意到叶长安消散的笑意。   于是猜测到这可能牵扯到高层的博弈。   这样他继续打哈哈说:“这真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大众餐厅是我们社队企业,经营方式由社员投票表决,这事是大事,我去汇报给我们支书,让我们支书定夺!”   他趁机跑路。   宁愿去烤肉串闻油烟,他也不愿意跟这帮当官的打交道。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他怕自己出漏子。   送菜的时候服务员也顺便送上了手绢。   并且说明这是送给顾客的,吃饭时候可以用来擦嘴擦手,平日里可以擦擦汗。   现在手绢是人们的必备物品。   满屋子的人又是一阵啧啧称奇,同时兴高采烈的收起了手绢。   来吃饭白得一碗爆米花和一条手绢,好像这顿饭赚了啊!   起码去别的饭店吃饭可没有这些东西,而且一样要花钱花粮票,所以这不是赚了是什么?   同比之下,以后吃饭肯定首选这大众餐厅。   环境好、服务态度好、饭菜物美价廉,最重要的是餐前能吃爆米花、餐后能收获一条手绢,多好啊!   饭店中午这顿饭很火爆。   不过王忆估摸着晚上就不行了。   毕竟饭店刚开业,而且县城的消费能力也不行,这饭店得慢慢经营,做起口碑、做出回头客,时间长了流水就高了。   王忆对82年的饮食市场有信心,现在大包干了,一些老百姓有钱了,他们对下馆子有需求。   中午头帮衬着忙活完,下午王忆就带着徐横等人要撤退了:“支书你们忙吧,我得回去了,明天学校开学,我们那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王向红正在跟王东喜凑一起数钱,便挥挥手让他们自由行动。   王忆开船回到天涯岛,领着几个老师开始收拾一些箱子,箱子里最多的是校服。   学生们的春秋装。   这次的校服都是运动装,通体淡绿色带白色树杠,吴京同款,胸口左边是‘中’右边是‘国’。   除了校服还有鞋子,男生是回力球鞋,女生是小白鞋,这样学生们总算有了春秋可以换着穿的鞋子。   大队委办公室里没人。   王忆领着教师们进去收拾衣服,对照着名单和身高他们把衣服鞋子按照班级给分好,然后坐下准备开个会。   他看着会议桌前的几个人,心里有些感慨。   一个学期了,自己的队伍壮大了。   祝真学、孙征南、徐横、杨文蓉、秋渭水,加上自己六个人了!   还缺一个人。   他去找漏勺说:“漏老师,过来开会了。”   漏勺挠挠头说:“校长,支书不是还在餐厅里吗?咱们开什么会?他不主持能开社员会议吗?”   王忆说:“什么社员会议,是咱们全体教师大会。”   漏勺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教师会议啊?那我、我我,嘿嘿,我合适吗?”   王忆说道:“你属于后勤老师,也是咱们师资力量中的一部分,走吧,过去开会。”   “哎哎哎,好好好。”他赶紧脱下厨师服洗手洗脸跑过去。   王忆去门市部里拿了几瓶冰镇汽水,进入大队委办公室后给众人挨个分了一瓶,说:“明天开学,今天咱们教师们一起开个会,谈一下工作安排。”   “先说一下这个教学安排吧,现在咱们文化课教师一共是六位,恰好咱们小学加上育红班一共有六个班级,嗯,那咱们六位各领一个班级当班主任吧?”   老师们没有意见,这是理所当然的。   王忆说道:“小秋老师你领育红班,杨老师你领一年级,祝老师领二年级,孙老师领三年级,徐老师领四年级,最难办的五年级我来领。”   徐横说:“要不然把五年级给我吧。”   他冲其他教师解释道:“五年级的娃娃大了,吃劲、扛揍!”   孙征南皱眉道:“《中小学教师规章制度手册》里的……”   “我记得我记得。”徐横赶紧说,“这不是开玩笑吗?再说了,不打不成才,难道我们真的不打学生啊?”   王忆说道:“不可能,该打就打,不过还是以劝导和吓唬为主,光打他们不是个事。”   徐横对杨文蓉说:“我这么说其实不是为我自己着想,我打个喷嚏能吓得学生抖三抖,我是为杨老师着想。”   “杨老师最年轻,又刚到教师,还是一位女同志,你们说,学生们会不会调皮捣蛋啊?”   “特别是今年学生最多!”   王向红联系了教育局进行申报,把天涯小学的学生全体给办了留级。   这是王忆在统考之前做出的决定,王向红军人出身,做事效率很高,雷厉风行,从不拖拉,于是统考期间他就去给县里的教育局做工作了。   县里头了解他们的情况,既然他们的学生底子差、跟不上正常的教学进展需要留级那就留一年好了。   现在留级的事很常见,全学校留级这种事很罕见,但是考虑到有特殊情况也能办理。   结果最终成绩出来了,王忆一看这学生们考得很好、他们的水平在外岛同类小学里也属于高的,那还留级干什么?继续升学去念书!   结果王向红去县里教育局说了这回事,教育局表示:   你以为我们单位是杠铃啊?你们举着说上就上说下就下?学籍都已经调整完了,你们的学生就继续留级吧!   但是育红班中大班的学生要上一年级了,这样小学的学生要比上学期多一些。   不过不是都多在一年级。   王忆准备给学生们调换年级,底子差、水平低的去低年级从新学,底子好、水平高的学生继续升级,最高就是五年级。   他相信学校再狠搓这些学生一年两个学期,天涯岛以后走出去的学生的基础能力肯定比外岛其他小学都要好的多。   于是接下来的工作便围绕着调班来进行。   他们一起对比着学生名单进行商量,大概的给学生们做了个简单调整。   做完这份工作剩下的就简单了,王忆安排了一下教学任务,又吩咐漏勺要给学生们保障饮食上的营养搭配。   他对漏勺说:“漏老师,你现在知道了,咱们学校五个年级的学生,语文数学的平均分都是全县各乡镇、公社小学的集体排名第一名,嗯,一共十个第一,这是创纪录的成绩!”   漏勺高兴的直点头:“校长我知道了,你太厉害了,把学生们教出这样厉害的成绩。”   杨文蓉也钦佩不已。   她有预感,明年高考,自己或许能拿一个状元!   王忆拍拍漏勺肩膀说:“有一句歌词唱得好,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这次学生们考得好,你大有功劳,你给学生们保障了饮食,这点特别重要,学生们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学习。”   “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一样,都是劳动,学习需要力量,你保证了学生们有力量去学习去进步,这是你的功劳!”   漏勺一听这话激动了。   我草,学生们学习成绩这么好,我也有功劳啊?那我以后在队里不得横着走啊?   他说道:“校长这太好了,其实我就是卖力气做饭,粮食蔬菜还有人不都是你提供的?我就是卖个力气而已。”   王忆摆手道:“你不用谦虚,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   “不过你不能骄傲,要戒骄戒躁啊,新的学期新的起点也是新的开始,你得加把劲,把灶台上的工作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漏勺高兴的咧嘴笑:“行,我一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王忆说道:“上学期你的保障工作做的很好,立下了功劳,这事我跟支书说了,支书会在下一次的全体社员会议对你进行点名表扬。”   “另一个咱们学校对你也有奖励,再奖励你一身厨师服,还有奖励你一套生活物资。”   他看向其他教师说:“这个生活物资,咱们教师都有,一人一套。”   杨文蓉不好意思的问:“我也有吗?”   王忆去将一些小箱子搬出来,说道:“对,你也有,教师都有,一人一份。”   他把箱子分给大家伙。   徐横立马拆开了,打眼一看兴高采烈:“我、我娘!哈哈,都是好东西啊!”   箱子里面确实是生活用品。   什么香皂、洗衣粉、洗发膏、牙刷、牙膏,男教师有刮胡刀、女教师有护肤膏,翻一下还有些小件,什么指甲刀、挖耳勺、美工刀等等。   生活上所需很齐全。   里面还有些东西大家没见过,漏勺掏出个布片问道:“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粗糙?像是砂纸,不过这是布——那这是纱布?”   “纱布是白色的,包扎伤口的。”徐横笑话他。   王忆说道:“哦,那个叫搓澡巾,给身上搓灰的。”   “还有清凉油?这种是什么?”秋渭水拿出一个绿色塑料喷壶。   她喷了一下,杨文蓉顿时说道:“好香啊,这是香水吗?我在书上看到过……”   “这是防蚊水,就是花露水——我看百货商场有卖的。秋天的蚊子很厉害,特别是山上有小咬,这东西喷身上可以防蚊子。”王忆掏出一瓶给大家一人喷了一下。   祝真学抚摸着箱子笑道:“王老师你是真行,净能捣鼓来一些新奇有用的东西,这大地方来的人跟我们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啊。”   杨文蓉使劲点头。   她搂着小箱子爱不释手。   娘咧,要不然不去念大学了吧,她了解过公办教师们的福利,并没有岛上的好。   特别是王忆还对她说:“杨老师,咱们没有办公室,所以放学后都要居家办公,这种情况下需要台灯。”   “教师宿舍和小秋老师的宿舍都已经有台灯了,这样你待会跟我去门市部一趟,我给你配备一台台灯。”   台灯……   这可是杨文蓉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毫不夸张,杨文蓉此前最想要的不是漂亮的衣裙也不是书本,她就是想要一台台灯。   有了台灯有了电,那她白天可以放鸭子晚上就能安静的念书学习了。   而且台灯对于她来说有一些小资情调,现在只有城里的学生才偶有配备上台灯的。   如今轻轻松松的,一台台灯到手了!   她咬了咬嘴唇。   心情迫切而激动。   这时候秋渭水拿出一个小纸壳盒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徐横瞅了瞅自己的箱子说:“我没有,你们女人……”   “我、我,弄错箱子了,这是给杨老师准备的。”王忆赶紧拿过去交给杨文蓉。   其他人很好奇:“你给杨老师准备了什么东西呀?”   王忆坦诚的说道:“是计生用品,杨老师明年还要去念大学,所以我给她和六子准备了计生用品,否则她一旦有了身孕去念大学就很麻烦了。”   祝真学哈哈笑道:“王老师考虑很周到。”   杨文蓉害羞的低下头。   徐横冲孙征南微微笑。   孙征南给他一脚:“你冲我笑什么?我又用不上!”   徐横冷笑一声,瞥了眼祝真学。   祝真学陡然想到了女儿!   他下意识看向孙征南,老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给凝滞住了。   秋渭水在好奇的问:“计生用品是什么啊?”   一下子,办公室里的氛围跟祝真学脸上的笑容一样凝滞的厉害。   还好有人来救场。   王东方急急忙忙的跑来办公室问:“支书没在队里?还在县里?他是不是喝醉了?他酒量不行了,还爱喝酒,真是的!”   王忆笑道:“东方哥你这么说你爹,小心他回来知道后揍你!”   王东方说道:“我找他有正经事,他要是喝醉酒耽误了,那他凭什么揍我?”   王忆问道:“什么正经事?”   王东方说道:“嗨,王老师你在也行,你现在是二把手,一样能管事——我们在海上发现了一个墨鱼群。”   “然后我赶紧回来找支书想要让他调兵遣将,咱们得赶紧去拖墨鱼啊!”   漏勺高兴的说:“我草,碰到墨鱼群了?好家伙,正好处暑了天气凉了,再过几天要白露了,可以晒鱼鲞。”   “咱队里要是捕捞上它一批墨鱼,这家伙可以晒好些鱼鲞了!”   王东方也高兴的说:“谁说不是呢?所以王老师,你赶紧下令,指挥社员们行动吧!”   王忆这边眨眨眼。   行、行动?   我行不行啊?   他赶紧说道:“东方哥,我不是逃避劳动啊,听你意思是要我指挥捕捞墨鱼?可我没见过这捕捞作业方式呀,我怎么指挥你们?”   王东方说道:“很简单的,到时候让、让……”   他在屋里扫了一圈。   心里头就一个念头:   满屋都是英雄汉,不堪一用是书生!   他问道:“大胆回来没有?文书呢?草,都没有回来啊?都喝醉了啊?”   王忆苦笑道:“都跟你说了,他们中午头没喝酒,是晚上还要营业,所以今晚他们得等到餐厅营业结束才能回来。”   王东方挠挠头说:“这可怎么办?咱这里的海是穷海,碰上一次墨鱼群不容易,不能放它们跑吧?”   他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那只能让寿星爷出马了!”   王忆被他的话给吓到了:“别乱来,胡闹啊,海上行船多危险?寿星爷年纪大了,有个三长两短支书真能揍得咱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这样吧,我去找小爷,小爷肯定也懂得怎么指挥下网捕捞墨鱼。”   他去王祥高家院子里,此时王真刚老爷子正在拿着凿子搓木头,搓的木片花纷飞。   等王忆讲明来意,他没有废话直接说:“走!”   他们到了码头上,王东方站定不动,看向天涯三号。   王忆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渔汛不等人啊,走!”   王东方指着天涯三号试探的问:“开这艘船去吗?”   王忆斜睨他:“你敢开你爹的命根子去出海捕鱼吗?”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都是渔船,可王向红对这两艘船视若珍宝,天涯二号到手后一度成为客船,只用来拉社员出行而没有出海开展捕捞作业。   终于天涯三号到来,这才有了天涯二号出海作业的安排。   但天涯三号取代了天涯二号的客船地位,现在用来拉载乘客,而不能用来开展捕捞作业。   王东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听了王忆的话后顿时丧气了,说:“那我叫你出来有什么用啊?”   王忆惊愕的问:“额,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让我来指挥捕捞的吗?”   王东方失望的说:“王老师,你想想,我能不知道你没有捕捞过墨鱼这回事吗?你没有捕捞经验,我找你出来指挥什么呀?”   “我找你其实是想让你主持开天涯三号!”   王忆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竟然想陷害自己。   他要是开走天涯三号去捕捞了墨鱼,王向红肯定不会有大意见,毕竟是为了生产队的捕捞作业。   可肯定会唠叨自己,毕竟这渔船现在就是他的心头好,如果说天涯二号是黄脸婆的正妻,天涯三号就是油光水滑的小妾。   王真刚听着两人的絮叨摇摇头,说:“渔汛不等人,赶紧出海!”   他们还是得划船摇橹的进行作业。   有几艘渔船一起回来了,正在改装准备捕捞墨鱼。   浮板、桁杆、沉子纲、叉纲、吊链等等,一系列专属渔具被安装上渔船。   捕捞墨鱼群用的是拖网,这种拖网是八十年代外岛私人或者队集体这种级别的捕捞单位所能拥有的最高级渔网,具体名字叫单船底层桁杆拖网。   这拖网挺大,网形呈现囊袋形状,网口上沿装有横杆和浮板,以维持网口水平扩张。   然后拖网下有沉子纲,这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用来坠着渔网下沉的东西,当然它不是简单的沉子,它是一个机械构件,上面还装有滚轮。   为了更好的进行捕捞,为了容纳下更多的鱼获,拖网的腹部还装配了浮板。   不管网口还是网肚上的浮板都可以根据捕捞现场的具体情况来调整数量。   王真刚指挥一些强劳力把大船换小船,换成三人作业的渔船。   他知道王向红一直有培养王忆当生产队下一代接班人的想法,所以也跟王向红一样,抓住机会给王忆介绍海上作业工作:   “今天有小潮汛,是捕捞墨鱼的好机会,咱们用三人船来进行捕捞,你看三个人一艘船、一顶拖网,到时候一个人摇橹、一人个划桨,还有一人根据海底情况控制曳纲来拖曳渔网……”   有人急匆匆过来说:“东方,这次抢墨鱼汛谁来指挥?是王老师吗?”   王忆挺起胸膛说道:“不错,是我协助小爷指挥。”   这汉子便对王真刚说:“小爷,咱人不够,这次凑巧碰到了个大墨鱼群,民兵队和一些强劳力被带去县里开饭店了,有劳动力缺口。”   王真刚果断说:“轻劳力中一百二十斤以上的跟着出海,不论男女!”   王忆去把孙征南和徐横叫上了,秋渭水和杨文蓉两个姑娘很有集体感,说:“我们也参加捕捞工作!”   杨文蓉还去把老爹给叫来了。   杨会一路走一路摇头:“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养囡养强盗啊,你说我一个养殖员,怎么还要出海去参加抢渔汛?” 第329章 齐上阵,拖墨鱼   捕捞海蜇叫撩海蜇,捕捞墨鱼叫拖墨鱼。   这都是有渔汛的,一旦赶上渔汛期往往有大收获。   但还是那句话。   外岛的海是穷海,即使渔汛期也不容易碰到大鱼群过境,吃不上硬菜,顶多喝点汤水。   像海蜇的渔汛期还行,海蜇一旦进入汛期散布四海,墨鱼呀黄鱼呀带鱼呀就不行了,外岛也有鱼群出现,却无法随随便便就碰到鱼群。   墨鱼汛其实早就开始了,已经开始一个夏天了。   当地有农谚说,“立夏连日东南风,墨鱼匆匆入山中”。   这话就是说在立夏季节,外海连续吹刮东南风,会使水温上升,水流自东南外海向西北岛屿沿岸。   此时乌贼正值产卵时节,卵要附在水中礁石上,加上乌贼本身游动能力很弱,它就随水流游到礁石边上——这里的‘山’说的就是海底礁石,也可以说是海底山。   另外还有农谚说,“立秋打暴,乌贼抛锚”,“暴”在渔业上是指海上刮偏北大风,“抛锚”自然就是说乌贼停留在原地。   在立夏季节,乌贼原来是随水流到礁石上去产卵。   当到了立秋时节开始刮起西北大风后,乌贼移动速度减慢,也不易集群,待在海底好像抛锚了一样。   所以立夏立秋都是捕乌贼也就是墨鱼的好时节,最近几个月的平日里,天涯岛的强劳力出海都有捕获到墨鱼,只是捕获量比较小,没什么意思。   这次是有人摇橹放网偶然发现了一个大墨鱼群,便赶紧回来喊人了。   现在墨鱼是发现水温降低开始往南海迁徙,所以它们会聚集成大群。   再等几天到了九月中旬,那温度进一步降低,到时候墨鱼们立夏产下的卵会孵化,幼鱼便会跟随着成鱼群的踪迹往南海转移。   下午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一艘艘大渔船小渔船的便出发了。   小渔船是捕捞船,大渔船是承载船,各有分工。   王忆负责摇橹,王真刚在他旁边给他讲解说,这捕墨鱼的作业形式其实很多,有张网、对网、墨鱼拖等。   其中墨鱼拖就是拖网捕捞,很多人以为拖网是西方的舶来品,这大错特错了。   拖网是中国传统捕捞网具中的长者,像是捕捞墨鱼就有一种古老而独特的拖网作业形式。   一直到现在外岛还有一些渔家采用这种作业形式,现在他们面前就有这种渔网。   王真刚拿起一面来给王忆看,渔网上端是两根竹竿,这是桁杆,网下面的底盘有根沉子纲,然后装有滚轮。   他给王忆介绍说:“这种渔网为什么说是咱外岛渔民能拥有的最贵网具?”   “因为以前的古代没有铁轮,渔民直接用好些铜钱穿上去当滚轮用,让拖网在海底的礁石层上滚动。”   王忆一边摇橹一边听,听到这里他奇怪的问:“古代渔民没什么钱,他们怎么舍得用铜钱当滚轮——这样几个铜钱可没有用,得有好些铜钱才能充当起轮子作用吧?”   同船的王东方说:“我少年时候跟着我爹去参观一个大合作社,那社里当时就有这种铜钱拖网,好家伙,最大的一副拖网的沉子纲上有四千多的古铜钱!”   王忆赶紧问道:“那咱们队里有没有这种拖网?”   这么多的古铜钱!   真得说一句好家伙,这里面肯定会有数量稀少、在22年很值钱的铜钱。   受制于经验和眼力劲,他还没有去特意收过铜钱。   另一个铜钱这东西好保存,只要老百姓放在家里的木箱里头,那完好保存到22年轻轻松松。   可是拖网上的铜钱不一样。   捕捞墨鱼的拖网为什么要有滚轮,因为墨鱼会在海底礁石或者一些海澡海草上产卵,这是它们的习性,必须得鱼卵固定在这些地方让它们慢慢孵化。   拖网沉子纲上的铜钱起到的是滚轮作用,海底礁石多粗糙,滚轮在上面日积月累的转动,会磨损的厉害。   这种铜钱基本上用不了几年就会坏掉。   王真刚说道:“咱们队里没有这样的渔网,一直就没有,咱们是用木头当轮子。”   “以前只有一些大船队、渔霸才有铜钱拖网,他们用的都是前朝甚至好几个朝代之前的铜钱当滚轮,这种拖网自然价值极大。”   “可要捕捞墨鱼那渔网必须有滚轮,若无滚轮,渔网难以在凹凸不平的礁岩上爬礁前行。”   王忆现在还管怎么捕捞墨鱼?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铜钱上。   于是他赶紧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铜钱拖网啊?”   他又问王东方:“你是在哪个合作社看到的?”   王东方说道:“是在长海的一家合作社看到的,现在合作社早解散了。”   “而且都多少年了?十几年、二十年的是有,那渔网肯定已经坏掉了。”   王真刚问他道:“你找这种渔网干什么?”   王忆说:“我要上面的铜钱,这种铜钱里头有的是很值钱的,现在城里人收集铜钱,能拿来换钱。”   王东方听到这话让他摇橹往前撵,然后冲一艘渔船上喊:“队长、队长,你丈人家是不是就有铜钱拖网啊?”   正在抽烟的队长扭头看,说道:“没有,我老婆的娘家现在干干净净的,早就跟……”   “王老师要,是王老师说那些铜钱能卖钱。”王东方打断他的话。   队长一听是王忆要便改口了,说:“我老婆娘家确实没有了,这网让她大哥给处理掉了,六几年的时候社会上传,说谁家有这样的渔网就要被定性为地主,于是我老婆娘家赶紧给处理了。”   “王老师伱要啊?那行,回头我让我老婆回娘家去打听打听,我寻思以我大舅哥那过日子的劲头,他不能把这渔网给扔了,估计藏起来了吧?”   他们向着之前的海域摇橹赶去,此时有渔船已经在附近抛锚,找到这些渔船便确定了墨鱼的位置。   但此时的位置并不准确,因为当时发现这墨鱼群的渔船是独狼,正在海上单打独斗。   他们发现墨鱼群后便去找生产队在附近作业的渔船,海上没有标识物。   这样等他们将消息通知出去后再回来,顶多是找到一个大概区域,无法一下子确定之前发现墨鱼群的位置。   接下来就需要开展作业定位了。   这时候也就需要总指挥上阵了。   王真刚指挥一艘艘小渔船散开,放下渔网开始进行试探性的捕捞。   王忆暗地里感到遗憾,他在22年的天涯一号渔船改装期间换下来了一个垂直探鱼仪。   这机器是要带到82年安装到天涯二号上的,但一直没有机会,他没找到解释机器来路的契机,所以现在机器还在时空屋里。   要是天涯二号有了垂直探鱼仪,那开船过来打开机器进行侦查就行。   省时省力还准确。   但老办法一样能给墨鱼群定位。   有人下水估摸了一下水深,上来说了一声,然后拖网放下。   这时候的拖网要调整长度,长度是水深的两三倍,在水下快速拖曳个5分钟左右即可起网。   王真刚指着水下给王忆介绍说:“下网、起网有讲究,下网的时候要熟知海域内的礁石特性,特别得注意海底暗礁,这东西肉眼看不见,崎岖交错,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会网破鱼遁。”   “正经起网的时候要有耐心和毅力,一网下去,长的时候要连续几小时才能起网,短的时候也有一个小时。”   “这期间的活可不轻松,要掌控船速,要慢橹、浅桨,不断地提降纲绳,并要关注网具的动态和潮汐的流向……”   王忆一边听一边点头。   听懂了没有?   听是听懂了。   但大脑没有搞懂!   他们这艘船上是王东方在放网起网,他喊着号子将渔网给收上来后一看,里面就有几个倒霉螃蟹。   终究是到吃螃蟹的季节了,这时候的螃蟹个头都挺大的。   王东方骂骂咧咧的从里面拽出螃蟹扔在船上,王忆看他抓的简单便也上手。   他知道抓螃蟹的窍门,不能乱来,得从螃蟹身体后头上手,拇指捏住甲壳、食指中指捏住肚子,这样螃蟹再凶悍也就无可奈何了。   很简单,搜一贼——我草!   他下手没问题可螃蟹的反应有问题,它察觉到王忆要从后面偷袭自己猛的转了个身,甩着钳子就上去了!   速度特别快!   野生螃蟹的战斗力特别强!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王忆今天要为螃蟹流血,王真刚一脚踩上去。   一个法天象地把这螃蟹给镇压了。   他对王忆说道:“你抓个螃蟹婆婆妈妈,干什么?你这是要夹螃蟹还是跟心上人握手?”   王忆讪笑道:“我看东方哥刚才抓的那么轻松……”   “我是老手。”王东方骄傲的说。   王真刚毫不客气的说道:“你那是在渔网里抓螃蟹,螃蟹被渔网给缠住了。”   他放开脚,这螃蟹已经被踩得有些瘪了,但生命力没问题。   这就是野生螃蟹。   王忆趁机从后头抓起了它来。   上手一试,沉甸甸的。   这家伙肯定肥!   连续几艘船渔网出海都没有收获,终于有一个渔网收上来后里面出现了两只墨鱼。   王真刚便挥手指挥船队去那艘渔船附近,他伸手在水里试了试水流的力度。   问道:“有没有暗流?”   王东方脱掉衣服便跳入水里。   一个猛子扎下去。   一分钟左右后,他浮上来抹了把脸喊道:“没有暗流,就是正常的潮流。”   听到这话王真刚便指挥渔船落位:“这边一艘船,往下五十米来一艘……”   一艘艘渔船落位,循序放下拖网。   又是五分钟后,渔网陆陆续续收上来,这次收上来的渔网频频有收获。   他们的渔网就有收获,王东方拉上渔网后里面有好几只大小不一的章鱼在里面纠缠。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去看看这章鱼怎么样?”   王忆不疑有他,拎起渔网凑近想看,结果章鱼惊恐之下喷墨了!   还好他没有贴上脸去,墨鱼汁最终只是喷溅在他衣服上,否则他得被喷一脸!   王东方计谋得逞哈哈大笑。   王忆气急败坏。   结果王真刚一句话安慰了他,老爷子冲王东方说:“难怪你老子不让你入党也不让你当咱队里的接班人,他是真了解你的脾气啊!”   王东方那幸灾乐祸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样改成王忆哈哈大笑:“咱支书真是慧眼如炬啊,真是一个伯乐。东方哥你要是生活在古代被立为太子,那咱历史上指定得出一个昏君!”   王东方悻悻然的说:“胡扯,我怎么可能是昏君?我自己不行我专门重用清官、好官。”   “和珅、魏忠贤、王振这些狗官当年也让他们的皇帝以为自他们是清官、好官。”王忆淡定的说。   王东方说:“那我要是看不出他们是不是清官,我总能看出他们的本事吧?我重用那些有能耐的人。”   王忆说:“嗯,后周小皇帝周恭帝柴宗训也是这么以为的,于是他重用了一员大将当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这员大将叫赵匡胤。”   王东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的叫道:“我草,赵匡胤,宋朝开国皇帝是吧?原来他的皇帝宝座是从那个后周小皇帝手里抢来的?”   王忆点点头,说:“你还知道赵匡胤啊?”   王东方笑道:“怎么不知道?《三侠五义》、《岳飞传》里都有讲到他。”   此时所有拖网都收上来了,一多半有捕捞到了墨鱼,最多的就是他们这里捕捞到四条,最少的是一条。   这就说明他们已经找到目标了。   王真刚再次下令换位置下拖网,这次就是正经下拖网,要慢慢的拖曳一个小时。   要干正事了,王东方认真起来。   他是船上的拖手,捕捞墨鱼名为拖墨鱼,由此可知道拖手的任务有多重。   王真刚换下王忆,自己亲自来摇橹。   能不能捕捞到墨鱼全靠拖手的本事,王东方拉着拖绳对王忆说:“这活不轻松,要通过这个拖绳来判断海底的情况。”   “必须得感觉到沉子纲的铁轮在海底礁石上滚动,因为墨鱼现在都叮在了礁石上,所以必须得从礁石上拖网才能拖到它们。”   他又看向王真刚说:“摇橹也是技术活,更不轻松,怎么回事呢?”   “海底有礁石嘛,铁轮带着渔网在礁石上滚动,有时候就会卡在礁石缝里,有时候被礁石给勾住。”   “这样摇橹的不能闷着头瞎摇,要跟我配合,让渔网始终贴着礁石捕捞。”   说话之间他站起来放了放拖绳,说道:“嗯,这里海底一下子出现了个盆地,得把拖网放长点,要不然网子就要被拽的飘起来了。”   他让王忆上来试了试。   王忆没有经验,但也能感觉到拖绳那没有节奏的抖动感。   这就是铁轮在礁石上滚动,海底礁石粗糙、起伏不定,导致拖网不会平坦顺利的拖动。   他点点头说:“这不是很容易吗?”   王东方笑了起来,他一只手摸着拖绳一只手将烟袋杆叼在嘴上慢慢的抽烟。   一袋烟抽完,他悠悠然的说:“王老师,你一直在挂空档!”   王忆下意识看向裤裆:“没有啊,我穿着裤衩呢。”   王东方也下意识的说:“挂空档跟你穿不穿裤衩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渔网挂空档,拖网刚才一直没在海底滚动,它飘起来了,落空了!”   王忆讪笑道:“哦,这意思啊,咱俩说两岔里去了。”   “可是不对啊,我这里没问题,铁轮一直在转着呢,所以拖绳一直在震动。”   王东方说道:“转个屁,拖绳确实在抖动,因为渔网里已经有墨鱼了,墨鱼在挣扎、海水在冲刷,这样渔网肯定不能说是一动不动。”   他收起烟袋杆接过拖绳放了放,说:“海底高低起伏不一样,高了要收绳、低了要放绳,这都得靠经验。”   王忆恍然的点点头。   他掏出烟卷给王东方和王真刚各递了一根,王东方一起给接走了,说:“小爷不抽烟,你竟然不知道?”   一根叼嘴里,一根夹耳朵上。   美滋滋。   王忆掏出防风打火机给他点燃香烟。   旁边船上的杨会说:“王老师,给我用一下你的打火机,我的火柴在海上不好使。”   “有没有好处?”王东方开玩笑的问。   杨会说道:“有啊,今天拖墨鱼回去,我给王老师做、做墨鱼流沙包。”   “用墨鱼汁和面、用鸭蛋黄做馅,这两样是好东西啊,墨汁有清凉解毒的好处,鸭蛋黄能补肾壮阳……”   王忆服了。   这怎么什么也能跟在腰子扯上关系?   因为水下有拖网,两艘船不敢靠近,王忆拿着防风打火机也没法送过去。   王真刚冲他招招手。   他拿过小喷枪后看了看说:“好东西。”   然后一甩胳膊,小喷枪精准的落在了杨会摇橹的船上。   见此周围的渔船上一起响起赞叹声:“好!”   放下拖网后要起网还得好一段时间,王东方就一边拖拽着拖绳一边跟王忆闲聊起来:“现在墨鱼不行了,不多了,以前我小时是真多!”   “那时候都不用开着船出海,找几样简单的东西就能在礁岸上徒手捉墨鱼。”   王忆问道:“咱这不是穷海吗?”   王东方吐了口烟圈说:“是穷海,可是渔汛期总不能还没有鱼吧?那时候墨鱼多,分散开来总有一些回到咱天涯岛四周的海底礁石来产卵。”   “是不是,小爷?我没瞎说吧?”   听他提前以前,王真刚也来了谈兴。   他说道:“是,在海里用网捕捞墨鱼叫拖墨鱼,在岸上那叫撩墨鱼,撩捕墨鱼。”   “我小时候立夏后墨鱼更多,祖辈有话,立夏东南风,墨鱼匆匆入山中。我爹就领着我撩墨鱼,为什么叫撩啊?”   他放开船橹比划了一下:“因为就是用长撩杆来扫荡水下礁上的墨鱼,让它们受惊往外逃窜,然后用网兜抓它们。”   “我小时候咱外岛老百姓日子更难,大人小孩都很少有鞋子,一立下不光大人小孩就一起光着脚,这样我光脚背着竹篓、扛着长竹杆,跟着我爹在岛上转悠,有时候也摇橹去一些险要的岛屿,两人一起撩墨鱼。”   他回忆着童年时光,苍老的面容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王忆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王东方都没有见过,他说道:“小爷,你不是面瘫啊?咱队里人都说你在北高丽那地界冻坏面神经成面瘫了。”   王真刚没接话,他摇摇头继续摇橹。   老人眯着眼睛看着褶褶生辉的海面,依稀看到了童年时代。   人变岛屿变,唯独太阳和海洋不变。   现在的阳光和海面,跟他小时候一样啊!   船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王忆便改了话题说:“我前几天看书还看到了关于咱外岛的墨鱼记载,咱们外岛捕捞这东西已经有3000多年历史。”   “在唐宋以前,咱们墨鱼鲞还是朝廷的贡品呢。”   “现在咱外岛的墨鱼鲞也是好东西。”王东方骄傲的说,“王老师你等着,等你嫂子晒出墨鱼鲞后,我给你送过去尝尝,好吃!”   王忆说道:“好,不知道咱今天能捕捞到多少墨鱼。”   王东方摇摇头说:“捕捞不了多少,现在鱼获少了,都让柴油味给——额,算了,这是瞎说。”   他本来要用岛上流行的老理由:改革开放了,外岛机动船多了,海面上一股子柴油味,把海货都给赶跑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外岛各公社就他们生产队的机动船吨位最大、喝油最厉害,排出的油污也多,所以这个理由不能用了。   他继续说道:“我听我爹说,民国时候咱们福海渔场有墨鱼拖1000多号,年产墨鱼5000多吨,那时候渔场特别兴旺。”   随意的聊着天,王忆在船上站起来。   放眼望去,海上波光盈盈。   辽阔海面上有三四十艘鱼船分布的星罗棋布,有绿眉毛船、有阔头舢舨、有带角船、有平底船等等。   渔船大小不一、造型不同,但船上渔民的工作一样,一派繁忙景象。   渔网一直在海底慢慢的拖动,王真刚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然后估摸着差不多了,他吆喝道:“好了,起网了!”   “起网了!”   “起网了!”   号令被周围的强劳力吆喝着传向远处,一艘艘渔船开始减速起网。   王忆来到船中搓搓手,协同了王东方准备一起去拉下纲。   刚才几分钟一网就有好几个墨鱼,加上他之前见识过海蜇渔汛期撩海蜇的盛景,所以他这会带上了期盼:   “东方哥,你说这一网咱俩能拖上来吗?这墨鱼可是怪有劲的,拼死挣扎起来不好对付,里面只要有个两三百斤墨鱼,咱俩恐怕就拖不动吧?”   王东方听到这话不说话,只是嘿嘿的笑了起来。   渔网挺沉的,两人一起喊着号子,统一了拉网节奏慢慢的把它给拔了上来。   光凭渔网这重量,王忆估摸着得有个一百斤两百斤的。   结果渔网出水面,这里面墨鱼也就一二十头!   挺大的渔网,里面干巴巴的只有一团的墨鱼,并不是王忆以为的一网都是墨鱼!   不过里面有一条加吉鱼,红灿灿的鱼身很漂亮,另外又有一些螃蟹。   螃蟹比墨鱼还多!   王忆都惊呆了,问道:“怎么回事?咱们运气太差了吧?这能有多少墨鱼?”   王东方说:“不少,我估摸着五六十斤是有,数量不多,但是很肥啊,嘿嘿,果然碰到了硬货!”   他拿起个墨鱼让它先喷墨,然后在阳光下照了照又笑起来:“好运气、好运气,果然是硬货。”   王忆问道:“这一网就捞到这么点墨鱼,就是硬货?”   当我摆出黑人问号脸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王东方说道:“我说硬货不是说数量,不过这数量也不少了,你以为咱一网能捞上来多少?你以为拖墨鱼跟撩海蜇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撩上来个几百斤?做梦啊!”   王真刚坐下歇息,说:“刚才东方说了,民国时候墨鱼多,那一千多号的拖网也不过能拖上来五千吨的墨鱼。”   “今天咱的收获行了,待会还要下网呢,今天至少下三网,咬咬牙狠狠心能下四网。”   王东方帮腔说:“对啊,你算计一下,要是咱每一网都有五十斤的墨鱼,那四网下来二百斤,一吨才两千斤而已,咱一天一艘船就捞了十分之一个一吨,不少了!”   王忆叹气。   生活不易。   难怪队里的工分不多,这捕捞工具落后加上海里货少,队里一年到头捕捞的鱼获并不算多。   捕捞的墨鱼不多,还很累!   第一网的墨鱼收起来交上大船集中收存,然后王真刚紧接着又指挥下网了。   王忆看出王真刚的体力不行了,应该是当年行军生涯给他身子骨伤害挺大的,于是他主动上去摇橹,让王真刚专门指挥。   王真刚笑了笑问道:“爷们,你能行?”   王忆说道:“嗨,我已经是个摇橹小能手了。”   “当然我现在经验还差一些,不过你和东方哥可以给我指挥,什么时候该加速什么时候该减速,什么时候该前进什么时候要后退,你们说,我来操作。”   他把话说的太满了。   拖墨鱼时候摇橹没有那么容易,他们时不时要逆潮行船,这样摇橹很费力气。   而且这摇橹跟以往不同,以往王忆可以自己分配体力进行工作,这次得听从人家的吩咐。   人家让加快速度摇橹他就得加倍使劲,人家让他拐弯他还得用巧劲,这样把他折腾了一个鸡飞狗跳。   渔家还有一句农谚,叫‘拖船橹、擂台鼓,敲煞擂台鼓、摇煞拖船橹’。   王忆这次是真体会到这句话的苦处了。   男人三大苦,摇橹打铁做豆腐。   古人诚不我欺!   摇橹十多分钟后他开始手心发热,头上冒汗,继而手臂发软、腰酸背疼。   王真刚冲他招手接班。   但王忆不愿意被人看轻。   现在不管是队里的党员干部还是说普通社员,都知道他以后要接班王向红当生产队的队长。   要当渔家的领头人可不能不通海工,不能让社员看不起,于是王忆咬咬牙发狠了。   老子跟你这条船橹拼了,奶奶的,有种折腾老子一个血尿出来!   血尿没折腾出了,血泡折腾出来了。   没过半个小时,他这两只早年曾经上撸下挊的手上了起了水泡,摇橹使劲大、船橹杆子粗糙,他又干了半个钟头,水泡碎了成血泡了!   这是真的疼。   但王忆没话说。   堂堂七尺男儿,平日里学生还有社员见了他都是满脸的敬畏,他不能在上工的时候让人看轻。   于是他掏出手绢包起手掌,忍着疼、咬着牙继续摇橹。   不认怂,就是个干!   终于他撑到了王真刚一声吆喝:“起网!”   听到这话王忆顿时松了口气,直接把船橹一扔坐下将脑袋夹在膝盖之间拼命的喘粗气。   王真刚递给他水壶,他拿起来‘吨吨吨吨吨’的就灌了起来。   老爷子淡淡的问:“遭罪吧?”   王忆说:“还行,能忍得了,肯定比你们当年行军打仗要轻松多了。”   老爷子又笑了起来,轻飘飘的说:“行军打仗又累又苦,但习惯了一样。你小子行的,你今天能吃的下摇橹的苦,当年你要是在我们队伍里,那你也能吃的下行军打仗的苦!”   这句话评价很高了。   王忆高兴的擦了把脸。   这一擦疼的他龇牙咧嘴:“沃日,这不是都处暑了吗?处暑好几天了啊,怎么太阳光还是这么烈啊?”   王东方回头笑道:“王老师,你现在的脸红的跟个红虾一样。”   王忆看看自己撸起袖子显现出来的手臂。   手臂皮肤也被晒红了!   王真刚说道:“今晚你会更遭罪,不过你必须得遭罪,你得知道咱们乡亲在海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你以后你带队了才知道怎么体恤乡亲们。”   王东方将拖网拉了上来,这次收获的少,从王东方自己拉拖网使劲的样子就看出来了,里面只有十来条墨鱼。   这让他有些沮丧,抓起墨鱼扔了出来。   王忆之前跟着帮忙没去注意,这会他坐在船尾歇息,墨鱼被扔出来后他看见这墨鱼背阴面有波浪状条纹,阳光照耀,散发着金色光芒。   很漂亮!   他好奇的问道:“这墨鱼怎么还能发出金光啊?”   王东方说:“你刚才没注意吗?这墨鱼学名叫金乌贼,挺好的东西,往北走的黄海比较多,咱这块比较少,所以刚才我才说咱们好运气,捞到了硬货。”   “这种金乌贼好吃,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冬天吃可以防御寒冷,夏天吃可以解热……”   “它不会又能滋阴壮阳吧?”王忆问道。   王东方说:“你懂医学,你是大夫,你说能那就能!” 第330章 重包装生产线开工   整个下午他们下了四网,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这算是加了个班。   不过突发渔汛,加个班是应该的。   毕竟拖墨鱼是潮水活,需要小海潮的时候才能方便捕捞,要是潮水太大那拖网效果不好。   船队返航,没人对王真刚下四网耽误了回家吃饭看电影的事提出异议。   反而大家都对他的判断赞不绝口。   因为第四网的时候有些社员已经疲惫了,想要赶着傍晚回去下工,但王真刚坚持着要求船队又下了一网。   正是这一网的收获很好。   光是王忆他们船上这一网就捞起来八十多斤的墨鱼,而前面三网合计起来也就比这一网能多个十斤二十斤。   如果没有第四网那收获可就差远了。   这次好些人便聚集在了大船上,他们在船上就开始收拾墨鱼,收集墨鱼吐出来的墨汁。   船上挂上了气死风灯和电石灯,有人拿着电石灯去烤墨鱼的触须,同时有人拿着小桶接着墨鱼的喷墨口,然后墨鱼感受到高温后便收缩身躯从腹囊内喷射出一股浓黑的墨水。   这股墨水会越来越淡,最终变成清水,直到这时候社员才会放过它们。   吐完了墨水的墨鱼们真是一滴也不剩,一个个露出被榨干的样子,扔进船舱后不挣扎了,顶多甩一甩触手,那叫一个有气无力。   渔船回行,远远地就看到了码头上的灯光和半山腰的渔火。   船上的社员们突然便情绪高昂起来。   这就是灯光的重要性。   它不光光照亮了岛上的人家,还能让出海作业的社员们更远的就看到家的踪影、感受到家的气息。   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除了少部分有才华有雄心壮志的,多数老百姓这么忙图什么?   就图一个养家糊口,阖家欢乐。   社员们纷纷叼起烟袋杆找王忆来借小喷枪,王忆直接掏出一包烟来点燃后让王真刚挨个扔过去。   一支又一支的香烟在夜空中划过,猩红的烟头就像是一枚又一枚的流星飞过。   “看流星!”忽然有人这么叫道。   王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人跟自己一样拥有着浪漫主义思维,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机灵鬼——我草!   他笑着抬头看去,但见天间夜色凉如水,漫天星辰高悬中,有灿烂的星光拖曳着亮光落下来。   一颗两颗,真是流星出现了!   这流星出现的非常突兀。   现在或许是民间还没有闲心思去关注星空,广播电台也没有关于流星雨的预报。   于是王忆什么准备都没有做,他坐在船上的时候抬起头,看见了流星如雨……   八月的最后一天,白天阳光依旧炙热,气温依旧灼烈,以至于王忆的皮肤被晒到通红。   可是入夜后的海风迅速带上了凉意,这时候的海风也比白天时候更猛烈,就在几天前还很灿烂的夏日就像是现在的夕阳,总会出现却不会常久的停留。   于是王忆抬头看,他看到了初秋的夜空。   这是一片清澈澄净的天穹,天气晴朗,无论白天还是夜间都是万里无云,于是便有璀璨的星辉高悬夜幕中,颜色那么清晰。   当有流星倾泻而下的时候,也那么清晰!   今晚他们遇到的不是流星,是一场流星雨!   在短暂的几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走之后,更多的流星开始跟随。   星河中荡漾起了流波,落下的星辰如雨也如潮水。   好几船上响起欢呼声,流星这种景象并不常见,对于辛苦劳累一天的社员们来说在归来的时候看到自家的渔火又能看到倾泻而下的流星,这是一种心情上的慰藉。   哪怕是整天为口粮奔波的老百姓,也有欣赏美的自由和权力。   王忆对秋渭水喊道:“小秋,看流星雨!”   秋渭水在一艘船上开心的向他招手。   旁边的王东方夹着烟卷抽了一口,笑道:“流星雨要是向着咱们这里落就好了,从你们两个之间落下去,这样你俩就成牛郎织女了,哈哈,隔着星河对望。”   星汉灿烂,夜色浓郁。   王忆让王东方摇橹去接秋渭水,八月的最后一天,突然碰到了灿烂的流星雨——   这是给八月的生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接上秋渭水后王忆握着她的手拉到了身边来,秋渭水倚在他胳膊上仰头看星空,笑道:“海风吹落星如雨,是不是?多美呀。”   王忆说道:“我给你看个更美的。”   他又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包香烟拿出来一根根的抽在嘴里点燃交给王真刚,让老爷子一根根的甩给附近的渔家汉子。   于是天上有流星在落下,海上也有流星在飘荡。   夜幕中处处都有斗转星移。   星空因为流星雨变得更加璀璨,海面上时不时地也能映照出流星带光尾的痕迹。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摇橹划船的靠上了码头。   此时流星雨还在继续。   王忆拉着秋渭水的手往山顶跑,跑上山顶仰头看星空。   这是岛上隔着天空最近的地方。   当他们一直仰头的时候,好像漆黑的夜幕缓缓的降落下来,在一种异常的朦胧感中,王忆觉得他跟星辰距离格外近。   手可摘星辰。   漏勺看见他们回来了便来问:“王老师,今晚吃什么?今天很累吧?给你做点……”   “别说话,去问杨会,杨会说晚上做什么墨鱼流沙包子。”王忆赶紧打断他的话让他离开。   漏勺现在已经了解了王忆的喜好,他知道自家校长特别喜欢美景,什么荧光海什么飞白絮还有今晚的流星雨,这肯定是迷醉了。   这就是读书人,喜欢看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不像他,他就喜欢看风骚的老娘们。   于是他便去找杨会。   一场流星雨绵延时间挺长的,足足得有一个半小时,夜空才恢复平静。   王忆活动了一下脖子,心满意足的说道:“我靠,小秋,我从没有见过流星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道:“我见过好几次啦,不过今晚的流星雨是最好的。”   “因为跟我在一起。”王忆笑道。   秋渭水拉长声音说:“是——呀——”   两人一起活动脖子,就跟俩摇头娃娃似的。   然后老黄见此也扭动脖子。   漏勺看到他们说说笑笑的走回来便招呼说:“王老师小秋老师,过来吃伱们想吃的墨鱼流沙包,这个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没想到老杨还有这一手。”   杨会笑道:“哈哈,我跟着一个沪都来的面点师傅学的。”   “我一直养鸭子卖鸭蛋,我的鸭蛋好啊,双黄的多,然后这个面点师傅凑巧看到了我的鸭蛋,就来找我买了做这个东西吃,他说这是沪都的顶尖美食哩。”   王忆的心神还陶醉在流星雨和夜色中,便随口问道:“什么墨鱼流沙包?”   漏勺问道:“不是你刚才让我找老杨做这个墨鱼流沙包吗?”   “对啊,我下午借你火机时候答应给你做的。”杨会说着又叼起一根烟卷。   这根烟卷只有半截,是刚才王真刚弹给他的,他没舍得一口气抽完,就抽了半截剩下半截掐灭放入衣兜里存下,这会回了队里又抽上了。   听了他们两人的解释,王忆才想起刚才漏勺来问自己吃什么、自己随口说了吃流沙包。   没想到他们还真做出来了。   这会流沙包已经蒸好了,像是小黑馒头,一个个是小孩拳头大小,摆放在蒸笼里还挺好看的。   流沙包还热乎,王忆拿了一个给秋渭水又自己拿了一个捏了捏。   温热松软,手感舒服。   杨会提醒他们说:“小心啊,这里面是咸鸭蛋黄还有汤汁……”   王忆一口咬开,面皮其实没有任何独特的味道,就是里面有馅儿,这馅儿是搅碎蒸软了的咸蛋黄。   有点吃蛋黄月饼的感觉。   不过这馅儿里有汤汁,所以味道和口感能更好一些。   他招呼两人说:“你们也吃、一起吃呀。”   杨会嘿嘿笑道:“我不吃了,我跟着漏老师吃了新蒸的大馒头配豆腐乳,真香真好吃!”   “不过能不能让我拿几个回去给我闺女和女婿?得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是一无是处,我还会做王老师都说好的东西呢。”   王忆一边吃一边给他捡了十个。   杨会便拎着袋子高高兴兴的离开。   今晚这顿饭是他做的,这让漏勺不服气,便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爱不爱吃墨鱼蛋?”   “不吃不吃,这个我不吃。”王忆赶紧说。   前几天在码头上他去一艘船上做客,当时船家就要请他吃这东西,这个他受不了。   漏勺赶紧又问:“那墨鱼枣呢?”   王忆问道:“墨鱼枣是什么东西?”   漏勺给他介绍了起来。   原来墨鱼对渔家人来说是好东西,它通体除了体内的硬鞘和胃囊不能吃之外,其他全身的东西都能吃,不说墨鱼肉了,就是墨鱼蛋、墨鱼膏、墨鱼汁等等全是好吃的。   另一个墨鱼有个很厉害的地方,那就是无所谓鲜不鲜,只要没坏的过分那就都能吃。   外岛为此还产生了一句俗语,叫‘鲜鲳鱼臭鳓鱼,鲜鱿鱼臭墨鱼’。   这话意思是吃鲳鱼吃鱿鱼一定要吃新鲜的,鳓鱼和墨鱼就无所谓了,臭了都能吃,不会坏肚子。   王忆听到这话后摇头。   22年那时代所有城市的美食街都有一道菜叫铁板鱿鱼,这东西除了海滨城市压根就没有新鲜的,但是做好之后一样热卖。   不过考虑到这铁板鱿鱼是用重油重辣来处理的,这玩意儿压根吃不出鲜味和本味来了。   漏勺继续给王忆介绍,他说新鲜墨鱼新鲜吃,不新鲜的墨鱼当地人就做墨鱼枣。   这是什么东西呢?算是一种咸鱼了。   大灶里头有送上来的墨鱼,他拿了一条给王忆看,伸手穿入墨鱼体中顺着硬鞘滑入漏斗形的体位中下部,取出前端一个内脏囊。   “这就是墨鱼的胃囊,里面都是杂东西,不能吃。”   “把胃囊拿出来后剩下的墨鱼冲洗干净、晾干它,等水份收的差不多就把它们里里外外抹上粗盐,然后一只只放入瓮缸中,再在上面铺一层盐,这就是墨鱼枣!”   漏勺说道:“墨鱼腌了以后啊,它那个肉会脱水变硬,身体缩小的很厉害……”   “缩小到枣子那么小?”王忆有点不信。   漏勺笑着摇头:“怎么能那么小?”   “那怎么还叫墨鱼枣啊。”王忆问道。   秋渭水说:“吃起来像是枣子吧?我吃过,早上喝粥的时候下饭,腌过的墨鱼肉质紧密,嗯,会变小很多,然后吃起来很有嚼劲,像是吃干枣。”   漏勺说道:“对,小秋老师肯定吃过,其实这墨鱼枣腌好以后还要蒸熟的。”   “就是腌好从瓮里拿出来,用清水冲掉上面的盐卤,是吧,然后放在锅里蒸熟,用来早上下饭,很好吃的。”   王忆感兴趣的说道:“行啊,那你做点吧,要是好吃的话,以后可以多做点,我给我同学朋友他们邮寄过去。”   漏勺说道:“那王老师你明天早上吃墨鱼枣吧。”   王忆吃惊的问:“不是吧?一晚上就能——噢噢,这东西用盐卤给抷起来了,很能保存,是不是你家里有去年做的?”   漏勺笑道:“我家没有了,我师兄家里有,他做的墨鱼枣顶呱呱的好吃,我给王老师抠一点过来吃。”   王忆也笑了,说道:“行,明早上那就吃墨鱼枣。”   他和秋渭水吃饱喝足,两人又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腻歪了一阵,腻歪的老黄都看不下去之后他才放秋渭水离开。   要是在22年,情侣腻歪完了男的直接抹嘴让女的自己回家肯定会被骂渣男。   82年没问题,秋渭水不让他送,自己唱着歌下山去了。   这第一是因为82年的女性不光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们是真心这么想的也是正在这么做。   第二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秋渭水对王忆人品没信心,她怕王忆把自己送到闺房中后又继续腻歪。   王老师在这方面很不要脸……   王忆哼着歌回到房间躺下,这手臂一碰凉席有点疼,刚才他的脸更秋渭水的脸贴一起还什么,这会贴在枕头上他感觉也疼,针扎一样的疼。   下午阳光太烈,把他皮肤给晒坏了!   于是他只好忍痛开时空门回22年处理皮肤问题。   这事倒是好处理,都不用去医院,他就近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进去展示了一下皮肤。   药店给他推销用‘芦荟保湿膏’,说他皮肤晒伤的不厉害,不用抹药,用这种保湿膏即可治好。   王忆问多少钱,药师说不贵才99。   这不是把人当肥猪宰吗?   王忆有钱但不愿意被人当肥猪,于是他果断的蹲下去药品货架的下面和最里面寻找芦荟保湿膏品牌。   找了找他发现,下面这些更贵!   这样他郁闷的站起来,打眼一看发现货架上头摆放的几个芦荟膏都比较便宜。   见此王忆当场就笑了。   这药店卖个药还玩上兵法了,还用上了虚虚实实、空城计这一套!   他挑了个最实惠的付钱离开,感觉自己今晚机灵了一会,又小赚了一把。   既然回了22年他就去找邱大年。   这会生产队大灶已经关门歇业了,不过一行人没有休息,正让文小山在给他们烤肉吃。   王忆到的时候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又是rio又是燕京U8又是二锅头的整的很开心。   邱大年给他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他掏出芦荟膏抹手臂又让邱大年帮自己抹了抹后背。   邱大年问他:“老板,这芦荟膏多少钱?”   王忆直接把自己的购买价给打了个五折:“很便宜,25!”   没办法,邱大年这损sei太能砍价,要是跟他说原价肯定会被嘲笑,那这样自己今晚的采购成就感就没了。   一听这话苏小雅急忙问道:“自然乐园芦荟保湿凝胶?300ml的?才25?那老板你在哪里买的呀?”   王忆含糊说道:“在一家医保城买的,跟老板是朋友。”   苏小雅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买一盒?这凝胶在东子家自营的店里还要30呢,比你的贵不少。”   王忆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行。”   “那也帮我带一盒。”赵忠娟急忙说。   王忆说:“小意思。”   邱大年急忙说:“老板你帮我捎个一百盒,我去市场……”   “滚!”王忆骂道,“这玩意儿你也想要投机倒把啊?”   不过芦荟胶他还真可以投机倒把一把,带点去82年,这东西不贵好用,给学生们养护一下皮肤挺好的。   海岛阳光烈、海风大,孩子们又喜欢乱疯,所以弄的脸上手上都有口子。   邱大年讪笑道:“养家糊口不容易,这不是想赚点孩子以后的补习班钱吗?”   王忆斜睨他:“我给你开的工资和奖金,你养家糊口还不容易?哦豁,你钱都干嘛了?”   正在美滋滋往嘴里塞五花肉的高亚楠突然就愣住了,跟着也来斜睨他。   邱大年果断跑路,拉着王忆说:“老板咱们办公室,那啥,我把最近的工作向你汇报一下。”   多数工作都在王忆的计划之中开展,比如包装厂的搬迁、比如员工的招聘,进展的挺顺利的,天涯岛那边快要投入使用了。   但也有工作的展开让他颇为诧异:   比如58-1老相机竟然卖出了一台五万的高价!   他当时从曙光照相馆随手买了两台58-1相机,然后发现能带到22年就全交给邱大年来处理了。   没想到这相机竟然这么值钱!   邱大年解释说:“这相机就是很值钱,它当时一共才生产了1198台。”   王忆说道:“对,好像是生产一台赔一台,后来不生产了,改成生产58-2了。”   “58-2不值钱。”邱大年摇头,“我看网上说当时生产了七万台。”   王忆对于五万的价钱还是啧啧称奇:“你把这相机卖给谁了?楼上的娘总?没想到这相机这么值钱。”   邱大年笑道:“这可不是相机,这是民族工业发展的见证品,这是国家摄影摄像制造业走过的一段路程!”   王忆问道:“你就这么糊弄那个娘总的?”   邱大年摆摆手:“没有,你不是给我两台这个机器吗?这机器现在市场价其实是两三万。”   “但是有价无货,这相机存世量很少,于是我先跟娘总一个同行业的死对头网红摄影师进行联系,以三万价钱卖给了他。”   “这个网红跟娘总有时候会PK,最近娘总不是总捣鼓老相机还有老摄影杂志吗?于是我就鼓动这个网红用58-1给他砸个场子。”   王忆惊呼:“你真坏啊。”   邱大年嘿嘿笑:“事没办完呢,那网红欣然接受我的提议买了这相机,然后我转头把这事告诉了娘总,并且跟他说了朋友手里还有一台这相机的事。”   “然后你知道的,娘总那是大网红,在乎面子,于是他肯定得找我买下另一台58-1相机,这样来反砸他的死对头的场子。”   “所以你猜怎么着?”   王忆猜到了:“你跟娘总要了五万块?你真是奸商啊!”   邱大年不乐意的说道:“你都说我是奸商了,我怎么可能卖五万?我要十万!”   “最后谈价谈到了七万,所以一台三万一台七万,平均一台是五万!”   王忆呆呆地看着他。   两台相机把两个网红玩弄于屁股之间,邱大年这次真是人才了!   他当场拍板给邱大年一万当奖金:“给咱儿子多报几个补习班!”   这些钱对他来说都是小钱,刚才他回到22年就看到了袁辉给他发的信息。   红珊瑚首饰又有卖出,这都是以百万为单位的入账,所以王忆对邱大年出手很阔绰。   他检查了一下生产队大灶的账本,又给邱大年发了个采购清单。   距离中秋节不远了,王忆准备到时候在大众餐厅做月饼往外出售。   所以这就需要月饼机。   当然直接买一台全自动的月饼制作机器很不靠谱,他买的其实是月饼模具,具体名字叫多功能食品分割抓馅机。   到时候买馅和面让社员自己做月饼,用模具压好再用烤炉烤好,这样简单的用牛皮纸包裹一下就能卖。   他又安排邱大年在市里头买个仓库,说现在开饭店了,他托朋友联系了一些货源,以后有一些货物不方便送进公务员小区,让他们送进仓库。   邱大年一一登记下来,这都是简单的活,他这边很快就能搞定。   王忆给墩子打了个电话,问墩子现在岛上情况怎么样。   墩子说今天生产线已经搬运过来了,机器调试使用,没有什么问题。   这消息倒是挺出乎王忆的预料,他没想到生产线搬迁的这么顺利。   墩子给他解释了一下,其实包装机都是一些小型机器,生产线可以进行拆分,然后雇佣了大型搬迁公司,人家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全搬了过来。   接到了这消息后王忆还挺高兴的。   他立马给邱大年改了工作安排,说道:“等会我给你个清单,你照着这清单给我大量采购物资。”   “咱们自己有渔船,你找钟老板联系一艘小货船,把这些物资全给我送到天涯岛上去。”   “然后让包装生产线给我拆了重新包装!”   邱大年已经习惯了他一些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安排,便没有询问直接点头答应。   王忆把工作安排重新梳理了一遍,一看工作还挺多挺杂乱,于是他给钟世平发了个信息,把联系小货船的事安排了过去。   钟世平接到他信息便给他把电话打了过来,得知他在翁洲便又要聚一聚。   盛情难却,王忆只好跟邱大年打车赶过去。   钟世平一看他撸起的袖子露出的肌肤便诧异的问:“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皮肤被晒伤的这么厉害?”   王忆叹气道:“跟朋友一起出海,本想弄点好货,结果只捕捞到一船的墨鱼。”   钟世平不缺墨鱼,听到这话哈哈笑:“你去拖墨鱼了?这活不轻松啊,难怪晒伤成这样,你们拖了多少?”   王忆说道:“不多,一两千斤吧。”   “全是墨鱼?没有捞到什么海珍?”钟世平还不太死心。   王忆说道:“没有海珍,主要是墨鱼,金乌贼吧?另外最好的是加吉鱼了,多数是海鲈、螃蟹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金乌贼?”钟世平顿时来了兴趣,“这不就是好东西吗?”   王忆疑问道:“金乌贼很珍贵?我看我朋友的意思,这东西没什么太大意思。”   钟世平说道:“你朋友家大业大,普通的海珍不放在眼里,金乌贼挺珍贵的,起码在乌贼里面是好东西。”   他进一步介绍说:“这乌贼的肉厚实,滋味鲜美有嚼劲。而且它有个东西珍贵,墨鱼蛋!就是用它们……”   “用它们产卵腺加工出来的东西。”王忆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我不爱吃。”   钟世平说道:“那真是好东西,国宴上的乌鱼蛋就是用了金乌贼的产卵腺,我见过有厨师加工出来后像是花瓣一样,真是薄如纸片,这是国宴级的高级食品了。”   王忆感兴趣的问:“那金乌贼很值钱?”   钟世平笑道:“不是很值钱,但比寻常墨鱼能贵个两三倍的价格。”   王忆一听没兴趣了。   那还是不值钱。   他说道:“你等我给你弄点海蜇衣吧,我托朋友在外岛挨个渔村收海蜇衣,多多少少能收一点,到时候我匀一半给你。”   钟世平一听这话欣喜若狂:“好好好,我早就在等海蜇衣了。”   “不过话说回来,金乌贼的墨鱼蛋值钱,你看看你朋友是准备整体出售还是将墨鱼肉和墨鱼蛋分开出售,要是分开的话你帮我弄点墨鱼蛋。”   王忆答应下来。   钟世平兴致勃勃的说:“有你这层关系之后,我就不用北方渔港收金乌贼的墨鱼蛋了,要不然每年秋天我都会跟朋友结伴去收一批。”   王忆问道:“现在金乌贼产量不行了吗?”   钟世平说道:“马马虎虎,一年能捞个一千多吨。这东西是90年之前多,从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吧,因为过度捕捞、海况变化的原因,金乌贼资源就逐渐的衰退了。”   “后来国家开始投放产卵附着基和人工增殖放流,情况才好转了——你是不知道,这东西差点跟大黄鱼一样就濒危了。”   “好像国家刚保育那段时间,一个捕捞季才捕捞到了不到五百的金乌贼,在这个基础上国家搜集了它们的受精卵,孵化出来二十来万的小乌贼进行放流。”   “哦,当时国家还专门为它们设立了一个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两千多公顷的海域,专门让金乌贼繁衍,这样才又把它们给弄起来。”   王忆饶有兴趣的问道:“我承包天涯岛需要往渔场投资,你帮我联系点这种鱼卵啊蟹卵啊还有乌贼鱿鱼卵的附着基吧,我也给我那片海域搞个增殖放流。”   钟世平摇摇头:“天涯岛我知道,那片海不行,生态系统不太行,你还是搞网箱养殖吧。”   他告诫过王忆后便改了话题,问他:“哎王总,你还要不要买金一诺金主席的高速艇?”   “上次咱约了时间你也没去,现在他那边急着用钱,价格可以刀。”   王忆同样摇头:“我现在专心搞渔业养殖了,对玩没什么大的兴趣。”   高速艇的价格贵倒是不贵,但对他来说没有用。   本来他想买高速艇是为了节省他从天涯岛到市区的时间,毕竟他在22年这边时间宝贵。   可是现在来看邱大年和墩子可以一人给他管一边,他对两人还是很信任的,不怎么需要他来回跑,这样他干嘛还得花几百万去买一艘游艇?   听他这么说,钟世平便无言以对了。   他还挺想促成这笔生意的。   因为可以拿提成……   王忆问道:“他这边急需钱周转,那应该不只是要处理游艇吗?他有没有什么鱼饲料加工厂这些东西?我倒是需要这个。”   钟世平笑了起来:“人家是游艇俱乐部的主席,怎么会搞鱼饲料加工厂?他手头上的实体厂子只有一家船艇改装厂。”   一听这话王忆来了兴趣:“聊聊?我也想盘一家船艇改装厂。”   钟世平一听他的话同样来了兴趣:“好啊,那就聊聊!”   【1982年9月】电器飞进百姓家 第331章 开学日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王忆在22年跟钟世平聊过了盘下金一诺名下一座船艇改装厂这件事后就已经是九月了。   九月一号。   一大清早,大喇叭就响起主持人高亢激昂的声音:   “随着新学年、新学期的到来,又有一批新的小同学进入课堂、又有一批批同学升入高年级乃至升入大学,在这里国家领导人对小同学们提出殷切嘱托……”   “生命的年轻给了你们无限的活力,这是你们身上的优势。在当前我国改革开放发展初期的今天,伟大的祖国给了你们这一代学员前所未有的学习机会,因此,希望同学们能够倍加珍惜,珍惜学习的机会、珍惜学习的时光,以后用扎实的知识和技能为祖国、为人民作出一点贡献……”   “……学生代表表示,我们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定会珍惜时光,尽可能地发掘潜能,多加学习、多做一些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事,为祖国的四化建设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听着广播声,王向红慢慢的在山顶边缘溜达,一边美滋滋的抽烟,一边看着热热闹闹的生产队。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   早上开始天涯岛上就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的孩子收拾了暑假作业、换上洗刷干净的衣服鞋子急匆匆来学校。   又是一个新学年到来了。   今天比以往的早晨都要热闹,王忆之前说过这学期开学给学生们有奖励,学生们分外期盼,所以吃过饭高高兴兴上学来。   也有一部分哭哭啼啼的上学。   整个天涯岛上充满活力,这让王向红非常的满意。   不过哭哭啼啼的那些小娃娃是怎么回事?   王向红问道:“皮鞋,你拉着脸干什么?今天上学不高兴吗?”   王状元干巴巴的说:“高、高兴。”   “伱这是高兴的样子吗?”王向红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哭丧着脸来上学?”   “他肯定没写完暑假作业!”从后面走来的王新钊乐呵呵的说。   王状元听到这话怒视他:“王新钊,你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向红怒视王状元:“好呀,你小子竟然没有写暑假作业?刚才的广播你听了没有?国家还有王老师给你们创造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不珍惜?”   王状元畏畏缩缩的说:“支书伯我不是不珍惜,是、我想写作业来着,真的,可是我、我的《暑假学习园地》找不到了。”   王向红冷笑:“跟你们王老师说去吧,让你们王老师好好给你找找!”   王老师这会正准备吃早饭。   他打了一圈太极活跃了一下气血,然后过来等待着吃墨鱼枣。   漏勺给他和其他教师先准备好了早餐,大饼、大米粥、鸡蛋、咸菜、墨鱼枣。   墨鱼枣被切开放在一个盘子里。   这是漏勺从王祥雄家里要来的,王忆看了一眼还不知道墨鱼枣具体滋味,可是看卖相让人垂涎。   它被切片摊放,或许是不同位置的问题,颜色和构造不一样。   有的是鲜亮的翡翠绿和黄玉石般的柔黄,这是墨鱼膏。   还有的切面带着漂亮而有规律的花纹,花纹之间是雪白一片,像温和的羊脂白玉。   王忆招呼着教师们坐下,笑道:“同志们昨晚睡得好吗?”   徐横大大咧咧的说:“我还行,没做噩梦,嘿嘿,待在咱岛上就是环境优美、人的情绪放松,我感觉挺舒服的。”   孙征南揶揄他说:“你要是别磨牙放屁说梦话,那我也能睡得挺舒服。”   秋渭水关心的看向杨文蓉说:“小杨老师,我看你眼睛有点发红,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听到这话,在座的男人纷纷露出诡异的笑容。   王忆打了个哈哈说:“吃饭都吃饭,小杨老师第一天当教师难免激动,难免睡不好。”   徐横嘿嘿笑:“对对对,很正常,这很正常。”   祝真学拿出过来人的派头说道:“新夫妻头几天的日子难免操劳过度,你们不要瞎琢磨,这是人之常情,今天你们笑话小杨老师,那以后等着人家笑话你们吧。”   秋渭水本来没多想。   她确实是个单纯的姑娘。   但单纯不代表不谙世事,她自然知道夫妻生活这回事。   所以听老师们从侧面这么一说,便明白自己的话让大家伙给多想了。   于是她赶忙解释说:“昨晚支书回来了,可是六哥没有回来,六哥还留在大众餐厅里,王老师让他做什么大堂经理招呼客人,他最近几天不是都要在餐厅里上班吗?”   她这话一出口,男人们脸上的笑容就不止诡异了,还有些慌张。   杨文蓉又害羞又无奈的解释说:“你们别瞎想,我昨晚确实睡得很晚,不过不是因为我激动紧张了,是王老师给了我一台台灯,我在灯下学习到了一点钟才睡。”   众人恍然大悟。   王忆对她肃然起敬。   于是话题从杨文蓉身上转移,转到了今天的开学第一课上。   王忆说:“新学年和以往要有些不一样,今年的下午不光是劳动课了。”   “以前是队里活多、生活艰难,需要学生们去帮忙干活,现在队里日子好过了,社队企业赚钱路子多,就不要去浪费学生那点时间。”   祝真学喝着粥说:“我不赞成校长的安排,学生们参加劳动不光是为了赚钱赚工分,也是为了让他们体验劳作的辛苦。”   “只有亲身体会了体力劳动的辛苦,他们才舍得在脑力劳动上下力气。”   “而且劳动还能强壮学生们的体魄、让他们熟悉农活,不至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以前我在城里教学的时候,学生们竟然分不清麦苗和韭菜、分不清鱿鱼和墨鱼,这真是闹笑话了!”   王忆说道:“祝老师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刚才说,咱们下午不光是劳动课了,而不是说下午不上劳动课了。”   “以后下午要安排一些文娱活动课程,周一劳动课,周二音乐课,周三手工课,周四美术课,周五体育课,咱们要通过实践和反馈来琢磨出一份新的课程表。”   祝真学说道:“还要有大仿课,暑假我跟我在市里教学的学生聊了聊,他们说市里从去年开始给小学生开设了大仿课,估计咱们县里今年也要推行。”   大仿就是写毛笔字,这年代孩童练习写毛笔字都是从仿写开始,故而称为『大仿』。   徐横吃了片墨鱼丸后说:“没听说这事啊,我倒是听说开学后公社的领导要来咱们学校一趟,估计是要嘉奖咱们学校的统考成绩。”   王忆愕然问:“还有这事?我这个校长怎么没有听说?”   徐横说:“是我在县一中培训时候的同班学员说的,他在公社小学上班,他有亲戚在公社当干部,前两天写信跟我说了这回事。”   王忆不知道。   他得去问问王向红。   学校对外工作还是王向红在开展,比如给学生上学籍、给学生领新课本这些事都是他在负责。   说说笑笑中这顿早饭就结束了。   王忆对墨鱼丸的印象不错。   它部位不一样滋味也不同,多数部位算不上多好吃,但是带膏的那些部位有股子独特的鲜味和口感,咸滋滋的,越嚼越香,让他颇为喜欢。   他去找漏勺特意把对墨鱼丸的反馈说了一下。   漏勺听过他的话后笑道:“哦,你吃的那是墨鱼蛋,墨鱼蛋比墨鱼丸好吃。”   王忆当场瞪大眼睛:“啊?你今天上的不光是墨鱼丸还有墨鱼蛋啊?”   漏勺点头:“对,墨鱼蛋更好吃,也更珍贵。”   王忆有些懊恼,难怪那天在码头上人家船老大请他吃饭一定要让他尝尝墨鱼蛋。   他当时还觉得这是黑暗料理,没想到这东西滋味针不戳!   也难怪钟世平托他买墨鱼蛋呢,这一口在22年一样可以热卖。   于是他去找王向红,让王向红帮忙给广播一下,说他门市部里收墨鱼蛋。   王向红说这个简单,生产队昨天捕捞回来的墨鱼都要掏出墨鱼产卵巢做墨鱼蛋,以后做好了都给门市部送过来就行了。   王忆又问他:“支书,听说公社领导最近要来咱学校?”   王向红说:“没得到消息呀,公社没跟我说这回事,要是跟我说了,我肯定就跟你说了。”   王忆觉得是这个道理。   这样他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改成说:“支书待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以后在队里的时候帮我个忙,给我通过大喇叭放一些东西。”   王向红说:“行,但你要让我说什么?”   王忆摆摆手说:“不是你说,是你帮我放。”   “放收音机里的广播?”王向红疑问道,“这又是放什么?”   王忆又摆摆手,他回听涛居搬出个纸壳箱进大队委办公室,拆开后从里面搬出来一台有些旧的录音机。   四喇叭录音机。   旁边看报纸的王东喜一把将报纸拍在桌子上狂喜的喊道:“我草,是录音机啊!这是录音机!”   王向红也很吃惊:“王老师你从哪里捣鼓来一台录音机呀?这是稀罕物件,这是绝对稀罕的东西。”   王东喜说:“绝对稀罕,去年我去供销公司给徐经理送猪肚的时候看到他们商店里一共才三台这机器,都是日本三洋牌的录音机,一台要160元。”   “当时徐经理还给我展示这机器来着,它插上磁带就能唱歌,这比收音机好,你想听什么就可以让它唱什么,我当时就喜欢上了。”   “你喜欢的东西也多。”王向红白了他一眼,双手上去轻轻爱抚录音机。   王忆说道:“这东西没什么珍贵的,现在在城里已经很多见了。”   “怎么能不珍贵?这都是进口货吧?”王向红说道。   王东喜说:“不一定,咱们江南无线电厂改制成的燕舞公司今年也研制出收录机了,我听江南新闻里说了,以后咱们中国自己能生产这种机器了,造价会慢慢降低的。”   王向红指着这台录音机说:“你说的我知道,你听的广播我难道没有听过吗?”   “但是这台录音机不一样,你看它已经用了有几年了吧?肯定不是燕舞牌的!”   王忆说道:“这是德棍西门子牌的,确实已经用了好几年了,是我一个同学支援咱们学校的,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就买了一台燕舞牌收录机,然后把这台换下来送给我了。”   王东喜羡慕的说:“王老师,你同学真大方,还是当大学生好,能吃商品粮不说,还能拿高工资、有票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王忆说道:“咱社队企业赚钱越来越多,你也能拿到高分红,以后你喜欢收音机那也买一台好了。”   王东喜上手研究这台收音机,伸手在上面按了一下子说:“我可买不起——咦,这个红按钮是开关吧?怎么没有反应?”   王向红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一边去,别给王老师按坏了。”   王忆笑道:“这收音机不是用电池的,是要用电插座来通电的。”   他把插头插进王向红办公桌的电插座上,然后塞进一盘磁带说:“支书,待会你帮我按下这个红色按钮就行了,里面是国歌,等到升旗时候用。”   之前放国歌都是让学生们自己唱歌,王忆今天是新学期新气象,决定用录音机来放国歌。   王东喜想现在就按下去,但王向红抓起了烟袋杆,他只能悻悻的收回手坐在旁边抚摸录音机的外壳。   “真漂亮,这比收音机漂亮多了。”他感叹道。   王向红瞅了瞅自己视若珍宝的收音机。   相比之下收音机外形确实差不少。   不说别的,录音机造型方方正正、个头大,外壳塑料不知道涂了什么漆,那叫一个铮明瓦亮;它还有四个对称分列的大喇叭,看起来很威风。   王忆看到两人对这台录音机又是好奇又是喜欢,便说道:“你们等我升旗的时候再放吧,升完旗后让支书关掉话筒,你们可以继续听歌。”   “这里面第一首是《国歌》,后面几首都是革命歌曲,挺好听的。”   他给两人讲解了一下几个主要按键的功能,只要别按下重录功能那就没事。   这时候学生们吃完饭了,王忆出去对孙征南点点头,很快尖锐的哨音响起,学生们开始列队集合。   因为有育红班的娃娃升入一年级,他们没有操练过列队口令,所以今天早上这队伍列的有些潦草。   王忆不着急,他领着教师们在旗杆下等待。   等到一队队的学生带到,他拿起铁皮喇叭说道:“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是咱们新学期的第一天,那么接下来请同学们立正站好、行注目礼,进行本学期第一次升国旗奏国歌!”   学生们一听这话,习惯性的鼓起腮帮子准备唱国歌。   王新钊清了清嗓子要领唱。   他看向王忆,但王忆没有对他点头,而是转身冲大队委办公室方向挥挥手。   接着大喇叭里响起敲话筒的声音,再接着就是一阵嘹亮的旋律前奏……   学生们一听这是国歌的前奏,有些好奇的交头接耳,也有的注意到了王忆刚才的话:“哦,奏国歌,今天是收音机里放国歌!”   孙征南厉声道:“国歌奏乐期间要严肃,不许说话!”   这时候国歌响了起来:“前进,各民族英雄的人民!   伟大的共产党,领导我们继续长征!   万众一心奔向共产主义明天,建设祖国保卫祖国英勇的斗争。   前进!前进!前进……”   这就是现在的国歌,并不是王忆耳熟能详的《义勇军进行曲》——曲子还是这曲子,歌词有所更改。   这首国歌是1978年取代《义勇军进行曲》成为了新的国歌,王忆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首歌的磁带。   根据他查到的资料得知,再过两个月的11月这首国歌会被停用,他所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会再次踏上历史舞台,并将伴随中国体育健儿响彻国内外的运动场。   一曲国歌响起,五星红旗升起。   等到国歌结束,红旗也升到了旗杆顶端,随风猎猎震荡。   王忆拿起铁皮喇叭站在旗杆下说道:“同学们、同学们,国旗升起来了,这代表咱们新的学期正式开始了!”   “在这里我首先向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上个学期的期末统考,我们学校表现出色,语文、数学考取了县外所有公社小学的第一名!”   一些学生纷纷看向王新钊。   在他们印象中,自家小学有能力考公社第一的只有王新钊了。   王新钊这边骄傲的抬起胸膛,然后陷入怀疑中:   我草,我有这么厉害吗?全公社小学的第一吗?而且语文数学双第一?   我草,会不会不是我?虽然说我这次考试做题的时候感觉一切很简单,但也不可能这么厉害吧?   他犹豫了一下,又把胸膛收回去了。   王忆说道:“我们的成绩哪怕是放在全县、包括县城内的小学来排名也非常优秀,其中我们的语文平均成绩有两个年级表现最好,是一年级和二年级,考取了全县所有小学的第二名!”   “而不管是哪个年级,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我们的平均成绩在全县所有小学的各年级段排名中都没有跌出第五名!”   下面听他讲话的学生们开始回过味来,有些学生吃惊的问左右:   “王老师说的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语文平均分是全县所有小学的第二名?”   “不是哪个人、是所有学生的平均分啊?是全县小学的第二名?”   “那刚才说语文数学考取了县外所有公社小学的第一名——这不是说大钊啊,说的是咱们五个年级啊?”   “我草!”   孙征南厉声道:“校长讲话,都安静!”   王忆能体会学生们的震惊。   他当时看到这成绩时候都被整了个目瞪口呆,何况是学生们呢?   于是他对孙征南点点头说:“今天破例允许他们出声,让他们讨论吧。”   他又把成绩重复一遍,学生们得到他的确认后开始嗷嗷叫了。   王忆拿出一张成绩通知单看上面的总结,这上面有一系列的名字,密密麻麻都是此次统考成绩优秀学生的名字。   不怪王新钊平日里总是摆出学霸架势,他现在确实是小学的学霸,他成绩是小学中最好的,语文数学是双百。   考了双百的学生只有他一个,整个长龙公社的所有小学考了语文数学双百成绩的学生也就他自己一个。   县里小学还是教学质量高加上有一些好苗子,倒是也有几个考了双百的。   等到学生们兴高采烈的讨论了一会,王忆示意孙征南主持纪律,然后说道:   “对,同学们没有猜错,就是咱们五个年级、五个班,无论语文还是数学成绩的平均分都是全县所有农村小学的第一名!”   “我和几位老师要在这里对所有同学表示祝贺,你们过去一个学期的付出是值得的,你们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获得了优秀的战果!”   “在此学校对诸位同学进行表彰和奖励,首先每一位同学都将获得一件新校服和一双新鞋子,这是秋季的校服,等着天冷了大家就穿这衣服。”   “另外今天下午咱们学校要召开表彰大会,会上将给优秀同学颁发奖状和奖品,以资鼓励!”   “好了,现在各班级的助教们出列,协同所属班级的班主任一起给同学们发衣服和鞋子,另外今天下午有表彰大会,同学们都要参加,也可以带家长来参加。”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不是教学课,往往是给大家上一堂纪律课还有检查暑假作业。   助教们蹦蹦跳跳的出列跑到前面来跟老师一起收拾衣服鞋子也收拾新课本。   然后其他学生蹦蹦跳跳的整合成一队来领衣服鞋子和新课本。   新课本散发着新书所独有的香味,这是墨香。   新校服样式简单又大方,学生们穿上后看到彼此胸前的‘中国’二字后很激动。   特别是有学生还吆喝说:“这是咱们国家体育代表团的衣服,我去我二姑家在电视上看到来着,就是亚洲运动会上咱们国家体育代表团的衣服!”   学生们听到这话更激动。   跟国家的体育代表们穿一样的衣服,我骄傲!   王忆听到后很奇怪,问道:“谁看到今年亚运会的新闻了?今年的亚运会不是在11月举办吗?”   说话的学生解释道:“我不知道哪天举办,我看到体育代表团的衣服了,就是这样子的!”   这话没问题。   整个八十年代中国体育运动员都流行穿这种衣服,引领这衣服成为了一些大城市中小学最早的校服样式。   再一个体育老师和体育行业相关从业者也喜欢穿这样的衣服,这股潮流就是被中国体育代表团的giegie门引领起来的。   因为是秋装,这衣服还挺厚实的,跟以前两套校服不一样,学生们上手一摸就知道衣服料子好。   王忆是五年级班主任。   他监督着学生们领了东西回教室,然后学生们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挂历纸开始包书皮,包完了自己预习,而他开始检查《暑假学习园地》。   这一看他乐了。   他看的是语文部分,这一部分有好几篇作文,其中一篇作文叫《我的妈妈》。   王新红写的很现实:   我的妈妈是一个黑youyou的妇女同志,我爹说她是老娘们、母老虎。她确实像一头老虎,吃饭狼吞虎咽,有一次王老师请全体社员吃炖鸡,她让我、我弟弟和我爹吃肉,她吃骨头,像老虎一样将骨头全嚼碎吃掉了。我知道,骨头不好吃,我也知道,我妈妈不想当母老虎,可是老虎能保护全家,所以家里总得有个人是老虎……   王忆给这篇作文打一百分。   最后一句话升华了主题。   他再看王鑫的,这就比较有文采了:   我有一位漂亮能干、落落大方的母亲,她……(一百多字的夸赞)。并且她还特别关心我的学习,每天都会检查我的作业,帮助我在学习上进步,我很爱她,我很感谢老天爷让我有这样一个妈妈。   王忆给这篇作文也打了一百分。   王鑫的求生欲很足。   再往下看是王丑猫的作业,打开这篇作文一看:   我没有妈妈,但我有一个非常好的爸爸和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王老师。   王忆看后眼睛有些湿润,然后给打了101分,多给1分是为了体现王老师对他的关爱。   后面还有王凯的作文:   我的妈妈是……,但她有个缺点是容易生气,一生气就会数落我和我爹的毛病,然后她越数落就越生气,最终会以打我一顿而解气。   王忆湿润的眼睛重新干涸,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可是等他看到王新米的作文后就笑不出来了。   内容跟王凯的一样。   他直接抽出两本《暑假学习园地》摔在了教桌上,问道:“王凯、王新米,你们俩还是亲兄弟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俩有这层血缘关系?”   王凯疑惑的说:“王老师,不是啊,我亲兄弟是小当。”   王忆将两人的作文摆出来问:“你俩不是亲兄弟,那你俩的妈妈一模一样啊?”   王新米一看赶紧缩脖子。   王凯赶紧解释:“王老师你误会了,我没有抄王新米的作业,是这样的,我妈跟她妈是一个队的,她们两个跟亲姐妹一样,很像!”   王忆说道:“很好,你给我出去站着吧!”   王状元听到这话陡然站了起来,满脸冷漠的就冲他走了过来。   王忆惊呆了:“王状元,你疯了啊?你要给你的小兄弟出头啊?”   王状元赔笑道:“不是,王老师,我、我主动出去站着,就不累你看我作业了。”   王忆一听这话立马回去找他的《暑假学习园地》。   愣是没找到!   王忆问道:“你的作业呢?”   王状元少见的露出了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嗫嚅说道:“我我我……”   王忆怒视他道:“我我我,曲项向天歌啊?你平时不是三吹六哨的说自己挺猛烈的吗?这会怎么萎了啊?”   “有点男子汉气概,给我挺直胸膛,说,你作业呢?”   王状元挺起胸膛说道:“没了。”   王忆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这话说的还挺有底气啊?作业都没了你还挺骄傲啊?说,为什么没写?”   王状元委屈的说道:“不是没写,我写了,是没了!”   王忆皱眉问道:“怎么没了?”   王状元顿时更委屈了。   他张开嘴正要说话。   王忆陡然拍拍他肩膀说:“状元啊,你说的话,老师会相信的,老师很信任你。”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撒谎骗老师,辜负老师的信任;一个是说实话,让老师可以继续信任你。”   王状元一愣,然后瘪瘪嘴说:“我不爱写作业,然后那天蒸包子我家里没有干树叶不好引火,我就把作业卷起来给拖鞋,让他去引火了……”   “等等,拖鞋?你妹妹叫花鞋你弟弟叫皮鞋,怎么又有个拖鞋?”王忆疑惑的问。   王状元说:“就是我弟弟,他现在做事拖拖拉拉的,我爹说他应该叫拖鞋!”   王忆顿时笑了起来。   王状元也跟着笑。   然后王忆指着座位说:“行了,你对老师说实话,这种为人值得夸奖,那老师就不让你出去站着了。”   王状元欣喜若狂。   王忆接着说:“你回去坐下,我那里有一本没写的《暑假学习园地》,以后你用放学的时间给我留堂写作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正常放学。”   王状元顿时乐极生悲。   这个留堂是从中午开始的,中午头生产队大灶管好饭,王忆给学生准备了两菜一汤来嘉奖他们考出了好成绩。   两道菜是红烧肉、炸蔬菜丸子,汤是西红柿鸡蛋汤,其中鸡蛋很多。   有了冰柜之后肉就是好办了。   王忆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肉,直接把冰柜塞满了,这样他可以取出一冰柜的肉给漏勺做红烧肉,然后再从时空屋的冰柜里取出一些肉塞进去,就说只用了半柜子的肉。   反正红烧肉发下去几分钟就进入学生肚子,谁也没法检查他的操作。   学生们吃着红烧肉盖浇饭、配着香喷喷的炸丸子吃的好不开心,吃快了再来一口西红柿鸡蛋汤,真是舒服。   王状元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写作业,后悔的眼泪从他嘴角往外滴答! 第332章 表彰大会   红彤彤的汤汁、肥嘟嘟的肉,金灿灿的丸子还有白花花的米饭,这对学生来说跟过年一样。   即使学校管饭也很少有这样的好饭,他们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王忆过来监督王状元写作业。   等王状元写完了两页他才允许少年去打饭。   但他不是最后一个打饭的人,还有个小姑娘在最后才来。   王忆定睛一看,是回学的大女儿大凤儿。   大凤儿来念一年级了,估计是因为全校只有她一个外队人的缘故,开学第一天她还不合群,等别人吃完饭了她才端着个海碗来打饭。   她打到饭后手一歪,上面的肉和丸子掉在了地上,见此她赶紧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装起来。   王忆说:“让漏老师给你冲一冲再吃。”   大凤儿看到他后吓得一哆嗦,怯生生的说:“不要紧,校长,我回家让我爷爷给冲冲就行。”   她端起饭碗赶紧跑了。   王忆摇摇头,问王状元:“我吃人吗?”   王状元说道:“不呀,王老师你最好了,真的,和蔼可亲、英俊潇洒、文武双全、仗义疏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临危不惧、不屈不挠……”   “停停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王忆笑骂着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再不喊停这小子要把他知道的所有能用来夸奖人的成语都说出来了。   王状元嘿嘿笑着去打饭。   王忆叮嘱他:“老老实实吃饭,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再给我瞎闹我让你明天留堂到一点钟,到时候好饭好菜都没人吃完了,让你没得吃!”   “绝对不瞎闹。”王状元赶紧下保证。   吃过午饭之后,学生们纷纷回家去午休。   九月份依然有午休时间,到了十月一才会正式取消午休。   王忆抓住这个时间段把奖状拿出来。   这东西在82年是很罕见的,只有各所学校去教育单位才能获得分发。   县里的教育单位自己也无法印制,还得从省里去获取,因此比较珍贵,每个学校分发数量有限,小学一般一个班级只有三张,第一、二、三名各一张。   初中开始学校会多一些,比如优秀共青团员、优秀少先队干部之类的也会有一张奖状。   但到了22年这东西就不值钱了,最直接的体现是幼儿园,幼儿园里每个小朋友都能得到至少一张的奖状……   王忆这边直接批发了一堆。   然后他中午头把教师们召集到大队委办公室,准备对照着成绩单开始添奖状。   学生们表现都挺好的,所以平均下来也得一人一张。   按照成绩给每个班里前十名发一张,另外还有‘最佳进步奖’、‘最佳服务奖’、‘教师小帮手’等等的名号。   这方面要群策群力让老师们一起想。   他端着一摞的奖状进办公室,徐横跟他开玩笑:“王老师,咱索性把这办公室给占了算了,当咱们教师办公室用——我草!”   “教师要有教师风范,徐老师,伱不能随意爆粗口了,不能把军中那一套作风——嘿!”祝真学正要苦口婆心的劝说徐横改变作风,结果话说半截一进办公室也惊呼一声。   他们都看到了王向红办公桌上的四喇叭录音机。   录音机在这年头不罕见,可四喇叭录音机在这年头确实还很少,现在县城和乡镇里的录音机多是一个大喇叭的,就跟个独目巨人一样。   城市里整体流行的录音机还是双喇叭录音机。   得再过两年,随着国内无线电工厂把录音机的技术给吃透、把生产线给架起来,然后这种四喇叭录音机才会普及开来。   到时候戴着蛤蟆镜、穿着喇叭裤、踩着黑皮鞋、扛着录音机的时髦小青年将横扫城市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录音机将成为炸街神器。   有意思的是,现在炸街的是男青年,他们跳迪斯科。   等到四十年之后,就是这个时代的女青年们变老了,然后拎着新的播放器出去炸街,她们跳广场舞。   徐横、孙征南、秋渭水看到录音机都高兴的跑过去围了起来。   杨文蓉也很好奇,但她不好意思过去凑热闹,便抻着脖子看。   秋渭水很喜欢录音机,因为录音机可以反复播放一首歌,是学习歌曲的好工具。   文工团自然不缺录音机,她家里缺。   叶长安曾经想送她一台录音机来着,被她拒绝了,她怕被人说自己家里脱离群众、搞特殊化。   录音机功能大差不差,秋渭水看了眼王忆,王忆点头说:“你们随便捣鼓。”   听到这话秋渭水立马就拿出磁带来看了看,笑道:“都是革命歌曲呀,咱们一边听歌一边开会?”   杨文蓉情不自禁的点头表示赞同。   王忆对她说:“小杨老师,明年开始高考要正式考英语了,然后我教你和大国学英语。”   “学英语没有什么独特窍门,就是要多读多写,所以我后面给你找人从城里大学买几盘英语磁带和教科书,你晚上可以把录音机带回去听英语磁带,跟着朗读英语单词和句子。”   杨文蓉听到后下意识的问:“啊?这可以吗?这是不是搞特殊化?”   王忆笑道:“搞什么特殊化?再说你明年要参加高考,就属于咱队里的特殊人才。”   杨文蓉欢呼雀跃又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这能行吗?这台录音机是队集体的吧?”   “不是,是咱学校的。”王忆说道,“所以我作为校长有安排使用的资格。”   徐横搓着胳膊嘿嘿笑:“校长,那个我也想学外语。”   王忆说道:“你那是想学外语?你那熊心思我都不屑点破你!”   “这样,你没有课的时候要听歌曲可以听,晚上你得放电影,让小杨老师学英语。”   他又说:“今天下午颁奖大会结束后,我就要领着学生正式做收音机了,到时候给你们一人配一台收音机,用收音机听音乐一样,再说还能听新闻广播呢。”   听到这话祝真学挺吃惊的:“你要领着学生做收音机?校长,你、你这也能做?”   杨文蓉这边毫无表示。   她已经被震麻了。   王忆说道:“不是白手起家、空手搓出一台收音机来,是我托人买好了收音机的配件,也托老高叔做好了收音机的外壳,咱们把收音机配件给组装起来就行了,不难。”   本来是挺难的,有一些电子配件还需要电焊。   天涯岛这边没人会电焊,于是王忆索性改了。   改成让邱大年收了一些旧式大形态收音机,然后拆开把主板、喇叭、电源开关、频率控制板、声音控制键、电线等零部件拆开。   这样大多数工作只要接电线和组装就行了,只有很少的工作需要用电焊。   王忆买了一个小型的电焊笔,跟个螺丝刀一样,他给学生们最后焊接一下关键部件即可。   这事下午就能见分晓,所以王忆没有多说,他让秋渭水放歌,自己把奖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示意众人上来给自己班里学生填写奖状。   杨文蓉这次不震惊了。   神经已经麻了。   她拿起触手滑溜的奖状问道:“王老师,这东西一人一张?”   王忆说道:“对,一人一张,不值钱的东西,一张只要一毛五。”   祝真学苦笑道:“你这是在印刷厂认识人啊?”   王忆说道:“我不认识,是我有朋友认识,我托人买了一批,县里给的太少了,一个班才给三张,这够干什么的?”   祝真学说道:“三张够用了,奖状的作用是什么?它是学生时代的奖励证明书,用来表示对个别学生获得优异成绩的一种认可和表扬。”   “这样能让成绩不好的学生有一个方向和目标,有榜样并向榜样看齐,起到一个带动性的作用。”   他看看桌子上一摞奖状然后摇头:“你这样一人一张奖状,奖状就失去意义了。”   王忆也摇头:“哎,此话鄙人不敢苟同。”   “祝老师你说的对,奖状是一项对学生评价和激励的手段,是表示对个别学生的认可和表扬。”   “但是在一个学校里,难道只有考了前三名的同学才值得被认可、被表扬?那些有进步的同学呢?那些不是很聪明但学习很努力的同学呢?”   “还有,你说的很对,给学生一张奖状,是让其他学生把他当榜样,这没错。”   “但是在一个学校里,难道只有成绩优秀的同学才能成为榜样?见义勇为的学生、热爱劳动的学生、团结同学的学生等等,有许多学生拥有学习之外的出色特质,他们不该成为榜样、不该让其他学生学习吗?”   秋渭水赶紧说:“王老师说的对,我上学时候脑子就不跟趟,学习不太好,可是——还是让王老师来说吧。”   她想了想,没可是下去。   王忆说道:“我赞同祝老师的意见,学生以学习为天职,学生如果学习的好那应该成为榜样、应该受到奖励。”   “这个逻辑没问题,但这逻辑不能逆过来,不能说学习好的学生就应该成为榜样、理所当然受到奖励。”   “应该是好学生成为榜样、好学生要受到奖励,而好学生不能用成绩当唯一的衡量标准,只能说学习成绩是很重要的一个标准。”   “放到学生个体来说,每个人只要好好学习、只要努力做一个好学生,他们都该是榜样。”   “学习不好的学生以学习好的学生的成绩为榜样,不爱劳动的学生也应该以热爱劳动的学生为榜样。”   “两千年前的大教育家孔夫子说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我们也要充分挖掘学生个体身上的闪光点,去肯定他们、去鼓励他们,帮助他们树立自信心。”   说到这里,王忆陷入回忆中:“我就特别感谢我中学时代的一位班主任,当时我父母都没了,非常孤僻不合群,他就经常表扬我、肯定我——我很感谢他!”   杨文蓉赞成了他的说法,说道:“难怪王老师能用一个学期的时间让学生们脱胎换骨,原来您拥有先进的教学理念,我要向您学习!”   祝真学说道:“王老师的这些话很有道理,我们作为人民教师,应该帮助学生发挥身上的闪光点,让他们去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   孙征南说道:“我在部队的时候,首长说过一句话,部队培养战士并非是要把每一位战士都培养的能立功、能当英雄,只要能让每一位战士为保卫人民、保卫祖国做出贡献,那部队的培养工作就是成功的。”   徐横说道:“班副的意思是,最后不是每一位学生都能考上大学,但如果他们都能对社会有用处,那我们的教育工作就是成功的。”   孙征南点点头。   所有老师都说出感想了。   最后轮到秋渭水。   小秋老师淡定的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鼓掌说:“大家说的很好,你们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大家纷纷鼓掌。   王忆说道:“OK,来吧达瓦里希,咱们开始挨个学生讨论一下他们身上的闪光点,要深挖细掘,去肯定他们思密达。”   他不懂教育,但他认为对于小学生来说,鼓励教育是必须的。   当然这个‘鼓励’的度需要拿捏,不能让学生骄傲自大,而是让他们自信。   自信是很重要的心理或者说个性。   人这一辈子太难了,长大成人踏入社会之后遇到的困难太多,而自信是面对困难、客服困难的一大法宝。   王忆希望自己手下这帮孩子们将来无论是去当干部了还是回到外岛摇橹继续当渔民,都能够积极的面对生活,去解决问题。   别像自己一样,连22年的生活压力都无法面对,只能逃避的跑到82年来。   忙活一个中午头,终于将奖状给写好了。   王忆一边收拾奖状一边说:“对了,刚才徐老师的一个提议我觉得很好。”   “这个大队委办公室收拾一下,咱们学校拿来当办公室,跟支书和文书凑在一起,这样共同工作。”   其他教师纷纷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   杨文蓉担心的问道:“支书能同意吗?”   王忆霸气的说:“我不是要征求他意见,我是给他下达通知!”   他对秋渭水说:“待会咱们先礼后兵,我先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就……”   “就打他?”徐横嘿嘿笑。   王忆说道:“错,是让小秋老师上去跟他撒娇,他那时候一定不好意思拒绝。”   说着话他看了看大队委办公室。   面积不小,四五间房子,五十个六十个的平方是有。   平日里这办公室主要是靠南两扇窗户位置放了两张桌子,分别是王向红和王东喜的办公桌。   然后靠北边是大桌子,用来开社员代表和党员大会用的。   王忆决定把这张桌子给占用。   后面王向红背着手溜达着来了,他还挺开心的,嘴里哼着‘东方红太阳升’。   然后到了办公室门口一看,好几个教师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这让他老脸一红:“咳咳,干啥呢?你们有什么事吗?怎么都在这里啊?”   王忆说:“支书,我代表我们天涯小学的全体教职工……”   王向红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   要感谢自己了。   “向您和大队委提出一个请求。”王忆说道,“那就是把那张桌子征调给我们教师使用。”   王向红眨巴眨巴眼:“啊?啊!不是,那、那张桌子是平日里给社员代表和党员们开会用的,你们用了的话,那……”   “那社员代表和党员们就去教室开会。”王忆说,“支书你想想,每次给社员代表和党员开会都是晚上,因为白天还要上工,对不对?”   “晚上教室不用,空着,你到时候让大家伙坐下面,你在讲台上站在教课桌的后面,这样不是一样能给大家伙开会吗?”   王向红说:“这样不成样子,这样让人感觉我有大家长作风。”   “这不好、这不好。”他说着连连摇头。   王忆对秋渭水甩了甩头。   秋渭水按照他刚才的嘱托硬着头皮上去开始撒娇,然后又回来了:不行,这活我干不了。   不在行啊!   王忆心里摇头,完犊子玩意儿,还得我自己上。   他搂着王向红胳膊一阵甩:“支书、支书,我们没办法嘛,你行行好嘛……”   “我草!”王向红一把推开他撸起袖子赶紧挠胳膊上的痱子,“行行行,你们要用就用吧。”   “不过我不用教室当会议室,本来外队的就说我有大家长作风,我不能落人口实。”   “这样咱们轮流用这办公桌,你们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在这里办公吧?我们开会提前通知你们,到时候你们让出办公桌来就行。”   王忆觉得这也是个挺好的主意,于是双方便这么说好了。   这时候学生带着家长也零零散散的开始来到学校了。   来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妇女,当爹的都去上工了,无法来参加第一次家长会。   妇女们到来后纷纷问他:“王老师,娃娃回家说的是真的?咱们学校五个年级的语文数学都是全公社第一?”   “不只是全公社第一,是咱们海福县的所有公社第一!一年级二年级还有全县第二的成绩呢!王老师是不是?”   王忆笑道:“是,这都是真的,不信问支书。”   凤丫问道:“支书,是真的吗?你怎么老是挠胳膊啊?”   “过敏了。”王向红说,“这确实是真的,咱们学校考得好呀,我去公社的时候,连咱公社的领导们都知道了。”   他说着这话脸上露出笑容。   这秘密他憋了好些日子,憋的可真难受。   如今终于能说出来了,他立马抓起烟袋杆出去绘声绘色的讲解他去公社时候的经历:   “你们不信吧?哈哈,我当时也不信,别说咱们了,公社的领导也不信,赵主任当时看到成绩单后以为我失心疯了,当场给县里教育局打了个电话……”   “县里头也很吃惊,庄同志说,教育局还怀疑咱们偷试卷了,这把他气的不行,和武装部的领导一起去把教育局领导叼了一顿!”   徐横笑着给其他家长解释:“统考试卷印出来后,是治安局的同志和武装部的民兵一起看守的。”   王忆领着学生们组织会场,这次是全体师生大会和家长会,不能都站着了,要带着板凳过去坐着听他讲话。   主席台上并排了几张桌子,教师们要坐在这里,奖品箱子也摆放在这里。   学生们对奖品非常感兴趣,但他们不少人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最终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座位:   肯定跟自己没关系!   像王状元、王凯这样的还在惴惴不安的挠屁股。   每次家长会后他们都得挨揍,已经揍的屁股起茧子了,以至于每次开家长会之前他们的茧子会发痒。   现场不光有天涯岛的社员,还有隔壁金兰岛百姓生产队的人。   回学家大闺女大凤儿现在来上小学一年级了,她爷爷摇橹接送她。   于是中午头她跟来接她回家的爷爷说了一声,她爷爷来给她开家长会。   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女穿的是一件洗的发白的红汗衫和老粗布裤子,而周围学生都穿着漂亮且整齐划一的短袖短裤绿军衣,心里有些不好受。   自卑。   不过他摸一摸怀里的这套厚实的秋装顿时又心满意足起来。   王老师的学生就是享受。   开学第一天就有一件这么好的成品衣裳发下来,这真是不敢想的,这衣裳也太好了,全队都没有一套这么好的衣裳呢!   杨文蓉过来招呼他们爷孙两人落座,结果听见小姑娘肚子咕噜噜的响。   她诧异问道:“大凤儿,你中午没有吃饱吗?”   小姑娘低下头。   这个姿态她熟,她依稀看见了以前上学时候的自己。   这是一种心虚又卑怯的表现。   于是她看向回学爹,回学爹讪笑道:“娃娃吃了一半,剩下的、剩下的收拾起来晚上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一口。”   杨文蓉问道:“你让她省下的?”   回学爹是老实人,一家都老实。   他赶紧摆手说:“不是、不是,娃省下要给我吃,我哪里能吃这好东西?我没吃,她又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真的,你问问她,我家里人不撒谎。”   小姑娘点点头,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杨老师,我弟弟妹妹还没有吃过红烧肉和炸丸子,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刚知道。”   杨文蓉知道这是实话。   因为她在来到天涯岛之前都没有吃过!   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一次红烧肉和炸丸子都没有吃过!   这样她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说:“那王老师不是让吃饱吗?你留下一点,那就再去打一点,好歹吃饱。”   回学爹又赶紧摆手:“那不能那不能,王老师照顾我家,让娃过来念书,我们不能不识好歹、连吃带拿。”   “大凤儿就要了漏老师给的那一份,自己省下一半回去给……”   “大凤儿你中午故意把肉和丸子给掉在地上的?”旁边搬着凳子经过的王状元问道。   小姑娘点点头。   王状元放下凳子说:“你以后别这样了,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我受过这罪,我知道。”   “这样,我饭量大吃的多,平日里漏老师给我打饭也多,那我以后分你一部分,你把我给你分的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吧,你自己打的饭自己吃下吧。”   杨文蓉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说:“王状元同学这么善良呀?”   王状元得意的拍拍胸膛说:“我跟王老师一样,讲义气!”   但这事不能这么安排,不许学生往家里带饭是学校规定。   所以哪怕学生是中午吃完饭要回家睡午觉,但依然得在学校吃午饭而不能带回家里去吃。   杨文蓉明白这安排里的道理,于是她去主席台找王忆把事情说了说。   王忆听后也想起了中午小姑娘掉了丸子和肉在地上,然后捡起来放进袋子里的事。   他说道:“这孩子跟你很像,文文静静的但挺聪明,她应该是故意等我去大灶的时候才去打饭、故意把一部分饭菜掉地上不吃,这样就有理由带回家里去了。”   考虑到小姑娘只打了一份饭没有一边往家里带饭还一边使劲吃,这么来看她的人品还是好的,或者说小姑娘老实。   于是他对杨文蓉说:“你跟她说一声,以后上学前早点来、放学后晚点回家,这两段时间抽出来让她去大灶给帮工。”   “这叫勤工俭学,嗯,你让漏勺给她留出点饭菜当报酬,让她带回家。早上和中午头的饭还是要吃饱,不要往家里带了。”   杨文蓉说:“好。”   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她去跟爷孙俩说。   回学他爹高兴不已,却也不舍得拒绝,只能连连说‘这怎么好意思、谢谢老师’。   学生和家长们到齐了。   王忆对孙征南打了个响指。   孙征南先吹哨,然后举起铁皮喇叭喊道:“安静、都安静!全体都有,坐下!”   操场上齐刷刷的坐下学生和家长。   王忆接过铁皮喇叭咳嗽两声,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先学着以前学校秋季开学时候领导们的架势把派头摆足了,然后说道:   “各位教师、各位同学、各位家长,在这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学期,同时也迎来了新同学,让我们先以热烈的掌声对他们表示欢迎!”   “啪啪啪!”   “再过几天就是教师节啦,借此机会,我代表学校和生产队,向辛勤耕耘的全体教职工,表示衷心的感谢。”   “啪啪啪!”X2。   “秋天从来都是属于辛勤耕耘的人们,在刚刚过去的一学期里,在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学校取得了很多可喜的成绩……”   掌声噼里啪啦不断。   王向红领着王东喜在大队委门口听,听的是赞不绝口:“王老师这讲话有水平啊,一听就有文化!”   王忆那边滔滔不绝的展开演讲:   “……在过去的学期里,我们教师以‘不同的起点看终点、相同的终点看起点’的精神来教育学生,学生们上个学期学的很努力、进步很大、成绩很好。”   “取得了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语文和数学平均分都是全县各公社所有小学同年级的第一名等等的好成绩!”   徐横低下头小声提醒他:“校长,还有思想品德课的成绩没有提。”   王忆装作喝水的样子也小声提醒他:“已经提了,‘等等’。”   孙征南瞪了他一眼:“王老师给你留面子呢。”   徐横讪笑。   其实他也没有搞懂自己输在哪里。   思想品德课自己教的不是挺好吗?除了没像王老师最后给学生拼命刷语文题和数学题之外,其他的也没啥不一样啊!   王忆继续说道:“然后今天咱们在这里开一个家长会和成绩表彰会,两个任务。”   “第一是要求家长们再接再厉,配合我校让学生们成绩更上一步,以后都能好好念书,尽量考上中专、高中。”   “第二就是表彰同学们取得的成绩,鼓励他们在接下来的新学期、新学年,同样要再接再厉,争取今年过年考一个全科全县平均分第一,到时候咱们杀猪杀鸡过大年!”   “好不好?”   学生们不管男女不管大小扯着嗓子嗷嗷的叫:“好!”   操场一角的猪圈里有一群大肥猪被吵得心烦意乱,它们哼唧几声爬起来转转圈,换个地方继续乘凉酣睡。   猪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王忆说道:“这样大家都明白本次会议的主题了,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开始第二个任务。”   “表彰大会!”   “那啥,过去的一学期里,我校全体师生秉持着‘人人发展、人人成才’的办学思想,在全体学生中发现了大量人才,现在就此进行表彰。”   “请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登台领取奖状和奖品。”   “首先是劳动模范奖,有这些同学在过去一学期里热爱劳动、吃苦耐劳,本着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精神,大大的带动了全校的劳动积极性。”   “那个王状元、王凯、王新米……”   正在暗地里擦拭自己心爱的小陀螺的王状元听到王忆念自己名字吓一跳。   他吃惊的看向前面问:“大米,王老师是让咱罚站吗?”   王新米那边欣喜若狂了:“不是不是,是上去领奖状、领奖品!”   一个个名字还在念出,开始有学生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登台,台上杨文蓉他们都拿出了自己班级所属学生的奖状和奖品。   王状元惊呆了。   不是这个套路吧?   开家长会——自己不应该要罚站要被点名批评然后回家挨老爹的皮带吗?   怎么来奖状和奖品了?!   是不是有诈啊! 第333章 家家户户听广播   不管是有没有去考试的,人人有份。   一张奖状加一份奖品。   奖品是文具或者工具。   像是劳动模范奖给一把漂亮的小斧头,最佳服务奖给一副手套,三好学生给书包,成绩前三名给钢笔。   王忆给准备的奖品多,但还是正经的获奖学生拿到的奖品价值高,像王新钊拿到的是一套钢笔,一共五支,全是名牌英雄钢笔。   钢笔是金属杆和铱金笔尖质地,金属杆光滑带颜色,赤白黄绿黑五色,用一个盒子装着,里面有10个替换的墨囊、10个换洗笔尖,还有一支吸墨器。   在当前年代是绝对的大杀器,哪怕再往后推二十年都是让学生流口水的东西。   王新钊端着这套钢笔展示的时候真把好些学生给馋哭了。   他拿回去后周围的学生都不管纪律了,纷纷围上去要看他这套钢笔。   王新钊视若珍宝直接塞进怀里用衣服挡住,严肃的说:“注意纪律、同学们注意纪律,破坏纪律会被收回奖状的!”   听到这话学生们不甘心但赶紧坐回去了。   这奖状太宝贵了。   天涯岛的学生们基本上都没有收获过奖状,家里的墙上空空荡荡,好些人是今天收获了学习生涯中第一张奖状。   八十年代不管小学还是中学奖状都非常硬,一个班里只有三五个学生能获奖。   哪像22年,一个幼儿园恨不得给学生一人发两张。   所以从八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不光是钱膨胀了,这奖状也膨胀的厉害。   一人一张奖状,这样奖状的珍惜度自然下来了。   可是王忆有办法,学生们的获奖名称都是他和其他教师给贴身定制的。   成绩好的是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这样的名次奖,成绩稍微差一点的就给三好学生奖。   成绩再不行的就给个最快进步奖,还有的成绩排名实在拿不出手,王忆给了一个最具期待奖……   像王丑猫这样平日里给王忆跑腿跑的多的,王忆给他一个‘礼仪标兵奖’。   总之人人都有奖,这获奖名称还能说的过去。   人人一张奖状、一份奖品,学生高兴、家长也高兴,家长们直接把奖状拿走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这奖状好,真厚实呀。”   “奖状是好,摸起来还滑溜溜的,可是怎么一人一张奖状?这样奖状是不是有点泛滥?”   “你不懂了,王老师不是说了吗?咱们的娃娃进步太大了,县里都有名了,领导们都在讨论哩,所以给咱们小学的奖状就多!”   最后的奖状发完,还有一帮小萝卜头满脸失望:“没有了吗?”   “我怎么没有奖状呀?”   秋渭水去安抚他们说道:“你们刚从育红班升到一年级,还没有考试呢,哪有奖状?等到年底你们就有啦。”   这次王忆没给育红班学生准备奖状。   小学生一人一张奖状已经让人感觉不对劲了,这要是连育红班的学生都有……   那可就过分了啊!   即使这样也很过分、很惊人了。   王向红那边已经看愣了。   王忆这边流水化发奖状、发奖品,他站在大队委门口一个劲的发呆。   烟袋锅里的烟叶灭了又点燃、点燃又灭掉,来来回回点了三四次!   家长会结束,王忆又喊了一嗓子:“奖品还没有发完,今天下午老师领你们做收音机,同学们可以给咱们全队一家一户做一台收音机!”   全队一百五六十户的人家,随着新一年级升上来,天涯小学的学生要比户数更多了。   听到他的话,学生们又欢呼起来:“噢噢,自己做收音机喽。”   这事不是秘密了,王忆之前跟队里好些人提起过这件事,而且王祥高那边制作好了收音机匣子。   生产队内无秘密,这事早就传开了。   王忆准备好了图纸,让班主任们比对图纸在各班级的黑板上画出了大概的组装图。   一台完好的收音机其配件是很多的,天线、数码管、电解电容、瓷片电容、自锁开关、各种电阻、三极管、晶振、电位器等等。   别说学生们组装不了,就是王忆要组装起来也不容易。   但他手头的配件没有这么复杂,最复杂的东西直接用一块主板给囊括了,剩下的便是简单的组装工作。   王忆先将组装方案告知给教师们,领着教师们各自组装了一台。   徐横和孙征南上手很快,对他们来说这太简单了,比组装一把枪还要容易。   只有几个电焊点比较费劲,却也不复杂,一人一支电焊笔,很快便组装出了收音机电器部分。   电器部分放入匣子里,盖上匣子、放出天线、安装上频道旋钮和音量旋钮。   就这样,一台收音机完工了!   徐横都吃惊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王忆早就准备好了理由,笑道:“伱们没看到咱们这些电路板和配件都是旧货了吗?”   “其实这些零配件是电子厂回收的旧收音机或者坏收音机里拆解出来的,属于二手用品,他们回收这些配件不是还要翻新了往外卖,而是要回收电子零件,然后从中取里面的铜啊金银啊这些贵重金属。”   祝真学说道:“对,收音机和电视机这些电子产品的配件中含有贵重金属。”   王忆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回事,所以就联系了一家电子厂,买了他们回收这些配件中还能用的,统一买了相同型号机器的配件。”   “然后又联系了县广播站买了喇叭和另外一些电子配件,找了好几家单位,买齐了这些二手配件,这样才能组装成一台收音机。”   “来,试试。”   他将收音机木匣子后面电池窝的配件安装上去,用螺丝刀紧上了螺丝。   这样主板已经跟收音机木匣子背板位置贴好了,两节一号干电池塞进去,一个收音机便完工了。   王忆打开开关拉起电线,顿时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   背手围观的王向红见此立马惊喜的说:“好用,好用!”   挤在门窗环绕办公室一圈的学生更是发出欢呼声。   王忆调整频率寻找电台,然后很快便有一个声音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要认真解决高等专门人才培养同需要脱节的问题。根据调查,去年全国高等学校840多种专业中,毕业生供不应求的专业达到350余种,供过于求的专业有50余种。”   “培养与需要不相适应的主要原因,是缺乏长远规划,有些专业设置不合理,今后对人才培养预测,调整和改革现有专业,改进招生和分配方法,合理解决领导体制等问题,都必须抓紧解决……”   听到这个声音,学生们的欢呼声更加响亮,好些学生在外面喊:“徐老师自己做出收音机了!”   徐横开心的换了一个电台,又换了一个广播员的声音:   “……在重新审理的过程中,日山区供销社支部书记张耀凡等人多方为杨春芳开脱罪责,包打官司。他们大造舆论,宣扬杨春芳有错无罪,将地区人民法院撤销原判的裁定书打印散发到全县区的供销社中。”   “他们不惜动用人力财力,除去为此案动用公家汽车的费用外,仅开支的现金达572元,全都在供销社报销,日山区供销社还无视法庭判决,在杨春芳服刑期间,按月如数发给其工资和补贴共300多元……”   连续几次换电台都有新闻广播或者歌曲播放,这台收音机毫无疑问是成功了。   孙征南此时也把自己收音机的所属配件给安装起来,放上电池之后,同样能正常使用。   实际上这就是个组装游戏而已,很简单。   配件都是好用的,所以只要能安装起来,那就是一台合格的收音机。   教师们实践一遍学会了收音机的安装,这样便回去领着自己班级的学生去开始一步步的安装起来。   一年级小孩的动手能力肯定不行。   王忆还是用高低年级结对子的方案来开展工作,一年级和五年级学生结对子,二年级和四年级学生结对子,三年级学生自己忙活。   教师们在课桌之间穿梭,不断帮助他们给配件进行电焊,最后指导着他们将一台台的收音机给组装起来。   一切很顺利。   王忆发现了,现在的孩子可能书面知识学习能力比较差,但他们动手能力很强。   哪怕不用结对子,只要给一年级、二年级的小学生们一点耐心,他们自己也能把这机器给组装起来。   于是后面的广播声就在各个教室里不停的响了起来:   “……喜讯,当袁隆平同志本次再次来到国际水稻研究所参加国际水稻学术报告会时,得到了与会代表的交口称赞,他们称赞袁隆平同志为杂交水稻之父。同时,国际水稻研究所所长斯瓦米纳森博士对与会代表说,我们把袁隆平先生称为杂交水稻之父,他是当之无愧的,他的成就给世界带来了福音。”   “……水土保持是治理江河的重要措施,全国第四次水土保持工作会议闭幕,在全国范围内确定了黄河流域的八个治理重点。”   “……保证市场物价的基本稳定,是我国一贯的方针。物价管理工作要能够促进生产发展,扩大商品流通,安定人民生活,保证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随着一阵紧凑欢快的歌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喊:“停在这个频道上,听这个、听这个,这是《亲爱的朋友来相会》。”   然后又有人说:“下午不是有《岳飞传》吗?咱们还是找《岳飞传》吧。”   后面继续有广播声响起,每个声音的背后都是一台收音机的投入使用。   王向红这边也在各教室之间穿梭,他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拼装出收音机,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念叨: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还是要有知识呀,学生娃们竟然也能拼装出高科技电子产品!”   “行啊行啊!好啊好啊!这些娃娃有出息,真有出息,王老师你领着他们有出息啊!”   王忆说道:“支书你别溜达了,你安排一下给各家各户发的收音机吧。”   “每家每户都发一台,学生们给家里带回去,家里没有学生的你让他们自己来领一下。”   王向红笑道:“你可是想好了,这么好的东西直接发给社员们?让他们白得一台收音机?”   “我那台收音机还是我战友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来的礼物呢,我那战友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他才给我送一台收音机当礼物,你可好了,你直接给家家户户送一台?”   王忆说道:“这不是我送给他们的,是我给学生们的嘉奖,上学期考试成绩优秀的嘉奖。”   “所以这每一台收音机,是咱们学生给队里的贡献,他们用文化用动手能力,给咱们队里做出了大贡献!”   王向红感叹道:“确实是大贡献啊,可你这次给娃娃们的奖品太丰厚了。”   王忆笑道:“没关系,我能赚回来——这东西可是要用电池的,社员们要买电池去哪里买?只能到我门市部里买呀!”   王向红恍然的说:“对,是这么回事,哈哈,你小子的脑袋瓜子还是好使,只要涉及到搞钱搞经济,你的脑袋瓜就好使!”   杨文蓉抚摸着自己组装起来的收音机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家里现在有了台灯,又有了收音机,行呀,一下子有两件电器了!”   王忆说道:“等你丈夫回来,你让他去我那里买一个手电筒,充电的手电筒,特别亮,以后晚上你起夜啥的要用,这样你家就有三件电器了!”   杨文蓉开玩笑的说道:“家里拥有三件电器,这是进入初级发达社会主义生活的标志之一,没想到我才嫁进天涯岛这么几天,生活条件一下子鲤鱼跃龙门了!”   秋渭水和祝真学不需要收音机,他们家里头都有,祝真学还把自己的收音机带回来了。   两人拥有的收音机都是长江715A型半导体收音机,这款机器很牛逼,前后总产174万余台。   王忆便把秋渭水组装的收音机给小爷送去了,而祝真学组装的机器则送给了寿星爷。   两人的收音机都带干电池,送过去打开就出声。   这样从下午到傍晚,学生们高高兴兴的带着收音机回家,整个天涯岛四个组里都是收音机的广播声。   很杂乱。   很喜庆。   热闹哄哄。   傍晚时分,王向红站在山顶看着各组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听着被风吹来的熙熙攘攘,很开心。   他对王忆说:“你真有法子,你回来前后,咱队里简直就是两个生产队!”   “以前傍晚下了工,队员们累啊,赶紧回家里随便收拾点吃的填填肚子,然后就躺床上去歇着,各个组里死气沉沉的。”   “现在好了,每天都跟过年过节一样,哈哈,你看看今天这家伙闹腾的,多热闹!”   王忆啃着西红柿过来说道:“等我把咱队里拍的全家福照片给拿来,咱队里到时候更热闹。”   王向红抽出烟袋杆露出欢喜的笑意。   过了一会出海上工的壮劳力们纷纷回来。   大胆不顾湿漉漉的裤腿子在滴水便跑上山来找王忆:“王老师,草鞋那兔崽子竟然赚到了一张奖状?是不是真的?不是他抢了人家的奖状吧?”   王忆说:“他是劳动委员、劳动标兵,上个月学期带动了全体同学的劳动热情,肯定值得一张奖状。”   大胆得到他的确认后大笑起来:“我草,我爷爷的坟头长出芝麻来了?芝麻开花节节高啊,哈哈,我家里也能出一个拿奖状的人!”   他又问:“王老师你这里有没有大相框啥的?我准备弄一个把奖状镶嵌起来安装起来,要挂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王向红调侃道:“你挂到门口上嘛,门口最显眼了。”   大胆嘿嘿笑:“那家伙不是太得意了?不行不行,还是多多少少要谦虚点,咱好歹是党员,党员要带头谦虚。”   王向红心情好,掏出烟卷递给他一支。   大胆赶紧掏出火机给王向红点烟,又给自己点上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随着外队社员来看电影,岛上更热闹了。   外队的社员们得知现在天涯岛家家户户发了一台收音机这一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压根不信。   现在收音机没有多贵,城里头不说家家户户有一台,反正这东西不是稀罕物件了,从79年、80年开始,收音机便飞入千家万户。   但农村不多。   买收音机要票!   农民渔民连粮票肉票都难以获取,何况收音机票这种紧俏物资?   所以外队的社员们相信天涯岛的王家现在有钱了,能买得起收音机一家一户发一台,可是他们不信王家有这么多的收音机票!   而生产队的社员们就在等着他们这么质疑。   听到他们疑问后,社员们骄傲的说:“这不是买的,是我们队里的学生娃跟着他们老师自己做出来的!”   外队社员听到这话更不信,有的都要笑拉了:   “你们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哇,收音机是什么?高科技产品!你们这些学生娃能做出来啊?”   “我们队里又不是没有学生,虽然没有大学生可我们有高中生,高中生也做不出收音机来!”   “就是嘛,这得国家的工程师才能做,你们学生娃绝对做不来——呃,至于发这么毒的誓吗?真是你们学生娃做的?我草,你们队里学生是怎么回事?学习又好还会做收音机!了不得了!”   消息逐渐得到确认,主要是有人认识祝真学,问了祝真学怎么回事。   祝真学把王忆买了零件、他们教师指导学生组装起收音机的事说出来,这下子质疑声消停了。   认识祝真学的人都知道,这位在整个县里教育界备受尊重的老教师不可能糊弄人!   于是外队的社员们来心思了。   王忆吃饭的时候,队里的王祥高来找他,问道:“王老师、王老师,你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收音机配件了?”   “我表弟家的侄子今天来看电影,听说咱队里学生给家家户户做了收音机,他也想买一台回家听国家新闻。”   听到这话王忆连连摇头。   这买卖他不做。   费劲不赚钱!   现在的收音机价格不贵,十几二十几块就能买一台,所以城里结婚的四大件已经把它给踢出名单了,它成了四大件之耻。   像是中原变压器厂生产的黄河牌741型中波七晶体管收音机,现在翁洲的价格是27元。   这还是大厂的产品,一些无线电小厂出产的机器都用不上20元。   那王忆这边辛苦组装一台收音机能卖多少钱?   十块?十五块?   王忆才不去遭这罪呢!   他坦言说:“我手里还有一点配件,但不能组装成新机器了,我得留着给咱社员维修收音机用。”   “这些收音机里头的都是回收的旧配件,恐怕很容易出问题,我得留下一些配件当替换!”   王祥高还想磨一磨。   毕竟外岛人家好面子,亲戚都求上门来了,要是办不成事这有点太丢脸。   王忆跟他关系相当近。   这样王祥高一个劲磨磨蹭蹭,他这边就犹豫了,说:“要不然我托人捣鼓点成品机器吧?他要是愿意买的话,我可以帮他买成品的二手机器。”   “这种收音机不要票,价格也便宜一些,不过便宜不了太多,像是黄河牌741型收音机也得要20元一台。”   王祥高听后说:“那行啊,不要票就行。”   他乐呵呵的回去跟亲戚复命。   王忆这边也乐呵呵的。   收音机和录音机这些电子产品很耐用,所以22年的网上商城还保存着好些七八十年代的收音机。   这些旧货不贵,他可以买一些来外岛做代售。   反正现在治安局和县委里都有他的硬关系,不怕被人举报为投机倒把。   而且他售价合理,这样即使被举报也不怕。   还有人断断续续的来找王忆要帮亲戚买收音机,王向红听到这事后来给王忆挡枪,他直接反问社员:   “你这么讲亲戚感情,那你怎么不把你家的收音机送给他们呢?”   社员们直接萎靡了。   把我家的收音机送人?   那肯定不行!   我家里除了电灯和手电筒之外还没有一件正经电器呢,这台收音机是家里第一台电器,拥有独特地位的,别说送人,就是家里孩子随便想听一听都不行。   这一天的晚上,队里出去看电影的社员不多,他们都来门市部买了电池待在家里听广播、听歌曲。   晚上天气比较凉爽了,九月份的夜里乘凉就得带上一件外套了,所以好些人家不会出去乘凉。   这时候给家里前后窗打开,那就有过堂风把人吹的凉凉爽爽。   但今夜社员们还是出去了,他们不去看电影,而是在家里研究了一阵收音机后,出去跟左邻右舍一边乘凉一边讨论收音机的电台频道,交换使用心得。   现在社员们家里有一台收音机,这可比22年农村家庭买一台汽车更能激动人心。   王忆晚上给王新国、杨文蓉上课,秋渭水、孙征南和徐横也来学,他们能组建一个小课堂。   晚上学英语,王忆先教他们英语字母,教他们唱ABC歌曲。   等到一节课程结束,学员们散开,他给秋渭水使了个眼色说:“去听涛居,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秋渭水有些惴惴不安,问:“你会不会欺负我?”   王忆不满的皱皱眉头:“我能是那样的人吗?你看你,竟然还心存侥幸!”   两人打打闹闹的去听涛居。   王忆先拿出一个笔记本给她:“这是我最近一个周写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秋渭水赶紧拿到手跟宝贝一样抱到胸前,她满怀期待的问道:“白老师说要帮你联系出版社,你什么时候可以出版?还能出版吗?”   王忆说道:“能,白老师帮我联系的是江南文化出版社,这书可以出版,第一版十万字已经给编辑部邮过去看了,编辑部反馈挺好的。”   “不过第一本书要20万字,我现在还差着四五万字,等我写完了做一下校稿,就给出版社发过去。”   写小说这事不容易,王忆最近卡文了。   主要是这年头的小说可以文笔粗糙、可以人物单薄,但剧情一定要紧凑,不能水。   水文在这年代是编辑们最痛恨的事——与销量没有关系。   是当今社会国家出版印刷资源比较匮乏,编辑们都希望能利用手头的资源给国家出版好书。   所以如果他们发现某作者水文想混字数、混稿费,那他们绝不会同意。   王忆估摸自己得写个二十四五万字才能出版,其中要删减四五万字。   他给秋渭水说了说后面的创作计划,然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你喜欢听歌曲,对吗?喏,给你这个,这是个宝贝!”   秋渭水拆开盒子后,看到一个只比她巴掌大一些的红色塑料盒子,很漂亮,塑料上好像有一层什么漆,在灯光下褶褶生辉。   它上面有四个白色字母,正好这四个字母她今晚学了,就念道:“S、O、N、Y,这是什么?”   “是索尼,日本一个电子产品的品牌,这个东西叫随身听,是去年刚推出的一款电子产品,代号是WM-2。”王忆介绍道。   随身听。   他给秋渭水带来一个随身听。   82年国内青年绝对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这是他偶然在八十年代贴吧上看到的好物件,让邱大年花了五千块才买到手。   早在1979年的时候,SONY就做出了历史上第一台随身听——TPS-L2。   这点不得不佩服小鬼子,他们在本世纪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所生产出的电子产品真是将创意和实用性拿捏的死死的。   就拿这台WM-2来说,在82年待了这么些日子,他真是难以相信这东西竟然是索尼在81年就生产出来的东西!   从体积上来说,WM-2的长度是109毫米,宽度是80毫米而厚度才不到30毫米,至于重量?   不安装磁带时候的空体重量是290克,仅仅是半斤多一点!   而王忆清晰的记得,自己童年时代的二十一世纪中国城市里头还在流行这种款式的随身听,甚至那时候还得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拥有这样一款随身听。   但是索尼在去年的1981年已经推出了这么一款优秀的电子产品,它用了紧凑型电路和超薄型马达,让机器精巧而实用。   秋渭水显然不知道什么是随身听,这年代中国的青年几乎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忆将同样是红色线路的耳机插上,轻轻掀起她从鬓角垂落的秀发,将耳机戴在她小巧的耳朵眼中。   打开随身听往里面放了一盘磁带。   按下播放键。   磁带开始转动。   一阵欢快明朗的节奏在秋渭水耳道中回响起来,接着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秋渭水情不自禁的便跟着这节奏开始点头。   她没有听过这首歌。   甚至她就没有听过这样旋律风格的歌曲!   罗大佑在今年刚刚发行了自己生平第一张音乐专辑《之乎者也》,当时他自己录制了母带后四处推销却因为他没有名气而没有唱片公司愿意为他发行。   就在今年,刚成立两年的滚石唱片接纳了他的这张专辑并进行了出版了,据说起初滚石唱片并未对专辑抱有多高的期望,只是想让该专辑有面世的机会——   然后这张专辑推出后爆炸了,宝岛的大街小巷都在播放里面的歌。   王忆现在放入的磁带就是《之乎者也》的专辑磁带。   秋渭水一听《童年》就被吸引住了。   她震惊的难以置信。   一下子举起了这台小小的机器给王忆看,震惊的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相信,这样一台小小的机器竟然能放出比录音机更要优美动人的歌声!   其实这是耳机的功劳。   WM-2的原版耳机虽然没有后世那些耳机一样功能强大,可是终究比录音机喇叭要强大太多。   王忆看着她吃惊的样子便笑着点点头。   他给秋渭水摘掉耳机笑道:“是的,这就是随身听,你拥有它,就可以随时随地随身听歌!”   秋渭水吃惊的问道:“这是、这是哪里的科技?”   王忆说道:“你先听歌吧,待会我在给你讲一讲这台机器的来历。”   他掀起秋渭水鬓角的黑发,再次温柔的给她戴上耳机。   其实他刚才故意摘掉耳机的,他很享受给心上人掀起黑发戴上耳机的过程。   这是他少年时代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也是他那个年代,情侣之间能做的最浪漫的事! 第334章 县里送来奖励   1982年9月1日,农历七月十四。   再过一天就是七月半。   不过这年头的七月半就是一个普通的月半日,什么中元节、鬼节、百鬼出冢日,这都是扯淡的,在刚刚结束的七十年代老百姓有个口号——   ‘有鬼抓一个,送去首都的中央科研所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怎么能让它们给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贡献力量’。   此时圆月高挂。   尽管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十四的月亮也很圆,特别是今天是入秋后迎来的第一个圆月。   月亮很亮。   把海岛上头的天、海岛四周的海、海岛上的岛,都照耀的亮堂堂。   王忆和秋渭水在听涛居的门口依偎着,一对耳机分开,一个在王忆的左耳,一个在秋渭水的右耳。   这样王忆左耳听着歌声右耳听着浪涛声,他听到不同的声音,但并不嘈杂。   海岛的夜晚是安静的。   已经月升中天,月华如霜似雪的铺落,将岛屿朦胧成了银白色。   如人间的秋夜降下片片的霜。   海风吹得月轮移,吹得海浪翻。   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   于是两人便使劲依偎在一起。   老黄歪头看了看,它过来趴在了王忆和秋渭水的脚下,跟他们凑成一团。   耳机里歌声在悠悠扬扬的响着:“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秋渭水非常喜欢这首歌,她不厌其烦的听着,听了一遍又一遍。   王忆不厌其烦的给她倒带。   与心上人共同分享一副耳机,这是他少年时代最深的情怀。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大大超出了少年时代的梦。   身边是心上人,耳畔有歌有风有海浪,脚下有狗,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只一动弹就叮叮当当作响的老鹰和一对安静甜蜜的白天鹅!   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他满意了。   对一切都很满意。   他和秋渭水彼此依偎,耳中是美妙的歌声眼前是波澜的夜海,平阔的海面波澜起伏,一轮明月低垂在天边,照亮海面成银白色。   风吹的晚云缓缓飘荡,越过海洋、爬过山峦、穿过岛屿,夜幕中的星辰原本便因为清亮的月华而黯淡,如今又有云彩遮蔽,繁星更是难见其踪。   倒是这样显得月色特别好,清冷而烂漫,正是约会的最美时节。   秋渭水紧紧握着王忆的手,靠在自家男人的肩头看着夜色听着歌,一直听到月过中天、岛上重归安静。   星星点点的渔家灯光已经熄灭,看电影的外队人更是早就离开了。   只有下山的路灯还在精气神十足的亮堂着。   这是王向红看到秋渭水没有回家给她留的灯光,其他位置的路灯已经熄灭了。   虽然电力不要钱,可是路灯用的灯泡是有寿命的,一般来说看完电影就要熄灭所有路灯。   最终随身听的声音开始减弱了。   电池的电力枯竭了。   王忆给她摘掉耳机,笑着问道:“你喜欢这些歌曲吗?”   秋渭水失魂落魄的点头。   她的心神还没有从这些别样歌曲的冲击中缓过劲来。   王忆说道:“那你听吧,现在改革开放了,港澳台、欧美日韩的磁带都可以进入咱们国家了,你等我给你多找一些,让伱天天可以听好歌。”   秋渭水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的磁带,磁带挺贵的。”   “我年初的时候跟文工团的战友去市里新华书店看来着,一盘磁带要六七元呢,外国的磁带确实有,但更贵,要十多元钱。”   王忆笑道:“我给你找的是盗版磁带,便宜。”   这年头盗版磁带和以后的盗版碟片算是时代特色了,王忆再有版权意识也没法规避这些问题。   在80年开始,像翁洲这种比较大的城市的市面上就出现了空白磁带,最好的磁带是进口货,什么TDK、Sony和Maxell牌等等,一盒两块三块。   国内也开始生产空白磁带,从山寨开始出产,一盒只要1块钱。   现在城里开始兴起录音机,但好些人家买录音机都是省吃俭用才凑齐一笔钱,再让他们花高价去买正版磁带,他们可就不乐意了。   这种情况下空白磁带派上用场,大家伙约定好分别买一盘什么样的磁带,然后用空白磁带去录歌。   这算是八十年代的共享经济。   围绕着随身听,两人又聊了一会,王忆把随身听到现在的发展历史讲给了她听,然后将这台随身听送给了她。   他就知道秋渭水会喜欢这东西。   80年代初,广播几乎是普通人听音乐的唯一途径。   但广播听音乐不靠谱,什么时候播放歌曲、播放什么歌曲都是电台说了算。   像秋渭水这种喜欢音乐喜欢舞蹈的姑娘喜欢听的新潮歌曲,电台或者没有、或者不播。   录音机的出现让青年们有了新的选择,我的音乐我做主,录音机出现后能立马踢掉收音机成为青年们的挚爱,最主要的就是它迎合了青年们的个性:   自己去掌握喜好。   不过能买得起录音机的人还是少,这年头录音机几乎都是进口货,价格昂贵,动辄五六百元,是收音机的十几倍二十倍。   并且买了收音机后只需要买电池,买了录音机还得买磁带。   对于一个月只有四五十元工资的年轻人来说,动辄一盘磁带六七元、十多元,这有点太贵了。   而随身听直接买不到,王忆估计整个翁洲也就秋渭水手里这么一台。   这个东西他不敢捣鼓。   这不像照相机,哪怕翁洲市很少有尼康-F3,可他还是敢往外卖,因为照相机的样式差不太多。   外行人无法根据一台照相机的外形就判断出它的型号,内行人也做不到熟知世面所有照相机型号。   随身听呢?   这东西市面上直接没有,谁拿出来立马就能成为超级明星,很容易让人判断出这是走私产品。   所以他只给秋渭水弄了一台,满足秋渭水的音乐爱好。   秋渭水确实喜欢,王忆送她回闺房,她直接抱着这东西钻进了被窝。   王忆也想钻进去,可最终他只能老老实实回到听涛居,跟老黄钻一个被窝。   转过一天醒过来,天气阴沉,看来昨晚的海风吹来了大片的阴云。   又是一场秋雨要来了。   这样早上天气还挺冷,一下子降温了。   王忆紧了紧衣裳出去,大灶门口白雾滚滚,一股鲜甜滋味从白雾里冒出来钻进人的鼻子里。   他去看了看,漏勺做了三大锅的面疙瘩汤:用了黄瓜丝、小油菜、干蛤蜊肉,出锅的时候还倒了香油。   真是鲜香可口,热气腾腾。   早饭是面疙瘩汤配玉米饼。   学生们将冷硬的饼子掰扯开撕吧进滚烫的面疙瘩汤里,很快玉米饼便被泡软浸透了,这时候面疙瘩汤也不烫了,他们便端起碗‘西里呼噜’的扒拉。   杨文蓉来到岛上之后光改善伙食了,她也是个小吃货——这年头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吃货。   于是她吃饭时候问漏勺:“漏老师,咱们中午吃啥呢?”   漏勺笑嘻嘻的说:“吃土豆芸豆炖粉条,怎么样?王老师带回来的红薯粉条,特别滑溜特别香。”   杨文蓉满是期待的点头。   王忆说道:“去冰柜里弄它二三十斤肉出来,这菜加上肉才香呢,没有肉那味道差不少。”   一听这话,所有老师都乐了。   谁不愿意吃肉呢?   特别是颤巍巍肥嘟嘟的肥肉片,吃进嘴里满口油满口香。   学校里老师多了,王忆这边教学工作真是轻松多了,第一节 课和第二节课是数学,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是语文。   语文课刚开始,王忆让学生们朗读第一篇课文《桂林山水》。   然后五年级的课堂上声音嘹亮:   “人们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们乘着木船,荡舟漓江,来观赏桂林的山水……”   王忆背手在课堂上转悠,看到谁不好好念书他上去就是一记大逼兜子。   可惜没有他施展本事的机会。   连王状元这熊孩子都在卖劲的念书。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文书的喊声:“王老师、王老师,你快出来,县里教育系统的领导和公社领导过来了!”   王忆对王新钊招招手,说:“你继续领读,领读三遍,我要是没有回来的话,你带着同学们先认写陌生字。”   王新钊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王忆跟随王东喜去大队委办公室,这会办公室里好几个人在说笑,王忆探头一看——   有个熟人,熟悉的姑娘,是祝晚安!   祝晚安看到他后冲他眨眨眼睛,露出一记灿烂笑容。   王向红给王忆进行介绍,把来的领导挨个介绍一遍。   领头的是县教育系统的副书记,名字叫庄会严,他跟庄满仓一个姓不过没有关系。   当然外界盛传他在努力的拉近跟庄满仓的关系,两人对外宣称是堂亲。   庄会严笑着跟王忆握手,爱屋及乌,表现的很热情:   “王老师,咱们之前在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的结业晚会上见过的,你当时主持的那场晚会真是别开生面,让我记忆犹新啊!”   王忆表现的更热情,双手握住领导的手,表情激动、言语热忱。   双方先是寒暄,然后庄会严说道:“庄局跟我说过,王老师你是性情中人,那我不跟你废话了,我开门见山?”   王忆说道:“庄领导您请随意。”   庄会严笑道:“今天过来两个任务——两个半吧,捎带着有半个任务。”   “先说这半个任务,你们学校的徐老师和孙老师已经是正式的国家教师了,我今天过来给他们送粮票本。”   他拿出两个绿本本递给王忆,上面写着:海福县定量粮食供应证。   里面是一张张颜色各异的粮票,跟现在流通这一版人民币的一分钱钞票有点像,每一张上都有粮票字样,然后不同颜色的票证上有不同的重量,比如壹市斤、伍市斤等等。   王忆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徐老师和孙老师算是吃上商品粮了。”   王东喜赶忙又去招呼徐横和孙征南。   庄会严说道:“接下来说这次过来的两个任务,其实也可以说是两项嘉奖,是县里经过讨论决定,对你们天涯小学取得的优良成绩所进行的奖励。”   “本来我们是打算在昨天开学第一天把奖励给你们送过来的,但我们考虑到开学第一天,你们学校应该会比较忙碌,于是把嘉奖留到了今天。”   “这两项奖励中,第一项奖励是一台印刷机——哦,徐老师和孙老师来了。”   徐横跟他握手,孙征南在偷偷的瞄祝晚安。   庄会严将两个票证本分别交给两人,王向红笑道:“太好了,我们生产队现在也有两个吃商品粮的老师了。”   “是三个。”庄会严说道。   王向红摆摆手说:“祝老师是退休后转民办教师——你的意思是说,王老师……”   他惊喜的看向庄会严,突然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王忆要转为国家公职教师了?   结果庄会严摇摇头笑道:“暂时跟王老师没有关系,当然以王老师的能力,他要吃商品粮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我们教育系统早就在等待着这位教育界的人才转编制了。”   “但我这次要说的是祝老师,”他指向祝晚安,“经过祝老师的主动申请,我们开会讨论,同意她来到天涯小学就任!”   这个消息很轰动。   孙征南当场惊喜扭头看向祝晚安。   祝晚安羞答答的说:“我是来照顾我父亲的,我父亲毕竟年纪大了……”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孙征南高兴的搓着手。   他要有老婆了!   王忆也很高兴,他对祝晚安伸出手笑道:“太好了,我们学校这是又添一员大将啊!”   祝晚安笑道:“我还不是大将,我这次来也有向王老师您取经学习的意思,您的教育水平太高超了,我要把您的精髓学到手。”   王忆说道:“欢迎、欢迎,热烈的欢迎啊。”   王向红乐的合不拢嘴:“对,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   “哎呀,这真是个大惊喜呀,庄领导你看你,你们给我们带来的惊喜太大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下呢?我们应该给祝老师提前准备一间宿舍的。”   庄会严叹气道:“我说实话,你王支书可不要生气,你要原谅我的坦诚,因为同志之间的沟通需要敞开心扉。”   “你说,你哪怕是使劲批评我,我也不会生气。”王向红痛快的笑道。   庄会严说:“我们没有把祝老师调转你们学校的消息提前通知出来,是因为一直到昨天,我们和县一中的领导还在劝说她不要来外岛的小学教学。”   “王支书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看不起外岛的小学,而是因为祝老师是高中数学教育的专家,她去年还带过高考班呢,你说让她来教小学生,这算什么?”   “高射炮打蚊子了!”王向红坦然的笑道。   庄会严一拍手说:“谁说不是呢?这就是高射炮打蚊子,这是大材小用了。”   “但没办法,祝老师是铁了心要来你们小学,我本来不知道你们岛上有什么魅力,竟然把这样一位优秀教师给吸引来了。”   他看了眼孙征南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大概知道了,只能用领袖同志的那句话来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大家伙纷纷笑,都已经看出孙征南和祝晚安之间的柔情蜜意。   庄会严说道:“对了,刚才的那个奖励还没有说完,是一台印刷机。”   “这个奖励直接而言是叶领导、庄局还有我们教育系统共同为你们小学争取到的,但本质而言是你们学校的徐老师和孙老师给你们争取到的。”   听到这里徐横反应过来:“是我们七月中旬在市里敌特巢穴中发现的那一台印刷机?”   庄会严点点头:“是。”   屋子里的人再次轰动:   “好家伙,这是好家伙啊,一台印刷机!”   “我们岛上要有印刷机这样的先进工具了?好,以后学生们的学习条件就更好了!”   “哎呀,这说什么好呢?感谢叶领导、感谢庄领导、感谢组织的厚爱啊!”   王忆也很高兴。   印刷机真是好东西,他早就想给学校弄一台印刷机了,但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型号。   因为82年印刷机都是大机器,他从22年不好往这边送。   现在好了,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   机器现在就在船上,确实很大,跟一台办公桌似的。   它可不是这年代常见的蜡纸油印机。   蜡纸油印机小的跟个手提箱一样,对于一座县城来说,根本用不着什么领导来争取。   徐横他们缴获的这台印刷机是圆盘印刷机,本来用来印刷报纸的,敌特分子是想做假报纸来制造社会动荡。   这样一台机器看上去跟个机床一样,是半自动化的机器,带着一台打字机,可以打印出工整的文字。   另一个它自然也可以印刷试卷,以后教师们可以手写一张试卷,然后用这台机器印刷即可,那效率就高了。   甚至它可以印刷课本!   它不像蜡纸打印机那样只能印刷手写字,而是可以用打字机打出字来,印刷在A4纸上就是工整的出版体。   等于是王忆可以给学生打印课本、打印小说等作品。   这种机器在当前年代的翁洲还是宝贝,只有印刷厂、大型报社、出版社和重点学校才有。   整个FH县以前总共有三台,两台在县里的印刷厂、一台在县一中,之前学生统考用的试卷就是这种机器给印刷出来的。   庄会严跟王忆说:“之所以把这么宝贵的机器交给你们学校使用,组织上是有考虑的。”   “第一是这种机器的使用有门槛,一般人舞弄不了,你是大学生,你应该能用的了。”   “第二,你们公社还没有这样的机器,所以这台机器放在你们小学但并非是送给你们了、只能说是你们自己用,不是这样的,你们整个公社所有学校有印刷需求,你们都得尽量配合。”   听到这里王向红明白了:“庄领导,你们这不是给我们送来了个奖励,是送来一个油老虎。”   “这机器要用电来驱动啊,我们公社现在就我们队里有大功率的发电机,所以你们只能把它送到我们队里。”   庄会严没有跟王向红争辩,他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这样的老同志啊。”   人家落落大方的承认,王向红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这机器放在他们队里,主要还是他们队里使用。   领导们上门,按照规矩队里要好酒好肉招待一顿。   估计是因为叶长安的关系,庄会严死活不肯留下吃饭,他掏出了钱和粮票,说如果要留下他们吃饭,那他必须得付钱、付粮票。   王向红没辙了。   他哪能收领导们的钱和粮票,便坚持着收拾了一些蛤蜊肉和三矾海蜇这些东西给领导捎带回去。   然后庄会严拼命的塞给他十块钱和二十斤肉票!   王向红也是真的倔强,他一看教育系统的船离开了,立马拼命的摇橹去追……   王忆连连摇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安置好打字机和印刷机,他们还得继续去上学。   中午头的时候王向红来找他,说道:“嗯,好香,你又炖肉了?”   王忆收拾着课本说:“土豆炖芸豆,里面夹了几块肉而已,支书,你一起来一碗?”   王向红笑着吐了口烟雾摆摆手:“家里也做上了好饭,虎头鱼炖豆腐。”   这确实算是好饭。   虎头鱼是一种个头不太大的鱼,一般二十来公分左右,长得很丑但肉质很鲜美,素有“假石斑鱼”的美誉。   说它长得丑也不尽然,它还是观赏鱼的一种,只能说它是丑萌丑萌的。   虎头鱼身体长扁、颜色红褐,好像身体上长了一些红褐色石头一样,它背部有刺,这刺有毒,一旦被蜇伤很危险,最好去医院,自己一般处理不了。   所以这鱼虽然好吃,渔家吃的不多,因为不好捕捞也不好收拾。   王向红说了自家的午餐后顺便邀请王忆:“王老师,要不然你中午去我家?虎头鱼一般人只会红烧或者油炸,其实它炖豆腐也很美味。”   “炖豆腐?”王忆问道,“支书你家里现在还有豆腐?”   王向红笑道:“现在咱大众餐厅不是天天进货吗?餐厅从市场批发豆腐,便宜,于是我托餐厅一起帮我家里批发了几块豆腐。”   “其实以前吃豆腐方便,金兰岛上陈家有豆腐坊,不过今年开始不干了,没有豆子,活也太累了。”   王忆说道:“噢噢,这样啊,我也托餐厅帮学校买肉来着。那支书你家里还有豆腐吗?给我弄一块,我准备做个咸菜炖豆腐。”   王向红问道:“咸菜炖豆腐?这东西能吃?”   王忆打着拍子唱了起来:“吃了咸菜炖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王向红被他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乐了,说:“行,你跟我去拿,正好路上咱聊聊天。”   两人往山下走,王向红问他:“王老师,你这里现在有印刷机了,我听说这种印刷机很厉害,能印刷带颜色的东西。”   “带颜色的?你要印刷什么?”王忆问道。   如果是丁得才这么问,那肯定是印刷黄色书了。   王向红说:“想让你印刷一些奖状,嗯,我准备以后也给社员家里发个奖状。”   王忆说道:“哦,咱机器印刷不了奖状,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给你弄一批,我那里还有呢。”   “我要的多。”   “我给你一百张!”   王向红震惊了:“你小子,你这是准备了多少奖状啊?”   王忆说道:“这不是还给年底准备上了吗?”   王向红说道:“对对,你做事喜欢未雨绸缪,这是好事。对了,我也给你一个未雨绸缪。”   “咱岛上秋天的雨水不会下很久,今天有可能要下雨,要是下完雨那明后天会天晴。”   “昨天今天咱的船都出海去拖墨鱼来着,今年行,弄到不少墨鱼,这样天好了咱队里要晒墨鱼鲞、腌墨鱼蛋。”   “这活得让学生们去帮忙,你看着安排一下下午的课程,安排一节劳动课。”   王忆说道:“行,这个临时安排就好,今天下午反正是上音乐课。”   秋渭水昨晚上学了《童年》,她觉得这首歌特别适合孩子们,于是就决定今天下午上一节音乐课。   带着一块老豆腐,王忆摇头晃脑的唱着‘皇帝老子不及吾’回到队里。   中午头吃大锅饭,这块老豆腐当晚饭,正好他去找点咸菜。   学生们这两天放学后会去捡金蝉花,积少成多,还真给王忆这边弄来不少的金蝉花——   不光是捡来的,还有的是家里往年保存了,这东西只要避免受潮发霉那就能保存很长日子,如今都卖给门市部了。   王忆计划着炖豆腐的时候放两个金蝉花。   男人要对自己的腰子好一点。   该补得补!   他这边刚放下豆腐,学生们还在排队打饭,然后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了。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   以后秋雨刺骨,让学生们打饭时候在雨中排队不合适。   于是他对徐横和孙征南招招手:“过来,商量个事,咱们得在大灶外搭建个棚子了,学生排队打饭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孙征南笑着说:“这种事,你是校长你做主。”   徐横转了转眼珠子陡然说道:“班副你现在真是满脑子都是你对象了,草,校长跟咱俩说这事,肯定是指望咱仨来搭建这个棚子呢!”   孙征南一愣。   王忆对他说:“你别听大炮瞎说,我怎么可能安排咱们三个来搭建这个棚子?”   “明明是你们俩!”   “你们看,咱学校教职工一共七个、八个了,现在八个人,漏勺忙活大灶忙的脚不沾地。然后小秋、小杨、小祝是女同志,祝老师是老同志,就你俩最适合干这些活了。”   他拍拍徐横的胸膛说:“能者多劳,两位同志,你们受点累吧。”   徐横说:“校长,我不怕受累,问题是你呢?你也适合啊?”   王忆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呢,你们以为我闲着没事干?”   他琢磨了一下。   自己这两天还真就是闲着没事干。   那得找事干啊!   于是他就跟徐横商量:“你俩好好干,我下午要给服装队和木工队送一台录音机过去。”   “这样,你俩要是喜欢听歌、听相声,那我批准你俩晚上可以借走一台录音机,回去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听……”   “嘿?”徐横和孙征南一下子凑到了他跟前,满脸的兴奋,“怎么回事,王老师你还有录音机?”   “你买了几台呀?不就是小杨老师学英语那一台吗?”   王忆说道:“一共三台——不过我有另外的安排,孙老师,你除了做体育老师也做咱们学校的物资保管员、物管员。”   “然后目前的三台录音机和昨天做出来没发下去的那部分收音机你来管理,各单位要用物资,包括我在内不管是谁,都要去你那里签字领取。”   孙征南赶紧立正敬礼:“校长放心,一定做好物管工作!”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俩好好干,那个我这个礼拜天要去沪都一趟,沪都那边有咱的一个兄弟单位,说是上个月就来咱岛上参加个联谊,结果一直没来,我得问问怎么回事。”   “然后,我这次会去沪都顺便帮你们教师买一身衣裳,学生有校服,咱们也要有工作服嘛!”   徐横说道:“校长你放心的去,在你走之前,我们俩就让你看见这里搭建起一座避雨棚子!”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说:“都好好干,走,孙老师跟我进来拿录音机。”   另外两台录音机都在听涛居,全是四喇叭的好东西。   孙征南放入箱子里高高兴兴的抱上,跟随着王忆去大队委办公室拿另一台录音机。   这台录音机现在播放上下课的铃声,王忆去跟王向红说了一下物管安排。   王向红在这事上没有意见,他说道:“那每天上午上学之前,让文书去找孙老师领录音机,放学后移交给小杨老师学英语——”   “另外你上次一连买了三台录音机?你是不是动用你那存折了?”   王忆说道:“没有,我这不是一直在捣鼓手表、蛤蟆镜、打火机这些东西吗?最近入账挺多的。”   王向红点点头:“那就好,零钱可以花,整钱先别动,以后有大作用。”   他又跟王忆说:“对了,忘跟你说一件事了,上午教育系统上的领导还给咱学校送了几份通知,这都是交接给我了。”   “我拿给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第335章 盐滩晒鲞   下午,秋雨朦胧。   雨水不大但是一下子把温度给带下来了。   王忆停掉了四台冰柜。   还不知道这降雨时间有多长,得省着点电力的使用,免得蓄电池空了,让社员们连照明的电都没有了。   他准备买一台UPS配合蓄电池使用,同时再加装上一批的太阳能板。   秋天冬天不比夏天,阳光不会那么炽烈,艳阳天也不会像旱年的夏天一样多。   不过这事不用很着急。   外岛这种地方挺适合用太阳能发电机的,因为海上风大、风不停,吹的云彩不住的飘荡。   这导致了外岛的天气变幻莫测,一天之内可能上午下雨、下午晴天到了晚上又阴天。   那么只要一天之内有个半天能出太阳,太阳能发电机就能蓄上一批电力供生产队使用。   仅仅是电灯泡照明用不了多少电,现在五台冰柜一出来,加上印刷机,它们才是用电大户。   下午王忆就不上课了,其他教师调整课程,祝真学、祝晚安、徐横、杨文蓉四个文化课教师分别带一个班的文化课,另外秋渭水会带一个班的音乐课。   上午下午各有四节课,上午全是文化课,下午四节课有四个班级轮流上音乐课、体育课。   反正现在天涯小学兵强马壮,教师已经足够用了。   特别是以后还要有大仿课,这样教师们的课程都可以安排的少一些。   王忆没什么事干,先去了服装队找妇女们,让她们安排一下手里的活,找个人跟自己去领录音机。   妇女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想了想说:“那啥,有个事跟你们说一下,中午头那会我从支书手里拿了个咱们县里教育系统上给发的通知,下个月国庆节,各学校要组织节目进行报选。”   “我准备领着咱们学校的全体学生去打一套太极拳,这样需要统一服装,我……”   “王老师你刚才说的是录音机?”黄小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   “对,录音机不是收音机?”   “我也听见了,王老师你是不是嘴瓢了?你说让我们去家里拿收音机过来吗?”   妇女们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王忆挥挥手打断她们的询问,说道:“是录音机、是录音机,我给伱们准备了一些磁带,等你们把录音机带过来,这样安装上磁带就能听歌了。”   “你们的工作很无聊、很繁琐,这样休息的时候听一下歌曲,可以舒缓一下心情。”   妇女们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满脸的笑容,欣喜之情真是跃然而出:   “王老师你真会为我们考虑,你考虑的真好,真周全呀。”   “对对对,要是休息时候能听听歌就好了,咱生产队就这么一座岛,东家放个屁,西家立马就能听见,队里没有新奇事,让我们平日里都没什么好聊天的。”   “你真要给我们配一台录音机?就是大队委办公室那一台吗?你们学校不用了?”   昨天录音机出现,消息便传递开来。   社员们深感新奇,因为生产队里还没有过录音机呢,他们都想看看、研究研究。   但是王向红不让他们看。   录音机上按钮多,他怕社员们好奇乱按,万一把录音机按出毛病怎么办?   这东西可是进口产品,一台几百块呢,一个社员一年的工分都挣不出来!   王忆对服装队的妇女们说:“不是那一台,我一共买了三台,学校用一台、你们服装队用一台,还有老高叔的木工队也得用一台。”   他对黄小花招招手:“行了,嫂子你跟我来,我跟你说说这个事以后怎么操作。”   “等等,”他又想起自己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下个月国庆节,咱们学校要在国家生日那一天给组织和人民献礼,我准备的是安排同学们打一套太极拳。”   “这样到时候得统一服装,我再给学生们弄一批布过来,这次你们要自己做衣服了,给他们一人做一件练功服。”   黄小花开心的笑道:“又给娃娃们做衣服呀?好好好,没问题……”   “等等,什么叫练功服?咱们都没有见过,这怎么做呀?”又有人赶紧问道。   王忆说道:“你们肯定会做,练功服跟以前老人们穿的那种宽松衣服很像,就是到时候在前胸后背的缝一条布,上面有‘武’之类的字而已。”   他先把计划告诉给服装队,然后领着黄小花去找孙征南领录音机。   学校给孙征南配备了一个塑料壳笔记本,孙征南工工整整的写上日期,让黄小花签字,这样将录音机交给她。   外面雨势渐大,黄小花将自己用来避雨的塑料袋子打开,将录音机装进去,自己顶风冒雨的跑回去。   王忆给她撑伞:“嫂子不用这么急,你看你跑的,这大雨天路滑,小心摔倒!”   黄小花听到这话便减慢了脚步,笑道:“对对对,山路挺滑的,不能摔倒,摔了我不要紧,摔了这机器可怎么办?”   她带着录音机回到祠堂,妇女们顿时呼啦啦的围了上来:“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黄小花欣喜的将录音机拿出来,妇女们立马伸手去抚摸录音机。   王忆让她们先新奇了一阵,等她们的新奇劲过去了,他给录音机安装上电池,放上一盘磁带给妇女们听了起来。   前奏响起,悠扬空灵的女声从喇叭里传出: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是《映山红》!”顿时有人兴奋的叫了起来。   其他人跟着高兴的进行讨论:“对对,是邓玉华的声音,我一下子听出来了。”   “《闪闪的红星》,我嫁进咱队里那年,咱队里请电影放映员来放过一部电影,当时放的就是《闪闪的红星》。我听到《映山红》后一下子喜欢上了,当时想学可是没有地方能学,难受了好一阵子。”   “我也记得呢,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哈哈,队里日子变好了,这歌不用学了,以后想怎么听就怎么听。”   “那得感谢王老师呀。”黄小花高兴的说,“来,同志们,咱们呱唧呱唧,感谢王老师给咱们队里带来好日子、给咱们服装队带来录音机。”   妇女们纷纷冲着王忆笑,笑着鼓掌。   心满意足。   他现在已经是队里的中老年妇女密友了。   王忆也鼓掌,笑道:“那谢谢姐姐嫂子婶子们的夸奖了,这机器放这里,你们休息的时候听一听,别一直听啊,小心走神了让剪子戳了肉!”   黄小花说:“王老师你放心就成,我们不会一直听的,倒不是怕剪子戳肉,我们怕浪费电池!”   王忆教她们怎么给磁带换面、怎么开始、怎么暂停、怎么结束。   这些功能简单,妇女们一学就会。   他又去木工队让王祥高去领录音机,进门一看,王墨斗正在棚子里刨木头。   王墨斗抬起头说道:“我猜就是王老师来了,听见你脚步声了。”   王祥高从门口探出头,说:“你小子,你长了个狗耳朵吗?干活你不行,瞎琢磨有你的。”   他给王忆拿了张躺椅说:“来,王老师试试我们刚做出来的新家伙。”   王忆笑着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墨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墨斗说:“刚才才进的家门,上午坐了张有信的邮船,下午回来的。”   他放下木刨子出来把黄大军的情况给王忆说了说。   两次手术都结束了,他们一直在诊所那边养伤,因为营养充沛加上黄大军年轻,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好。   本来就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和肌腱,这样一个月下来他已经能尝试着下床了。   王墨斗这次回来,就是要给黄大军做一副拐杖。   王忆问道:“你跟黄慧慧处的怎么样?”   王墨斗嘿嘿笑:“咱队里这两年最先娶媳妇的就是我了!”   “已经有人娶了,人家把婚事都办了。”他老爹立马发出嘲笑声,“而你小子这还没有订婚呢,就把婚事给想好了,想的挺美!”   王墨斗很吃惊,问道:“谁啊?谁动作这么快?噢噢我知道了,是徐老师……”   “不是,是王牌销售员麻六。”他哥哥王铁锤简单的说道。   相比于父亲和弟弟,王铁锤更像是个木匠,长得魁梧结实,干活卖力、沉默寡言。   王墨斗跟麻六打交道少,他疑惑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祥高把麻六和杨文蓉的事简单的说了说。   然后王墨斗当场就酸了。   这麻子脸捡了个大学生媳妇?!   还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想想自己也捡了个媳妇,然后他又甜蜜的笑了。   王忆领着王祥高去领了录音机,给他们配的磁带是越剧戏曲——翁洲地区最流行听越剧,老人都喜欢这东西。   将录音机安排出去,王忆这边就没事了。   他坐在听涛居门口看连绵秋雨。   白日黑云,天气阴沉。   海上烟雨蒙蒙,岛上潇潇秋风带起了寒意。   估计从这场秋雨之后,外岛白天动辄三十多度的气温就没有了,温度回到了2字头。   不过不下雨的时候白天还是很热乎,所以岛上草木依然葱葱郁郁,只是能看出不那么碧翠了。   一些枫树叶子泛起了红色,门前老槐树的树叶也带上了一点黄。   清冷的雨水落在树叶上汇聚成清澈的水滴,一滴滴的落下,聚合成小水坑倒影了这个干净的世界。   王忆没事干,下雨的天气没人来找他,他便回了一趟22年,又给生产队大灶和钟世平分别送了一批鱼干、蛤蜊肉干、沙虫干等干货。   他把金龙胶也送出来了,让苏小雅带人给挂在了店里。   野生金龙胶是比较珍贵的,这东西用来炖菜,随随便便就得上千。   忙活之后,回到82年就是傍晚了。   天气更冷。   海风吹起来,竟然有刺骨的感觉了!   出海的强劳力们纷纷提前返航,他们的单衣受不住这寒意,所以他们没有硬撑。   受冷感冒可就不合适了。   好几天不能上工就罢了,还得花钱买药吃。   这秋雨连绵的天气里外队社员不会来看电影,所以今天傍晚的天涯岛格外清冷。   只有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冒着雨欢呼着往家里跑,这才带起了几分人气。   岛上烟火气挺浓的。   天色一放黑,家家户户便亮起了灯,烟囱上炊烟袅袅,灰白的烟柱混入雨幕中,一点一点消散在天地间。   王忆拍拍手准备做晚饭。   咸菜滚豆腐!   他把有些日子没用的野炊小灶又搬出来,中午他找了一些萝卜干,准备用萝卜干来滚豆腐。   猪油热锅、葱花爆锅下萝卜干翻炒,加上水炖起来,等到开锅了往里切豆腐。   左手端着豆腐右手用小刀切。   豆腐落入锅里,随着咕嘟咕嘟的咸菜汤汁而翻滚起来,王忆又弄了点干海带丝进去。   豆腐跟海鲜味道很配。   跟鸡汤更配。   所以他往里加入了一些史云生清鸡汤。   外岛有句老话,叫千滚豆腐万滚鱼,豆腐不怕炖,炖的时间越长越好吃。   于是王忆把小锅里加满了水,小火慢慢煨着,倚在门口一边煮豆腐一边拍腿哼唱老歌。   教师们来吃饭,漏勺笑道:“今晚天气冷,我给烤了点面饼,做了个酸辣汤,咱们吃酸辣汤泡小饼怎么样?”   教师们自然纷纷说好。   爽口开胃的酸辣汤、刚烤出来的油饼,都是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用来御寒最好不过。   王忆对祝晚安说:“小祝老师,今晚天气不好,咱们先不给你接风洗尘了,礼拜天我去城里,等我买点好菜回来咱们学校再给你接风洗尘。”   祝晚安笑道:“今晚的酸辣汤和油饼不是接风洗尘的美味吗?”   王忆说道:“那不是,接风洗尘肯定是一场丰盛大餐。”   徐横鬼鬼祟祟过来跟他混吃混喝,结果看到他在用咸菜炖豆腐,立马冷笑一声跑路了。   吃这个不如吃酸辣汤!   漏勺这酸辣汤可不一般,里面有豆皮有黄豆不说,还有午餐肉条、竹笋和香菇等配菜,很棒!   秋渭水过来跟他一起吃炖豆腐,王忆又加上一点嫩菜叶炖了炖,先给秋渭水舀了一碗。   豆腐滚的已经烂熟了,鸡汤的滋味钻入豆腐里,每一口下去都是清新的香味。   软豆腐、脆萝卜,还有一点韧韧的海带丝,王忆慢慢的吃着、慢慢的喝汤,一碗下去连豆腐带汤。   肚子里暖暖的,很满足!   秋雨只下了一天,当天夜里便停下了。   秋天的夜空分外的清晰,秋天的星辰分外的亮。   王忆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偶然间一抬头,看见了一轮圆圆的银月低垂在海上,诸多的星辰遍洒夜空,与圆月形成了清晰的梯次感。   夜里阴云便被吹走了,于是第二天又是个艳阳天。   岛上开始忙活着晒鱼鲞了。   这是王忆第一次看到外岛晒鱼鲞,今天开始妇女们要晒的是墨鱼鲞。   大清早的还没有到上工时间,可是妇女们已经忙活起来。   强劳力们将最近刚捕捞上来的金乌贼从冷库抬出来,妇女们立马上手拿着用海水去清洗。   王忆一看还不到上学时间,他先跟着去学习晒墨鱼鲞。   收拾乌贼的地点是生产队的海蜇池,妇女们说说笑笑、忙碌不休。   她们左手拿乌贼,将乌贼肚子朝上、头朝前,手轻轻一捏让软软的腹腔鼓起,右手鲞刀轻轻往下一划,乌贼腹腔开裂。   然后鲞刀快速向上,先向左撇45度,剖开乌贼左边头部,再向右撇45度,剖开右边头部。   很麻利,有一种利索的美感。   王向红看见他主动去了海蜇池,便欣慰的点点头跟了上去,亲自给王忆讲解起来:“虽然现在咱社员手里的还是乌贼不是鱼鲞,可是咱还是把这活叫做劈鲞。”   “这个刀法叫三刀头,只有老劈才能做得来。”刘红梅一边麻利的劈鲞一边说笑。   王向红说道:“老劈、新劈,说的就是劈鲞的女工,以前墨鱼渔汛好的时候,嗯,夏天的时候,我们生产队可以去城里做工,男人拖墨鱼,女人晒鱼鲞。”   “那时候我们年轻的女同志不受欢迎,”凤丫笑道,“人家得拉着我们反复的问,你是老劈还是新劈——为了效率,人家海产处理厂只要老劈的!”   “新劈只能当副手。”又有人说话。   现在劈鲞的妇女们也带着副手,就是自家的孩子,他们属于半劳力。   副手们的工作是取乌贼膘肠,这活简单,妇女们劈鲞然后少年们拿起劈好的乌贼、轻轻拉开乌贼腹部,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拉下乌贼膘肠即可。   但也得考验功底,老手们取得既快又干净,新手取起来要慢得多,而且一不小心会让肠子滑手,很尴尬。   剖乌贼、取乌贼膘肠这些活说起来都不难,但十分辛苦。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说,以前墨鱼渔汛期旺季时,妇女们要夜里劈鲞、白天晒鲞,一天一夜甚至几天几夜连轴转是常事。   “但咱们渔嫂渔姑特别能吃苦,当时一天一夜算两个工,干下来能发多少钱?两块钱,一个工是一块钱,然后咱们就抢着干。”   妇女们参与他们的讨论。   “其实没有那么多,咱们老劈是算两个工,新劈呢?新劈和副手一样只给半个工,这么忙活一晚上下来,只能赚到五角钱。”   “赚五角钱还都抢着做呢,而且抢着当新劈,没有愿意当副手的。”   王忆说:“当新劈是为了以后成为老劈,拿一个工,是吗?”   妇女们纷纷笑着点头。   刘红梅慨叹道:“可惜,谁也没想到,从前年开始墨鱼就不成汛了,再没有那大渔汛了。”   “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凤丫摇摇头,“去年比不上前年,今年比不上去年。”   “现在多多少少还是有墨鱼汛,嗯,不过现在不是按照一天一个工来算了,实行多劳多得。”   “嗯,我听我小姑子说了,老劈带个副手算一个工作小组,剖墨鱼、取膘肠由她们自己负责,工资由乌贼膘肠多少来定,每斤膘肠1分5厘,一天下来能剖多少算多少的钱。”   池子里放满水桶,每个水桶里都是肥肥的金乌贼。   而场地四周则摆放着的都是团箕、竹簟、篰篮这些东西,但凡能用来装鱼鲞的工具都被搜集过来了。   刘红梅饶有兴趣的说:“人家加工厂不用这些东西,人家用竹笠子。”   王向红说:“大差不差的东西,咱这里没必要用那东西。”   刘红梅笑道:“支书瞧你说的,我不是羡慕人家有竹笠子,我就是跟王老师说说这回事。”   “王老师你见过竹笠子吗?”她又问王忆。   王忆摇摇头:“我知道斗笠,竹笠子跟斗笠很像吧?”   “很像,就是竹笠子平整、个头大,比咱家里锅盖还要大呢。”刘红梅说。   “咱们这些东西晒墨鱼鲞,咱自己能拎的动、抱的动,要是用竹笠子晒墨鱼鲞,那都得要两个人去抬的,抬竹笠子也能赚工分。”   “这工分按笠子数计算收入,晒一笠乌贼鲞两分钱,像我们妇女从早上七八点钟把竹笠子抬出去,到晚上五六点把竹笠子抬回来,一个工能赚八角到一块二。”   “然后抢着干!”其他人笑着补充。   笑声中充满感慨:   “想想以前真是、真是,唉!加工厂给咱队里招工名额,咱队里人都抢着去,就为了女同志去了狠狠心连轴转,一天能挣两块钱。”   “嗯,一般去五六七天的,回来好的能拿着二十来块钱,那时候就喜的不行了。”   “现在队里分红平均一下,咱每个月家里分到的都不止二十块,你说现在是多好的日子啊?”   王忆也很感慨。   这不是多好的日子,这是多好的老百姓啊!   吃苦耐劳,容易满足,勤劳能干,容易管理……   王忆就看看自己生产队这些老百姓,他就知道为什么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经济可以发展那么迅猛!   中国真的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人民了。   太阳跳出海面,炽热的阳光撒下来。   妇女们从天蒙蒙亮就开始忙活,忙到现在,已经有一些墨鱼被收拾好了。   这些墨鱼被放在各种工具上被搬了出去,找到平坦向阳的坡地上放开,开始晒阳光。   育红班的小豆丁们就不去上学了,他们要帮忙看晒场,防止鸟来啄食、拉屎,也防止狗啊老鼠啊来偷食。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赚工分的时候。   小豆丁们来看晒场,生产队也会给他们定成半劳力的工分,好歹能给家里做点贡献。   王忆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直看到快要上课了才准备离开。   他对王向红说:“支书,这些墨鱼鲞咱们一般怎么处理?”   王向红说:“卖给回购站。”   王忆说道:“今年别卖给回购站了,我来联系人收购,还有一些好的你交给我处理,我送给朋友同学当礼物。”   王向红一听这话站定了,然后皱起眉头琢磨起来。   王忆笑道:“回购站有收购任务吗?要是这样就算了……”   “不是,墨鱼没有收购任务。”王向红摆摆手,“我是在琢磨你要是想要好的给你同学朋友的邮寄去当礼物,那就不能在咱队里晒了。”   刘红梅说:“去盐滩晒。”   王向红点点头:“对,我思考的也是这样,这样得去盐滩晒了。”   王忆问道:“盐滩是哪里?我没注意到咱岛上哪里还有盐滩。”   王向红说:“你没注意到就对了,因为它不在咱天涯岛,在南边挺远的地方,是个滩涂岛,摇橹过去得两个钟头,不过开机动船的话会比较快。”   他给王忆介绍说,盐滩是个很荒凉的岛屿,当然名为岛屿,它实际上整体是一片大滩涂地。   那地方曾经是一座盐场,民国时候翁洲有盐商在那里晒盐,后来到了抗战岁月被破坏掉了。   新中国建立后曾经想要恢复它的地位,但发现海情有所改变,盐滩已经不能做盐场了。   但盐滩四周有土塘围堤,每天退潮的时候海水进不来,地势很平坦,成了一个优良的晒鱼货场地。   岛上的老劈们都知道那地方,刘红梅说:“从60年一直到75年,咱们外岛的墨鱼汛收获都不错,加工厂收获的墨鱼多,要晒的墨鱼鲞也多,会选品质最好的去盐滩晒。”   “那时候盐滩晒场里摆满密密麻麻都是贴满墨鱼鲞的竹笠子,竹笠子一头斜搁在毛竹上,一头放在地上,阳光哗啦啦的照耀,很壮观。”   “现在不行了,这好几年已经没有加工厂去晒鱼鲞了,盐滩算是荒废了。”   前来帮忙的青婶子问道:“盐滩荒废了呀?以前不是到了晒鱼鲞的季节,都为争场地打起来吗?”   刘红梅说:“现在到了晒黄鱼鲞、鳗鱼鲞、鱿鱼鲞、鲳鱼鲞、梅鱼鲞的时节还是要争,但现在不用争,现在没有墨鱼汛了,晒墨鱼鲞的人家就少了。”   王忆问道:“那地方有什么出奇之处?为什么都要去争着在盐滩晒鱼鲞?”   “盐滩晒出来的鱼鲞又好看又好吃,最香了。”青婶子解释说,“那里到了白天退潮了,正午太阳热烘烘的时候,能烤得滩涂上泛起一片白白的盐花。”   “王老师你恐怕不知道,晒乌贼鲞如同农民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乌贼正面朝着竹笠背面对着太阳。”   “为什么?乌贼背面肉厚实,只有这样才能在后背肉晒干的时候,把正面也给荫干了。”   “但实际上这样晒的不好,放在盐滩上,白花花的盐地能反射太阳光,这样两面一起晒,而且一面阳光烈、温度高,一边阳光柔、温度低,又有竹笠子隔着,那么可以晒出最好的鱼鲞。”   “这样晒出来的墨鱼那是个透骨新鲜,所以就叫透骨鲜,以往古代都是要进献给朝廷的,前些年透骨新鲜墨鱼鲞也是要进京的。”王向红叼着烟袋杆说。   刘红梅说道:“支书,既然王老师要把墨鱼鲞送人,那咱不能图省事,咱还是得晒出透骨新鲜货来更好。”   王向红点点头:“行,让大胆今天别出海了,他来开船接送鱼鲞去盐滩。”   一旦去盐滩晒鱼鲞,那就不是小活了。   来回路程、上下船搬运,这些活可不轻呢。   本来晒鱼鲞就是忙碌的工作,王忆这一说自己要鱼鲞,队里就要增加劳动力去盐滩晒,他心里过意不去想劝说他们不用这么麻烦。   但王向红把他赶去学校了:“你处理你的人情关系就行了,东西我们来管,快走吧快走吧,快要上课了!”   王忆心里感动。   于是他决定继续给生产队的家家户户带货,这次带上石英钟,家家户户在拥有了收音机后,墙壁上再挂一台石英钟!   育红班的小孩们拎着竹竿已经做好了去上工的准备,然后秋渭水说:“你们不用上工了,今天咱们继续做游戏。”   小豆丁们高兴的扔掉竹竿跑去学校。   他们不愿意上工。   他们还没有赚工分的概念,一门心思只想玩。   下午两三点,有社员来通知王忆:“王老师,张邮递员来了,他说有学校的东西,还有小秋老师的信。”   王忆快步去码头,心里琢磨自己最近没有往学校邮寄东西,这是谁又给自己邮递货物了?   邮寄过来的是几个箱子,王忆一看地址,原来是沪都外贸交易市场那边又给送支援了。   张有信一边帮他搬箱子一边说:“王大哥,现在城里又开始流行集邮了,你那些邮票都存着吗?最近好几个人去我们单位找关系要猴票了。”   王忆说道:“有些邮票我已经邮寄给我同学了,不过你给我的猴票还在,你想要回去吗?”   张有信摆手道:“嗨,王大哥你看看你说的,我能干这种翻小肠的事吗?那多不要脸呀!”   “我就是跟你说说这回事,现在确实有人在买邮票,猴票现在价格涨起来了,一套四联装要四块呢,涨的很厉害。”   王忆说道:“那我手里的可以出售啊?要是再有人问你买猴票你把我介绍过去,让他们来找我买。”   张有信说:“行啊,那没问题!”   其实他给出的那些猴票,早已经让王忆带去22年卖钱了,那是他的第一桶金。   但后来王忆托王向红去给自己弄了一大版的猴票,这些猴票无法带到22年去,所以一直在他手里吃灰。   这样要是能有人接盘是好事,王忆不打算把它们保留到21世纪再出售。   这种小打小闹的投资没意思,他要在21世纪赚钱,那方法可太多了,回22年随便查查就能找到赚钱法子。 第336章 广X王玺   王忆推小车往山上走,路上听见有老人在背着手吆喝:“做头啦,做头啦……”   这话新鲜了。   王忆一开始以为是外来了理发师,这是来岛上吆喝着做买卖。   可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一个叫王真明的老人吗?   于是他问道:“真明爷,你这是喊啥呢?给谁做头啊?”   老人听到他的询问愣了愣,说:“给、给谁做头?肯定是给墨鱼啊。”   他给王忆介绍了一下,王忆才知道自己的话闹出了误会。   做头就跟老劈一样,都是晒墨鱼鲞工作中的一个术语。   新鲜乌贼是软体动物,晒制过程中会逐渐僵硬,要想晒出好鱼鲞,那就得给乌贼的头和须摆出好位置,这样才好看、才能算是高品级鱼鲞。   做头是给乌贼固定头位,第一批鱼鲞从早上晒到现在已经有些发干了,可以给头固定位置了。   王忆听明白后哈哈笑,推着小车一溜烟上山顶。   这双腿,可有劲了!   秋渭水今天下午没有音乐课,王忆看她挺空闲,就把给她邮寄来的一封信送了过去。   是公社小学崔红老师邮寄来的短信。   秋渭水拆开后一看,高兴的说:“王老师,你太厉害了,你给崔老师修改的诗歌全过稿了!”   “崔老师这次一共有三首诗过稿,她邀请咱们礼拜六下午去他们学校探讨一下诗歌文化!”   王忆随意的说:“去他们学校听课学习、交流还行,探讨诗歌文化?那算了吧。”   秋渭水不高兴的拍了他一下:“王老师,你虽然很有才华,但伱不能恃才傲物,看不起才华没有你出众的人,更不能脱离人民群众!”   王忆目瞪口呆。   我、我有个屁的才华!   我不去跟崔红探讨诗歌不是因为我看不起她,恰恰相反,我是怕崔红看不起我!   他看过崔红写过的那两首诗后就看出来了,那个小黑胖子女老师或许不是多有才华的诗人,但真的研究过现代诗也真的会写诗。   这方面自己比不上人家。   而崔红之所以一直不过稿主要是现在这年头报刊社的内容编辑们都是大色批,偏偏崔红又在外形方面有些自卑,每次写诗人简介都要把自己形象描述一遍。   说实话,她文笔挺好的,描述的挺逼真,把小黑胖子妇女形象描述的活灵活现。   这种情况下她的诗本来写的就是一般好,属于可发表可不发表的第二阵容,结果她又一个劲的描述自己的外貌,这样大色批编辑们怎么会给她过稿?   但王忆给她换了人设,换成了自小在外国长大的白富美、热爱现代诗的文艺白莲花形象,这不轻松就把大色批们整了个五迷三道?   大色批编辑们绝对对她有觊觎之心,这样自然愿意发表她的诗。   王忆敢断定,只要崔红的形象不塌房,那她以后有的是诗歌可以发表,她就是82年的诗坛乔碧萝。   秋渭水看他不说话更是不高兴了,说:“你连会写诗的崔老师都看不起,那我还不会写诗……”   “不是不是不是,我真没有看不起她。”王忆苦笑道,“小秋你看你,你还不了解你男人吗?”   “我是觉得写诗没用,我不喜欢研究这东西,我只关注学生们的成绩和社员们的饭碗!”   秋渭水想想还真是这样。   王老师除了偶尔给自己写一首诗,从来不提诗歌,王老师是个脚踏实地的男人,就像他在诗里写的那样,‘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她再仔细想一想。   诗人们虽然有很多拥趸、虽然很有才华,但他们对老百姓有什么作用呢?对社会主义建设工作又有什么作用?   于是她明白了,王老师不在乎虚名浮利,他的精力在教育上、在带领社队企业发展上!   想明白后,秋渭水不再为难王忆,转而对他眉开眼笑的说:“好的,王老师,那我回绝崔老师,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王忆疑惑的挠挠头。   支持我的工作?怎么又把话题转移到‘我的工作’上了?你要支持我什么工作?你应该支持我的生活啊!   他去打开沪都邮寄过来的箱子。   先是一封信,陈谷来信。   信里先解释了他们单位为什么上个月没来岛上搞联谊活动,原来今年3月国家出台了一个法规,叫《关于严惩严重破坏经济的犯罪的决定》。   这份《决定》本来是针对国内经济而出台,实施半年后到了8月份扩展到外贸经济领域。   于是他们单位上个月很忙,就没时间开展兄弟单位联谊活动。   随后信里又通知他一个消息,说已经帮他租好了店面,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看看,随时可以签订合同,甚至房东那边还催着他们赶紧租赁,否则就要租给别人了。   除了这封信之外,照例,外贸市场邮寄来的主要是文具、教学用具等学校用品,还有一包粮票和肉票,这是好东西。   可惜王忆用不上。   他虽然用不上,但也领了人家的情,这体现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另外一个大箱子里还有几幅相框,每一幅里都是一张名人画像和名人名言。   王忆随便翻看了一下。   一个是斯大林的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一个是夸美纽斯的教师是太阳底下再优越没有的职业了。   还有一个是鲁迅的,教育根植于爱。   看到迅哥儿的画像,他挠了挠头,迅哥儿还说过这话呢?   这些画框和名人画像正好挂到大队委办公室里,这样教师办公室的氛围就更足了。   他在挂画框的时候,王向红叼着烟袋杆在后面眨巴着眼睛看。   王忆冲他笑了笑。   笑的很不怀好意。   王向红咬着烟袋杆含糊的嘀咕说:“我感觉这办公室越来越不像大队委的办公室了,像是你们教师办公室。”   王忆大气的挥挥手说:“支书你别这么说,你放心的在这里办公好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办公室。”   王向红点点头。   然后猛的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办公室’?这他娘的不就是我的办公室吗?   学校侵占队里的办公室,队里也侵占学校操场的空间。   上午有一批墨鱼被送去盐滩晒鱼鲞了,后面再劈出来的墨鱼就没法送过去了,只能留在队里晒制。   本来队里每年都要晒鱼鲞,逮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晒制,比如院子的地面上、围墙上、冬青树上等等。   只要心中有沙,随处都是马尔代夫。   一样的道理,只要阳光能到达,随处都能晒墨鱼鲞。   可今年社员们发现这么做不行了,队里的鸡鸭太多了,而队里晒鲞又是用了团箕、竹簟、篰篮这些东西,它们拦不住鸡鸭。   于是王向红决定将晒鲞场地转移到操场上,正好让上体育课打太极拳的学生们帮忙驱赶鸡鸭和狗。   下午的体育课是打太极拳,九月份的体育课都是打太极拳了。   打拳之前是热身运动,孙征南让王状元带队跑操。   王忆说把这里交给我就行,孙征南乐得他接盘,便赶紧去找祝晚安学习了。   祝真学去找王向红,说:“王支书,你也帮我合计个订婚的好日子吧。”   他现在很清楚,闺女是留不住了。   王状元这小子基因变异了,肚子里除了一颗跳动的心其他全是胆子。   他领队跑操结果带队绕着土操场跑了一圈就振臂高呼:“自由活动。”   王忆一看,这是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八十多条脱缰的野狗开始折腾——男孩子才折腾,女孩子老实安静,她们找地方踢毽子、跳绳或者跳格子,不像野狗。   天凉快了,男生们凑在一起骑马打仗:两个人一组,一个当马一个骑在背上当战士,然后多组互相冲撞、互相撕扯,任何一方的战士从马背上脱落或者马倒地就算失败。   王丑猫以往特讨厌这种活动,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得当马被人骑。   但现在他是纪律委员了,享受了一把特权的好处,他要骑着王凯当马。   王凯不乐意,冲他吆喝道:“二猫你又想露鸡儿给人看了?我看你欠扒裤子了!”   王丑猫怒道:“王凯,你这匹马,我今天骑定了!”   “王状元你听好了,你们要是不让王凯当我的马,那我去找大迷糊,让大迷糊当我的马,我他吗撞死你们!”   王状元怒道:“你敢威胁我?”   王丑猫说道:“对,我就是威胁你了,你扭头看看,王老师就在看着咱们呢!”   王状元用余光瞥见了王忆,然后他服软了:“二猫你知道,王凯是我的马,看在党国的份上,你放兄弟的马子一马。”   王丑猫说:“谁让他以前守着女生的面脱我裤子?我要报仇!”   王状元不高兴的说:“那是他脱的,二猫我可没有欺负过你。”   王丑猫说道:“所以我不让你给我当马,我让王凯给我当马,你要是不让他给我当马,我就去找大迷糊当马!”   王状元没辙了。   他给了王凯一拳说:“让你以前欺负人,活该!”   王凯哭丧着脸去把王丑猫驼了起来。   但是他试了试王丑猫的重量后突然笑了起来:这可比王状元轻多了,自己这下子轻松了!   意识到这点他很乐意的做了王丑猫的马,然后两人嗷呜嗷呜叫着在人堆里撞了起来。   一时之间,操场上烟尘四起,公社里民兵训练都不见得有这架势。   也有一些男生坐在地上聊天。   王忆过去一听原来是他们在讲新闻。   现在家家户户有了一台收音机,一些学生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他们跟随家长听新闻,然后凑在一起跟大人一样谈论新闻:   “现在中日友好了,咱们跟小鬼子邦交正常化十年了,我爹昨晚听了这新闻破口大骂了。”   “国家说这个月开始正式施行《渔业法》,这是咱国家颁布的第一部 渔业法,从明年开始捕捞、养殖都要有许可证了,要不然会被罚的。”   “为期一个月的世界杯足球赛圆满结束,阿根廷第一,他们队长多马拉车老厉害了,西德是第二。”   本来只想听他们讨论的王忆一愣:“阿根廷的多马拉车?马拉多纳是吧?”   介绍体育新闻的男生叫王新佳,他很不满被人质疑,但抬头看看质疑他的是王忆后赶紧说:“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还是王老师厉害。”   这时候有人问道:“咱中国呢?中国第几?第三吗?”   王新佳说道:“没进吧,收音机里没说咱中国。”   其他学生一脸不信:“那不能,咱中国有十亿人呢,踢个足球还能踢不进前三?”   “前三十都进不了。”本来不想插嘴讨论的王忆忍不住嗤笑。   学生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说道:“王老师你不爱国!”   王忆愣住了:“我曹?”   又有学生说:“黑吉辽中药厂出了一种新药叫强肾片,能治疗肾虚水肿、肾炎之类的毛病,批发价是七块五一瓶,零售价是八块七毛五一瓶……”   “真贵,这药吃了能让人当神仙啊?有七八块钱能去乡里下馆子了,谁买药吃?”又有学生嗤之以鼻。   王忆呵呵笑:“肾好腰好,有时候比神仙还快活。”   学生们终究不到关心新闻、从时政新闻中获取乐趣的年龄,他们聊着聊着没兴趣了,说道:“咱们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说点带劲的。”   “对,收音机里有评书呀,《说岳全传》、《杨家将》、《水浒传》、《西游记》,你们听过没有?我怎么没有找到评书?”   王新佳不屑的道:“傻啊?评书是上午下午说,咱这时候在上学呢,晚上哪有说评书的?晚上是晚间新闻!”   少年们正讨论的热切,忽然有人喊道:“孙老师来了!”   孙征南做教师就跟当兵一样,有板有眼,非常注重纪律。   顿时,操场上鸡飞狗跳、兵荒马乱,正在拉马的王凯一把将王丑猫给扔了。   山顶操场全是石头,王丑猫惨叫一声顾不上骂娘,先跟阿三的萤火虫一样,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往队伍里钻。   孙征南看着他们这乱糟糟的样子皱起眉头,说道:“体育委员、体育委员,这都怎么回事?大风吹翻麦草垛,你们怎么乱七八糟啊?”   学生们迅速列队整齐。   这样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王忆说:“王老师,有外队的同志来找你,点名要见你!”   王忆本来看到学生们列队了准备训话,说一下国庆节表演打太极拳的这回事。   但听孙征南一说这是外队人来找自己,便放弃训话,问道:“外队人找我?是哪个队的?”   孙征南说道:“不认识,不过支书让你过去,说是找你的人挺着急的。”   王忆一听挺着急的这是不是来看病的?于是他拔腿跑向大队委办公室。   大队委办公室里来了爷俩两个人,都是外岛的渔民,皮肤黝黑而粗糙、后背弯曲、手掌长满粗糙茧子。   王忆问道:“两位同志找我……”   “王老师好。”爷俩赶紧打招呼。   王向红给他介绍了一下,父子二人分别叫吴风、吴成军,都是长龙公社的社员。   他说道:“现在王老师已经来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赶紧向他说吧。”   吴风父子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又为难的看向了王向红。   王向红是老江湖,一看两人的表情和眼神顿时乐了。   气乐了:“你们什么意思?哦,我在这里耽误你们事了?碍你们眼了?行行行,我走,那你们说吧,你们谈你们的秘密吧。”   王忆不明白两人这是要干什么。   他琢磨了一下问道:“吴大伯、吴大哥,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男科上的难言之隐,所以不方便让除了大夫以外的人知道?”   吴风略有些紧张的说:“不是,是我们有个好宝贝,不敢让别人知道,只能让王老师你知道!”   王忆问道:“什么好宝贝?你们有宝贝,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吴风说道:“其实我们去找的是多宝岛的李老古,我们听说李老古家里挖出过金子,而且卖掉了,卖了好价钱,所以我们去找他了。”   “他说他的金饼子是你王老师帮他卖的,还说你人好、正当,让我们来找你,于是我们爷俩就来找你了。”   “王老师你给看看这个东西,它要是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吴风伸手进裤裆,从中掏出个布包。   外岛人为了防盗,出远门的时候都会在裤衩子上缝个兜子,看吴风这样子他们是出过远门的人。   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小木头盒子,再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个小小的古金色乌龟。   这东西的造型是一只金龟趴在个金属台子上,个头很小:   整体来说台子长宽都是两厘米左右,小金龟的高度可能也有两厘米,金属台子的高度则有一厘米的样子。   王忆拿起小东西一感觉:   黄金的!   东西不大入手挺沉,二两三两的是有。   他拿起小金龟转过来一看,金龟下的小金台台面上有字的线条,四个字。   这四个字都是繁体字,造型方方正正,最容易认出的第三个字‘王’,他又看其他三个字,第一个字很快也认出来了,是个‘广’。   再看剩下两个字就比较复杂了,不过之前他刚卖出过元版书,研究过各个朝代的古体字。   于是琢磨了一下后第四个字也隐约的认了出来:玺!   四个字合计起来就是‘广X王玺’!   王玺?!   王忆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东西如果不是假货,那它还真是个好宝贝。   这是一枚黄金王玺,古代哪个王爷的印章!   具体是哪个王爷这不好说了,应该是个广X王,他对历史还不是很了解。   不过不管是哪个王爷,只要是正经王爷加上这黄金印章的身份,那这东西一定拥有非常大的价值。   比元版书的价值可能还要大。   可他认不出这东西的身份更不知道能不能带到22年去,带到22年后也不敢确定能不能交易。   于是他让两人稍等,自己回听涛居进时空屋拿出手机,带着手机过来给这王玺拍了个照片。   他看出来了,以吴家父子的警惕性,那肯定不会让他私自带走这王玺,所以他只能用手机拍个照片。   至于担心被两人看出手机的身份?   这不是瞎担心吗?   他只是拿出手机飞快拍了个照片,两人别说不认识手机,就是认识手机也来不及看清手机的样子。   拍了照片他让父子两人继续等待,准备回22年去查查这王玺的身份。   现在他也学精了,有些东西不用非得给袁辉和饶毅看,用百度识图就能大概查到它们价值。   紧急回到22年他联网后打开软件搜索这图片。   然后一堆新闻出来了:   这王玺在22年依然存在且非常有名,它的真实身份是广陵王玺。   大汉朝年间的物件,如今就珍藏在金陵博物馆!   看到这点他顿时死心,拷贝了几份资料就回到82年看了起来。   广陵王是汉代诸侯王的封号,终其一汉、历数西汉和东汉,获得了这个封位的王爷一共有十七位之多。   每一位广陵王都有一枚王玺,这枚王玺的主人叫刘荆。   刘荆这人没什么名气,可他爹名气极大,他爹叫刘秀,传说中的位面之子、大魔导师。   历史上东汉开国光武皇帝刘秀做了33年皇帝之后,于中元二年驾崩,随后明帝刘庄继位,改元永平。   而刘荆是光武帝的第九子,他和明帝同为一母。   相比后来当了皇帝的明帝老哥,这刘荆相貌酷似乃父,甚得老爹宠爱,建武十五年封为山阳公,十七年进爵为山阳王。   此子很有野心,竟然想抢哥哥的皇位。   光武帝一死,他就写信给主动辞让太子大位的原皇太子东海王刘强,策划与他起兵一同造反。   刘强是一条咸鱼,被封到东海后更是翻来覆去的晒着阳光晒的还行,加上他抱恙在身,感觉时日无多就向朝廷揭发了这事。   值得一提的是,此事发生后两年,刘强便病逝了,明帝悲痛不已,并薄葬之。   言归正传,明帝还行没直接把想造反弟弟给宰了,而是换了个地方封为广陵王,把江南扬州封给了他,让他弄点江南佳丽好好过日子。   但人各有志,刘荆的志向就是造反。   被撵到封地后他对皇帝的龙椅念念不忘,竟然找了个有名的算命先生,说你看俺的相貌同俺老子一样,俺老子是三十岁当皇帝,俺今年也三十岁啦,是否也要当皇帝了?   算命先生听闻此言立马竖起大拇指,我看你这智障是要被黄土埋了。   他给刘荆添了一通腚把他添舒服了,离开王宫后快马加鞭又把刘强的造反之心给告发了。   明帝一看这事不行了,此子决不可留,自己可不能玩再一再二不再三的游戏,索性直接把刘荆给整死了。   刘荆是自杀而死,保留广陵王威仪,王玺被葬在了棺内,然后1983年被两个农民给凑巧捡到了,然后主动上交国家,给金陵博物馆贡献了一枚一级文物。   看到这里王忆挠挠头。   行了,这小金货是国家一级文物,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了。   别说不能带到22年,就是能带过来他也不敢交易。   别说22年不能私自交易,在82年也不能这么做,一级文物私自交易一旦被抓,那绝绝子的牢底坐穿!   王忆还要娶秋渭水呢,可不想为了钱被抓!   这样他推门而出,又去找吴风父子。   吴风父子看着他进进出出、来去如风的,已经有点傻眼了:   这搞什么?怎么不跟我们爷俩谈价钱也不说话,就是一个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王忆进门后没有直接开口,他坐下用手指敲着桌面在琢磨这件事。   根据22年的资料看,这文物是83被发现的,而且是俩农民发现的。   新闻资料上没介绍这俩农民的身份,就说他俩是在广陵一个县清理泥沟时候发现的,发现后上交给了国家,得到了1500元的奖励,回家乡盖起了一座新房,给儿子娶上了媳妇。   现在来看新闻上两个人就是吴风父子,而父子两人明明在82年就捡到了这枚金章,可新闻上却说是83年。   两个可能,新闻时间记录有误,或者父子两人得到金章后私下里处理来着,最终没能处理掉,最后在83年上交给了国家。   他一边琢磨一边端详父子两人,把父子两人看的是心惊肉跳:这王老师不会是想要黑吃黑吧?不对,自己也不是黑啊!   那就是他想要杀人越货?   要知道在孤岛上杀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杀了人找个汽油桶分尸塞进去,塞满石头用水泥封口晒干,扔到海里去那真是……   吴风越琢磨越害怕,琢磨到这里琢磨不下去了,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这金章、小心翼翼的收回来,赔笑道:“王老师,我们要不然还是不打扰你了……”   “没事没事。”王忆摆摆手,“你们这不是打扰我,没事,来,咱们聊聊这个广陵王玺。”   他顺手把王玺又给拿了回来。   然后他问道:“吴大哥,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今年还没有结婚吧?”   吴成军讪笑道:“嗯,没有。”   王忆又问:“吴大伯,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家里还是住着一座老屋,现在最大的心愿是盖一座新房子吧?”   吴风吃惊的问道:“我草,你、你怎么知道的?不是,王老师你是算出来的?你会算命?”   王忆摆摆手不回答,又问道:“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们爷俩现在是在广陵地区打工干活吧?”   吴风和吴成军对视一眼。   顿时感觉对面坐的这小青年神鬼莫测。   王忆再问:“你们在广陵,挖沟渠?”   听到这话,父子二人当场拜服:   吴成军没结婚,这事打听一下能打听出来;   吴风想要起一座新房这事他倒是没有对外诉说过,主要是他家里穷,怕被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在广陵地区打工这事,他们父子并没有对外说过,在家乡更没人知道他们是在广陵干挖沟渠的苦工工作——外岛人好面子,这年头不说自己出去打工,都说自己去投奔亲戚。   所以这个王老师竟然把这些信息都给掐算了出来,那真是神了!   吴成军这边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场激动的问:“王老师你这么会算,那能不能帮我算一下,我媳妇在哪里?”   王忆笑着指向广陵王玺。   吴成军倒吸一口凉气:“啧、嘶!这东西还能跟海螺姑娘一样变成人?”   王忆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媳妇的着落就在这王玺里头!”   相对于愣头青儿子,上年纪的吴风更稳妥一些。   他探身向前,试探的问道:“王老师的意思是,这东西很值钱?我们卖掉它后,就有钱给儿子娶媳妇了?”   王忆也探身向前,回答道:“你们卖掉他后,这辈子吃穿不愁喽!”   两人满脸欣喜,对视一眼后激动的问:“这么值钱?”   “我们家要发财了?”   王忆说道:“不,你们没理解我的意思——你们胆敢私自卖掉这东西就得吃牢饭、穿囚衣,吃一辈子的牢饭、穿一辈子的囚衣!”   父子两人顿时呆若木鸡。   王忆指向这王玺说:“这是国家一级的文物,即使进入咱江南的博物馆也是顶级的藏品,你说这种东西,私人能买卖吗?”   吴成军冲动的说:“可这是我家的东西,是是我家的传家宝!”   王忆调侃道:“没看出来,原来你们还是皇族后裔,不过你们怎么姓吴了?”   “什么意思?”吴风急忙问道。   王忆说道:“这个东西是黄金章子,这你们看出来了吧?”   “古代什么人用这种章?皇族、王爷!你们知道汉朝吗?”   两人一起摇头。   吴成军说:“我知道宋朝,《三侠五义》说的就是宋朝的事,还有《岳飞传》里的岳爷爷也是宋朝人。”   八十年代初的农民和渔民确实有不少是文盲,半文盲更多,他们认字能写字已经了不起了,让他们了解历史知识这委实有点为难他们。   王忆指向吴成军说:“行了,就冲你提起岳飞同志的时候尊称一声岳爷爷,我今天就自找麻烦给你们指条明路。”   他继续说道:“我简单介绍一下,汉朝和宋朝都是古代王朝,就是咱们前些年批判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那些封建年代。”   “汉代比宋代要更早,距离咱现在社会主义新中国已经有两千年左右的时间了。”   “而汉朝有皇帝,皇帝的章叫……”   “玉玺、叫玉玺!”吴成军急忙说。   王忆点点头道:“没错,皇帝的章叫玉玺,皇帝的哥哥弟弟叫王爷,王爷的章叫王玺。”   “这就是汉代一个王爷用的章,黄金打造、年代悠久!”   “这个王爷的具体名字叫刘荆,封地在广陵一带,所以封号是广陵王,他历史上两次谋反两次失败,最终自杀身亡,这章应该是被他带入棺材里去了。”   “现在它被你们挖出来了——那真的是你们在挖沟渠的时候挖出来的?还是说你们挖到了一口老坟,发现了一口棺材,打开了棺材取出来的?”   王忆炯炯有神的看向两人。   看的两人是囧囧搓手。 第337章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父子两人连连搓手,一脸窘迫:   “王老师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在外地干活,怎么能干挖人家坟开人家棺的事?这叫人家瞧见我们挖人家祖坟,那不得打死啊?”   “对,我们是老实人,真是挖沟时候挖出来的,我当时用铁锨一挖,哎——它就从污水里冒出来了!”   王忆说道:“看来它是个很懂事的古董,还知道接济咱们无产阶级贫农。”   “贫下中农、我家是贫下中农。”吴成军纠正道。   王忆诧异的说:“贫农的成分不是更光荣吗?”   吴成军苦笑道:“王老师你这是哪年的说法了呀?是,以前是越穷越光荣、贫农最光荣,可现在世道变了!”   “现在去外地干活,必须得说自己是贫下中农——胆子大的说一声富农也行。说贫农不行,贫农往往没有大膀子的亲戚甚至孤独无依,人家就欺负贫农!”吴风怅然的说。   王忆面色一沉,说:“人心坏了,群众里面有坏人了。”   吴风叹气说道:“是啊,有些人是真坏。”   他又反应过来,示意道:“王老师你继续说、继续说……”   王忆说道:“总之这王玺是个值钱东西,我实话实说,这东西要是能卖给外国人,那几万几十万的价值是有。”   “我草!”父子俩惊呼一声,然后狂喜:   “爹,咱发财了!”   “这下咱家好了,不用出去受人的气了。”   王忆说道:“别高兴的太早,先听我说完。”   “这王玺确实值钱,可是这东西国家不让卖给外国人,一旦发现有人往外捣鼓这种国宝,那至少一个牢底坐穿,厉害的话还得吃枪子!”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在挤眼睛。   王忆笑道:“你们是不是在琢磨怎么能偷偷卖出去?”   “这东西价值几万几十万,伱们敢偷偷地往外卖吗?敢捣鼓这些东西可都是不法分子、亡命之徒!”   “就你们爷俩无依无靠的,一旦让他们给知道你俩手中有这东西,嘿嘿……”   他冷笑一声,不言而喻。   父子两人比外岛寻常的渔民眼界更开阔,毕竟他们走南闯北去打工了好几年。   所以他们比外岛老百姓更清楚现在外面世道有多乱。   所以父子两人知道王忆不是在威胁他们。   这东西正常拿出来卖,会被国家抓起来;暗地里偷偷卖,会被亡命之徒干掉——那可怎么办?   父子两人又对视,面色为难。   最终还是当儿子的年轻,年轻人脑子灵活,吴成军突然一拍巴掌说:“我明白了、王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对吴风说:“爹,咱要是无依无靠,那些不法分子可以对咱使坏,要是咱们有依靠呢?”   吴风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咱们背靠王老师这棵大树来卖掉这……对对对,应该这样、应该这样。”   他冲着王忆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们爷俩虽然回来时间不长,可一直能听人说起过王老师这个大能人。”   “王老师有本事有文化,大江南北、四海八方又有朋友又有同学,嘿嘿,王老师你肯定有朋友能买这个宝贝是不是?”   “这样,王老师,我们靠你来卖这宝贝,卖多少钱你说的算,你、你看着给我们分一些就行,哪怕你吃肉只让我们爷俩喝汤,那也行!”   吴成军可不舍得被人分一杯羹,何况还是让人家吃肉自己喝汤。   于是他赶紧去拽父亲的衣袖。   吴风瞪了他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个傻小子,这东西是烫手山芋,这钱没那么好拿!   王忆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他说道:“你们爷俩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以为我想沾你们的光?以为我要剥削你们?”   “放心,我们王家不出这样歪门邪道的人!”   他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冲你们刚才提起岳飞同志叫岳爷爷,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把这东西捐给国家!”   父子两个一听这话真是傻眼了。   捐给国家?   有没有搞错,我们来找你这大人物指点迷津,你这大人物也说了给我们指一条路,结果你指点给我们一条死路啊?   他们当然知道捡到这样的宝贝可以交给国家,问题是他们要是想交给国家还用藏藏掖掖的带回老家吗?   王忆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两人的心思,说道:“两位同志,我掏心剖腹的跟你们说句实话,钱是好东西,可自己掌握不住的钱就不好了。”   “你们以为你们从水渠里挖出来的是个宝贝?其实处理不好,你们是挖到了个祸害!”   根据新闻报道,这两父子最终在明年还是把这王玺上交给国家了。   应该是他们偷偷摸摸的卖了一年时间却未能卖出去,最终还是发现这东西交给国家最安心。   但父子两人现在还没有这个觉悟,他们不想把这样一件值钱的宝贝上交给国家,他们想卖成钱发家致富。   这样王忆就不想插手了。   第一他不想改变历史进程,第二他怕消息传出去,把自己给牵扯进这种古董文物的私下交易案中。   父子两人收起盒子卷起布重新藏到裤裆里,愁眉苦脸的准备离开。   吴成军不死心,问道:“王老师,咱们二一添作五,把它偷偷卖了不成吗?”   “你看就这么个小东西,真要卖给外国人,外国人要带出咱们国家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忆说道:“是不是轻而易举不好说,反正一旦做了这交易拿了钱,那一辈子都活不安生了。”   “这外国人要是出国后拿出来炫耀,把你们给卖掉了,你们猜国家会不会追究你们责任?”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国家要在今年11月出台《文物法》了,这法律有规定,共和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于国家所有!”   “今年11月出台《文物法》,你怎么现在就知道了?”吴成军突然问道。   吴风赶紧说:“你是傻崽,王老师能掐会算,肯定是……”   “算什么算,”王忆笑着打断他的话,“国家出台《文物法》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从去年开始就登报进行宣传了。”   “你看这两个月的《中国法制报》,11月要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报纸上面就有关于这次代表大会要通过的几项法律提案的介绍!”   这还真是他从广播里听到过的新闻。   吴风听到这话肃然起敬:“难怪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王老师不用出去打听消息,看看报纸就知道国家大事了。”   “厉害,厉害!”   然后两人还是走了。   毕竟是一大笔钱,放在天涯岛出身根正苗红、思想又红又专的社员们身上,他们愿意把文物上交给国家。   可这父子俩在外打工好几年,早就不管大家国家那一套了,他们只想给自己的小家里搞钱。   王忆尊重他们的选择,然后甩甩手准备回去带领学生打拳。   结果他出门看到两人跟树荫下的王向红在聊着什么,王向红指了指他,两人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了:   “王老师王老师,我们刚才多有得罪了,我们爷俩糊涂了,就该听你的。”   “对对对,这是国家的东西,就该上交给国家!你说我俩这觉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这个宝贝应该上交给国家呀!”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转的是如此生硬,让王忆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向红说:“王老师,明天是礼拜天了,你不是要去城里吗?正好,那你今天下午和销售队一起去城里吧,顺便领着这两位同志把这个古董文物上交给治安局吧。”   王忆狐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爷俩,说:“行,这样也可以。”   他要去城里得做点准备,便让爷俩先等待,他回去收拾东西。   爷俩走出办公室,王忆问道:“支书,他们俩怎么突然就改变意见了?刚才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想把这古董文物捐给国家。”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老同志自有妙计。”   王忆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吓唬他们俩了?说他们要是敢私自保留这文物,你就举报他们?”   “滚蛋!”王向红笑骂道,“我做群众工作,什么时候那么粗暴来着?”   他叼起烟袋杆抽了一口,继续说:“我刚才在树下抽烟,碰上他们俩出去问他们过来到底什么事,吴风就跟我坦诚了——他肯定寻思这事跟你说了你会跟我说,所以没瞒着我。”   “我知道怎么回事后跟你一样的意见,国家的东西,咱不能去私下占有,咱们的国宝,更不能让洋人带去国外!”   王忆鼓掌。   支书这觉悟没的说。   王向红说道:“然后我跟他们说,这个金印章是封建社会反动派剥削老百姓血汗的证据,上面汇聚了古代贫农兄弟们的怨气和封建余孽的冤魂。”   “这东西是很邪性的,咱普通老百姓可镇不住这样的邪玩意儿,只有国家的气运和伟人们的能力才可以镇压它们。”   “所以如果他们父子贪图钱财想把它占为己有,那就是落入它的算计中了,怕是会被它给捣鼓的家破人亡!”   王忆听到这话后乐了:“然后他们害怕了?”   王向红说道:“谁能不害怕?我都害怕。”   王忆笑道:“这可是封建迷信,你还害怕封建迷信?”   王向红抽了几口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咱渔家要是不讲封建迷信,那敢出海去搏风斗浪的人就不多了。”   王忆想想也是。   如果外岛渔民不搞封建迷信,那他们的平安结卖给谁?   不过现在平安结没市场了。   县里市里都被麻六给推销空了,平安结的市场是真被他给榨干榨透了。   王忆去收拾一些东西,还是蛤蜊干、凤尾鱼干、金龙胶之类的干货,这是金兰岛和多宝岛上送过来的。   王向红帮着他收拾上船,说道:“可惜咱的墨鱼鲞还没有晒出来,否则你给你同学朋友的邮寄一些,透骨鲜啊!”   王忆说道:“不着急,咱们迟早要晒出来,迟早我会给他们邮寄过去。”   秋渭水拎着自己的提包上船。   王忆瞅了瞅,决定给她弄个漂亮点的挎包。   他开着天涯三号出发,先去县里,销售队去卖货,他领着吴家父子送秋渭水回家,又一起去了治安局。   治安局里庄满仓正在开会,王忆等待了一会,庄满仓特意抽出时间来找他。   两人握手,他调侃着问道:“你这是又给我来送什么惊喜了?”   王忆说道:“你还真猜对了,我给你来送惊喜让你立功的,不过不是什么大功。”   他把吴家父子介绍出来,吴风又开始从裤裆里往外掏,先解开布又打开盒子,最终展示出了广陵王玺。   王忆把广陵王玺的来历和价值告诉庄满仓,庄满仓兴高采烈的拍着他肩膀说:“王老师你这家伙,你是真能给我帮忙啊。”   “我们一号才收到了部里的通知,说是为了响应11月要颁发的《文物法》,各地治安局要严打文物走私和违法交易犯罪,都给定了任务的,结果你一下子给我把任务完成了!”   王忆说道:“满仓哥,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吴大伯和吴大哥的功劳,他们捡到了这件国宝之后没有偷偷出售,而是来找我商量怎么能上交给国家。”   “他们两人觉悟很高,非常爱国,我想这事得通知你,让你来帮他们完成这个义举。”   庄满仓跟两人挨个握手,热忱的说:“两位同志确实在这件事上展示出了无产阶级工农同志的觉悟,不占国家便宜、一心为国着想。”   “请两位同志放心,我作为治安局的领导,一定会把你们的功劳报道给上级单位,如果有嘉奖,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   王忆问道:“现在一般有什么嘉奖?”   爷俩赶紧竖起耳朵。   庄满仓说:“分为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具体怎么奖励我说不准,因为我还不知道这件古董有什么价值。”   “不过按照你的说法,这应该是国家级的文物,那物质奖励可以确定能给两位同志办理农转非,让他们吃上商品粮;精神方面的奖励,那么一张奖状是少不了的。”   吴家父子一听真是欣喜若狂。   比卖掉王玺赚到了几万块钱还要高兴!   为什么?   吴风激动的声音说出来答案:“可以让我们吃上商品粮?让我们拿上购粮本?”   “这可太好了!”   要问现在农民和渔民们最大心愿是什么?肯定是成为万元户。   那为什么吴风和吴成军得知自己可以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吃上商品粮会这么高兴?   因为农转非这种机会对农民来说太遥远了,甚至不能当做心愿。   万元户身边好歹能看到,农转非其实在农民身边是看不到的。   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然后吃上商品粮——这事对农民来说不是心愿,是梦想或者坦诚点说就是一个梦。   这个梦一般人还做不了,只有那些还在上学且成绩优秀的农家学子才能做这个梦。   像吴风和吴成军是不敢做这样梦的!   现在这年头非农业户口是一种身份,不用辛苦种地、每月都能领到一份粮票、肉票,还能拥有户籍对应的工作和福利,对农民来说一旦农转非,那真是一步登天了。   当然,国家每年都会给农村一些农转非的指标,像是在部队立功转业回地方的军人、地区劳动模范、立功的农村党员,他们是农转非的对象。   只不过他们也很难得到这个指标,因为很多城里人会找关系去买走指标。   为什么城里人还要买这指标?   因为很多城里人娶的是农村户口的姑娘当媳妇,这样媳妇没有工作也没有福利,没有粮票和各种票证:现在跟二十一世纪不一样,农民不可以投奔亲属将户口从农村迁到城里去。   现在没有投亲迁户口一说,农村姑娘嫁给城里小伙或者农村小伙入赘城里家庭一样保留农村户口。   更让城里人遭不住的是,根据现在国家政策子女户口随母,也就是说母亲是农村户口,那生出来的孩子也只能是农村户口。   而这已经是77年改制的结果,77年之前城里人生孩子只要父母有一方是农村户口,那孩子就是农村户口……   住在城里的农村户口还比不上农村人呢,起码农村还有地可以耕种、有海洋可以捕捞。   这种情况下,家里有农村户口家人的城里人比农村人对农转非指标更迫切。   吴风和吴成军这对父子是什么人?   他们家庭条件在外岛公社里头都算是淤泥层的。   所以改革开放后他们没有去出海捕捞作业,因为他们没有船,也没有人雇佣他们,爷俩只能去外地干苦力。   这种背景下,他们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农转非指标,没有那个路子。   结果现在听到治安局的首长说他们俩主动给国家上交了这个文物,国家要奖给他们农转非指标。   这把他们激动坏了——   早知道国家有这好政策,还犹豫着卖钱干啥?那肯定一早就上交给国家呀!   吴成军更是激动地握住王忆的手说:“王老师,要不咱乡亲都说你最能吗?你就是能啊,真是能掐会算!”   “你之前说我媳妇就靠这个王玺,我还以为它能变成个姑娘,原来是能让我农转非,只要我农转非,那媳妇不是随便挑嘛!”   吴风高兴的合不拢嘴:“哈哈,这就叫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王老师啥政策都知道啊!”   其实王忆还真不知道现在有这种政策,新闻上没说,只是说了奖励一千五百元和一张奖状。   或许现在和明年的政策也不一样,毕竟再过两个月国家就要颁布《文物法》了,很有可能是国家想要立一批榜样,所以现在给出的政策更好。   具体嘉奖政策,庄满仓说的不算,他只能替代两人收下这枚广陵王玺送去文物局。   听了这话王忆问道:“咱们县里还有文物局了呀?”   有了文物局,那他以后捣鼓文物古董可就得小心点了。   庄满仓说:“刚成立的,成立没几天,王老师你不知道,这成立文物局还发生了一桩趣事呢。”   “县委的工作人员多,有一位同志工作能力特别强,领导也很器重他,但是却一直升不上去,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马上要退休了,才套了一个一级主任科员。”   “还有一位老同志——嘿,这位老同志你还见过,就是大码公社派出所的所长霍大强老霍。”   “老霍他对工作要求不高,干什么都是差不多就行,发给他的福利也是差不多都行。所以你看他又是大学生又是在部队立过功的老干部,转业后却是干了半辈子的基层所长。”   王忆好奇的问道:“霍所长还是大学生呢?”   “对,他是建国后最早一批大学生,文物专业出身,一辈子就喜欢研究这种文物,每天上班就坐在办公室捣鼓他搜集来的那些文物东西。”庄满仓介绍道。   “反正他在工作上是没有一点进取心,当了半辈子所长也不想着立功和升职,平日里口头禅就是‘身为公安能保一方平安就行’。”   “恰好他这是爱好文物,于是他除了干我们单位的所长,还负责全县的文物保护工作,反正也没有太多事,他就是干一个兼职。”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国家今年开始特别重视文物古董保护工作,各地县里纷纷成立文物局,咱县里也成立了一个,不用想,老霍业务对口、资历足够,直接被上级单位还有咱县委任命为了文物局局长。”   说到这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有意思没有意思?上次咱们去大码公社抓老枪的时候,他还是我的下属。”   “结果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我俩成了平级的同事!”   王忆感叹道:“这真是命好啊。”   庄满仓使劲一拍他肩膀笑道:“对,我们昨天开一个局领导会议的时候还调侃他,他是命里该有这个官位。”   王忆挠挠头。   他记得霍大强这老同志跟小爷王真刚好像有些关系,这样来看……   自己以后捣鼓古董文物,好像有人罩着了?   老霍同志躺赚了一个局长,那自己这算不算也躺赚了一个局长的关系呢?   庄满仓留下了吴风和吴成军两人,他等着会后直接领两人去文物局找霍大强送广陵王玺。   没有王忆的事了,他便径自离开去了大众餐厅。   大众餐厅这边有治安局的关系,所以生意是顺风顺水。   县里头乱七八糟的人不少,可敢来找麻烦的是一个也没有:   上月底餐厅开业第一天有人来闹事,那一伙人是县里头挺有名气的流氓团伙,也是练船拳的。   相传他们练的是龙爪船拳,这拳法可就厉害了,练到家后一拳打出如龙爪般能撕开天地!   然后全被抓走按照流氓罪和寻衅生事罪判了,他们运气好当场惹怒了全治安局,又有县里大领导关心他们的下场,于是他们被法院弄了个加急,全去吃牢饭了。   听说现在正在牢里用龙爪船拳开垦土地准备种土豆呢。   别人家店铺开业,都是开业第一天杀鸡儆猴。   大众餐厅开业第一天可是直接逮着猴一顿揍,这把其他的猴吓得鸡飞狗跳,他们都不敢来餐厅吃饭了。   不过餐厅的生意也用不着他们来支持。   现在靠着凉皮、烤肉、冷锅串串这些在县里还没有出现过的美食,餐厅生意做的很火爆。   再一个大众餐厅上档次的装潢和时髦的服务方式也大大的吸引了小年轻们。   王忆去餐厅的时候还是下午时分,餐厅厨房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做菜了。   麻六身穿西装、精神抖擞的在看书,王忆拉开门他立马抬头说道:“欢迎、额,王老师!”   “嘿,王老师来了!”他回头喊了一声。   后厨乌拉拉的跑出来好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服务员。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队里的姑娘们盘起头发、穿上制服小黑布鞋,尽管皮肤还黝黑粗糙,却一下子有种独特的味道了,看起来不像乡下妹子了。   她们打打闹闹的来找王忆说话,询问生产队晒墨鱼鲞的工作进展。   王忆把生产队近况跟她们诉说一遍,得知队里小学又多了一位城里的老师,服务生们跟着开心起来。   队里光景越来越好了!   王忆问道:“你们是不是挺想家的?”   姑娘们你推我、我推你,然后纷纷点头。   她们不好意思承认,怕被批评成贪心不足。   因为能来当服务员这机会都是她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82年的服务员,不管是什么单位的服务员都是让人艳羡的工作。   而且来大众餐厅当服务员有很多福利,第一是工分拿得多,都转成了强劳力的工分。   第二是餐厅管饭,不说顿顿大鱼大肉但顿顿都能吃厨师做的好菜和白面馒头、白米饭。   第三是有制服和头绳,一人两身漂亮衣服和一套时髦头绳——这点太让人羡慕。   姑娘们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特别时髦,她们平日里有时候要临时去市场买菜买肉都要抢着去。   因为不管是在街道上还是去了市场里,盘头、穿制服的她们都是目光焦点,连城里人也少有穿上她们这样一身漂亮衣裳的姑娘。   所以也就是这会是王忆在问她们,如果是王向红问她们,那她们可不敢说自己想家,会受批评的。   王忆很体谅她们的心情。   便跟她们说:“你们先继续安心的干两天,明天是礼拜天、后天是礼拜一,等礼拜一晚上下了班,你们就跟销售队的社员一起回队里、回家。”   “这样等到礼拜二上午,队里再安排船送你们回来上班。”   “等干个两三周之后,咱们可以摸出城里人来吃饭的规律,一个周总会有一天两天生意平淡的日子,那以后每周到了这一天,你们就可以晚上回家去住宿。”   “另一个从下个月开始,你们进行轮休,每人每个月有四天休息时间,休息时候队里也给你们发工分,这叫带薪假期!”   姑娘们顿时开心的叽叽喳喳起来:“这能行吗?”   “就是,休息的时候也有工分?这样支书能同意、社员们能同意?”   “能一个礼拜回趟家就行了,不用休息。”   王忆摆摆手说道:“放心吧,社队企业还是我来负责,我说的就管用!”   麻六听了以后最是高兴,他刚结婚这新娘子还在独守空闺呢。   于是他听了王忆的保证后便一拍手笑道:“同志们,您听我说,王老师的话……”   “你不用说,你今天跟我走,我领你去沪都,以后咱们餐厅的工作走上正轨,你可以管别的了。”王忆冲麻六点点头。   麻六一怔,说道:“没问题,王老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杀鸡。”   王东美擦着手走出来。   他是队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念书不算多可是自己平日里爱看书爱看报,所以读写算数没问题,现在被派到大众餐厅来当经理。   王东美跟王忆打了个招呼,笑道:“前两天那个喜子过来一趟,我听他说,大钊学习挺好?你奖励给他一张奖状和一盒子钢笔?”   王忆说道:“大钊成绩确实很好,语文数学考了双百,思想品德也考了接近满分,成绩在全县的学生里都是名列前茅。”   “大国也挺好,把门市部收拾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你两个儿子都很好。”   王东美笑道:“那挺好,反正我不在队里,王老师你费点心,他俩哪里不对劲你上手揍就行了,他俩管你叫叔,你该揍得揍。”   他知道王忆过来的目的,就去把账本拿出来给王忆看。   王忆草草扫了几页诧异的问:“流水这么好?这才开业不到一个礼拜,天天流水都有五百多块?昨天流水竟然有七百二十块?”   这年头一桌子菜上十块那就已经很丰盛了,看这流水,等于是天天有平均五十桌丰盛菜卖出去?   王东美说道:“嗯,生意很好,我也很吃惊,听说国营饭店的生意被咱抢走了不少。”   “主要是咱的菜好,而且上菜快,冷锅串串、凉皮这些东西点了立马就送到,再说了,咱不是有餐前送爆米花、送手绢的这个活动吗?哈哈,把市里人都吸引过来了!”   “王老师你不知道,咱们餐厅现在可扬名了,不光城里人来,外岛公社和生产队的也来。”一个叫文妮的姑娘说道。   麻六说:“对,我观察也打听过了,各公社那些万元户几乎都来过了,稍微家里有点光景的,要请客就会特意来咱大众餐厅!”   “现在咱餐厅的菜出名,手绢也出名,我有一次去百货大楼买烟,看见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都拿着咱的手绢在擦汗——她们同事之间故意暗暗较劲呢,拿咱们的手绢去较劲!” 第338章 秀才出远门   大众餐厅办理的比预料中还要好,生意还要火爆。   王忆已经预料生意会很好。   八十年代的消费市场真是一片荒芜。   老百姓手里缺钱不假,但并不是说全县都穷的叮当响,总有人家里来亲戚、也总有生意人需要招呼生意伙伴,这都得需要下馆子。   只是他没想到生意可以火到这种程度,看来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封闭的民间市场被压抑了太久,这是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意思了。   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顶棚。   王东美让王忆抬头看。   王忆一看,诸多气球都漏气了,变小了,有的甚至炸碎了。   本来它们膨胀开来凑在一起显得热闹喜庆,现在它们漏气缩小后就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黑漆漆、空荡荡的屋顶又漏出来了!   王忆捏了捏鼻梁说:“撑一撑、再撑一撑吧,撑到中秋节,等中秋节把气球全部拆掉换成木板再沾上一层彩绘的篷布。”   “到时候弄上点蓝天白云、苍鹰海鸥,把环境再给装饰一下,这个气球顶棚只是临时应急而已,加上用这个制造点噱头吸引人,它们使命完成了就换别的!”   王东美见他有替换的工作计划,便点点头没有再提。   王忆留下带过来的烧烤料和冷锅串串调料,领着麻六离开去船上。   回到码头他碰上了一支凉菜摊位,便过去问了问生意。   结果最近一个礼拜生意不行了。   王忆说道:“没办法的事,天气开始冷下来了,凉菜生意逐渐就会变得冷清。”   销售队里的王详城说:“不是,不是天冷下来的事,是咱的大众餐厅也在卖凉菜,本来有些吃凉菜的户就不在咱这里买了,他们特意去餐厅吃。”   “餐厅卖的凉菜价格跟我们一样,把我们生意都抢光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   旁边的社员说:“就是,王老师,这饭店的东西都贵,这事咱都知道的对不对?结果餐厅的凉菜定价跟我们一样,奶奶的,这样谁还来买我们的凉菜呀?”   王忆笑道:“你们忙活了一个夏天,这不是正好歇歇吗?”   王详城说:“我们不累,给生产队赚钱,我们干的蛮起劲,平日里领分红、领工分腰杆挺的直。”   “现在赚钱少了,我们没脸回去交差,每次给文书送钱的时候,文书那张脸就跟棉裤裆一样耷拉着。”   王忆想了一下王东喜拉着脸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大众餐厅的凉菜定价跟流动摊位一样是他的主意。   目的是捆绑销售。   相比流动摊位卖凉菜,肯定还是大众餐厅的生意长久且红火。   ‘吃’上要赚钱,饭店比小摊厉害多了。   所以当食客们发现去饭店买凉菜跟流动摊位的价钱一样时候,他们只要不怕跑腿,那肯定会去饭店里买。   下馆子怎么着说起来也更值得骄傲一些。   但是一旦下馆子了,那他们不能只买一点凉菜吧?怎么着也得搭配着来点别的吧?   何况在流动小摊上买凉菜可就真的只买一份凉菜顶多买一份凉皮,去了饭店里的选择就多了。   比如说,酒水销售……   王向红有徐进步的关系,供销公司给他们直接供应啤酒,烤肉串配冰镇啤酒,现在秋老虎肆虐,他们大众餐厅卖的可是供不应求。   不过销售队这边还是要安抚一下,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因为他们还有买卖要做呢:   “没事,我看咱山上不少栗子树,现在秋天了,栗子都熟了吧?等到天冷了咱们不卖凉菜改成卖糖炒栗子和烤地瓜,这次去沪都我联系一下烤地瓜的炉子。”   销售队里的王详城说:“听支书说咱队里这次种的地瓜特别好吃?地瓜瓤跟蜜汁一样甜?”   王忆说道:“对,真的特别好吃,咱队里今年种了不少地瓜,到时候给社员们家家户户分一些,剩下的咱们就做烤地瓜来卖。”   生产队种下的红薯都是糖心的,用烤地瓜炉一烤,那冬天肯定能热卖。   糖炒栗子和烤地瓜在22年的冬天也是很受欢迎的街头小吃。   带到82年来把定价给调的低一点,肯定也能热卖。   王忆安定了销售队员的心思,跟麻六上船准备出发。   麻六帮他收拾缆绳,问道:“王老师,咱们这次去沪都干什么?”   王忆说道:“咱们在沪都的公司已经租好了房子,这次过去签合同,同时咱们也做一下那边生意的准备工作。”   “准备做什么生意?”麻六问。   王忆说:“假货生意。”   麻六笑道:“假货生意?假牙、假发、假肢、假山、假花、假眼睛?咱们要做什么假货生意?”   他这么一说。   王忆顿时又高看他一眼:   “你小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脑子活、人正直,我刚说了一句咱们要做假货生意,结果你就给我整出这么多国家允许出售的假货商品。”   麻六说道:“王老师您是高看我了,我哪是什么好料子?”   “其实我知道的假货生意太多了,但我知道您是什么人,您肯定不能去做那些违法的买卖呀。”   王忆说:“你还真猜对了,咱不干违法生意,不过我要做的假货生意不是伱说的这些,而是假货古董。”   麻六一惊:“不是吧,王老师?你要做古董行业的假货买卖?这、这风险很大,这是国家严令禁止……”   “你都说了我也说了,咱们不会做违法买卖,那你怎么又会猜测我卖的假货古董是国家严令禁止的商品呢?”王忆打断他的话。   麻六疑惑的问道:“难道您要卖那种赝品古董装饰品?那不该说是假货古董,应该说是赝品、仿制商品。”   “我不是没有猜过这东西,问题是这种商品没有利润,那是小本买卖,我还干过呢,我卖的是仿制古董扇子。”   王忆打了个响指说:“对,就是仿制商品,不过也是假货。你竟然还从事过相关工作,那真是巧了,太好了。”   他在驾驶室里拎起一个皮箱,打开之后里面都是赝品古董。   全是他之前在庆古典当里向那位爱骑马的孙连善孙大哥买的高仿古董。   他给麻六说:“这些全是赝品,但是赝品中的精品,咱们要卖的就是这东西。”   麻六拿起一幅画仔细的看,问道:“那咱们卖的时候……”   “卖的时候要告诉人家,咱们这是赝品。”王忆说道,“咱们还跟客户签订合同,在合同里会注明这些是赝品,他们也是按照赝品去买的!”   麻六搞不懂他要图什么。   难道这就是高手?   他想了想说道:“王老师,如果是这样的买卖方式,那应该不违法,咱们卖的就是仿制艺术品而已。”   “可是如果咱们去沪都卖的话,那不是咱的地头,这种买卖还是有被下套的风险,您最好跟咱们县里的政府机关先联系一下,去治安局备个案。”   王忆问道:“还有这个必要?”   麻六赶忙点头:“不能嫌麻烦,沪都我去过,那地方龙蛇混杂,民国时代还被称为冒险家的天堂。”   “为什么?那里是遍地黄金也遍地风险,沪都汇聚了全国各地怀揣发财心思的冒险者,咱们得防备他们来找事。”   “随便举个例子,你看要是有帮派势力去咱们店里买了这幅画,咱们跟他们明说这是赝品、也签订合同上说明是赝品,可是他们买了后不认账,就是要来找事。”   “怎么办?”   王忆说道:“请几个杀手做了他们?”   麻六顿时愣住了。   这么野啊?   王忆笑道:“看把你吓的,开玩笑啦,我是守法好社员,去哪里找杀手?”   麻六嘿嘿笑道:“对对对……”   “再说找杀手还得花钱呢,咱有那冤枉钱吗?”   “对对对……”   “再再说找杀手风险多大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手落网把咱们牵扯出来,咱俩都是有媳妇有家的人,这日子怎么过呀?”   “对对对……”   “所以咱们找孙老师和徐老师动手就行了。”   “对对——对个屁!”麻六习惯性点头后突然觉得不对劲。   王忆哈哈笑。   他收拾起皮箱说:“行,咱们先去治安局备个案。”   “还有文物局,现在咱们县里有文物局了。”麻六提醒他。   王忆有点小诧异:“你还知道县里成立文物局的事?这文物局才刚成立没几天。”   “九月一号刚成立,”麻六说,“然后文物局的领导们来咱们餐厅庆祝来着,我招待的他们。”   王忆问道:“他们局长叫霍大强?”   麻六点头。   王忆说道:“那没问题了,咱们有关系,走,直接去找他。”   他们先去了治安局。   庄满仓没在,郭嘉说他开完会就领着吴家父子离开了。   王忆一听赶紧去文物局。   紧赶慢赶,他们赶到文物局的时候庄满仓正笑着走出单位楼,曾经跟王忆有过一面之缘的老霍正领着吴家父子送他准备离开。   王忆挥手打招呼,吴成军兴奋的指着他叫道:“王老师、是王老师!王老师你不是要去沪都吗?怎么又回来了?”   庄满仓也回了个招呼,说道:“正好,王老师你快过来,我们还想找你呢。”   然后他指着王忆给老霍介绍。   老霍同志笑道:“有勇有谋的王老师,我老大哥的孙子,我记忆深刻、记忆犹新!”   文物局这个单位确实不受重视,它位于一座老楼里——82年的老楼,那估计就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了。   这应该是一座苏式大板筒子楼,采用以整栋建筑定型的标准设计,不高,一共3层,建设标准低,门小窗户也小,红砖墙壁看起来就厚实。   不过这种单位当文物局的办公室还挺好的。   牢靠坚固,门一锁、窗户一关,小偷来了轻易进不去,想抢劫也很难:   苏俄大板筒子楼是按照战争标准来建造的,一个筒子楼门窗一封堵就是一个碉堡!   王忆把麻六引荐出去。   庄满仓热情的跟他握手,笑道:“你就是王老师麾下第一销售员?早就听说过你了,结果一直没见到,今天一见,哈哈,确实很有派头。”   “庄领导您好,我以前隔老远见过您,您看起来没有大领导的派头,很平易近人,但是您是笑起来平易近人,要是发怒了那有一股虎威,您肯定在部队大熔炉里历练过。”麻六盛赞道。   大领导主动向他伸手,他受宠若惊。   但是他这次去握手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卑躬屈膝。   他不能给王老师丢脸,让人背地里说王老师找了个软骨头的奴才当手下。   庄满仓调侃道:“你这张嘴巴是真溜呀,难怪叫麻溜,哈哈,王老师给我介绍你的时候就说你这人很有口才,还会写诗作词呢,那家伙一套一套的。”   “怎么样,今天在咱文物局门口你也来一套?”   麻溜落落大方的说道:“王老师是瞧得起我谬赞我,我没有文化,哪会写诗作词?”   “我就是会说顺口溜、莲花落,就是以前流落社会的时候,为了能要口饭吃学着人家说点喜庆话。”   “不过领导们要是不觉得我说话粗俗,那我还真能来两句……”   庄满仓笑道:“来,你来两句。”   麻六看了看文物局和老霍,说道:“这文物局是苏俄风,保护文物靠咱老东翁。老东翁从不把风头争,可说起当年辉煌事,高丽的战功名震广沪京!”   庄满仓鼓掌哈哈笑:“说的好说的好。”   霍大强跟着鼓掌也笑,笑的风平浪静。   双方寒暄之后,他对王忆说:“广陵王玺的事我都听说了,王老师,这次你真是又帮我、帮咱们国家一个忙。”   王忆说道:“霍局您这话可把我一下子架起来了,我其实什么忙也没帮,我就是尽我一个公民的责任了。”   庄满仓解释道:“老霍可不是为了夸你而说这话,我也是刚知道,这个广陵王玺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牵扯到咱们国家的颜面!”   王忆一愣:“这么严重?”   庄满仓说道:“我也是听老霍刚说了这么一件事,说是小鬼子那边早年间有农民挖出来一个这样的金印……”   “汉委奴国王玺。”老霍补充道。   庄满仓说:“对,就这个东西,然后79年小鬼子农民的后人把这东西捐给他们国家了,成了他们国家的宝贝。”   “捐给了福冈市博物馆。”老霍继续补充。   庄满仓恼了:“哎哟,老霍呀,这样还是你来说吧,我老是被你打断,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件事了。”   霍大强笑道:“行,我来说吧,其实事情很简单。”   “这枚汉委奴国王玺的出现引发了一场争论,争论焦点就在‘委’这个字上。”   “日方一些学者认为这个字在古代是通假字,通‘倭’,这枚王玺上的‘汉委奴国王’指的是大汉朝册封的倭奴国国王,证明日本列岛上曾经在久远的古代有这么一个国家,倭奴国。”   “日方一些帝国主义残留分子则认为,这金印是假的,根本没有倭奴国这回事。”   “双方为什么要争论这件事呢?因为一旦证明日本列岛上确实有大汉朝册封过的这么个倭奴国,就证明自古以来日本列岛是我们的附属国政权所拥有的固有领土!”   吴家父子听这话听的云里雾里,满头雾水。   可王忆和庄满仓都明白这番话的重量:自古以来,固有领土!   霍大强说道:“这事不是咱们在瞎分析,古籍《后汉书·东夷列传》记载说。”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光武赐以印绶。”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两千年以前啊,有个叫倭奴国的国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不远万里渡海而来,谒见汉光武皇帝,并得到了汉朝的加封,从而获得了诸侯王的地位,并借助汉朝的威望统一了日本列岛!”   王忆乐了:“好家伙,这么来说,日本列岛自古以来还真是咱们的封国领地!”   霍大强看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笑道:“不止如此,这也证明自古以来,中日友好睦邻,现在改革开放了,咱们中日建交且进行经济互助发展了,很需要这种文化证明啊!”   庄满仓说道:“难怪日本那边的帝国主义分子死活不肯承认这件事,这对他们影响很大啊。”   王忆暗道这影响确实大。   也就是现在中国没有美丽奸的武力值,否则日本领土就该自古以来了。   霍大强说道:“我为什么见到广陵王玺后那么激动?因为它的出现就可以证明汉委奴国王玺的真实性了!”   “根据后汉书的记载,刘荆得到这枚印章的时间是建武中元三年,而倭国国王得到印章的时间是建武中元二年,两者被制造出来的时间只相差了一年!”   “很有可能这两个王玺是出自一个工匠之手,这样两个王玺的工艺一比对,就能证明汉委奴国王玺的真假!”   庄满仓一听这话心又提起来了:“有什么技术痕迹来进行比对吗?”   霍大强说:“有,看这里,看到这些纹路了吗?这叫鱼纹。”   他指向王玺上的一些纹路。   “鱼纹是一种用于雕刻的装饰花纹,流行于东汉初期和中期,通常工匠会在金属没有完全凝固的时候,用特殊的模具将鱼纹印在雕刻物上。”王忆讲解道。   他研究古玩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相关介绍。   鱼纹是东汉朝代金属器具身份的一个重要证明。   霍大强笑道:“对,王老师这大学生可以,博闻强识啊。”   他继续说:“到时候查看两枚印章上的鱼纹就行了,我刚才在书上不是找出汉委奴国王玺的照片了吗?我看上面鱼纹了,两个王玺的鱼纹排列是一模一样的!”   “因此我可以草率的做出判定,这两个王玺应当是出自同一个工匠起码是同一批工匠的手,他们用了同一个鱼纹模具,制造出了两个王玺!”   庄满仓高兴的说道:“太好了。”   吴成军胆战心惊又满怀期待的问:“那么,两位领导还有王老师,这是不是证明、证明这个东西很有价值,我们上交它是很正确的事,那是不是能给我们农转非的指标?”   霍大强说道:“何止给你们农转非的指标,现金奖励也少不了,甚至你们运气好的话,国家还会给你们父子安排工作哩!”   吴成军当场跳了起来!   不怪他不稳重,霍大强说出的话太重要了,他可以拥有非农业户口、可以在城里拥有一份工作,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们爷俩、他们家庭以后就不再是农民了,是城里人了!   吴风也被这消息给整激动了。   他握住王忆的手使劲摇晃:“王老师啊王老师,难怪你一个劲的鼓动我们把这个金印上交给国家,难怪咱外岛提起你来都说你有眼光……”   “什么鼓动,那叫鼓励!”庄满仓指点他说道。   吴风使劲点头:“对对对,鼓励,鼓励了我们!”   庄满仓对霍大强说:“这样的话,王老师也有功劳呀。”   霍大强笑道:“不光王老师有功劳,庄局,咱们俩也跟着能沾点光。”   他对双方说:“吴风同志和吴成军同志,你们暂时不用回家了,先住我们单位的临时宿舍,我今天就要电联上级单位,明天咱们应该得一起去一趟翁洲。”   王忆说道:“霍领导,要不然你先电联上级单位吧,我们正好也要去翁洲,咱们顺路的话,我开船送你们过去,也省得坐客船被小偷小摸的给惦记上。”   霍大强说道:“好,你说的对,咱们能顺路咱们就顺路。”   王忆又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他的关系很硬,这事很好办,庄满仓和霍大强都立马答应给他出具证明。   庄满仓这边最给力。   他得知王忆以后要去沪都做生意,说:“王老师,现在社会治安很乱,你要出远门做生意那可得小心安全。”   “这样吧,你要做的恰好是高仿古董生意,我和老霍联名给你向上级单位做个申请,申请一张持枪证!”   王忆被这话给震得晃了三晃。   持枪证!   他很吃惊的问:“这东西能申请下来吗?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庄满仓说道:“国家控制很严,除了公职单位和特派员,一般不给配枪的。”   “但我可以,嘿嘿,找个理由嘛,”他向王忆挤挤眼,“你们队里已经两次给国家抓到了敌特,你现在又要做古董、文物的收集工作。”   “并且你一出手就帮国家找回了一枚能够证明中日友好睦邻关系的古代王玺,这说明你是一心想要为国做贡献的人才。”   “你的处境和工作性质都比较危险,这样给你配一把手枪做自卫性武器,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说到这里他看向霍大强问:“老霍,是不是啊?”   老霍笑道:“是是是,这是应该的,王老师你确实要保重自己。”   庄满仓说:“我们单位就有资格为你申请,只不过通过比较困难,加一个文物局联名这样就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   “何况,叶领导那边是卡第一道弯的,他肯定给你放行,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王忆听到这话后真是开心了。   男人都喜欢舞枪弄棒,他要是合法拥有第二支枪,那该是多棒的事情?   霍大强让一名主任给王忆开证明,他则给上级单位打电话。   得知海福县这边发现了一枚东汉王玺,而且是跟汉委奴国王玺同脉同宗的鱼纹黄金王玺,市里头的文物局也很激动,让他尽快携带王玺前去开会。   为了保障王玺安全,庄满仓派了治安员跨枪护送。   于是王忆开船,一船人乌压压的去了市里。   三耽误两耽误,他们到了市里都要天黑了。   王忆让麻六跟着霍大强他们去住宿,自己则另有安排。   他的安排就是去22年睡觉,然后凌晨回到82年,在码头大肆采购螃蟹、大虾、海贝、海参鲍鱼往22年的海域送,忙活了半个晚上!   快要到黎明时分了,他才停下疯狂采购和倾倒之行,回到22年的公务员小区去睡了一觉。   上午九点多钟他回到码头汇合了麻六,给陈谷去了个电话,然后两人买票乘坐客船去往沪都港客运总站。   从翁洲到沪都,走水路要四个小时左右,客轮先是海运然后要进申江,在申江逆流一阵到外滩地带,然后才算进站。   他们到了码头下船,现在这沪都港客运总站是今年刚改建投用的,很多东西让人感觉非常新颖。   像是进站出站有自动扶梯,像是墙上还有摄像头,它还设立了七个小候船厅,候船厅里布置的奢华大气,里面的人出来后会嘀咕一声‘这鬼天气好热’:   这是在炫耀,候船厅里有空调!   麻六走南闯北确实有见识,见了自动扶梯不怂,跟着王忆上去就走。   好些第一次见到自动扶梯的外地老百姓都围而不上,他们在看稀罕景。   出码头后陈谷已经在挥手等待他们了。   陈谷这人性子随东北老家人,很外向、大大咧咧的,跟内敛谨慎的沪都人是完全不一样。   这会他来接王忆,上来便拍他肩膀:“王老师,你以前来沪都都是自己来的,这次让我来接你,是不是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啊?”   王忆吃惊:“呵,陈谷科长,你现在是会算命呢?竟然一下子算到我给你带了礼物?”   陈谷更吃惊:“王老师,你才是会算命,你怎么知道我升成科长了?”   他又指向他们拖着的大皮箱,说:“我那不是算命,我是看到你拖了这么大的行李箱——这位同志是?”   麻六跟他握手,自我介绍说:“我叫麻六,陈科长可以叫我六子或者老六,我是王老师手下的销售员。”   “我的金牌销售员。”王忆指着麻六笑道。   他又问陈谷:“你竟然成为科长了?升职够快呀。”   陈谷摊开手说:“没办法,谁让我是杨主任的嫡系和心腹呢?”   “我们这些国家单位里有句话,叫会干不如会站,你看,我就很会站队,哈哈。”   王忆一听这话服了:得,这哥们以后迟早还得下海。   他一直以为陈谷下海经商是为了做大商人,现在来看,他是在单位混不下去了……   现在陈谷春风得意,他给王忆介绍说,上个月他刚上的科长,所以虽然当时跟王忆说他有一个三天假期准备去天涯岛转转,可还是去不成。   王忆听着他的话拖起箱子走出码头。   恰好一辆有轨电车‘叮叮当当’的从他们身前经过,王忆看了眼车窗上的数字说:“174路公交车,快走,咱就要坐这趟车。”   陈谷一把拉住他说道:“急什么?咱不坐公交车,看我的。”   他们站在路边,一辆绿色小轿车稳稳当当开过来。   陈谷摘下墨镜挥挥手,回头笑道:“给你俩开开洋荤——今天咱们坐出租车,而且坐外国的车子。”   王忆一看这车车标是圆圈里面套个十字,便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车?”   “菠萝奈子!”麻六抢着说,“我知道这车子,波兰女同志生产的汽车,叫菠萝奈子。”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据说波兰女同志的奈子有菠萝这么大,所以她们生产的汽车叫菠萝奈子。”   “是波罗乃兹!”陈谷哈哈笑道,“Polo-nez,波兰FSP汽车厂生产的高档轿车。”   这车外形方方正正的,没有后备箱,车座后头直挺挺的截下去一段,这造型看的王忆直想笑。   司机探头问:“三位老板,坐车吗?”   陈谷拉开车门坐前面,王忆和麻六坐在后面。   没有后备箱,两人只能一人抱着一个大皮箱……   司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看两位老板穿的很时髦,但是这一搬皮箱,哈哈,像是农民进城了。”   麻六习惯性要陪笑。   王忆淡然说:“你这car档次太low没有后备箱,让our只能搬着皮箱site在后头,哪怕是America的总统和国务卿来了这么一操作也像是农民。”   司机听了他夹枪带棒这么几句后顿时懵了,这人什么来路?好像还会说外国话?   这番话具体什么意思他没听懂,但又是中文又是英文,让他不明觉厉了。   惊疑不定之下,他的沪都出租车司机之优越感顿时遭受打压。   陈谷知道王忆看这个出租车司机的气焰太嚣张故意打击他,便忍着笑帮王忆翻译了一下。   听过翻译后司机很不爽,悻悻然的瞅了瞅王忆问:“我这是波罗乃兹,可不是什么低档车……”   “我before坐的是罗尔斯-罗伊斯、BMW、福特这些car,都是three厢车而不是你这样的two厢车,在首都site的三菱、本田也是three车厢。say句实话,我这是first坐什么波罗乃兹,before在纽约和洛杉矶,我是不坐东欧car的,东欧car质量NO、NO、NO。”王忆淡漠的打断他的话。   司机听完后彻底不说话了,一脚油门赶紧走。 第339章 沪都有房了   碧绿色的波罗乃兹轿车在路上行驶,引起不少头一次进沪都城的老百姓在一个劲的瞄。   而司机这边则一个劲的从后视镜瞄他们。   王忆估计这是不服呢,这司机显然不太信他刚才的话。   于是他索性打开了手中的皮箱给陈谷看:“MR陈,我的good朋友,look、look,我给you带了什么?”   里面是一台电视机。   还是一台彩电。   八十年代初最有名气的西门子彩电。   屏幕倒是不大,只有19寸,但在这年代已经足够用了,这年代很多黑白电视机是14寸的,17寸已经算不小了。   坐在副驾驶上偷乐的陈谷回头一看。   一下子瞪起了眼睛。   西门子彩电!   他早就想买一台电视机了,只是他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规划,一直没有攒够钱,所以平日里买不上电视只能跟同事一起研究电视机。   这样他是认得西门子这一品牌的,看到纸壳箱上的西门子标志和上面的‘彩色电视机’字样他顿时激动起来。   要不是车顶挡着,他都要跳起来了!   他直接在副驾驶上翻身跪坐,指着纸壳箱叫道:“难怪你带了个这么大的箱子,里面是一台彩电?是19寸的彩电?”   王忆说道:“YES,MY-FRIEND,德棍的19寸西门子彩电,I-know-you一直想要一台电视机,于是这次就给你带了一台西门子彩电。”   陈谷激动大叫:“真的啊?你真给我带的?这得多少钱、这得老鼻子贵了吧?”   “我同事结婚家里刚买了一台西门子的黑白电视机,那也得七百元,西门子的电视是名牌,贵!”   他跪在副驾驶座位上也不怕出车祸,直接要伸手来摸。   司机听了他的话赶紧从后视镜看,看到彩电箱子后他竟然也跟着回头看!   这他娘把王忆吓一跳:“嘿,driver,注意看路啊,you可别回头啊!”   司机讪笑着说:“这个你放心,侨胞同志,我是老司机了,我这车技你放心,你可能不会开车,所以不知道我们老司机有种东西叫车感!”   “funny-mud-pee!”王忆不屑的说,“谁不会开车了?洛杉矶唐人街的晌午头,我和我的Amrica朋友杰克经常飙车,嘿,杰克,what-are-you弄啥咧?你还记得我们跟舒马赫那帮车手在洛杉矶景观大道飙车的事吗?”   他扭头问麻六。   麻六一愣。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   说的不对给王老师露底了怎么办?这王老师指定在糊弄这个看不起农村人的司机呢。   于是他灵机一动,伸手比划起来:“阿巴、阿巴阿巴!”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YES、YES,野马跑车和斯蒂庞克牌轿车,就是这两辆车。”   他问司机:“你知道斯蒂庞克牌轿车吗?以前援华空军飞虎队司令陈纳德的爱车。”   司机被他整懵圈了,讪笑道:“好像听说过,那个野马牌跑车我倒是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他又问道:“那个侨胞同志,你去过首都、坐过首都的出租车吗?”   王忆翻愣着白眼趾高气扬的说道:“那您请好喽,爷们,我怎么能没在首都坐过出租车?实不相瞒您呐,我和我这Amrica朋友杰克都是八旗子弟,这次回归祖国就是来寻根的。”   “哟,两位同志祖上还是满清的八旗子弟?”司机问道。   王忆说道:“瞧您说的,这有什么稀罕的?我们不是一般的子弟,是贵族、天潢贵胄,就拿我这Amrica朋友杰克来说,别看他现在哑巴,可祖上那是正星条旗的,往前数一数,他这祖上还在美丽奸波士顿倒过茶叶呢!”   司机疑惑了起来:“不是,同志,这满清八旗还是正星条旗?”   王忆冷笑道:“八旗?看不起谁呐?满清要是只有八旗能夺得下汉人这偌大的江山?”   他往前探身摆出要好好说一通的架势,但是最终又摇摇头靠回了座椅上:“算了,有些事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   司机急忙说:“你看你这个同志,我不懂这不是问你……”   “哎哎哎,打住打住,你别来问我,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历史很多隐秘,所以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王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司机还要说。   陈谷开口了:“同志你搞什么?绕路了啊!”   司机往外看了看,讪笑道:“光顾着跟咱们的侨胞同志说话了,没注意,开过了,没事没事,待会我少要点车费。”   “不是,我本来想问的是这个——就是侨胞同志,听说现在首都的出租车司机都是跑机场接送外宾?开车陪外宾跑一天要六百块?”   不等王忆说话,陈谷说道:“行啦,我们到地方了。”   司机停下车。   王忆推开车门下车:“谢了,司机师傅,咱们回见吧。”   司机叫道:“不是,你还没有说呢。”   王忆头也不回的说:“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白说。”   陈谷给他七块钱,说道:“这距离就是个起步价,你可别想着坑我!”   波罗乃兹一脚油门远去。   麻六忍无可忍叫道:“我草,就这么短的距离,七元人民币?这不如去抢呀!”   陈谷风轻云淡的说:“这算什么?上半年我跟着领导去锦官城出差,锦官城的中日出租汽车公司起步价要12.6元,每公里7毛!”   麻六愣住了。   起步价十二块六!   生产队的弱劳力半个月也就这钱,这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就要收弱劳力干半个月活的工分?!   陈谷说道:“你没听司机问吗?他问首都的出租车司机是不是一天接送个外宾就能赚六百——他娘的,王老师,他是不是在瞎扯?”   “首都的出租车司机干一天相当于我提薪之前干一年?一天顶我一年???”   属实是怀疑人生了。   王忆也不清楚。   不过这年头出租车司机赚钱多是肯定的。   他还查过相关资料,好像在四五十年代出租车最初诞生的任务,是用于接待外国宾客或是达官显贵。   比如说政府的高级官员,外国的元首,或者是驻外大使等重要人员,其价格也十分昂贵,普通平民百姓是无法承担的。   当时出租车的载客模式类似于于现在的公交车,在市内设有一定的站点,出租车要在站点接客,并把乘客送到下一个站点,期间不准随意停下。   一直到了1978年4月,羊城举办了一个春交会,然后为了方便来到羊城的客人们,政府开始主持出租车行业改革。   以前的出租车模式是封闭式服务模式,这次改革才有了招手即停的服务,从此出租车服务便在全国盛行开来。   其实也不怪刚才出租车司机端着架子、语气装逼,一直到现在,开出租车都是一种高阶层身份的象征。   ‘摸方向盘的’这是当前最被人羡慕的几样工作之一,出租车司机比大车司机还要受欢迎,毕竟他们不用跑远门,没有危险,只要在城市里开车转悠就能拿到钱。   而且有时候朋友亲戚需要帮忙,他们还可以开着车去给撑撑场子。   现在这年头不管是城里还是乡镇农村还流行自行车接新娘呢,要是谁在大城市里有个开出租车的亲戚朋友,到时候结婚请朋友过去开车接新娘,这多有面子?   所以现在出租车司机不吃苦不受累能赚大钱,还能帮衬朋友亲戚,这种活不管哪个年代都有人抢破头的干。   麻六这边就动心了。   他问王忆说:“王老师,你是不是真的会开车呀?”   王忆反问他:“你想要考个驾驶执照来开车?”   麻六又反问他:“啊?要开车还要考驾驶执照?会开车上去开不行吗?”   王忆说:“不行,那叫无证驾驶。”   麻六沮丧的说:“我没有文化,这辈子别想考出驾驶执照,这辈子也别想开车了。”   王忆安慰他说:“别说的这么绝对,你没有文化你不能学呀?考驾照很简单的,你要是喜欢汽车那你就好好学习,以后考个驾照,同时也攒攒钱,到时候买一台汽车。”   “汽车可不好买,靠攒钱恐怕不行,现在一辆普通的沪都牌汽车都要两万七八,何况波罗乃兹这样的进口小驾车?”陈谷摇摇头。   现在他们单位的领导同事们都是梦想买个彩电买个录音机之类,汽车?   这个想都不敢想!   想到彩电他又盯上了王忆的行李箱。   王忆直接推给他说:“这真是给你的礼物,你喜欢那你自己拿着吧。”   陈谷又渴望又不好意思:“哪能呢哪能呢?西门子彩电多贵呀,我不吃不喝两年也买不上,这哪能好意思要呢?”   王忆说:“不是免费给你的……”   “那我更买不起。”陈谷顿时没指望了。   王忆说:“让我把话说完——不是免费给你的,这算是报酬,我不是招聘你当我未来公司的特殊顾问吗?这就是你一年的报酬了。”   “未来一年你得给我帮忙,我不给你钱了,就给你这台彩色电视机。”   陈谷笑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要你的钱呀,另外这电视机真是有点贵重,进口彩电啊!”   王忆做出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挥手说道:“甭矫情了,爷们,您喜欢就拿着,大老爷们交往就图一个字,痛快!什么钱不钱的,钱是王八蛋,咱大老爷们办事不能老图钱,得局气!”   陈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王忆又抖擞精神认真说:“你收下这东西吧,反正我们岛上没有信号,放我们岛上也没用。再说了,我们岛上有收音机有电影放映机,用不着电视机。”   陈谷试探的说:“那我可真就不客气了啊。”   王忆推给他:“不用客气。咱们先说正事,这又不是你们单位也不是你们宿舍,你领我俩来这里干嘛?”   陈谷笑道:“你不是要租一个隔着码头近一些的店面吗?这店面就在这里,带一个仓库,走,我领你去瞧瞧。”   他们拐过一条街,进入一条里弄。   两边是石库门,一溜的青砖青瓦,街道有点窄,阳光都照不进来,导致石库门墙角爬了一层的青苔。   麻六便问道:“这位置会不会有点隐秘了?”   王忆说道:“咱们的买卖位置隐秘点好,就要藏于闹市之中。”   越少有人关注他们越好!   陈谷给介绍道:“你们想要大街两旁的门头房我也能找到,可是王老师要带仓库,那些地方哪有仓库?”   “这里旁边是码头,你们别看这里偏僻,实际上绕出一条街去就是十六铺码头了。而码头肯定需要仓库,所以建国后一些废旧老建筑改成了仓库——嘿,到了!”   他领着两人找到一间寻常的石库门房屋,房子做过改建,天井蒙起来连同两旁的房间打通成了个大厅。   穿过大厅是后门,从后面出去一下子热闹起来:   就隔着一层建筑便是一片仓库。   这些仓库都挺高的,层高得有四五米,墙壁窗户分成上下两排,看起来很巍峨。   陈谷介绍说:“自从上次你让我帮你找房子,我是发动了朋友同事和客户,每个礼拜天我都要出来看房子,一共看四十多……”   “算了算了,”他又摆摆手,“不能说了,再说下去就成诉苦了,这样可太矫情了,你王老师送我一台西门子彩电当礼物呢,我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王忆问道:“这房子我挺满意的,它带的仓库有多大?这片仓库从哪里进?”   陈谷指了指南边,说:“那边有入口,管理严格,所以不用怕有小偷强盗。”   “连房子带仓库,租金是一个月二百八十元——这是底价了,本来要三百元,我通过朋友砍价最终只砍下二十元。”   王忆咋舌。   哪怕是82年,这沪都的物价也要比翁洲高出好多。   他在翁洲码头仓储所租赁的仓库一个月才25元。   仓储所内的甲级仓库中最贵的月租也不过是接近三百元,可那仓库是冷库,里面带冷气机的。   这样王忆都被价格所震慑,何况麻六?   他又习惯性的叫了起来:“我草,这么个破楼加上个仓库,一个月租金接近三百元?一年干出半个万元户呀!”   陈谷无奈的说:“没办法,十六铺码头这里什么都贵,咱们往外走一走就是申江,你往旁边看看,那边是外滩了。”   王忆估摸了一下这位置,发现这价钱确实不算贵。   这是沪都的核心区域了。   于是他问陈谷说:“这边有没有人想要卖房子?”   陈谷说道:“还真有,你租的这房子人家就想卖掉,不过现在政策不明朗,一般人不敢进行房产的买卖,怕被打成地主、资本家。”   “所以这房子的东家才一个劲催促咱们要租赁就赶紧签合同,因为他不能赶紧租出去的话,那同样是空置,他就准备卖掉了。”   王忆立马问:“这房子和仓库一起买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陈谷诧异的说道:“你连仓库也要买?哦,这些仓库都是市政府所属,应该是不能往外卖的。”   “所以你要买只能买这座房子,不过这房子隔着仓库很近,我听说以后这里要发展,市政府准备在这里投建沪都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   “现在这里仓库多,空置仓库多,我给你找的其实是仓库周边的房子,因为仓库本身很好租,只要租到门头房那就能租到仓库。”   王忆听了他的解释后点点头:“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这座房子要多少钱?”   “好像是要四万块,但是最低能谈到三万六千元。”陈谷想了想说,“这个房主想要出国,所以才卖房子,如果卖不掉他就不出国了,继续在沪都做买卖。”   王忆一盘算。   三万六的价格可以接受。   这可是申江黄金区域的房子,也就是如陈谷所说房主想要出国才会卖,否则稍微有点眼光的人是不会卖掉这里房子的。   王忆没有去看仓库,他直接上房子所属的晒台遥望了一下。   在晒台上能观览到申江的风光,也能遥望到外滩的景象。   他大概的看了看,好像斜对面就是以后的汤臣一品……   三万六,值!   他问陈谷说道:“你帮我去跟房主谈一谈,三万六的价格,我可以接受。”   陈谷惊呆了:“三、不是,王老师,你是说你有三万六千元的存款?还是说你要办理分期付款?你是城镇户口吗?农业户口可办不了银行的贷款。”   王忆诧异的问道:“哟呵,现在沪都买房可以贷款了?”   陈谷说道:“前年就可以了,前年邓公在一次谈话中就指出,城镇居民个人可以出售、购买房屋,也可以新建房屋,不但新房子可以出售,老房子也能出售。”   “他还说房子太贵,如果无法一次性付款,那可以贷款,五年、十年、十五年,沪都的银行最多可以给贷款二十年。”   王忆说道:“我不是城镇户口,我也不用贷款,三万六的存款我还是有的。”   陈谷呆呆的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尊神!   他妈的。   三万六啊!   他呆呆的说:“我当时还省吃俭用了一百元特意邮寄给你们学校……”   “这事我感激不尽。”王忆立马说道,“我个人当时是没有这笔钱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最近几个月我们生产队办了社队企业有了钱,我准备从社队企业借钱来买房。”   麻六配合的说道:“王老师,那你这样压力得多大呀?你工资和工分一个月顶多一百块,你这得还咱生产队多少年呀?”   王忆说道:“没关系,慢慢来,日子总会好过的。”   他对陈谷说:“你帮我办理一下这件事,我要买下这座房子。”   同时他劝说陈谷和麻六:“你俩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在沪都买房子,你们相信我,沪都的房子以后会很值钱。”   “可是我家有房子呀。”陈谷说道。   王忆问道:“哦,是你父亲的房子?”   陈谷说道:“对,我父亲的房子,另外我也有,我们单位每年都有福利分房,今年已经结束了,明年那一拨估计是有我的,杨主任会帮我争取的。”   王忆看向麻六说:“那你以后有钱要来沪都买房。”   麻六说道:“行,王老师,我听你的。”   陈谷说道:“这事先缓一缓,咱们进屋了,这屋子里的电力是开通的,来,咱们插上电视看看怎么样。”   他早就被这台彩电给馋的抓耳挠腮了。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西门子彩电。   跟这年代常见的电视机造型稍微有点差别,不得不说,八十年代全球电器最厉害的就是东洋小鬼子和西洋大鬼子。   在电器上的审美方面,他们是超出中国一个时代的。   就拿这台彩电来说,它不像普通黑白电视机一样在屏幕旁边多一块操控台。   它整体一个屏幕,然后操控台在屏幕的上头,这样更对称。   而从外面是看不到操控台按钮的,因为操控台有一块塑料盖挡着,要打开塑料盖才能露出里面的按钮。   陈谷被这彩电的设计给镇住了:“王老师、小六哥,德棍造电视可真能呀,这彩电做工太好了吧?”   彩电自带天线。   拉出天线、插上电,打开之后彩电便哧啦哧啦的开始冒出雪花来。   陈谷去调整天线,王忆换了个台,然后画面突然出现了,出现了一个阴暗的背景!   电视里出现的是个夜晚,有个人影在房子里蹑手蹑脚的行走。   麻六不是第一次看电视,可却是第一次隔着这么近看电视,于是他就激动的指着电视嚷嚷说:   “哈、哈,王老师陈谷同志你们快来看,演电视了、演电视了!”   陈谷急忙放开天线看向屏幕,说道:“这是沪都电视台,这是放了什么电视?好像是警察抓小偷的片子?”   电视屏幕里那人影忽然也打开了一台电视机,他面前的电视机开始播放外国姑娘跳舞的场景。   王忆一看——喝,这大屁股,这嗨妞可以啊!   电视机的屏幕亮度照亮了蹲在它前面这人影的脸,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削青年。   接着电灯亮了起来,有几个人过来抓这青年,青年不管不顾,就一个劲的瞪大眼睛看电视。   就在此时,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从电视里响起:“飞跃电视,质量第一,用户第一!”   “飞跃目标——世界先进水平,飞跃精神——一切为用户着想!”   陈谷一拍手叫道:“港杜啊,是广告不是电视!”   画面切换,又是一辆红色汽车在路上行驶,这次广告词出现的很快:   “丰田皇冠轿车,四轮独立悬吊系统,避震效果良好,乘坐舒适。独特的前轮负补偿几何设计,即使在湿滑路面紧急刹车,也不会向外偏滑……”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   麻六迫切的看着屏幕上的汽车喃喃说:“这台车好,这台车真好看,王老师我想买这台车。”   王忆说:“乖,咱不买小鬼子的东西,以后买大众轿车,买大众桑塔纳,你相信我,这车好!”   麻六说道:“我肯定相信你,王老师,那我就买大众轿车,正好我是大众的一员,大众就买大众,哈哈。”   陈谷则一个劲的盯着电视机看,喃喃道:“这个画质真好,真清晰。你说这帝国主义、虽然没有人性,可是这工业能力没的说,这彩电也太好了吧?”   王忆说:“资本主义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他向王忆说道:“王老师,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太好的礼物啦!”   王忆说道:“你喜欢就行……”   “我太喜欢了。”陈谷几乎是嚷嚷了起来,“你看着吧,这台彩电我带回家,一定把我左邻右舍全给吸引到我家里来!”   “你看着吧,到时候我的同事肯定要来我家里看电视了,这彩电看电视才好呢,相比之下黑白电视算什么?”   他还说:“可惜我买的三色塑料片了,嗨,你说我早知道你能送我一台彩电,我买三色塑料片干什么?”   王忆问道:“什么是三色塑料片啊?”   麻六笑道:“就是一种塑料片,我看到有人卖这个来着,它面积有大有小,相当于电视屏幕大小。”   “它是彩色的,上面是蓝色、下面是绿色、中间是黄色,分别对应天、水、大地,可以把黑白电视机伪装出彩色电视机的效果,五元钱一张呢。”   陈谷摆摆手说:“我买的便宜,才一元五角钱,是一个同事帮我买的,出厂价。”   王忆恍然大悟,说道:“明白了明白了,你们说的是彩色贴膜呀?你们叫做三色塑料片?叫法不一样,一样的东西。”   陈谷骄傲的一甩手说:“管它叫什么,反正哥们都不用了,王老师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我送给你了,哥们现在有彩电了!”   “哈哈,又有彩电又有摄像机,哥们现在是时髦青年!”   王忆说道:“我不要,我们生产队又没有电视机——行了,先不聊电视的事了,电视有什么好的?”   “电视可好了。”麻六几乎馋的流口水。   王忆跟他说:“那你好好跟着我干,等明年你媳妇要是考上大学了,我送你家一台电视机当礼物!”   麻六立马拍胸膛:“王老师你看你说的,你对我、对我家有大恩,天大的恩情,你不用送我电视机我也得跟着你好好干,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   王忆说道:“那现在你先配合陈谷同志去谈一下购买这房子的事,我去外面的仓库转一转,想办法租赁一座仓库。”   这地方隔着十六铺码头很近,所以政府在这里新建设一批仓库是为了配合码头工作。   仓库原址得有二三十年历史了,这是今年重修码头顺便把仓库也都给重新修理并且新增了一批仓库。   租赁仓库很简单,有户口本、介绍信和钱就行了,像王忆还有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这样租赁起来更简单。   这里仓库规格挺多的,王忆租赁了窗户最少的一座仓库。   仓库位于边角区域,价格便宜,一月租金是一百二十元,可以短租也可以长租,长租的话一租就是十年,然后两年议价一次。   他去办理租赁手续的时候打听到,这附近的石库门房子月租价格也是一百二十元左右:   石库门里房间多,一般不是一家人整个租赁,是几家人合租,一户分一个房间。   之前这石库门的房主要二百八十元那是捆绑了一个仓库进行租赁。   陈谷去找了一家公用传呼电话给房主所在单位打了个电话,房主特意请假过来谈房价。   双方又协商了一下,因为陈谷之前已经摸出底价来了,所以价格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陈谷和麻六想给王忆省点钱,还想跟房主继续谈一谈。   房主这边死活不肯让价了,还说道:“小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嘛,你打探到我的底价结果又联合外人来起我的哄,这像什么话嘛?”   “要不然这样,”他选择退让一把,“三万六千元呢,就是这个价钱啦,你看看我这个位置多好,距离外滩、距离招商局、距离船客运总站多近?”   “不过我这个房子啦,本来是租给一个食品厂办公用的,食品厂退我房子的时候还送了我一个仓库,那仓库还有十个、十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期哟。”   “你看,那仓库租金一个月也要二百元的,哎哟哟,这十一个月要两千两百元呢。”   麻六还想杀价,又跟房主磨蹭起来,各种点头哈腰、各种添茶递烟、各种行礼作揖。   房主不想跟他们谈下去了,可麻六姿态摆的实在太低,他不好意思直接甩脸子。   这样他直截了当的说:“我这里还留有一些家具,这些家具我也不要啦,送给你们啦。”   “别小看我这里的家具,你看看我旁边就是满清的李鸿章招商局,这里的家具都是老物件,不少值钱咧。”   这次就是他的底价了,无论如何不肯再降价。   正好王忆已经租完仓库带着合同回来了,麻六凑上去跟他低语几句,王忆点点头。   这条件可以。   早知道他就先不去租赁这边的仓库了,这样他手里就有两个仓库了。   不过两个仓库也好,虚虚实实,可以掩护他从22年捣鼓东西。   礼拜天办不了房产过户,双方约定下个周办理过户手续。   王忆跟陈谷说了一声,这事让陈谷全权代办,他就不过来了。   这年头买卖房子肯定需要本人到场。   问题是这年头没有身份证,只要王忆把户口本、介绍信这些资料留给陈谷,让陈谷帮自己代办就行了。   实际上这年头很多公务活都有人协助代办,从改革开放开始沪都就出现了代办工。   另外这年头还有一种工种叫领路工,本地人收费带路,这工种就厉害了,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   代办工的好日子则没有两年了,1984年4月6日,国家发布《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第一代居民身份证面世,为聚酯薄膜密封、单页卡式,15位编码。   从这一代身份证开始,个人信息就和面貌统一起来,肆无忌惮的代办们只能退居二线。 第340章 中百一店   仓库已经租赁下来了,手续都跑完了,剩下的便是办理买房的具体手续。   本来王忆准备在这边留个两天,但现在来看沪都用不着他留下浪费时间了。   于是他把麻六留给了陈谷,让陈谷带一带麻六。   本来麻六就要在沪都待上一段时间,王忆安排他开始在沪都做买卖了。   来的时候两人一人提了一个大皮箱,其中他的皮箱里装的是彩电,麻六皮箱里装的全是平安结和打火机。   王忆留他在沪都卖几天平安结和打火机,让他初步适应一下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市场。   听了他的安排,陈谷挺担心的:“王老师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可是沪都不比你们小县城,这地方人多马杂的,你留下麻六同志自己在这里做买卖,合适吗?”   王忆说:“这不是你有吗?”   陈谷苦笑道:“我不是白天还要上班吗?没法子一整天都招呼他呀。”   麻六咧嘴笑道:“陈小哥你多虑了,你忙你的,做销售的事我心里有谱,其实我是来沪都做过买卖的。”   “买卖什么?”陈谷感兴趣的问。   麻六说:“老鼠药!”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做出一手端着个盒子一手招呼的样子喊:   “同志们,您听我说,老鼠的危害实在多,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咬坏了你的的确良。”   “它冬咬棉夏咬单,五火六月咬汗衫,它是东屋里跑,西屋里跳,咬棉裤,拉棉袄,弄的满屋尽虼蚤……”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声音嘹亮、节奏十足,跟说书的一样,麻六在这种顺口溜式推销方面那是真有天赋。   王忆和陈谷一起鼓掌。   麻六见此更来劲了,一段结束再来一段:   “咱这个老鼠药,中国产药厂造,商业大楼买不到。吃了咱的老鼠药,它是先麻嘴再麻腿,鼻孔眼里冒血水,大的吃了蹦三蹦,小的吃了就没命……”   “老鼠药,不值钱,一包只卖一毛钱。一毛钱不算钱,坐不了车、乘不了船,打不了酱油、买不了盐。你省吃一根小冰棍,少抽一根名牌烟,哎,这一毛钱不算多,药死老鼠一大窝……”   陈谷听的极为欢乐,说:“我们单位还真有日韩进口的老鼠药,药效很好,你要不要从我们单位进点老鼠药出去卖?”   麻六笑道:“行啊,我要是把平安结和打火机都卖掉了,那我就去找你们单位批发老鼠药。”   王忆说道:“这用不着,礼拜二下午我就让大义过来支援你,到时候大义会给你再带上一批平安结,咱们先把队里的平安结库存给清一清。”   队里存下的平安结是真不少。   本来平安结已经卖不动了,于是队里就不准备继续生产了。   结果麻六到来后又把平安结卖出了一波高潮,见此王向红又让春红、秀红这些姑娘去继续做平安结。   这下好了,麻六在县里市里卖了一段时间,连他也卖不动了。   换句话说就是这市场饱和了!   于是这次来沪都,王忆让麻六带上了好一批的平安结,让他来沪都再卖上一波。   沪都市场大,以麻六的本事,他这次带的一箱子总共是二百个平安结、五百个打火机,两天时间卖的完。   这样礼拜二王东义过来给他当保镖,顺便可以再带一波的平安结和打火机等货物。   王东义有力气,可以带动更多的货物。   把工作安排给两人,王忆也不在沪都多逗留了,决定当天返回。   陈谷看看天色说道:“这回翁洲最后一班船已经停发了,三点钟就停发,你这也没船坐了呀。”   王忆笑道:“我不是坐船回去,这船肯定赶不上了,我是要先去我沪都一个同学家里走一趟,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去看看我同学家里的老人。”   “他们单位有货车往我们市里发货,我坐货车回去。”   他解释了一下去路,然后拉走麻六去角落里询问他和杨文蓉的身高、体重。   麻六猜到他要这些数据的目的,试探的问道:“王老师,你要给我和文蓉买衣裳?”   王忆说道:“对,不过不是在沪都买,我是去给我同学家里说一声,托关系给你俩从国外买一身衣裳。”   麻六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啊?从国外买啊?”   王忆说道:“这是你俩的新婚服装,肯定要给你们买一身好衣裳了。”   麻六激动的说:“王老师,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我想我亲爹娘对我也没有你这样好啊。”   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算了,拿我亲爹娘跟你比是侮辱你呀,他们看我生天花就把我给扔了……”   王忆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你王老师我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吗?我对自己人肯定是尽量的好啊。”   “再说你还是我手下的金牌销售员,帮我卖打火机、卖平安结这些东西呢。”   他在社队企业有股份,不管卖掉什么他都要抽成,而打火机更是他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对麻六好是有原因的。   麻六确实能给他制造出巨大的利润,现在他都不太想做高仿文物的买卖工作了。   因为社队企业的收入已经足够多了,特别是如今大众餐厅开业,这餐厅他也有干股,两成利润归于他自己——   他要给餐厅供应冷锅串串调料、烤肉料,以后还要供应火锅锅底等等。   其实现在等于是整个生产队都在给他打工……   他摆摆手告别两人,麻六追上他递给他十块钱,说:“王老师你帮我给文蓉买点吃的、用的吧,你看着买就行。”   王忆说道:“你在这里待上几天就要回去,到时候自己给她带回去不是更好?”   麻六笑道:“我自己回去还要给她带呢,现在我不是回不去吗?所以王老师你先随便给她带点。”   他补充说:“王老师,我媳妇爱吃点零嘴,你给她看着买点,买点咱门市部里不常见的东西。”   陈谷赞叹道:“真是个好男人啊,要不然这样,现在天色还早,我领你们去逛大商场吗?你们翁洲没有这样的大商场,里面可厉害了!”   王忆还真没有逛过八十年代的商场,只在资料上看过,于是便欣然同意。   两人把行礼放在了这里,准备让陈谷把彩电也存放在这石库门里。   结果陈谷连连摆手:“那不行、那可不行,现在社会治安不好,小偷小摸太多了!”   “特别是这个十六铺码头,嗨呀,这真是全沪都最混乱的地方之一了,小偷比蚂蚁还多咧!”   他将彩电精心收拾起来,抱在怀里又说道:“走,跟我去我家里一趟,我得把彩电放回家才行,还有老六,你的货物也得放我家里,安全!”   “等我给你一把钥匙,以后你住我家里就行,免得住招待所、住旅馆还要花钱还要看介绍信,怪麻烦的。”   麻六不好意思的说:“谷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谷豪爽的一拍他肩膀笑道:“没事,平日里我家里没人住,我爹娘都在部队住军官宿舍呢。”   王忆说:“我这次过来没准备去见二老,你说我们空着手……”   “我草,王老师你故意想让我夸你吧?”陈谷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表情,“你可是给我家里带了一台大彩电呀!”   “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走,你不是还得去同学家里做客吗?咱们赶紧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锁上门领着两人出门。   继续坐出租车!   麻六见此咋舌:“谷哥,你出门就坐出租车,这得花多少钱呀?”   陈谷笑道:“我平时从来不打车,刚才打车是为了向你俩炫耀,这次打车是为了保护彩电!”   “打车才花多少钱?去坐公交车就太挤了,一不小心把我彩电挤坏了怎么办?那损失就大啦!”   西门子彩电不只是钱的问题。   还是一个能不能买到的问题,82年哪怕在沪都这地方,没点硬关系也是买不到西欧彩电的。   现在国内多见的电子产品和机械产品反而以东欧最多,高品质则是以曰本为多——中日友好嘛。   陈谷家在外滩西南许家汇地带,这地界在82年还不能完全属于沪都市区,往外看还能看到一星半点的农田。   冲十六铺码头跑过来,出租车一直跑了得十公里,这把麻六看的大为赞叹:“难怪都说大沪都、大沪都,这家伙可真大啊。”   陈谷下车后指着周围一圈说:“以后会更大的,我们这里别看现在发展还不行,以后发展肯定会很好。”   “你看沪都体育馆现在就落在我们附近,这可是全国目前最大的体育馆,能容纳万名观众哩,明年要举办第五届全国运动会侬知道伐?就在我们沪都举办!”   “而且这次的全国运动会开幕第一天要举办人民马路运动会,政府已经登报讲明了,要发动十万群众上街参加呢,我也报名啦,到时候你们来给我加油助威伐,我去参加短跑比赛!”   “还有你们往那边看,看到那些高楼大厦了吗?哈哈,那就是我们沪都有名的九栋楼,怎么样,是不是很高?牛逼不牛逼?”   麻六配合的发出赞叹声:“牛逼牛逼牛逼!”   陈谷兴致勃勃的说:“王老师,你们社队企业不是办的很好吗?以后发了财来九栋楼买一套房子!”   “你们是没见过,那里面可好了,上下楼不用爬楼,跟在商场里一样,有电梯,坐着电梯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王忆摇摇头。   这年头的住宅是有电梯的是豪宅,等再过二三十年有电梯的可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而麻六听的是大为向往:“要是哪天我和我媳妇能住上带电梯的楼房,那该多好啊。不过哈哈,我也就是想想,估计我死之前是住不上啦!”   王忆赶紧说:“呸呸呸,别乱说,你们俩肯定住的上,这句话你听我的,你想要住上带电梯的房子,那顶多二十年,我肯定能让你们一家住上。”   麻六以为他是鼓励自己,便豪气的说:“好的,王老师,我好好干,到时候咱们一起买楼,咱们两家住一起!”   王忆笑了笑没说话。   他应该是不会离开天涯岛的,他会一直守在岛上……   不对,96年外岛会遭遇一场海底地震,天涯岛人员损失挺厉害。   这样等到九十年代还真得来沪都大批量买楼房,到时候整个买下小区将全队给搬迁过来——   生产队的老人肯定不愿意搬进城里,所以不是完全搬迁,只要找个由头,每年发动全队来城里度个假就行。   他遥望着四周,琢磨着这件事。   看来还是得带领生产队使劲赚钱,只有赚到足够多的钱,才能在沪都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买楼……   他自己默默地思索,而陈谷那边还在给麻六介绍四周的建设、畅想未来的发展。   麻六听的比陈谷还要激动。   主要是他心里有了指望!   陈谷给他介绍说,这地方的房子并不算很贵——九栋楼不算。   这年头地角对房地产有附加价值但不像未来那么大,房子是否值钱还是跟建筑质量、周边生活的便利程度有更大关系。   像九栋楼属于沪都的标志性住宅区,是沪都的楼王,现在能住进那里面的都是上过报纸的人物,光有钱还买不到里面的楼房呢。   除了九栋楼,周边普通楼房的价钱是一个平方米为五百到六百元。   而这年头还没有公摊一说,所以一座现代化的套三房间也就五六十平方米——没有公摊也没怎么有客厅,不管沪都还是首都,八十年代初建起的房子都是小客厅。   那么换算一下,一套房子顶多是两万块。   麻六算过了。   他给王忆搞销售,一个月怎么着也能赚一千多元,去掉生活费满打满算至少能攒一千元,那么用不了两年他就可以在沪都买一套楼房了。   哪怕平日里开支多一些,那么无论如何等到他媳妇大学毕业,他们家里也能在城里买上房子。   这让他很激动。   他把自己的构想说给王忆听。   王忆说道:“对,你这么计划没问题,不过我不太想来城里住,我喜欢咱生产队的生活气息,也喜欢咱们社员彼此间的亲情关系。”   麻六说:“王老师我也喜欢这些,不过我要是有钱了,我还是要买房子。”   “这跟我的生活经历有关,我从小就流浪,居无定所、漂泊四方,所以我从小就想有家有房子。”   “所以我就想,以后我有钱了我除了给我媳妇买好吃的好穿的,那其他的我省下来买房子,多买几套,最好大城市里都各买一套,这样到了哪个城市去卖货,我都不算是流浪汉。”   陈谷哂笑道:“你只要有一套房子就不算是流浪汉了,房子这东西买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能住一间。”   王忆说道:“六子的志向很好,六子你别听你谷哥的,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有钱就买房子,我鼓励你这么做!”   麻六笑道:“好,以后我攒钱就买房子,先在沪都买十套!”   “行行行,这直接睡上了,美梦做的挺好。”陈谷招招手,“走,去我家放下东西咱们就去百货商场。”   他们家住的楼房质量很好,是军官小区。   不过陈谷的父亲应该不是什么大军官,这小区里住的人家挺多的,房子条件也挺普通的。   这是七十年代的小区,一栋栋楼房都是赫鲁晓夫楼,板板正正、结结实实,门小窗小,光线不好。   他们从楼梯爬上去,左右两边各有好几户人家,一条走廊连到底。   陈谷家是206。   进门后里面是个小客厅,两边各一个卧室,墙上挂着领袖和开国十大元帅的半身像,还有几幅字,不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领袖语录。   平日里陈谷父母住军区、陈谷住宿舍,这房子长时间没人住,里面冷冷清清的。   家具家电挺齐全的,有沙发、有茶几、有桌椅、有收音机、有电话,但都用布罩给套起来了。   陈谷把电视放下赶紧搬出来,插上电调整天线试了试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麻六领进自己卧室又把钥匙交给他,让他以后晚上过来住就行。   正好他房间是军队宿舍的上下铺铁床,这样王东义来了一样有地方住宿。   陈谷叮嘱他说:“有王老师这层关系在,别跟我客气,想在这里干啥都行,但是别给我把房子烧了,也别搞违法犯罪的事情。”   麻六笑道:“谷哥你放心,我办事有数。”   王忆说道:“那咱们现在去商场?”   “先等一等。”陈谷拉开门。   王忆以为要走就准备出去,结果这货咳嗽一声冲外面喊:   “这信号还是不对呀,两位同志你们去给我开开窗户试试,这是不是西欧进口的彩电它水土不服,不适应咱们这里的信号?”   嗓门洪亮,他差点用《你好,李焕英》里沈腾的播音嗓来喊这句话。   反正愣是把楼道里喊出回音来了。   然后很快有邻居推门冒出头来:“哈,小陈你回来啦?刚才我听见你说进口的彩电?”   接着又有门推开:“是谁家买彩电了?真的假的呀?不是黑白电视机是彩色电视机?”   一条楼道的门纷纷打开。   陈谷的目的达到了。   他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说道:“是的,我家里有一台彩电,不过不是买的,我爸妈那点津贴够干嘛?我上班刚升职,这工资收入还没有提咧。”   “是我朋友、是我一个好朋友从外国给我捎带了一台进口的彩电——19寸的西门子,德棍货!”   一句话,两次装逼。   双倍快乐!   听到他的确认,屋子里出来的几个小年轻眼睛都要放光了,光着膀子的、套着汗衫的还有直接穿大裤衩子的猴急的往他屋子里钻了起来。   今天礼拜天,多数单位的员工不上班,所以楼里家家户户都有小年轻。   而小年轻对电视这些新奇东西最感兴趣,何况陈谷这里还是一台进口的大彩电。   甚至楼上楼下的也被惊动了,很快几十号人挤进陈谷家里。   本来放在柜子上靠墙壁的电视机被搬到了中间桌子上,大家伙都在围着这电视机比划,议论纷纷。   王忆和麻六硬生生被挤到了卧室去。   麻六悻悻然的说:“我还想去看看这台电视呢。”   王忆笑道:“你想看啊?这简单,回头我再托朋友搞一台,放到咱们店里去。”   “真的啊?”麻六惊喜的笑道。   王忆点点头:“我给咱弄一台21寸的!”   麻六激动的一个劲搓手:“那可是大家伙了,我草,王老师,那可是大家伙!那可好了,到时候我晚上卖货回来,往床上一躺……”   “弄床干嘛呀?费那劲!”王忆给他指点,“你反正要推销卖躺椅,到时候自己给自己整一把躺椅。”   他在屋子里比划了一下:“电视机放这里,你和大义还有我另外给你找两个帮手,你们在这里拉开躺椅。”   “电视上放武打片,你们躺在躺椅上看电视,手边放一把茶壶一盘瓜子花生,这感觉怎么样?”   “给个神仙也不换呀。”麻六夸张的一拍大腿。   本来因为来沪都上班要跟新婚媳妇两地分居而难受,这一下子不难受了。   媳妇虽然好,可电视它更好!   外面挤进来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吆喝:“别挤哎别挤,年初我们孙主任家的教训都忘了吗?”   “对,孙主任刚买了电视机,结果你挤我、我挤你,把人家放电视的饭桌给挤翻了,嗨呀,电视机碎了一地!”   “行行行,赶紧打开看看,这可是彩色电视机,我儿子还没有见过彩色电视机呢。”   “我也没见过——嘿,老墨你怎么骂人呢?”   陈谷那边喜气洋洋,笑道:“这天线还没有调好,我这里还有点事,你们让让、让让,我得陪我朋友出去转转。”   “今天晚上吧,今天晚上一起来我家看电视。”   一个青年说:“要不然你们出去吧,我们给你调台,最好调出羊城电视台,他们放《虾球传》……”   “咱们沪都电视台就放,只不过这电视剧是羊城那里拍的,他们都说粤语而已。”   “能看《虾球传》?沪都电视台不是已经放完了吗?”   一个中年人点燃一支香烟说道:“放第二遍了,上一遍市民们没有看够,有一万多人给电视台写信,于是电视台要放第二遍。”   陈谷挥手说:“既然是沪都电视台就放《虾球传》,那可简单了,晚上都过来看,咱们用彩电来看《虾球传》。”   “行了行了,先到这里,我得带我的朋友们出去转转,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大沪都。”   麻六一身西装、脚踏皮鞋,屋子里不少人已经看到他的打扮了,再联想陈谷刚才说的‘朋友从国外带来的彩电’,于是便猜测王忆和麻六是侨胞。   于是他们便叮嘱陈谷好好带两人去看看新时代的新沪都,别让侨胞看扁了咱们国家。   陈谷笑容满面的将左邻右舍送走,回来后擦擦汗水得意的说道:“走,王老师、老六,咱们去逛百货商场,我领你们去中百一店。”   三人走出楼去,麻六问道:“谷哥,《虾球传》好看吗?”   陈谷说道:“好看、可好看了,刚才你们听到有人说这电视剧已经放过了的事吧?你们可能不知道,当时放这电视剧死过人的!”   “怎么回事呢?就是中桥那边有一条里弄只有一家有电视机,于是许多人便挤在一个他家的小木楼上观看,结果竟把房屋给压塌了!”   “有人死了?”王忆吃惊的问。   “惨剧啊!死伤14人!”陈谷唏嘘道。   他们上了一辆公交车,去往中百一店,也就是沪都的第一百货商店。   这百货商店历史悠久,1936年就开业了,曾经一度是远东第一道百货商店。   解放后这商店收归国有,一直服务大众,但六七十年代经济环境差,商店的顾客少。   如今改革开放后,春风先吹到了沪都,沪都的经济迅速萌芽进入快车道,各种百货大楼都投工建设以更好的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   今天是礼拜天,加上天气转凉了,中百一店所在的金陵路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下车的时候陈谷提醒两人说:“在金陵路上可不要吐痰和扔垃圾,市政府刚颁发了两禁三包,现在抓的很严。”   一听抓的很严,麻六习惯性心虚。   因为以前流浪的时候他闯荡各地做小买卖,就是被抓的对象。   他不怕被抓,他卖的都是耗子药、针线布头这些人民群众需要的小东西,即使被民兵被治安局抓了也就是关两天来教育一下他,不会对他进行重拳打击。   有时候他实在卖不出东西去饿狠了,还会主动投案自首混两顿饭吃。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有老婆有大哥有组织,怕被抓了让家里人难堪。   以前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自己都穿上皮鞋了,属于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于是听了陈谷的叮嘱他先问道:“沪都市政府现在有什么新政策?谷哥你说来听听。”   陈谷说道:“就是上个月刚出台了《关于禁止吐痰、禁止乱扔杂物的通告》和《关于门前三包责任制管理规定》,简称两禁三包。反正你们别乱吐痰扔烟头,那就没事!”   麻六一听放下心来。   他刚才被陈谷的警告吓得一个劲吞口水,已经把痰吞肚子里去了。   中百一店一直是沪都零售业的龙头,哪怕以王忆这来自22年的目光去看,这依然是一座超大型的百货商场。   这商场占地面积颇广,光是地上部分就有六层,设有19个部门。   它的买卖还不只是局限于商场大楼内,外面也撑起了一系列的棚子,里面有浓浓的甜香味弥漫,王忆踮起脚尖从人群外往里看,看到这卖的都是点心。   陈谷给他们介绍说:“这是南货茶食部,王老师是在首都念书哈?那你们等着。”   他掏出钱包死死的抓在手里,挤进人群排队买了一包点心出来:   “尝尝,京八件!”   王忆在22年吃过京八件,味道普普通通,而且口感太干了,于是他吃了一块后便让给了麻六。   麻六吃的津津有味,说:“我去首都的时候就想吃一口京八件,但那时候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眼馋,没想到我倒是在沪都满足了愿望。”   “王老师你只吃一块吗?”陈谷挺失望的,“虽然沪都的京八件不如首都的正宗,但中百一店的茶食都是他们自己烤的,很好吃。”   “就拿这个京八件来说,它们跟首都做法一样,都是用猪油、水和面做皮烘烤出来的。”   王忆解释道:“我在首都吃这个吃腻歪了,咱们还是继续进去逛吧。”   商场门口是人潮汹涌。   进门之后就是营业柜台,陈谷给介绍道:“以前这里是茶室,买点茶食进门以后坐在茶室里可以喝着茶水看着金陵路上人来人往,很惬意。”   “结果这百货大楼瞎改,改成一排的柜台,卖的全是烟酒糖醋茶这些东西,真是乱来。”   王忆往外看了看后摇摇头,说:“商场这么改应该是为了吸引市民进来消费。”   “你看这一楼外圈的商品都是和普通市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这样市民们平时走在南京路上,很容易看见店内商品,这样谁家里缺点什么就会想起来,从而进店购买。”   “而这百货大楼里各类商品齐全,市民们进来很容易会顺带着再买点别的,这样一来销售额不就提升了吗?”   他对麻六说:“你今天别光顾着看热闹,也要看看人家大商场是怎么经营的,对咱们的买卖以后会有所裨益。”   陈谷笑道:“王老师,如果你们想要学习商场经营,那咱们可就得从楼下的地下室开始逛。”   王忆正要说话,这时候忽然有人嚷嚷说:“抓奖了抓奖了!”   “啊?哪里要抓奖?中百一店今天还有抓奖吗?”   “是个小鬼子的企业跟中百一店联合搞了抓奖活动,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这年头抽奖活动极少,因此听到百货商场举办抽奖活动,人群一下子躁动了。   本来往里走的赶紧往抽奖地点走去,本来往外走的也改成往回走,于是商场门口便形成了一道洪流般的人流。   王忆三人受到裹挟,就这样被送去了一处大厅。   大厅里头搭建起了高台,四周人挤人、水泄不通。   王忆打眼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有棱有角的红色大‘S’。   SUZUKI! 第341章 抽大奖,摩托车   SUZUKI。   曰本铃木集团。   台子上有人举着话筒在笑逐颜开的说话:   “……中日友好睦邻的号召,首先是松下公司的董事长松下幸之助先生两度来我中华之地交流访问,如今曰本著名的企业家铃木集团的总经理铃木真岚先生也来到了我们中华大地。”   “众所周知,咱们沪都是国家改革开放的门户之地,是与国外企业接洽的最前沿,于是铃木真岚先来到咱们沪都开展交流访问,为他们企业后续进入我们国家市场做先期调研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呢,我们中百一店荣幸的邀请到了铃木真岚先生和他的同事们来做客,而铃木真岚先生说,中国乃是礼仪之邦,客人去主人家做客哪有不带礼物的呢?”   “于是他带了一批重礼来到我们中百一店,而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无功不受禄,这样我们总经理便提出,由我们中百一店和松下公司一起组织一次抽奖活动,将铃木总经理带来的礼物反馈给市民朋友,大家说好不好?”   “好!”声浪轰然而起。   王忆龇牙咧嘴的捂住耳朵。   他旁边的陈谷也在激动的喊好。   陈谷翘着脚往前看,嚷嚷道:“我看见一台彩电、我看见一台彩电,这次的大奖是彩电。”   前面的人更在喊:“有大彩电!”   “怎么抽奖?我要抽大彩电!”   “什么是抽奖?什么是抽奖?同志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我们刚来沪都,还不知道什么是抽奖。”   这时候旁边一个衣着潦草的中年男子问道:“谁眼神好,看看这是哪个国家的彩电?会不会是苏修的啊?苏修的彩电可不能要!”   陈谷应和道:“对对,苏修的彩电谁要?那是彩电吗?那是炸弹!”   王忆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呀?”   陈谷问他说:“王老师你不知道吗?苏修的电视机质量最差了,动不动就起火爆炸。”   然后他给王忆介绍,说苏修的经济发达、工业化进程快,电视早就普及到千家万户了。   前年莫斯科刚举办了奥运会,借着这股的东风,苏修使用同步卫星与更多通信信道来进行电视信号传送,这使得国家电视台能够覆盖更多的广播区域,基本上可以保证苏修全国覆盖率了。   到了去年苏修有86%的居民可以看到电视节目,平均一百户家庭里有了85台电视机。   可是去年苏修地区因为电视机着火爆炸引发的灾害事件有三千多起,《江南日报》曾经用多个版面来报道这件事,说苏俄民众公开嘲笑说“我们彩电更应该送给敌人”。   他们两个人正在聊着天,结果又是一阵嗷嗷的欢呼声。   这次声音更大,把王忆耳膜震得隐隐发疼。   原来是大奖登台了。   这次的大奖不是彩电。   台上已经摆放出来的奖品只是小奖,大奖是一台摩托车,主持人又是一番调动顾客热情和期待感的话语说完他一挥手,有人推着一辆大红色的摩托车上台。   这台摩托车是王忆所熟悉的现代化摩托,现在国内还不多见。   摩托车有个圆形大灯,下方配有醒目的大喇叭,用这年代的眼光来看这车子的颜值是很高的,整体造型魁梧、曲线僵硬,就像一个健硕的型男,全车线条十分硬朗,肌肉感十足。   王忆没见过这台车,不过经主持人介绍这车名气很大,叫铃木A100,铃木公司预计明年正式出口到中国来,一台车的价钱是一万八千元!   这车型、这价钱,市民们的情绪再次被引爆了,然后就有很多人询问怎么抽奖。   抽奖本质上是一种促销活动,现在内陆市场还很少有促销活动,更没有抽奖活动,所以好些老百姓对此茫然无措。   主持人开始介绍起来,他挥挥手有两个中年人抬上来一个宝塔形状的箱子。   箱子分三层,第一层是透明玻璃第二层是磨砂毛玻璃,第三层是红色不透明玻璃,三个层次很有梯度感。   此时箱子里面放了很多小信封,将第一层的透明玻璃几乎给填满了。   这时候主持人介绍了先前抬奖箱的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就是铃木总经理铃木真岚,另一位则是翻译。   接下来是抽奖规则,主持人把话筒交给了铃木真岚,说是由客人来介绍。   铃木真岚笑容满面的说话,翻译在旁边说:“抽奖箱里有很多信封,每个信封里都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等奖。”   “凡是在中百一店购买过商品的市民朋友都可以来抽奖,但是、但是!”   “要获得抽奖机会还要说出一个与曰本国相关的信息——为了中日友谊,必须得是正面的信息,比如一个曰本城市名字、比如曰本历史人物名字,但凡是与曰本国相关的正面信息都可以!”   “另外,这些信息不能重复哦!”   王忆听到这里撇撇嘴,说道:“六子,你学着点,这小鬼子的销售本事才厉害呢。”   麻六问道:“啊?为什么这么说啊?”   王忆说道:“看不出来吗?这次抽奖活动是个屁的回馈市民行动,这肯定是铃木集团利用中百一店的人气举办的公司产品预热活动。”   “主持人不是说了吗?铃木集团明年就要正式进入咱们国家了,恐怕先要打开的市场就是沪都。”   “我估计他们第一步推入中国的产品就有这个A100摩托车,一台摩托车卖一万八,真他娘的狠!”   “今天抽奖活动第一是给铃木集团造势,第二是要从侧面去引导他们沪都人去了解曰本国家和文化,而且是去了解正面的信息。”   王忆冷笑一声。   不得不说,小鬼子算计的真挺好,在八十年代这个时期、在商业推广方面他们的水平是冠绝世界的。   麻六挠挠头没怎么听懂王忆的意思,但陈谷听懂了。   他想了想说道:“王老师你分析的还真对,虽然现在都说中日友好睦邻,咱们邓公还去曰本做了友好访问,可民间对待曰本的情绪还是很大,我们单位就不愿意跟曰本做外贸生意。”   “所以这些曰本企业要进入咱们国家的市场,确实得先扭转顾客对待他们的情绪,这样的话,咱们还要参加抽奖活动吗?”   王忆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着激动的人群和满脸笑容的铃木真岚,说道:“陈同志,你知道这种用奖箱进行抽奖的行动在以后不是咳咳,在国外的市场推销活动中,为什么被淘汰了吗?”   陈谷愕然问:“这样的抽奖活动在国外被淘汰了吗?”   王忆点点头,指着奖品说:“抽奖活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把顾客们能够一直挽留到最后。”   “顾客参与度越高、留存率越高,那活动就越成功。”   “但是抽奖活动有个问题,大奖一旦被抽走,那么顾客对活动就不是很热心了,对吧?”   陈谷说道:“对,我现在就想抽那台摩托车,它可真棒呀,要是摩托车被人抽走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忆说道:“所以这种奖箱抽奖券的模式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它有太大的随机性,只要一等奖的奖券在箱子里,那有可能第一个人就把它给抽走,对不对?”   陈谷说:“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太小了。”   王忆说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个可能性虽然小却很致命,商业活动是不允许存在这样致命漏洞的。”   旁边一个一直默默听他介绍的潦草男子突然问道:“你是说,一等奖的奖券没有在箱子里?”   王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没有再说话。   陈谷问道:“那咱们到底参不参加这活动了?你看我们已经在这商场买过东西了,我这里有购买商品的小票……”   王忆拿走小票说:“当然要参加,而且我马上就上去!”   铃木真岚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主持人喊道:“谁要先来抽奖呢?”   “请记住,要带着与曰本……”   “我先来!”前面有青年激动的喊叫道。   主持人只好请他上台,他对着话筒说:“富士山下的樱花很美。”   翻译告诉铃木真岚,铃木真岚笑容很灿烂,先鼓掌后对青年竖起大拇指。   青年伸手进去在奖箱里使劲搅和了一通,紧张的摸出了一个小信封。   里面是友谊奖。   这奖品是一根铅笔。   青年沮丧的摇头,说道:“我再去买一样东西,再回来抽奖,一定要抽中摩托车!”   看到摩托车和彩电、录音机这些大奖还没有被抽走,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然后前面又有人举手上去:“铃木集团。”   这人很鸡贼了。   铃木真岚听后被哄得哈哈大笑,更是连连竖起大拇指。   结果这人光鸡贼没运气,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六个字:中日友好睦邻。   但铃木真岚还是给了他一块肥皂并向这人鞠躬,把这人弄的受宠若惊,连连鞠躬回应。   此时围观人群看到上面两人都有奖励便更憧憬了,纷纷往前挤。   中百一店的保安人员开始组织众人排队。   主持人提醒说:“大家要来抽奖是要说一个关于曰本的正面信息的,否则没有抽奖资格,所以请顾客朋友们、市民朋友们想好再来登台。”   这时候连续有人登台。   沪都人民都挺鸡贼的。   有人对曰本没有了解,便说出了‘松下’、‘松下幸之助’这些时代热词。   还有人说‘铃木摩托车’之类的词,都被铃木真岚判定通过。   但他们抽到的全是小奖,顶多是抽到个肥皂或者筷子勺子,这样人群的情绪慢慢就沉寂下来。   随后又有个姑娘登台,她说了个‘天皇’,铃木真岚冲她鞠了一躬。   她伸手在箱子里转了转,贴着箱子一摸抽出一个信封,打开后她高兴的欢呼一声向台下展示:   三等奖!   三等奖是一台录音机!   铃木真岚瞪大眼睛作出震惊的表情,然后跟姑娘握手连连称赞她好运气。   姑娘拿到录音机当场拆开给人群看。   崭新的双喇叭录音机重新点燃了人群的热情,笑声、掌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王忆也笑了。   没问题了,这小鬼子玩的还真是早期民间抽奖那套骗局!   他也踊跃排队,轮到他的时候他上台慢慢的说道:“一等旭日大绶章。”   铃木真岚的眼睛下意识的瞪了瞪,他看向王忆的表情顿时充满了惊喜。   能知道帝国这一勋章,证明面前的青年对我帝国文化是有所研究的!   于是他跟翻译愉快的交谈两句,翻译对王忆说:“铃木先生说,你如果还能说出一等旭日大绶章的受勋者,那可以再送你一次抽奖活动。”   铃木真岚冲王忆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一副小子我很好看你的样子。   王忆一愣。   这个要求……   他还真知道一位受勋者,实际上他就是在网上看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段典故才知道的这枚勋章。   但一般来说不太适合在曰本人面前提这人,今天尤其不适合提,否则就跟砸场子一样。   当然王忆确实准备来砸场子,可是他不打算通过口头讽刺人家来砸场子,而是要上行动。   只是铃木真岚既然要送自己一次抽奖机会,他也不会放过,于是就说道:“李梅将军。”   铃木真岚听到翻译后脸上笑容当场就凝滞了。   主持人这边估计是不了解李梅在东京搞烧烤烤死五十万人这段历史典故,他还笑着问道:“铃木先生,这位先生的回答正确吗?”   铃木真岚勉强露出个笑容点点头。   主持人这边顿时开始夸赞王忆,夸他知识渊博、见多识广。   把翻译夸的是一个劲偷笑。   他知道美帝空军参谋长李梅火烧东京的壮举。   王忆这边没在意这回事,他本来就没打算口头上去占便宜讽刺人,只想赶紧去捞大奖。   他伸手进箱子里搅和了一下。   然后冲铃木真岚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的手拿了一个信封往回收,手腕收到奖箱口的时候拿着信封转动手掌在箱子顶上快速摸了一圈。   这样他也掏出了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后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主持人笑道:“中日友好睦邻万岁,没有抽中不要泄气……”   王忆接着伸手进箱子——他还有第二次抽奖机会。   这次他直奔箱子顶上一个位置抠了起来,然后再次摸出一个信封,递上去给主持人一看。   主持人的声调‘嗷’一下子就起来了:“啊!特等大奖啊?!”   他说着话将王忆手中的信纸抽走,激动的展示给台下也展示给铃木真岚。   铃木真岚顿时急了。   他箭步上前又想起自己身份,只能硬生生刹车,努力露出笑容走上前来查看信纸上的字。   特等大奖四个字清清楚楚!   铃木真岚看着四个字下意识的呲了呲牙。   失算了!   翻译上来惊奇的对王忆说:“真是恭喜这位同志了,这位小同志运气真好呀!”   王忆对他笑道:“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的。”   “把这句话转告给铃木先生,我看他很喜欢笑,相信他也是一位运气很好的人!”   翻译几乎听不清他的话,因为场下已经爆炸了。   陈谷都跳到了麻六背后上,指着摩托车一个劲的嚎叫:“摩托车!摩托车!咱们有摩托车啦!”   四周的群众更是纷纷发出喊声:“这小赤佬好运气,竟然抽走了大奖!”   “我的摩托车,唉,那是我的摩托车啊!”   “我早点上去就好了……”   “辣块妈妈的,我怎么就没有这样运气?”   主持人这会有些懵逼。   他没有想到特等大奖这么早就被抽走了,按照曰本人的说法,这特等大奖应该会到了晚上饭点时候才会被抽走才对,怎么样这么快被抽走了?   这这这——我准备的那些喜庆话都跟晚上有关系,这会太阳还老高,我说什么呢?   王忆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过去扶起摩托车就走,只大声的留下一句话:“有没有发票啊?”   活动现场被商场保安人员给隔出来一条通道让抽奖结束的人离开,王忆便推着摩托车进入通道。   人群躁动起来。   好些人冲上来想要看看摩托车、摸一把摩托车,见此保安们急忙去拦住冲动的人群。   还有人胆子大,他们看上了抽奖台上的其他奖品,竟然有人趁乱翻上奖台要去抢那台电视机!   现场一时之间乱成一团了。   还好商场的保安多,而且这年头像百货一店这种大型商场是有派出所的。   很快有治安员闻声而来,这样现场总算得到控制。   而王忆已经推着摩托车跑到门口了。   有些人来追他,麻六和陈谷气喘吁吁跑在最前面,之前他们身边那穿着潦草的中年男子也跟了上来。   追他的人里也有保安,保安喊:“同志你先别跑呀,你还没有办理领奖的手续呢!”   王忆说道:“我明天再来办理,今天这形势太乱了,我怕我被人盯上给抢了车去!”   保安听到这话便停下了脚步说:“那你明天上午来吧,今天确实很乱。唉,你可真是好运气,竟然一下子抽走了特级大奖。”   陈谷到了他跟前后赶紧上手去摸了摸摩托车,说:“这车真好,比幸福250漂亮多了。”   麻六激动的说道:“那肯定了,这可是进口的洋汽车!王老师你太厉害了,你竟然抽中了最大的奖,特等大奖啊!”   跟着两人过来的那衣着潦草的中年人问道:“王老师,这次抽奖活动有猫腻是不是?你发现猫腻了?”   王忆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中年人嘿嘿笑道:“我叫金林虎,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哦,那咱们没有关系,再见。”王忆拧动摩托车钥匙然后打火,这台摩托车顿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油箱里已经加上一部分油了,排气筒往外呼呼的冒黑烟。   这架势看的王忆连连摇头。   妈的,烧苞米杆子的啊?这排污量怕是都不符合机动车国一标准吧?   一台造型新颖、漆色崭新的摩托车出现在街道上,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沪都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王忆不太会骑摩托车,他从小到大只看过人家骑摩托车自己摸都没摸过,只知道挂挡松离合之类的操作,但具体怎么操作压根不清楚。   他问另外两个人:“你们会骑摩托车吗?”   陈谷问麻六:“你会骑摩托车吗?”   麻六摸了摸摩托车的车座,笑道:“谷哥,我这是第一次摸到摩托车。”   听到这话陈谷哈哈大笑。   这时候潦草中年人金林虎说道:“三位兄弟,我会骑摩托车……”   “同志我们跟你不是兄弟。”王忆毫不留情的说道,“咱们压根不认识,你跟着我们干嘛?”   “如果说你饿了想吃顿饭,那你直说,我可以请你吃顿饭,但你缠着我们就没意思了。”   金林虎说道:“哎,你们别看我这个样子就以为我是流浪汉,我不是流浪汉,流浪汉还有会骑摩托车的吗?”   “而我不光会骑摩托车,我还会驾驶小轿车、小型货车乃至后八轮大型货车!”   王忆一听这话有点吃惊。   人才啊。   这年头会开车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么个破衣烂衫的境地?   这人背后肯定有事!   金林虎诚恳的说道:“三位同志,我不是什么坏人,请你们相信我,我是有不得已苦衷的。”   “今天我碰到你们,觉得跟你们很投缘,特别是这个王老师,我能看出你是个厉害人,我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交友机会?”   交友、机会……   王忆对这俩词有点抗拒。   他说道:“很抱歉,同志,我觉得咱们进展太快了,这认识第一天就要交朋友,那认识第二天不得一起吃饭啊?”   陈谷看他不像个好人,说道:“我们话已经说明白了,你最好赶紧走,要不然我要叫治安员了。”   金林虎听到这话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们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我只能离开了,希望咱们有缘再见吧。”   他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去。   王忆问道:“喂,我们这里有些茶食,你要不要?”   金林虎头也不回的笑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不过王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   陈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还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我看他非奸即盗,要不然我一说要找治安员他就吓得赶紧跑?”   王忆琢磨道:“我感觉这人身上有故事。”   他看中年人谈吐非凡,而且又会骑摩托车又会开货车,这本事也非凡。   所以如果条件和时间合适,他挺愿意认识一下这人。   可是就像陈谷说的那样。   金林虎这人听说他们要叫治安员立马不再纠缠三人转身而去,恐怕他身上还真是背着案子。   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肯定有秘密。   而他自己身上背着的秘密更多!   不能随便跟陌生人打交道。   三人都不会骑摩托车,难道推着摩托车离开?   陈谷说他一个同楼的朋友会骑摩托车,中百一店有短途电话,只能打沪都市内,以方便顾客呼朋唤友来购物或者帮自己拿东西。   这个电话是消费满十元就可以免费打一分钟,于是王忆让陈谷看车,他和麻六进去买东西。   正好麻六想给杨文蓉买十元钱的东西。   此时抽奖活动又开始举办起来,王忆过去看了看,围着的人员比刚才少多了。   显然头等大奖被抽走,大大的降低了人们的期待感,好些人已经离开了。   王忆和麻六挨个楼层逛,他们先去了地下一楼。   这里有五个部门,分别是毛巾、被单、鞋子、内衣和图书。   麻六觉得这五个部门里的商品都符合自己的心意,他们结婚还没有枕巾、喜被这些东西呢,而杨文蓉也缺新内衣,作为一名备考生,她也需要图书。   王忆让他先别急着做购买决定,他说道:“我刚才在一楼看见有化妆品部,小杨老师恐怕更缺化妆品。”   麻六一路走一路看,说道:“王老师你说什么好我就买什么吧,我已经挑花眼了,这里可真大、商品可真多呀。”   毕竟是当今全中国最顶级的百货商场之一,中百一店确实规模浩大。   地下一层有五个售货部门,一楼还有八个,分别是化妆品、橡胶鞋、内衣、玻璃器皿、巾袜、南货、塑胶品和绒线。   王忆和麻六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又看到了第二个内衣部门,他以为是男女内衣分开的,毕竟这年代保守。   可是他们上了二楼一看,二楼还有个内衣部门!   二楼是四个部门,被面、衬衫、袜子和内衣。   这把他给看迷糊了,难道沪都人民热爱内衣,于是每层楼都有一个内衣部门?   他去三楼看了看,三楼是钟表、毡毯、被褥、绸缎、呢绒布头、鞋子这些部门,还开设了一个妇幼商场!   从某些方面来看,82年的商场并不落后于二十一世纪,像是中百一店的布局就跟二十一世纪的商超很像了:   窗户封闭,顶棚挂着好些灯管,白天晚上都是灯光大亮。   像四楼的时装洋装部门的衣服成排的挂在钢管衣架上,电器部的电视机、收音机、录音机等等都摆放在靠墙的货架上,顾客可以直接上手去抚摸。   这点跟海福县里的百货商店完全不一样,县里商店的售货员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不把商品买到手休想去碰。   而中百一店的售货员统一服装、统一微笑,他们站定一会便有售货员上来问他们要买什么。   混街头如鱼得水的麻六在这种高端场合完全吃不开。   年轻靓丽的售货员冲他微微一笑,他便红着脸赶紧走。   不买东西去看人家的商品,还要劳费人家来招呼自己,这让他过意不去。   王忆看的连连摇头。   这大兄弟心态不行啊。   逛商场、逛商场,服务员笑的越甜蜜越好、穿的越少越好,本来就是图一乐呵嘛。   草草逛了一圈,王忆建议麻六给杨文蓉买两本词典。   一本是《新华字典》,71年商务版修订第1版《新华字典》所成的出版物。   另一本是《中英文大辞典》,80年由外交部主持修订并出版的一本经典出版物。   其中《中英文大辞典》比较贵,要七块八,这本书也很厚实,王忆觉得杨文蓉可以用到大学毕业,所以买一本挺合适的。   他们拿着购物小票去给了陈谷,陈谷打电话让朋友来接他们。   然后他问王忆:“你们把商场逛完了吗?”   麻六摇摇头:“这商场太大了,我感觉里面商品比我们翁洲所有的商品加起来还要多。”   陈谷骄傲的笑了起来。   他问道:“待会我让我朋友看车子,我领你们进去逛吧?”   王忆说道:“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去朋友家里一趟了,否则赶不上人家的车子。”   陈谷遗憾的说道:“我本来还想领你们去福民街小商品市场转转呢,那里头的商品也特别多,你们生产队说不准能用上呢。”   王忆应和说:“以后吧以后吧。”   “那啥,明天你来帮我办一下这个摩托车的手续吧,这车子我不往我们生产队带了,以后留在沪都给你们用。”   陈谷和麻六愣了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到对方脸上都是狂喜的笑容。   麻六有些不敢相信,他摸着车座上的皮革座面问道:“王老师你说留给我们用?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以后可以骑着摩托车卖货吗?”   王忆说道:“对,你们怎么用自己协商,比如礼拜天可以一起骑着摩托车在周围转转。”   他对陈谷说:“虽然麻六年纪和你差不多,可他在沪都举目无亲,你得多照顾他,把他当个小老弟。”   陈谷顿时拍起胸膛:“王老师你放心行了,我一定把老六照顾的好好的!”   “以后我不住宿舍了,我回家里住,老六也跟我回家里住,安全、踏实,主要是晚上可以看电视!”   他还对麻六说:“待会我领你去富民街转转,然后咱们一起去吃个蟹黄包。”   “老话说的好,秋风响、蟹脚痒,现在可是吃蟹黄包的好时节呢。”   “吃完饭咱们回家,然后看电视,我买几瓶汽水,到时候一边喝汽水吃西瓜一边看电视,太舒服了!”   麻六嘿嘿笑。   他上一次来沪都跟一条流浪狗一样,真是饿了去找人家讨点饭讨点水,困了找个角落里蜷缩着身子就睡。   这次好了,这次有个人样了!   王忆对他们摆摆手告辞而去。   麻六看着他的背影,热泪盈眶。   他隐约体会到了劳苦大众看到领袖同志时候的感觉了。   南京路繁华,这里房子多,王忆胡乱绕路找了个僻静里弄,趁着没人注意打开一扇小门进时空屋,然后返回22年。   这次回22年他是回了县码头的天涯一号船上。   下船之后先去一家摄影店取了队里全家福照片,然后趁着还没到下班时间直奔国网光伏电力发展所在海福县的分公司。   王忆这次还要买太阳能板。   随着秋色越来越浓,白天光照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还会下雨,而岛上添了五台电冰柜,这样耗电量陡增,他需要增加太阳能板来储备电力了。   另一个光有太阳能板还不行,还得买一台UPS。   UPS这东西好说,他就买上次买过的型号,54KW·H满载4小时,一次能储备216度电,配合太阳能发电机所自带的蓄电池来说足够用了。   电冰柜耗电量并不夸张,因为用的压缩机都是更换过的变频低耗能压缩机,一天最多也就2度电,一台UPS专供那五台冰柜可以供电二十多天。   买这两样东西他都是轻车熟路了,刷钱就行。   麻烦的是饲料。 第342章 吃辣螺,发相片   为了激活天涯岛的渔场,王忆还需要买鱼虾蟹饲料。   大量购买!   天涯岛渔场已经两次投放虾蟹海参鲍鱼之类的东西了,物种数量没问题,生存能力也没问题,现在要解决的就是个饮食问题,他得大规模的往海里投放饲料。   这事还挺头疼。   他需要的饲料多,光靠买的话恐怕开支会很大,于是他准备买下一个小饲料厂,专门生产鱼虾蟹饲料,然后找人开船不断往海里投放。   野生蟹和野生大虾都拥有极强的捕食能力,王忆判断他只要往海里撒上饲料,它们自己会去找到这些食物的。   他买了太阳能电池板让工人搬上船,又给之前买UPS的那胸狠女老板发了个微信,微信转账支付了定金,让她帮自己再进货一台UPS。   最后就是饲料厂的事,他把这事跟邱大年和钟世平都说了一声,让两人帮自己寻觅一下转让的小型工厂。   处理完这些事,他又去随便的采购了一些粮油物资搬运上船。   等到夜色降临,他便开船出海,最终开门全捣鼓进时空屋的三轮车上去。   这么一忙活天色就很晚了,他回到82年又从时空屋往丙-110号仓库捣鼓东西。   这次可就简单了。   三轮车开出去,直接顶起车厢卸货即可。   天色太晚,码头的工人早就回家了。   这时候只有渔船靠港,货轮即使停靠了也不会在夜间卸货,所力工们没有什么活。   王忆回公务员小区睡觉,这家伙一晚上可是够累的,他洗了个澡冲了个凉,躺下就沉浸入梦乡中。   本来他计划着想趁天涯二号停靠在市里码头上,再采购一批的虾蟹海货送到22年的天涯岛海域。   可是太累了。   而且想想没有必要,他承包下天涯岛是为了掩护自己的一些机密加上玩票,并没有指望渔场能给他出产多少东西。   这样他迷迷糊糊的琢磨了一下,自己去82年就是为了享受淳朴乡情和轻松生活的,这怎么还得玩命干活?   干个屁,不干了!   带着这心思他睡得可就踏实了,一觉醒来天蒙蒙亮,他出小区随便买了点早餐,吃饱喝足回到房间里,从地下室穿回丙-110仓库。   秋天的清晨开始凉爽下来,王忆穿着短袖出仓库的时候恰好有一阵海风吹过来,吹的他当场打了个喷嚏。   天色一亮,码头上可就忙活起来。   他找人将粮油和一些布料染料之类的东西搬运上天涯二号,开着船回生产队。   天涯二号在海上行驶的并不稳当,随着波浪上下颠簸着。   但王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船方式,心里很平静,一点不带恐惧的——   反正要是有危险出现,他就立马开船门回安全屋,至于这船什么下场他不管。   保命要紧!   时空屋真是个好东西,最大程度的保护了他在海上的安全。   出海行船最怕的是什么?   在海上无依无靠,一旦遇上险情那基本上就得把命撂在海里了。   可是有了时空屋就不怕了,王忆可以随时返回时空屋,再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很安全。   所以他自己开船的时候,反而格外悠然。   船行几个小时,天涯岛映入眼帘。   九月的上旬,外岛日光海色依旧耀眼,只是随着船行,跃海而来的风却多少透上一点凉意。   秋天的岛屿开始带上红色和黄色,可海却变成了绿色。   绿海荡漾,风清浅。   初秋也清浅。   不知不觉之间,八月还很炙热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海水逐渐变了颜色,无尽碧绿一直绵延到天边,堆叠的海色如风中摇晃的青色锦缎。   秋风如歌,不急不躁,王忆去拉开驾驶舱的窗户,有一阵风从容不迫的从他身边吹过。   天涯二号距离天涯岛越来越近,近的能看清岛上北面的绝壁,也能看清壁立千仞下的滔滔白浪花。   于是明明浪花朵朵、明明波涛滚滚、明明秋风吹荡,可王忆看着天涯岛后心里还是感觉宁静。   回家了。   天涯二号绕过岛屿,有在山上耕田的人看见了他便立马招手。   王忆按下喇叭。   “呜呜……”   恰好是下课时间,好些孩子从操场跑到山边往下看,口中吆喝着‘王老师回来了’。   有一些老太太一边随意闲聊一边在岛屿四周的礁石上赶海。   她们看到天涯二号靠上码头便过去问:“王老师,吃不吃辣螺?”   辣螺是海货中的辣妹子,这种海鲜真的带辣味。   王忆停好船后不急着搬运货物。   他随手拿了点散装白糖上码头,给老太太们一人分了一小袋同时问道:“婶子、老奶你们找到辣螺了?”   老太太们没跟他客气,接过白糖后笑逐颜开,然后纷纷给他看手里的小桶。   桶里的就是辣螺。   这东西不好看,有个大壳子呈纺锤形,壳质坚厚,壳面是灰绿色和黄褐色的,上面有一些突起,摸起来凹凸不平,颇像荔枝壳,所以它的学名就叫疣荔枝螺。   王忆翻看了一下还真有不少辣螺,他好奇的问:“咱渔家不是有句话叫‘三月三,辣螺爬满滩’,这不该是农历的三月三前后,辣螺才多见吗?”   一个老太太说:“嗯,三月三开始天气暖和了,气温升高,辣螺就会离开坐窝爬上滩头岩来产仔,咱妇女孩子就喜欢趁着这个时候去海边捡辣螺。”   三月三,踏沙滩。   这个时间段能捡到的可不只是辣螺,王忆第一次去梅花滩赶海就是这么个时节,那时候海滩上的贝类都多。   三月三的辣螺带黄最肥美,可是秋天的辣螺更鲜美。   秋天辣螺主动爬出来的少,不能捡,得去抠、去夹。   这小东西喜欢栖息于潮间带中下区的岩礁,群居,找到了就是一大片,捡起来往篮子里一扔就是收获,比内陆的妇女在收麦季节捡麦穗还要轻松。   老太太们跟他说春天能捡辣螺,秋天一样能夹辣螺,教他在岩石缝隙里找辣螺。   王忆还得去上课,就说等自己中午头下课了再过来找。   本来他周一上午回不来,秋渭水跟他换了班,给五年级学生上音乐课。   这样王忆回来了,他便把班换了回来。   现在他专门做校长就行了,用不着再当班主任,五年级的班交给祝晚安了。   学生们不敢在祝晚安面前调皮捣蛋,因为王状元在虎视眈眈——他认了孙征南当师傅,于是孙征南叮嘱了他,谁敢在祝晚安的班上调皮捣蛋就让他下狠手去收拾。   王状元对此非常听话,他还一心想跟着师傅学习单手碎砖头的绝活。   他已经考虑过了,他爹的骨头肯定没有砖头结实,等他练会了这一手,他爹再打他,那他就给他爹断两根骨头助助兴!   王忆回来又上了两节课,然后放学他出办公室,王向红给他拎过来半桶辣螺。   徐横凑上来看,问道:“这是什么螺?我怎么没吃过?”   王忆说道:“辣螺,你没吃过?那你今天可以跟我一起去吃,这螺带辣味,可有意思了。”   徐横在吃的问题上从不客气,立马让他给自己留一份:“我正好爱吃辣。”   王状元赶紧提醒他:“这个不好吃,又苦又辣的,徐老师你还不如去我家吃饭呢,我家今天中午包饺子,蛤蜊黄瓜馅水饺,可鲜了。”   徐横说道:“没事,你让你妈该下水饺就下水饺,我会去端一盘的,回来就辣螺吃。”   小学生才做选择题,老师都要!   王状元等着吃水饺,像少年啦一样飞驰着离开。   徐横谨慎的问:“王老师,这东西真发苦啊?”   王忆说道:“我吃的也不多,反正我吃着挺好吃的,有股子独特味道。”   “辣螺的苦和辣都是尾巴上边的绿色东西导致的,你们要是不爱吃的话就剔除。”祝真学说道。   他挺喜欢吃辣螺,中午头准备打二两酒下辣螺。   海边人家吃海鲜强调原生态烹制,最大程度地保留食物的原汁原味。水煮辣螺可谓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送来的不光辣螺还有一些海贝。   这些辣螺、海贝的都已经冲刷洗干净了,并且放进海水里吐过了泥沙,仔细闻一闻能闻见香油味,肯定是老太太们要给王忆送礼,就特意在海贝吐泥沙的时候点了香油——   香油能促使海螺海贝吐泥沙。   漏勺要帮王忆来处理辣螺,王忆没让他麻烦:   “你给学生打饭就行了,今天中午做的什么?嘿,西红柿炒鸡蛋啊?行,明天做个酱爆茄子,我这次带回来的大酱多。”   来门市部买豆腐乳的社员听到他的话很感兴趣的问:“王老师这次带回来的是什么酱?”   王忆说道:“甜面酱、豆瓣酱和辣椒酱都有,四叔你要打点吗?我还没有搬上来呢。”   老汉撸起袖子说:“我不急着吃,你这里的酱好吃,但我还是爱吃豆腐乳,这东西抹在饼子上,太对味了!”   王忆说道:“我觉得还是虾酱跟饼子对味。”   老汉笑道:“你爱吃虾酱?那行,等天气冷点了,我给你做一罐子!”   漏勺提醒王忆说:“王老师,水开了,下辣螺吧。”   王忆用大灶前的太阳能灶上的锅子来下辣螺,这东西很简单,水烧开了“哗啦啦”的倒进去,烫上一两分钟捞出来装盘,不用放任何调料就能吃。   秋天的辣螺足够的鲜香美味!   捞出辣螺他倒入不锈钢盆子里放树下的桌子上,又弄了一盆子米饭和一小盆的西红柿炒鸡蛋。   今天中午主食就是西红柿鸡蛋盖饭了。   老师们不急着吃饭,先围坐在桌前一人拿一根自己剔的竹签,挑去螺厣,插进竹签一旋转就能旋出整个螺肉。   王忆放入嘴里然后品了品,滋味很鲜美,辣味和苦味都比之前吃的几次要轻。   辣螺的辣是一种挺不错的味道,完全不同于生姜辣椒还有大蒜的辣,用外岛人家来说这叫辣的没有火性。   徐横吃了两颗后摇摇头,嘀咕道:“我还是去吃我的饺子吧。”   王忆蹬了他一脚:“你还真去啊,人家家里都不够吃呢,想吃饺子今晚咱们自己包。”   他对大灶吆喝一声:“漏老师,今晚咱们包水饺,牛肉馅的。”   打饭的学生们听到这话,当场流下口水。   牛肉馅的!   王忆对他们说:“明天也给你们吃水饺,猪肉丸子的。”   学生们立马开心的欢呼。   徐横只好坐下,端过碗来准备干米饭。   祝真学教他说:“徐老师你不爱吃这味道就把螺肉尾巴给掐掉,这样剩下的全是鲜味,你可以弄点酱油拌一拌,很下饭。”   徐横不爱吃,王忆觉得正好。   他很喜欢辣螺的味道,那种甘香中带点不经意的辣,轻易就将人们的食欲提升到了最高点。   而且螺肉丰腴鲜美,咀嚼在嘴里带点脆生生,很合他的口味。   不多会,他面前便堆积了好些螺壳。   王忆吃过饭后去散步。   他在山间搜索着看了看,山上的栗子已经熟透了。   有三三两两的栗子开始脱落下来。   于是他溜达到王向红门口的时候便进去坐了坐,说出天冷以后不做凉菜做糖炒栗子的想法。   王向红放下碗又吃了口咸鲅鱼,说:“咱们队里要做糖炒栗子?这个东西我吃过,真挺好吃,可是需要糖啊。”   王忆说道:“糖不是问题,我计划着做成两种,你吃的是带壳还是不带壳的?”   王向红说:“当然带壳了,不带壳怎么炒?”   王忆说道:“带壳能炒不带壳也能炒,带壳炒用的白糖很少;不带壳炒那用的就多了,不过更好吃,等到时候你尝尝,真是好吃!”   王向红说道:“那行,今年板栗入库咱们不卖也不分了,都留着给你做糖炒栗子。”   “以前队里的栗子分给社员们后都是蒸了扒着吃,那东西还挺噎人的。”   王忆笑道:“噎人说明咱的栗子质地还不错,比较面,这种很适合做去壳的糖炒栗子。”   “然后支书你下午在大喇叭里喊一喊,我把咱们社员的全家福照片都从城里拿回来了,下工后让家家户户出个人过来拿回去。”   听到这话埋头干饭的秀芳惊喜的抬起头:“哎呀,王老师,你把照片拿回来了?那我家的也拿回来了?”   王忆说道:“都在船上呢,全用相框给拾掇好了,回家之后挂起来就行。”   秀芳这下子也不吃饭了,一定要去看看这照片。   她只有结婚时候和王东方一起拍了个合照,那照片还没有她的手大呢,而王忆给队里拍全家福的时候说过了,这照片跟一块窗玻璃那么大。   王向红咳嗽一声说道:“等下工了统一领取,别利用特权去办事。”   放在以前,王向红说这么一句话秀芳肯定老老实实的照做。   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王向红是支书也是她公公,双重威信,双倍压力。   但现在王忆的存在活跃了社员们的心和情绪,秀芳对公公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笑道:“支书同志,我不是利用特权去办事,我是准备帮咱们王老师办事。”   “那么多的照片呢,都带着相框子,这恐怕不好收拾,所以我去帮王老师收拾船舱,要不然会累坏他自己的。”   王向红没话说了。   他重新端起碗夹起咸鲅鱼吃了起来,说:“那你去帮他忙活忙活吧。”   秀芳不吃饭了,擦擦手激动地说:“王老师,走呀!”   王忆领着她上船舱。   秀芳看着船舱篷布下的商品咂舌:“这么多东西呀?”   王忆掀开船舱角落的篷布,这里是纸壳箱。   每个箱子里都堆放满了相框。   他找出王向红家里的全家福递给秀芳。   秀芳拿到后顿时乐了起来。   照片没有精修,但洗之前照相馆帮忙调整了光线,这样照片上的人影便更加的清晰了。   只见在这张照片上,王向红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王东方和秀芳分列在两边。   他们背后是家里的屋门。   连同门窗都拍进了照片里。   照片上王向红表情严肃、面色凝重,王东方咧着嘴傻乐呵,而自己则捏着衣角在害羞的笑。   她越看越是欢喜,笑道:“哎呀娘呀,王老师,看到这照片我把那天你给我们拍照的事全记起来了。”   “哈哈,你说我不自然是吧?你看我公公,他才不自然呢,你看他手还掐着膝盖哩!”   码头下有人不睡午觉出来找辣螺、泥螺,他们听到秀芳的笑声便抬头问:“秀芳,啥事这么开心啊?怀上了?”   秀芳叫道:“好你个婶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倒是想怀上呢,可国家有政策,号召晚婚晚育,我家里商量说再过两年再要孩子。”   “再过两年要孩子的想法是对的。”一个老太太说道,“再过两年咱队里的日子还要更好过,日子越好过,你到时候坐月子越舒坦。”   “那你到底在笑什么?”又有人问。   秀芳赶紧藏起照片说:“不跟你们说,哈哈,等今天下工你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午轻劳力们帮忙把船舱里的货物全搬进了门市部。   于是傍晚日落时分,大喇叭里响起王向红的声音: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王老师前面给咱们家家户户拍了全家福呀,嗯,拍了照片,全家福大照片。”   “这次去沪都,王老师把照片洗出来了,那么家家户户出个人吧,嗯,出个人过来领你们家里的照片……”   广播声传向全岛。   本来说说笑笑回家里的社员们纷纷赶来山上。   正好有几个人拎着小桶来找王忆:“王老师,又捞了一点辣螺,你爱吃给你送过来。”   “支书说要领全家福照片?那照片洗出来了?”   王忆打开一个箱子,说道:“对,四奶、老婶你们都是一组的哈?一组人家多,我慢慢找找——嗯,这是老婶你家的……”   他找到一个照片递出一个去,很快全找齐了。   拿到全家福大照片的几个社员跟秀芳一样的表情,欢喜的合不拢嘴:   “这是我家的、这是我家的,哎呀,真好,真好,你看我哈哈,我当时也没梳头,这下子好了,哈哈,闹笑话了……”   “我家这个拍的好,一家六口子都在上面,嘿嘿,你过来,我家大米还抱着家里刚要来的狗崽呢。”   “王老师、王老师,我来领照片了,是要发全家福照片吧?”   王忆说道:“是要发照片,你们等等吧,你们副组长来了没有?让副组长协助我来发照片。”   他看到了杨文蓉,招手说:“小杨老师你过来,我把你们的结婚照带回来了,还有这个,这两本字典是你男人去了沪都给你买的礼物。”   “他刚到沪都别的事没干,赶紧去找百货大楼的图书部给你买书呀,说要支持你考大学。”   杨文蓉抱着两本比砖头还要厚实的字典顿时就红霞飞双颊了。   她抚摸着崭新的书封喃喃说道:“是《新华大字典》和《中英文字典》,这太好了,我、我其实一直想要一本字典,但是挺贵呢。”   特别是当了教师之后,她更觉得自己需要有一本大字典。   在她的上学生涯中,她的老师们但凡是正经的教师,都在办公桌上放一本大字典。   如今她也有字典了,不只是一本,是两本!   而且这还是自家男人送的!   她看着正和王忆夫唱妇随的秋渭水,突然便有些怅然了。   她想念丈夫了。   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又蹦蹦跳跳的跑回来,跟着母亲或者奶奶看照片。   有学生打开了杨文蓉的箱子,拿起照片一看,叫道:“小杨老师的好看!”   旁边的人凑上去看了一眼,对正在走来的王向红笑道:“支书过来看,嗨呀,这张照片上的你年轻又好看。”   这是麻六和杨文蓉的结婚照。   王忆特意叮嘱了照相馆,给他们做了简单的精修,主要也是调整光线又给优化了面色,面目线条没有动,这样可以让人显得好看一些但不至于好看太多。   王向红背着手上来看了看,顿时也笑了:“这照片怎么拍的?你看小杨老师更好看。”   杨文蓉又去拿起一个照片,然后抿嘴来笑。   她拿给左右的社员看,大家纷纷笑。   这是王忆当时抓拍的那一张,抓拍了王向红正在往下撤烟袋杆。   支书在讪笑、小两口在哈哈笑,杨会想笑又不敢笑……   都显示在了照片上。   这让大家伙很新奇,因为这年头拍照片流行的是一丝不苟、面含微笑。   现在还没有抓拍这一说。   杨文蓉拿给王向红看,王向红有点不乐意,说:“这不是我的丑照吗?”   王忆笑道:“支书,这是抓拍,拍的人正常的反应,更加真实!”   他又对社员们说:“以后我准备给大家伙也抓拍几张,拍点大家日常生活中的照片,这样过些年大家回头看看照片,就能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   “这样好不好?”   社员们有免费照片拿自然说好。   何况他们想一想,这样确实挺好,有纪念意义。   王忆说道:“城里的学校有什么小广播员、小记者,那咱们队里的小学也要培养几位小摄影师!”   正在窜来窜去的学生们听到这话顿时围了上来问:“王老师你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拍照片吗?”   “给我们用真照相机?”   大人赶紧往后拉孩子,对王忆说:“王老师可别乱来,这照相机多金贵的东西呢,不能让他们碰,碰坏了怎么办?”   王忆笑道:“学生们不是咱们大人以为的那么毛躁、毛手毛脚,得信任他们、给他们机会。”   “这样,我再联系人买点旧的、被淘汰掉的老相机,然后在咱们小学组建一个小摄影社,到时候看看哪些学生表现好,就让他们去做小摄影师,由他们来记录咱们社队的生活。”   摄影社是什么东西,社员们不了解。   可是让自家娃娃有机会端起照相机,这对他们来说是能够理解的大好事。   他们想的更远——要是自家娃娃能成为小摄影师,那就可以拿到照相机,等到了过年时候走亲戚,大家族一起吃饭,让自家娃娃端着照相机出去来一张照片:   那得是多有面子的事啊!   他们畅想一番便开始合不拢嘴。   王忆和副组长们将所有全家福都发了出去,但社员们拿到照片后没有离开,而是磨磨蹭蹭的问王忆:   “王老师你看我家这娃有没有当照相师的天分?”   王忆笑道:“大家别着急嘛,这事要慢慢考察,秉持公正公开的原则给所有学生一个机会,也会给咱们队里一个交代。”   这样大家伙没话说了,只能抱起相框高高兴兴的回家。   最终只留下了王向红。   王向红瞅瞅他,说:“王老师你真是个花钱小祖宗,你花钱是真舍得啊。”   王忆说道:“钱这东西是赚出来的,可不是省出来的,支书你真的你信我就行了,咱队里能在积攒下足够钱的前提下给社员们改善生活。”   今天又有人去夹了些辣螺送来。   而昨天也有人送辣螺过来,社员们得知王忆爱吃辣螺,纷纷去搜寻了送过来。   这也是王忆愿意一个劲给队里投资的原因。   社员们是知恩图报的人,只要王忆喜欢吃什么、他们又有这个东西,那一定会优先给王忆送来。   就比如鸡蛋,社员们都知道王忆爱吃鲜鸡蛋,所以天天有老人瞄着自己鸡的屁股,下了蛋赶紧送过来——   鸡蛋到了门市部还热乎着!   辣螺多了吃不了,这东西被认为是寒性食物,不能多吃,否则伤身。   漏勺便给王忆做辣螺酱。   渔家家家户户都会做辣螺酱,特别是农历三月潮汛时辣螺会大量集中地出现,渔民捞的多了吃不掉,就会制成辣螺酱。   辣螺酱易于保存,可以作为“长羹下饭”。   这东西王忆可以带去22年,22年野生辣螺越来越鲜见了,他看到翁洲渔业局还有政策,辣螺也有禁捞期。   漏勺跟王忆说了一声给他做辣螺酱,然后让大迷糊带走辣螺去挨个洗干净。   辣螺要说好吃还得鲜吃,他又挑了一些个头饱满的给王忆做水煮。   大迷糊这边洗出辣螺来,漏勺便敲破辣螺。   别小瞧这个简单的敲,还是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最好把辣螺竖起来细敲,这样敲出来的螺肉不会太碎,且能使壳与肉在蒸熟后更容易分离。   要做辣螺酱最好光取螺肉,要不然就连肉带少许壳,只有这样才能成酱。   配料很简单,食盐、姜丝、白糖就是足够了,封入罐子里再倒点白酒封起来。   他做好一罐子冲王忆笑道:“辣螺酱挺好吃的,配米饭可下饭了,一个礼拜以后就能吃。”   王忆一边吃着水煮辣螺一边说道:“好,等着一个礼拜以后尝尝你的手艺。”   今晚的辣螺吃起来简单,水煮的这些辣螺也是敲过的,然后连壳带肉隔水清炖。   王忆拆开碎裂的壳用舌头一点就能把肉点出来,清水煮秋辣螺真是鲜甜可口,带一点辣味,回味悠长。   吃过晚饭他给杨文蓉、王新国和一些愿意来学习的人上晚课。   王新国悄悄问他:“王老师,你能不能给我也捎带两本字典?我好几年没念书了,有些字都还给老师了,有一本字典我觉得更……”   “行,你不用解释,我给你买两本字典,等着明天让大义把消息带给麻六。”王忆打断他的话。   他琢磨着可以给学生们一人买一本小字典,有字典学习起语文确实要更方便。   结果用不着王东义给他带话了。   下半夜销售队摇橹回来,然后有人便嚷嚷:“小杨老师,你男人回来了。”   队里人听到这话便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哈哈,老六肯定是想媳妇了,想的受不住从沪都跑回来了。”   杨文蓉这会正在教室里做题呢,听到这话很惊喜的站起来。   她也想自家的男人了。   王忆挺纳闷,麻六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回来了?   麻六回来带了一挎包的烟,跟社员们见面就递上去一包烟。   还不是最便宜的经济,是丰收牌香烟,大丰收。   队里人见此便问道:“六子,你发财了?怎么这么大方?”   旁边的人推了这人一把说:“你这话说的难听了啊,老六啥时候不大方?咱队里买发电机,人家就给捐了身上所有的钱,你咋不念人好?”   “我哪里不念着他的好?可是这一人一包大丰收呀,这不是发财了是什么?”说话的社员反击道。   麻六笑嘻嘻的说:“不是我发财了,是咱们队里发财了,哈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来到山顶了,王忆听到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沪都的生意这么好做?”   麻六说道:“王老师,是富民街小商品市场的生意好做!我草,太好做了,咱们要发财了!” 第343章 麻六同志回乡记   听着麻六的话,王忆露出疑惑的表情:“嗯?富民街小商品市场?这是什么地方?”   麻六兴致勃勃的说:“你记不记得谷哥在咱逛过了中百一店后说,还要领咱再去个地方,然后他说那地方有咱队里需要的商品。”   他这么一提醒,王忆有所印象:“噢噢,就是那个小商品市场?”   “对,在城隍庙一带。”麻六说道,“那里是咱们国家第一个有多种经济成分的小商品市场!”   旁边的王东峰问道:“什么叫有多种经济成分?”   麻六挠挠头:“这还真挺不好解释的……”   “这么跟他说就行了,”王东喜是文书,终究见识多、有文化,“地主的东西可以在里面卖,私人的东西可以在里面卖,国有企业的东西还有社队企业——反正只要是合法的东西都能去卖!”   麻六一拍手说道:“要不然还得说有文化才行,文书说的真是精辟,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一下子就看出文书比我强太多了来了,我不知道怎么说的话,文书简简单单解释出来。”   王东喜面露得意微笑:“也没啥,平时就是多读报多听广播。”   他给麻六一个赞赏的眼神。   同志,我喜欢你那张嘴巴。   王忆问道:“先等等,先别扯有的没的,那里面买卖很好干?”   麻六急忙点头:“不能说很好干,应该说太好干了!人太多了,商厦里、走道上,全部是人。”   “我们晚上去的,那家伙走路就是人挤人,我听有些老板得意的说,他们的货来不及进,进来就卖光!”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这里生意好呀,立马把咱们的货全拿来了,你们猜怎么着?”   “平安结最便宜的卖十六元,打火机统一卖十元,当天夜里就卖空了,让我都没顾上去看《虾球传》!”   听到这话王东峰关心的问:“你还能看《虾球传》?哪里放虾球传?这是电视机放的影片啊,我这两天听广播,广播上说这个影片很好看,风靡大江南北。”   麻六听了他的问题后愣是懵逼了:我说的重点是《虾球传》吗?你这什么耳朵,怎么听三不听四、听风不听雨?!   其他人的关注点就正常多了。   他们被麻六的话给震傻了:   “啊?平安结最便宜的卖十六元?队里卖一元钱的打火机卖十元?”   “这家伙,这买卖,我草,这这这是不是真的呀?城里人这么有钱?”   “那岂不是抢了呀?好家伙好家伙,难怪你六子今晚回来就一人一包烟,你这家伙是发财了啊!”   麻六喜气洋洋的笑道:“我不是给咱们社队企业卖货吗?发财的还是咱们社队企业,还是大家伙呀!”   “这话不假。”闻讯而来的王向红递给麻六一根烟,“你这次给生产队立大功了,竟然找了这么个卖货的好市场!”   “这个市场叫什么?听你的意思挺小的,怎么还这么多人?”   麻六解释说:“叫富民街小商品批发市场。”   “就是嘛,小的商品批发市场?结果还这么多人?”王向红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忆笑了起来:“是小商品的批发市场,那市场卖的是小商品,不是说它小。”   王向红恍然的点头:“噢,这样呀,闹笑话了。”   麻六说道:“这个小商品批发市场东西便宜,所以沪都的市民都爱来这里买东西。”   “我去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大学生来批发明信片,他肯定是要回学校卖给同学,现在城里流行用明信片给家里写信。”   “它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咱们都在沪都有亲戚呀,怎么没听说这么个厉害的大市场?”有人问道。   麻六说:“是前年的80年正式成立的,别看成立时间短,发展很快,我听那里的人说,一开始这里就有60个个体户摊位,你们猜到了现在有多少了?”   “一百?”社员们问道。   麻六说:“往大里猜!”   “一万!”有人嚷嚷道。   麻六听后冲他弹烟灰,笑道:“二叔你这不是过来砸我场子吗?是六百!”   他比划了个‘6’的架势说:“到现在已经六百个摊位了,都是个体户!”   “你们是没去看呀,真的太热闹了,那家伙衣服啊箱包啊高高挂在墙上,宝石、玉石、金银货这些珍贵物件也有,都被锁在玻璃柜里,还有各种零碎小玩意儿,真热闹!”   他说的热情洋溢,把山顶的氛围给带起来了。   汉子们抽着烟纷纷问:“你给说说,都有多热闹?”   麻六精神抖擞,开始了他擅长的那一套:“你问我有多热闹?顾客商家真是吵,买的买、捎的捎、你想要的都经销。节约领、大胸罩,这里产品是真妙!”   “尼龙袜、棉被套,专家发明厂家造,不上电视不登报,样样产品是广告!”   “看一看、瞧一瞧,抬头箱子低头包,斜挎的单肩的随你挑,男的女的都需要……”   众人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看着他手舞足蹈的介绍,一个个乐的前仰后翻。   王东方说道:“这个市场可真好了,里面东西是真多呀。”   麻六缓了口气说道:“那是真的多,祖国各地的货都多,穿得有尼龙袜、弹力袜、塑料鞋、土布棉布涤纶布,碗筷茶杯大小碟子,茶壶餐具,样样齐全。”   “有批发、有零售,咱有人家有、咱没有人家也有,在那里想买什么都能买到手!”   王东喜问道:“这么好的批发市场,那咱也去租一个摊位吧?”   麻六摇摇头说:“想都别想,六百个摊位不少吧?打破头不够抢的!”   “你们猜我是怎么卖的货?我是站在路上叫卖的,咱们哪能找到摊位?找不到呀!”   王忆问道:“那么大的沪都,不可能就这样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吧?还有没有别的市场?去别的市场能不能租赁摊位?”   麻六一拍手指着他说:“王老师说得好,这事我也想过了,我打听了,现在沪都全市有15个小商品市场,富民街是最大的一个。”   “这些市场现在都被盯上了,人满为患,市场生意太兴旺了,市场规模不断扩大但还是跟不上需求,向我这样站在马路上叫卖的人不少。”   “但在街道上叫卖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批发市场在去年就被纳入了政府监管,有治安员管着的,政府不让在街道上叫卖,说是堵塞交通、影响市容。”   “我当时是跟政府打游击了,好几回差点被抓到,全靠我以前流浪的时候经常躲避人家抓捕,所以有经验了,能跑得了。”   “光昨天晚上一晚上我看到的就有二十几个个体户在道路上卖货让治安员给扭走了,我听那里的摊贩说,这叫占道经营,政府不许这么干。”   听到这话,王向红意动的表情为之一滞。   他叹气说:“唉,想想也是,有这做生意的好地方,哪能轮到咱庄户人家?我本来还想这去租个摊位,到时候派几个人去卖货呢。”   麻六摇头说:“租不到摊位,我准备在这些市场之间打游击,跟治安员躲猫猫,等有大义给我帮忙了,我估摸着我没问题。”   人群里蹭烟抽的王东义听到这话大为惶恐,说道:“啊?六子,违法的事我干不成。”   王祥海笑道:“是,你别看大义长得结实、打架厉害,其实他为人最老实,不敢跟政府对着干的。”   王东义犹豫的说道:“打治安员,这犯法啊。”   麻六说:“咱不是跟政府对着干、更不犯法,咱是偷偷摸摸的干。”   “大义哥,我不是让你去跟我一样卖货,你只要给我带着货找地方猫好了,给我当好后方支援就行。”   “我已经想过了,”他对众人说道,“沪都有十五个这样的批发市场,哈哈,我每天都在这些市场里转,轮流着转,一天转五六个,十五个市场随机的去,这样它们够我转一年呢!”   “我观察过了,社员们、同志们,那里维持市场秩序的保安和治安员不是时时刻刻在市场街道上巡逻,要不然太累了,他们一般是埋伏抓人。”   “他们要埋伏,那就得找占道经营个体户的出现规律,我要是在十五个市场之间来回穿梭,他们压根找不到我的规律。”   “即使他们想要追我,那也追不上我!”   “为什么?”社员们听到他的话后便疑惑了,“看你这身板也不行呀,治安员为什么追不上你?”   “肯定是因为治安员累,刚才六子说了,治安员们整天巡逻很累。”   “我觉得不是,是六子有活,六子能跑!你们看他那小干腿,多细多长啊。”   麻六讪笑道:“同志们,我的小腿细长那是我太瘦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治安员和保安人员追不上我?因为——”   他徐徐的扫视一圈,突然郑重的说:“因为咱们有摩托车!”   “摩托车?”社员们再次震惊。   他们连连反问:“哪有摩托车?”   “是城里人开的那种铁摩托?一拧油门就能跑,是不是?”   “你买了摩托车?从哪里买到的?”   社员们议论纷纷,满脸惊奇。   王向红也很震惊:“你有摩托车?咱队里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呢,结果你有了摩托车?”   王忆笑道:“是我有摩托车,我的摩托车,不过咱岛上用不着,于是我留在沪都给六子用。”   王向红听到他的话后有些暴躁了:“草,你说你,我刚说你是花钱小祖宗,你又花钱买摩托车?这票哪里来的?”   “没用票,没用钱。”王忆不跟他们卖关子,“是我抽奖抽到的!”   社员们再次迷茫:“抽奖是怎么回事?”   “不用票不用钱,这不是抢来的吗?”   “还有偷,我听说城里确实有偷自行车偷摩托车的贼……”   “娘个批的谁说王老师的坏话呢?”   麻六下压双手叫道:“听我说、听我说啊同志们,这件事我是亲身经历的。”   “王老师的摩托车没偷没抢——他不是那样的人呀,但也没花钱没花票,就是他说的,这摩托车是抽奖抽来的!”   王东峰问道:“抽奖是怎么回事?”   外岛还没有过抽奖这种事,老百姓甚至不知道抽奖怎么来操作。   麻六示意大家安静,他将昨天的抽奖活动娓娓道来。   社员们听的是连连感叹、两眼放光:“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用花钱,只要在那个百货商场买一样商品,就能去抽奖、抽到摩托车、彩电、录音机?”   “这个抽奖明天还有吗?有的话咱们组团去吧。”   “对,正好今年队里发的分红多,咱都去抽奖,全队去,再抽一台摩托车!”   王忆一看社员们激动地情绪,便明白了八十年代后期还有整个九十年代,抽奖骗局为什么能在广大城乡地区层出不穷。   说句实话,老百姓面对骗局是弱势群体,有太多方面考虑不到了,几乎都不知道‘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这一道理。   他们只看到买个东西就能抽奖或者说买一张彩票就能抽奖,能抽到摩托车能抽到天价巨款,可他们却看不到抽到大奖的几率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这个‘他们’不是泛指所有人,是好些人,而中国人太多,这个‘他们’就是很多人了。   这问题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也没消失,不过抽奖骗局变成了P2P。   其实八十年代就有P2P骗局了,抬会,也就是民间非法集资。   而且很巧,抬会这事正是在江南省闹的最厉害。   思绪扯远了,王忆很快拉了回来。   他对社员们说道:“你们去抽奖也抽不到摩托车,别说摩托车,就是彩电也抽不到,因为人家那是一个陷阱!”   “六子你还记得那个抽奖箱的样子吧?底层是玻璃、二层是磨砂毛玻璃,第三层则是不透明玻璃。”   麻六点点头:“对,我记得,肯定记得。”   王忆说道:“这抽奖箱被做过手脚了,六子他们当时没注意,我注意了,这抽奖箱里放了好些小信封,其中特等奖和一二三等奖的奖券并没有混在小信封里,而是被藏了起来。”   “有一个三等奖的信封是贴在了抽奖箱上的,它贴在毛玻璃上,所以除非是特意去注意这点,否则没法发现其中的窍门。”   “我便是注意到了这点,于是我摸奖的时候压根没去摸里面的信封,而是去反手摸了奖箱盖子……”   “奖箱盖子上也贴了个信封?”王向红吃惊的问道,“他妈的,这些小鬼子耍心眼,把大奖的信封贴在了奖箱盖子上?”   社员们也明白了这点,纷纷破口大骂:“难怪都叫小曰本鬼子,真是精明狡猾的跟鬼一样!”   王忆说道:“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不是信封贴在了奖箱盖子上,这样还是有风险,万一有人不小心碰到奖箱盖子摸到这个信封怎么办?”   “是不是?要是有人把奖箱盖子上贴了特等大奖的事情说出来,那铃木集团可以不要脸,中百一店呢?他们要不要脸了?”   “其实是奖箱盖子上有个小机关——它上面有夹层,我摸了摸后摸到一个凸起的小按钮,按下去后弹出来一张信封,特等大奖被藏在了这里面!”   社员们听后呆若木鸡。   麻六恍然道:“噢,他们竟然玩这样的花样?真是够坏的,我走江湖二十年了,也没听说过有人这样骗人,这个骗术太高超了!”   王忆摇摇头。   这骗术很简单,可七八十年代的老百姓更单纯。   在这年头当骗子很轻松!   这也是一个骗子辈出的年代。   王忆劝说他们道:“所以大家伙记住了,以后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公社里,只要你们觉得有便宜可以占,那一定别去占!”   “真有便宜轮不到咱们庄户人家,大家一定要记住,任何便宜都不能占!”   只要抱定不去占便宜的心思,那这年代的骗术就骗不了人了。   归根结底骗术还是利用了人的贪婪心理。   王东义说道:“对,咱不能去占便宜,大家伙都记住这事,然后咱们再说说摩托车吧,那是一台什么样的摩托车?”   麻六掏出了一张照片,说道:“就是这样的摩托车!”   大家伙一看这家伙还有照片,赶紧把他簇拥到灯光下,围成一团去看摩托车。   王忆也没想到他还有照片,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拍到的照片?”   麻六笑道:“是中百一店给我和谷哥拍了,他们要用来做广告,以后登报宣传这回事。”   “而且金陵路上也有给游客拍照片的人,不过太贵了,一张照片当天洗出来要十元钱。”   听到这话后面的人惊呼道:“一张照片十元钱?这还是做买卖?这是抢劫啊!”   里面的人则贪婪的看着照片上的摩托车:   “这台摩托车真漂亮,颜色太红了,支书,你要是骑着拍张照片就好了,你叫王向红,这是红摩托。”   “这就是小鬼子的摩托车?该说不说,小鬼子坏是坏,但人家的机械造的真好。”   “确实不赖、确实不赖,咱县里有这样的摩托车吗?我在咱县里看到最好的摩托车是幸福250,那可没有这车子好看。”   “我刚过完年那会在公社看到过潘奎的摩托车,跟这个差不多,叫雅马哈?他那也是小鬼子的车,不过是走私车,后来让治安局给办了!”   照片在大家伙手里传阅,每个人拿到后立马身边会聚集上好几个脑袋,一起瞪大眼睛拼命的看。   王东义拉了麻六一把问道:“你会骑摩托车吗?”   麻六笑道:“会,昨天刚学会的!”   “可简单了,就是个油门、离合配合起来挂挡,等大义哥你明天跟我去了沪都,我教你,等你学会了给你骑……”   王东义听到这里惊喜的叫了起来:“给我骑?你让我骑摩托车?”   麻六说道:“对,你得学会骑摩托车,然后在市场外等着我,要是有人要抓我,我就往你那里跑。”   “你听到我喊你就发动摩托车,等我跳上来坐稳里立马发动摩托车离开。”   “我跟你说,这摩托车有劲,速度可快了,跟兔子一样,一松油门嗖的就窜出去了!”   王东义听的面色潮红,激动了:“哈,那我可得好好学,我、我还没有见过摩托车。”   麻六说道:“我教你,真的很简单,这开车就跟摇橹一样,多开几次就熟练了。”   王向红问道:“你刚才说要在沪都的小商品市场之间转移阵地做生意,就是要利用这台摩托车对不对?”   麻六点头说:“对,所以我才有信心可以在这些市场里做好买卖,因为只有咱们队里的买卖可以这样转移着做,只有咱们有摩托车呀!”   “其实咱们也不光能卖,可以给社员们捎带商品,我看过了,光是富民街上的商品就极多,货源来自全国各地。”   有人回过头来说:“咱们要买什么去门市部就行了,让王老师捎带,王老师捎带的便宜。”   麻六说道:“富民街小商品批发市场里的商品也便宜,要不然市民甚至说周围城市的个体户们为什么纷纷来批发市场买?就是因为便宜。”   “比如说男式节约领吧,在市场里大约是1块3毛钱,国营商场要两元还要票!国营商场里每对10元左右的绣花枕套,在市场里只卖5至7元!”   王向红点点头说:“这样确实便宜,不过咱们不用着急买,先把社队企业的存货卖出去。”   麻六豪气的一挥手说:“这个很简单,交给我吧,今天我之所以花费船费回队里,第一就是要跟大义哥一起带上更多的货。”   “本来王老师说,让大义哥再带两皮箱的货过去,我看这样不行,得推着小推车,推它一车货过去!”   王向红挠挠脖子说:“咱们队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货呀,衬衣、假领子倒是多,但咱在县里不够卖……”   “去沪都卖更值钱。”麻六说,“男士的假领子——人家沪都叫的洋气,叫节约领,在市场里能卖一块三毛钱,在咱外岛都是五毛六毛的。”   “都是城里人不假,可咱县里人哪有沪都人有钱?”王东喜摇摇头,“其实咱县里百货商场的假领子也不便宜,国营商场同样要卖两元,但老百姓不舍得买。”   麻六说道:“这不就得了?沪都人舍得买呀!”   他说着又感叹一声:“咱们的社队企业要是在里面有个摊位就好了,那市场里有很多外地工厂的推销员,他们直接把自家工厂生产的货推荐给摊贩代销。”   “摊贩什么都不用管,睁眼闭眼就可以收钱!”   社员们羡慕傻了:“这不是捡钱吗?”   麻六说:“当然是捡钱,你们真该去看看现在沪都的经济有多活跃,陈谷哥跟我说,就这个富民街小商品市场,每天来来往往的约有万余人次,假日还要翻倍!”   “你们知道他们市场每月成交额有多少吗?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信——约在70万至100万元上下!”   社员们这次真傻了。   被这个数字吓傻了。   他们一个月赚七十元就欢天喜地,结果人家市场一个月的成交额有七十万到一百万元?!   有人下意识就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沪都人口才多少?他们天天去那个市场买商品吗?”   麻六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王向红,说:“不信你们让支书念一念报纸上的新闻,这是《新民日报》的报纸,上面的新闻不能作假吧?”   “而且我也跟你们说了,来小商品批发市场买货的不光是沪都市民,还有很多周围外地的个体户。有个叫义乌的地方你们知道吗?他们就来沪都的小商品市场拿货回去卖,转手还能卖上好些钱呢!”   王东喜听到这里也绷不住了,叫道:“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麻六说:“我也这么说来着,但陈谷哥说,现在国家鼓励个体户来搞活市场经济,义乌走在了前列。”   “他们那里没地也没工厂,所以鼓励个体户们走向全国去收货,然后再集中起来进行销售。”   王向红眯着眼睛借着灯光看向这张报纸的头版头条,说道:   “国家调整经济方针给零售经济战线带来新变化,富民街小商品批发市场树立经济改革的思想、秉持为人民服务的方针,努力引进全国各地物美价廉的商品,打开了产品销路,在服务了人民、活跃了市场的前提下,还给个体户朋友们带来了巨大利润……”   “根据市统计局的统计结果显示,上半年一到六月份,富民街小商品批发市场最低成交额为71.5万元,最高成交额为124万元,预估全年最高月成交额将出现在12月份,可以达到二、我草,二百万元??”   王向红吃惊的抬起头看向麻六。   麻六重重的点了点头。   社员们哑口无声。   都被震惊了。   这时候外头响起大胆的叫喊声:“我听说王老师的同学给他邮寄了一台摩托车?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了,王老师你同学都是什么家庭啊,竟然还给送摩托车!”   王向红怒道:“别嚷嚷,看你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王老师的摩托车不是他同学邮寄的,是他自己抽奖抽到的……”   又是一番讲解抽奖是怎么回事。   王忆没去管抽奖和摩托车的事,他问麻六说:“你刚才说你今天提前回来有任务,第一个任务是要跟大义哥一起带上更多的货,那第二个呢?”   麻六嘿嘿笑:“第二个任务是跟我媳妇吃个团圆饭。”   正在人群外听他们讨论的杨文蓉听到这话后顿时不好意思了,赶紧低着头离开。   社员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起哄,有的推搡麻六去追,有的则拽住他让他继续说说沪都的新鲜事。   麻六看着媳妇走出几步又停下了,这摆明是在等着自己。   于是他挎上包赶紧跑:“明天下午我才跟大义哥一起去沪都,上午有空,我上午再给你们仔细讲讲城里的事。”   看着他要跟媳妇去双宿双飞,光棍们大为艳羡:“这个六子现在一下子成咱们的榜样了,你看他又有钱赚又有媳妇疼,昨天我听广播,这叫爱情事业双丰收!”   麻六回头笑道:“同志们不用羡慕,哎,正所谓破锅自有破锅盖,丑鬼总有美女爱,哈哈,只要感情深似海,麻子也能放光彩!”   “快去你的吧。”社员们拿烟蒂扔他。   麻六拉起杨文蓉的手,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杨文蓉笑道:“六哥,你其实不是个丑鬼,你很有才华的,你看你编造顺口溜的本事,这一般有文化的人也赶不上你呢。”   麻六说道:“这算什么本事?这就是耍嘴皮子而已,还是你们会念书的才有本事。”   “文蓉,这次回来我也是向你跟你说一件事,我也想念书,这人还是得有文化有知识才行,就像王老师那样。”   杨文蓉说道:“好,你愿意念书是好事,我们两个互相学习,比一比、赛一赛,争取比得上王老师。”   麻六摇头:“这个别想了,文蓉,咱们没有那样的脑子,王老师不光是有文化有知识,这个人你越是接触越会知道他多厉害,他甚至还会气功哩。”   晚上涨潮了,他们撑着小舢板很顺利的回到四组。   王真刚给他们留门了。   麻六从包里掏出一些糕点和一副手套,说:“小爷啊,我六子,我回来了,给你捎了点东西聊表心意,不是啥好东西,比不得你孙子王老师给你的东西好,你凑活着收下吧。”   王真刚本来要拒绝,但听到他提到了‘你孙子王老师’这回事,又蛮高兴的收下了礼物。   回到屋里,麻六给杨文蓉又掏出好些零食了:“这都是中百一店的点心,今天刚烤出来的,我是等着他们点心出炉买的。”   杨文蓉一直生活贫困,她其实特别喜欢吃零嘴,但没有那条件。   现在看到一包包的点心,顿时大为高兴,但还是劝说道:“六哥你以后可不能乱花钱了,钱要省下……”   “钱不是省的,是挣的!”麻六说道,“这是王老师的话,王老师肯定不会说错的。”   杨文蓉还想劝说他。   结果麻六这时候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她:“喏,这是这次赚的钱,刨去开支,还有一千二百多吧?你数数,好好收起来。”   杨文蓉看着灯光下这厚厚的大钞小钞惊呆了:“啊?这这这,这是你给生产队卖货的钱?”   麻六说:“不是,那钱我第一时间就交给文书了,我哪能拿回家?”   “这是王老师答应我的提成,卖出去一样货就给我一元钱,这次光是打火机就有五百个,其他的是平安结提成,你点一点吧。”   杨文蓉难以置信的接过这些钱。   这辈子她就是纸都没有拿到这么厚的一沓子!   她还是处于震惊状态,问:“六哥,这么多钱?”   麻六说:“对,以后会更多的,都攒起来,以后去沪都买楼!”   杨文蓉呆呆地看着这么多钱,喃喃道:“难怪、难怪你要赶紧回来,这么多钱放在沪都……”   “我赶紧回来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见你,见媳妇!”麻六嘿嘿笑道。   他反锁房门拉上窗户,一把拉掉灯绳说:“要不然明天再数吧,咱赶紧困觉,媳妇,我要跟你困觉……”   台灯灯光亮起。   有些旖旎。 第344章 老酒与老茶饼   平安结竟然还挺有市场,而且是个头越大、越贵的越有市场!   现在城里人开始注意装潢家室了。   于是从礼拜二开始,春红、秀红等几个心灵手巧的女社员又开始编织平安结了。   同时服装队也在抓紧时间的生产假领子和各种衬衣。   麻六和王东义是推着一辆小推车离开的,车上封装了满满当当的商品。   其中有王忆这边交给他的一些小百货:各种样式的打火机啦、带造型的文具啦,还有一些手表、墨镜、剃须刀之类。   总之王忆手头上能卖出的商品都给了麻六,让他尝试着去沪都卖好了。   这就是麻六能给他创造的巨大价值,这样不用他出马,有人给他出售来自22年的商品。   另外大胆带着两个民兵护送他们两人出发。   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商品,而是王忆给麻六带上了三万六千块的现金,让他和陈谷去买下十六号码头仓库前的那座石库门。   那就是他们在沪都的大本营了。   其他民兵也没有出海,他们往屋顶继续铺设太阳能电池板。   下午开始学生们正式集体打拳。   王忆让孙征南领着打拳,他则自己慢慢悠悠的围着小岛转悠。   再过几天的九月八号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一,白露。   露从今夜白的白露。   到了白露时节,这秋日的氛围就开始浓郁了。   现在王忆已经感觉到了秋天到来的气息。   他走在山路上抬头看看天,天上云很多,很散,很白,也很薄。   一片片白云随海风飘动,轻的像是无有重量。   秋风抒怀,吹动海边芦苇摇曳,现在芦苇已经大片漂白,如同海滩堆雪,也如同白云落在岛屿上。   海岸线蜿蜒在王忆脚下,芦苇沿着海岸线飘荡,遥望过去像是白霜提早落下,将木码头、小渔村与山巅四野给包裹起来。   现在是下午三四点钟,往前一个月天气还很闷热,这会海风一吹已经清爽。   秋风之下,天显得格外幽寂,大海则分外辽阔。   这种天气下宜登高望远,王忆站在一处山石上往下看,白花花的海浪哗啦啦的翻涌,拍打着岛屿,亘古不变。   远处海上金光灿灿,打渔船零星的散落着。   秋是收获的季节,农民收获、渔民也收获。   路上王忆遇到了王向红,王向红跟他说:“今天第一波晒出来的墨鱼鲞就回来了,晚上给你做墨鱼鲞吃?”   王忆吃惊的问:“这么快吗?这才几天?”   王向红笑道:“晒鱼鲞这种事,时间长有时间长的晒法、时间短有时间短的晒法。”   “同样,长晒鲞有长晒鲞的做法,短晒鲞也有短晒鲞的做法,要不然再晒上一天,明天让漏勺给你蒸一爿尝尝,挺好的滋味。”   “到时候你要是觉得好吃,那就给你同学朋友的邮寄过去,这是咱外岛特产的透骨鲜,别的不敢说,我敢保证他们只要吃墨鱼鲞就没吃过咱这样的好滋味!”   王忆期待了起来,说:“好,那我等着吃。”   他指向山林说:“对了支书,现在山林里的栗子已经熟了,我组织学生来打栗子怎么样?”   王向红说:“礼拜天吧,再让它们挂几天,等到了礼拜天组织学生娃来打栗子,都算半劳力。”   两人随意的聊了几句,然后王向红背着手哼着歌离开,王忆则继续闲逛。   他逛到祠堂门口,祠堂外的寿星爷等老人还在乘凉,现在这天长时间暴晒多少还是有些烤人。   老人们围着一台收音机听戏,一个个眯着眼睛倚靠着树倚靠着墙壁,一手端着茶碗一手在膝盖上打拍子。   两条老狗趴在他们脚下无聊的打哈欠。   看见王忆走来它们纷纷摇摆着尾巴站起来,眯着眼睛跑来见王忆求搓狗头。   王忆刚来那会这些狗瘦骨嶙峋、毛色粗糙,现在长肉了毛色也有油光了:   学生们吃肉它们跟着啃骨头,天天有骨头啃,加上刷锅水也带着油都给它们喝了,所以队里的狗长肉了。   街头巷尾的树荫下有老人在看孩子,她们也是几个人围在一起然后一边编平安结一边听收音机。   王忆一看笑道:“支书把你们都发动起来编平安结啦?”   一个老太太笑道:“对,编平安结给我们算劳力,都算是轻劳力呢。”   她把屁股下的马扎递给王忆,王忆摆摆手说自己要溜达,可是老太太们非得让他坐下聊聊天。   但他们确实聊不到一起去,老太太们感谢王忆给生产队带来的变化,可王忆这人面皮薄,不太好意思听人家夸赞自己,聊了几句便走开了。   他随便转了转,没事干便悄悄进听涛居回到22年。   钟世平这边给他留了口信,说有一家渔饲料加工厂正在转让,让他过去聊聊。   这样王忆便穿去82年市里的仓储所,去买上了一堆大螃蟹、海捕大虾、野生大金鲳鱼、银鲳鱼给他送过去。   钟世平最近给他帮忙帮不少,王忆这人知恩图报,他这次给钟世平带了一个好东西。   三轮车过去,钟世平正好在外面卸酒,看见他开车到来直接把酒箱子推一边去冲他招手。   王忆问道:“这是进酒呢?”   钟世平笑道:“嗯,都是啤酒,我给你弄两桶纯正的德棍黑啤?很香。”   王忆摆摆手说:“算了,我现在天天吃海鲜,吃的我大拇指关节痛,我估计是尿酸高了,所以就不喝啤酒了。”   钟世平问道:“你真尿酸高了?那你得注意啊。”   王忆又摆摆手说:“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不过我吃海鲜确实吃的多,这次给你带了一些过来。”   “你看看,都是野生货,我朋友给我还渔船送给我的,我直接给你钟老哥捎带过来了。”   钟世平哈哈笑道:“不用看、不用看,你给我拿过来肯定都是好货色……”   “必须得看看。”王忆指向一个陶罐子,“我还给你带了一桶酒呢。”   钟世平眼睛一亮:“老酒?”   王忆信誓旦旦的说:“三十年!”   这酒龄肯定是瞎扯的,但是这次的酒是虎骨药酒,他就不信还有人能通过酒花和品味分辨出这酒的年限。   钟世平听到‘三十年’三个字当场就蹦了一蹦跶,大肚腩跳了跳,跟个蛤蟆一样。   他过来一看陶罐子顿时拍手:“我丢,王总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你刚才说这是三十年老酒我还不太信呢,但现在我信了,你这酒坛子起码是个三四十年的老物件。”   陶罐子是普通的黑陶罐,上面坑坑洼洼有横着的竖着的纹路,看起来确实有股子古朴感。   但王忆看82年的酒坛子都是这个样子,渔家人买了腌咸菜、腌螺酱这些东西。   结果没想到这酒坛子也有文化。   钟世平凑上去摸着横竖条纹数了数,说道:“我刚才说的保守了,这是76年的老坛子啊,这里面的酒不能是76年的吧?”   王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这些纹路能说明酒坛子的制造年代吗?”   钟世平点头说:“对呀,你不知道?”   “这是咱翁洲自产的粗陶坛,横着的纹路是月份、竖着的纹路是建国后第几年,从古代就是这样了,比如大明多少年、大清多少年都从这纹路上能数出来。”   “那这坛子上是27条纹?”王忆还真没关注这坛子,因为这种老陶罐子不值钱。   钟世平说:“对,竖着27条纹,合计一下是76年的老物件了。”   他打开坛盖看了看,然后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王忆,王忆说道:“都是真东西,也是老东西,你看里面虎骨的年份就知道是老酒了。”   “不过我刚才说三十年酒确实有糊弄你的嫌疑,他这酒是怎么回事?我听我那客户说这是他父亲泡的虎骨酒,然后每年不管喝掉多少,到了大年初一他再填满。”   这话是瞎扯的。   但跟钟世平这种人做生意就得会瞎扯,何况这酒他是送钟世平的礼物,没打算要钱,怎么着也得弄出一段讲究当人情。   “满打满算,这酒应该是从三十年前就泡上了,所以说起来它也算是一种三十年的老酒。”他继续说道。   钟世平连连倒吸凉气。   他是真相信了王忆的话——也可能不信,但表现出来的是相信了。   王忆看过了,这酒坛子里的虎骨确实是老骨头了。   新鲜骨头他也不敢往外拿,这东西在22年可是违禁品,不过祖传的老骨头只要别声张别闹腾,自己泡个酒喝没有问题。   钟世平也认出这虎骨是老骨头,从颜色能看出来。   他使劲吸了口酒,赞叹道:“王总,确实是老酒,虽然不是好酒,可肯定是有些年头的!”   这酒怎么着是五年八年得有,老枪的买卖可是做的有年头了,庄满仓给他送过来的药酒里确实有二三十年窖龄的老药酒,其中有一罐是三鞭酒。   这王忆肯定不能拿出来。   他得自己喝!   钟世平也这么说:“这样的好东西不能卖,这我要自己收藏,偶尔跟好友来一杯,嘿,这感情他不就来了吗?”   他问道:“酒是多少钱?”   王忆摆摆手:“酒不要钱,海鲜要钱。”   钟世平飞快的挤了挤眼睛,愕然问道:“王总你说真的吗?这酒、这酒可比海鲜贵吧?”   王忆说道:“跟价值无关,我海货要钱是因为在商言商,我给你供应优质海货可那是生意,你得给我钱。”   “这酒我收了不止一坛子,不准备卖,都用来送人、送朋友。”   “不瞒你说,钟老哥,我还有一坛子是虎鞭老酒,但我不能送你,因为我甚至自己都舍不得留下。我得送我首都的好大哥,人家特别照顾我,我这样的老酒人家可能都看不上,但这是我一片心意。”   钟世平点头道:“明白、明白,你那好大哥确实很照顾你。王总你是讲感情的人,哎呀,我是真不太好意思,哈哈,真送我啊?”   王忆摊开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真送给你了,你帮我好多忙,我没什么好感谢你的,所以就给你匀了一坛子的虎骨酒。”   钟世平有些激动。   他上来拍拍王忆肩膀说:“王总你是性情中人,其实我之前真没帮你什么大忙。”   “不过今天这一切我老钟记心里了,没别的,以后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给你插刀成山、给你点燃火海,哈哈哈……”   他拐了个弯故意开玩笑,拍着王忆肩膀哈哈大笑。   隔壁茶楼的肖老板本来正在楼上喝茶,吹着秋风赏秋色,一壶秋茶暖洋洋。   结果钟世平这边声音响亮把他给吸引住了,便下来来问道:“哟,老钟——呵,那个走山人的小兄弟,你又来了?”   “这次是给老钟带了什么好东西,把他乐呵成这样?”   钟世平赶紧脱下衣服盖住酒坛子。   他这是欲盖弥彰了。   肖老板立马上去拉开衣服。   他闻了闻后撇嘴笑道:“看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不就是酒吗?哪怕是百年老酒我也没有任何兴趣。酒这东西不是好东西,人要喝茶,特别是男人……”   “男人就要喝这个酒。”钟世平打开盖子让他看,“里面这是什么?”   肖老板犹疑的问:“有个挺结实的大爪子,这什么东西啊?不能是虎骨酒吧?”   “三十年!”钟世平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肖老板愣了愣,然后吐出一句话:“倒卖虎骨,犯法!”   钟世平说道:“谁倒卖了?这酒是我爹留给我的,我今天才把它给搬出来!”   他美滋滋的说道:“虎骨酒是好东西,祛风通络、强健筋骨,什么风湿痹痛、肝肾亏损、腰酸腿疼,这东西一喝就管用。”   “而且这东西可以当基酒,我用这酒泡一根干海马或者海狗腰子,这出来的酒是什么酒不用我说了吧?”   “也可以配上点仙茅啊、巴戟天啊、肉苁蓉啊、锁阳啊这种东西,哈哈,这喝上几天,那还不得老夫聊发少年狂?”   肖老板讪笑道:“那啥,给俺也整点。”   钟世平摆摆手说:“别整,男人不能喝酒,要喝茶!”   肖老板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少来,妈的给我整点,你这一罐子酒不少,三十斤四十斤有吧?我不多要,五斤……”   “五你妹哟!”钟世平赶紧打断他的话,“这酒多宝贝你不知道啊?还五斤,最多五两,爱要不要!”   肖老板骂他一句‘抠抠搜搜’,然后问王忆:“那个王总,你那里还有没有?高低给我整上一坛子。”   王忆笑道:“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肖老板眼巴巴的问:“那你有没有好茶叶啊?你走山过海的,也不能光收酒吧?有没有好茶叶?”   王忆心里一动,打了个响指,说:“还真有,老普洱,我这边有这个东西。”   普洱茶号称茶圈中‘可以喝的古董’、‘可以触碰的历史’,跟绿茶红茶越是当季越好喝不一样,普洱茶是越陈年越有价值。   至于这个价值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忆不管,反正他看过一本介绍收藏品的书,那上面给普洱茶单列了一个章节。   普洱茶里面有一批茶饼是五十年代制作出来的,都是价值百万的天货。   但这个价值百万是在二十一世纪,在八十年代这东西……   不太值钱。   那年头的老普洱茶树好像都不太受欢迎,当时很多老茶树被挖出来换成了产量更高的新茶树。   肖老板一听他的话来劲了,赶紧招手示意他进屋:“来,王总请进来。”   王忆跟着他进去,他可以跟这个肖老板一起来研究一下茶叶。   如果麻六去沪都卖货,那可以卖杂货。   烟酒这东西管制的厉害,可糖茶、点心、肉食等等经过再包装后能够大肆出售。   特别是茶叶,利润很大。   钟世平跟着要进去。   肖老板把他给推出去了:“你满身鱼腥味和酒味,是个世俗中人,不能进我门来。”   “王总身上的鱼腥味更重!”钟世平怒道。   肖老板愣了愣,他眨眨眼睛闻了闻,然后满脸欣喜的说:“啊,这是自由的味道,这能跟你身上的铜臭味一样吗?”   王忆被他逗得哈哈笑。   老板年纪不小可心不老。   钟世平把虎骨酒收起来,然后跟着进来蹭茶喝。   肖老板特意要请王忆上楼进雅座,王忆摆摆手说:“你想要老茶饼?那价格不便宜。”   “价格好商量嘛。”肖老板堆笑说。   王忆说道:“我跟你说实话,我们这圈子里人少,然后每个人各有所精,老茶饼不在我手里,但我应该能帮你捣鼓到。”   “这东西真的不便宜,动辄是百万级别。”   钟世平听到这话骂道:“炒作、都是炒作,茶叶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炒的。”   肖老板不屑的说:“噢,我们茶圈是炒作,你们白酒圈里那就不是炒作啦?还有野生大黄鱼小黄鱼,这一条上万一斤几千的,这就不是炒作啦?”   然后他正色看向王忆,犹豫的用手拍了拍桌子:“上百万的价格不是问题,问题是你那是什么茶叶?”   “如果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同兴号向纯武内飞圆茶、三十年代的大票敬昌号圆茶、五十年代的甲级蓝印青饼、或者一桶的88青,那百万价格真不是问题……”   王忆说道:“你要真能吃得下,我可以给你捣鼓一下看看,反正钟老板了解我,我这人做买卖很公道。”   钟世平说道:“王总确实公道,他做买卖最像我了。”   肖老板便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他说道:“那麻烦王总帮忙捣鼓一下,钟老板也了解我,我身价比不上你们这些老总,但是四百万五百万的还是能拿出来的。”   钟世平嗑着瓜子揶揄道:“老肖你这就客气了,什么四百万五百万,两个四百万五百万差不多,你光在招行存款就有千万。”   “去年秋天市里招行组织活动邀请千万额度VIP去洪沙瓦迪春游的人里有你吧?今年过几天你们又要有活动了吧?”   肖老板正要举起茶杯喝茶水,他一听这话手都哆嗦了:“别瞎说,污蔑人,根本就没有的事!”   王忆一听这道貌岸然的同志竟然如此有钱,那必须得办法赚一笔。   虽然他身上钱已经够多了,但谁又会嫌自己钱多呢?   就像上次卖猪的汉子们所说:钱这东西又不咬手。   于是他承诺道:“那我尽全力给你找几块有价值的老茶饼吧,我一个朋友是这方面的行家,他在你们圈子里应该挺有名气的——算了,咱们别废话了,事上见。”   肖老板说道:“行,你有好茶饼你尽管联系,我这边胃口可以。”   钟世平劝说他道:“老肖你最好小心点,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很多东西都炒不动了,你小心别掉坑里去。”   肖老板说道:“放心,我做事有谱。现在确实经济形势不好,可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只要有钱人还在,那名茶名酒便有市场。”   “喝茶人不买茶,买茶人不喝茶。”王忆笑道。   肖老板点点头:“我买了茶叶也不是喝的但也不准备去送人,而是要斗茶。”   听到这话王忆大感新奇,还有斗茶一说?   钟世平也好奇问道:“我听说过斗牛、斗犬、斗蛐蛐、斗鸡斗艳,还真没听说过斗茶,还有斗茶的?”   王忆瞥了他一眼,你说的是斗鸡眼还是鸡斗艳?能不能展开说说?   肖老板说道:“普洱茶是岩茶,广粤之地一直有斗茶文化,哪家茶厂要是没有个几十万的茶,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斗茶的地方叫斗茶园,里面给名茶排了个表,叫《英雄谱》,各茶园茶庄的老板要是不能在里面占有一个名额,那就别想把自家出产的茶叶名气打出去。”   “你们都知道现在茶行炒作的厉害,那就是中小型岩茶厂的杰作。”   “它们通过与外地的客商合作,注册新公司,然后将当地的茶叶进行奢华包装,再给茶叶取个新名字,编写个漂亮的营销文案,制造出茶叶‘稀缺’、‘非卖品’‘大师作’这些噱头进行炒作,来把自家的茶叶炒进《英雄谱》。”   “现在高档场所喝茶都是论泡,一泡用8克茶叶,卖个万八千甚至几万块,这个习惯就是从斗茶园里开始的。”   肖老板说着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这是炒作,嘿嘿,但是乐在其中的人那么多,我们这样的小喽啰除了能顺应大潮大势往前滚一滚,还能怎么做?还想逆天而行?”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一副看透世间真谛的样子。   王忆默默地喝着茶,问道:“大罐茶和小师茶……”   “你买过没有?”肖老板笑着问,笑容很是不怀好意。   王忆说道:“没买过,就是听过宣传所以好奇。”   肖老板说道:“没买最好,买了的话那可真就是24K纯傻批——嘿,老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是不是买过啊?”   钟世平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我先回去了。”   王忆说道:“我也跟你一起走,还得问问你那个饲料厂的事。”   钟世平是老江湖,办事非常缜密。   饲料厂的资料都被他打印出来了。   这样王忆不用在这里磨时间了,他拿到饲料厂的资料、收了海货的钱,便开上自卸三轮撤走了。   回到82年,学生还没有下课,依然在秋风吹荡中缓缓地打拳。   王忆琢磨着得给这配上音乐,配什么音乐呢?   没得选了。   《万里长城永不倒》吧。   这首歌82年已经问世了,正在港岛的大街小巷刮起一阵‘国人已觉醒’的狂风。   本来《精忠报国》是更好的选择,可问题是这歌还没有出来,自己要用那得重新谱曲填词进行录唱,哪有这个条件?   何况《精忠报国》这种曲子一旦问世必会引发好些人的关注度。   王忆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何必非得去装逼去把自己推出到更多人面前让更多人去注意自己呢?   这样他直接返回去给邱大年发了个信息,让他买一盘空录音带录一首《万里长城永不倒》。   邱大年给他回了信息,说天涯岛上的包装生产线经过调试可以用了,是不是要招聘人手开始投入使用。   王忆先让他招聘两个手脚麻利的聋哑人去把一些商品重包装,这是一条很有用的生产线。   麻六这边在沪都找到了一个庞大的销售市场,这样22年很多商品换个包装在82年可以出售。   倒也不用大赚特赚,先帮他能在沪都占据一席之地就行。   再次回到82年他便没什么心事了,安心等着吃晚饭。   他接下来要琢磨的是再过几天的九月十号是教师节,得给教师们准备点福利。   一套服装他已经都给准备好了,另外还要准备点什么东西?   转过一天来,下午时分。   张有信乘邮船到来,同时给王忆送了个信:“还记得我之前说有人收猴票的事吗?”   王忆立马反应过来:“怎么了,有人要买吗?我手里有一大版,现在是什么价?”   张有信兴致勃勃的说:“现在价格很高!”   他说道:“今天刚开春那会我给你那些猴票,当时我不集邮,所以没了解这个行情,前几天我问我同事的时候才知道,那会单枚新票就涨到5角钱了。”   “然后这个猴票长势很快,过几天就一角钱二角钱的节节高升,到了前些日子的夏末时,已经涨到了1.5元一枚,四方连要价6元钱啦!”   王忆当场惊呼一声:“好家伙!”   这是真心实意的一声惊呼。   膨胀速度太快了。   他隐隐记得国家在八十年代有一次物价大通胀,市场上物资都被买空了,不过事情好像发生在八十年代的后期,当前市场还是挺平稳的。   其实经历了82年的生活、看过了国家八九十年代的发展历程,他现在对于22年的国家感觉还是挺稳的。   虽然22年经济问题很大,可是真去了解过共和国成长历程的就知道,这压根不算事,近代中国就是一个在全世界围追堵截中艰难求生的国家。   就像志愿军入朝作战时候志司对战士们说的一句话: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世界上装备最好的联合国军队,战斗会非常艰苦,但我们要争取胜利、要敢于胜利!   张有信问道:“你要卖掉这些猴票,那你下午没什么事,我带你去县里一趟?”   王忆不在意的说:“你帮我打听一下市场价,有人愿意买就按照市场价来买,我把猴票给你就行了——我还信不过你吗?”   张有信哈哈大笑:“小哥你说话总是对我胃口,另一个你卖邮票可不只是这几张猴票,还有这个。”   他拿出信封递给王忆。   王忆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些军邮票!   其中就有那些熟悉的黄军邮、紫军邮、蓝军邮!   黄紫蓝三军邮上都有邮戳,是已经用过的了。   他问道:“这不是上次你给我送来的军邮票中,信封上的那几张吗?怎么回事?你没有把它们还给你亲戚?”   几个月前张有信拿蓝军邮来找他换酒喝,当时王忆可是从中大赚一笔。   但他当时看过信封上的地址,知道那些信件的重要性,而且这些信封连同邮票都不能带到22年去,所以他又还给张有信了,让他还给亲戚家。   结果现在这些邮票又出现了,于是王忆就急了:   他怕张有信没听自己的话,把信封还是截留在了手里。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张有信笑道:“哈哈,你看你,着什么急?我上次把那些信都还给我亲戚啦。”   “你当时说的对,那些信还真是有用的,都是我舅姥爷和战友之间的通信所留,所以我回去还信件还把我舅姥爷给弄高兴了,说我懂事了。”   “上个礼拜天我又去他家里来着,然后期间提到了集邮的事,我把你手里有猴票还有你准备卖猴票支援学校建设的事说了出来。”   “当时我舅姥爷询问了你的情况后非常感动,他让我小表舅去把他多年收藏的军邮票找出来,然后找了一些现在市场上值钱给你送过来。”   张有信从中挑出一张给他看:“这个很值钱,全面胜利邮票,你看上面有谁?” 第345章 透骨鲜,渔家傲   王忆定睛看过去。   邮票是彩色的,主体颜色是红色,有身穿便装的领袖也有一位身穿绿军装、戴绿军帽的老人。   竟然是林总!   王忆也知道这张邮票,全面胜利邮票,1968年10月1日为纪念共和国成立19周年所发行的一枚邮票,下面写着“无产阶级全面胜利万岁”。   这邮票确实值钱,在22年也是百万级别的票子。   不过这张票的价格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因为邮票本身用过了,上面有邮戳。   只是如今这个年代能有人拿出这票来已经很了不得了,这上面可是有林总的!   除了全面胜利还有十月革命35周年纪念邮票、首都大门放光芒邮票等等,这些都是王忆在集邮名册上见到过的名票,价值不是以十万为单位就是以百万为单位。   邮票不少,他翻阅了一下,里面没有全国山河一片红。   一片红有大有小,其中大票特别值钱,价值是以千万为单位!   于是王忆便问张有信了:“全国山河一片红,这邮票你有没有见过?”   张有信说道:“我没见过但我知道,这邮票是错版票,印刷有问题,邮票上的国家边境线还有宝岛弄的不对,这邮票不准流入市场,早没有了。”   王忆有些失望,便没有再问。   他知道张有信的舅姥爷关系很硬,于是改口问道:“老张,你舅姥爷家里有没有好茶叶?”   “是这样的,你看我收到了他老人家的馈赠,我也得给人家送点东西。”   “思前想后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所以寻思着能不能给人家送点茶叶?”   张有信说道:“不用送茶叶,我舅姥爷家里有的是茶。”   王忆嘿嘿一笑,问道:“里面有没有普洱茶?”   张有信说道:“有吧?我不太喜欢喝茶,所以也不太懂茶,怎么了?你想要普洱茶?”   王忆说道:“我想要陈年普洱茶,但陈年普洱茶是茶叶中的上品,好茶老饕们的心头好,你舅姥爷如果有陈年普洱那肯定是当做宝贝的,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只是想,如果你舅姥爷有陈年普洱,那就应该知道能接触到陈年普洱的渠道,把这个渠道介绍给我就行,我自己去买。”   张有信痛快的说道:“行,小哥,我认你做哥,绝对为你办事。”   “你放心好了,我抽空再去我舅姥爷家里一趟,帮你打听打听这件事。”   他把邮票交给王忆,又说:“你要不要跟我去县里?我把集邮客介绍给你——现在咱们县里也有集邮队伍了,他们肯定对你手里的邮票感兴趣。”   王忆暗道我自己对这些邮票也感兴趣,猴票可以在82年卖,其他的邮票他还是准备带去22年看看能不能创汇。   时空汇。   于是他就说:“先不着急吧?再等等,过两天哪天有空了我给你提前说说,你帮我给集邮客递一句话,咱们再去谈生意。”   张有信点点头,开船离开。   他在码头上送客,这时候天涯二号开船归来,船舱里挂着好些鱼鲞。   墨鱼鲞。   开船的是王向红,王忆问道:“这就算晒好了?”   王向红说:“短晒鲞,这几天天气热、风也大,差不多行了。长晒鲞还要慢慢晒,那得晒足半个月才好。”   有码头上干活的人问道:“支书,这次晒的是淡鱼鲞还是咸鱼鲞?”   淡鱼鲞是下酒的好菜,咸鱼鲞则是地道的压饭榔头。   王向红笑道:“透骨鲜,你说呢?”   这社员上来探头看了看,对王忆说:“没有发花,虽然是透骨鲜,不过你送朋友恐怕还是不够场面。”   王忆问道:“什么是发花?”   社员给他解释道:“墨鱼鲞会发花,就是墨鱼这东西经过阳光下翻晒和海风吹,这样能晒成鲞,是吧?”   “这样的鱼鲞不是最好的,把晒干的墨鱼鲞堆积在一起进行发花——你见过晒柿子饼不?”   王忆说道:“这个见过,我看咱山上也有柿子树,以后也晒柿子饼吧?”   社员点点头说:“对,咱也晒柿子饼,墨鱼鲞发花后跟晒出来的柿子饼很像,就是把墨鱼鲞放一起一段时间以后,鱼鲞表面会出现一层白霜,跟柿子饼上抹的白面一样,这样才是上品墨鱼鲞。”   王向红开船靠上码头,他听见了社员的话,说道:“现在晒不出发花来,那得再等俩月,等十一月了,北风起来了才能晒出来。”   “不过透骨鲜也好吃。”   他随手拿了几个递给王忆:“喏,拿回去给漏勺,今晚吃墨鱼鲞。”   “今天吃透骨鲜,回头还有其他鱼鲞,这秋天来了,鱼鲞还不是多的很?”   王忆问道:“什么鱼鲞最好吃?”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豪爽的笑道:“什么鱼鲞都好吃!不过带鱼鲞最难晒,这样带鱼鲞晒好了,咱渔民就感觉带鱼鲞好吃一些。”   带鱼肉质厚、油性大,一不小心就会晒的发油、反油。   所以带鱼一定要在天冷的时候,气温不能高于5度的北风天里,这样要放在通风、阳光晒不到的地方进行风干。   可是这天还得是大晴天,一旦阴天那岛上的水汽就大了,会影响带鱼鲞的质量。   实际上晒任何鱼鲞都得是晴天,而且是连着晴天,一旦中间有阴天就会影响鱼鲞质量。   如果碰上连续多达一个周这样的大阴天,那这一批鱼鲞基本上就完蛋了。   所以到了二十一世纪市场上流通的鱼鲞多数是烤出来的,跟真正用阳光晒出来的鱼鲞是不一样的。   王忆拎着鱼鲞回大灶,到了山顶学生们正休息,排着队跑到大灶来买冰棍。   他们买的是天涯牌冰棍,王忆自己生产的,但味道比现在外面流通的冰棍还要好吃。   现在的冰棍是什么做的?都是色素加一些甜味剂,而大灶冰柜自己生产的冰棍是什么做的?加糖的牛奶、浓缩的果汁!   不过最好的还是鲜果汁。   前段时间学生们卖金蝉花手头又有了积蓄。   冰棍一根五分钱很便宜,他们都舍得买一根吃。   王忆跟他们说道:“别光吃这冰凉东西,小心拉肚子,明天老师给你们做墨鱼鲞吃!”   学生们嘿嘿笑:“才不怕拉肚子呢。”   “拉肚子正好,清清肚子,明天吃的多。”   “哎呀王老师别做墨鱼鲞了,什么鱼鲞也别做,不爱吃,明天吃西红柿鸡蛋面吧?”   漏勺听到他们的话后擦着手出来说:“你们这些小东西,真是过几天好日子不知道以前啥德性了。”   “墨鱼鲞还不好吃?这可是透骨鲜啊!”   他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是把他们给惯坏了,以前谁家饭锅里随便蒸一爿透骨鲜,那不用等揭锅,屋子里就会有鲜香滋味,墨鱼鲞这东西是甜晒的,蒸出来的滋味发甜呀。”   “而且这东西耐嚼,越嚼越鲜,越嚼越香,鲜中带着甜,甜中还有咸,哈哈哈,这滋味要多好就有多好,以前对咱们队里的娃娃来说,这可是相当奢侈的零食了。”   正在记账的王新钊抬头说道:“漏老师你说的都对,但我就问你一件事,要是有墨鱼鲞还有西红柿鸡蛋面,那你吃啥?”   漏勺一愣,然后说:“那个墨鱼鲞的滋味好啊,用那啥王老师你的话说,这东西里有阳光的滋味,美妙啊……”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墨鱼鲞和西红柿鸡蛋面,你吃啥?”王新钊打断他的话。   漏勺果断回大灶。   他又探头出来问王忆说:“王老师,这墨鱼鲞你想怎么吃?”   王忆笑道:“都能怎么吃?”   漏勺说道:“那可多了,墨鱼鲞丝炒芹菜、墨鱼鲞切片煮莴笋、大蒜烤墨鱼鲞、墨鱼鲞煲冬瓜汤……”   王忆说道:“烤个墨鱼鲞,然后再来个墨鱼鲞煲冬瓜汤吧,冬瓜能排尿酸,得喝点冬瓜汤了。”   漏勺疑惑的问道:“尿酸?王老师,尿还会发酸吗?我就知道尿会发甜,发甜的尿叫糖尿病,是个很厉害的大毛病。”   王忆随口道:“尿酸跟糖尿病不是一回事,不是尿发酸,而是海鲜这种东西含有嘌呤多——算了,简而言之,海鲜会导致血液中产生尿酸这种东西,尿酸是坏东西,不能及时排出去会影响健康。”   漏勺问道:“冬瓜汤能排尿酸?”   “对。”   “那墨鱼鲞能造成尿酸?”   “对。”   “那墨鱼鲞炖冬瓜汤,这到底是是造成尿酸还是排尿酸?”   王忆一下子愣住了。   反正晚上喝冬瓜汤准没错!   他去跟学生们打招呼:“你们爱吃冰棍的话,放学去山上采摘野果子吧,我用野果子给你们做更好吃的冰棍。”   “现在刺梨熟了,你们可以去摘刺梨,还有地捻、野桑葚、野草莓、野葡萄,等天冷了野山楂熟了你们给我摘野山楂吧,山楂冰棍最好吃。”   学生们听了他的话连连答应。   王丑猫问王忆:“王老师,待会蒸出墨鱼鲞,你能不能分我一块吃?”   王忆说道:“好,你爱吃墨鱼鲞?”   王丑猫说:“我家里穷,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然后要是蒸出鱼鲞来,我娘就给我蒸了当零食解馋。”   王忆说道:“行,今天老师也给你解解馋。”   在这个糕饼糖果稀缺的年代,当家长的是真为难,孩子嘴馋,实际上大人也嘴馋,所以只能找点东西放嘴里嚼一嚼当做零食。   就比如之前杀猪,队里人碰到脆骨不会吃掉而是收拾起来,以后哪天孩子馋了拿出来给孩子当零食。   脆骨耐嚼。   墨鱼鲞全被送入大灶准备做成菜,有的被蒸了起来,伴随着半锅的米饭一起蒸,米饭上蒸墨鱼鲞。   很快,随着热气冒出就有鲜甜滋味往外飘。   米饭的香味还没有出来,墨鱼鲞的鲜味先出来了。   老黄那四个崽子已经长成肥嘟嘟的半大狗了,这会闻见鲜味跑进了大灶不停地翕动鼻子,边用舌头舔嘴巴边围着灶台打转。   漏勺吓唬它们:“把你们蒸着吃了。”   狗子们太小没有心眼,见他对自己说话,一个两个的还怪开心,摇摆着尾巴向他撒娇。   还是老黄江湖经验丰富,耷拉着一张狗脸斜睨漏勺吓唬他。   墨鱼鲞煲冬瓜汤好吃做法又简单:   把墨鱼鲞稍微浸泡一下软一软,快刀切成块,刚从菜园摘下来的冬瓜个头大而饱满——   秋天真是丰收的季节,一菜园里全是蔬菜。   漏勺让大迷糊去给冬瓜去皮切成大块,先把墨鱼鲞加水配上点葱片姜片进锅子里煮上。   他对王忆说:“其实砂锅炖冬瓜汤最好喝,砂锅的温度传的慢而均匀,保温能力又好,最适合炖汤喝。”   王忆说:“那我跟支书说一声,通过徐经理咱们买上一批砂锅,正好以后入冬了餐厅可以做热砂锅,那东西确实好吃。”   漏勺说道:“不用通过徐经理,咱这里供销社的东西贵,六子不是说沪都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里的东西可以批发所以价格便宜吗?让他从沪都买。”   王忆点点头。   这样也行。   墨鱼鲞炖上,火候差不多了加上冬瓜块慢慢熬,调料等煲到冬瓜熟透了再放。   大灶晚上要管所有老师吃饭,所以这么一个汤菜肯定不够。   漏勺看看北窗上挂着一块五花肉,现在秋风吹的厉害,五花肉再不赶紧吃就要风干了。   于是他便说:“嗯,正好,来个墨鱼鲞烧五花肉吧,这菜绝对是好菜,以前是招待干部用的。”   外岛渔家里最珍贵的食材可能就是五花肉了,肥瘦相间,味道很香,用处很广。   在渔家,五花肉几乎可以跟所有的配菜来炖,所有鱼鲞都可以用来跟五花肉一起烧。   鱼鲞鲜咸、五花肉油腻喷香,这烧到一块,两味相渗,真是各尽其妙。   正好上锅蒸的墨鱼鲞已经蒸熟了。   漏勺揭开锅盖端出来,墨鱼鲞用竹垫子蒸,这样存不住蒸汽水,可以让墨鱼鲞软而不烂。   蒸好的墨鱼鲞是淡红色的。   漏勺撕扯了一块递给王忆,说道:“等稍微冷一下你尝尝,透骨鲜!”   他挑了两个大的墨鱼鲞切开,把五花肉切小方块,找了个锅子给锅上油小火炒热加入糖。   慢慢炒出糖色他加入五花肉翻炒,这样就炒出油来了,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他加入墨鱼鲞、料酒、酱油、盐,倒上一盆子的水开始焖煮。   他对大迷糊招招手,说:“你过来看着,给你一根筷子,等筷子可以轻易戳透肉皮的时候你加把火给锅底收一下汤汁,最后煮的浓稠了再装盘。”   大迷糊点点头,拿着筷子安静的等在一旁。   王忆把蒸出来的墨鱼鲞挂在窗口吹风,不多会便凉了。   吃墨鱼鲞要撕扯着吃,一撕就是一丝一片。   放入口中咀嚼,他忍不住的点点头:   难怪社员们老是说‘透骨鲜’,这东西没别的滋味,就是一个鲜甜带点淡淡的腥味,比22年吃到的干鱿鱼卷还要好吃。   可以弄一批回大灶,这就是美食了。   他回过头来,漏勺又开始烤墨鱼鲞。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   他把王忆用来做烤肉的那个烤炉给放上木炭点了起来,笑道:“正好有这么个家把什,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做烤墨鱼鲞。”   暮色之下,天气黯淡。   木炭带上了猩红色,然后在炉子上放一个铁丝网,把墨鱼鲞洗干净放上去慢慢的翻烤就行了。   几个教师批改完了作业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有了杨文蓉后,秋渭水就不孤单了。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王忆和麻六又关系匪浅,所以她们便处成了闺蜜。   祝晚安跟她们俩玩不到一起去,主要是她也不跟两人一起玩,她来天涯小学任教就是冲着孙征南来的。   所以她只要有空闲就跟孙征南腻在一起。   两人上来的时候直接是手拉手,然后甜甜蜜蜜的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王忆看的连连撇嘴。   孙征南跟他说:“王老师,我和小祝老师准备合力买一台脚踏琴支援给咱们学校,这样学生们上音乐课的时候可以多一个乐器进行展示。”   王忆一听赶紧说:“欢迎欢迎、感谢感谢,这可就太好了。”   “来,两位贵宾请上楼,手牌拿好,马上就有好活上桌,贵宾请稍候!”   祝晚安被他逗得笑:“王老师,难怪小秋老师迷你迷的要死要活,你这张嘴呀,你可比六子厉害多了。”   祝真学不乐意的说:“叫六哥,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他瞥了眼闺女和孙征南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有笑容,但那是虚假的笑容。   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要被猪拱了,换谁心里能乐意?   不过他不是老古板。   他热切的希望女儿能找一个好男人来共度后半生,而孙征南是他的同事,他了解这个年轻的退伍兵,对他也非常认可。   问题是这孙征南守着他面拱白菜啊,这就算认可了也没法心情愉快。   王忆把孙征南叫过来,让他帮忙烤墨鱼鲞。   结果祝晚安就陪在旁边,然后两人开始聊起了诗歌——主要是祝晚安讲给他听,孙征南现在是祝晚安的半个学生。   王忆建议孙征南叫祝晚安叫姑姑,要不然大逆不道了。   墨鱼鲞是带油的,鱼鲞都有点油,不过要烤着吃光靠它们本身那点油水还不够,得不断往上刷油。   于是随着油滴落在炭上,会突然有一道火光亮起,烤的网子上墨鱼鲞“嗞嗞”地冒烟。   海味特有的鲜香挟裹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在山顶飘荡,引来了一些来门市部买东西的顾客一阵疑惑:“你们这是做什么?味道可真好。”   王忆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烤墨鱼鲞。”   “墨鱼鲞竟然能烤出这个滋味?”顾客们疑惑,然后纷纷心动,“明天咱也烤着吃。”   他们嗅到的滋味确实不只是烤墨鱼鲞的气味,还有墨鱼鲞烧五花肉、煲冬瓜汤等等,这都出来味道了。   特别是煲出来的冬瓜汤,随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鲜甜的滋味便被风吹的在大灶和门市部门口转悠。   香味在空气里打着旋,然后王新国、王新钊和王丑猫的口水就在嘴巴里打着旋。   大迷糊用筷子试了试五花肉,说:“嗯,到位了。”   他加了几把干柴摇了摇蒲扇,顿时有烈火呼呼的燃烧起来。   煲冬瓜汤进盆子,烧五花肉大火收汁。   王忆去舀出三碗冬瓜汤又弄了三盘的大米饭。   他把五花肉连同汤汁浇在米饭上,再来一盘蒸墨鱼鲞一盘烤墨鱼鲞,然后冲门市部吆喝一声:“过来拿饭吃。”   王新钊一声‘时刻准备着’,他最先冲出来。   漏勺招呼说:“王老师你也来,几位老师你们一起来吃饭,赶紧吃饭了。”   秋渭水挽起袖子帮忙铲米饭,他把米饭端上桌,热气腾腾中全是米香味。   王忆撕了一块烤墨鱼鲞递给她又自己吃了一口。   很筋道。   也就他的牙口好能吃,祝真学老爷子是吃不成这个东西了。   这有点可惜。   烤墨鱼鲞很好吃,咸香中透着鲜甜、鲜甜里又夹杂了烟火味,很独特的风味。   海风与阳光共同炮制出了透骨鲜的鱼鲞,真是越嚼越香,让人欲罢不能。   漏勺端着汤盆上桌,笑道:“来来来,饭前一碗汤,哎胜过良药方!”   孙征南赶紧给他老泰山来了一碗:“祝老师你吃不了烤墨鱼鲞,那先喝汤吧。”   王忆坐在主位上倚在椅子靠背上吹了吹汤汁抿了一口:“嗯,好喝!”   冬瓜适合跟海货一起做汤,冬瓜蛤蜊汤、冬瓜虾仁汤、冬瓜瑶柱汤等等,都是能上大席的好菜。   这汤滋味清淡、多喝不腻,估计是熬煮时间有点长,冬瓜已经消融在了汤里,大块的冬瓜如今变得只剩下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是好滋味,墨鱼的鲜沁入在冬瓜的淡中,入口即化——这不是夸张,真的入口即化,不用咬,舌头一砸巴,没了!   原本劲道的墨鱼鲞也被炖软了,祝真学举起碗来向漏勺示意:“漏老师你这厨艺,绝了!”   漏勺一边擦手一边嘿嘿的笑:“这算啥绝的啊?就是这墨鱼鲞好,透骨鲜呢。”   他看着王忆喝着汤吃着菜连连点头,便继续嘿嘿笑道:“校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王忆又来了一碗冬瓜汤。   冬瓜的清淡爽口与墨鱼鲞的鲜美醇厚在这道菜里交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吃了一块还想再来一块,喝了一碗还要再来一碗。   漏勺笑道:“是这样的,就是钟瑶瑶……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个家里有金山的姑娘。”王忆说道。   漏勺一愣:“她家里哪有金山——噢噢,哈哈哈,男大三抱金砖。”   他想起了上次聊起他和钟瑶瑶的事情时候王忆开的玩笑。   于是他继续说:“我跟瑶瑶处的还行,但她爸妈不太乐意我俩的关系,所以瑶瑶在家里不太高兴,她想托我问问你,她能不能来咱学校上班?”   “就是进咱们大灶来干活,给我打个下手啥的。”   王忆说道:“行,让她来吧,不过只能按照轻劳力的工钱给她开支,管饭,你吃啥她吃啥。”   漏勺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赶紧点头哈腰:“好好好,校长有你这话我放心了,那我明天就让张有信给她送个信。”   “对了,漏老师你还识字啊?我以为你是文盲。”王忆突然抬起头。   漏勺笑道:“是个半文盲,咱队里是半文盲多,全文盲都是老人了。”   “再说,这不是有祝老师指导我吗?”   祝真学点点头:“漏老师在这方面是真好学,他那硬笔书跟着我练得还不赖呢。”   “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伟大。”祝晚安感叹道。   祝真学瞅了瞅这闺女,低下头去扒拉起了米饭。   王忆给孙征南使了个眼色,孙征南赶紧拿起大勺给他舀了一勺:“祝老师来块肉。”   祝真学笑道:“好好好,来一块肥点的。”   肥美的五花肉炖的颤颤巍巍,肥点的也不腻,因为油脂已经被墨鱼鲞给吸出来了,吸得本来干巴巴的墨鱼鲞油汪汪的,一口咬下去往外呲油。   这东西用来盖饭那是顶级美食,特别是五花肉中滋润进了墨鱼鲞的鲜味,一口肉一口鲞一口米饭混合在一起。   鲜、香滋味在满嘴巴里打旋。   王忆没白去海上拖墨鱼,这都是他的劳动结晶,领袖说的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吃的饱饱的拉开躺椅往门口一放,躺在上面枕着手臂抬起头来。   夜空中星光点点。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渔家傲!   这真是渔家的生活让人感到满足又骄傲。   今晚这一顿真是吃的好、吃的有必要。   因为这顿饭把人吃的全身暖洋洋,然后当天下半夜突然降温了。   北风来了!   吹了一夏的南风改成了北风,西伯利亚的寒流今年第一次造访了神州大地。   窗户打开的王忆半夜被冻了个通透,不得不起来关窗户,他想了想又拉开门把老黄和四个胖崽子叫到床上。   岛上的狗天天下海洗澡,加上他睡的还是凉席所以不嫌狗脏。   他和狗共处一床,这下子真是暖和!   早上他换了件长袖衣裳出门。   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了往日灿烂的朝霞也没有了温暖的海风,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叶片泛起了黄色。   “……七中全会公报发表后,在建设金陵路文明一条街的战斗行列中又增加了一支英姿勃勃的队伍,他们就是金陵路上的好八连,八连指战员们在金陵路上做了大量好事。”   大喇叭里响起广播新闻。   王向红听了后赶紧出来对王忆招手,然后示意他仔细听这条新闻。   “进入九月以来,八连指战员利用休息时间在金陵路上打扫街道、清除垃圾、扶老携幼、维持秩序。他们听说第一食品商店仓库里有上千吨糖果急需分拆、运送,就到这里参加义务劳动,受到了职工们广泛赞扬……”   王忆听了一阵挠挠头。   没听出怎么回事,于是他过去问道:“这新闻怎么了?”   王向红凝重的说道:“你没听到上半截新闻,这说的是沪都金陵路上的八连指战员的好人好事。”   王忆问道:“对,怎么了?”   王向红一拍大腿说道:“还怎么了,这沪都金陵路上有八连指战员,那富民街呢?富民街会不会有九连或者十连的指战员?”   王忆明白了:“你担心六子他们出事?”   王向红说:“那还能怎么着?”   王忆摆摆手笑道:“放心吧,就金陵路上有个好八连,富民街上只有治安员。”   “再说了,咱们又没有违法犯纪,国家没有出台法律、纪律条例说不准在街道上卖商品,所以他们被抓也没事,顶多是罚款和批评了事。”   王向红问道:“既然没有法律纪律条例,那为什么治安员还抓人?”   “因为影响市容了呗。”王忆解释说。   王向红悻悻地说:“啊?就为了市容整洁然后不让老百姓去做买卖?唉,算了,天冷了,你说有没有必要给他俩送个厚实衣裳?”   王忆摆手道:“放心好了,他们俩有钱,肯定自己买上衣裳了。”   王向红看看他穿着的单衣叮嘱说:“你自己小心别感冒,你身子骨不行,虽然又有三鞭酒又有沙虫滋补,可还是要当心。”   王忆一听这话很是羞恼。   怎么老是提这茬呢?我多强壮的一个汉子呢!   不过这天冷了确实得注意,是该进补一下了,广粤有句俗话叫秋天不补冬天扑,这里的扑是扑街的扑。   怎么进补呢?   于是他去问漏勺:“漏老师,这时节咱渔家有什么好吃的?”   漏勺笑道:“那可多了,昨晚的墨鱼鲞不就挺好吃的吗?”   王忆摇摇头说:“换个口味。”   “换个口味吃拳螺怎么样?拳头那么大的家伙,肉鲜美又大块,吃起来很带劲。”漏勺建议道。   王忆一听这个可以。   漏勺又说:“秋风响,蟹脚痒,九月十月是吃蟹的好时节,可惜咱们这里都是海蟹没有大闸蟹,要不然你可以弄点大闸蟹吃吃。”   王忆一听这个更可以!   自己怎么把大闸蟹给忘记了? 第346章 产品外销   距离中秋节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闸蟹开始陆续上市。   相比22年的听涛蟹、洗澡蟹,这82年的大闸蟹可谓是血统纯正、纯纯保真。   现在不管是阳澄湖大闸蟹还是太湖大闸蟹、不管是固城湖大闸蟹还是微山湖大闸蟹,这绝对是不会作假的。   王忆在22年吃不到纯正的阳澄湖大闸蟹,这在82年不得吃到吐?   他不光可以自己吃到吐,他现在有船,可以买上一船纯正的阳澄湖大闸蟹带回22年去给生产队大灶和钟世平的列岛记忆搞个大礼盒销售路线。   这年头怎么买大闸蟹?通过供销公司准有谱!   于是王忆就去找王向红,说:“现在入秋了,该吃大闸蟹了,你跟徐经理说一声,让他帮忙搞上一船的大闸蟹吧,咱们餐厅可以卖点大闸蟹来招待顾客。”   王向红说道:“大闸蟹是好东西,这用不着老徐帮忙,我等着去县里打个电话,我在姑苏那边有个老战友,他就在阳澄湖水产厂上班,通过他就能买。”   王忆一听满心大喜。   还有这么硬的关系?   王向红继续说:“但买不了一船,这大闸蟹每个地区的销量都是有数的,咱们顶多能分到千八百斤,78年我买过二百斤给社员们家庭发了当中秋节礼物。”   王忆说道:“社员们对大闸蟹不太热衷吧?”   王向红点点头:“嗯,大闸蟹好吃,可咱外岛的梭子蟹、石甲红等品种的螃蟹也很好吃。”   王忆说道:“今年中秋节咱们不发大闸蟹,发月饼!我已经联系羊城的同学了,通过他买上月饼模子再买个烤箱,这样咱们可以日日夜夜烤月饼。”   “面粉呀、糖呀、油呀,咱们门市部都有,这样有了模子有了烤箱,再让他给我弄点配方和教程,今年咱们自己做月饼,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吧,提前个十天七天的做月饼开始销售。”   这年头月饼不需要提前好些天就卖,没有市场。   现在月饼还是挺稀罕的食品,价格不便宜。   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都是在中秋前买上即可,不怎么会提前去买,否则买了会被孩子偷吃掉——再说自己也馋,怕自己也忍不住吃。   王向红一听这话立马摘掉了口中咬着的烟袋杆:“还能捣鼓到这好东西呢?”   王忆说道:“嗨,这还不简单吗?广粤月饼名扬天下,他们那里有的是这样的机器,有钱买就行。”   “咱们不缺钱。”王向红露出笑容,“大众餐厅生意很好,加上六子在沪都忙活着,现在咱们队里集体账户上钱可太多了,都成银行了!”   王忆好奇问道:“有多少?”   王向红往左右看看,明明没有人,可还是小声跟他说话:“快十万了!”   “这么多?”王忆诧异的问道。   十万可真是不少钱了。   队里总共一百四五十户人家,如果全员分红,那平均下来一家一户能发五六百块呢!   王向红笑道:“这还是又买发电机又买这个那个,要不然钱更多!”   “现在队集体账户上是一个季度的钱,第三季度两个月多点,要是加上这个月,我估摸着恐怕能有二十万!”   王忆点头道:“差不多,大众餐厅加上六子在沪都的销售额,这一个月赚过去两个月的钱没问题。”   王向红兴致勃勃的说道:“也不敢说太死,毕竟七月和八月凉菜生意太好了,你看今天降温了,我估摸着从这个月开始,凉菜生意是不是就要不行了?”   王忆说道:“凉菜生意不行咱们卖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生意一样红红火火!”   王向红点点头,说道:“如果咱们再拥有月饼机,咱们社员学会了做月饼,那这里头赚头应该不小。”   海福县的食品厂不能生产月饼,所以每年县里月饼都是从市里采购,由百货大楼和各家供销社再往外销售。   但外岛渔家老百姓一般不敢进入百货大楼和城里的供销社,进入那种高档地方,渔民们总归不习惯。   他们心虚。   所以王向红就发现了商机:   要是他们队里能生产月饼,到时候直接摇橹去各个岛上叫卖,那肯定能热卖!   不得不说。   钱是好东西。   曾经古板而保守的老支书看着队里存款一天天增加,这心思野了起来。   另一个就是端午节的时候社员们自己包粽子的事也鼓励了他。   社员们能包出好吃的粽子,那学着做出好吃的月饼问题不大吧?   所以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真能买来烤月饼的机器吗?我听说咱县里食品厂去买来着,没买到。”   王忆说道:“不可能,他们的采购员肯定偷懒了。我跟你说支书,其实羊城那边都不太重视票证了……”   “你说的是鹏城是吧?我听广播上说,鹏城计划在两年后取消粮票肉票这些票证制度。”王向红眯起了眼睛,“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行得通。”   “要是行得通就好了!”   他保守的不肯接受大包干政策,抗拒解散队集体生活制度,可对取消票证制度举双手欢迎。   农民渔民真是被票证给困住了,困的太苦了!   王忆说道:“我同学给我写信也说了这件事,所以他们现在一些堆积的商品已经不要票了,烤月饼的机器就已经不要票了,这就是我能买到的底气。”   “实际上最多再用个五七八十来天的机器就能到翁洲,上次去沪都我打电话催他来着,他当时就说这两天发物流。”   “什么叫物流?”王向红好奇的问道。   这是他没有听过的词汇。   王忆解释道:“货物流动性配送,汽车就像江流运输木头一样,把货物源源不断的供应向各地,就是汽车配送。”   王向红连连点头:“行行行,社队企业的事你多费心,这件事我给你打下手,你是领导干部,你是一把手,我是二把手。”   两人把这个月的工作计划简单做了个沟通。   然后王向红说他准备社员代表和党员会议,将中秋节的事给安排一下。   天气冷,于是王忆去冰柜里拿出一些大骨头让漏勺给炖上,大骨头汤下面条。   大骨头炖了半个多钟头,炖出热气腾腾的三锅骨头汤,咕噜咕噜的水花泛起了油花,炖大骨头的香味飘的满岛都是。   这种汤炖的时间越长越好,但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漏勺炖骨头汤一般不会炖很长时间。   不能把骨头给熬柴了。   一次大骨头至少要炖三次汤,得三次都能炖出好滋味才行。   骨头汤炖出后下面条,最后往锅里一把一把的撒上小葱花,王忆往里扔了几个浓汤宝,这样出来的面条都不用加盐加任何佐料,已经足够美味。   王忆端了一碗面条在门口吃,问漏勺道:“中午头吃点什么?”   漏勺说:“早上你给我的骨头里我看不少是排骨,所以做个排骨米饭怎么样?”   王忆点点头:“行啊,那这些排骨不够,我再去冰柜里收拾收拾,把所有排骨都拿出来。”   他已经给冰柜重新做了补充,从里面随随便便收拾出来四五十斤的排骨。   学生们看到这么多肉排出现在盆子里,真是两眼闪闪放光彩:“又有肉吃了吗?”   漏勺笑道:“你们就看肉时候的眼珠子灵光,中午吃排骨大米饭!”   “什么是排骨大米饭?就是排骨和米饭一起煮吗?”学生们好奇的问道。   漏勺说道:“等到了中午头你们就知道了,好吃又暖和,让你们下午有的是力气去打拳!”   美味的午餐永远能最好的激励学生们的学习热情。   于是随着一大碗猪骨汤面条下肚,学生们热情洋溢的开始诵读课文:   “aoe,a、医生检查嘴巴说‘a’!o、公鸡打鸣喊‘o’!e、大白鹅的‘e’!”   “秋天!天,那么高,那么蓝。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天底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稻子熟了,黄澄澄的像铺了一地金子!”   “桥!清晨,我来到金陵长江大桥。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大桥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壮丽……”   “三味书屋!三味书屋是几十年前的一个书塾,现在是鲁迅纪念馆的一部分。书屋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的古松底下卧着一只梅花鹿……”   “海上日出!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很静,只听见船里机器的声音。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转眼间,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   王忆听着学生们的晨读看向远处的海天相接处。   今天没有太阳升起,只有不着边际的海浪不停歇的翻涌。   不经意间他突然意识到。   今天是白露。   凉凉风起,海岛有了秋意!   半上午的时候有人乘船来了。   王忆一看是熟人,在县一中同宿舍的同学黄辉。   黄辉上来跟他打招呼,问道:“听说你们学校现在兵强马壮,比我们学校的教师还要多?”   王忆笑道:“还行吧,确实是又有几位老师加入了我们的团队。你今天上午没有课?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黄辉说道:“有课,第一节 课和第四节课是我的,所以中间有空,我就出来找你来买点东西——我过来买毛毯,你门市部里现在有毛毯吧?”   王忆说道:“有啊,天气冷了,确实要准备一床毛毯了。”   他领着黄辉去门市部,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   毯子样式复合八十年代风格,通体粉红色上带有一些大红图案,有的是喜字、有的是凤凰同飞、有的是松柏。   但风格复古质地不复古,这些毯子都是拉舍尔毯,双层加厚、保暖又亲肤。   相比之下这年头卖在农村的毛毯好些不能看,上面的绒毛很粗糙,裸体盖着毛毯会被刺挠的睡不成。   黄辉一摸毯子顿时心动了。   这毯子摸上去就暖和,而且手感特别好,很软很舒服。   他问道:“这是什么材料的毛毯呀?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   王忆说道:“具体什么材料我也不知道,是从沪都买回来的。”   黄辉说道:“难怪,这是沪都轻工业的产品啊。”   七八十年代的沪都轻工业是共和国的巅峰制造,不管城乡哪里的居民,好些人买了沪都的商品只要带着标签且标签上能证明它来自沪都,那他们都不会撕掉标签,而是连同标签用一段日子。   黄辉拿到毛毯后第一时间去找标签,结果没找到,他还觉得很是遗憾。   他又问道:“这毛毯这么好是不是很贵?”   王忆说道:“确实不便宜,我给你出厂价,十五块钱,其实你在沪都百货大楼去看,一件毛毯最便宜都要二十元,我这还是高档面料呢。”   别人说自家的货是高档产品黄辉会嗤之以鼻,当做是抬价的理由。   可是王忆这么说他没疑问。   倒不是多相信王忆,而是他上手摸过这产品了,面料确实很好,他肯定要买。   于是他又仔细的摸索了一下毯子,感叹道:“真舒服,滑溜溜的可真好。”   这样他问道:“我买两件行不行?”   王忆说道:“行,咱们是同学,我不赚你的钱,免得让人背后说咱们的笑话。”   黄辉感激的说:“太感谢你了,王老师,谢谢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钱,掏出三张大团结仔细看了看,确认这钱没问题递给了王忆。   “我自己选两个花纹样式的行不行?”   “行。”   王忆表现的非常爽快。   黄辉后面还有课,买上毛毯便离开了。   王忆回去继续上课,结果第三节 课结束,他又看见了同宿舍另一位教师毛海超。   毛海超和黄辉都是金兰岛上小学的教师,黄辉回去他又来,王忆用屁股也能猜到他来买什么:   “你也要买毛毯?”   毛海超搓搓手笑道:“黄老师带着毛毯回去给我们办公室的同事看了看,好东西、真是一件好东西,我不光是自己买,我们办公室的老师都托我来买。”   王忆说道:“咱们是同学,我按照出厂价卖给你们,如果你们同事要买,那我得按照市场价来卖了。”   “毕竟我能拿到这些货不光是来回花了路费,说实话我还给工厂后勤的领导送了礼,然后人家才给我一点指标。”   毛海超咂咂嘴,陪着笑脸问道:“你看咱们两个岛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   王忆说道:“毛老师,你别为难我!”   毛海超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出厂价是二十元,市场价是多少?”   王忆一愣:“黄老师回去跟你们说的出厂价是二十元?”   毛海超下意识点点头。   这样王忆便乐了。   黄辉这人还挺靠谱的,挺会做人,知道给他合情合理的拉生意。   他跟毛海超坦诚说:“这毛毯的出厂价是十五元,市场价是二十元。”   “不过我要求黄老师回去说出厂价是二十元,这样你们的同事朋友要是托你们来买这毛毯,那可以依然由你们以二十元的价钱带回去。”   毛海超一听高兴不已:“老黄这狗草的东西,原来回去没说实话啊。”   他本来做好二十块买这毛毯的准备了。   二十块可不少,他半个月的工资呢!   只是这毛毯确实料子好、工艺佳,又是沪都出产的名牌产品,所以他才咬咬牙决定买上一件。   结果没想到这毛毯的实际价格是十五元,这行了,他感觉自己赚了五元。   一高兴他也买了两件,又给三个教师一人捎了一件。   选了毛毯后他没有走,继续问道:“哎王老师,你们队里现在真的家家户户都发了一台收音机?”   王忆说道:“也不是发的收音机,我们是大集体责任生产者嘛,生产队的集体账户给我付了钱,付的是买零件的钱,然后我领着我们队里人一家一户拼装了一台收音机。”   毛海超趴在柜台上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很羡慕。   他也不知道自己羡慕这么多的商品还是羡慕那家家户户都有的收音机。   反正他表情挺复杂的。   王忆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   毛海超讪笑道:“王老师你眼睛还是那么厉害,一下子看出我的心思,那啥,我、我家里一直没有收音机,这不是再过不了几天就是9月12号了,12号到25号是世界女排锦标赛的日子。”   王忆问道:“啊?马上就是女排的世锦赛了?”   毛海超疑惑的问道:“是啊,第九届的世界女排锦标赛,在秘鲁举行嘛,你竟然不知道?”   王忆摇摇头:“我们队里没人提这件事呀。”   毛海超说道:“这真是不应该。”   确实有点不应该。   现在女排世锦赛可是重要赛事,不光是女排世锦赛,但凡是女排的国外赛事都很重要!   前几年刚改革开放,国家百废待兴,无论从国家发展还是从个人奋斗来看,都需要一种精神力量的鼓舞以指引这个庞大的民族走出迷茫、奔向希望。   恰逢1979年底中国恢复了在国际奥委会中的席位,中国体育得以同这个国际一道走向世界。   这时候中国女排出现了。   铁娘子们凭借着顽强的拼搏精神在去年拿下了女排世界杯的冠军,这是中国大球项目头一次在全世界级别的赛事中取得第一这样优异的成绩。   由此可知在当时那个年代,这对国人是一种怎样的骄傲、鼓舞和激励。   不过现在女排精神还没有被提出来,她们刚刚踏出世界赛事五连冠的第一步。   现在只有王忆知道,孙晋芳、张蓉芳、郎平、陈招娣这些铁娘子将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她们将在今年的世锦赛再夺一冠,并将在84年奥运会、85年世界杯和86年的第十届世锦赛上连连夺冠。   她们将创造中国大球历史上最了不起的战绩!   后来其他大球最好成绩也是世界级赛事的亚军,当然如果是男足能拿个亚军也行。   可男足要在国际赛事拿亚军那只能有两个国家参加才行!   王忆不想跟风去嘲讽男足,不过他得替海参说句公道话:   作为外岛海域的珍宝,海参们表示如果最后要被男足运动员给吃掉,那还不如直接烂在海底!   于是听说再过几天就可以见证铁娘子们的双连冠,王忆顿时来了兴趣——   是不是得给岛上带来一台电视机了?   而毛海超只想拥有一台收音机,他问道:“王老师,你肯定知道这比赛的重要性吧?”   “去年咱们国家的女排选手为国夺冠争了大光,今年或许还能再创辉煌,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也组装一台收音机?我可以按照长江牌收音机的价钱来购买。”   王忆说道:“这样吧,你别买我们的组装收音机了,这些收音机很容易出问题,我们队里社员可以直接来找我维修,你在金兰岛哪能方便?”   “我们队里有人家替换下一台收音机,是沪都无线电四厂出产的凯歌牌收音机,这虽然是旧机器,可是没用过几次,保护的很好,跟新的一样。”   他让毛海超等一等,自己去听涛居进时空屋把这台收音机给搬了出来。   82年差不多是收音机在消费市场保持高大上地位的最后一两年,从84年、85年开始,收音机就会飞入寻常百姓家。   从七十年代开始各省纷纷成立了无线电厂、广播器材厂来生产收音机,它们生产的机器型号多是仿制沪都的经典机型和全国联合设计产品。   这些厂牌多富有各地地方特色,价位出现了三五十元的普及机,进入八十年代中国就成了世界收音机的生产大国,产量雄居世界之首。   但现在市场还很乱,票证结构在束缚着收音机的普及,以至于像黄辉、毛海超这样的农民有钱买两床毛毯却无法买到收音机。   毛海超早就想买一台收音机了,所以他了解现在市场上常见的品牌。   现在收音机品牌众多,其中以国家级和沪都厂出产的机器最贵,地区性厂牌生产的机器便宜。   凯歌牌就是名牌收音机,一台新机器最便宜的型号也要五十元。   王忆也不知道自己这台收音机是具体哪个型号,他不要票卖了四十元,毛海超看后便欢天喜地给他钱,抱起收音机就跑了。   见此王忆就知道,这型号的收音机应该不便宜,自己卖便宜了。   不过现在队里人家都有收音机了,这机器留在自己手里也没用,卖个四十元也行。   蚊子腿上的肉就不是肉啦?   上午第四节 课结束,各班级的班长开始整队,从低年级开始,学生们呼啦啦的排着队出去准备打饭了。   饭香味早就满山顶在飘了!   今天中午吃排骨米饭,排骨是酱油炖排骨,炖了一上午,骨头都给炖酥了!   这样一人一碗米饭,往上舀一勺汤再盖上四五块肉骨头,热气腾腾、香气喷喷,多好的一顿午餐!   徐横也准备好了碗筷去吃饭,他赖在门口说:“老漏、老漏,给我留几块肋排,我爱吃肋巴骨。”   “你爱吃屎。”王忆骂道,“干啥啥不行,抢饭第一名。”   徐横愕然道:“校长你咋这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只是想吃饭,你咋就批评我?”   王忆说道:“我让你和孙老师在这里竖起个棚子,你咋就不听指挥?”   徐横立马说:“原来是这回事!我俩怎么能不听你指挥啊?”   “当天晚上我俩就准备立起棚子来,可是没有合适的木头当支撑杆,支书说毛竹在夏天那会都让外队人买走回去做滴管系统了,他得给我们另找木头!”   王忆恍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于是他对徐横说:“那你教书教的不行!五个年级,你连个公社第一都教不出来!”   一听这话,徐横当场惭愧的低下头。   这个委实是硬伤了!   但是等到王忆离开后他继续对漏勺说:“老漏、老漏,给我留几块肋巴骨……”   王忆中午头跟着吃排骨米饭。   他弄了一碗米饭浇上点汤,坐在门市部里西里呼噜一扒拉。   完活。   青婶子端着个碗来买豆腐乳,她说道:“王老师,米饭配豆腐乳也好吃,你弄点豆腐乳进汤里拌一拌,可下饭了。”   说着她自己都感觉馋了。   于是她便咬咬牙说:“算了,给我称五斤大米,今天晚上家里焖米饭吃,鲜豆腐乳、鲜大米饭,今晚家里过年了。”   王忆听她这话说的有趣便哈哈笑,说道:“婶子那我给你多打点豆腐乳汤,你愿意用汤来泡米饭让你多泡点。”   青婶子闻言大喜:“好,王老师你大方,这样等我待会吃了饭我去岛后寻摸寻摸,看看能不能给你找几个拳螺。”   王忆说道:“漏勺跟你们说的我想吃拳螺?”   青婶子说道:“漏勺?不是,是支书说的。”   王忆估计是漏勺跟王向红说了这件事,于是他吃过饭把碗筷推给王新国:“我去支书家里一趟。”   他给秋渭水拿了一件毯子,溜达着下山去了王向红家里。   王向红也正在吃饭,他跟秀芳两人继续吃咸鱼就饼子。   嗯,今天是咸带鱼……   王向红看到他进来后点点头说:“王老师你过来了?正好,我还有个事寻思着跟你说说,省里下来的红头文件,让我们要向国家劳动模范袁隆平同志学习。”   王忆一听这话精神一振。   这人我熟啊。   22年那时空,我可是在书上新闻上看到过很多次呢。   王向红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年上个月,袁同志去国际水稻研究所参加国际水稻学术报告会时,被各国的专家授予杂交水稻之父的称呼。”   “我找了当时的报纸看,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那个国际水稻研究所的所长告诉了各国领导人,将袁同志称为杂交水稻之父是因为他的研究给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带来了福音。”   “所以现在国家牵头由各省市和地区自己主导,广泛开展向袁同志学习的活动!”   王忆说道:“这是好事,咱们怎么学习呢?”   王向红喝了口水后沉思说:“这件事得由你来主持,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杂交水稻是什么东西?”   “杂交嘛,多简单的东西,驴和马配种生崽就叫杂交,能生出个骡子来,对不对?”秀芳踊跃的发表意见。   “所以我琢磨着这个杂交水稻就是国家要发动咱们老百姓,让水稻和其他的庄稼杂交,看看能杂交出什么东西。”   “所以这事真得王老师主持,这肯定是高科技,需要高深的文化才行。”   王向红皱眉说:“你女同志不懂别乱说,王老师她说的对吗?不对吧?这次学习活动是学习袁同志的科研精神和奉献精神,怎么还去让咱们搞起了高科技研究啊?”   王忆笑道:“对,支书说的对,咱们搞不了这个研究的,你们搞不了我也搞不了。”   “不过秀芳嫂子关于杂交水稻的理解也对了一部分,什么是杂交水稻?它不是水稻和别的庄稼去杂交,是不同的水稻品种之间进行杂交!”   “比如有些水稻长得结实抗倒伏但是结下的稻米少,有些水稻结下的稻米多但是又不抗倒伏。”   “如果将它们进行杂交,就能得到既能抗倒伏又能结下更多稻米的好品种水稻。”   秀芳关心的问道:“如果得到的是既不抗倒伏又结稻米少的坏品种水稻呢?”   王向红拍拍桌子说:“你怎么不念着国家点好啊?而且你这工作还没有展开先考虑失败,这叫什么?这叫投降主义嘛!”   王忆笑道:“支书你先别急,我嫂子说的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我才说要搞杂交水稻技术你们搞不了我也搞不了,袁专家为什么能搞?”   “因为他有着强大的知识储备和研究能力,他和他的团队存在的意义就是怎么让杂交水稻获得上一代亲体水稻的优势基因——简单来说就是让崽子水稻怎么去得到爹娘身上的优点而抛弃爹娘身上的缺点!”   王向红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这是人家专家、知识分子的本事,我看报纸上说,袁专家今年被聘为农牧渔业部技术顾问了。”   王忆兴致勃勃的说道:“袁专家很厉害的,我也在书报上看到过他的壮举。”   “他好像还在研究一种能在盐碱地呀、海水滩上种植的水稻,让咱们国家亿亩荒滩变良田。”   王向红和秀芳对视一眼,两人傻了:“海边滩涂上种植水稻?这怎么可能啊!”   “就是,58年59年的时候倒是有公社嚷嚷着搞这个来着,费了好些力气来开垦滩涂,就是你说的那样,当时还有个口号,叫做‘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盐滩变良田’。”   “最终结果呢?水稻插秧全死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和人心的破坏!”   王忆说道:“那支书我问你,靠算盘和打气筒让卫星飞上天,这是不是更不可能?”   王向红要反驳,王忆接着说道:“不讲科学的乱来那叫瞎搞,在科学知识的指导下去有计划的完成任务,这叫研究创造!”   “你相信我,袁专家的团队真的有办法能做到这点!”   王向红一听他说‘你相信我’,顿时迟疑起来:“我不是不信你,我也不是不信专家,是当年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当时是、是黄土公社吧?他们也不是不讲科学瞎搞,他们在滩涂上发现了一些能在海水里生长的野稻子,以此为目标来种水稻的,结果还是失败了嘛。”   王忆笑道:“行了行了,这个咱们不争了。”   “国家这次又不让咱们生产队去搞研究,让咱们学习人家的劳动精神,这一不会劳民伤财二不会铺张浪费,所以咱们有什么好争辩的,对不对?”   王向红点点头说:“这倒是,那咱们怎么去开展这个学习工作呢?”   王忆想了想,说:“要不然开个社员代表和党小组会议讨论一下?” 第347章 秋雨朦胧,蓑衣换雨披   王忆回到山顶,心里琢磨起了怎么开展向袁隆平同志学习的活动。   或许可以把学校改名叫隆平小学?   算了,这代价有点大。   要不然把码头改成隆平码头吧?或者吧礁石滩起名叫隆平滩,以作纪念。   这种纪念活动挺有价值的,他记得后来有一颗小行星就是以袁老爷子的名字而命名的。   他们生产队这种小地方当然跟小行星的起名没得比,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重要的是心意嘛。   这事说好办也好办,反正就是生产队内的一次学习活动,随便应付一下就行啦。   或许可以啥时候去一趟22年,网上查查各地都是怎么举办学习活动的。   天气阴沉到下午,再次有秋雨落下。   这次雨势依然不大。   雨点敲打在树叶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细密而朦胧。   不知道是雨滴太小还是湿度太大,就在下雨的时候,海上放雾了。   这种天气不能打拳,于是学生们再度上起了音乐课和文化课。   王忆手底下的兵多了,他自己的空闲时间也多了,这样他可以撑起一把伞在秋雨中慢慢溜达。   雨中赏秋光,挺惬意的。   溜达到后山,他看见山脚下的海水中,有一些妇女弯腰站在潮汐边缘搜寻着什么。   她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雨水落在上面滑下来,海水从她们挽起裤腿所露出的小腿上冲刷而过,很有一种传统生活风情。   这种场景好看不好受。   天气虽然还没有冷下来,但下雨天的海水难免会更凉一些,这种天在海里捞海货挺折磨人的。   而且蓑衣这东西的防水效果不好——它的不好不是绝对的不好,这种手工艺品很吃手工艺人的手工水平。   像是岛上人家穿的所以都是自家老人编出来的,工艺不行,防水效果就不行。   再说了穿着蓑衣来劳作还有个问题就是太笨重了,本来人在海水里头要迎风搏浪站稳身就不容易,何况还套着这么个笨重东西?   王忆走过去问道:“婶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叫刘小英的妇女站起来回头看他,笑道:“找拳螺啊,你不是没吃过拳螺想尝尝什么滋味吗?”   旁边名叫张盼红的妇女也站起身来。   她反手捶了捶腰说道:“嗯,今天本来要上工,结果下雨我们菜园里的活做不了就歇着了,这雨下的不大,过来给你找点拳螺吃吃。”   这话把王忆给说感动了。   真是没有白白的给社员们做贡献啊!   他知道社员们来这里找拳螺不是想要讨好他,就是因为尊敬他,社员们平日里承他的人情多,所以有机会就想给他还上点人情。   王忆问道:“你们在这里能找到拳螺?”   妇女们笑了起来:“能呀,拳螺和触一样,都在这种陡峭险峻的岩壁上生长着。”   “你看我找到的,这个是最大的,怎么样,是不是跟我拳头一样大?”   “王老师你吃不吃触?触这东西肉小不好收拾,可是绝对的鲜,都说文蛤是天下第一鲜,我觉得触比文蛤还鲜呢。”   她们向王忆展示自己的收获,黑漆漆的笑脸上表情很得意。   农人劳作有所收获时候的那种得意。   王忆看到大个头的拳头确实有人的拳头那么大,不过这种很少,只有一个妇女捞了这么个大的。   另外妇女们捞上来的触不少——触是当地人对藤壶的俗称。   这样他感动之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他走开肯定是不行的,可参与进去的话他挺害怕的:   拳螺和藤壶生长在礁石滩最险峻处,平日里队里人都不怎么过来捞取,原因就是吃力不讨好。   毕竟这年头渔家人没有缺海螺海贝吃的。   王忆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得身先士卒。   要当领导可不能说是光给手下人好处,还得处处冲锋在前让手下人真心实意的佩服他。   这点王向红做的很好,老支书是真把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八个字刻进了自己的干部生涯中。   王忆这人别看长得英俊帅气、文质彬彬,其实他内心还是挺要强、挺狠的,比如他以前喜欢看篮球,然后就觉得NBA里的斯蒂芬-库里最像我。   王向红的生产队干部工作做的好,王忆心里憋着一股劲,他想干的比老支书还要好。   于是他让妇女们先上来歇歇,说:“你们等等我,这么干不行,等我回来,我领着你们干,一定能事半功倍。”   他撑伞顶风回到山顶门市部,自己换上雨衣又去拿了几件雨披带到岛屿后方的峭壁海域。   妇女们正在树下避雨。   有些人的蓑衣有年头了,经年风吹雨打缺乏保养,这会有些草叶脱落了,导致漏水,于是她们便脱下蓑衣互相帮衬着来修补。   王忆看见后说道:“这些东西都给我,来,同志们,一件蓑衣过来换一件雨披。”   “什么是雨披?”张盼红问道。   其他妇女也没有听过雨披的说法,她们只见过雨衣,没有见过雨披。   王忆把雨披发下去,一人一件,他是点了数的。   这雨披是他最早准备的生活物资之一,农民风里来雨里去的,肯定需要雨衣雨披。   只是他没料到今年是个大旱年,夏天的时候格外旱,以至于没什么降雨,他的雨披和雨衣也没有派上用场。   一般来说男人用雨衣多、女人用雨披多——别着急打拳,这跟工作性质有关。   渔家男人是要出海劳作的,海上干活最讲究一个干脆利索,所以雨衣贴身且有袖子有裤腿,不耽误海上干活。   渔家的妇女经常收拾晒制的鱼鲞、生活中的物资,这样她们需要能在雨中保护这些物资,这样雨披宽大,穿上后就跟阿拉伯妇女们穿的的罩衣大袍一样。   雨披甚至要更宽阔,别说在里面藏一把AK-47,就是藏个RPG都没问题。   王忆一直想把这个东西推荐给美丽奸的枪手们。   有了这玩意儿那真人吃鸡的时候还带什么枪啊?藏一个火箭筒在里面,到了目标地点直接扛起来喊一句‘fire-in-the-hole’,那媒体效果杠杠的。   现在他先把雨衣交给了妇女们,说道:“这个穿起来很容易,满头套上去就行了。”   妇女们一人一件套上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哈哈笑:   “王老师这就叫雨披?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以为是个披风呢。”   “这不比披风还要能避雨?好家伙,这个东西厉害了,你看出去以后不怕风吹雨打了。”   “对,这还带着帽檐呢,你看我抬头看着下雨,雨水也打不到脸上脖子上。”   王忆说道:“你们用蓑衣来换我的雨披吧,以后下雨穿雨披,你们看它多宽大?到时候怀里抱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什么都不怕被雨水给淋了。”   刘小英欣喜的说道:“是是是,这东西太能遮风避雨了,这么大的篷布衣服,多大的雨水我看着都不用害怕了。”   “这是什么材料的?”另一个叫春美的妇女问道,她捻着布料说,“好像不是篷布吧?也不是塑料布,又厚实又沉,一般的风吹不动吧?”   王忆说道:“这好像叫牛津布……”   “呀,牛皮筋做的?”刘小英吃惊,“难怪它还带着点弹力呢,原来这是牛筋布。”   王忆哈哈笑道:“不是牛皮筋做的,不过它有弹力确实是因为有牛皮筋。”   他让妇女们注意衣领:   “这里有弹力绳,可以加固头部的防雨帽,然后还要你们找找腰上,腰上也有抽绳,这是防风用的,风太大就用抽绳把腰这一块固定起来。”   然后他又指向雨披的两侧:   “里面带有拉链的,如果你们把腰上的抽绳给紧起来,那就把胳膊从这两边的拉链里伸出来,嗯,它跟雨衣不一样没有袖子,所以你们得撸起袖子来……”   妇女们对这雨披顿时爱不释手了。   因为它可不是简单地一块防水篷布,而是有好些机关,这可就厉害了!   她们听过王忆的介绍后自己研究起来,有的紧一下帽檐、有的拉起腰绳,有的则把胳膊伸出来:   “小英姐怎么拉的?我怎么拉不动呀?”   “哎哎哎,这个拉链真好,都看不见呢,拉起来真滑溜。”   “哈哈,王老师你净能弄些好东西,这又是哪里来的高科技产品?”   王忆笑道:“你们别动不动就说高科技,这都是些简单玩意儿,真正的高科技你们还没有见过呢,等后天教师节了,我给你们看个真正的高科技。”   他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要下水,说:“走,咱们一起找拳螺、敲触!”   看到他下水,张盼红一把拉住他说:“王老师这地方很危险,你别下去,你平日里不下水你不摸这个情况,很危险的。”   王忆轻松的说道:“有你们这么多专家在旁边,我还能被海浪卷到海里去?”   “这卷不下去,今天风不大,海浪也不大。”春美说道。   王忆说:“这不就行了?海浪把人卷不走那就不怕了。”   春美急忙说:“可是这里水下地形很险峻,你不摸情况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划了脚、绊了步子,要是摔水里可就不好了。”   王忆说道:“这不是跟着你们学习吗?”   “总得有第一次下水的时候,对不对?今天人多师傅多,我下水遇到危险也不怕,以后人少师傅少,我再遇到危险那不是更麻烦?”   听他说的坚决,妇女们便不再劝说他了。   刘小英帮助旁边妇女将腰绳扎紧,说道:“王老师你跟一般的青年不一样,往后退十年我见过好些知识青年,他们跟你一样有文化,可是他们没有你这样的决心。”   “对,那些人一个个的跟王老师一样能说会道,但不像王老师这样真的跟咱们劳动人民同工同酬。”   王忆失笑道:“我也是劳动人民呀。”   “你是大学生,大学生都是国家干部。”妇女们坚定的说。   拳螺个头大但数量少,它们藏在石头坑里,所以一般不好找。   相比之下藤壶就好找多了,藤壶多,成片的长在石头上,它们甚至会长在拳螺壳子上。   要敲藤壶一般选在农历初一、十五前后的大水潮进行劳作。   因为这时的潮汐落差大,在小水潮时被淹没的藤壶都能一一暴露出来,更容易敲到量多、个大、肉肥的藤壶。   外岛的藤壶挺多的。   像是天涯岛这样世世代代有人居住的岛屿就罢了,像是一些无人石头岛的险要处,经常能看到密密匝匝的藤壶,大小不等,数量众多。   天涯岛后崖底下平时没人来,所以蓄养了众多的肥藤壶。   它们个体饱满,呈灰白色的圆锥形,外观像一座座微缩了的火山。   王忆下水后便看到了几个藤壶,刘小英递给他一把铲子,说:“敲触得用这个。”   藤壶能分泌一种含有多种生化成份和极强粘合力的胶,这就是任风吹雨打潮涨潮落,它们却始终能紧紧吸附在礁岩上的秘密。   这粘附力很恐怖,不用这种独特的铁铲而是用其他的东西砸,那要砸下藤壶可不容易。   王忆咬着牙用铁铲从藤壶下头的礁石上奋力的敲,春美冲他招招手说:“别费这个力气,走,领你去找背触。”   藤壶哪里都能长,只要有活跃潮水的地方就能看到它们身影,比如码头比如船底比如礁石。   它们不光会长在木头石头上,还会长在彼此的背上。   所以密集恐惧症患者见不得藤壶,很多地方的藤壶是在岩石上长了一层又一层!   本来就密集成群的藤壶上又叠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藤壶,这种场景想想就——激动人心!   渔民可太爱这样的场景了。   这种层层生长的藤壶有不同名字,附生于上层的就是春美说的‘背触’。   因为它们没有贴在礁石上所以肉没有一丁点的沙石味,比底层的、贴在礁石上长大的要更为鲜嫩。   王忆在海水里行走,潮水‘哗啦呼啦’的翻涌,一次次的冲击着他小腿。   脚下礁石犬牙交错,他走的很小心,结果一次潮水退去的时候不经意一瞥:   看到一个拳螺!   拳螺看起来有些丑陋,外壳上容易长上藤壶,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更加丑陋。   不过螺肉个头大、味道好,每年的春季到夏季都是拳螺肉质最美味的时节,而现在夏天还未走远,现在的拳螺肉块更大更肥,且依然透着鲜美滋味。   王忆捡起了这个拳螺,个头不小,跟个柿子一样。   他拿起来给妇女们看。   妇女们便笑着恭喜他:“王老师你晚上做个白切,这螺肉个头大,肯定能做白切。”   白切顾名思义就是白灼后切开,把拳螺白水煮熟挑出肉来用刀切片。   还有人出主意说:“门市部里有大酱,新进的甜面酱是不是?那做个酱爆拳螺吧,味道也很好。”   王忆问道:“怎么做酱爆?”   妇女们指点他:“把螺肉先白切,切片后下锅加酱炒一炒,这样味道又咸又鲜,可下饭了。”   “对,主要是爆炒后的螺肉还是很有嚼劲,它被大酱炒熟了,那越嚼越有滋味,确实更下饭。”   提起吃饭大家伙都有劲,顿时气氛更是热烈起来。   然后妇女们把吃法从拳螺转移到了藤壶上,毕竟收获的藤壶更多。   藤壶最常见的就是白灼。   妇女们教王忆说:“王老师你要是吃不了这些触,那你做触干,在触上抹上一点盐、晒干,这样能保存一年没问题呢。”   “是,做了触干吃法就多了,喝酒的时候拿几个,吃一个来一口酒,舒服着呢。”   “触干肯定没有新鲜触那么鲜美,不过晒干了也还是挺鲜的,你收起来可以做个鲜汤面,或者给汤菜提鲜,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这话不夸张,王老师,你晒点触干吧,做羹做汤的时候放几颗进去,味道一下子不一样了。”   王忆笑道:“行,那咱们今天多弄点触,回去做触干。”   妇女们说道:“不用着急,后面有的是不能上工的时候,我们都给你来找触。”   大家伙热烈的聊着天,干起活来更有劲。   王忆这边收获比不得妇女们。   藤壶粘附在石头上力道很大,可妇女们从小就敲触,她们干这活都有技巧了。   王忆只会挥舞铲子冲着礁石一顿怼,而妇女们看见藤壶后熟练操起铲子一甩,对准藤壶底部与礁岩的连接处用脆劲一敲:   ‘啪’的一声响,藤壶外面结实的会被直接敲飞,这样她们把藤壶肉铲进随身带的小铁皮油漆桶里就行了。   雨势一直不大不小,她们便一直在忙活。   即使不上工,可社员们还是保持着上工时候的习惯,随着课堂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欢笑着跑出教室,她们便会收起铲子回到岸上歇一歇。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回去上课,她们会起身继续上工干活。   一直干到学生放学,她们上岸去擦擦腿脚穿上鞋子,刘小英将藤壶、拳螺和其他海螺海贝归类收拾起来,帮王忆拎到山顶上去。   路上看见她们身上的雨披,大人小孩都好奇,连连有人上来发生询问:   “祥海他媳妇,你们身上这是穿了什么?”   “怎么跟扎了块篷布一样?不过颜色怪好看的,这大红色真鲜艳。”   妇女们很得意,放开腰绳展示给社员们看:“这是雨披,王老师的门市部里有卖。”   王忆说道:“也可以用蓑衣和斗笠来换,一套换一身。”   蓑衣和斗笠都是老物件,可以带到22年去给生产队大灶挂墙壁上当装饰品。   雨衣和雨披在这年代肯定比蓑衣斗笠要值钱,这可是上好的工业产品。   于是山顶上有一次热闹起来,家里头有蓑衣斗笠的纷纷拿来门市部兑换一件雨披。   山下还有些人家在吵架:   “你说你个熊老爷们,不会过日子,家里的蓑衣一直放厢房里又不碍你眼,你说你给扔了干啥?啊?扔了干啥!你咋不把你自己扔了呢!”   提前回来的强劳力们正在家里歇息,结果得知自己以前看不上的蓑衣斗笠如今可以换妇女们极其钟爱的雨披,一个个都傻眼了。   这次他们理亏,只能任凭自家媳妇责骂。   不过也有机灵的,说:“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咱家里没有蓑衣了,你爹娘那里不是还有吗?”   “那熊东西不值钱也没人用了,要回来,去王老师那里换一件雨披!”   王忆把门市部的活交给王新国、王新钊还有王丑猫,他这边跟麻六一起收拾藤壶和拳螺。   藤壶最好鲜吃。   白灼藤壶简单,洗干净后弄个小锅热了水扔进去煮熟即可——这个做法有两点要注意。   一点是水要少,因为藤壶很鲜美,这样白灼出来的汤水不能扔,特别鲜。   一点是火候要恰到好处,藤壶煮老了那味道就要差不少了。   另外还有个做法也是渔家非常地道的,那就是装盘来个隔水清蒸。   把藤壶摆放在盘子里,除了要撒上一丁点盐来给上一下滋味外再无需任何调料,就是吃它的一个原汁原味。   盘子放到篦子上来小火慢蒸,这同样要掌控火候,所以这两个做法简单但王忆都做不了。   王忆做了个复杂点的。   海边都有辣炒花蛤这道菜,他去菜园拔了一棵葱弄了点干辣椒,就用这两样配料即可,油爆葱花辣椒然后炒上藤壶,简单的炒一炒出锅。   鲜辣扑鼻!   那边漏勺把隔水清蒸藤壶也做好了,打开锅盖,盘子里满满的藤壶上被一层似蛋花又像豆腐花的东西给盖了起来。   这都是蛋白质。   这也非常鲜美。   徐横洗了把手过来帮忙,他凑上去看了看说:“这什么东西这么恶心啊?”   “那你别吃。”漏勺跟他开玩笑。   徐横嘿嘿笑道:“别啊,它恶心归恶心,可我该吃也得吃!”   藤壶特有的鲜香顺着热气扑面而来,王忆拿筷子挑了块藤壶上蒸出来的蛋白进嘴里。   嗯,绵软白嫩,异常鲜美!   漏勺把出锅的藤壶和白灼的拳螺都给端出来,拳螺中个头小点的整个放盘子里,个头大的剔肉出来然后切片。   王忆用辣根和酱油调了个简单的酱汁用来蘸螺肉吃。   漏勺去把烤炉搬了出来,笑道:“王老师我给你做个好吃的。”   大个头的拳螺已经被取了肉只剩下空壳。   漏勺往里加了点水,把泡发的粉丝塞了一点进去,然后做蒜蓉酱塞进去一起炙烤。   王忆一看赞叹道:“行啊,漏老师,你还会这么一道菜?”   漏勺用的蒜蓉配料跟22年时空所流行的不一样,他用了韭菜、蒜末、香菜,切了点肉沫进去一起油炒成酱,味道很香。   徐横、孙征南都没见过这做法,抱着双臂在一旁凑热闹:“这是什么东西?能好吃?”   漏勺笑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们没吃过好菜,这是蒜蓉粉丝,可以蒸扇贝可以做大虾,用螺壳来煮也好吃,这是以前宫廷菜!”   王忆以为这是东北烧烤菜。   外面下雨,今天没法在树下吃饭了,于是王忆就让徐横把菜端到了门市部的柜台上。   这会来换雨披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社员们一窝蜂换上了雨披回家看新鲜去了。   而今天下雨又不放电影,所以这会的门市部挺宁静的。   王忆斜倚在柜台上拿出四个杯子,给孙征南、徐横还有祝真学一人来了一杯白酒,自己也来了一杯。   他一手用筷子将藤壶肉给倒戳出来,挑到嘴里慢慢享用,原始醇真的海味动人味蕾!   再来一口白酒,起劲!   有社员过来买东西,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喝酒吃藤壶和螺肉大为艳羡,便也点一杯白酒跟着混几片螺肉吃。   他们吃多了海货不新奇,吃一口就不吃了:“这么好的酒,结果就用这东西当下酒菜?浪费了啊,王老师给来点辣椒酱。”   王忆用小盘给装一点辣椒酱、两块豆腐乳。   几个社员见此立马放弃藤壶和海螺围上去。   他们一人去大灶掐一节稻草杆,然后回来用纤细的稻草杆在辣椒酱或者豆腐乳上抹一下塞进嘴里、再来一口酒、再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满脸的享受。   王忆对徐横说:“人家这才是正经喝酒的,你看你,你这他娘就是个吃货!”   徐横说道:“你是校长,你爱说啥说啥,我都认了。”   他这一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王忆顿时没辙了。   漏勺端着一盘子海螺壳烤蒜蓉粉丝上来。   蒜香味扑鼻!   这会螺壳还是滚烫,里面的汤汁依然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漏勺习惯性擦擦手笑道:“趁热乎、都趁热乎。”   听到这话徐横和孙征南对视一眼,突然爆笑。   漏勺疑惑的问道:“你们笑啥?”   徐横喝了口酒笑道:“你这一说趁热乎,我又想起以前老兵给我们讲的62年对印反击战的事。”   王忆想起了他们之前的说法,问道:“你们是说天竺三哥打完迫击炮后趁热乎用牛子怼炮管子的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旁边的社员听到这话立马来兴趣了:“真的假的?肯定假的!迫击炮是炮,这人的牛子怎么怼啊!”   “就是,再说这大炮开炮以后,不是说炮管滚烫吗?这家伙把牛子塞进去,烤牛子啊?”   “哈哈哈,他们馋肉了是吧?”   徐横本来也不确定这事是真是假,毕竟军中编排敌军开玩笑是放松的一种手段。   但他见社员们质疑了自己的话便不爽了,说道:“你们懂什么?迫击炮是炮但是小炮,苏俄有一款小口径迫击炮叫铁锹迫击炮,口径才37毫米。”   “这迫击炮打一炮后炮管温度不会多高,可是保养炮管得用油,天竺阿三们不知道为啥不用猪油、牛油,他们用羊油,羊油抹到炮管上以后很滑溜!”   他这么一介绍,事情一下子变的有可操作性,社员们傻眼了:“这难道是真的?他们疯了啊?”   徐横给孙征南使眼色求援。   孙征南想了想说:“天竺兵确实能干出一些傻事来,比如咱们的全军战斗英雄庞国兴副班长曾经有一次包围了天竺军的一处炮兵阵地,结果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军还击!”   听到这话社员们便说道:“我们的全军战斗英雄领着部队把他们包围了,他们还敢还击?”   “确实,他们这真是老母牛不下崽——牛逼坏了啊!”   “当时我军那位战斗英雄领了多少人把他们的炮兵阵地给包围了?”   孙征南说道:“两个啊。” 第348章 王老师,救命!   大家伙围在门市部的柜台上喝着酒聊着天,徐横喝了酒聊他们在部队听说的一些传闻,只要不是机密性的东西他们都往外聊。   徐横嘴皮子也很溜,把大家伙逗得哈哈笑。   这让他很尽兴。   今天我才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他抿了口酒意犹未尽的看向王忆和祝真学说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不是,你们一个劲吃啥呢?”   王忆和祝真学捏着热乎的海螺壳吃蒜蓉粉丝。   漏勺好手艺,他往螺壳里放入的汤汁不是白水是白灼藤壶留下的汤,这家伙本来海螺壳带鲜味,加上藤壶汤那真是鲜他娘给鲜开门,鲜到家了!   润滑的粉丝吸收了藤壶汤水的鲜味,蒜蓉肉酱从中调味,这道菜真是棒极了。   王忆和祝真学低头刺溜刺溜的连吃带喝好不开心。   徐横赶紧拿走一个,他一仰头整个灌入大嘴里,祝真学见此连连摇头:“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了!”   “班副快点吃,这个可好吃了!”徐横将蒜蓉粉丝吃掉后对孙征南招呼道。   孙征南笑道:“它能有多好吃?”   然后他吃了一个又一个。   社员们并不馋这一嘴,因为他们闻见了海鲜的鲜味,他们对这味道敬谢不敏,觉得还是辣椒酱和豆腐乳更对胃口。   这些人用稻草秸秆一次蘸一点,然后抿一口酒就足够了,喝的很是起劲。   后面断断续续有人来,反正就是一点辣椒酱、两块豆腐乳,这前前后后得喝走了二十多个人。   王忆是服了。   人家这才是喝酒的人啊!   喝酒这种事很讲究氛围,大家伙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聊着天喝着酒,不知不觉便会喝多。   王忆很享受这种氛围,不知不觉跟着喝多了。   雨势入夜更大了一点。   敲打着屋顶敲打着门前房后的树木枝叶,哗啦啦的声音很催人入梦。   这样社员们喝一杯酒醉醺醺的回家,上床之后立马就是一个好梦。   王忆喝多了酒便没去给王新国和杨文蓉等人上课,他让学员们今晚自习做题,自己晃晃悠悠的回了听涛居。   今晚有空闲,他打了个嗝回到22年。   这次他把张有信不久前刚送他的邮票给带上了。   邮票不少,能带到22年的也不少,得有十几张,于是他回到时空屋挑出来,挨个拍照片发给了袁辉。   既然来了22年,他准备去天涯岛上看看。   现在天涯岛的包装厂生产线应该已经投产了,他可以带点商品回82年。   这样他开着天涯一号从县里奔赴天涯岛。   22年这边好天气,晴空万里,星辰繁多。   岛上灯光大亮,他上岛之后有青年看见他,然后眨眨眼钻回了屋里。   这是邱大年通过残联雇佣的守岛人,王忆知道他们有社交恐惧症,便没有去找他们而是去找墩子。   墩子正在一间老屋门口抬头打量什么。   王忆找到他后说道:“你在看什么?看见美女了?”   墩子指着屋檐下说:“不是啊,老板,你看看这是什么?”   王忆眯着眼睛看了看就看到一堆蜘蛛网和一个黄褐色燕子窝,就问道:“是燕窝吗?”   墩子高兴的一拍手说道:“对,是燕窝,老板我关注这东西好几天,现在是秋天了对吧?燕子要南飞了对吧?”   “对。”   “那这燕窝已经空一年了,它的主人今年没有飞回来,嗯,这窝燕子今年没回来应该是放弃这燕窝了,那我拿这燕窝去煲汤不算缺德吧?”   王忆仔细看看他。   是墩子能干出来的事。   他敷衍的说:“燕子不会觉得你这么做缺德,喝汤的人会。”   墩子问道:“啥意思啊?”   王忆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喝完这汤以后记得来一首《春泥》,就是这一句——”   “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   墩子沉默的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傻逼。   王忆也同样感觉自己在看傻逼。   傻逼看傻逼。   最后还是墩子先开口说话,道:“老板你喝多了,我跟你说,喝酒对家庭不好。”   “我以前当保安时候有个同事,他就喜欢喝酒,有一天值夜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酒壶忘在家里了,就回家去拿,结果当晚因为打架斗殴进派出所,第二天就离婚了!”   王忆哈哈笑道:“墩子你怎么越来越傻了啊?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墩子叹了口气说:“老板,你真喝多了,脑子都转不动了!”   听到这话王忆一愣。   仔细一琢磨墩子刚才那事,突然就尴尬了:这小子刚才是给自己下套呢,自己竟然被墩子给套路了!   于是他便找补,说:“你脑子转的动你想要吃这燕子窝?这是土窝啊!”   墩子调整手电筒的亮度照上去,说道:“老板你真喝多了,你脑子不会转了!”   “你仔细想想啊,我都说了我已经观察这个燕子窝好些天了,它要是俺们东北那种泥土燕子窝,我观察它干啥呢?”   “我家里从小到大屋檐下都有燕子窝,我能不知道那燕子窝是草还有泥巴做成的是不能吃的?”   王忆赶紧搓搓眼睛看向屋顶那燕窝,吃惊的问道:“那那那,那这燕窝能吃啊?是金丝燕的燕窝啊?”   墩子说道:“你以为呢,我都说了我观察好几天了!”   王忆当场就郁闷了:“可燕窝不是白色的吗?这黄褐色的而且你看这外面疙疙瘩瘩的,这不是……”   “老板你见识不行啊。”墩子打断他的话,“天然燕窝不都是白色的,金丝燕分屋燕和洞燕两种——算了,你这会喝多了我不给你多说,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我给你说简单点的。”   王忆一听这话尴尬的开始用脚趾头在鞋垫子上抠《金鳞岂是池中物》。   他以为墩子是小丑。   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墩子说道:“金丝燕还可以分为白燕和黄燕,白燕又叫官燕,它们的燕窝颜色比较白,但也带点黄。黄燕的燕窝颜色偏向于黄褐色,这都是自然现象!”   他用灯光照亮屋门上那小燕窝:“你仔细看它上面的线条,它上面确实缠绕了一些草叶白絮之类的东西,但看线条能看出来这就是能吃的燕窝啊!”   王忆说:“我、我确实喝多了……那啥你别在这里瞎研究了,嘿,这岛上怎么会有金丝燕来筑巢呢?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看向其他房屋,问道:“那你有没有去其他屋门上看看,是不是也有金丝燕筑巢留下燕窝啊?”   墩子说道:“老板你确实喝多了——我在这里看到了燕窝,能不去其他房屋里看看吗?也有!”   “你的天涯岛还真是个宝岛呢,应该是有一群金丝燕在这岛上住下了。”   王忆琢磨道:“那咱们可以弄点燕窝赚点钱?”   墩子说:“老板你要不然先去我房间睡一觉吗?你今晚怎么净说胡话?”   “老话说的好,燕子进家门、家宅吉运高,这有燕子来筑巢是好事,你咋能为了钱而去毁坏燕子窝呢?”   “我跟你说,俺们东北有个说法,就是谁坏燕子窝,以后会瞎眼睛……”   “去去去,我是纯粹开玩笑。”王忆说道,“我能是那种人吗?”   “行了,金丝燕的事以后再研究,我还没有听说过外岛有金丝燕呢。”   “今晚我过来有事,那个山顶的生产线开工了吧?先把现在生产出来的货品给我搬到船上去。”   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22年回到82年。   他竟然被自己一直鄙视的墩子给鄙视了!   直接没脸留在22年了。   墩子执行力没的说,没在乎晚上不方便搬运货物,直接去喊了几个聋哑工人拖着小拖车去运货了。   零食饮料化妆品,烟酒糖茶副食品,很快一大堆货物堆上了船舱。   墩子对王忆殷勤说:“老板你喝了酒最好别开船了,这违法啊!”   王忆说道:“我的船可以自动驾驶!”   他迅速的离开了,今晚被墩子鄙视的不成样子了。   这样他便告诫自己,真的不能喝酒,喝酒不光会毁坏家庭还会降低智商!   忙活着将这些商品转入时空屋里,王忆便回到82年美滋滋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是9月9号。   天气放晴了。   此时天色还没有亮起,他睡饱之后穿上衣服出门,入目便是海水阴沉如墨。   天上残星寂寥,岛上风声飒飒,海上浪花哗哗。   老黄领着四个半大狗崽齐刷刷的伸了个懒腰跑到他身边,用狗头磨蹭他的小腿。   隔壁大灶已经灯火通明,漏勺和大迷糊开始忙活早饭了。   王忆轻轻的听着风声和浪花声,随意的看着大灶里弥漫出来的水汽和天上残留无几的星辰。   大灶前灯光昏昏,水汽雪白,跟浪花涌动一样,水汽从大灶门窗涌出,笼罩了灯泡,让光芒越发昏黄——热气包裹,这有种温暖的感觉。   王忆随意的打了半套太极拳,秋雨之后,山海之间空气一尘不染,打拳的时候吐故纳新,很快整个人就神清气爽了。   这半套拳打完,东边天海之间出现一抹光。   好似一瞬间一刹那,又似乎时光变慢了,反正王忆凝视着日出的光景,突然有点精神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红霞染透了海水,太阳升起来了,天地间的色彩明朗起来,整个世界都活跃起来。   远处海上陆续有大船的身影逐渐消失,阳光照亮大海照亮海岛,勾勒出岛上的山峦线。   东方的红云被海风吹动、连连变幻姿态,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幕剧。   好些海鸟从林子里飞起来、从峭壁悬崖之间钻出来,它们在太阳升起的一刹那开始巡视海面。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句老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看着日出、看着天地间焕然一新,王忆更是感觉心境晴明、吐气清爽。   王向红踏着晨晖吐着烟走上来。   他看到王忆后愣了愣,笑道:“王老师你今天怎么突然起这么早了?”   王忆说道:“昨晚喝了点酒睡得早,今天起得早出来看了个日出,然后我有点感悟,这大自然的景象太雄伟了,相比之下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   王向红听到他有这感悟便点点头:“是啊,那你准备戒酒了?”   “不戒啊。”   “那那那你有这感悟有球用呢?”   “就是有这么个感悟而已!”   王向红懒得搭理他了,翻楞白眼进去准备放他的广播。   再转过一天就是九月十号的教师节。   今天的广播就开始给教师节做预热,大喇叭里传出来的第一个广播新闻就是:   “……教书育人为国为民,从曾祖父廖寿图算起,廖友青同志一家5代人都是老师。而廖友青同志在祖父廖国华的耳濡目染下,从小便立下做‘一生吃粉笔灰’的教师的志愿。从1970年开始,廖友青同志在教育岗位上执着耕耘,为祖国四有建设、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默默的培养着人才……”   队里有人早起溜达着上山来了。   他们凑到大队委门口跟王向红商量:“支书,现在队里有录音机了,早上别放新闻了,放歌曲听吧。”   “对,放小秋老师的磁带,她磁带里有些歌可好听了。”   王向红眯着眼睛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烟灰,问道:“你们听新闻听够了吗?不愿意了解国家大事了?”   “嗯。”不知道是谁心直口快的说。   王向红抄起烟袋杆要打人。   而有社员反应快赶紧说:“不是不是,误会了,支书你这是大误会,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了,我们晚上下了工回家就听新闻广播。”   “那啥,自从有了收音机,我不知道别人家里,反正我家里《新闻联播》一天没断下……”   旁边社员反应过来说道:“我家的也没断下,昨晚说啥来着?就是各地商业部门都在提供保障,现在国家要扩大工业品下乡工作。”   “是,还有新闻上说,去年有五百六十个县交售粮食超亿斤,八个县交售超五亿斤米……”   王忆站在校舍前面看热闹,他预感王向红要给社员们加强思想教育工作了。   这时候一艘船忽然急匆匆的开到了天涯岛的码头上,有人在码头声嘶力竭的喊:   “王老师!王老师!救命了啊!快救命啊!!!”   声音响亮,语调凄厉。   本来准备发飙的王向红听到这话后赶紧出门往山下的码头跑去,王忆跟着跑过去,看见了一艘机动船到来,船上是金兰岛的一个汉子。   码头处正有社员在收昨晚布置下的渔网,便问道:“黄三你吆喝什么?你着急忙慌怎么了?”   这时候王向红和王忆都跑来了,黄三调转船头叫道:“王老师你这里有没有解毒药啊!快快快拿解毒药啊!”   早起来掀石头找螃蟹的王状元好奇的跑上码头问道:“是谁吃耗子药了吗?我家里有阿托品……”   “是是是陈进涛,是陈进涛!”黄三慌张又焦急的叫道,“陈进涛吃盐卤了!他要吃盐卤自杀!”   王向红一听这话急眼了。   他顾不上问怎么回事,赶紧问王忆说道:“吃盐卤了用什么来当解药?阿托品能行吗?”   王忆这边同样急眼,而且他还麻爪了。   不是。   你们把我小王当什么人了?以为我还真是万能的全科医生?我这能治头疼感冒、发烧腹泻,这人体中毒的大事能让我办吗?   没有这个能力知道吧!   于是他赶紧说道:“有没有把人送医院啊?”   “这去县医院时间太长了,来不及。”黄三慌张的说,“只能来找你救命啊!”   王忆叫道:“那你们等我一下,我、我真是草了!”   本来他大清早的出来看日出看的心情愉悦,随后又看到王向红要给社员们上思想政治课,准备看热闹再看个心情双倍愉悦。   结果真是应了那句话。   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突然之间就有这种生死大事发生了!   天涯岛上没有所谓的‘盐卤’,家家户户连农药都没有——这东西都在队集体仓库统一管理中。   所以王忆压根没准备有社员服毒的应急方案,他这边只有被海蜇蜇伤、被马蜂蜇伤这类外伤染毒的治疗药物。   这样他得先知道服用盐卤的治疗方法和特效药。   于是他快速回到听涛居——不用去22年了,他当时报名家庭医生课程的时候因为报的是全包班,这费用高,然后培训方送了他一个家庭医疗软件库。   这软件库里有大量电子资料,无需网络离线一样可以使用,所以他拿出装了软件库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在疾病一栏输入了‘盐卤中毒’。   关键词检索功能立马启动。   他运气很好,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盐卤中毒家庭急救’。   然后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盐卤又叫苦卤、卤碱,是将海水或盐湖水制盐后残留于盐池内的母液蒸发冷却后析出氯化镁结晶,形成的卤块。这卤块溶于水后形成的就是卤水,其主要成分为氯化钠、氯化钾、氯化镁和氯化钙及硫酸镁和溴化镁等……   看到这里王忆当场就骂娘了。   我他么只想问问什么牌子的冰箱制冷效果好,你直接给我先来了个什么叫冰箱的名词释义!   于是他一目十行飞快往下看,这一看他明白了。   这软件真挺有用的,人家那个释义不是多余的,因为紧接着下面就有盐卤中毒的家庭应对方案。   而要理解这个应对方案就得清楚盐卤是什么、以及盐卤有什么作用。   他之前没怎么用过这软件,有点疾病都是去22年网上专家问诊,这次紧急情况下一用难免手忙脚乱。   不过好歹有用。   王忆昨晚从22年带了好些新包装的食品饮料进时空屋,这会进去拿了大包装的灭菌牛奶迅速回到码头。   好几个人呼啦啦的上了黄三的船,黄三回头说:“你们这么多人……”   “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有人说道。   王状元也混入人群里:“是啊是啊。”   时间耽搁不得,黄三开船就走。   王向红没好气的对船上几人说道:“你们能帮上什么忙?你们就是想去看热闹!”   王状元争论道:“我、别看我小,我还是童子,童子尿能解毒的!”   王忆问黄三说道:“陈进涛是怎么获得盐卤的?你们队里有豆腐坊?”   跟上船的队里人立马说:“对,金兰岛上有个豆腐磨坊,其实就是陈家的,他们陈家会做海豆腐。”   王忆问道:“那他们豆腐坊里是不是有豆浆?”   同样是他们队里人说:“对啊,豆腐坊里怎么能没有豆浆?没有豆浆怎么做豆腐?”   他们回答了王忆的话,暗地里偷偷的瞅王向红,意思是你看看,我们这不是起作用了?   王向红瞪眼,他让自家社员气的无话可说。   王忆一听他们豆腐坊里有豆浆,心里顿时安定许多。   老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盐卤本质上就是提取海水中的盐分后所剩下的海水母液,它和卤水一样都能让豆浆中的蛋白质和水分离并凝聚起来,再通过压榨的方法,制成豆腐块。   用化学的方式来讲,这海水母液里面大部分是氯化镁、少量的氯化钾,以及其他种种说不清的杂质。   可问题是氯化镁是没有毒的,那为什么喝下盐卤和卤水后会出人命?   原因在于盐卤和卤水里面都有大量无机盐成分,少量用来点豆腐没有危险,可大量服用后就相当于吃了大量的盐,还是人体不能吸收的盐,这会干扰到人体的正常新陈代谢。   所以说盐卤不是本身有毒,而是这东西一旦超量摄入人体,会通过破坏人体新陈代谢来影响健康进一步造成生命危险。   这样人一旦大量服用盐卤、卤水后怎么解决危险?   大量服用豆浆!   盐卤点豆浆成豆腐,它们在胃里会迅速跟豆浆中的蛋白质成分发生反应,这样就不会参与人体代谢了。   他这边刚松了口气,那边开船的黄三突然回头来了一句:“陈家的豆腐坊今年年初就停工了,已经不做豆腐了!”   “现在咱们外岛的豆子可不好买了,听说整个国家都出现了大豆短缺的问题呢!”   王向红点点头说:“前几天我买豆腐,结果一打听听说你们陈家豆腐坊不干了。”   “那豆腐坊不干了哪里来的盐卤?”队里人下意识的问。   王向红怒道:“都闭嘴,别瞎捣乱,陈家不做豆腐了可家里头有盐卤池,去盐卤池里找点老盐卤还不是简单事?”   黄三急忙说是。   这样他猛的反应过来,说道:“王老师你是想灌豆浆给涛救命?我草,我们队里没有豆浆了!”   王忆下意识的挠了挠下巴。   他小瞧劳动人民的智慧了,原来老百姓也知道喝下盐卤、卤水后赶紧喝豆浆能保命的操作。   不过有没有豆浆他不是特别在意,说道:“灌豆浆确实能救命,你们没有豆浆不要紧,我这里有其他的东西。”   牛奶!   牛奶中也有大量蛋白质,同样可以跟盐卤中的盐类进行结合反应。   渔船很快开到金兰岛,岛上乱糟糟的,好些人家围在了陈进涛家的院子里。   回学爹娘还有媳妇都在这里,三人比其他人还要慌张纷纷叫道:   “涛你干啥这么死心眼?就因为回学的事你要抵命吗?”   “上个月治安局的领导来不是把事情说开了吗?我们家不怨你了,我们家都跟大波一起收干货了。”   年轻的陈进波更是趴在了窗口上嚎啕大哭:“三哥你干啥呀!咱赶紧去医院去洗胃啊,你真是死心眼、你干嘛非要钻这牛角尖!”   “我都跟你说了,回学家里把这事放下了,回学家里都往前看了……”   陈进涛双手抱着肚子屈膝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管不问。   一行人进门,黄三慌慌张张的说:“都让开都让开,王老师来了,王老师来了。”   人群急忙分开,回学爹赶忙上来拉住王忆叫苦:   “王老师快想想办法救涛吧,这事不是我们家里捣鼓的,我家里听你的劝解已经放下这事了,再说县里领导也来给我们做过思想工作了……”   “我还托人给涛传过话,就说以前的事那是以前了,大家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回学娘惶恐的说。   他们一家人很清楚,一旦陈进涛自杀身亡,那自家不管老的小的以后真是要背着口‘逼人换命’的黑锅过一辈子了。   王忆顾不上管他们,他推开人问道:“怎么都在外面?进去啊。”   “门窗都锁了!”有人叫道。   王向红当场骂了一句:“妈个逼的都是狗脑子吗?”   他抬脚将陈进涛家里的门给踹的晃荡。   但没有踹开门。   陈进波急忙说:“王支书没用,我三哥从里面用桌子抵住了门,我踹来着……”   王向红改成一拳砸碎窗户玻璃将反锁的窗户给拉开了。   盐卤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陈进涛还有清醒的意识,他麻木的说道:“王支书你们回去!跟你们没关系,我给回学抵命了……”   “草!”王向红又骂了一句,“都是狗脑子!”   王忆翻窗进去说道:“你抵命个屁,回学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要自杀我看你是想逼死回学家里剩下的人!”   “你要是自杀,陈家能放得过回学家里?你们百姓生产队上下能放过他们一家?”   “光是咱外岛老百姓一人一句话,这唾沫星子就能把人家老小给淹死!”   他掏出牛奶撕开包装袋叫道:“赶紧给我喝下去,快点!”   外面人群里有人问道:“是豆浆吗?王老师真神了,他是从哪里捣鼓来的豆浆啊?”   又有人听到这话说:“那豆浆要煮开才能喝,没煮开的豆浆喝了会闹肚子……”   “都他娘这时候了你还关注闹肚子呢?”王向红气笑了。   王忆也觉得这说话人的大脑回路很清奇,你都得艾滋还怕什么梅毒啊。   他强硬的将牛奶塞给陈进涛,陈进涛要推开,喊道:“王老师……”   “快你妈喝,”王忆打断他的话怒吼道,“你别想一死了之,你不欠回学家里的你欠我的,我给你治腿还有其他的事,你还没给我交纳费用呢!”   陈进涛这种人责任感特别强烈,过分的强烈,强烈的变态。   那就得用责任感来激他。   王忆继续吼道:“我本来还想雇你给我干个活,你死了谁给我干活?快点快点,快把它喝下去,你以后得给我干活,我有事要委托你来负责!”   他把牛奶袋子开口塞进陈进涛嘴里。   陈进涛被他说的浑浑噩噩了,下意识就抱着包装袋喝了起来。   一袋子下去再来一袋子。   来来来,喝完这一袋,还有一袋,再喝完这一袋,还有三袋!   陈进涛很快遭不住了,说道:“啊、啊,王老师我喝不下去了……”   王忆将他推到床头说:“抠嗓子眼往外吐!快点!”   卤水点蛋白质液是很快的,它们会迅速进行结合。   于是陈进涛吐完了继续喝,喝不下去继续吐,王忆一口气把带来的二十多袋牛奶全给他灌下去了!   这样还不行。   他去把抵着门的桌椅卸开让陈进波等陈家人进来,指挥说:“赶紧把他送去县里,让医院给他洗胃,洗一下残留的盐卤。”   这么多牛奶先后灌下去吐出奶块来,他胃里的盐卤已经反应的差不多。   保险起见,还是得去医院。   王忆接受家庭医生医学技能培训最大的收获就是——生病了别百度也别迷信土方子、老偏方,而是要去医院!   但外面的社员们已经被他的操作给震慑住了。   他们觉得王忆这操作很果断、很专业,于是院子里头是赞不绝口,还有人长吁短叹:   “要是王老师早两年回来就好了,我外甥女喝老鼠药没救过来啊,要是当时有王老师,肯定能救回来。”   “涛真是命大,碰上了王老师,要不然咱去哪里找豆浆给他灌肚子?”   还有人问王忆:“王老师你能不能治狂犬病啊?”   王忆一听这话吓一跳:“谁得狂犬病了?!”   七八十年代中国农村确实遭受狂犬病威胁,这是死亡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恐怖传染病,它和艾滋病都是一旦得了就几乎无法治愈的疾病。   以至于到了22年国人依然对它们拥有巨大的恐惧心,在这种恐惧心理下催生出了两种新疾病:   恐艾症和恐狂症!   这百姓生产队的社员愁眉苦脸的说:“是我表弟得了,他去城里给人家干活摸了一条狂犬,现在得了狂犬病。”   “现在他已经很严重了,日日夜夜的学狗叫、跟狗一样爬,乱咬东西,还抬腿跟公狗一样撒尿……” 第349章 不是教师节的教师节   王忆听到这里一脸懵逼。   这他娘是狂犬病?   这他娘是癔病吧!   他便对这社员说:“你跟你亲戚说别害怕,送市里医院去看看,记住要去精神科看这个毛病。”   社员惊喜的问道:“还能治吗?不是都说狂犬病治不了吗?送医院也是白搭吗?”   王忆没心思跟掰扯,挥挥手说:“狂犬病不能治,你表弟这个能治,你们赶紧送他去市里医院就行了。”   这时候陈家的族老们来请王忆和王向红了,他们轮流跟王忆握手,无论如何要请两人去家里坐着歇息歇息。   王忆摆手道:“现在当务之急是送陈进涛去洗胃……”   “送去了,已经上船送过去了。”一名族老说道。   天涯岛来跟着看热闹的一个社员说:“二姥爷,你们这会倒是麻利了,刚才咋不赶紧把涛送去医院啊?”   他的二姥爷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别乱说,他刚喝下那么些盐卤,谁敢去刺激他?”   旁边的人解释道:“吃下盐卤,你要是一动不动,那活的时间还能长点,你要是乱动弹,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   “你这话在我们队里说要挨打的。”王向红开玩笑的说道。   这汉子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赶紧道歉:“对不住,支书,我忘了你们队里的寿星爷……”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不至于,我们没有蛮横到不让人家说一句祖宗传下来的老话的地步,毕竟这是你们生产队,但在我们生产队可不能说这种话。”   王忆说道:“你们不去刺激陈进涛是对的,盐卤里面有大量的无机盐成分,它们会被胃肠道吸收参与进新陈代谢,这种情况下新陈代谢越慢越好。”   二姥爷说道:“王老师你有文化懂的多,我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都知道误服了大量盐卤不能乱动,要让身边人赶紧去找豆浆灌肚子。”   “问题是我们豆腐坊里没有豆浆了,所以没人敢去动涛,都怕、咳咳,都怕摊上事。”   陈进涛已经服下了好些老盐卤,摆好去死的架势。   这种情况下外人去救他,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   如果陈进涛是在谁救治他过程中死掉了怎么办?   包括陈家人在内的百姓生产队的社员们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还是那句话,现在老百姓信奉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种生活理念。   都不敢去意外生事。   比如陈家豆腐坊的掌柜陈道英看到陈进涛被送上船,他便喊了几个亲朋回家拎起铁锨锄头的要埋掉盐卤池。   陈进涛的事让他有些后怕,要是陈进涛真因为服用盐卤而死,到时候就算陈进涛的家里人不来找他问责,他也会感觉窝囊。   所以既然不打算做豆腐了,不如直接把盐卤池给埋掉,另一个他甚至还跟亲朋商量:“有没有要磨盘的?把我家磨盘也给搬走吧。”   跟着去陈家一个族老家里喝茶休息的王忆见此问道:“你们至于这样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陈道英说道:“啊?哦,我那啥,我那个不是怕事,我是以后不干磨豆腐了,起早贪黑的干不动了。”   “现在我儿子在市里找了个活计,他让我过去帮忙哩,我准备换行当了。”   他问其他人:“有没有要磨盘的?这是老磨盘,我家传三代了,磨豆子可好使了。”   “那也得有豆子可以磨,现在豆子比小麦稻米这些细粮还难买哩。”旁边的人哂笑道。   王忆想起上次做的咸菜炖豆腐。   天涯岛上可以弄个豆腐坊来提供豆腐,豆腐可是高蛋白的好食材。   于是他跟陈道英商量道:“陈大叔,你家要是真不准备要这个磨盘了,能不能给我们学校啊?”   陈道英问道:“你要在学校里磨豆腐?”   王忆点点头。   陈道英笑道:“行,那你让你们队里人给运回去吧,这家伙可是死沉死沉的,你们队里得多来几个人。”   “另外你看,咳咳,你们要做豆腐那也不能光用磨盘对不对?装豆腐的木抽屉,木桶,纱布,水勺,千斤顶,风箱等等吧,要做出豆腐需要全靠工具哩。”   然后他去推开自家偏房的大门,说:“我这里有,咳咳,这是我家传了三代的家伙什,王老师你看你需要吗?”   王忆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向他搞推销呢。   当然人家陈道英也不是针对他,这人埋掉盐卤池是为了避免以后出麻烦,处理石磨则是为了卖其他工具。   所以说,自古以来老百姓还是有智慧的。   王忆对王向红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买下这些工具。   王向红给他使了个眼色拉他到一边,小声问:“咱们能搞到黄豆?我看你那里没有弄过黄豆。”   王忆说道:“海关那边有的是黄豆,外国的黄豆。所以咱队里可以弄个豆腐坊,正好平日里供应咱们社员还有餐厅。”   这年头豆腐是好东西,价格不便宜。   特别是到了冬天老百姓家里缺少新鲜蔬菜,整个八十年代的冬天都是老三样的天下:大白菜,萝卜,土豆。   其中大白菜可以用来炖豆腐、萝卜可以炖豆腐,特别是做成冻豆腐后,用来炖菜更鲜美可口。   于是得到王忆的确认,王向红便去跟陈道英谈了谈价。   陈道英是真不想靠豆腐这行当来混饭吃了,所以他没想着靠手里的东西去赚多少钱。   加上王向红的面子大,他亲自去谈价,这样最后给了二十元钱,把一切家伙什都给买到了手。   这下子队里来看热闹的人派上用场了!   肩挑手拉,大家伙合力将磨盘给抬上了船,又把其他家伙什全给收拾了上去。   来的时候一群人,回去的时候一船货……   回程中王忆坐在船头往后看,感觉还挺可乐的。   王向红坐到了他身边,问道:“陈进涛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王忆说道:“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性格说难听点是死心眼,说好听点的话就是很负责任。”   “你看回学这件事,到底是否跟他有关系?我反正觉得这没有关系,但他的责任感很强,把这件事拉到自己身上了,看起来有点傻、有点死心眼。”   “可是我很欣赏这种人,他们要是用好了,能起大作用。”   富有责任感的人、讲原则的人,或者说死心眼的人,这也是人才。   王向红试探的问道:“要用在咱们生产队吗?”   王忆摇摇头:“不是,我是自己用,想让他帮我去维护、看护一些东西。你看他这人有责任感,那么维护工作肯定会做的很上心。”   王向红听他不是准备把陈进涛带到天涯岛上来便松了口气。   虽然他名义上不介意王忆为生产队引进人才,可实际上他跟队里的老辈人一样,挺不愿意引进外姓人进自家地盘进行定居。   这样他放下心来,跟王忆讨论起了磨豆腐的事。   外岛生产的豆腐叫海豆腐。   盐卤能点豆腐,那归根结底来说海水也能点豆腐。   因为海水其实就是盐卤+食盐+水,那么,直接把海水蒸发掉一些水分,剩下的就是盐卤+盐,再加入豆浆中,就相当于给豆腐加了盐。   做豆腐这活在外行人看起来神秘莫测——毕竟老话中说男人三大难,撑船打铁做豆腐。   实际上这活简单。   用磨盘耐心把豆子磨成豆浆和豆渣,豆浆煮了然后点卤再定型,这样就做出豆腐来了。   豆渣这东西可以给人吃也可以喂猪,这是喂猪的上好材料,外岛的豆渣会压成豆饼分给孩子吃,一般是舍不得拿来喂猪的。   王忆也没打算把豆渣拿出来喂猪,做个豆渣饼呀或者炸个豆渣丸子投喂给学生们不是更香?   船停码头,这会社员们已经上工了,码头上人多。   而人多力量大,他们将磨盘连同其他家伙什一起捣鼓上了山顶,运送进了大灶。   大灶空间大,现在里面就是三口大锅而已,还有的是空间,可以用来搁置磨盘。   另一个做豆腐也需要大铁锅,这样三口大锅的利用率就起来了。   王忆下午给张有信一封信,收信地址设置在了自己刚在十六铺码头买下的石库门处,然后假装这是发给同学帮忙买豆子的信件。   他已经跟麻六叮嘱过了,以后自己房子收到的任何东西都直接放入房间里好好保存起来,除了自己其他人不准碰。   当天傍晚队里又有妇女在下工后去砸藤壶给他送来。   这样王忆吃不了,就让漏勺做了触干,准备晒好后给22年的生产队大灶带过去,用来给羹汤提鲜。   味精和鸡精都是很厉害的提鲜剂,但跟触干这种东西不是一样滋味。   触干的鲜并没有更上一筹,它就是别有一番风味,这种风味可以赋予一道羹汤灵魂。   9月10号终于到来了。   这是王忆在82年经历的第一个教师节。   大清早的王向红打开广播喇叭,出来的新闻就跟教师节有关:   “国家领导人于昨天下午会见了全国优秀教师代表,向全国广大教师和教育工作者致以诚挚问候。领导们指出,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   “要深入贯彻落实领袖同志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在全社会大力营造尊师重教的浓厚氛围,努力建设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教师队伍,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不断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   王向红放着广播习惯性出来吹风抽烟,而王忆则习惯性的溜达,于是他招招手把王忆叫过去聊了起来。   王忆本来以为是一场随便的扯淡。   结果王向红跟他一聊把他给吓到了:现在其实没有教师节!   没有法定的教师节!   他听到王向红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老支书在开玩笑,因为前两天他就跟教师们说了,今年的教师节有礼物,教师们很开心,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于是他赶紧拿话来套老支书,通过老支书的嘴巴他才知道,新中国成立后的教师节是5月1日!   51年的时候教育部和全国总工会共同商定,把国际劳动节作为中国教师节。   但由于这一天缺少教师的特点,执行的结果并不理想。   特别是57年以后,在错误思想影响下,教师不受重视,教师节便不复存在。   直到去年的1981年3月,民主促进会的领导干部们联名向首都提交了一份提案:建议确定全国教师节日期及活动内容案。   当时的提案指出,教师担负着培养四化建设人才的重任,应当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   到了今年4月,教育部和全国教育工会联合签发了“关于恢复‘教师节’的请示报告”,然后这件事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   也是在这份请示报告中,教师节被定为了9月10号——   这里面还有一些曲折。   去年民主促进会提出了确立教师节的活动内容案后,《光明早报》的编辑部收到了一份读者来信,写信人署名“首都章连峰”,他提议将教师节设在每年的9月1日。   原因是每年九月一日全国学校在这一天开学,然后将这一天定为教师节并举行面向教师的庆祝活动,让学生更尊重教师,让各界人士更尊重教师,逐步达到全社会尊重教师的目的。   但是到了今年年初,津门地区的南开中学有教师为此致信《光明早报》,他们提议将教师节时间定为9月10日。   然后各家报纸联合举办了一个针对教师意见的征集活动,发现教师们绝大多数都赞成选9月10日为教师节。   原因是9月1号开学,到了10号差不多新学期就踏上正轨了,教师们有时间来参加庆祝活动。   后来国家和教育部便初步认证了这个日子,祝真学、祝晚安这些正经教师都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王忆提出今天庆祝教师节他们没有异议。   现在只是国家还没有对9月10日是教师节这件事进行立法确定,但社会各界已经认定了这个日子,以至于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有全国各地的教育界人士举办活动了。   就比如广播中说的,国家领导人在昨天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教师代表,今天他们肯定就要在一起吃个饭了,这等于是官方定性了。   王忆听完王向红介绍后真是目瞪口呆。   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还好错打错着这正好在82年,如果往前哪怕提前一年他对教师们说咱们9月10号过教师节,这也会引发教师们的疑惑。   王忆跟王向红聊了一阵分开,他回到听涛居后直接回了22年一趟,在公务员小区打开电脑上网查了查教师节的来龙去脉。   一切都跟王向红说的一样,王向红唯独不知道的是教师节正式被立法确认还要等到85年。   他浏览了相关信息后想回到82年,要关机的时候又想起王向红之前的一个嘱托,让他主持向袁隆平同志学习的活动。   于是他又上网搜了搜相关活动。   当时他还跟王向红讨论过关于海水稻的话题,这样他一起搜了搜。   这一搜他注意到一条信息:   1986年,南粤海洋大学研究员陈日胜在海边发现了第一株野生海水稻,申请了原农业部植物新品种专利,定名为“海稻86”,这被袁隆平院士评价为继杂交稻之后水稻行业的又一次重大革命性突破!   看到这条信息王忆顿时明白了王向红当时为何会觉得自己的话是在扯淡。   原来82年时候压根还没有海水稻这个物种被发现,所以不管报纸还是广播肯定也没有相关消息。   这导致了王向红不信服自己关于海水稻的说法。   他在心里理解了王向红的一些观念。   王向红这人特别爱看报纸、爱听广播,对国家大事、社会要闻了若指掌,所以他刚才那会能把共和国的教师节变迁一五一十的说给王忆听。   可是……   王忆回忆着他那天跟王向红开展的讨论,隐约的记起王向红说的一句话。   他说以前外岛的黄土公社就搞过海水稻培育工作。   因为黄土公社曾经发现过一些野生的海水稻,他们不是瞎搞,而是以这些海水稻为蓝本想培育出可以广泛种植的海水稻。   这样王忆便精神一振:   82年之前外岛就发现了野生的海水稻?   也就是说,不用非得等到86年才让海水稻出现在相关专家的视野中,在82年就可以做到这件事了。   要知道野生海水稻的发现,可是被袁院士直接称之为‘革命性突破’的事件!   王忆琢磨了一下。   或许可以组织外岛各生产队搜寻一下野生海水稻?一旦找到这种水稻传给专家组,那外岛可就扬名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他得好好研究怎么操作这件事,不能乱来,否则容易不小心把自己给架到火堆上去。   他打印了相关资料回到82年,早上吃扯面皮:   漏勺的拿手绝活。   这年头干面条珍贵,而给全体学生做手擀面这可耗费大力气了,所以漏勺就给学生扯面皮吃。   大迷糊揉面,然后他来扯出面皮下到锅里,还别说,面里头打上鸡蛋加上点油水,出来的面皮喷香且滑溜,比干面条要好吃的多。   以往早上吃面条都是配牛肉酱、辣椒酱或者豆腐乳这些东西,今天漏勺给王忆端出来一碗的螺酱。   辣螺酱!   之前的辣螺太多,漏勺拿来做了辣螺酱。   这个东西做起来简单,而且有辣螺的鲜美基础在,就算制作方法不怎么到位,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去。   一碗辣螺酱端出来,王忆舀了两勺拌进面皮里来了一口。   面皮爽滑,辣螺酱嫩滑,这真是绝配了!   辣螺的鲜味经过发酵后依然得以留存,另外发酵又让螺肉变得甘醇丰腴。   这酱没有用辣椒,可却在香中带着辣滋味,大清早的吃一口很是开胃。   王忆一碗面条拌着辣螺酱‘西里呼噜’的下入肚子里,饱餐之后还能感觉到它的鲜咸之味荡漾在唇齿间。   其他教师也赞叹辣螺酱拌面皮好味道,王忆便提议说:“中午头要不然继续吃这个?”   徐横说:“我没有意见,只要晚上有红烧肉有炖鸡吃就行啦。”   其他教师哈哈笑。   然后都在憧憬猪肉鸡肉这些美食。   上午正常上课。   王忆正琢磨着怎么给教师们送礼物,结果有人给他送来了礼物。   县治安局的快艇开了过来,王忆听说有人找自己去大队委办公室一看,看到了郭嘉。   郭嘉笑着跟他握手,说道:“王老师,节日快乐。”   王忆说道:“这教师节才八字刚有一撇,结果你们都知道了?”   郭嘉说道:“王老师我不瞒着你,其实我还真不知道现在有教师节这一说了,是我们庄局让我来给你送礼物我才知道的。”   王向红说道:“早就有教师节这一说了,51年就有了,不过今年是重新恢复教师节——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   郭嘉说道:“我们庄局知道,因为庄局他可是把王老师这位好同志放在心里头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户口本那么大的皮本子,上面写着‘共和国公务持枪证’。   这是省公安厅下发的证件。   王忆看到这个证件后真是大为惊喜。   庄满仓是军队出身,这执行力就是强、工作效率就是高,这么快就给他把持枪证办下来了!   他急忙接过来打开看——   没想到这证件可是够大的,之前王忆以为这东西应该跟个驾照本那么大呢。   证件夹里面是一张硬纸壳,上面是他的照片、关于他的信息,除了基本信息还有‘级别信息’,是‘地区辅助执法人员’。   再就是枪支种类、枪号、子弹、审批人和审批单位。   其中枪支型号是一把五四式手枪,审批人是庄满仓、叶长安和省厅里的常久。   这是省里有人好办事了。   王忆估计肯定是庄满仓或者叶长安帮他往上传话了,又通过了常久的关系,给他特批下了这个证件。   地区辅助执法人员是外岛在五十年代开始的特殊工作,类似辅警。   因为翁洲岛屿多,散在岛屿上的村庄生产队多,治安局辐射范围不够、投射能力也不够。   而建国后一直到六十年代,外岛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还经常有特务分子活跃,所以就催生了发达的民兵体系和辅助执法人员制度。   王忆被庄满仓办成了一个辅助执法人员,相当于走关系成为一名辅警,然后以此为契机批下了持枪证。   郭嘉将一个牛皮纸包递给他:“家伙都在这里面,有二十发的法定弹药,你别用这个,庄局给你另外准备了五十发子弹,你要打枪就用这些子弹。”   听到这话王忆除了感叹庄满仓讲义气、够朋友,还感叹这年代枪械管制真是松弛。   他打开牛皮袋一看。   里面是个枪套和两个弹夹,另外就是黄澄澄的子弹。   他拿出枪套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崭新的黑家伙,枪柄带个五角星。   著名的大黑星!   王忆顿时爱不释手,这可是个狠家伙,带到22年后是可以镇住黑恶势力然后吃一辈子牢饭的。   王向红对此表示风轻云淡。   他这辈子打过的枪,真是比王忆操练的手艺活还要多!   所以他对这种小东西毫无兴趣,就连持枪证他都满不在乎。   王忆向他炫耀,他莫名其妙的看着王忆说:“这有啥?我也有啊。”   “你也有?”王忆当场愣住。   王向红点点头:“转业时候部队给我办的,因为我当时不只是回来干咱们生产队的干部,还是反奸队的队员。”   “反奸队全是转业的军官,不管转业到什么单位,都给配备了武器。”   王忆想想当时那个年代倒是理解。   一直到现在小学里男生还在流行‘抓特务’这一游戏呢。   郭嘉更没有感觉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他也是天天别着枪的人。   说句实话他压根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神气的,他只觉得这东西挂在腰带上沉甸甸的。   把持枪证送到,郭嘉挥挥手便要踏上回程了。   王忆中午要款待教师们大吃大喝,于是想留下他好好吃一顿,郭嘉一听有酒有肉当场来了一句:   “我们有纪律,所以我今天中午不能多喝,我最多喝半斤,更多可就不行了,更多会耽误上班!”   王忆听完这句话后,当场就是愣了一会。   自己还是格局小了。   中午头这顿饭确实很丰盛,酒是五粮液、饮料是鲜榨的果汁——学生们采摘各种野果回来,都被王忆用榨汁机做成了果汁。   白露之后太阳不那么烈了,他们坐在老槐树的树荫下吃饭。   槐树叶被海风吹的来回摇曳,偶尔会有小小的树叶飘零下来。   打着旋就像是飘在空中那极小的船儿。   饭局热烈而轻松,王忆又给拍了大合影。   照片中祝晚安靠在孙征南身边和他笑的温柔满足,老爷子祝真学在举杯示意,杨文蓉伸手整理额间秀发以掩饰自己略略的羞涩。   徐横和郭嘉勾肩搭背,两人都是一手一个酒瓶子。   唯有秋渭水看着镜头露出比秋天艳阳更灿烂的笑容。   她始终在全心全意的关注着王忆。   王忆很满意这张抓拍,他想往后好多年,自己每当想到这一天都会很开心的。 第350章 看老虎,看老虎   王忆这人的生活很有仪式感。   教师节的下午,他给教师们放了个假,也等于给学生们放了个假。   让学生们不用上课不用打拳,可以去赚工分了。   白露之后一场秋雨,山上栗子树落下的栗子越发的多,是到捡栗子的时候了。   于是教师们没事干,吃完饭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王忆拍拍手说道:“先别急着走,咱们学校的福利还没有发呢。”   “真有礼物要发呀?”杨文蓉挺诧异又有些期待。   前两天王忆说过今天有礼物,但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祝晚安也以为王忆就是随口一说,毕竟开学之前王忆刚给发了礼盒,里面好些东西都是她第一次见到呢。   两人都是学校来的新教师,不了解王老师的性子。   王老师那是相当在意承诺的一个人!   吐口唾沫是口唾沫!   他让大迷糊去抱出来两个箱子,都是大纸壳箱,一个是津门第六机械厂的包装箱,一个是沪都金星彩电的包装箱。   津门第六机械厂的包装箱大一些,打开以后里面是透明塑料包。   每个包上都有名字,王忆看着名字发给教师。   里面是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   这一身衣服不只是上衣和裤子这样的外套,都是配了衬衣的。   样式上很普通。   男士是白衬衣、黑西装和黑皮鞋,女士是白衬衣、女士西装、高腰西裤和矮高跟小皮鞋。   本来王忆准备大家伙准备牛仔服的,但今年下半年开始一些报刊突然集中火力开始批牛仔服。   就在九月初刚开学的一些大学中,招生办直接去找到了穿牛仔裤的学生说:“你们继续穿牛仔裤,那就将被学校终止录取。”   这些学校可不是小地方的闭塞大学,而是沪都大学和沪都交通大学等。   所以看到这种新闻后,王忆觉得还是低调一些为好,就不往外展示牛仔服牛仔裤了。   不过该去小商品批发市场卖还是要卖的,牛仔服现在在沪都非常受欢迎。   时髦青年们没有一件牛仔服,那都不好意思去公园里跟人家玩斩衣比赛。   再说根据王忆所知,国家层面上并没有叫停过服装的迭代,现在抵制牛仔服的都是老一辈。   很正常,穿长袍马褂的指责穿中山装的,穿中山装的指责穿西服的,穿西服的指责穿牛仔裤的,这都是一脉相承,实在正常不过。   再说了,穿牛仔裤的也不是鄙视链的终端,以后还有穿牛仔裤的指责染了头发的,染了头发的指责纹身的。   另外王忆就是指责纹身的那些人之一,所以他以前不笑话王向红保守,因为他觉得自己在22年可能也是个保守古板的人。   一套套服装鞋子分到大家伙手里,包括祝真学在内都很开心的去拿出来看。   这年代的人得到一件新衣服所能拥有的满足感,还要超过22年的人买到一件新电子产品。   徐横拿到西装立马穿在了身上给众人看:“怎么样、怎么样?我穿着行不行?”   自然很行!   徐横魁梧,而且他的体态是身材修长、虎背蜂腰的那种魁梧,属于衣服架子类型,比孙征南穿衣服还要好看。   漏勺也是教职工一员也有一身西装,他拿到后有些手足无措:“我草,我我也是一身高档西服啊?校长哈哈,校长你这给我怎么也分了一套这样的好衣服?”   王忆说道:“你该有一身正经衣服了,那个钟瑶瑶快要来上班了吧?”   漏勺立马说:“我让她下个礼拜过来上班。”   王忆说道:“那你礼拜天去接她,嗯,我跟支书说一声,你让大胆开天涯三号送你去接人拿行李,到时候你就穿这一身过去。”   他回了一趟听涛居,出来后手里还有墨镜。   然后他给漏勺戴上,看了看说道:“嗯,就这样,一身黑西装配上黑墨镜,好好捯饬一下,绝对看不出你年纪比钟瑶瑶大不少。”   漏勺高兴的手舞足蹈:“好啊好啊,我就这么穿着去,绝对震得他们队里人不敢说话。”   他试过墨镜之后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放入衣服包装袋里,对王忆说:   “校长你放心,大灶你交给我,还有做豆腐的事你交给我,我就是把我这一身骨头拆散了,也一定给学校做好后勤供应保障,否则你军法处置我!”   徐横笑道:“这是立下军令状了。”   漏勺坚定的说:“对,我要对校长立下军令状,一定要不负校长的栽培!”   祝真学愕然抬头:“这话我怎么听着耳熟呢?”   “在电影里是不是没少听这段话呀?”秋渭水嘻嘻笑道。   她们几人拿着衣服也是欢天喜地,摸摸衣服的材料看看衣服样式,然后互相讨论,约定了要回去换上衣服回来找王忆拍两张照片。   像孙征南直接要回去换衣服。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很沉稳,实际上就他闷骚、就他最注意个人形象。   徐横拉住他说道:“班副你着什么急呀?你看看旁边还有个箱子,这是还有礼物呢。”   王忆说道:“不是,你着什么急呀?这个箱子这么大,还能就这么几件衣服?”   他又从中拿出一套保温杯分给众人:“秋天是天干物燥的,大家上课说话多,难免口干舌燥,所以一人发一个杯子,以后上课好歹能喝口水。”   “再过俩月天气会冷下来,到时候课堂上喝一口热水也能让身体熨帖一些。”   这是一套复古造型保温杯,整体像是小号的塑料暖壶,上面还带着个像是水杯的壶盖。   壶盖带手柄,拿下来便是一个杯子。   现在有保温盒还很少有保温杯,教师们以为是给他们发个小暖壶,心里很高兴可是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祝晚安讪笑道:“王老师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一个女教师,我上课的时候拎着一把小暖壶去教室……”   “什么小暖壶啊,这是个保温杯。”王忆拿下塑料壶盖露出里面的保温盖。   他把保温盖拧下来给他们看。   徐横探头一看说道:“嘿,这壶内胆小啊,从外面看挺大的,里面这不大呀。”   王忆说道:“城里的房子有保温板,你们见过吗?这辈子外面就有一层保温板,好东西,倒热水在里面,哪怕大冬天的放一晚上,这倒出来的还是温水!”   “这么能保温呀?比水壶还能保温。”杨文蓉下意识的惊叹道。   漏勺同样分了一个,他打开后探头往里看,说道:“校长这内胆跟暖壶的不大一样,真亮真光滑,太白了,我感觉像是银子的。”   王忆说道:“这是钢的,316钢吧?好像叫什么旋薄镜面内胆。”   “对了它这是外面带了个手提袋,你们把手提袋摘下来,里面有我打电话让工厂特意给咱们喷上的字。”   摘掉外面的皮革袋,里面是个大红的五角星,围绕一圈是‘天涯小学1982年教师节纪念’。   这就更有仪式感了。   众人赶紧各自选了个杯子,拿在手里试了试,心满意足的不行。   这是个好东西。   分完了杯子,剩下的就是彩电了。   王忆打开箱子说:“后天星期天,然后的这一届女子排球世界锦标赛的开幕战,咱们中国女排的铁娘子们去年拿了一个世界冠军,我有预感,她们今年还会再拿一个世界冠军。”   “所以咱们到时候要一起看排球比赛给她们加油,咱们要亲眼见证她们……”   “哇,电视机啊!”这下祝晚安下意识的惊呼起来。   杨文蓉这边直接目瞪口呆。   王忆端出来一台电视机,这比他送给陈谷那一台更大,是24寸的。   如今国内自产彩电的最大尺寸。   24寸金星彩电,沪都和江南都尊称它为‘大金星’。   金星牌电视机沪都电视机厂的骄傲,78年国家批准沪都电视机厂引进了全国的第一条彩电生产线,然后就在80年诞生了金星彩电。   这电视机在投入生产之后迅速赢得了全国众多奖项,比如“全国最畅销国产名牌产品金桥奖”、“中华名牌大屏幕彩电”。   这年头国内电视机生产品牌已经挺多的了,首都、牡丹、凯歌、熊猫、青松、飞跃等等,但在沪都要说最高档的电视机品牌那还得数金星。   一直到九十年代,沪都和邻近的江南地区那些经济比较发达的家庭在买电视的时候还是优选金星牌电视机,就拿金星的宣传语来说——适度规模、适当份额。   很多人没有看懂这句宣传语,因为它太内敛了。   如果换成日后的小米产品的宣传内核那就简单易懂了:饥饿营销!   适度规模说的是我们金星不会过多生产、不会一直扩大生产线,适当份额说的是市场上的金星彩电就那么几台,哎,谁能买到就说明谁路子广、有钱有势。   像之前陈谷要买电视机就没有考虑过金星,因为他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沪都人,很清楚金星彩电的多么不好下手。   现在金星牌彩电的包装箱上写的宣传语还不一样,写的是:高科技含量,高品质质量。   但没人管他怎么宣传,现在所有人都围上来看这台‘大’彩电。   24寸!   一行人真是当场被震惊到了。   要知道祝真学是省级优秀教师,他家里的孩子都很有出息,这是妥妥的县城高端家庭。   所以他们家里买得起电视机,然后买的是一台熊猫牌9寸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九寸的个头!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夜幕降临后左邻右舍还会热切的跑去他家里看电视呢。   完全不夸张的说,82年哪个村里谁家买一台电视机,那全村人都会去看,连瘫痪在床的都要让家里人背过去看看。   什么屋里院子里炕头上灶台上,只要能看见电视机的地方肯定都挤满了人!   而王忆这边搬出来的是24寸的彩电。   这种彩电现在根本不会进入寻常百姓家里,甚至不会进入中产阶级和普通干部家里。   王忆知道这电视机的稀缺性,于是他特意解释道:“这是一台二手电视机,是一位领导买了以后发现影响不好,偷偷看了半年又转手卖了出去,让我一个朋友帮我接手了。”   “你们知道这台彩电多少钱吗?”   “我家买的9寸熊猫是300元。”祝晚安急忙说,“我刚工作那年自掏腰包买的,是我发了工资一分钱不花攒了半年加上我父亲攒下的一张电视机票才买到的!”   王忆伸手在这里划了一圈,说:“咱们所有教职工,不吃不喝一年时间能买到这台电视机。”   没人惊呼。   因为这是不出预料的事!   徐横看见电视机后比看见美女还要来劲。   他赶紧伸手去抚摸屏幕,激动的说道:“好家伙,队里有了电影放映机,现在还有了电视机!”   “这下子以后你说咋整?是让队里人去看电影还是去看电视剧?这不是让大家伙为难呢嘛!”   然后他又自问自答:“我不管别人啊,有了新片子我看电影,没有新片子我就来看电视剧!”   孙征南说道:“我看电视,听说电视里音乐表演节目呢,小祝老师咱们可以看看专家们是怎么弹脚踏风琴的。”   这时候一个脑袋挤进来,是王新钊努力挤进来看:“电视机?我听你们说电视机——这就是电视机?”   他压根没有亲眼见过这东西,甚至今年队里可以自己放电影之前他就直接没见过电视机。   不管是实际中还是书上都没有见过。   现在知道电视机长什么样,那还是在电影里看到的一些家庭中的布置。   但他从没敢想过自己有机会看到真实的电视机,更没想过这电视机自动来到他面前。   王新钊第一眼看到电视机后当场就呆住了,喃喃道:“这、这太美了,太高、高科技了!这屏幕是什么样的玻璃做出来的?这电视机、这就是电视机啊!”   他又飞快的跑回去进门市部里喊:“哥、二猫快来看,电视机、电视机!”   正踩着马扎趴在柜台上算数学题的王丑猫疑惑的抬起头,问道:“哪有电视机?是哪个电影里放的电视机吗?”   王新钊激动的嚷嚷道:“是王老师、王老师他们那里有一台真的电视机!”   王新国放下课本跑出去。   王新钊的声音很大,王向红听清后闻声出来。   还好这会学生们早就吃饱喝足跑回家去午睡了,校园里空空荡荡。   否则学生们被惊动,那王忆今天下午就得放电视了。   王向红已经被惊动,他探着头往这边看了看,看到一帮老师都在兴高采烈的热议着什么,便背着手溜达过来了。   王新国冲他激动的喊:“支书,王老师这里有一台大彩电!”   王向红心里一哆嗦。   沃德嬢!   这花钱小祖宗又干啥了?这是真不把钱当钱啊!   他这辈子只见过两种人不把钱当钱,一种是一心为民、全心为公的党员模范,还有一种是王忆。   但是当电视机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静静地出现在他面前后。   王向红的反应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的就呆住了:   好大的电视机!   王忆笑道:“这是我为了丰富学生们的见识、丰富社员们娱乐生活特意买回来的电视机,还是彩色的呢。”   “这样咱后天就可以看女排的世锦赛了,一起为咱们中华健儿加油助威,见证她们为国争光的壮举!”   王向红下意识的叫道:“那我以后可以看《新闻联播》了?”   王忆听到这话当场竖起大拇指。   我以为我看到电视先想到女排世锦赛已经是爱国爱党爱人民的表现了,没想到高还是支书高,人家直接想到了《新闻联播》!   他说道:“能,咱们电视机能收到中央电视台,以后天天能看新闻联播!”   王向红走过来,心里头太震撼,以至于他觉得这台彩电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王忆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极大、惊讶重大,可是这电视机不一样。   哪怕王忆开一台小轿车来到岛上王向红都不会这么震惊:因为他不知道电视机可以这么大!   他去公社开会还有拜访老战友家里的时候是在一些人家中看到过电视机的,但跟这个一比那就是小黄花鱼碰上了大黄花鱼。   长得差不多,可这个头差距太大!   徐横急迫的问道:“对了,王老师,这电视机能不能收到沪都电视台呀?咱在外岛,能收到电视台吗?能收到沪都电视台吗?”   “对,六子上次回来说,沪都电视台现在放《虾仁传》……”漏勺帮腔说道。   “你可真不愧是个厨子,时时刻刻不忘老本行啊?”徐横打断他的话,“人家那叫《虾球传》,不是《虾仁传》!”   “已经不错了,那天晚上听了六子的话后,漏老师还问我‘虾仁粥’有什么好看的?是电视里教老百姓煮粥吗?”很少开玩笑的孙征南哈哈大笑道。   现在大家伙都情绪激动的上头了。   电影是好东西,可谁都看过,天涯岛也请放映队来放过。   而电视机不一样。   外岛所有生产队自古以来还没有一台电视机呢,更何况这是彩电。   秋渭水说:“这可能是咱们县里的第几台彩电,我忘记啥时候听我爷爷说来着,咱们县里的彩电还没有超过十台,两个巴掌能数过来!”   “对,这肯定是咱们县里最好的电视机了。”祝真学赞叹道。   他上手摸了摸彩电,心里头也高兴。   谁不愿意丰富娱乐生活呢?   电影只有天气好的时候的夜晚才能放,这电视不一样,日日夜夜、别管天气咋样,只要有电就能放!   而且马上天气冷了,电影就不能放了,这寒冬腊月北风呼呼的吹,谁能在外面看电影?   老百姓爱看电影不假,但不能为了看电影多花钱呀——冬天在外面看电影容易感冒,感冒了得花钱买药,这个逻辑大家是懂的。   王向红看到彩电后便畅想了起来:“等天冷了把彩电放大队委办公室里,几百号社员聚集在里面,不用生炉子,肯定暖和。”   王忆笑道:“要生炉子,生炉子烤花生、烤红薯,到时候大家扒着熟花生、吃着甜糯的烤红薯,然后再来一杯热乎乎的茶水,这多好呀!”   众人听着他的话纷纷畅想起来,想的是满脸笑容。   是啊,那是多好的日子!   王向红当场感慨万分:“咱们要是真能那么好,那得感谢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烈士啊!”   “感谢高丽寒冬里跟联合国军血战的志愿军,感谢如今还蹲在猫耳洞里头打击受到苏修蛊惑而侵犯我边境的安南狼崽子的子弟兵!”   王忆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就肃然起敬了。   支书就是支书,区区一台电视机,这一下子把立场拔高了。   漏勺紧张的问道:“校长校长,这电视机还能用是吧?插上就能出人影?我听六子说,这电视机放映跟电影放映不一样,要有天上的卫星指示才行?”   “是信号。”徐横说道,“信号是卫星传下来的,不过没问题的,咱外岛别看荒芜,这不影响卫星信号的传输。”   王忆说道:“咱们这里的电视信号反而比城里更好,没有遮掩不说,我还准备了天线,到时候咱们找一根长木头竖起天线来。”   他们这里隔着海福县不远,海福县虽然没有自己的电视台可是有电视塔发送信号,他们再竖起天线来,那国内几个主要电视台都能接收到。   甚至王忆还准备好了卫星锅。   这东西一旦架设起来,说不好能收到港澳台的电视频道。   而队里现在有好些太阳能灶,竖起个小卫星锅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它的身份,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又增添了一个小太阳能灶。   不过电视频道无法遮掩,所以王忆挺犹豫的,他觉得以后即使要用卫星锅来接受信号也只能说是几个人看电视时候的私下里接,明面上肯定不能用。   他正在思索,其他人催促他赶紧打开电视机看看是不是能用。   第一次拥有电视机,大家伙在高兴之余多少有点紧张,就怕电视机或者信号有点问题白欢喜一场。   王忆伸展开天线,电视机打开。   屏幕闪了一下,从中间往四周打开,然后便露出了一个新闻播报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衬衣、头发浓密、相貌俊朗的中年人出现在屏幕上。   王忆以为要播放新闻了,这时候他没听到电视机的声音听到了周围一圈人高兴的欢呼声:“好,电视机能放!”   “这大电视,看着这上面的人真大、真清晰啊。”   “你们别说话,怎么没有声音?我怎么没听见声音?”   王忆调整音量,然后一个干脆洪亮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我们都知道,这东北虎是猫科动物,但少有人知它们是猫科中的豹属动物……”   “这是赵忠祥吗?”杨文蓉瞪大眼睛问道,“这是赵忠祥吧?我在《大众电影》上见过他的照片。”   祝晚安说道:“是的,这就是赵忠祥,哦,今天是礼拜五了?礼拜三上午、礼拜五下午会播放《动物世界》,这个节目就是赵忠祥主持的。”   王忆一听很吃惊。   赶紧仔细看屏幕。   没问题。   屏幕上的男子儒雅俊朗,看起来有着中年人的成熟也有着青年人的活力,当他笑起来露出白牙的时候,很有一种阳光灿烂的味道。   然后你们跟我说这是赵忠祥??   这是紧爷?   这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的赵紧爷?   他看着电视中这个自信爽朗的男子,实在没法跟自己所熟悉的那张老褶子脸划等号。   这一刻他真是感慨万千。   都说‘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句诗可以改为‘帅哥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赵忠祥中年时候竟然这么帅呀,这容貌、这气质、这主持功底,这要是放22年,绝对全民偶像!   不过他在这年代已经是全民偶像,特别是姑娘们更是喜欢他,连秋渭水都笑道:“赵忠祥的声音很好听。”   王忆听到后心里酸了。   他寻思你们是没听过赵忠祥录音里的声音,‘你那小X挺紧啊’,要是听到这个声音你们还会觉得很好听吗?   “大老虎!”王新钊指着电视屏幕叫道。   王丑猫更是激动:“对对对,一头大老虎,好大好威风的老虎啊!”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松林雪地,一头老虎在里面慢慢踱步。   威风,自信,凶猛而优雅。   赵忠祥轻快的说道:“东北老林场盛传一句话,叫做一猪二熊三老虎。这句话传到了祖国大江南北,以至于许多人以为这句话说的是东北林子里最凶猛三种动物的排名。”   “实际上这是错误的,这排名是给三种凶猛动物对我们人类安全和生活危害程度的排名。”   “如果单论凶猛,最可怕的是老虎,或许电视机前的一些观众朋友并不知道,老虎最喜欢的食物有两样,一样是鹿,一样是猪!”   王丑猫急忙说道:“我最喜欢的食物也是猪,我和老虎一样。”   然后他又沮丧的说:“我爹为啥给我起名叫王丑猫,叫王丑虎多好啊!”   王忆说道:“好了、好了,这个电视机是能用的,不过信号不太好,画面有波动。”   “这样我提前准备了一个新天线,支书,你去找一根长木头,咱们把天线竖起来,竖到大队委办公室,这样以后……”   “真的要放我办公室那里?”王向红高兴的拉住了他的手臂,“真的啊?”   王忆说道:“除了大队委办公室,咱们哪里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呢?”   “再说那也是我们教师办公室,以后教师们工作累了可以打开电视机看一会电视节目。”   王向红和教师们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这电视机我亲自来保护。”王向红立下承诺,“我保护电视机比孙老师保护录音机要好,我干工作会比他出色。”   孙征南立马说道:“那支书你这话我可不服气了,那咱们比一比赛一赛吧?看看谁的保护工作能做的更好!”   王向红说道:“行,这没问题,那咱俩就来个友谊赛好了,让你们这些新兵蛋子见识见识老兵同志们的手腕!”   “现在我先去找一根长木头,王老师,要做天线的话,这样的木头得什么样?”   祝真学抱着双臂说道:“不用再额外找木头啦,你大队委办公室门口放喇叭的电线杆就适合当天线,那够高了,更高容易被风吹坏。”   王忆说道:“对,大队委办公室门口的电线杆就足够使用了,那咱们把电视机抬过去吧,今天晚上支书你就可以看上《新闻联播》了。”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的合不拢嘴,说:“好好好,我今晚上就不用听广播了,我可以在电视机里看新闻联播了。”   “先别搬走,先看看老虎吧。”王丑猫哀求道。   王忆说道:“行,你们愿意看的话那就先看一会吧。”   王向红则不允许,他呵斥两个学生说:“不差这一会,先带去办公室,这外面风挺大的,待会说不准阳光还能晒到,这会损坏电视机的!”   “走,搬去办公室,然后再看——又不是不让你们看。”   徐横趁着他们说话自己上手去调了调台,然后另一个频道出来,电视机上出现一位身穿红裙子、烫头发为微卷的中年女子出现。   他看了眼电视机左上角的标志问道:“这是什么电视台?”   “这是沪都电视台。”祝晚安说道,“你看下面有个20,这是沪都电视台的第20频道。”   徐横当场震惊:“我草,沪都电视台这么多频道啊?”   祝晚安说道:“不是,没有这么多频道,这是去年他们刚增设的新频道,专门用来配合第五频道播放彩色电视节目。”   “看老虎看老虎!”王新钊和王丑猫着急的喊道。   王新国跟着喊:“对,看老虎!”   王向红推开徐横严肃的说道:“都别吆喝,先把电视机带到办公室去,还有徐老师你注意点啊,以后我来保管电视机,不能谁都可以随便上手!”   他让王忆教自己关闭电视机,然后收起插线放回箱子里,抱起箱子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走向办公室。   王丑猫和王新钊赶紧追上去继续喊:“看老虎看老虎!” 第351章 毛脚女婿上门   虽然已经入秋了,可秋老虎很嚣张,白天午后这段时间还是挺热的,所以外岛的渔民在家时候依然有午睡的习惯。   等到午睡结束。   大队委办公室有了电视机的消息在岛上传了起来。   起初如小风在吹,小风转大风,大风变狂风,狂风变成暴风!   很快全岛都知道大队委办公室有了电视机的事。   不出王忆预料,社员们纷纷往大队委办公室里跑,老人小孩都来了。   队里几乎所有老人都没有见过电视机,甚至他们里面许多人这辈子就没有离开过天涯岛和周边的海域,最远就是去县里码头卖鱼获,然后又很快回到天涯岛。   所以录音机、电视机这些电子产品对他们来说都太稀奇了。   特别是电视机现在在社会上拥有独特的地位,前段时间外队人来灯下聊,他们没有别的好说的,就拿在城里亲戚家看电视来说话。   队里人早就听说了‘看电视、看电视’,但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如今王忆带回来电视机,他们必须得来围观。   这事王忆早有预料。   前几天在沪都陈谷展示出彩电可照样吸引了他们那栋楼的住户呢。   劳力们不去上工了,纷纷跑进大队委办公室。   只用了十几分钟,大队委办公室就挤满了人。   有人从门口往里挤,挤不进来便去窗户从窗口往里钻,有的实在钻不进来就在窗口坐下了。   王忆被挤在了角落里,被这一幕冲击的一愣一愣。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他记得自己少年时代是零几年,然后当时父亲还在,曾经领他在假期外出,结果那时候坐绿皮火车有站票,位置很紧张,到了一些乘客多的路段,乘客们就是这么往车厢里挤!   办公室总共多大的面积?也就四五间屋大小,很快里面就挤不下人了。   可还是有人往里挤,门口的人大声喊:“里面的人往里点,我看见了,里面还有空地!”   里面的人则无奈的骂:“老三你往外点,我草,这是谁啊?准备骑我肩膀上啊?”   屋里屋外声音嘈杂。   眼看向来父子爷们关系和睦的社员就要争吵起来。   王向红没辙了,吼道:“把电视关上!关上!谁也别想看!他麻辣隔壁的,一个个挤什么挤?”   “都不去上工了?啊?没有看孩子的了?”   越说火气越大:“大高你回去给我做个箱子,准备一把锁,以后我把电视机锁起来,让你们谁也别想看!”   他的威信摆在这里。   看到他发火,社员们害怕了,外面的不往里挤了、里面的不往外推了。   然后大人架起了小孩在肩膀上,纷纷踮起脚尖去看向前面的电视机。   人群里议论纷纷:   “这就是电视啊?这看电视有什么好的,不如咱们看电影,那电影多大呀。”   “你懂什么?看电影能随时随地的看吗?看电视只要打开就能看。”   “电视太小了,我都看不见里面演了什么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那是人太多了,前面的蹲下啊,我们后面的啥也看不见……”   “我蹲下我看什么?我看前面人的腚啊?别说你们看不见,我也什么都看不见——这样都听我口令,最前面的趴下,然后后面点的蹲下……”   声音又嘈杂起来。   王向红还要发火。   有人提议道:“支书,把桌子和电视机搬到外面去吧,让社员们都过过干瘾,好歹让咱都知道这电视是啥样子的嘛!”   寿星爷这时候也来了,他在外面进不来,趴在门口喊道:“祥鸿啊,你把电视机这东西搬出来,让咱老少爷们都看看啥样子,你这在里面放着我们老家伙不敢进去。”   “就是,进去挤断胳膊挤断腿的那不要老命啦?”旁边的老人帮腔说。   王向红没辙。   老人们都发话了,那只好再把电视机给搬出去……   人群又哗啦啦的涌出去。   王向红跟王忆商量说:“要不然分组来看吧?是不是?四个组轮流来看。”   王忆说道:“先搬出去吧,以后还是得在外面看电视,特别是后天开始有咱们女排运动员的国际大赛,到时候你怎么让社员们分组来看?”   “比赛又没有回放,肯定得一起看、一起给女排健儿们加油助威!”   “什么叫回放?”有人问道。   王忆说道:“就是演完一次再放一次,比赛都是实时进行的,不可能比赛完了两个队再打一次。”   “对。”王向红点点头。   听着他们的交谈,漏勺若有所思的说:“九月十二号,就是后天,后天就要一起看电视给咱们的运动员健儿加油助威了?”   “那我明天去把钟瑶瑶同志接到咱队里来!”   钟瑶瑶肯定没看过电视,到时候领他来看电视,让她高兴高兴,让她见识见识自家生产队的大集体生活氛围。   桌子已经搬出去了,又由王向红把电视机给抱出去——自从王忆说了以后让他来管辖这电视机,他已经视若珍宝了,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拉出电线和电插板,再拉出天线。   王向红郑重的打开电视机,学着王忆的样子开始调换频道。   外面空地大,可是隔着远了还是看不清电视屏幕中的画面,于是有人一看四周有树他们不去挤了,而是纷纷往树上爬。   就此当场上演了蚂蚁上树的好戏:他们会爬上旁边的树骑在枝杈上来低头看电视。   压根不为看到电视里演什么,图的就是个能近距离看看电视机啥样子。   王向红这次调出来的是中央电视台,一位知性温婉的中年女同志正在一张讲桌后侃侃而谈。   祝晚安和祝真学一直在家看电视,王向红觉得有些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两人,就把他们安排在前面。   这电视台的画面一出来,祝晚安就说:“这是中央电视台,中央一台,支书,咱们这里能收到中央电视台呢,这可太好了,中央电视台有天气预报!”   王向红惊喜的说道:“对,中央电视台在前年开设了天气预报节目?广播里跟它们是同步的,这样咱们到时候不用听广播了,看电视就能看到天气预报。”   祝晚安说道:“天气预报不光播报天气,还会有各地各省市风土人情的介绍,到时候让社员们都来看看,来了解一下咱们富饶伟大的祖国。”   王向红欣然的点头:“行,这主意好,让咱们社员开阔一下眼界,别缩在咱岛上跟个土鳖烂鱼一样。”   电视机中的画面一直持续在这位女同志身上,于是后面的王丑猫、王新国兄弟就不乐意了。   他们嚷嚷起来:   “看大老虎、看大老虎抓野猪!”   “就是,看老虎吧,看女人有什么意思?”   “你们小孩懂个屁,看电视就要看女人,再说,这女人是母老虎,这不也是看老虎吗?”   王向红弯腰看向屏幕,问道:“这是什么节目呀?”   祝晚安立马说道:“这是《为您服务》,女主持人叫沈力,她可厉害了,是咱们国家第一位电视播音员!”   王向红瞅了瞅祝晚安。   祝真学以为他是不信自家闺女的话,便乐呵呵的笑道:“关于电视节目听她的准没错,她是个电视迷,以前下了班回家就爱看电视。”   王向红不是不信她的话。   他是感觉祝晚安比自己更适合来管理电视机。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没把这念头说出来。   这电视机太珍贵了,大彩电呢,就算王忆现在有钱,这彩电也得算是他的珍宝。   王向红觉得这么金贵的东西只能由自己来看守,别人看守他不放心。   这年头买一台电视机太难了,连徐进步这个供销公司经理家里都没有用上电视机呢。   他听徐进步提起过电视机,现在国家的电视机产量还很低,价格很高。   而要购买一台电视机光有钱还不行,重要的是得有票,电视机票。   一直以来电视机票绝对是一票难求,当时徐进步的感慨他现在还记得:“古有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今有一张票难道大干部!”   平均下来,一个单位每季度平均每百人才能分到一张票!   因为电视机票太少太罕见,所以要秉持公正公开的原则来发放,哪怕徐进步是单位的领头羊也不能说自己可以随便拿一张。   县里供销公司采取的是抽签获得的方式,徐进步手气不好,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抽中过这电视机票。   联想至此,王向红更是感觉这台大彩电的珍贵性,因此他只摆出来给社员们看了半小时的稀罕,半小时结束,他便赶紧吆喝着让劳力们上工,自己小心翼翼的把彩电搬回了办公室。   剩下的老人孩子又跟进了办公室。   这下子人少,倒是能挤的开了。   孩子们叽叽哇哇的要看‘大老虎’,老人们则跟王忆商量能不能找个电视台放戏剧。   王向红不舍得放电视,因为他听广播说这些电子设备都是有使用寿命的,电视机工作时间是有限的,所以他不想随意放电视。   这样他把录音机给搬出来,说道:“爷们,咱们听戏吧,来,王老师借给我一盘《五女拜寿》,咱们听《五女拜寿》,这个好听的很。”   听到可以听戏曲,老人们就不再围着电视机转悠,纷纷过来关心的问:   “《五女拜寿》?是小百合的五朵金花演的?”   “对,茅威涛、何赛飞、董柯娣、何英、方雪雯,就是她们五个,咱们江南小百合越剧团的五个台柱子。”   “那好那好,五朵金花那嗓音真是神了,那就听戏!”   王向红轻车熟路的打开录音机,随即有戏曲声开始响起。   下午教师们休息,王忆不休息。   他又给杨文蓉、王新国一行人上课。   杨文蓉和王新国都很好学,王忆觉得两人以后肯定都有光明的前途,一个能考上师范大学,一个能考上电大。   上课到四点半,剩下时间是他们自习巩固今天的学习内容。   王忆溜达着回了听涛居,看看没人来找自己他让大迷糊看着门,自己回了一趟22年。   这次他买了一些大豆,队里有了做豆腐的工具,那肯定得做豆腐了。   他又通过时空屋穿去了市里码头一趟,随便买了些大螃蟹、海捕大虾等海珍品给生产队大灶和钟世平那边送过去。   然后他给钟世平提了个醒:“我这边能弄到正经的阳澄湖大闸蟹,你这边要吗?要的话我给你准备一批。”   钟世平感兴趣的问:“是听涛蟹还是洗澡蟹?”   王忆说道:“什么话呢,正经的阳澄湖大闸蟹,我这边弄不多,但一千斤左右是没问题,你要是需要……”   “哎哎哎,需要、我这里肯定需要啊。”钟世平一听是正经的阳澄湖大闸蟹立马精神抖擞。   这东西可是稀缺货了。   王忆说道:“那我给你准备五百斤,我自己也留下五百斤,咱们一人一半。”   钟世平拍拍他肩膀笑道:“王老弟你这人真的,没别的,就是个讲究讲义气!”   “我老钟做人有点油滑,但我不是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傻逼,所以你信我,以后我老钟绝对实实在在的对待你,以后我有啥说啥,绝对不会跟你玩心眼子!”   王忆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有点红,还真是有点信了他的话。   如果他此时不是满身酒气,那王忆会信的更多。   回到82年,傍晚强劳力们下工回来,大队委办公室又一次热闹起来。   强劳力们吆喝着上山来,问道:“支书,王老师给队里带来了电视机?”   “我草,我家娃说是大彩电?”   “就是红布蒙着的这个是不是?我看看——嘿哟,支书你怎么打人?”   王向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说道:“看什么看?看坏了你们能修?你们能赔?”   他语重心长的说:“我可给你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是24寸的大彩电,祝老师见多识广,他说咱县里目前可能只有几台这样的彩电——没有十台!”   “所以这家伙可金贵了,你们别给我瞎碰,等会看天气预报,到了放天气预报节目的时候咱们一起看。”   大胆挠了挠腹股沟问道:“那啥时候放天气预报啊?”   王向红说道:“你家里现在有收音机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天气预报?天气预报叫中央新闻联播天气预报,肯定是新闻联播结束以后放啊!”   大胆又挠了挠下巴,说道:“哦,那是七点半放是不是?”   “是!”王向红没好气的说。   随后‘七点半演完新闻联播队里电视放天气预报’的消息便在全队传播开来。   这会已经有外队社员来准备看电影了。   他们听说天涯岛有了一台‘那么大’的彩电还有些不敢相信。   有人问道:“你们不是刚有了录音机吗?怎么又有了电视机?还是彩电?这哪里去买的啊,我姐夫在市里食品厂上班,他说他们单位现在有的主任还没有分到电视机票哩。”   队里人没法回答,便说道:“是王老师买的。”   不光天涯岛的社员几乎没亲眼看到过电视机,外队很多人也是这样。   他们在城里有亲戚,可亲戚家里也没有买上电视机,看到过电视机、看过电视剧的都是去城里走亲戚的时候,亲戚领着他们去领导家里看到的——   现在外岛渔民去城里走亲戚,城里的亲戚最热情的款待就是让结结实实吃一顿肉菜饭加上领着去看个电视。   这样听说天涯岛也有了电视机,他们一看现在天色还早不放电影,便纷纷跑来山上要想看电视。   王向红连自己生产队的社员都不让看电视,何况是外队社员?   于是他派了民兵把守在山路的顶上,不许外队人上山顶。   可有些外队社员要去门市部买东西的!   而且王忆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夸张,一台电视机而已,不至于防人跟防贼一样。   他过去跟王向红商量让把民兵队撤了,然后把大队委办公室先给关上,这样外队人看不见电视机自然会回去看电影。   王向红看看前几天刚从王忆那边买来的梅花牌手表,说道:“行,还不到六点钟,七点钟才有《新闻联播》,那我先回家去吃饭。”   王忆问道:“你今天要看《新闻联播》?”   王向红笑道:“对啊,我最想看的就是《新闻联播》,整天光听广播,好些东西咱只是听人家说也看不见,压根不懂,连国家的领导人都没有认全。”   “现在有了电视,无论如何也要认一认国家的领导们,也看看外国的领导人们长什么样子。”   王忆说道:“可现在全队都在传,说今晚七点半《新闻联播》结束后才会放《天气预报》啊,而且都在传这事是你说的。”   王向红下意识说道:“我当时说的是——等等,现在都在这么传?”   他突然之间理解了王忆说这话的含义:   全队都知道自己说了今晚等《新闻联播》结束才会开电视放《天气预报》,如果自己在放《新闻联播》时候就打开电视……   王忆把他曾经说过的话拿出来:“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啊。”   王向红颓然坐下。   失算了!   他也是个狠人,硬生生按捺住看《新闻联播》的心情,愣是等到七点半才打开电视机。   大队委办公室里再次挤满了人。   好些人压根不去看电影了,都好奇的来看电视。   他们还没有见过放电视呢。   82年的《新闻联播》结束没有广告但放了一首轻快短促的音乐。   这算是《天气预报》的片头音乐,是《潜海姑娘》,王忆所熟悉的《渔舟唱晚》得在84年才会进入中央电视台。   随着《潜海姑娘》响起,不管挤在屋里的还是趴在窗户站在门口的社员都屏息静气。   王向红在徐徐扫视他们,看看谁敢说话就赶紧把人赶出去,反正屋里人已经够多了!   随着《潜海姑娘》放完,《天气预报》四个大字滚动着出现在屏幕上。   然后是一座大楼出现,王向红天天听《新闻联播》,所以知道《天气预报》等节目的一些设计。   他便用洪亮的声音给社员们讲解说:“这是中央气象台的大楼,怎么样?气派不气派?这天气预报就是在这大楼里出来的。”   社员们纷纷咋舌:“气派,真气派。”   “得多少层呀?刚才我没有看清,谁看清了?”   “最少十层,真高……”   这时候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分别接话说道: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韩建刚、我是气象播报员李援,今天的天气预报由我们负责播放……”   两人身后是个黑板,挂着印好的中国地图,上面有各种手绘图标。   然后围绕着这幅地图两人开始讲解明天和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   节目放完,后面便是国内最早的商业广告了。   社员们第一次看异常的新奇,哪怕是广告也看的津津有味——广告上卖的还是汽车,他们没有见过的新型小轿车。   王忆是对这年代的《天气预报》之类的节目感到新奇,这些广告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看完便回去了。   回去后经过大灶,他看见漏勺在里面举着个大勺子在念念有词。   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便进去问道:“你在干什么?看了电视后对电台主持人来兴趣了?准备训练自己做电台主持人吗?”   “王老师、王老师!”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吆喝起来。   王忆一听是队长的声音,便探头出去问:“招弟他爹,怎么了?”   队长嘿嘿笑道:“我今天跟我媳妇回了一趟丈人家里,上次咱们拖墨鱼的时候,东方不是说你想要找一幅铜钱拖网吗?”   王忆恍然大悟。   古代的墨鱼拖网没有铁轮,用的都是串起来的铜钱当滑轮。   当时他觉得这些古代铜钱难免有值钱的,于是便想找一些看看能不能带去22年卖点高价钱。   不过拖墨鱼后第二天就是九月一号开学日,这一开学把他忙活的够呛,结果把这事给忽略了。   队长跟他说道:“我丈人家里以前有一副这样的网,六几年的时候怕被人找麻烦,家里就让我大舅子给处理掉。”   “但我知道我大舅子的脾气,他哪能把那么些铜钱给处理掉?就是融化了卖铜那也是不少钱。”   “于是我找了我大舅子问这回事,今天问出来了,这渔网被磨破了,可铜钱都在,被我大舅子藏在院里桃树下头了!”   王忆问道:“那铜钱挖出来了没有?”   队长说:“挖出来了,今天我一说,他就把铜钱挖出来了。”   “那你看了吗?那些铜钱有没有长满铜锈?”   “看了,一直埋在地下,存放在木头箱子里,多多少少有些铜锈了。”   一听这话王忆有些失望了。   外岛太潮湿了,把一堆铜钱在地下埋上十几二十年,这基本上就锈成一团没有价值了。   于是他勉强的说道:“你什么时候还要去你丈人家里?叫上我,咱们一起去,看看你大舅哥有没有兴趣出手那些铜钱。”   队长说道:“我给你问了,他愿意出手可是要价不低,一枚铜钱要一块钱!”   王忆摩挲了一下下巴。   82年外岛还没有古物贩子,这得等到九十年代随着收藏行业的兴起,古物贩子才会横行乡间。   现在古董文物之类的东西主要是卖给外国人,而七八十年代城里头也有大量古董文物留存,所以贩子们不用来乡下,他们在城里就能有不小的收获。   另一个八十年代初民间治安很差,贩子们不敢随意下乡。   容易被杀人越货!   这种情况下队长的大舅哥要一枚铜钱一块钱,这差不多就是把他当冤大头来宰了。   不过如果这些铜钱里头有硬货,那一块钱的价钱真跟无本买卖差不多了。   于是王忆琢磨了一下说:“这事可以商量,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过去跟你大舅哥商量商量。”   队长痛快的说道:“我基本上啥时候都有空,王老师你看看你啥时候有空吧,咱们一起走一趟——”   “嘿,你明天下午要去城里置办货物是吧?要不然明天下午我在队里请个假陪你走一趟?”   王忆说道:“行。”   两人约定了中午出发时间,然后队长给他留下一些干货回去了。   这是他此次走亲戚的收获,他通过岳父岳母在岛上采购了一些好品质的干货。   里面有四五斤的海蜇衣,这价格可不低,王忆得给人家好好算账。   他又漏勺:“对了你刚才冲勺子干啥呢?怎么看你神神叨叨的,让黄皮子给迷了?”   漏勺嘿嘿笑道:“哪能呢,这不是明天去接钟瑶瑶同志吗?我、我有点紧张、我这人嘴贱,嘴上说起话来没个把门的,我怕到时候得罪人家家里,所以这在这里练一练。”   王忆看看他的形象琢磨了一下。   漏勺这年纪、这相貌这气质想要找媳妇不太容易,但这也是自己手下干将。   说实话漏勺以前在队里确实风评很差,可是来到学校后真是尽心尽力给自己干活了,还一直尊称自己为‘校长’,跟麻六可以并称是自己的两条狗腿子。   这样他帮了麻六不能不帮漏勺。   于是他一甩手说道:“紧张什么?正好明天我要出船,那我开船陪你去钟瑶瑶同志家里。”   “咱们是去接员工的,不是去见丈母娘的,所以你别瞎寻思,明天应该是钟瑶瑶家里有求于咱们,咱们是她家的老板!”   “另一个我让大国给你从门市部收拾点东西,还有上午我让服装队给钟瑶瑶同志做一身衣裳,这就当是给教职工发的福利,到时候把福利待遇往桌子上一摆、一谈,我不信他家里头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漏勺之前说过了,钟瑶瑶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姐妹兄弟一共六个,她是老大。   这种情况下王忆觉得自己一方只要把态度放低,那上门之后不可能不受欢迎。   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不是去接媳妇儿的,是去招聘教职工的,所以干嘛要底气不足?   漏勺听他说完后顿时把紧张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校长出马。   那肯定马到成功!   第二天队长便请了假,他上午把院里自留地的蔬菜给拾掇了一下,中午头王忆喊他过来吃饭,他便拎着一些黄瓜辣椒的过来了。   王忆看着他拿了鲜辣椒便递给漏勺说:“正好,中午做个辣椒炒鸡蛋……”   “不用不用。”漏勺笑道,“咱们这就走吧,今天中午在瑶瑶家里吃,这事之前我们通过气,瑶瑶一定邀请我去他家里吃中午饭。”   队长一听乐了,说道:“看来这是毛脚女婿上门的规格呀。”   漏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头皮乱飞:“嗨,都是朋友,朋友上门的规格。”   王忆说道:“一起去吃顿饭也行,咱把礼物备的厚实一点。然后你赶紧去给我洗洗头,算了,你脱了衣服尽快把身上也洗一洗,再换上西装皮鞋咱出发。”   漏勺去收拾自己。   王忆领着队长进门市部收拾了一些东西。   都是生活日用品,暖壶、枕套、肥皂、洗衣粉,一桶食用油和一大包各式调料等等。   漏勺收拾完换上了一身西装。   他本身身高有一米七,这在外岛已经算是高个子了,外岛男性平均身高还没有一米六五呢。   另外这半年多的时间来,他一直在大灶吃饭,这样菜尝一口那样汤品一勺,慢慢的就把自己吃胖了。   所以他的身材能撑起西服。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漏勺穿上西装皮鞋后,这身板一下子硬挺起来。   王忆咂咂嘴,又让他脱掉衣服去给他整了个小平头。   这样漏勺再穿上西装皮鞋,那感觉一下子来了,不像是快四十岁的人,像是三十刚出头。   王忆还给他一块手表。   于是漏勺一伸手,西装袖子往后收,露出了雪白的衬衣袖口和手腕——   队长当场鼓掌:“好你个漏勺,这一下子气派了,你现在看起来不像是个大师傅,像是个归国华侨!” 第352章 我小妹、我侄女、我二闺女   天涯二号冲破海浪,碾碎秋日的阳光奔驰向清凉岛。   清凉岛跟天涯岛一样,岛上只有一个生产队,叫钟家生产队,以前叫钟家岙。   一个岙字有讲究,沿海一带称山间平地为岙,多用于地名。   由这个岙便可以知道,钟家生产队的地形同样跟天涯岛一样,是从山上延伸至海涂的平地。   有避风的岙口,就有向海的渔家。   钟家生产队是沿海千万渔家村落之一,古朴、陈旧,安静祥和。   天涯二号靠上岛屿西边的码头,码头上正在下船的渔家人便好奇的看,然后很快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是天涯岛的船?天涯岛的船怎么来了?”   “是天涯二号还是天涯三号?开船的是王老师啊。”   有人在码头上热情招手:“王老师你这是被什么风吹到我们钟家岙来了?”   王忆徐徐停下船,笑道:“是顺风吹来了,闻着饭香味过来了。”   船舱里的队长使劲吸了吸烟蒂,说道:“钟家岙,他们改回名字来了?看来也是大包干了。”   漏勺说道:“去年刚大包干,听说弄的不孬,今年有些人家承包了大船捕捞墨鱼赚海了,一个夏天赚了好几千呢。”   他们两人随意聊天,码头上的人便招呼王忆:“王老师你们还没有吃饭?走,正好,我今天回来的晚也没吃,去我家弄一桌。”   “王老师去我家吧,我昨天刚从县里回来,打了一桶好酒。”   王忆笑着摆摆手。   这时候码头边的树荫下,一个身材健美、气色健康的姑娘快步走来向他们招手。   不用漏勺介绍王忆也知道,这就是钟瑶瑶了。   王忆让队长等在船上,他跟漏勺下去,两人各自拎了两个包,带的礼物很过得去。   漏勺这一露面让钟瑶瑶面露惊奇之色,码头上一些汉子也惊奇的上下打量他。   他们认识漏勺,但愣是没有一下子认出他来。   钟瑶瑶抿嘴笑道:“王真平同志,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西服?还真好看呢。”   王忆这是第一次听到漏勺的真名。   他一下子惊呆了。   王——真平?   真字辈的?   他得从辈分上管漏勺叫爷爷啊!   难怪队里人都不叫他的大名而是要叫他外号,说实话他在队里这辈分太高了,王向红都得叫他叔,而他以前在队里很不受欢迎,这样谁愿意把他的辈分给亮出来?   钟瑶瑶又跟王忆握手,落落大方的说:“王老师你好,欢迎你来我们队里,这是?”   “王老师陪我来请你的。”漏勺急忙介绍道。   钟瑶瑶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她跟父母说了想去天涯小学大灶上班的事,她父母也听说了她和漏勺的事——媒婆宋大姑旁敲侧击的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二老很不乐意。   漏勺这人他们知道,名声不好也就罢了,年纪还大,比自家闺女大十几岁,这怎么能成?   他们家里是穷,可人穷志气不穷,他们不愿意让闺女嫁给个老男人,这是丢祖宗十八代的脸!   所以他们不太乐意让钟瑶瑶去天涯小学上班,他们知道女儿去上班是假,要嫁人是真。   这也是得知漏勺要来接钟瑶瑶去上班的事情后,钟家二老让钟瑶瑶传话给漏勺要请他过来吃顿饭的真实目的:   他们想在饭桌上敲打敲打漏勺,打消漏勺的企图。   钟瑶瑶没瞒着王忆和漏勺,这种事也瞒不住。   她领着两人往家里走,路上落落大方的说道:“我爹娘怕我去了你们天涯岛会被王真平给拐走了,他们不愿意让我去,王老师你来了可好了,你现在说话有用。”   王忆笑道:“我说话有什么用呀?我就是在我们生产队说话有用。”   钟瑶瑶认真的摇摇头说:“王老师你可太谦虚了,你带头抓过杀人犯、制止过多宝岛的械斗,听说前两天还去金兰岛救了他们百姓生产队陈进涛的命。”   “你现在是咱们外岛的大能人,大家都知道你有文化有头脑也有本事,谁都想跟你拉近关系,让你点拨一下这以后日子能好过很多!”   王忆客气的摆手。   但他心里还真是对这个评价受之无愧。   他知道未来四十年国家经济市场走势,现在确实可以随便说出一些消息就能让人在未来发财致富。   只不过他自己有秘密,不敢在外面太张扬,所以只是在自家生产队里折腾。   钟家岙的码头在北边方向,方位上是村庄后头。   钟瑶瑶领着他们穿街过巷然后指着前面一座海草房说:“那就是我家,挺寒碜的,王老师你可别笑话呀。”   王忆说道:“你这话可说难听了,好像我们天涯岛家家户户住楼房、好像我不是无产阶级劳动人民,是资本家似的。”   他们走近屋子,从一扇后窗飘出几句说话的声音:   “……是,我虽然有两年没去天涯岛了,但也听说了他们天涯岛现在的变化,确实日子过的好,办了社队企业,不知道真假,听说还月月给社员发分红?”   “是真的,二哥,我跟他们队里的民兵队长大胆是朋友,在大胆家里吃过几次饭,他们队里日子确实好,所以我觉得瑶瑶过去挺好的。”   这时候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就是,我也觉得能去学校厨房帮工比在家里摇橹撒网要有出息。”   先前说话的男声又响起:“就屎?你还就尿呢!他们天涯岛一千多口子人吧?那可是个大生产队,他们队里是缺劳力吗?不缺!”   “所以人家请他们闺女去上班可不是真让她去干活,这是让她过去给他们队里人当媳妇的!”   又有个男声说道:“是,老二这话不假,不过有啥说啥,王家那帮子人有这个问题那个毛病,但都是好人。”   “我跟王向红一起开过会、吃过饭,我了解他这个老同志,你先放心,就算瑶瑶真去,只要她不乐意给他们队里人当媳妇,那他们队里就不会乱来、不会强行留人……”   听着这些话,钟瑶瑶赶紧加快了脚步绕过了巷口。   他一个弟弟此时正蹲在门口树荫下,看到他们回来后‘蹭’一下子钻进屋里喊道:“爹娘,我姐领着两个男人来了。”   钟父、钟母表现的很客气,一起走出院子来迎接客人。   王忆打量两人。   从钟瑶瑶年纪来看两人今年顶多五十岁,很可能是四十几,毕竟往回退二十年那时候结婚早、要孩子要的也早。   可是这两人得用老两口来称呼了,钟母的腰都弯了,头发整理过了,能看到一串串的斑白头发,这说她六十多岁也没人会怀疑。   两人客气的出来然后愣住了。   面前两个男人一个年轻气盛、英俊潇洒,这肯定不是天涯岛的漏勺。   另一个面色红润、身材胖乎,身穿西服、脚蹬皮鞋,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就差手里再来一根文明棍了,要是手里再拄着文明棍这活脱脱就是国外回来探亲的侨胞啊!   所以谁是快四十岁的漏勺啊?   这年头戴墨镜是时髦、是先进,所以还没有说见了人不摘墨镜是不尊重人的说法。   漏勺戴着墨镜向两人颔首致意,愣是把二老给整的手足无措。   钟瑶瑶笑着给介绍道:“爹娘,这个是王老师,大名鼎鼎的王老师,你们没见过他但肯定听过他。”   “这个就是王真平同志啦,你们看他胖乎乎的,这绝对是在天涯小学的大灶吃胖的,是不是?”   “那可不是,我从小就胖乎,奶胖,哈哈。”漏勺也笑了起来。   他先回了钟瑶瑶一句,随即上去微微弯腰伸手跟二老握手。   这一伸手西装衣袖后收,露出雪白笔挺的衬衣白袖口也露出手表。   本来准备冷淡处理漏勺的二老当场被整的不会了。   他们尴尬的跟漏勺握手,钟母还下意识的去伸手在围布上抹了抹才去跟他握手的。   钟父又赶紧冲王忆伸出手:“你就是王老师呀?贵客,这是贵客上门了,来来来,赶紧进屋、赶紧进屋。”   钟家没有专门的厨房,就是正屋一进门盘了个灶台,正有个年纪比钟瑶瑶小一些的姑娘在拉着风箱烧火。   灶台在门口这里,往里是客厅,这会一张桌子四周放了椅子,有两个男人正在喝着茶水聊天。   他们看到王忆和漏勺之后也愣住了。   这他娘——   怎么还有一身西服的?   其中一个认识王忆,立马起身冲他伸手:“呀,王老师啊?这不是王老师吗?”   他又对钟父嚷嚷说:“二哥你弄啥咧,王老师今天来你说你不早说?”   旁边的男子跟着跟王忆握手,也埋怨起了钟父钟母:“你俩真是,你说王老师来咱这里你们不早说?早说我带两盒好烟过来。”   漏勺一听赶紧从西服衣兜里掏出香烟递上去:“抽我的、抽我的。”   两个男人瞄这香烟。   红塔山啊。   好烟。   他给三个中年人挨个上烟又挨个点火,表现的很客气。   两个男人对他回应的也很客气。   钟瑶瑶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两人一个叫钟世兴、一个叫钟金井,其中钟金井是以前钟家生产队的文书。   王忆听到钟世兴这个名字后愣了愣,问道:“你们队里是不是还有个叫钟世平的人——额,他应该现在还是个娃娃?三四岁吧?”   钟金井和钟世兴对视一眼然后摇摇头:“有吗?”   “是二平?不过二平大号不叫钟世平吧?”   这时候钟瑶瑶的父亲倒是说道:“是不是金柱家的那个娃呀?金柱过年回来我听说他儿子叫什么平。”   钟金井问道:“王老师,怎么了?”   王忆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一次有人在我们队里看电影提起了钟世平这么个名字,说这个娃娃特别聪明,我这不是当教师的吗?所以就把这事给记在心里了。”   “然后当时那人没说这个钟世平是哪里的人,但我刚才听世兴大哥跟钟世平像是一个辈分的人,于是便多嘴问了问。”   钟金井便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有可能是金柱家的幺娃,等金柱下次回来找他问问怎么回事。”   漏勺问道:“金柱家是怎么回事?他不在你们队里住了吗?”   钟金井抽了口烟说:“嗯,金柱他们家里现在去市里码头干活了,去年队里大包干,然后他家里头承包了一艘船,自己去市里养船了。”   王忆一听这话还真跟钟世平说过的家世有点像。   他问道:“这个金柱同志的母亲是不是做菜的手艺很不错呀?”   屋子里的钟家人便纷纷笑了起来,有的还笑着摇头。   王忆疑惑的问:“怎么了?大家怎么这么笑?”   钟金井弹了下烟灰,不好意思的说道:“金柱他娘是资本家小姐,哪能会下厨做饭烧菜?她是、她是那啥,就是跟男人相处的手艺很不错。”   “算了不说她、不说她,哈哈,王老师你们快坐下、快坐下。”   钟父说道:“说起来金柱他娘好像去了城里后还真又舞弄了一个城里的老头,那老头是城里一个大食堂的大厨师傅吧?我听金柱说现在他们吃的可好了,都是大厨师傅给掌灶。”   钟母点头说:“是,听金柱的意思是他们还准备盘下个门头开个饭店哩。”   “他们家凭什么开饭店?”钟金井不信的摇摇头,“承包咱岙里的渔船这承包费还没有交齐呢。”   王忆听着他们闲聊心里一动。   钟世平还真可能是这钟家岙的人!   他回忆了钟世平的自我介绍,然后其中就有他们家里从改革开放开始养船、他奶奶厨艺好在城里码头开了饭店由此而发家致富的信息。   而根据他对钟世平的了解,这家伙可狡猾了,嘴里实话不多。   那么如果他们家最早开饭店不是靠他奶奶掌灶而是靠他奶奶傍上的城里老师傅掌灶的,这样他的话就说得过去了:   这种事怪尴尬的,他肯定会避重就轻的把家里最早开饭店的功劳挪到奶奶身上。   不过这事不是什么重点,就是让他了解了一个八卦消息而已。   再就是在此时此地得到钟世平的消息,王忆还真有些感慨。   时光太奇妙了。   坐下之后是喝茶,钟金井说道:“你们先等等,这茶叶都是陈茶了,等我回家去拿今年春茶过来。”   漏勺便拦住他说道:“钟大叔你别麻烦了,你看我们这不是过来接钟瑶瑶同志去学校上班吗?”   “我们学校福利挺好,昨天是教师节,我们校长给所有教职工准备了福利品。”   “钟瑶瑶同志虽然还没有去上班,但今年开学我就把她的意向告诉我们校长了,我们校长给她腾出了一个编制,然后昨天教师节也给她准备了福利品。”   他说着打开了一个手提包说:“我说这么一堆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这些福利品都是生活用品,男同志是烟酒女同志是糖茶,你看我给她把福利品带过来了,里面有茶叶,用我们带来的茶叶算了。”   听了他的话,桌上几个人都吃惊的连连眨眼睛。   钟金井愕然问道:“昨天是教师节啊?现在还有教师节这个说法?教师节学校还给老师发福利品啊?”   他看向钟世兴,钟世兴是岛上小学唯一的公办教师。   钟世兴说道:“从去年开始吹风,有提议说以后将九月十号定为教师节,不过国家还没有立法通过这个提议。”   “还有这个教师节发福利品——咱们学校哪里有这条件!”   王忆点点头道:“对,是这样子的。”   漏勺用试探的眼神看向钟瑶瑶:“给你带的这些福利品放到哪里去?”   他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身衣服递给她:“这是以后你的工作服。”   “校长听说咱俩文化水平低,平时往来写封信都难,然后他给你准备了一本字典和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鼓励你以后去了学校不光要在大灶干工作,平日里还要学习。”   “这些是暖壶、毛巾、枕巾还有床单之类的,都是生活用品,给你的生活用品……”   他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出来,桌子上的人纷纷下意识站起身,一起好奇的打量这包里拿出来的东西。   全是好东西啊!   漏勺最后还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红色钱包递过去,说:“看看这里面。”   钟瑶瑶下意识打开钱包,里面是整齐的票证。   她拿出来一看,惊呼道:“啊?粮票、肉票、布票?都是商品票呀!”   漏勺说道:“嗯,也是咱们教职工的福利用品。我们校长跟供销公司关系好,给咱们教职工争取了票证,哪怕不是非农业户口也能吃上商品粮。”   这一点对于外岛的渔民来说格外重要!   钟世兴被这条件羡慕的忍无可忍。   他满脸堆笑的说:“王老师、王师傅,哈哈,你们俩可能还不太清楚,我二哥不太乐意让我这大侄女去你们队里小学上班。”   “这个怎么说呢,我家里有个小妹,嗯,今年22岁,初一的文化,然后她最近想找个工作,我寻思着……”   听到这里钟父也忍无可忍了,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大兴,你这、你在我家你说这话。”   钟世兴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着说道:“二哥咱们都是实在人,王老师的为人咱们也都清楚,对吧?守着王老师咱们说实话,你不是不赞成让瑶瑶去他们天涯小学上班吗?”   钟父是寻常渔家汉子,嘴皮子比较笨,听钟世兴这一说他更尴尬,搓着手满脸为难。   钟母赶紧接话说:“我当家的觉得瑶瑶没有厨艺,所以不赞成她去学校厨房上班,觉得她没有这个本事。”   “但是我觉得这种事得听、得那个尊重瑶瑶的意见,这叫尊重个人选择嘛,瑶瑶要是愿意去他们学校厨房上班,我们肯定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钟父这会还是为难。   他瞅瞅漏勺那张脸。   要是把闺女送走,那面前这男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女婿了。   不过现在来看好像这男人也不错,跟打听到的消息不一样,起码人长得还挺有福相。   长得胖就是有福相!   但他还是不太乐意让闺女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好几岁的男人,不光是觉得这事丢脸,他觉得这事还委屈了自家闺女。   至于自家闺女乐意?   乐意也不行,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男人?男人最坏了,为了糊弄个媳妇什么甜言蜜语都敢说。   他这次把钟金井和钟世兴找来一起吃饭,便是因为这两人都是他们队里说话有用的能人或者干部。   他想让两人来给漏勺施压,让漏勺打消对自家闺女的企图。   结果万万没想到。   他请了一个能人请了一个干部,人家直接带来一个大学生!   碾压局啊!   更没想到人家单位这福利待遇也太好了,说他不心动是假的,特别是可以去吃上商品粮这回事,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这样他便犹豫起来:他希望闺女能有个好前程,可是他又觉得闺女要是嫁给漏勺给家里丢脸也会生活不幸福。   不说别的,广播上说了当今社会男人寿命就比女人短,漏勺又比自家闺女大十几岁,那么再过上个三十年四十年,是不是得自家闺女去伺候这个漏勺啊?   他又看向王忆。   这个男人倒是挺适合当女婿的……   钟父这边犹豫,钟瑶瑶这里不犹豫。   她拿到工作服打开一看上衣红色裤子黑色、样式好看布料结实顿时满心欢喜,便果断说道:   “爹娘,我都二十四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决定,我要去学校上班。”   钟金井又抽了口烟,说道:“老二,让瑶瑶过去上班吧,王家生产队现在好,那日子好,瑶瑶过去错不了。”   他又问王忆:“王老师,瑶瑶这身衣裳跟你们在县里新开的大众餐厅服务员的衣裳差不多呀?”   王忆说道:“对,其实是一样的,是我们社队企业服装队的产品。”   钟金井问道:“那瑶瑶以后有没有机会去你们的大众餐厅当服务员?”   王忆说道:“以后的话完全可以,不过叔、哥你们相信我,我们队里小学的待遇和前途比去县里饭店当服务员要好!”   钟世兴这边笑道:“我信、我肯定信你王老师的话,你王老师和王支书都是咱外岛头顶天脚踏地的好汉子,说的话绝对好使。”   “所以我幺妹哈,挺好,挺有文化的、手脚也麻利,真的,不信你问问我二哥二嫂,所以我爹娘一直想给她找个好活但咱家里没条件没关系的,所以我意思是,你们学校还招人吗?”   王忆问道:“你幺妹是自己去上班还是想要拖家带口的过去?”   钟世兴一下子把握住了这句话的重点,说:“我幺妹刚20,比我小18岁,还没有结婚呢,哪有拖家带口?她就自己一口子。”   王忆说道:“行,那让她一起去吧,我们学校大灶正好缺人手。”   钟金井想弹烟灰,结果手一抖把烟蒂给整个弹出去了。   他想捡回来没好意思,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怎么回事呢,我妹妹家里的大闺女,就是我大外甥女,她那姑娘也挺好的,王老师要不然你也给她安排个工作?”   钟母换了茶叶上来给他们倒茶,接着钟金井的话说:“王老师你也考虑考虑我二闺女,你看她姐自己一个人在你们队里上班,你们学校能不能给我二闺女也匀个活?”   正在灶台前烧火的姑娘赶紧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回头看王忆。   王忆痛快的一挥手说:“咱们这什么关系?没问题,都能安排。福利待遇都一样,都是咱们小学的后勤职工编制!”   漏勺和大迷糊来负责大灶其实挺吃力的。   而且马上又要开始磨豆腐。   磨豆腐可是力气活,他准备让大迷糊去干这活,这样大灶可就要缺人手了。   这时候要是能给补上四个女同志的话,那大灶的工作便能如常运转。   何况队里还有好些光棍呢。   所以他不只是给学校大灶招员工,还是给队里招媳妇儿!   至于几个姑娘会不会不愿意嫁进天涯岛?   这个王忆还真有信心。   王家的青年并不丑也不懒更不坏,他们前两年娶不上媳妇就是因为穷!   这几个姑娘只要进入天涯岛享受过岛上的电气化生活和富足的物资供应,那以后绝对愿意留在岛上过日子。   而且岛上不光是物质生活丰富,精神娱乐项目更丰富,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还有电影放映机,以后会有其他电气化工具的带入,这足够吸引人留在岛上了。   如果对此毫无兴趣、不想留在岛上?   那天涯岛自然不会强留人家,结束合同便是。   本来只准备过来招聘一个钟瑶瑶,结果钟家把二闺女也给送出去了。   直接投了!   这样饭桌上一切顺利了,没有什么旁敲侧击也没有什么语重心长,大家伙推杯换盏的吃喝就是。   不过能看出钟家生活条件不怎么样,酒是一毛烧,菜全是海货。   螃蟹大虾、海螺蛏子,清蒸大黄鱼、清蒸金鲳鱼、用酱油红烧了带鱼,都是外岛海上常见的东西。   主食是面条。   钟家有个竹编的大瓮用来存放稻谷,为了避免被老鼠偷稻谷也为了避免进虫子,大瓮是精心搁置在了客厅角落里的。   钟母就把干面条放在这里面,这也是外岛最常见的干面条储备方式。   这也一是可以防老鼠防虫咬,二就是为了防止受潮。   因为谷子是晒了又晒放进去的,很干燥,极具吸水性。   于是钟母拿出干面条,钟金井和钟世兴看到后便调侃说:“行啊二嫂,你家里还备着面条。”   “二嫂你家里条件还行,还能有干面条,我家里可找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钟父呵呵笑道:“这还真是好东西,东屋里上上个月刚给还回来的,是新鲜面条。”   东屋就是东邻居。   漏勺偷偷给王忆解释,外岛穷人家多,他们做不到时时刻刻家里存放着面条和肉食这些好食材,有时候突然有亲朋好友上门来做客,他们就会去倒借。   听钟父的意思是他们家里面条之前被东邻居家给借走了,七月份的时候人家又给送了回来。   他说话声音小可钟瑶瑶还是听见了。   姑娘很大方,笑道:“是这么回事,不过我家一般不出去借,我娘要强,虽然我家也穷,但总是为客人留了吃食的。”   “就像这干面条,我娘隔着十天半个月就会拿出来晒一晒,保存时间长。”   “也不光是为咱自家客人准备,咱家有东西,前后左右的邻居都在胸膛里放着心,他们知道自家突然来了亲戚朋友的不至于丢了面子,可以来咱家倒借。”钟父说道。   这样话题便说开了,大家伙便不再藏着掖着,都把这事拿出来说。   钟金井是文书,家里生活条件好。   生产队文书、会计之类不是国家干部,但公社每个月多多少少给点补贴,不给钱给粮票买白面白米之类。   不过他家也是从这样的日子过来的,所以喝了口酒叹气说:“得亏改革开放,让老百姓有力气的去出力气、有本事的去耍本事,让咱们社员日子好歹强了一些。”   “以前有时候真是几块汤头放一年啊,满村就靠这些汤头应付亲戚。”   汤头这东西更应该叫‘菜’头,硬菜上头好看的东西,比如谁家来了客人端出一大碗菜,打眼一看这一大碗都是大肉片子。   其实掀开大肉片下面就是萝卜白菜土豆芸豆之类的蔬菜,这些肉就是汤头,是用来好看的、用来维护主人家颜面的。   客人不能吃汤头,得掀开肉片去吃下面的蔬菜。   为什么?   因为这些汤头往往都是借来的!   不过汤头很危险,有些人家的孩子是真馋的没办法,肚子里没有油水,看见肉两眼放光。   大人能克制住欲望孩子克制不住,所以汤头上桌一旦桌子上有小孩那得看着点小孩,要不然小孩会抓住机会夹走块肉片吃。   所以平日里外岛谁家来亲戚,等亲戚走了经常能听见小孩哭。   一听这哭声其他人家就有数了,肯定是这家人的孩子没馋住嘴,在饭桌上吃了汤头。   一人一大碗的面条里头也有汤头,是一块块鸡肉。   漏勺断过碗的时候便轻车熟路的把鸡肉给拨拉开,自顾自吃里面的面条。   钟父不想让闺女被以后的婆家人看轻,便说道:“小王你吃肉、王老师你也吃鸡肉,来来来,大家都动筷子,先吃几块鸡肉过过瘾。”   钟瑶瑶的弟弟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个愣头青,他说道:“爹,这鸡肉是二沉家的,给人吃了咋能行?”   钟父听到这话大感尴尬,便含糊的说道:“是去找二沉家借的,咱家里鸡太小不能杀。回头去买点猪肉还给二沉家里,我看学校给你姐发了肉票。”   漏勺说道:“这肉票你们送亲戚吧,要吃猪肉我们队里有猪,我们学校门市部的冰柜里有猪肉,从我们学校买就行,不用票还便宜。”   王忆扒拉着面条说道:“对,从我们队里的门市部买就行了。”   他其实挺不想吃这鸡肉的。   这就是汤头。   估计已经不止被一个人的筷子拨拉过了……   不过入乡随俗他也不能瞎讲究,只能吞了吞口水硬生生的冲着鸡肉下嘴了。   要是他不吃不碰,让人误会他这是看不起穷人家那可就不好看了。   结果他这样还是被人给误会了。   看着他冲着鸡肉咽口水,钟父直接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拨拉开说:“来来,王老师我给你夹两块肉,这孩子妈还是心疼我,给我碗里放的鸡肉多。”   “还有我、还有我。”钟世兴也向王忆献殷勤,用筷子拨拉开面条给他夹鸡肉。   他筷子上沾了面条头,于是他下意识塞嘴里吸掉又重新夹起鸡肉。   王忆大惊失色赶紧说:“大家别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桌子上的碗都端到了王忆跟前,“王老师吃我的。”   王忆想找理由拒绝,但一时情急没想到合适的借口,这样他心态一下子崩了。   人家是一点朱唇万人尝,到我这里怎么就是万人口水我来尝?   难受了啊! 第353章 大闸蟹出水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意,彼此都开开心心。   王忆带着漏勺先行回到船上。   而此时队长正坐在船舱门口吹着秋风抱着大搪瓷缸一下一下的抿。   好像是在喝酒。   码头上出行的钟家人看见了也问他:“你说你真行,你也不弄点下酒的肴,就这么干喝啊?随便弄几条小鱼干也行嘛!”   队长便举起搪瓷缸示意:“没喝酒,大晌午头的喝什么酒?吃饭喝汤呢,吃的是开水泡方便面,喝的是面汤。”   他顺势又抿了一口。   真香!   方便面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呢?   他正感慨着突然一抬头,看见了王忆和漏勺走上了码头。   只看见他们两个人。   见此他急忙收起搪瓷缸紧张的问道:“王老师、漏老师,怎么了?他们家里不愿意让闺女来小学上班?”   王忆正要说话,漏勺急忙扯了他一把,唉声叹气的说道:   “钟瑶瑶的父母是知道我俩事的,他们也明白让钟瑶瑶去学校的大灶上班是干啥。”   “之前我跟王老师走到他们家屋后的时候就听见他们两口子的讨论了,是啊,咱们队里又不缺劳力,为什么从外队找女同志去大灶上班?还给算工分、还给发福利品,人家都明白我们的企图啊。”   队长安慰他说道:“没事,漏老师,这事是钟瑶瑶家里头有眼不识金镶玉了,你就是一块金镶玉,他们家以后有后悔的时候。”   漏勺苦笑道:“我长这个磕碜样,算什么金镶玉?”   队长认真的说:“你就是一块金镶玉,可能以前咱队里人都以为你是铜包石头,但王老师把你一雕琢,你现在已经是学校的教职工了,你说你不是金镶玉你是什么?”   漏勺说道:“那看来我以后能找着媳妇儿。”   “能,肯定能,等我去我媳妇娘家给你琢磨一个,她们姚黄岛两个队,不管姚家还是黄家不少闺女都挺好的。”队长拍拍他肩膀说道。   王忆对漏勺说:“你见好就收,队长可是对你掏心掏肺,你得报答人家的。”   队长下意识的笑道:“咱们都是一个队的老少爷们,互相之间谁不是掏心掏肺?怎么还用上报答了呢?”   “要报答也是咱队里人都报答你王老师,是不是,漏老师?”   漏勺赶紧说道:“是是是,确实得感谢王老师,这次能接了钟瑶瑶去咱小学上班,全靠王老师的面子大。”   队长一听这话愣了愣:“啊?钟瑶瑶家里不是拒绝了吗?”   漏勺嬉皮笑脸的说:“一开始他们是想着拒绝,还找了他们这个队里的文书钟金井还有学校的公家老师、就是那个钟世兴,想让他们俩来说合我。”   “结果王老师一去把他们全给拿下了!”   “不光钟瑶瑶要去学校上班,还有她二妹也去,不光她们姐妹要去,还有钟金井和钟世平的亲戚也要去,一共要去四个女同志。”   “都是未婚的,嘿嘿。”这句话格外进行了重音加持。   队长一听很欣喜:“这、这不是好事吗?这不好了吗?一下子能去四个未婚女同志?那咱队里没结婚的社员不高兴死了?”   “不过人呢?”   漏勺说道:“人没在,不用看了,人不会直接跟咱回去,毕竟四个人呢。”   “瑶瑶的行李是收拾好了,其他人的还没有收拾,她们得收拾收拾下个礼拜一一起过去,过去就直接上班。”   “另外我也得回去跟支书说一声,得给她们安排住宿的地方。”   队长说道:“确实,这得给人家安排宿舍,这可怎么安排?”   漏勺说:“简单,我家里正好四间房,她们四个一人住一间……”   “你想的挺美吧。”队长哈哈大笑,“然后钟瑶瑶跟你睡一个屋?”   漏勺没好气的说:“哪能呢!我这边搬出去,我、我搬到峰子家里住,正好六子他们搬走了,峰子家空出房间来了。”   队长笑道:“那行,你一个光棍子随便找地方都能住,而且这四个黄花大闺女住你家里,哈哈,你这是要左拥右抱了啊?”   漏勺摆摆手说道:“可别瞎开玩笑,让人家听见了以为咱们是流氓,那不坏事了?”   “这玩笑不能开,这不是咱队里,让人家社员听见了传出去,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安排姑娘去咱队里上班?”   “不能乱开玩笑!”   队长听到这话笑的更厉害:“好家伙,我今天竟然从你漏勺的嘴里听到了‘别瞎开玩笑’这话,你说你知道不能瞎开玩笑啊?以往在队里不就是你最喜欢瞎开玩笑吗?”   漏勺说道:“那时候浑浑噩噩的,过的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喜欢瞎折腾。”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跟着王老师好好干工作了,有眼力劲了,哈哈,不敢乱来了。”   王忆发动渔船,开着往姚黄岛赶去。   这段水路不近便,要绕着县城主岛转一圈,转到姚黄岛。   队长的大舅哥叫黄成顺,他最近感冒了,没有出去给人船上打工干活,一直在家里闷病等自愈呢。   他们下船后直奔黄成顺家里,这会黄成顺在晒太阳,晒的眯着眼睛点着头,几乎要睡着。   队长上去摇晃人:“别睡了、别睡了,他大舅,看看谁来了?”   黄成顺挤挤眼睛看向队长,诧异的说:“妹夫你怎么又来了?我这是感冒发烧烧昏头了?你是一直没走还是这是好几天的事了?”   他又看见了后面的王忆和漏勺。   目光在王忆身上一扫而过,看到漏勺后他当场一哆嗦,下意识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同志?是城里来的干部?干部下乡来搞调查?”   “什么呀,这是我们王老师!”队长说道,“你去我们队里看好几次电影了,这不能一次没见到过王老师吧?”   黄成顺笑道:“王老师到了晚上在学校里看书学习,我看电影哪能碰上他?”   这时候他冲着漏勺伸出手热情的说:“王老师你好你好,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如雷贯耳……”   “我看你是让雷管炸了眼睛。”队长拉了他一把指向王忆,“这才是王老师!”   漏勺这边哈哈笑。   他低下头自得的看看自己这身行头,又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决定了!   回去把分红拿出来买一块手表,这一身西装加皮鞋,再来一块手表,一下子让他来自信了。   他冲王忆说道:“王老师,我这辈子没今天这么得意过,以前真是没人把我当个人,现在你看我这一出来,哈哈,都把我当干部了。”   “你还真有点干部风头。”黄成顺点点头,“你看你这个膘、这个油水,看上去还是个不小的干部呢。”   他跟王忆握手,问道:“王老师你是冲着我家里以前的老铜钱来的,是吧?”   王忆说:“是的,这些铜钱现在收拾出来了?”   黄成顺嘿嘿笑道:“收拾出来了,昨天就全收拾出来了,今天天气好,我把它们弄出来晒个太阳,给它们去去湿气。”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为啥在门口?我这是在看门呢!”   队长说道:“他大舅啊,就你刚才看门那个架势,怕不是得让人偷了家去。”   黄成顺下意识的呵斥他一句:“你懂个屁,穷的跟……”   话说半截忽然意识到这不对。   现在面前这个妹夫可不是以前的穷亲戚了,而且他注意到王忆在冲他皱眉头。   他赶紧打开门说:“走走走,进屋说话,都进屋喝着水说话。”   门一开。   院子里摆满了铜钱。   地上铺着的化肥袋上有铜钱、窗户上有铜钱,石头台阶上也有铜钱。   王忆上去仔细看了看品相。   然后连连摇头。   几乎都有铜锈,就是多多少少的事。   看见他摇头,黄成顺有些着急:“王老师怎么了?我这些铜钱都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真的,至少传三代了……”   “你可拉倒吧。”队长不屑的说道,“什么铜钱滚轮能在海底滚三代啊?你当这是金刚钻做的?”   王忆抓起一把铜钱在手里看了看,不是光绪就是咸丰,应该不太值钱。   黄成顺急忙说道:“他姑父你这话说的,这铜钱滚轮是在我爹手上弄出来的,可是这些铜钱真是至少传了三代,从我往上数三代。”   “那以前咱家里老祖们什么身份你不知道?肯定传下来的都是好东西。”   他眼巴巴的问王忆:“王老师你识货,这么些铜钱,这就是卖铜也不少钱哩,所以一块钱一枚的价格很公道了,是不是?”   王忆抓起一把铜锈厉害的铜钱给他看:“都黏在一起了,这还有什么价格?”   “如果这些铜钱都保存完好,那我给你一枚一块钱的价格算是公道报价。”   “可是你们看看,就现在这东西它能值一块钱?一毛钱吧,一毛钱一枚我给你全收走。”   黄成顺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王老师这肯定不行,一毛钱?”   他又去窗台上抓起品相最好的一些铜钱,问道:“你看看这些铜钱,都是老年代的物件,这是古董文物,我都懂的。”   “王老师,你别以为我们乡下人就啥也不懂,我什么都懂。”   “这属于古董文物,历朝历代当官的还有有钱的都喜欢收藏这个东西。”   “一毛钱肯定不行,必须得一枚一块钱,王老师你是聪明人,你肯定知道这一块钱一枚你也沾光了,我就是不想麻烦,要不然我去城里摆摊卖……”   “你去城里摆摊卖吧。”王忆摇摇头。   多数都铜锈的厉害了,即使没有锈蚀在一起,可是也染上了绿色铜锈。   黄成顺一看自己的威胁没用,只好抓住他的手腕赔笑道:“我这不是不想找麻烦吗?王老师,一块钱一枚真的不贵,对不对?”   王忆指着窗台上那一些说:“行,一块钱一枚我收了,地上这些我可不要……”   “别、别啊王老师,”黄成顺无奈的说,“那我给你便宜点,毕竟有孩子他姑家的关系,我这妹妹还有妹夫可没少在我家夸你啊。”   他抖擞起精神把王忆夸了一顿。   王忆很认真的听。   听后他感觉整体有些浮夸,不过抛开事实而言,他的夸奖还能有错吗?没错。   最终王忆说道:“各退一步,我给你全收,五毛钱一枚,你这次愿意卖给我就卖吧,不愿意卖的话我帮你联系一下城里的收藏家,看看有没有愿意买的。”   队长帮腔说:“大哥你快卖吧,这是出门天上掉下个麻雀,好歹捡了块肉。”   “你这里铜钱不少,不得一千多?这可好几百块呢。而且我们王老师人好心善,听说你这个感冒了,又是发烧又是流鼻涕又是嗓子疼,他还给你带了药呢!”   他打开随身拎着的布袋子,里面有用塑料袋包起来的药,有胶囊有片剂,有退烧药有缓解感冒症状的药。   黄成顺咂咂嘴,最后叹了口气:“王老师,六毛吧——你先别走,你听我说完。”   “我答应你五毛钱的价格,那另外一毛是哪里来的呢?我给你个消息,这个消息值这钱。”   “怎么回事呢?你不是想要这些老铜钱是吧?我还知道有人家里头有这样的铜钱拖网,而且他那拖网上的铜钱保存的好,都没有生锈。”   王忆一听这话来了兴趣。   这消息确实值钱。   他在队里问过老人和王向红了,都说好些年没听说铜钱拖网的事了。   于是他说道:“行,六毛就六毛,那你说说看,谁家里还有铜钱拖网?”   黄成顺说道:“是吉祥公社,吉祥公社连心岛上有个叫栾大壮的,他家里有这么一副好拖网。”   “这是怎么回事呢?前些年不是收这些东西要统一销毁吗?我没舍得就藏了起来,但我吧,为人谨慎怕出事,就悄摸的打听了相关情况。”   “嗯,然后发现这个栾大壮也在悄摸的打听,我找机会请他喝了顿酒把这东西给他搂出来了。”   “栾大壮手里头这拖网是长海公社的公家东西,当时他给长海修船来着,嗯,他会修船,当时长海公社把这网给扔海里了,水不深,他潜下去给捞了上来。”   “这两年政策松动了,他来跟我商量过怎么处理这东西,他准备卖铜,不过我们俩合计着算了算,卖铜还不如留着去拖墨鱼、拖螃蟹大虾呢……”   他絮叨着把自己了解的概况都说出来。   王忆得知栾大壮今年还来跟他聊起过铜钱拖网的事,说这拖网还在手里没怎么用,便痛快的点了钱。   铜钱已经数过了。   昨天队长过来帮忙把铜钱箱子挖出来后,黄成顺就仔细数过了,然后这可不是队长以为的一千多,而是两千多!   具体数字是两千五百七十枚,王忆给他点了155张大团结。   155张大团结是很厚实的一沓,黄成顺拿到手后赶紧往拇指食指上吐了唾沫,‘刷刷刷’便点了起来。   钱治百病。   这会他也不发烧也不迷糊了,身上都有劲了,一口气把钱全给点清了。   于是他把一个木头箱子搬出来,将铜钱全给放了进去。   两千五百多的铜钱听起来很多,其实往箱子里一装没多少也并不算沉重。   王忆试了试,连同箱子在内也就四十来斤的样子。   而且两千五百多枚铜钱分散开当轮子也没有很多,实际上大拖网用的铜钱都得有四五千枚。   王忆收拾箱子。   队长掏出香烟给大舅哥上了一支,并且很殷勤的给他点燃。   黄成顺美滋滋的抽了口烟,赞叹道:“这是什么烟?带过滤嘴的味道就是香啊,我也买两包抽抽。”   队长直接把自己手里这包烟递给他。   黄成顺顿时警惕起来,这个抠门妹夫怎么回事?怎么还给自己送烟呢?   “你啥意思?”他问道。   队长笑道:“大哥,我记得这铜钱是爹交给你来处理的哈?”   “哈什么哈?你还想分一点?”黄成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后他紧接着说:“你想都别想,他妈的,咱们早就分家了,这是我家的东西。”   “是爹给我的没错,可这是爹让我去扔掉的,我没扔自己藏起来了——反正你想都别想啊。”   队长笑道:“行行行,我不想,看把你吓得这个样子。”   黄成顺哼了一声,松了口气。   这个穷妹夫的性子他了解,虽然抠门、厚脸皮,可说话算话,答应人家的事再难也会尽量办到。   这时候队长又说道:“我不要你的钱,不过我得把这事跟爹娘、跟二哥二嫂还有我姐他们都说说……”   “我草!”黄成顺顿时急眼了,“你敢!”   队长说道:“咋了,打人犯法啊,你守着王老师打我这可是人证物证都有,到时候闹到县里的治安局去……”   黄成顺服了。   接下来这两人开始拉锯战谈价钱,最后队长家里分到了一百块。   这已经是从黄成顺身上割肉了,气的黄成顺都不打算去买香烟了。   漏勺安抚他说:“你给这钱不冤枉,不说别的,不是你这妹夫当牙人给你联系了我们王老师,那你这些铜钱能卖出去?肯定锈死在地里了!”   这话有道理。   黄成顺琢磨一下后总算舒坦了一些。   就当是支付了个中介费好了。   因为他是往王忆要了中介费的,一枚铜钱一毛钱,等于是要了二百多块钱。   王忆开船去县里,送他们留在了码头:“你们先去咱队里的餐厅转转,晚饭在那里面吃就行了,就说是我说的。”   “晚上你们跟销售队一起回去,我得明天晚上才能回去了。”   他交代下这回事,开着船去了市里。   等到了市里就是夜晚了。   他停靠下船去找羊肉店吃了一盘子手撕羊肉又喝了一碗羊鞭汤,浑身热乎的回到了船上。   下半夜开始,陆续有船回来,王忆上码头开始挑选海货。   还是冲着活螃蟹活虾活海参鲍鱼这些东西上手。   然后他挑着挑着看到又有一艘大船到来,船舱里竟然有水,然后水里全是少年拳头那么大的螃蟹。   相比动辄碗口大小的梭子蟹,这螃蟹个头小,可是饱满、结实——   它们是大闸蟹。   王忆看到大闸蟹赶紧上去问道:“同志,这是哪里的大闸蟹?怎么卖?”   船上一个壮汉从忙活中抬起头说:“太湖的蟹,不零卖。”   王忆说道:“我可以全包圆。”   听到这话船上的人和周围的渔家纷纷笑了起来。   王忆掏出香烟扔给他们,问道:“怎么了?我说的是外行话?还是你们觉得我吃不下?”   壮汉接到香烟一看是带过滤嘴的烟卷,便收起笑容说道:“小同志你买不成、我们也卖不成,这都是市里南货商店订购的。”   南货是江浙沪一带的名词,与北货相对应,指的是南方独有的商品,比如南方果品、甜点茶食、腊肉腌货、干果海味之类。   王忆听到这话便有些失望了。   他问道:“那如果能卖的话,这些大闸蟹都是什么价格?”   壮汉说道:“你们南货商店里什么价我们不清楚,反正我们送货上你们码头,一斤大闸蟹不分公母一律是一元五角钱一斤。”   “南货商店里是三元五角钱一斤。”旁边接了烟卷的人和气的对王忆说,“还得有券,水产券或者中秋节供应券。”   有人听到这话便嘀咕道:“这些国营商店不是给人民服务的吗?他们怎么自己还投机倒把吗?”   “这大闸蟹都送到门口了,他们收走转手就卖给咱老百姓三块五?翻了一倍半的价格啊。”   又有人笑道:“这有什么呀?到时候这些大闸蟹都是进口货!”   “进口货?这不是太湖大闸蟹吗?这进的哪门子口?”不少人很惊奇。   刚才说话的人一看自己的话引发了关注,便得意洋洋的笑道:“还能是哪门子口?就是他们国营商店的门口呗!”   王忆又给壮汉递了一根烟,问道:“我要是自己想买你们的太湖大闸蟹,能不能买得到?”   壮汉摇摇头:“你买不到,大闸蟹都是按需分配的,现在我们太湖是国营水产厂在负责。”   “不过你要是愿意买周围小湖小水湾里的大闸蟹那能行,恰好是从去年开始,我们那边允许私人承包小湖小水湾子来养鱼养虾养大闸蟹养黄鳝啥的了,所以今年有个体户的大闸蟹出来。”   王忆刚才往周围大方的散烟,这一行为给他赢得了好感。   有人听到这话后便上来点他。   这人故意问壮汉说:“我听说你们那边个体户养螃蟹不守规矩呀?”   壮汉看着满脸络腮胡、一身疙瘩肉挺凶悍的,其实性子温和。   他愣了愣问道:“怎么不守规矩了?你说他们乱要价?”   “不是,是有些个体户给螃蟹喂避孕药!”这人信誓旦旦的说道,“我都在广播里头听说了,现在有些螃蟹长得快、个头大,可吃起来肉质酥松,味道发苦,这就是喂了避孕药的。”   壮汉听到这话后懵了:“呃?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回事?”   他问船上其他工友:“还有这事呢?”   其他人纷纷摇头,有人说道:“有避孕药还给螃蟹吃呢,图啥啊?这不给人吃吗?吃了少要孩子。”   “就是啊,螃蟹吃这个干啥?让它们避孕?”   “技术员你出来一趟,你知道这是咋回事吗?”   一个青年快步走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听完后笑道:   “不可能的,养螃蟹的水库水湾里不能放药,这东西对水质要求非常高,加药会破坏水质,导致螃蟹死亡,得不偿失啊。”   刚才说话那人急了,说道:“这都是广播里说的,还能有假?”   青年技术员耐心的说道:“但我们为什么要给螃蟹喂避孕药?螃蟹吃了避孕药会长得快?没有这个说法呀。”   那人便说道:“你们大闸蟹从蟹苗到出厂,一共要脱很多次壳吧?”   技术员说道:“对,它们一生中脱壳很多次,具体不好说,但一般是十五到二十次,其中大眼幼体到蟹苗脱壳四五次,蟹苗到仔蟹脱壳三四次,仔蟹到幼蟹还要脱壳、幼蟹到成蟹依然要脱壳。”   “那就没错了。”那人点点头,“为什么要给它们吃避孕药?因为吃了避孕药以后它们就不脱壳了。”   “同志们看,这脱壳肯定得耗费力气浪费营养是不是?同志们是不是?”   周围的人跟着点头。   那人便说道:“它们吃了避孕药不再脱壳,这样所有的营养都用来生长了,这样不就长得快了吗?”   大家伙惊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是什么是啊?”技术员哭笑不得,“你们是不是以为大闸蟹跟乌龟一样,这壳子会随着长大一点点的生长?”   “告诉你们,大闸蟹的每一次脱壳都是它们生长发育的结果,当它们生长能力及营养物质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要进行蜕壳。”   “正常情况下呀,这大闸蟹蜕壳后才会长大,每蜕壳一次就明显增长一些,但是脱壳不一定都会生长,比如说营养不足时,蟹脱壳反而会出现负增长!”   王忆听着点头。   好了,辟谣结束,给螃蟹喂避孕药应该是谣言。   然而那人并不信技术员的话。   他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说道:“广播里可不是这么说。”   听他们交谈的人纷纷赞同他的说法。   好了,大家根本不信技术员的辟谣,还是谣言听起来更靠谱。   王忆这边想跟壮汉联系着买点大闸蟹。   即使不是阳澄湖或者太湖的大闸蟹那是附近湖泊里的也行,反正水质和水草种类差不多,出产的大闸蟹品质也差不多。   其实上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些阳澄湖、太湖附近小湖泊小水库养殖出来的大闸蟹也当阳澄湖大闸蟹或者太湖大闸蟹来卖了。   壮汉把技术员介绍给王忆,说这个技术员平时会指导一些个体养殖户,所以他这边更有门路。   看着王忆跟技术员热切攀谈、商量,先前上来用话点王忆的那个人摇摇头,带着满脸的悲天悯人离开了。   他暗暗的感叹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没文化,容易让人糊弄,这人还是得要多看报多听广播多学习才行,不容易被骗!   技术员跟王忆一个姓,都姓王,叫王德发。   今年是一些个体养殖户承包了水塘养殖大闸蟹上市第一年,他们还没有摸索出销路,指望着政府来帮他们联系客户。   而政府方面又给技术员和公务员们下达了指标,让他们协助个体户销售大闸蟹。   大闸蟹在江南本省的沿海地区不好卖——   82年海蟹太多太便宜,平日里像是翁洲这种地方的老百姓压根不缺虾蟹吃,再说大闸蟹也不是纯淡水蟹而是属于洄游蟹,于是他们对更昂贵的大闸蟹不太感兴趣。   就像刚才壮汉的报价,他们的出厂价是一斤一块五毛钱,这已经赶上一斤肉了。   考虑到螃蟹有壳,那出一斤螃蟹肉所花费的钱要比买一斤肉多不少。   这样老百姓为什么不买猪肉吃呢?   沪都人倒是热爱吃大闸蟹,但这年代靠一个沪都可消化不掉整个江南地区盛产的大闸蟹。   王忆这边愿意买,王德发很高兴,他答应给王忆联系大闸蟹,可是双方不好联系。   这年头的官方人员值得信任。   王忆今天要买铜钱带的钱多,他没有花掉。   于是当场点出来一千块递给了王德发说:“技术员同志,我先给你一千块的定钱,有了这钱押在你手里,你应该相信我肯定会买吧?”   王德发小年轻,面皮薄还不好意思收钱,便取了一半给王忆写了一张收据,说:“那我待会打个电话,你要多少斤?明天晚上就能送过来。”   王忆说道:“你们送过来也是一斤一块五吗?”   王德发挠挠头说:“个体养殖户养出来的大闸蟹还要便宜点,一斤能便宜两角到三角——不过品质都一样,我们都检测过的,不论是蟹膏蟹黄……”   “我相信你。”王忆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要个五千斤意思意思吧。”   大闸蟹合理保存可以在离开船后依然活个十天半个月。   这年头的大闸蟹生命力还要比二十一世纪的泡澡蟹们更强一些,现在不管大湖小水库的生态环境比日后要好很多,螃蟹生长发育过程中全靠自己寻食、捕食,会更加强壮。   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大闸蟹因为养殖数量多,养殖户们要往水库水塘里投放水草的,大闸蟹们可以不必费心思、费力气去搜索食物、争抢食物,体格难免差一点。   王忆定下五千斤大闸蟹是小意思。   他之前跟钟世平说过大闸蟹的事,钟世平朋友手中有专业的大闸蟹冷库,温度、湿度、氧气含量都是为大闸蟹们量身定做的,可以存活时间更久。   这种情况下生产队大灶和列岛记忆两家才要五千斤大闸蟹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王忆自己捣鼓这种东西太累了,所以他要了一个能忙活过来的数量,赚个辛苦钱。   赚这种小钱不为别的,就为了稳住钟世平这样的合作伙伴。   另一个他也是想用这种搬货方式练一练肌肉,他现在身板已经快赶上墩子练出大肌霸了! 第354章 万民期待世锦赛   当天凌晨王忆忙活着往自家渔场扔螃蟹、放大虾、增殖海螺海贝和鲍鱼海参。   而根据他的安排,现在天涯岛四周海域已经开始投放鱼虾蟹饲料了。   海洋散养投放饲料有讲究,会设定几个投放点和几条投放带,这样鱼虾蟹们会围绕投放点和投放带来生存,可以方便以后的捕捞工作。   忙活到黎明之前,王忆将天涯一号停泊在码头回公务员小区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是下午时分。   他随便找了个饺子馆要了牛肉水饺哐当哐当一顿吃,然后给钟世平和邱大年各打了个电话,说了说明天凌晨有大闸蟹送过来的消息。   钟世平接到消息后顿时振奋,向他保证说冷链运送车由他这边来联系,大闸蟹一旦上了码头立马在一个小时内送入冷库进行低温养殖。   王忆回到公务员小区开门去了天涯一号,开着船去了天涯岛一趟。   现在天涯岛上已经今非昔比。   有些危房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两座集成房屋——一座集成房住不下所有员工。   现在岛上人员合计超过二十人了。   残留房屋的屋顶上搭建起太阳能电池板,大晴天里真是银光褶褶,给孤岛增添了好些人气。   山顶处新建起了厂房,里面是生产线在运转,大量重新包装的三无产品被送出来。   王忆去视察了生产线,墩子跟他商量说:“老板,这太阳能发电机功率不够了,只能一台一台的包装机进行开放使用,要是开两台就拉不动了。”   这不出预料。   工业用电还是生猛。   王忆说道:“我这边商品不着急,你让工人慢慢生产就行。”   不过岛上光靠太阳能发电机不行,秋天容易阴天下雨,到时候电力储备不够。   这样他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把诉求说了说。   邱大年说道:“老板这事我都给你考虑过了,光靠太阳能发电机就是不稳,所以我之前没事的时候在网上了解了也去实体店询问了,给咱天涯岛选了一台备用的柴油发电机。”   “是500kw的康明斯柴油发电机组,户外施工应急用的大家伙,学校啊牧场啊工地啊船舶啊,好些场合都能用上。”   “要不然就是咱们往岛上安装风力发电机机组,岛上的风势挺大的,风能挺好的,不过这个投资要更大……”   王忆一听很满意。   邱大年办大事不行,但是他心思缜密,让他帮忙搞采购是真合适。   相关发电机组的资料很快便传到了王忆手机上。   其中风力发电机就是大风车,那家伙是真大,也是发电能力真恐怖。   以一台2兆瓦的风力发电机为例,达到额定风速时候的处出力是每个小时2000kW,可以认为一小时能发2000度电。   假设这大风车能24小时发电,发电利用因数为0.75,则2兆瓦风力发电机一天能发36000度电!   当然王忆不可能安装这么大功率的发电机,他也没有合适的储能装置来存储庞大的电力。   他看向介绍书,上面有各种功率、各种品牌发电机的介绍,也包括价格介绍。   风力发电机组的价格主要由叶片、轮毂、主轴、齿轮箱、发电机、机舱、偏航系统、控制器、塔架、制动系统、地基构成。   因为外岛远离内陆运输不便,所以还得将安装、运输、电网联等成本算计进去。   具体来说价格算法很复杂,但要简单来算也简单,大概可以按照发电功率来算。   现在随着国内风电技术发展,国内劳动力成本低,市场竞争激烈,风电机组价格比较低,像外岛这种私人安装可以做到1KW4000元到5000元的报价。   如果王忆安装一个1000KW的,那就是四百万到五百万,价格相当昂贵。   还不能以私人名义身份安装,还好他名下有公司,可以以公司名义来采购安装。   不过现在风力发电行业是国家在搞,个人搞不起,因为太吃资金和政策了。   像是王忆在外岛安装风力发电机根本没有回本的可能性!   所以邱大年给他的资料书里说了,这只是一个参比的模式,他压根没给王忆仔细研究安装风力发电机组的路子,性价比太低。   他直接跟王忆说,根据他的打听,现在市场上个人搞风力发电的多数是在洗钱……   相比之下柴油发电机要实惠的多。   不过柴油发电机也依然是个大家伙,不加柴油之前净重就是惊人的4800公斤,加了油分分钟破五吨!   它的尺寸也很大,长度有四米、高度有两米,宽度超过一米半,这东西得用吊机往岛上转移。   机器采用的是无刷交流同步发电技术,输出功率是500千瓦,输出电流有900安培,问题是噪音较大达到了110分贝!   110分贝是什么水平呢?相当于一台火车一直在鸣笛……   这东西放在居民区里肯定被投诉扰民,但在孤岛上就没问题了。   发电机组用的是封闭水冷循环,冷却效率高;6缸直列缸体,发电效率高。   王忆一下子相中了这台机器。   他往下看发现这机器也适合82年用:   发电机组噪音大不错,可是它能够加装收音机箱,里面是隔音棉。   发电机组重量大不假,可是它能够加装动力配置,可以给机箱下面加装轮胎,用自卸三轮轻松就能拖到82年去。   另外什么APP控制、智能化面板更是锦上添花,价钱不便宜,六十万一台。   王忆便给邱大年转账了一百二十万,直接来两台!   至于风力发电机?这个即使要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出结果的事,所以不管他需不需要搞风力发电机,都得先买一台柴油发电机来应急——   随着秋色越来越深,阳光越来越差,太阳能不够用,岛上的生产线要停工了。   他这边跟邱大年通了电话,又把装了铜钱的箱子交给墩子:   “你找两个员工把这些钱都给擦一擦,简单擦擦就行,然后全给拍照片,每个铜钱正反面都要拍,拍完了把照片存到移动硬盘里,我有用。”   墩子打开铜钱箱子看了看,说道:“好,老板你这是又捣鼓来一批古董啊。”   王忆说道:“对,你给我好好干,从这个月开始,你职务升为咱们天涯岛总管,薪水我给你涨五千,以后海里开始出产鱼获了,我给你提成。”   “好。”墩子高兴的咧嘴笑,“那我是岛上总管,你不得是岛主了?”   王忆说道:“不,我是岛上的皇帝。”   墩子一下子愣住了:“那、那我这个总管是怎么回事?”   他容易满足,很快又转移话题并高兴了起来:“对了老板,说起咱们海里的鱼获,昨天我们在码头这边抓了俩大螃蟹!”   “你看照片,这么大。”   他掏出手机给王忆看。   俩海碗那么大的大梭子蟹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王忆一看这不是自己送过来的螃蟹吗?这怎么还有找死的跑来岸上的?   他有些蛋疼,便对墩子说:“后面跟员工都说说,再碰到这些东西别吃了,扔回去,现在是螃蟹繁殖季节,等它们繁殖完了你们再吃。”   傍晚时分。   鸡鸭成群成队的归巢,土猪们则在漫山遍野的撒野。   王忆盯着看了一会,这些猪是真有活力。   估计在岛上散养上两年,它们都要返祖成野猪了!   一艘木船离开码头,两个会摇橹的聋哑人出海开始投放饲料。   王忆叮嘱墩子说道:“你现在要负责一个岛的领导工作,虽然说人不多,可这地方位置独特,你得注意安全问题,把人都盯好了,绝对别出事。”   墩子说道:“这个我有数,我现在是对他们进行军事化管理,每个小时都要在群里报数,一定把安全问题给你整的明明白白。”   王忆继续叮嘱他:“你这人忘性大,所以你做事必须得反复的琢磨、反复的思索,必须得上心……”   “我草!”听到这里墩子猛的一拍手,“岛主你幸亏提醒我了,要不然我还真把一件事给你忘记了。”   “我提醒你什么了?”王忆问道。   “你说我忘性大啊,提醒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墩子说道,“是朝廷的事,朝廷这边给你下了个宣调!”   王忆懵逼了:“你好好说话,别给我犯傻,怎么还朝廷呢?避讳到这个地步了?”   墩子嘿嘿笑道:“没有避讳,但你说你是岛主我是岛屿总管,所以咱们以后讲话办事得有点氛围。”   “总之就是上头招呼你了,这个月16号是县里的开捕节,然后咱们各岛都要派管事的过去。”   王忆摆摆手说:“咱们岛上你就是管事的了,你自己过去好了。”   墩子说道:“我是总管,可我这件事上不能越俎代庖,因为上头点名道姓的邀请你去参加开捕节,还给你送了请帖呢,你等等啊。”   他飞奔着跑回宿舍,很快又飞奔回来。   像一头茁壮快乐的野猪。   县里还真给他下了请帖,这份请帖做的很漂亮,拉开之后就是一艘小纸船。   墩子说道:“县里专门过来送的请帖,然后让我转告你一声,说你必须得去,因为你不是租了天涯岛吗?你是今年县里承包岛屿投资力度最大的一个人,县里给你有奖励。”   王忆本来听了‘说你必须得去’心里不爽快,官方还挺霸道啊。   可是再一听‘县里给你有奖励’他顿时愉快了,官方考虑还挺周到啊。   他感兴趣的问道:“奖励是什么?”   墩子说道:“好像是一艘船呢,说让你去了就知道了,肯定是咱岛上需要的一艘船。”   王忆听后连连挠耳朵。   县里这么给力吗?   直接奖励他一艘船?!   那自己必须去参加这个开渔节了,谁要是不让自家去,那自己就跟谁急!   天色不早了,王忆让几个聋哑工人将这个礼拜生产出的三无产品搬上船,然后开船离开。   他把三无产品们转移到了天涯二号上,今晚要鏖战,所以他前半夜又回去睡了一觉。   闹钟叫醒是凌晨时分了,王忆回到码头,这会码头又热闹起来。   午夜的秋风萧瑟起来,一些船上有国旗,一面面旗帜被吹的猎猎震荡。   码头上竖着高高的电线杆,好些大功率灯泡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陆陆续续有渔船归来准备靠上码头,船上的人满脸倦意的打着哈欠,可是只要船正式靠上码头,他们立马就会精神抖擞起来。   渔民们眼神里有光。   他们对未来充满憧憬,他们相信共和国会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发展的越来越好。   汉子们大声说笑、声音洪亮,聊鱼获、聊家里人也聊当今的时事新闻。   “拖上来一批带鱼,没想到今年带鱼回来这么早,还没中秋呢就回来了。”   “以后加油去六甲码头那里,他们新安装了加油机,是海岛牌的电动计量加油机,可先进了,呼呼呼就把油给你加进去了。”   “这一届的女排世锦赛开打了,你们听广播了没有?真带劲啊,秘鲁三比零剃了印尼猴子一个光头。”   去年女排夺得了中国史上第一个大球世界级冠军,这已经吸引了民间老百姓的注意力。   改革开放后人民急需一股精气神来撑着自己往前走,女排的世界冠军恰好就来了。   国家也想给人民树立榜样,所以哪怕这只是女排第一次夺冠还没有创造五连冠的辉煌,但女排精神依然早早的出现在了官方宣传和民间传闻中。   这样有人说起女排世锦赛,码头上的话题顿时转移过来。   “今天已经开打了?咱们国家跟谁打了?”   “具体来说是昨天开打了,咱们国家还没有打呢,参加比赛的24支队伍分六个组,咱们在第六组。”   “草,咱们凭什么在最后一个组?”   “哎哎哎你们不懂别着急,这分组都是有讲究的,咱们的铁娘子是上届锦标赛的第6名,属于副种子队,所以和上届第5名美丽奸队它们一起排在同一组。”   “咱们要跟美国佬干吗?草,干死美帝,女排的女同志加油,给我爹报仇,我爹51年牺牲在了高丽。”   “别着急,咱们国家的首场比赛是今天,要对阵波多黎各……”   码头上一时之间乱糟糟的,但又充满活力。   这是个充满希望、充满活力的年代!   王忆听着他们讨论,然后便迎来了太湖方面送蟹的渔船。   接下来就是点货、卸货,这个很快。   因为大闸蟹上船之前都被用稻草捆好了,捆住的大闸蟹更便于运输。   这种情况下反而可以增加大闸蟹的生命持续时间,另一个大闸蟹都是野生的,这玩意儿跟野生梭子蟹一样,一旦逃脱很难抓捕。   王忆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泡沫箱,于是他跟随船来送蟹的王德发进行交接,清点之后让船员帮忙将大闸蟹装入了泡沫箱里然后搬上天涯二号。   他要的是五千斤大闸蟹,给的是五千二的重量。   大闸蟹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损毁,这两百个就是添头了,一般损毁率是在百分之二左右,个体养殖户给了百分之四的添头,这样双方都好说话。   一箱箱的大闸蟹搬上来摞起来。   已经用草绳捆好的大闸蟹收拾起来不难,可以整齐的放入箱子里码放起来,看着横是横竖是竖,很漂亮。   王忆过去看了。   所有大闸蟹都很肥,全是母蟹,现在还不到公蟹上市的季节,现在肥的便是母蟹,蟹黄很满。   母蟹一般要比公蟹轻一点,但王德发这人可以交往,他给选的都是大个头的大闸蟹。   王忆拿在手里试了试,一个得有三两多,三个就是一斤了。   这种正宗的太湖大闸蟹在22年一斤不得卖个一千块?   螃蟹转移结束,王忆留下了王德发的电话和地址,开着船出发了。   出海之后他找了个荒岛来避风然后抛锚,脱掉上衣露出精干的肌肉开始穿过时空屋搞搬运。   将大闸蟹全数转移到天涯一号,他将船转为自动驾驶开向翁洲码头。   等到渔船赶到,天色已经亮起。   钟世平雇佣了搬运工,他一声招呼工人们便涌上了天涯一号。   船上一箱箱都是大闸蟹。   钟世平识货,看了一眼便赞叹道:“都是好东西,真肥啊。”   他随便挑了一个拿起来试了试,然后放入旁边的水里。   立马有咕噜噜的小气泡冒出来。   这代表螃蟹还活着。   他又随手找了一个打开草绳放在地上,王忆劝说道:“别放码头呀,小心跑了。”   钟世平笑道:“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控……”   他话音没落下这大闸蟹立马竖起俩钳子在码头上飞快的横挪起来。   速度很快!   嗖嗖嗖就跳入了水里。   邱大年说道:“完犊子了,这家伙是肯定跑了。”   钟世平这边压根没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露出吃惊的表情,说道:“这活力可真棒啊,我没想到它这么有活力。”   王忆说道:“这是真正的太湖养大的大闸蟹,我也是托关系才弄到这么一批,后面估计就是阳澄湖的蟹了,那数量少,几百斤的量吧。”   钟世平笑道:“没事,这一批不少,够用一段时间。”   他对邱大年点点头说:“邱总这事咱们对接吧,我把大闸蟹的包装盒订好了,准备打广告往外卖吧。”   邱大年笑道:“不用打广告,我们店现在就是活广告!”   这话一出来,钟世平跟恰柠檬了一样。   真的酸!   他故意跟邱大年开玩笑:“你们那广告不中用,网红店卖个普通饭菜行,这一箱子几千块的水珍品他们能买得起吗?你得需要老客户、优质客户!”   邱大年被他一脚踢在了七寸上。   装不下去了。   王忆打了个车说道:“你们收拾吧,钟哥你找个人把我渔船送去海福县的码头上,我得回去补个觉,昨晚我是干了一晚上。”   “干谁?”钟世平感兴趣的问道。   王忆不愿意接这种话题。   低俗!   偏偏邱大年更低俗,他说道:“这一船的母螃蟹啊,嘿嘿……”   钟世平也嘿嘿起来,然后掏出手机跟邱大年炫耀自己的虎骨酒:   “看这什么好东西?”   邱大年看了几张照片认出其身份,这次轮到他恰柠檬了。   刚才钟世平踢了他的七寸,于是这会他开始报仇。   说道:“哎呀这不是我东亚地区特色陋习吗?动物泡酒是吧?这是毫无科学依据的东西。”   钟世平怒视他一眼说:“怎么没有科学依据?老鼠和蟑螂泡酒喝了能致人呕吐,这科学依据咱都懂吧?”   邱大年被他一句吐槽给整懵了。   这样这条复仇之路走不通了,人家自己调侃的比他还狠。   于是他慢吞吞的说:“钟哥我跟你说,这东西本质上就是尸水,你把握不住,让老弟来吧。”   钟世平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弟有老弟的好,老哥有老哥的妙,这个老哥不能让给你,不过老哥这里有瓶更好的,可以让你尝尝。”   “什么?”邱大年感兴趣的问。   钟世平又划出一张照片给他看:“百年奥特曼泡老酒,这东西我跟你说真的有用。”   “这奥特曼全身都是光,光是阳性的,所以泡酒以后特别能补阳气。这样肾亏的、湿气大的人很适合喝这奥特曼酒,补的浑身是光,特别头顶……”   “头顶冒绿光?”正在拦车的王忆笑道。   钟世平也笑,他摆摆手说:“不是,是冒白光,跟天使一样,脑袋上有个光圈,哈哈!”   邱大年说道:“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奥特曼开玩笑!”   “那你要不要补一补?”钟世平问道,“我上次一个小兄弟喝了一杯子,那小兄弟还是处,阳气旺、肝火大,一杯老酒下去当场鼻子就冒血了。”   邱大年说:“钟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必须得去试试,另外我听说大晴天里这奥特曼老酒跟帝王蟹很配——你在抖阴上看你店里刚进了帝王蟹是吧?行,搂它!”   “你得掏钱啊!”   “想的怪美呢!”   王忆看着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怪恩爱的,便放心的坐车离去。   今天是礼拜一,升国旗,还要上课。   于是他回到82年,开着船直接回了天涯岛。   看见他回来了,码头上的社员跟他开玩笑:“王老师你正好赶着饭点回来了。”   “这个饭点掐的是真好,正好回来吃上一口热乎的。”   海边不少汉子正在钓鱼或者放网,看见他回来招手打招呼。   王忆挺奇怪:“咦,怎么今天劳力们没有出海?今天什么日子,不上工?”   王东阳收起鱼竿说道:“刚回来,今早上天不亮就出船了,上的是半天工。”   “下午时候有咱们国家女排同志的比赛,支书说全队歇半天工,一起看比赛来给女排同志加油。”   王忆恍然大悟。   这是要加强爱国主义教育了。   昨天是秘鲁女排世锦赛的揭幕战,只有秘鲁打了一个印尼,今天比赛就多了,从上午到晚上都有赛事,一共是六个小组六场比赛。   中国女排的比赛是下午两点四十分。   他去大灶看,四个姑娘正在里面帮忙淘洗大米。   钟瑶瑶姐妹等四个人都来了,另外两个姑娘分别叫钟佳和楚绿叶。   她们看到王忆还有些拘谨,因为这是学校的校长,她们眼里满满的都是敬畏。   王忆和气的跟她们打招呼询问她们住宿安排情况,听说安排好了便对漏勺说:“漏老师,以后你就是后勤组的组长了,大迷糊和这四位女同志都归你管。”   漏勺一听这话真是又激动又高兴,他学着孙征南敬军礼说:“请校长放心,我一定克克业业把工作干好。”   “是兢兢业业。”王忆说道。   漏勺立马又说:“对,我一定兢兢业业把工作干好,干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忆说道:“好,另外中午吃什么?”   漏勺说:“最近秋黄瓜下的是真快,有的一天就变成了老黄瓜,所以我决定给学生做黄瓜炒鸡蛋配白米饭,又香又有营养。”   王忆说道:“行,就做这个吧,另外黄瓜太多的话可以切丝做成黄瓜饼,用面粉和鸡蛋做,味道不错的。”   他看看四个拘谨的姑娘。   能看出条件都普通,头发枯黄缺乏色泽,嘴唇也不够饱满,这显然是缺营养。   于是他对漏勺说:“你作为领导,中午给人家加个菜,那个冰柜里还有肉吧?上个肉菜。”   漏勺说:“行,那就做个青椒肉片。”   王忆点点头:“你自己做主就好,我那啥我去睡一会,不用叫我吃饭了。”   他这边不吃饭就睡了,而社员们吃过饭后却激动的睡不着觉。   于是大家伙索性出来乘凉聊天,互相询问关于排球的知识来进行恶补。   可是排球比赛这种事距离外岛太远了,他们知道女排的铁娘子们去年夺得了一个世界冠军,但排球到底啥样、这比赛到底啥规则,大家两眼一抹黑。   于是社员们一番讨论后换了话题,换成一致声讨帝国主义: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他们真坏,把咱们比赛安排在两点半,这个点不是最热时候吗?”   “对啊,咱爷们两点半摇橹都受不住,何况女同志打比赛?那肯定更热更遭罪!”   “打倒帝国主义!”   但社员里面也有脑子灵光的,这时候有人说:“咱们是两点半比赛,那帝国主义的对手不也得两点半打比赛吗?”   社员们一愣。   好像——是哈?   两点钟电视机被搬了出来,搬到了操场一处树荫下,然后社员们一窝蜂的涌上去。   王向红亲自来整队,按照高矮个让社员们排队:   最前面的是老人抱着孩子坐下、往后一点的是妇女同志坐马扎,然后是坐板凳,再是站着,最后面的分别是强劳力们站在马扎上和站在板凳上。   队伍排好后王忆才打着哈欠出来。   他看社员们两手空空,便让王新国、王新钊和王丑猫给社员们发爆米花、瓜子、花生。   社员们心满意足。   又有电视看又有零嘴吃,这是什么日子?   最满意的是刚来的四个姑娘,刚来就在中午跟着吃了一顿黄瓜炒鸡蛋配白米饭,漏勺作为她们的领导还给做了一大盘子的青椒炒肉——   这可是正经的大肉片子,那肥肉真肥,吃在嘴里太香了!   四个人都吃撑了,这会刚消化了饭菜,又可以看电视。   还是一台她们都没有听说过的大彩电、24寸的尺寸是她们确实没有听说过的,她们听过人比划城里人家的电视机,一般都是几块砖头那么大。   而这台彩电呢?   太大了!   钟瑶瑶下意识的说:“这队里的生活太好了吧?”   旁边的凤丫听到了说道:“确实不赖,哈哈,现在城里的工人也没有咱这样的好生活,大胆这边有好几个亲戚是工人,他们日子现在过的不如咱。”   有人帮腔说:“对,他们看电影还得抠抠搜搜犹豫好几天才舍得去看,看的时候别说零嘴了,连杯水都没有!”   “咱们现在这日子真好,城里的工人也捞不着看今天这个比赛,干部也看不了,是不是?”   王向红说道:“行了行了,安静,我要打开电视机了。”   电视上还蒙着一块红布。   要打开电视机得先郑重其事的拉掉红布,然后才打开开关调出频道。   “……我们可以看到秘鲁国家体育馆的外面人山人海,昨天我们已经说过了,秘鲁共和国是南美洲西部的一个国家。”   “南美洲的人民性格与我们炎黄子孙是不一样的,比较外向、热情,你们看现在这些等候在场馆外的观众们,他们是多么热情啊,你看还有几位男同志拥抱在一起、呃、他们在摔跤,我们说这个、等等,他们是真打起来了,军警已经赶来了……”   看到这一幕前面后面都是哄堂大笑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笑道:“看排球比赛还送了一场拳击赛,这可真是好。”   纷纷扰扰中,镜头转向了体育馆内。   此时体育馆内座无虚席,双方运动员开始列队入场。   波多黎各的姑娘们穿绿衣服,中国的铁娘子们全是红色运动服。   胸口一边一个字。   左边中右边国!   看到这一幕前面的学生们嗷嗷的叫:“一样的、我们一样的!”   “我也有这样的衣服,这是我们校服,国家的运动健儿也穿我们的校服……”   “下一次看比赛,让娃娃们也穿上这衣服!”   还有老人疑惑的问:“对面穿绿衣裳的真是外国人?她们怎么跟咱一样黑啊?她们也摇橹放网吗?”   “她们比咱可黑多了,你看这些姑娘,唉,真可怜,肯定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苦人家孩子。”   “嚯,还有个更黑的,他这是在煤灰里打过滚——等等,这个黑汉子是黑非洲的兄弟吧?”   王忆看比赛要开始了,问道:“支书,你没有准备一个讲解员吗?”   王向红说道:“电视台不是有讲解员吗?”   王忆摇摇头:“不行的,咱们太小白——就是咱们懂的太少了,人家不会给咱抽丝剥茧的一点点讲解。”   他问道:“祝老师、小祝老师,你们几个谁了解排球规则呀?”   秋渭水急忙举手:“王老师,我知道呀!”   “我在文工团的时候还参加过军区女兵排球比赛呢,就是去年为了响应女排健儿勇夺世界冠军而举办的比赛。”   王忆一想秋渭水那大长腿确实适合打排球比赛,就说道:“那你到前面来,支书把喇叭拿过来给她用,让小秋老师给咱们仔细讲解。”   王向红去拿喇叭,这时候前面的人忽然叫道:“我草,怎么那些黑娘们开始脱衣服、不是,她们怎么还脱裤子啊!”   大胆在后面急的跳脚:“真的假的啊?你们是不是瞎说啊?”   “真脱了、真脱裤子!”震惊的嚷嚷声响起。   “咱们的女同志怎么也脱啊?坏了,这是不是排球馆里进去一窝子的黄皮子、骚狐狸,把她们给迷了?”   秋渭水努力喊道:“很正常、很正常,她们是脱去运动服,里面还有短袖短裤——哎哎哎,后面的男同志别往前挤,只是脱长裤,里面有裤衩,不脱裤衩!”   大胆鼓噪说:“看看大白腿也行啊。”   王向红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还不到两点半,距离比赛还有十几分钟时间所以他拿了铁皮喇叭后走的不急不慢。   可是他突然听到了‘脱裤衩’还有‘看大白腿’,赶紧就拔腿跑过来:“怎么回事?是谁在耍流氓?”   他又指向后面的汉子们怒喝道:“日你们的,都往前挤什么挤?滚回去,干什么!”   “看看大白腿。”王东义老老实实的说。   王向红正要骂他,这时候前面的老人妇女又喊:“这些外国女同志怎么还脱啊?这这这肚皮都露出来了……”   “不要脸了,这是不要脸了!”   “这到底是来代表国家打比赛的还是来卖弄骚情的?我看她们是想勾引男人了!”   “这一个个都是狐狸精,黑狐狸精!”   一群大老爷们听到这话真的按捺不住心情了,可王向红在堵着他们,他们不敢造次。   而大胆就比较有想法了,他蹭蹭蹭跑回家,蹭蹭蹭跑回来——   带回来一副望远镜! 第355章 豆花翻起盖浪花   其实人家波多黎各的女运动员们没有想着脱掉比赛服,而是有姑娘要调整胸围,她们很大方的脱掉比赛服上衣整理了一下就又穿上了衣服。   不过这镜头社员们看不到,央视的摄影组看到女运动员连比赛服都要脱,便赶紧转移镜头去拍中国的女排运动员们了。   铁娘子们表现中规中矩,她们说说笑笑的在进行热身。   大胆见此很失望。   我拿望远镜过来之前,你们脱这个脱那个,我把望远镜拿过来了,你们啥也不脱了,甚至还有个黑娘们开始往膝盖上套东西,套的连大腿都看不见了!   那我拿望远镜的意义是什么?   他两边的小伙子可没看清这一幕,于是他们纷纷问:“大胆大胆,你看见啥了?”   大胆眼珠子往两边一瞥,突然计上心头。   望远镜的意义来了!   当下他便夸张的吞着口水说:“我草,别嚷嚷,太带劲了真是太带劲了……”   旁边的王东阳赶紧拉了他一把:“组长你赶紧把望远镜给我看一下,让我看看。”   其他人也在叽叽歪歪的要望远镜。   大胆就说道:“你们叽歪个什么劲啊?望远镜就这么一副,你们想看我还想看呢。”   “这样,报价吧,我看看谁诚心想看就把望远镜借给谁看!”   王东峰疑惑的问:“怎么报价?”   大胆说道:“喝酒,谁请我喝酒我就……”   “待会去门市部,我给你弄二两一毛烧。”王东阳立马说。   “一毛烧好干啥?咱喝九零大曲!”   “大胆你给我,我请你喝九零大曲还给你配两张豆干子。”   吵吵闹闹。   大胆不满意,问道:“有没有请我喝粮食精的?”   粮食精就是王忆带回来的纯粮食酒,具体什么酒名王忆也没法说,就说叫做‘粮食精’。   不管是天涯岛还是外队的社员,都很认这个酒名。   粮食精,这名字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纯粮食酿造出来的精华啊。   可粮食精贵,虽然没有多贵,大家却依然舍不得请大胆喝这酒。   大胆酒量好,他能轻松造一斤!   他们这边议论纷纷,王向红这边气的要爆炸。   他见自己刚回来坐下后面又闹腾起来,抓起烟袋杆就要去抽人。   王忆拦住他笑道:“支书,不能粗暴工作嘛,看我的,看我来做他们的工作。”   他去跟钟瑶瑶姐妹等四个姑娘耳语几句话,四个姑娘回头好奇的看向吵闹的人群。   姑娘们伸手点点画画,有时候还凑在一起抿嘴偷偷地笑。   后面的爷们见此纷纷闭上了嘴巴、安静了下来。   特别是还没有结婚的那些小年轻,一个个更是正襟危坐、正人君子。   可不能被姑娘们认作是耂渋夶啊!   王忆看着这一幕暗暗发笑。   这很像是他中学时代集体活动,男生有时候打打闹闹引来了几个女生暗地里的指点,他们便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到一边去。   大胆这边一看自己的拍卖工作要胎死腹中,赶紧将望远镜拍给王东阳说:“行,大阳,半斤九零大曲再给我配上辣皮喝五香花生米,归你了!”   王东阳愕然道:“我造,组长我没说……”   “快看吧,这些黑娘们露出来的老多了,要是电视台天天播这个,老百姓还会让大码公社那个老枪给骗了?阳萎还用找老枪?”大胆催促他。   王忆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她们大腿倍儿黑!”   这时候要正式比赛了。   广播员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好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比赛马上开始,双方的首发选手登场了。”   “我们的教练员袁伟民袁指导还在做最后的叮嘱,他在告诉队长孙晋芳选手,应该是在向她传达祖国和人民的期盼……”   秋渭水说道:“大家看运动员的站位,她们在场上是有位置——就是职位吧,有专属职位,六个位置。”   “一个是主攻、两个是副攻、有一个二传和一个接应,还有一个自由人……”   王向红说道:“小秋老师你这样说,咱们社员们听不懂。”   王忆帮着解释道:“就跟部队特种作战小组的职务分配一样,一个是主火力手、两个副火力手,有传令兵、有后勤兵也有预备役。”   “主火力手负责主攻也负责得分,副火力手要配合他,给他创造攻击机会,二传这个传令兵要组织进攻,粘合全队,接应作为后勤兵要跟副火力手进行配合,多处跑动提供支援。”   “不过注意最后的自由人,也就是这个预备役,他是专门负责防守的,大家可以理解成一个防御兵。”   秋渭水听后点头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是王老师会教学,浅而易懂。”   运动员登场,比赛就正式开打了。   社员们压根不懂排球规则也不懂排球运动的技巧,但是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大家伙就回过味来了:   “我知道了,这个比赛要得分,就是看球在谁那边落地——啊不对,应该说就是看球被谁打的在对方那边落地!”   “这个排球不能落地,一旦落地就要输了!”   秋渭水苦恼的说道:“是呀,可是我刚才不是给大家讲解了吗?但是这球必须得在规则区、有效区内落地,如果……”   “嗨,这些女同志还是没劲啊。”大胆大咧咧的说道,“要是我上场我一巴掌能把这球给拍出去五十米,让那些黑娘们追都追不上!”   王状元听到这话后赞同的点头:“我爹没吹牛,他真能,有一次小时候我不听话,他拍我屁股,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你被拍飞了。”有人立马说,“这事还用猜?全队都知道,直接把你拍的撞在了门上。”   王状元笑道:“对,当场让我坐了个土飞机。”   他还哈哈大笑。   被揍麻了。   大胆旁边的王东阳举着望远镜说:“我草,组长,我怎么啥也没看见啊?没有什么过瘾的地方啊。”   大胆说道:“看胸啊,这胸跳的多起劲,跟胸口踹了俩兔子一样!”   “哪呢哪呢?让我看看。”   “给我也看看……”   电视机里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然后队里人跟着欢呼:“又得分了,干这些洋鬼子!”   “哎不对啊,咱们的女同志怎么垂头丧气的?怎么是四周那些洋鬼子在高兴?”   秋渭水讲解道:“我刚才跟你们说了,这个排球不是落在什么地方都能得分,它是有规则区的。”   “我们一方要是把球打在对方的规则区内才能得分,落在规则区外就要丢分了!”   社员们听到这话便也唉声叹气、垂头丧气。   王忆淡定的说:“放心,这一场比赛肯定能拿下!我们赢定了!”   王向红凝重的说:“现在比分是4-4啊,咱们没有领先,王老师,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可是得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王忆说道:“支书你信我吧,咱们实力比这波多黎各队强多了,现在之所以比分接近第一是她们刚上场有劲,打的猛。”   “第二是因为咱们的队伍在试探对方,寻找漏洞。”   “你们没看出来吗?咱们的铁娘子们很冷静,对面的很激动很亢奋。”   “这比赛是要拼耐力拼韧性的,先赢不算赢、后赢才高兴!咱们赢定了!”   王向红见他说的笃定,心里多少有些安定。   但他还是担心:“这现场怎么那么多波多黎各的观众?”   “我看他们都在支持咱们的对手、打击咱们的女同志,波多黎各得分他们就欢呼,咱们得分他们就骂娘,唉,会不会影响同志们的斗志?”   王忆摆出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姿态,伸手指向正带着铃铛在瞎鸡儿跑的小老鹰。   王向红疑惑的问:“你什么意思?跟你家的沙雕有什么关系?”   徐横若有所思:“王老师的意思是,咱们的运动员都是雄鹰一样的姑娘,她们自信勇猛、霸道强悍,绝不会被帝国主义的嘶吼给威吓到!”   王忆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反正这些洋鬼子喊的都是鸟语,女排同志们又听不懂,还在乎他们吆喝啥呢?”   “闷着头干她们就是!打她们一个三比零、剔这些帝国主义一个光头!”   “噢噢!”社员们一声欢呼突然响起。   铁娘子们丢分后立马又夺回了一分。   比赛还在进行,社员们逐渐也能看懂大概的规律了。   只要铁娘子们得分,社员们就是一阵欢呼,一旦失分了他们就叹气还骂娘。   第一局铁娘子们艰难拿下。   虽然赢的不太容易,可毕竟获胜了,社员们高兴的吆喝起来。   这时候有人上来了,是张有信:“我说你们队里干啥呢?都在嗷嗷喊什么呢?怎么码头一个人也没有?船都要被人偷了!”   他说着跑上来,绕过人群一看,惊呆了:“我草我草!我草!草!”   “大彩电啊!”   震惊之下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看去。   那台大彩电还是在播放画面,更有声音传出。   不过他听不清电视里说什么,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跟他招手:“张同志来了?来来来,一起看电视。”   “今天演咱们国家运动员打洋鬼子,快来看啊。”   “什么演?不懂别瞎说,这是世界比赛,这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张有信‘呲溜’一下子钻到了前面在旁边蹲下看向电视。   运动员正在休息。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问王忆道:“王老师,你从哪里买到的彩电啊?”   不等听到答案,他忍不住上手去摸了摸:“我草,这彩电真大啊,我、我亲戚家的彩电也没有这么大,大哥,你从哪里买到这么大的一台彩电啊?”   王忆问道:“你想要啊?”   张有信立马说道:“傻子才不想要呢。”   王忆说道:“那先别说话,先看比赛,待会再说。”   张有信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看了起来。   第二轮比赛开打。   铁娘子们登场后突然就换了风格,从第一轮的温吞吞变的杀气十足、侵略性十足。   波多黎各的黑珍珠们被当头棒喝!   社员们也被当头棒喝了,前面自家的铁娘子们连下三城,他们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就开始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就跟海浪翻涌上山顶来了一样。   后面连续两轮,铁娘子们赢得干脆利索!   随着比赛结束,社员们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声音很热切:   “打的太好了,太过瘾了!这才对嘛、这才是咱们中国的女同志!”   “领袖说的好,妇女能顶半边天!”   “王老师你说的真一点没错,她们原来第一轮是试探,试探出对手的实力找到弱点,这第二轮和第三轮打的太痛快了!”   “痛快,真是痛快!马勒戈壁,必须得喝一盅!走,去门市部喝酒去!”   张有信头一次扛住了喝酒的诱惑力,他追着王忆问道:“大哥、大哥,你这彩电从哪里买的?用的是什么样的电视机票啊?”   “大哥、大哥,你给我透个底,我怎么能买这么一台彩电?”   王忆说道:“这么大的彩电很难买到了,我也是运气好,通过一个好朋友才买到。”   “不过你如果想要彩电,那19寸的要不要?”   “要啊!”张有信斩钉截铁的说,“19寸的彩色电视机也稀罕呀,这也不小了,19寸呢!”   王忆领着他去听涛居,看看外面后说道:“我实打实跟你说,你想买电视机的话我还真能帮你买到,不过不是我有路子给你买到电视机,是我有朋友能给你捣鼓到。”   “但是我不太愿意跟我那朋友打交道,因为他捣鼓的彩电其实是走私货!所以不要电视机票,只要钱!”   张有信帮他不少忙,他第一桶金的猴票就是从人家身上挖出来的。   这种情况下王忆愿意帮他买一台电视机,毕竟他欠了张有信不少人情,并且人家还叫他‘大哥’呢。   可这张有信性子太张扬,喜欢炫耀。   他又喜欢喝酒,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喝了酒的男人的嘴,那是小孩的开裆裤,屎尿都能往外漏!   那么他要帮张有信买一台电视机,就得先让他管住嘴、起码在电视机的来路上要管住嘴。   并且他还得尽量把麻烦从自己身上摘出去!   于是他就找了这么个朋友。   张有信在体制里混了好些年,人并不蠢,而且他还跟庄满仓是好朋友,自然是了解政策、了解法律法规的。   他明白了王忆的意思,凑上来说:“是海外进来的电视机?”   “那没问题!”   “你让你朋友给我搞一台,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亲戚支援我的,给我的结婚贺礼!”   “你要结婚了?”王忆吃惊的问。   张有信说:“没有啊。”   “那你亲戚给你啥结婚贺礼?”   “提前给不行吗?恰好手头上有这么个我需要的好东西,就当结婚贺礼送给我呗!”   王忆让他说的一愣一愣。   这也行?   噫吁嚱,这头脑非常人所能理解哉!   张有信说道:“反正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说,我有理由可以解释电视机的来路,所以——”   “这国外的电视机,一台要多少钱?我不一定能买得起呢。”   后面这句话还真是重点。   这货发了工资就喝酒,手头真没钱。   想到这点,王忆说道:“那你真够呛能买到的,因为一台19寸的彩色电视机要1500元起步呢!”   听到这价钱,张有信当场心都凉了!   王忆没办法。   他不想赚张有信的钱,可既然是介绍他‘朋友’的生意,那价格得实打实的往外报吧?   现在彩电就是贵,14寸彩电都是1000元起步,19寸的他报1500元已经是想给张有信省钱了。   毕竟这年头买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也得三五百元,好牌子的更是要六百元左右。   甚至坊间传闻,每个供销公司卖彩电都是要指标的,卖一台彩电得搭配着卖出十台黑白电视机,所以彩电的配额很少,是绝对的稀缺资源。   张有信的眼神当场就直了。   他舔了舔嘴唇、吞了口唾沫,也没还价,直接扭头往外走:“算了,我还是去喝酒吧。”   王忆为了安慰他,特意给他拿了一瓶洋河大曲新天蓝。   这酒也是浓香酒,价格很实惠,是喜欢浓香型酒水的老饕们的口粮酒。   现在生产队里喝酒统一用豆干和豆腐乳做下酒菜。   豆干耐嚼,越嚼越香;豆腐乳咸而有滋味,找根秸秆抹一下就是一口酒。   国家队打赢了比赛,而且是干脆利索的剃了对手一个光头,大家伙都高兴啊,凑上来喝酒的人很多。   王忆拿出一包干酱豆。   这是烤出来的酱豆,买黄豆送给他的一大包,烤的喷香,也是下酒好菜。   于是他就贡献出来。   社员们看到酱豆还以为有异味,结果一把酱豆洒在柜台上,有人拿在嘴里嘎嘣一下子:脆生喷香!   他顿时惊讶的说:“这怎么做的酱豆?酱豆不都有一股子臭脚丫的味道吗?这怎么这么香啊,嗯,真香!”   其他人纷纷捻起一枚送进嘴里。   嘎嘣响,竟然比肉还香!   社员们急忙去抢干烤酱豆,一个酱豆一口酒,这喝起来更带劲。   王忆说道:“这是烤酱豆,用烤炉做出来的,确实特别适合下酒。”   张有信嗜酒如命,一看到好酒佳肴顿时把买不起彩电的沮丧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吃了个酱豆后眉开眼笑,说:“大哥你这里还有酱豆吗?给我准备一包。”   王忆遗憾的说:“还真没有,我是买黄豆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包,不过你喜欢的话这里还多,我先弄出一半来,待会你走的时候拿着就行。”   张有信更是眉开眼笑了:“讲义气啊!”   其他社员眼巴巴的问:“王老师,能不能给咱队里也弄点呀?”   王忆说道:“行啊,你们爱吃烤酱豆?那以后我多弄点,这东西便宜。”   这话让社员们很高兴。   便宜又好吃,这东西比肉还要受欢迎!   有的老人便举着酒杯说道:“酱豆就饼子,对味!”   王忆说道:“我买了好些那个黄豆回来,咱们可以自己用黄豆发酵做酱豆,这个我会,等我做一些往外卖,也是便宜东西。”   他买的黄豆确实多,墙角堆积了几十袋子!   不过磨豆腐耗豆子,准备少了还不行呢。   做豆腐的工具齐全了,豆子也拉回来了,这样大灶还真得做豆腐了。   做豆腐不是麻烦事,就是费劲而已。   当天晚上漏勺就泡上了黄豆,一口气泡了一百斤的黄豆。   根据外岛人的经验,卤水点豆腐,一斤黄豆能出三斤豆腐,如果做成嫩豆腐,那点出来的豆腐能多一些,能点出四斤豆腐来。   礼拜二上午,从大清早开始,这磨盘就开始转起来了。   大迷糊推动磨盘在转动。   正好现在大灶里人多了,漏勺像模像样的安排了钟佳和楚绿叶两个姑娘配合大迷糊做豆腐,钟家两姐妹则跟着他淘米择菜。   黄豆加水能磨出豆浆来,漏勺今天早上也煮了一些豆浆。   因为刚开始做他们下手晚,所以这豆浆磨出来的少,漏勺只给老师们煮了一小锅。   秋日的早上,寒风刚起。   这时候一人一碗白花花、热乎乎的豆浆撒上点糖,一口下去幸福感顿时就来了!   学生们眼馋了。   他们多数是常年喝不到豆浆,只有偶尔跟着家里大人去城里,运气好了碰巧了,家里人会给他们买一杯豆浆喝。   这年头豆浆是加糖精的,豆子和糖精不对付,会有一点点淡淡的苦味。   不过糖精便宜而白糖贵,喝豆浆能加糖精也很好了。   看着学生们那个眼巴巴的样子,王忆笑道:“今天中午给你们做鱼香豆腐吃,早上出来的豆浆少,等明天开始多了,那以后早上你们都有豆浆喝!”   正好天冷了,给学生们一人来一碗豆浆,暖胃又有营养。   学生们一听中午就有豆腐吃,立马高兴的手舞足蹈。   回学的闺女大凤儿也特别高兴。   她属于勤工俭学的学生,早上要提前半小时来大灶帮忙给同学打饭,而教师们吃饭早,毕竟要提前去教室备课。   所以王忆会让她跟着教师吃点东西,今天早上她就跟着喝了一碗豆浆。   甜、香、暖,特别好喝!   她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上学,上学能吃饱饭、吃上好饭,甚至每天下午放学还能带一点吃的回去接济弟弟妹妹。   这样压根用不着谁来叮嘱她,她自己就知道要好好学习,因为只有好好学习才能继续念书,要是不好好学习家里就不让她念书了。   做豆腐不难,煮了豆浆后慢慢淋入盐卤水,慢慢搅拌。   搅拌到开始黏糊的时候,放慢盐卤水的淋入速度,最终让豆浆静置一段时间,让豆浆中的蛋白质充分凝固。   豆浆凝固起来最后是定型,放入豆腐抽屉里垫下的纱布上,再把纱布盖好、压上千斤石,大概用个二三十分钟豆腐即可成型。   如果想吃的嫩一点,那可以缩短豆腐的定型时间。   一个上午大灶里都在往外飘豆浆的热气。   豆香味先是制霸了校园,然后制霸了整个天涯岛……   王忆让漏勺做的菜是鱼香豆腐。   他带了一大桶的郫县豆瓣酱,这是做鱼香豆腐的主要调味料,再混上肉沫和碎豆腐,做出来的这道菜飘着一层红油,上面撒了绿葱花,摆开红油层下面是混了肉沫的白豆腐——   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硬面蒸大饼配鱼香豆腐,一人一大块的大饼再来一碗红油豆腐,热气腾腾香喷喷。   真是让人特别心安。   王忆跟着吃。   他咬了口大饼说道:“漏老师,以后蒸大饼抹点油,这样挺硬啊。”   漏勺笑道:“今天第一次做豆腐,没时间揉面,所以我做的是硬面饼,确实硬一些,不过省事。以后不做硬面饼了,还是做发面大饼。”   发面大饼厚厚的软软的,更香。   但学生们对硬面饼也很满意,耐嚼的东西可以多嚼一会,面粉回味发甜呢。   更好吃的还得是鱼香豆腐。   豆腐炖的时间长,滋味已经渗进去了,它口感很软,一口咸滋滋的热豆腐吃进嘴里,几乎不用咀嚼用舌头一压就碎了。   粉碎的豆腐洒满口腔,于是满口都是鲜美带点辣味的好滋味。   这时候再喝上一口泛着红油的汤汁——   太美了!   学生们吃一口饼来一口豆腐再喝一点汤汁,或者直接把大饼撕吧碎了扔进汤里泡一泡,连着豆腐和大饼一起往嘴里扒拉。   把他们吃的可太满足了。   满教室都是‘西里呼噜’、‘刺溜刺溜’的声音,还有穿插里面的赞叹声:   “豆腐真好吃,我就爱吃豆腐!”   “谁不爱吃啊?这豆腐里还有肉呢,我爱吃带肉的豆腐!”   “咱队里有自己的豆腐坊了,肯定卖豆腐,我让我娘今晚继续端豆腐吃——嗝!”   王忆拿了一盘新录音带递给秋渭水,说:“你喜欢音乐,这次听听纯音乐,都是钢琴曲,这一面是克莱德曼的全套。”   秋渭水赶紧抓到手里,她开心的问道:“有贝多芬同志的《致爱丽丝》吗?”   王忆被她这一句‘贝多芬同志’给整的哈哈大笑。   秋渭水疑惑的问道:“怎么啦?”   王忆笑道:“贝多芬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作曲家、钢琴家,可不是我们社会主义人民的同志。”   秋渭水说道:“马克思和恩格斯同志跟他是同胞呢。”   王忆说道:“好吧,这里面都是钢琴名曲,有《致爱丽丝》也有《水边的阿狄丽娜》,另外你要注意B面第一首钢琴曲,听完之后你跟我谈谈感想。”   秋渭水冲他挤挤左眼露出跳脱的笑容:“还要考试吗?”   王忆说道:“不是考试,你先听吧,听完了跟我说说。”   秋渭水拿出心爱的随身听,将磁带插进去坐在树荫下静静地听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招呼王忆:“王老师、王老师,哈哈,我上门来拜访你了。”   王忆回头一看,稀客。   聚宝岛的金伟民!   他高兴的迎上去伸出手说道:“金老爷子,你好你好,欢迎你上门来啊——这怎么还带了东西?”   金伟民手里拎了个大网兜。   他把网兜里的东西拿给王忆看,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从家里收拾出来的一些老药材。”   “这有一包干海龙,它跟上次给你的龙落子一样,都能补肾壮阳,效果可好了。”   大灶门口堆了好些没脱壳的栗子,他见此便指着栗子说:“海龙配核桃仁、配栗子都有奇效,因为海龙温肾而治喘,栗子温肺而止咳,两者相伍,共奏补肾益肺定喘之功,用治肾不纳气之虚喘。”   他没有特意学过医学,可是跟着父亲和大哥行医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一些药理颇有了解,出口成章。   王忆一听这又来治肾虚的了。   顿时很高兴:“我正好有个朋友需要这东西。”   他还真有这么一个朋友。   邱大年嘛!   金伟民继续给他介绍带来的中药材,说:“乌贼骨啊鲍鱼壳啊你们队里肯定都有,我没带,我这里有海星灰,有玳瑁、黑珊瑚、龙涎香……这也都是好药材。”   王忆一听一愣。   龙涎香?   这老爷子家里还真是藏龙卧虎了,竟然有龙涎香?   金伟民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足有半个足球大小的东西,是阴灰色的蜡状物。   他说道:“喏,就是这个,这还是最近小宝去翻出来的,要不是这小子,我们家里都不知道我大哥把龙涎香放在了一个架子底下。”   王忆拿起龙涎香看了看,问道:“小宝最近挺好的?他已经会走了哈?”   “嗯,这小子走的挺早,哈哈。最近也挺好的,这多亏你月月找人给他捎奶粉、捎这个捎那个,偶尔还便秘,不过你给的缓泻药很好用,正好能让孩子拉一次,又不会拉的狠。”金伟民乐观的笑道。   王忆叮嘱说:“那你可别随便给他用,只有便秘的厉害时候才能用,毕竟它也是药,老话说得好……”   “是药三分毒,哈哈。”金伟民又笑了起来。   王忆点点头:“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你要从饮食上给他改善便秘问题,不能靠药物,药物是救急的,必须要注意。”   他又把龙涎香递回去:“金大叔,这龙涎香自古以来就是稀罕东西,跟黄金一样的价格吧?所以这东西我可不能收下。”   金伟民坚定的说道:“你必须收下!不管它什么价,我都要送给你,不过王老师我不是白白送给你,我有求于你,大大的有求于你!”   王忆问道:“什么事?”   金伟民看向门市部,说:“我想请你帮帮忙,像帮助多宝岛的李老古那样帮我也开个门市部!” 第356章 九月开渔节   王忆一听金伟民想在聚宝岛上开设门市部——   这个请求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李老古的门市部开的挺成功,主要是他这边送过去的货物美价廉又能解决老百姓生活所需,在这年代的乡村是可以赚不少钱的。   当然他在李老古那边卖的都是普通生活用品。   油盐酱醋茶、糖精火柴大酱等简单日用百货,都是在这年代流落出去不会引发人注意力的生活品。   这一次他多带了一些豆腐乳、辣椒酱,也给李老古的门市部供应上豆腐乳和辣椒酱,肯定能让他那里生意变得更好一些。   如果在聚宝岛上也开上一个门市部,那问题不大。   反正他现在在22年的天涯岛上建起了再包装生产线,供货压力不能说没有,应该说是完全没有。   再者他也不怕被人发现他供应的货物有什么问题——   经过观察他是发现了,82年外岛这种地方很闭塞,不管天涯岛、多宝岛还是聚宝岛,都是岛上的小村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去注意渔民们吃喝用了什么东西。   这不是22年,有网络有短视频,有人发布个什么东西可能全国都能看到。   现在人民接收信息的渠道很少也不太去注意这些信息。   甚至有人吃东西吃坏肚子吃出毛病都不去找店家、找生产商的责任。   这弄的王忆都有点大胆了,准备直接在沪都铺开销售线:搞钱搞钱。   于是他便答应下了金伟民,说:“行,老叔你想要开门市部那我给你从城里带货,也帮你联系一下咱们的供销公司,让他们每个礼拜一顺便给你那里补点货。”   见他这么轻松答应下来,金伟民顿时喜出望外:“真的?不麻烦你吗?”   王忆说道:“没事,都是顺便的事,对了老叔你没吃饭吧?”   “我们队里现在自己做豆腐了,今天中午学生们管饭吃的鱼香豆腐汤泡饼,你也来一碗吧。”   金伟民客气了两句,然后乐呵呵的接受了他的款待。   他赶在中午头来找王忆,本来就是想来蹭饭。   这点王忆看破不说破。   金伟民这人是有些小心思的,比较喜欢算计,就拿这块龙涎香来说。   其实他孙子掏出龙涎香后把他喜坏了,他曾经听大哥说过这东西很值钱,于是他前些日子带着龙涎香去县城回购站给看过了。   他也听说过龙涎香在古代与黄金等价的说法,要是这样可值钱了。   因为他知道李老古家里挖出金饼子而发大财的事。   金伟民还特意去找李老古打听了黄金价格,也是他去打听的时候看到了李老古家里新开的门市部。   然后这门市部当场就惊了他——好家伙,这真是个好东西啊!   总之咨询过李老古之后,他把一切消息打听齐全准备发大财,结果去了回购站人家直接不收这个东西。   回购站告诉他,什么龙涎香,那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这压根不是什么珍稀中药材。   再说现在都看西医了,中医药不受欢迎了,他们哪可能用黄金价钱来收购这龙涎香?   这一句话把金伟民给干的心灰意懒。   但是他回头又想起了李老古家里的门市部,这门市部是王忆帮李老古拉起的摊子,那能不能让王忆也帮自己拉一个摊子呢?   这才有了今天他带上了龙涎香来给王忆送礼的事。   要是龙涎香真跟黄金一个价,他哪能送给王忆啊?   这块龙涎香个头很大,三斤四斤的是有,这家伙要是真跟黄金一个价,他不是发大财了?   不过如今他也感觉自己发财了。   天涯岛门市部的名声在外岛传开了,都知道这门市部里东西全、物美价廉,所以他要是也在聚宝岛上开一个,辐射周边三五个生产队,那也足够赚好些钱了。   开心之下他敞开胸怀吃了起来,一连干掉二斤的硬面饼加上两碗的鱼香豆腐汤。   王忆给他配了一杯粮食精,他是有吃有喝好不开怀!   吃饱喝足他抹了把嘴巴站起来问:“王老师,你们这里学生中午头都吃这个饭菜?”   王忆说道:“对。”   这样老头开始盘算起来,那以后必须得让孙子来天涯小学念书。   天涯小学成绩上取得的巨大进步也已经被传遍了外岛地区,加上这学校给孩子管饭,多少人家都想把孩子送来上学呢。   另一方面金伟民刚才也注意到了学生们的气象。   校舍里的娃娃们穿着一身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新校服,胸前有红领巾、脸色红扑扑,说话响亮有朝气,这跟他们聚宝小学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小崽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现在是打定主意得想办法把孙子送来天涯小学念书了。   王忆让他吃饱饭溜达着散散步,自己回去找秋渭水。   这一回去吓一跳。   秋渭水怎么泪流满面的?   他愕然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可别吓唬我……”   “不是,没事。”秋渭水用手背擦着眼泪不好意思的说,“这些钢琴曲太好听了,天啊,我、我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钢琴曲!”   王忆说道:“确实好听,第一个怎么样?好听不好听?”   秋渭水说道:“每一个都特别好听,无法说哪一首更好听,第一首当然很棒。”   “钢琴的曲调很舒缓、很柔和,有时温暖如风,有时灿烂如彩虹,总之听着这首钢琴曲,好像整个人都要沉醉起来了。”   王忆说道:“这首曲子叫《梦中的婚礼》,是79年刚弹奏出的新曲子,我准备在咱结婚时候播放,你觉得怎么样?”   秋渭水摇摇头说:“不太好,王老师,这首曲子很好听,可是它有点悲伤的柔弱感,我觉得不适合结婚。”   “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那也可以放,因为我还是很喜欢这首曲子的。”   王忆倒是没怎么听出《梦中的婚礼》有悲伤感,但这种事肯定要适合才行,既然秋渭水第一印象是不适合用于结婚播放,那他就放弃了这念想。   下午的时候他没有课程,跟金伟民商量好开门市部后,他去给木工队说了一声,让木工队给做几套货架子。   他从木工队出来,山下响起招呼声:“六子、大义,你们都回来了?”   “哈哈,你们回来的不是时候,昨天回来就好了,昨天看电视了,咱们国家的女排同志们战胜了洋鬼子。”   “嗨,这怎么不是时候了?今天还有比赛,今天晚上咱们国家打意呆利,中午头我碰见支书,支书亲口说的。”   麻六感兴趣的问道:“呀,你们看了咱们女排的比赛吗?怎么看的呀?你们是在广播里收听的吧?”   王东义闷闷的说:“我们是在电视上看的,在沪都看的,三比零,赢的干脆利索!”   他说完咂咂嘴:“看电视真好。”   “我们也是在电视上看的呀,大彩电里看的,确实电视好看。”码头上的社员说。   一听这话,麻六当场来劲了:“靠北哦,咱们队里有彩电了?是王老师带回来的彩电吗?”   社员们喜气洋洋的说道:“对,是王老师带回来的。”   “你说靠北是啥意思?”   麻六赶紧往山顶跑,头也不回的说:“是在沪都跟台胞学的一个口头禅,没什么意思。”   王忆在半路截住了他们两个。   他还没有开口麻六先说话了,很激动的说:“王老师,咱队里也有彩电啦?”   王忆说道:“有了,还是一台24寸的呢,你们等着把咱们在码头仓库那边的石库门收拾收拾,我也给你们搞一台。”   麻六兴奋的说:“好啊!”   王东义说:“暂时不用吧?陈谷同志让咱住他家呢。”   麻六说:“咱们只能短住,总不能长住吧?反正石库门买下来了。”   他打开手提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好像22年的经营许可证的东西,递给了王忆。   王忆拿过来一看。   这是一张硬质纸,正中央最上面是红黄两色组成的国徽,往下是七个加粗加大的黑字:   私有房屋产权证。   往下是:根据国家宪法规定,为保护私有房屋产权人的合法权益,特颁发此证。   再往下是个表格,手写了王忆的名字、石库门的地址、房屋建筑面积、登记号、登记时间等等。   最后是沪都人民政府六个字和大红色的印章。   他收起这张产权证问道:“你们是刚拿到这产权证吗?还是刚卖完货?”   麻六说:“货卖的很好很快,那些小商品批发市场里顾客太多了,好家伙,等回头我给你好好讲讲,现在他们买货跟抢一样,大义第一次看见还赶紧骑着摩托车过来要帮我打架!”   “真跟打架一样。”王东义也惊叹一声。   麻六继续说:“产权证办的也很快,我们今天才回来就是因为昨天要看咱们国家女排运动员的比赛,所以耽误了时间。”   “王老师你不知道,这比赛在沪都引发了热潮,谷哥他们单位甚至允许请假回家看比赛呢。更甚至的是,谷哥说后面还有一场打东洋女鬼子的,到时候他们放假!”   这点王忆能想象到,因为他查看82年生活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当时社会上对于这一届女排世锦赛的关注度。   那热度跟过年一样!   每一次女排比赛获胜,城里都有单位放鞭炮,等到最后世锦赛结束中国女排运动员再次拿到世界大赛的冠军,当天沪都的鞭炮应该会造成烟雾污染。   并且还会引发好几场火灾!   不过都是小范围火灾,很快被弄堂里的住户们自己给扑灭了。   19年的电影《我和我的祖国-夺冠篇》有关于比赛热度的介绍,这电影是以1984年8月8日中国女排奥运会夺冠、首获世界大赛三连冠的历史瞬间为背景的。   但是实际上从女排第二冠开始,沪都、首都等大城市就开始全民关注这场赛事。   等到今年女排夺冠了,首都几所顶级高校的大学生们还会自发的组织起来去游行庆祝,当时‘中国万岁’、‘向我国排球健儿致敬’的两大口号响彻天地,并从首都传向九州大地四面八方!   王忆领着两人上山顶去休息,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没有吃午饭?”   “吃了,我们吃的面包。”王东义满意的砸了咂嘴,“六子请我吃的。”   王忆说道:“看来这次收益不错。”   麻六拉开包直接端出个盒子来。   王忆一看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尼玛骨灰盒啊!   麻六打开盒子,里面全是现金!   齐刷刷的现金,主要是大团结!   王向红出去刚回来,看到骨灰盒后大惊:“这是、这是谁的家眷啊?”   麻六笑道:“谁的都不是,是我们用来装钱的!”   王向红过来一看并没有被众多的现金给冲昏头脑,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   “怎么能用这东西装钱啊?啊?大义你也是,六子百无禁忌,哦,你也百无禁忌?你不劝他?”   王东义叫苦不迭:“支书你是不知道,现在沪都港口上小偷太多了,我草,本来我也不同意六子这么带钱,可六子问我说,这么多钱我们怎么拿?”   “他让我弄了一些纸片藏在裤裆里先试试,结果你猜怎么着?”   “让人割了裤裆?”王向红震惊的问,“这他妈的,这么嚣张的吗?这么无法无天的吗?”   王东义说道:“倒是没让人割裤裆,而是被人拿着刀子给抢了!”   听到这里他尴尬的摸鼻子,麻六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王东义呵斥他:“别笑,这事你答应我不乱说了。”   王忆问道:“什么事?”   王东义赶忙说:“没、没什么事。”   王向红皱眉道:“还有什么要瞒着我和王老师的吗?说,到底怎么了?”   王东义无奈又为难的看向两人,麻六这边开口了:   “大义哥当时撇着腿走路,裤裆鼓鼓囊囊,然后让……”   “让富婆给看中了?”王忆感兴趣的问。   麻六说:“不是,让一些歹徒给看中了,以为他是裤裆藏钱,然后把我俩给劫持了,让他脱裤子拿钱。”   “结果裤子一脱里面是报纸,歹徒要气死了、要拿着刀扎我俩,问我俩是不是故意逗他们。”   “大义哥急中生智啊,他赶紧说他有痔疮,老是屁股冒血,所以垫着报纸,歹徒被恶心到了……”   王忆和王向红嘿嘿笑。   王东义赶紧打断麻六的话说道:“唉,这沪都的小偷真是太多了。我们没办法,还是六子主意多,他弄了一套家伙什,我们这才把钱安全的带回来。”   “弄了一套家伙什是什么意思?”王向红问道。   王东义瞅了他一眼说:“支书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王向红皱起眉头:“说!”   王东义说道:“我俩披麻戴孝一路抱着骨灰盒哭回来的。”   他举起提包给王向红看:“孝衣啥的都在这里面,支书你也要看看吗?”   王向红脸上表情很精彩。   门口响起哈哈大笑声,是张有信听到他们的话后在大笑。   麻六见此便不动声色的盖上了骨灰盒。   王忆问道:“老张你怎么来了?今天下午没有比赛,今晚才有,你今晚过来吧,晚上我继续招待你喝酒。”   张有信咧嘴笑道:“今晚我不过来了,总不能老是喝你的酒呀,你的酒也得花钱。”   “今晚我们单位要组织一起看比赛,所以我下午才过来给你送个口信,要不然我就不过来了。”   他说道:“昨天光顾着看比赛喝酒了,把正事忘记了。”   “王老师,礼拜四那天晚上县里有个邮票藏友的聚会,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打听过了,他们好几个人想要买猴票还有军邮票。”   王忆正要拒绝,他又不急着卖邮票更不缺这点钱。   但他随即想到,礼拜四是16号!   2022年的9月16号是海福县的开渔节!   这样他有理由去参加开渔节了。   于是他便说:“好的,那你把地址给我,我会带着邮票过去的,正好我下午一般没有功课,我下去下午就会过去的。”   张有信把口信送到,然后哼着曲子欢快的下山去了。   这时候麻六重新打开骨灰盒,他把里面的钱全拿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   王向红还想批评两人乱搞,可看着这些钱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说啥:   不是我不想严肃批评,而是这给的太多了。   他只能悻悻地说:“你俩还是要多注意点。”   然后他上手开始点钱了。   麻六对王忆说道:“这次一共的销售额一共是两万八,太过瘾了!”   王忆问道:“这么多?”   王向红下意识的咧了咧嘴。   抢钱啊!   麻六说:“王老师咱们的衣服很受欢迎,如果是按照咱们当时定价往外卖——就比如说假领子是一件一块三,市场价一块三,那直接能被抢走。”   “我卖两元,嘿嘿,能多赚好几毛呢,但还是比商店的要贵。”   “再就是衬衣,咱们不是定价十五元吗?我发现了,慢慢卖二十五元也能卖出去……”   他给王忆慢慢讲解了这次带去的一些商品,自己的销售思路讲给了王忆。   王忆听的连连点头。   真是个人才!   他全心全意培养麻六是正确的选择。   麻六可以成为他延伸在沪都的一条手臂,专门负责销售22年百货的手臂。   沪都太大了,而且来往人员太杂了,他们这种零售的一点产品就跟落入湖泊里的一滴墨水一样,很快会消弭于无形。   这次王忆可是让麻六给往外卖了墨镜、手表,麻六这边光是给他自己的销售额就破一万了。   这笔钱麻六没拿出来,他是等王向红数过钱后跟王忆出门去听涛居,才掏出来给了王忆。   王忆按照件数给他算提成。   麻六去一次沪都能给他进账一万好几千块——衣服、躺椅、平安结这些东西的销售额中有他的提成,另外也有他的原材料。   合计一下,其实他自己一个人赚的比全队都多!   他给麻六算了账,又从床底下拉出个皮箱。   打开以后里面都是新奇的小货。   墨镜、手表依然有,还有剃须刀、蚊香、腰带、钱包、小台灯、电插排等等。   他又拉出个纸壳箱,里面全是茶叶。   然后他对麻六说:“这些茶叶都是好茶,主要是红茶绿茶两种,每一类的名称、效果和价格我都写了个小板子放在里面,你这个周在岛上休息可以研究一下。”   “另外这个礼拜我同学应该会给我邮寄几个照相机,下个礼拜你也给带过去卖掉,照相机一台就给你十块的提成。”   麻六兴奋地说:“那我这不是用两三个月就能干成万元户?”   王忆说道:“两三个月够呛,但半年你赚一个万元户那是轻轻松松的,一年能弄俩万元户。”   麻六说道:“那可好了,那我赶紧攒钱,先在岛上起一座房子。”   王忆摆摆手:“你先别,你别把你的钱在队里露出来,你收入多少钱只有我和你们两口子知道,其他人都不准说。”   “盖房子的事我给你负责,后面咱们队里要统一盖房子,我预计是要盖楼房,你到时候把钱给队里,让队里统一给你盖一座,现在你住在小爷家里就行。”   麻六说:“那我给小爷翻新一下屋子吧?”   王忆摆摆手:“没必要,小爷不会答应的,他也不在乎这个,你放心大胆的住就行了。”   “另外给你一些这个。”   他拿出一个大塑料袋,麻六拆开一看,全是一个个的小塑料包。   上面喷满了乱七八糟的数字,造型方方正正,长宽也就四五厘米。   于是他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王忆冲他暧昧一笑:“让你可以爽还能让小杨老师不会怀孕的东西——外国货,高端产品。”   麻六顿时也笑了。   他期期艾艾的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牛皮纸袋,嗫嚅道:“早早知道王老师嘿嘿,你给我准备了,那啥,嘿嘿,我就不买了。”   王忆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自己准备好了?我看看。”   他拿过来一看。   牛皮纸袋正面是‘榕城乳胶厂’、‘计生用品’、‘直径28毫米’等字样。   背面是——是使用说明!   其中最上面一条加粗加黑,写的是:请同志们注意,每次使用前,宜先充气进行检查,若发现漏气则不能使用。   下面1234的罗列了好几条注意事项。   其中一条让王忆看的发呆:   本品使用后可用清水洗净,检查无漏洞后,擦干或晾干涂上滑石粉,卷起备下次用,但使用次数不宜过多以免破裂,达不到避孕效果……   他想打开包装拿一个,结果一看开口是破开的,便惊愕问麻六:“你、你用过了?跟谁用的?”   麻六说:“跟大义哥一起用的。”   王忆当场懵逼。   这、这肯定有误会吧?不能这么野吧?   麻六说:“我俩拿出一个共同检查的,没有问题,王老师你的也没有问题吗?”   他拿出一个撕开了。   王忆给他准备的是超薄,就是某体育直播间的一位光头猥琐男主播推荐的那一款。   麻六看到这厚薄程度后很吃惊:“我草,这么薄啊?这不是一下子就戳破了?”   王忆问道:“你他娘长了根针啊?这是国外大品牌的东西,肯定破不了。”   麻六不太信:“可是这也太薄了吧?”   王忆叹了口气:“傻孩子,这东西就得薄,行了别废话了,祝你今晚生活愉快。”   麻六有些犹豫。   他拿出来吹了口气,直接吹成一个大气球,说道:“不漏气,不过怎么还有油呢?味道还挺好,酸酸甜甜的,果味的?外国佬太浪费了吧?”   王忆拿过包装袋一看。   油挺多的,都留存在小袋子里了,以天涯岛社员的生活水平,多攒几袋的油水都能炒菜了。   麻六还真这么问了:“王老师,这橘子味的油是让人吃的吧?”   这话跟一记重锤一样砸在王忆脑门上,让王忆目瞪口呆:“我草,不是,我们文明人一般不说脏话,但我今天真的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啊?”   麻六问道:“这么想不对吗?我就想,现在咱们老百姓缺油水嘛,是不是?然后这事是男的费力气,所以我寻思是不是带着油让男人用之前吃了补补体力的?”   然后他从王忆的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中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便疑惑的问道:“不是吗?那这是干啥的?橘子味的油,不是给人吃的能是干啥的?真的,你没有用过是不是?你尝尝,有橘子味的。”   王忆推开他的手,说道:“我是没用过,但我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它不是吃的它就是用来干啥的——话说你以前混江湖混社会,就没听人说起过这个男欢女爱方面的事?”   这也太小白了吧?这江湖都是混了些什么?总不能平日里老百姓没有讨论一下计生用品的吧?   结果麻六说:“那以前谁敢说这个?谁说抓谁,这是流氓罪!”   王忆明白了,便叮嘱他说:“反正这东西别往嘴里放,你回去忙你的吧。”   本来这些东西他还准备发给社员们用,现在琢磨一下还是算了吧,别被小孩当成果味的糖给嚼了——看麻六的反应,这个可能性必须得考虑。   等麻六带着东西离开,王忆也拆开了一个当前年代的气球看了看——   这东西真是气球啊!   干燥的!   黄色的!   不透明!   他摸了摸这橡胶的厚度,当场沉默了。   这乳胶厂是技术不行吗?生产的产品也太反人类了,用这玩意儿跟用个气球有多大区别吗?   他感觉弄五个这套子缝一起都可以做一副22年家政打扫卫生用的那种乳胶手套了。   而且难怪麻六看了他带的东西后无法理解怎么会油,麻六这些都是无油的、干燥的。   看过这些东西后他感觉麻六以后要感谢自己的。   实际上用不着以后,第二天早上麻六过来吃饭就感谢他了:“王老师、王老师,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处处关心我,这好东西太好了,它太好了!”   王忆微微一笑摆摆手:“不用客气,你是我的小老弟嘛,我不关照你谁关照你?”   “怎么样,东西结实吧?”   麻六说:“结实,很结实,我真是不该怀疑你的话,我怕它不结实,用的时候拿下来吹了好几次气来检查,结果一直没事!”   王忆听的很沉默。   拿下好几次来检查,怎么检查?   是吹气检查吧?   他不忍的说:“六子你可真能整活,不都跟你说过好几次这东西不能往嘴里放吗?计生用品,不是生活食品!”   麻六说道:“太薄了,我老是怕碎,要是碎了可就麻烦了,我媳妇还要上大学哩。”   他告诉麻六这东西很结实很耐用,然后把麻六推走了。   麻六现在在队里那真是人缘飞起,他为人大方,这次从沪都回来还是带了礼物。   给男社员一人带一包烟,给女社员一人带套针线,给学生们带上了小人书——   他给学校捐赠了二十本小人书,分别是一套《水浒传》和一套《三侠五义》。   另外他为了感谢生产队对他老婆和丈人的照顾,回来后今晚请干部和社员代表们吃顿饭、明天请老师们吃顿饭。   就这样,王忆吃了他两顿饭,然后就是16号了。   16号礼拜四。   他中午头吃了饭便开船出发去了县里码头,在码头上停靠后他看没人注意船上,便穿门到了22年。   22年的县里可是热闹了。   根据国家规定,东海禁渔期的全面解禁时间是9月17号,然后16号下午是开渔节。   为什么要在下午举办活动而不是上午呢?   很简单,开渔节持续一个下午,到了傍晚节日结束然后停泊在码头的渔船便会出发驶入海洋,他们要在海上等到午夜12点,午夜一过进入17号,渔船就要开始大干一场了。   这会最热闹的地方是码头,王忆回来后从船舱探头出去看,看到了一艘艘将要征海伏波的渔船正在井然有序的准备开出。   船员们水手们热情洋溢的收拾着网具和鱼叉,处处都是欢笑声。   丰收的场景已经提前演绎出来。   最热闹的欢喜,最虔诚的期盼,这就是渔家最纯粹的生活。   开渔节的正式举办地是在码头不远处的海滨广场,这节日一年一次,乃是渔家老百姓心里最大的事,关乎着岛计民生,关乎着渔业兴旺。   所以渔民们自然要用最蓬勃的热情,最庄重的仪式来庆祝这一天,以祈求能过上一个平安的捕捞季、丰收的捕捞季。   王忆拿着请帖赶去广场。   广场被布置了起来,鲜花遍地、表演台高大宽阔,处处拉着横幅,还有披红挂绿穿着喜庆的汉子在敲鼓。   咚咚咚的鼓声震得人耳膜颤动。   好些游客被组织着列队进入广场。   有工作看到王忆的请帖后急匆匆的过来问:“你是哪位船老大?你家船的舷号是多少?”   王忆说道:“我不是船老大,我是承包了一座岛屿的……”   “啊,你是王忆王先生吧?”这工作人员立马问道。   王忆点点头。   工作人员邀请他说:“您终于来了,您请这边走,到我们的VIP休息室去,咱们县领导在等着你呢。”   一边领路这人一边继续说道:“王先生您来的有点晚,您的电话也打不通,本来你需要来彩排的,上午的彩排就缺您一个人。”   王忆苦笑道:“我手机经常不在线,实在抱歉,我之前没接到要彩排的通知,所以耽误你们工作了。”   工作人员诧异的说:“你没有接到通知?随着这张邀请函一起给您送去的还有一张开渔节的活动流程单呀。”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我没有收到啊!”   十有八九是让墩子给他整没了。   这时候他们到了一间崭新楼房前,工作人员介绍了王忆,又有个小姐姐领他进去。   小姐姐先领他去化妆室,给他身上挂了个红彩带,上面是金色的字:   渔业生产投资大户。   又有小姐姐赶过来问:“需要给这位老板化妆吗?”   领路的小姐姐说:“算了,没有时间了,我领他去见一下领导,把待会的上台流程给他讲一讲就行了吧。”   王忆问道:“我还要上台呀?”   小姐姐说:“是呀,你要上台领取一艘小客船的模型,那是咱们县里奖给你的一艘客船。” 第357章 邮票交流会   海福县还是挺大方的,送给王忆一艘小客轮。   一艘退役的小客轮……   这艘船的舷名是蓝岛十号,是早年外岛营运观光船蓝岛系列的第十艘船。   它的个头不小,船长有19.83米,宽是4.5米,设计航速是12节,最快能达到15节,满载吃水1.45米,共有39个座位,是观光船中的中小型船。   早年这船属于FH县所属的旅游公司,专门为接待海上游客和钓客所用。   如今它退役并不是因为年代太久或者机器出了问题,是县里在前几年旅游业大热的时候陆续购置了多艘新型观光船和航钓船。   谁知道前年开始疫情突至,把旅游业是摁在地上一顿死命的捶!   FH县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转型,从原本的渔业立城改成了两条腿走路——发展渔业的同时也着重发展旅游业。   外岛旅游业在疫情之前发展的很好,所能制造的产值已经接近了渔业的百分之三十,一个很大的数字。   当时县里找精算师找这个专家那个专家估算过,认为随着国内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旅游需求会更加旺盛。   翁洲市作为千岛之市,更会迎来大量的内陆游客。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给旅游产业做了升级,旅游公司断断续续贷款购置了不少的船只。   结果等到疫情来了,旅游业塌了,县所属的旅游公司和县政府就傻眼了。   这种情况下没办法了,他们只能将一些闲置资源变卖或者退役。   像航运船这种东西是要精心保养的,用不着的船只要么封存要么退役,只要飘在海上风吹浪打加日晒,那就得花钱做保养。   出于这方面考虑,县里出台了政策,但凡是来县里进行产业投资特别是实业投资的都有奖励。   王忆投资的力度最大,今年又是砸钱租赁岛屿又是在县里买发电机买集成房屋,也在市里残联雇了人,这让县政府的领导们看在了眼里。   领导们最终开会讨论,给王忆这边的嘉奖就是一艘客船。   接待王忆的是县里的二把手,名叫齐德,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干部。   女接待员把王忆给他送过去,他很热情的跟王忆握手寒暄,把王忆好一阵夸,夸的是一个劲挠头。   王忆对领导也很热情,毕竟人家给他一艘客船呢。   蓝海十号是退役了,但并非是因为不能用了退役的,这艘船的营运寿命还有十年左右呢,放在他手里慢慢开着,那寿命延长一倍不成问题。   而且这蓝海十号还有个特别好的优点,船下有平衡舵,所以抗风能力强,能抗8级大风。   齐德听着他的感恩戴德便笑了起来,说:“你不用感谢我们,这是我们该做的。”   “我们县里的领导们得知你从残联雇佣员工,给国家减轻负担,对此大为感动,前些天刚得知这件事我们就想对你进行嘉奖。”   “这恰好九月开渔节,最终经过我们反复讨论,决定将这艘船交给你。因为我们发现你没有客船来运送员工,有了这蓝海十号,你再雇佣一名驾驶员,这样以后你的员工们回市里就方便了。”   王忆说道:“这可太好了,说实话,领导,我本来是计划再买一艘小型船艇比如快艇来接送员工。”   “结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你们为我解决了一个好大的困难。”   齐德笑着摆手:“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你作为咱们外岛子弟,在有了钱之后不忘家乡,特意回来报效家乡,这是我们特别佩服的一件事。”   “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认为,你想帮助家乡,那家乡不能冷落你,也该帮助你!”   王忆连连感叹:“谢谢领导,谢谢各位领导,可惜我这人是人轻言微,否则我真想请领导们吃个饭以表达谢意。”   “吃饭就免啦,可不是因为你什么人轻言微——你这话是太谦虚了,而是我们做了点应该做的小事,加上现在国家有规定不许我们去人民群众家里大吃大喝,所以我才谢绝你的邀请。”齐德说道。   他顿了顿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如果确实想要感谢咱们家乡的支援,那以后你聘用残疾人员工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咱们县里?”   王忆一拍手说:“我手头上正好还需要人呢,领导你这是又给我帮大忙,又是想什么来什么了!”   “是这样的,领导,我现在还需要十来名员工,主要负责的就是看管岛屿和装卸货物,后期也要负责海上养殖工作,如果咱们县里有合适的人员……”   “有,这个确实有!”齐德欢喜的说,“而且咱们残联登记的人员中,还有不少是有特长的。”   “比如有的人会开船也会修船,有的人是老养殖户,他们都算是技术人员呢。”   王忆说道:“那我跟谁对接一下?我起码需要一名驾驶员和十余名养殖户。”   齐德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给他一个微信让他加了好友,这是县里残联的主席。   他们两人寒暄了一下,互相达成了目的,然后又有人到来,齐德又要接待其他人。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领着王忆出门了,说道:“王先生,您今晚要是有空的话可以留下,咱们的开渔节要持续到明天早晨的,晚上会有晚会,明天早上有丰收的渔船回来,到时候共食海鲜。”   王忆遗憾的说道:“实在抱歉,我今晚还有一些工作安排,恐怕很难一直留下,不过我尽量调整一下工作,以争取能参加晚会。”   这时候开渔节的活动已经开始了。   王忆入场后打眼扫了扫,看到来的游客不少,但整体人员不多。   广场上的观众稀稀拉拉的。   这让他忍不住的感叹,疫情对旅游业的打击太厉害了!   活动有主持人。   不过并不是很正式的进行主持,随着一群船老大身着红衣齐齐聚拢在广场,然后第一项就开始了:船家为生计祈福。   外岛渔民很爱国,因为他们现在的活计和活命都靠国家发展——   国家对于买船买渔具有补贴,国家发展了北斗系统等高科技来助力他们海上生存和作业,国家的强盛也能成为他们去公海捕鱼时候的底气。   总之祖国的强盛,才有了渔民的幸福生活,所以船老大们带头,全场的游客和各界嘉宾齐声唱《歌唱祖国》: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船老大们肺活量很足,而且好些常年飘行海上全靠香烟提神,硬生生养出了一副老烟嗓。   豪迈嘹亮的老烟嗓响彻广场,这歌声确实很响亮。   王忆也跟着唱。   县里的领导和各界嘉宾在歌声中入席。   王忆很荣幸的也成为了嘉宾之一。   他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不少人一边唱歌一边拿出手机跟他加好友……   一曲唱罢,英俊倜傥的主持人阔步走上舞台用慷慨激昂的嗓音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渔民朋友和游客朋友,时维九月、蛟龙腾飞——我们福海开捕节到今时今日已是连续举行十六载。”   “十六载春秋、十六载寒暑,对于东海禁渔而言,是我们福海渔民对海洋保护的十六年,漫长而遥远的十六年!”   “但是,对于年年远征海洋、抛网迎浪的渔家父老乡亲而言,十六年不过弹指一瞬。可是你我共知,那份开捕前心潮澎湃的期待,与向海而生的郑重,千年如一!”   掌声哗啦啦的响起来。   主持人向台下一一鞠躬,等到掌声落下他举起话筒继续说道:   “在满怀期待的广场上、在海风呼啸的渔港前,我们福海的渔家人遵循着无数年岁前最地道的渔家风俗,要用一场人声鼎沸的踩街仪式,来开启每一年的开捕盛宴!”   王忆挠了挠头,踩街?这是什么活动?   他没有拿到活动流程表,所以不清楚今天下午开渔节的详细安排,只能随大流。   不过他以为一开始应该是领导讲话和领导们发奖品,没想到当地领导还挺开明,并没有急着上台出风头,而是先开展风俗活动。   随后王忆参与踩街活动才知道这么安排的原因,原来踩街说起来很普通,就是船老大和渔民们身着盛装、敲锣打鼓的去穿街走巷。   现在好些当地人还没有来,但他们不是不来了,都在家里等着呢,等待着踩街的呼唤。   只见一条金龙开道,有专业舞龙人舞起了一条长龙,然后船老大和渔民们跟随在后,又是吆喝又是敲着锣鼓,在县城的高楼小巷里穿梭起来。   家家户户门口盛开,金龙到门前居民们便提着个水枪出来冲着金龙喷水,然后参加到踩街的队伍里,最后大家伙一起随着踩街的队伍聚到广场处。   王忆回头去看。   这下子队伍可壮大了,浩浩荡荡至少得上千人被吆喝了出来!   这样才对。   渔家人特别有集体意识,很响应集体活动。   随着队伍穿街走巷回到广场,这次广场变得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起来。   好些游客掏出手机、举起自拍杆进行拍照。   今天的朋友圈全靠踩街活动来装逼了!   踩街活动让开渔节刚开始就进入高潮,主持人等队伍归来也激情的喊道:   “踩街归来谢大洋,各位,让我们用赤忱的热情昭告全岛、敬知东海,福海的渔家人出海在即,愿风调雨顺,愿海佑渔家,愿再归来,青鱼白虾红蟹装满仓!”   “接下来请在场的每一位朋友安静下来,有请本县领导上台致辞,以开启今年的捕鱼盛会!”   之前王忆见过的齐德笑容满面的上台,他一路走一路挥手,媒体的摄像机照相机,长枪短炮的全瞄准了他。   齐德的发言没什么意思了,就是常规的领导发言,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海洋……   他发言之后是渔业部门领导发言、救援单位领导发言、海警单位领导发言、船老大代表发言等等。   等到他们全发言结束,王忆等人开始登场接受嘉奖。   一艘漂亮的游船模型送到了他的手上。   当地政府为了搞活旅游业那真是费心思了,他们送出的船模型很精致,就是蓝海系列游船的模型。   游船的钥匙就在模型的船舱里,这把钥匙可以启动这游船,小船螺旋桨转动,在水里是可以航行的。   当然这模型不是为了嘉奖王忆等人而特意定制的,这是县里的旅游手办。   一个模型上千块,专门卖给游客当纪念品的。   可惜这两年游客太少,手办卖不动了……   嘉奖活动结束后有表演活动。   上台表演的都是县里各乡镇、各岛屿村庄的人员,好些渔村都有舞龙舞狮文化,所以他们上台进行舞龙舞狮对抗表演。   其他表演有锣鼓演奏的《春风鱼乡》、歌舞《美丽福海》等等,很热闹。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甚至还有一群老娘们上去表演了广场舞!   还别说,这些老娘们可不是身高一米七腰围一米七那种,都是风韵犹存的熟妇。   她们伴随着《好日子》的音乐扭动丰腴的腰肢,吸引了好些中老年男同志饥渴的目光。   本来妇女们上去跳广场舞引发了一些游客的哄笑,可是随着舞蹈进行。   游客们目不转睛、合不拢嘴。   现在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能出来旅游的多是退休的老同志。   老同志们喜欢钓鱼喜欢打猎,广场舞一起,舞台上全是肥兔子在蹦跶,这样哪个老同志能顶得住?   王忆看的认真,有接待人员猫腰来提醒他:“王总,您准备一下,待会要上去接开捕大旗。”   “啊?”王忆一愣又反应过来,“哦哦哦,我也有开捕大旗?”   接待人员说道:“对,本地有渔船的都有一面开捕大旗。”   王忆的天涯一号是登记在册的渔船,所以县里有相关活动也会把他给安排上。   妇女们一曲跳完挥手告别观众从舞台两边下场。   好些老少爷们很激动的在喊:“再来一首!”   “别走啊,继续奏乐继续舞!”   “舞你妈个逼,你八十岁了还看这东西呢?不怕中风死这里?咋了,想把自己骨灰直接留给大海留给祖国山河?”   王忆听的哈哈大笑。   主持人和领导们登台取而代之。   齐德这人很活跃,还拿着话筒问了一声:“我看现场的朋友们没有看够广场舞,巧了,我老齐也是一位广场舞高手,要不然我给大家扭一段?”   下面掌声雷动。   齐德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因为接下来是开渔节最重大的仪式——授旗仪式。   海风呼啸中,一排排的展架被推上台来,上面插满了FLAG。   猎猎红旗在海风中摇动,船老大们排队登场。   每一面旗帜上都有字,水水高产、风风平安、鱼获满仓等等,全是祝福。   王忆收到的红旗上写的字比较独特:祖国万岁。   他觉得这红旗挺好,可以带回82年,到时候看女排比赛的时候让王状元上去摇旗,这崽子肯定摇的飞起。   授旗仪式的时候就是傍晚时分,这样授旗结束活动便暂时落下帷幕。   舞台不撤走,游客或者当地百姓喜欢唱歌的可以上去唱歌、喜欢跳舞的就去跳舞。   反正今天就是一个乐呵。   只要上台表演的不管水平如何,都有一份礼物。   是个盲盒。   王忆扛着旗去跟接待人员告别,接待员还挺想挽留他的,说道:“王总,咱们的开渔节分为两场,下午这是开幕式,入夜后还有文艺汇演。”   有游客听到了好奇的问道:“文艺汇演?那有没有请明星呢?”   接待员四两拨千斤,笑道:“我们福海开渔节的演出主力军历来都是本土的渔哥渔嫂,别看他们没有名气,但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帅哥晚上来看吧,相信我,表演真的很精彩。”   游客肯定来看,要不然来旅游图什么?   齐德急匆匆走过,看到王忆扛着旗便打了个招呼。   得知王忆晚上有工作安排他没有强留,说道:“开渔节之后咱们本地还有个节日,是谢海节,十月举行,王总你记得留出时间来,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王忆疑惑的问道:“谢海节?也是咱们本地的传统节日?”   远处有人招呼齐德。   齐德回了一声然后拔脚就走同时回头对王忆笑:“不是,是咱们县里为了给旅游业加油特意举办的活动,今年是第一届,这个很热闹,到时候真有明星到来。”   他离开后这样王忆也要离开了。   走之前他先去看了停靠在码头上的蓝海十号。   蓝海系列游船都是现代化船舶,这船足足有二十米长,可是不小呢。   船身通体洁白,曲线有些古板,不像这两年出产的游船一样曲线流畅、造型优美。   船体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船舱也被打扫过了,上面说是一尘不染毫不夸张。   王忆进船舱一看。   39个座位井然有序,前面还有个大屏幕呢。   这时候有管理员上来跟他交接游船。   王忆给他递了一支烟,船下有人吆喝:“小王、小王,哈哈,我刚才就想找你,你跑的好快。”   是波叔陈进波来了。   王忆赶紧邀请他上船,也给他上了一支烟。   波叔一看又是华子,便美滋滋的抽了起来:“你岛上的活计忙活的差不多了?”   王忆说道:“对,招聘了不少人呢,然后县里看我没有客船接送员工,特意送我一艘船,真是太好了。”   管理员说道:“这船确实很好,它主要是空间大,可以做改装,你那里的员工不可能天天要坐船回家的,对吧?”   “对。”王忆点头。   管理员便给他支招:“那你把船做个改装吧,这船的后半截可以进行封闭,封闭出来个厨房和餐厅,到时候你把船做成垂钓船租给钓鱼佬,这可以赚不少外快哩。”   波叔说道:“对,老苏的主意挺好,钓鱼佬舍得花钱,而且他们人多,常年可以做这个生意。”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好,那我研究研究。”   他不想做这生意。   不过要是能改装的话也挺好,毕竟钟世平刚帮他收购了一个船舶修理厂。   这厂子规模较小,但也具有改装能力,像是把一艘客船改装出个生活区,这对技术要求不高,改装厂就能做到。   王忆看了看这艘船的情况。   要改装得拆掉一部分座椅,不过没关系,39个座椅太多了,保留一半20个便够用。   于是他给邱大年和钟世平分别打去了电话,把蓝海十号的情况告诉两人,也跟钟世平说了一声,让他帮忙找人开船去修理厂,把船给改装一下。   忙乎完这件事,他借口还有工作便离开码头进入广场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人来人往,他趁着一个暂时没有人在厕所的空当开了旁边杂物间的门锁去了82年。   82年斜阳瑟瑟,秋风吹过,海上掀起一片红浪。   码头上同样人来人往,一些渔船陆续靠岸,船员们说说笑笑的下船奔赴家中去跟家里人吃一顿团圆饭。   王忆打听着去了县城邮电局宿舍楼,这是一栋三层独立小楼,集邮活动就在小楼一楼的活动室进行。   中国的集邮文化迄今时间不长,大约从四五十年代的沪都开始,当时邮政部门的集邮柜台、商店里经常有人来一版一版的买走邮票。   到了六十年代活动被中止了,到了前两年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人们思想随着政策的开放而活跃起来,许多人便开始寻找工作以外的娱乐。   而集邮活动因为门槛低,成了当时许多百姓的选择,集邮的热潮开始涌动。   现在的沪都已经有民间自发性集邮市场出现了,FH县还要差一些,它隔着沪都虽然比较近,但问题是它孤悬于海外,什么风要刮过来都得晚两年。   所以一直到今年,县里才开始重新流行起集邮风。   现在集邮市场刮的是文化风,谁要是跟别人说自己喜欢邮票、收藏邮票,别人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觉得这是个“文化人”。   比如王忆跟张有信说自己的同学喜欢集邮,张有信便不疑有他:   大学生嘛,大学生那可不是文化人么?   王忆知道这件事,所以在他想来,他要去的这个地方肯定是一群老学究、文化人的聚集地。   或许他推开门,是几位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中老年同志在侃侃而谈。   结果他敲门,然后有人轻轻开门、只开了个门缝,警惕的问:“你找谁?”   有音乐声传出来。   王忆后退一步看看这门口挂的牌子,是‘活动室’,于是问道:“我是咱们县里一名邮递员介绍来的……”   “谁?”   “张有信!”   然后门口拉开有人说:“朋友,赶紧进来吧。”   王忆被他弄的头皮发麻。   这干嘛啊?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是来卖邮票的还是来卖身的?他听他的朋友说,找楼凤无非也就是这么个架势。   他进门之后,音乐声更响亮了:   “……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靡靡之音啊!   王忆一下子明白这人为什么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了。   怎么回事呢?原来就在前几年的七十年代末,录音机在国内开始兴起,然后一些大城市便出现了一群时尚先锋。   他们多时尚呢?   一群男青年留长发、穿喇叭裤、扛着录音机!   然后他们手里的录音机可不只是为了听歌,还是为了跳舞。   他们还不是自己跳,是带着录音机去公园啊广场啊街头啊这些公共场所组织露天舞会。   这年头录音机少,于是就成了炸街神器。   录音机一出现,围观者动辄就成百上千,时尚青年们跳舞,围观者也跟着扭两下子。   就这样形成了公共场合跳舞的风尚。   有些地方有些人没有录音机,他们便用口琴、手风琴、笛子、二胡这些乐器来伴奏,一样组织跳舞活动。   于是很自然的,保守派和时尚派的理念出现了冲突,最终在前年的80年4月,治安部门和文化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   《通知》有要求,什么公园、广场、饭店、街头巷尾这些地方禁止聚众跳交谊舞。   各地的官媒报纸还报道说,这类舞会会给社会治安带来问题,有些人舞姿低级庸俗、丑态百出、伤风败俗。舞场秩序混乱,流氓打架斗殴、猥亵侮辱妇女、偷窃财物,人民群众对此反映强烈,坚决要求政府予以取缔。   这些报道不是瞎说,80年年初在首都和沪都都发生过跳舞致人死亡事件:   首都是发生了践踏事故,有人被踩死;沪都则是有人在石库门的天台跳舞,跳着跳着失足了,摔死了。   就这样跳舞活动被取缔,人们要办舞会只能转移到家里,而且他们在家里跳的更狠,跳贴面舞、黑灯舞!   王忆不想整这些玩意儿。   跳舞的可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就他现在当两界搬运工所练出来的小体格子太漂亮了,上粗下细绝对的虎背蜂腰。   这家伙跳舞的时候肯定有女人会摸他,王忆可不想被人占便宜。   再说了,万一还有男人摸他呢?   优秀的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于是他进门后便皱起眉头说:“你们在跳舞呀?不是在集邮分享吗?”   活动室里二十多个青年和中年人在踢踢踏踏的随意扭动身体。   王忆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打太极拳呢。   如果是闲的难受、精力旺盛无处释放,那去海上摇橹拖网不行吗?   放他进来的青年甩了甩一头长发,冲他妩媚一笑说:“集邮的事急什么?同志们还没有来齐呢,等来齐了再说。”   王忆翻白眼,无语了。   有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看出他没兴趣,口气很硬的说:“我们没逼着你来参加活动,你要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好,那你走就是了,我们不强留你。”   王忆一看,好家伙,年轻的同志你很牛逼啊,我是有持枪证的人知不知道?   他不想受这口气,转身就要走。   长发青年把他拦住了,说道:“朋友你别急,你要是不爱跳舞那你去帮咱们把大字贴起来吧。我们跳一会,等待会人齐了咱们就讨论集邮的活动。”   然后他又去低声跟刚才说话的青年说:“你傻啊?这时候让他走,万一他出去报警了呢?”   青年听到这话很虎的一瞪眼:“他敢!”   拳头一捏,别看他长得瘦,却天生了一双大拳头,拳锋上不少老茧,一看就是个街头霸王。   旁边的人说:“行了行了,吉祥你别闹事,咱现在都是集邮的文化人。”   另有人抱怨说:“真是的,咱们正常跳舞怎么国家也管啊?活跃一下文化生活都不行?”   议论声响起:   “就是,咱们这里管的太严了,6月我去常山,人家常山的春燕饭店后楼三层就有个歌舞团,一千多平方米呢,可热闹了。”   “嘿,这事我看报纸上说过,春燕饭店可是高档饭店,肯定是关系硬吧。”   “老曹你去过春燕饭店的歌舞厅?里面什么样呀?”   老曹叹了口气说:“其实不怎么样,他娘的,人太多了,它分早中晚三个场,我以为早场最少,结果去了跟挤公交车一样,那么多人压根没法放开脚步跳。”   “那就没意思了。”大家伙纷纷摇头。   这时候有人凑上去贼兮兮的问道:“老曹,听说这些歌舞团跳黑灯舞、贴面舞?特别是晚上……”   “没有,都是瞎传的,人家是正规歌舞团,墙上贴着标语呢——禁止贴面、贴胸、贴身跳舞。”老曹摇摇头。   好几个人撇撇嘴说:“嗨,那就没意思了。”   王忆继续翻楞白眼。   这他娘真进楼凤窝了啊!   他把一张张红纸贴起来,上面有黑色大字:   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海福县邮票交换活动。   他这边把红纸贴好后,有人看了一眼跟他说:“哎哎哎,哥们你贴错了,应该是‘海福县邮票交换活动,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这么个顺序。”   王忆说道:“那揭掉重贴?”   “算了算了。”长头发甩甩头,“凑活着来吧,哥们来喝一瓶汽水?”   王忆摆摆手。   他怕汽水里下了药,喝完了容易屁股疼。   这会他已经后悔来参加这邮票交流会了,自己手头上能卖出去的邮票也不多,就一版猴票和一些军邮票而已,收集着便是,何必非得卖出?   反正以后这些邮票会越来越贵。   当然他本来参加这活动还想着能在这里收集到几张能带到22年赚钱的珍惜票,但现在看这群人流里流气的样子,他应该是白抱希望了。 第358章 全给我抓进去   后面断断续续又有人来,开始有中年人甚至老年人到来了,一个个文质彬彬,胸口插好几支钢笔。   这时候天色已经晦暗下来,于是长发青年便关掉了录音机。   他数了数人头问道:“一共来了54个,行啊,咱们队伍又壮大了,你们还有没有朋友要来的?”   有人说:“我表哥吃完饭会来。”   还有人说:“我一个工友今天值班,他来的会晚点。”   长发青年便说道:“行,那该来的同志都来了,咱们就正式开始交流活动吧?三子,给大家伙发一下这一期的《集邮》。”   《集邮》是老杂志了,55年1月创刊,66年停刊然后前年又复刊。   起初在80年上半年,这杂志是双月刊,结果这年头城市里的集邮人员多,且发展迅猛,三期刊物下来一期销量比一期高,于是下半年便改成了月刊。   长发青年是本地集邮人群里的泰山北斗,他免费送大家伙杂志。   王忆也分了一本。   他打开之后看第一页,上面有领袖题字:人民邮电为人民。   长发青年将自己的《集邮》杂志卷起来在桌子上敲了敲,说道:“大家畅聊之前我先说一件事,咱们上个月没有举办活动,因为我去首都看我姥爷了。”   “这次我去首都收获颇丰,买到了今年发行的多套邮票,T70、T71、T72、T73、T74我都买到了,买的是全套,还有J74、J75……”   “帆哥你买到了J74?今年2月15日发行的《人民音乐家聂耳诞生七十周年》纪念邮票?”莽撞青年吉祥急忙问道。   帆哥得意的说:“对,买到了……”   “那你太厉害了,我看报纸上说,首都在发行J74的时候,有两千多名同行拿着预购证去买票,在开门之前就来和平路邮政门市部排队,排了很长队伍。”吉祥再次打断他的话。   帆哥对此不以为意,他笑道:“对,我听首都的朋友说,那天是人如潮涌、顾客如云啊,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有个青年问道:“首都还发行预购证了?我怎么听广播说,这制度还在构想中呢?”   “你听广播里说的是咱们江南在构想吧?首都早就有预购证了,邮票公司天津分公司从去年起就实行半年预订办法了。”一名老人说道。   帆哥点头道:“对,首都是今年正式实行的,他们是在半年内预交十块钱,然后可以持证买到这期间发行的新邮票。”   有人问:“有证也得排队?”   “当然了,有证照样排队,如果没有证,那你排队也买不到新邮票。”帆哥说道。   吉祥迫不及待的说:“帆哥你给我来一套J74,我看《集邮》上有这套邮票的照片,真漂亮。”   帆哥调侃道:“你用什么给我换?用你那张外国邮票行不行?”   吉祥立马一拍桌子说:“想都别想,你们别做梦了,那邮票是我的宝贝,我以后就靠他来改命呢!”   “咱们收集邮票是为了乐趣、为了增长知识,你还真以为靠收藏邮票能发财?”一名中年人摇头笑道。   立马有人说道:“对,集邮可以打开一扇窗,让我们开阔眼界、增长知识。”   吉祥不服气的说道:“这些邮票肯定不行,但我那个洋邮票能行,那是我爹早年间救下的资本家华侨才得到回报。”   “人家当时就说过,邮票是很值钱的,他在外国时候,很多人就靠邮票发家致富。”   “咱们是中国,不是外国。”又有人怼他。   吉祥脾气暴躁,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中国又怎么了?中国现在改革开放了,全民都开始集邮了,你们看着吧,我那张黑邮票肯定能值大钱!”   帆哥咂咂嘴说:“行了,吉祥你别急眼,怎么还要砸桌子呢?”   “另外这件事我赞同吉祥,他的那张洋邮票真的值钱,我打听过了,吉祥不是吹牛,他那张邮票还真是世界上发行的第一张邮票!”   听到这话,本来在无聊翻看《集邮》杂志的王忆猛然坐起来问道:“黑邮票?是黑便士?!”   黑便士,邮票之祖!   这是世界上第一枚邮票,于1840年5月6日正式开始使用。   它的出现代表便士邮政法的开启,由此引发了一场世界邮政的重要革命,在此之前邮资由收件者支付,且费用昂贵。   拿当时的英格兰来说,一封信件邮资可以达到17便士,问题是当时一名工人的月薪才是18便士。   于是当时穷人邮寄信件压根不带信纸,他们在信封上动手脚、做标记,这样让收信人看到信封后就大概知道这封信要说什么事,便不必付钱收下信,而是当场拒收回退。   后来罗兰·希尔设计出了现代化的邮政法,而当时发行的第一枚邮票便是黑便士:   这邮票通体是黑色的,它面值以便士计量,用黑色油墨印制了维多利亚女王的侧脸像。   王忆不敢置信。   他竟然在这里碰到了黑便士!   黑便士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的东西,他前段时间捣鼓邮票比较多,于是便特别注意了一些名贵邮票的新闻信息。   其中黑便士的新闻闹的最厉害,他还大概的看过这新闻。   新闻是去年10月发布,说世界第一枚邮票《黑便士》在港岛苏富比艺术空间展出,展览四天然后进行拍卖。   最终拍卖价王忆没看到,他就看到了估值:   八百万!美元!   那可是八百万的美元,是八百万的刀了!   结果现在他竟然凑巧碰上了一枚黑便士?现在竟然还有黑便士存在国内?!   那这黑便士应该可以带到22年。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推理:这种邮票一般都是集邮者收藏,如果这种邮票在集邮者手里留到22年,那不可能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既然国内没有这黑便士的相关消息,那这邮票应该是被销毁了。   这样王忆就激动了起来!   吉祥看到他激动发问,便斜睨他一眼说道:“看来你还挺懂的,不错,就是黑便士,怎么了?”   王忆没有过多深入谈及这个话题,他简单的说道:“没什么,我听说过这邮票,它好像挺珍贵的。”   吉祥得意的说道:“肯定珍贵,70年时候我爹救了一位资本家华侨的命,人家当时手头上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谢我们,就把在国外搜集的邮票册给了我爹。”   “我就是从那时候对集邮感兴趣的,当时我去摇橹送这个华侨来着,他给我讲过集邮的事,外国很多人集邮,邮票可以很贵,以后咱们国家肯定也是这样,有些邮票也很贵。”   王忆沉默的点点头。   现在集邮热出现了,但邮票拍卖和天价邮票还没有出现在市场上。   也就是说现在的邮票市场还不能说是‘市场’,更应该说是热潮。   就像气功热潮、无线电热潮一样。   大家伙现在玩邮票目的还不是为了赚钱,很多人也没有意识到邮票日后的升值空间多恐怖。   他们收集邮票的目的单纯,交朋友呀、通过邮票去开拓眼界呀、单纯喜欢邮票的印刷图像呀等等。   所以这会便有人说:“你们真是想多了,邮票能贵到哪里去?现在每年大约发行二十多套纪念和特种邮票,对吧?咱们集邮者花个二十多块钱就能买齐。”   “不过也不一定,现在一些旧邮票就很值钱了,比如猴票,猴票涨价很快。”又有人说。   还有人感叹道:“妈的,猴票发行太早,那时候咱们县里还没有集邮的说法呢,结果我当时买了的,却邮寄出去了。”   “80年别说咱县里,翁洲市里都没人玩集邮。”旁边的人笑道。   帆哥说道:“别说80年,咱们县里我是玩的早的,也是去年开始,但一直到今年上半年都没什么人玩,到了下半年才玩的人多起来。”   听着他们的讨论。   王忆默默的从包里摸出了一大版的猴票。   来吧。   尽情的拿现金来蹂躏我吧!   不过他随即又想,张有信说这东西现在一张是一元五角,一版八十张也不过才120元。   还不如一块手表卖的钱多!   这样王忆咂咂嘴。   可算球吧。   他把猴票推出来,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瘦高个。   瘦高个随意一扭头,目光顿时凝滞了,然后立马叫道:“我草,他这里有猴票!一大版!”   帆哥立马看向王忆伸手指向他:“啊,我草,你是王老师吗?你是老张介绍的王老师?”   王忆点点头说道:“对,我是王忆。”   吉祥猛的站了起来,冲着他喊道:“你是天涯岛的王忆?那个很厉害的王老师?”   王忆再次点点头。   吉祥顿时一摔手中的杂志。   王忆以为这莽子要干自己。   结果对方直接冲他不伦不类的抱了个拳头,说:“那我刚才对不住你了啊,王老师,刚才我冲你吆喝、还吓唬你,真是不自量力了啊!”   “我这人性子鲁莽,容易犯错,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刚才招惹你。”   说话语气依然很冲。   但态度很诚恳。   王忆顿时明白了吉祥这人的性子,这人是性急如火、粗暴简单,不过没有坏心眼,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莽撞人。   于是他便说道:“吉祥同志你客气了,咱们都是集邮的朋友,谁口头上还不会说句暴躁话了?不至于要道歉,你刚才要是打我了那才需要好好道歉。”   吉祥哈哈笑道:“我哪敢打你呀,你会气功,你把虎头船拳那帮流氓好一顿收拾,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一个老人戴上眼镜走过来说:“你这里有一大版的猴票?那让我看看行吗?”   王忆推出去让他随便看。   大家伙纷纷凑上来看,还有的举起了放大镜,一切弄的很像模像样。   猴票制作之精美是毋庸置疑的,这点之前袁辉给王忆讲解过了。   于是众人见猎心喜,看的一个劲感叹。   王忆趁机卖弄了一下风骚,把袁辉曾经跟他介绍过的猴票制作工艺讲解出来。   一行人听后对他不断竖大拇指:高手,这是高手!   帆哥问道:“王老师,这猴票你要卖吗?”   王忆说道:“卖,你们谁……”   “我我我!”一群人纷纷举起手,争先恐后的抢着要买猴票。   吉祥又用杂志拍了拍桌子,喊道:“草,急什么急?人家王老师又不是不卖给咱猴票,慢慢商量着出价就是了——我出一块五!”   有人惊呼道:“你出一块五?这邮票前年发行的时候才8分呀,这身价提高了两百倍?”   “猴票保留的少,确实涨价快。”帆哥说道,“不过老东你就别妄想通过接触集邮被人当成文化人了,八分的二百倍那是一块五吗?”   “就是,一块五只不过是八分翻了两倍!”吉祥得意洋洋的说。   帆哥顿时更无奈:“行了行了,吉祥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还是初中学历呢……”   吉祥不高兴的说:“帆哥你看你,我开玩笑逗老东呢,我能算不出来一块五是一百五十分是八分的不到二十倍?”   此时也有人疑问道:“先别开玩笑了,说正题,二十倍也不少吧?几百万枚呢,当时城里很多人集邮了呀。”   “结果这才两年就翻二十倍?投机倒把也不敢这么狠呀!”   帆哥说道:“是的,很多人集邮了,可问题是那会没人意识到国家要发行一套十二生肖邮票,是去年鸡票出来了,大家伙才意识到这点。”   “然后大家伙就开始抢着收藏猴票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猴票不太多了,所以涨价长得快,一块五的价格算是个公道价吧。”   王忆说道:“我这里有八十枚的猴票,这样,你们都愿意要的话那我一人一枚的卖吧?”   “最后剩下的我就不卖了,大家谁有愿意出手的邮票给我看看,咱们换邮票!”   其实他隐约猜到,现在猴票长势快,不单单是市场存量少,而是集邮热出现了,恐怕有人有机构开始学着国外一样炒邮票了。   他们先拿猴票小试牛刀,把猴票价格给炒起来了。   这种事王忆收邮票的时候了解过,从80年到22年,国内一共兴起过四次邮票热,期间都会有人热炒很多邮票的价格,但只要邮票热度降低,这些邮票价格会锐减!   就拿猴票来说,现在价值一块五甚至还能更长,但是等到八十年代第一波邮票热过去,它的价格会回落到几毛钱,然后再到下一波邮票热继续大涨。   县里这些集邮客眼光没有这么长远,他们收集猴票纯粹是要赶时髦,被操盘手们当韭菜养着玩呢。   吉祥这边不甘心的说:“我还想要一套四方联呢。”   “我还想要一大版呢。”有人怼他。   吉祥脾气很暴躁,立马回怼:“草你的,你有那么多钱吗?120元啊,你有吗?但我可是有六元的!”   王忆安抚他说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己同志,大家不要吵闹嘛。”   他把邮票交给帆哥,然后将邮票精心的分开,一人一张开始出售。   来的人不少,54个,这样剩下26张邮票。   王忆偷偷分出一个四方联递给了帆哥。   帆哥咧嘴笑,冲他挤了挤眼睛。   王老师会办事。   王忆又把一个四方联给了吉祥。   这个四方联是铺路石,他准备拿下吉祥手里的黑便士——那可是八百万刀了啊!   结果吉祥脑子一根筋,或者说性子特别冲动,立马叫道:“王老师谢谢你,我早就想要一套四方联猴票了……”   完犊子!   他这话一开口,大家伙纷纷看过来。   帆哥无奈一笑,说道:“王老师,你看来还是不了解吉祥的为人。”   王忆觉得吉祥一点都不吉祥!   不过他倒是有办法应对这个场面,直接落落大方的说出目的:   “大家不用看我,剩下的猴票我准备跟同志们换邮票,而我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吉祥同志手里的黑便士,所以我送他一个四方联。”   听到这话,其他人便收回了目光。   他们纷纷找自己的好邮票。   吉祥把四方联推给了王忆,说道:“那不好意思了,王老师,我姓曹的很佩服你,可是那黑便士是我的宝贝,我不可能跟你换猴票。”   王忆准备拿出蓝军邮。   这时候三子拉了他一把说:“王老师你看我这里,我这邮票可挺牛,咱们换一把怎么样?”   他拿出一张邮票放在了桌子上,帆哥看都没看直接问道:“你要把《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拿出来换猴票?”   王忆看向桌面。   这张邮票上图案不甚清晰,是首都门户和宫灯,其中邮票图案是左上方有一盏象征喜庆的宫灯,宫灯中央是协商会议会徽。   会徽图案以光芒四射的蓝天为背景,中心是五角星、四面旗帜和国家地图,周围是缎带连接的齿轮和麦穗。   《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   这邮票王忆也知道,这是以“中华人民邮政”的名义所下发的第一套邮票,发布时间是1949年10月8日。   而众所周知,我国建国时间是49年10月1日!   也就是说这邮票是建国后发行的第一套邮票!   发行这邮票就如同他名字显示的那样,是为了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胜利召开。   意义很大。   但价值不太大。   原因很简单,这可是国家发行的第一套邮票,收藏起来留作纪念的人自然很多,于是在22年依然可以找到很多这个邮票——   并非是集邮客收藏起来,而是工商各界和知识分子们都觉得这邮票有纪念意义,所以各界人士进行了收藏。   说实话这邮票对于集邮客来说还真是必备的入门款好票,但偏偏王忆不是集邮客,他是个时空贩子!   于是这邮票对他来说就没有意义了,他摇摇头果断拒绝。   三子估计没想到他会拒绝,当场就懵了:“什、什么意思?王老师你摇头的意思是,你的猴票配不上我的开国第一邮?所以你有点自惭形秽了,不好意思跟我换票?”   王忆失笑道:“不是,是我已经有这邮票了,而且我还有东北票呢。”   这邮票当时出了两版,它是国家华北邮政总局以“中华人民邮政”名义向全国发行的纪念邮票,可是建国初期东北地区流通的是东北币,尚未用人民币收兑,故同时发行一组东北币值邮票,供东北地区贴用。   东北票要比国版票更珍稀。   听他这么说,三子便失落起来。   旁边挤过来一个人问道:“那你有55年的再版票吗?”   《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这个邮票在1955年1月10日进行了再版,由沪都的印剧一厂印制。   王忆说道:“我没有,不过我同学有,我不太需要这个票。”   挤过来的人挠了挠头皮,失望而去。   吉祥得意洋洋的说:“还是我的黑便士最值钱,黑便士能换一大版的猴票,王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王忆反问道:“那你换吗?”   要是换的话,他大不了再四处发动人去找猴票,最大不了就是从22年带一台电视机回来跟人换猴票。   但曹吉祥把自己的黑便士视为珍宝,他无论如何不肯换。   这时候大家伙的目光从王忆身上转移了,都开始拿出自己最新收藏的邮票来做展览和交流。   他们用当下流行的方式来存放邮票——将邮票放入镜框的玻璃下面,然后大家伙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看邮票也买卖邮票。   王忆正在琢磨着怎么捣鼓曹吉祥的黑便士。   结果又有人敲门了:“咚咚咚,云帆,开开门啊。”   长发青年一甩头发没多想,反正这会已经不放港澳台音乐也不跳舞了,他不怕治安员或者街道办人员上门检查。   他打开门,门‘咣’的一声被暴力踹开,好几个治安员如狼似虎的冲进来。   其中一个喊道:“都他妈蹲下!”   这把三子吓尿了,叫道:“蹲下、蹲下我蹲下!同志我我我刚才没跳舞,我刚才真没跳舞……”   王忆当场麻了。   三子这货也太胆小了吧?   治安员们却没有去看他而是扫向人群,最终他们目光不约而同放在了曹吉祥身上。   曹吉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猛的站起来扑向窗口,推开窗户跳跳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治安员快步上来摁住他了!   “还想跑?”   “把他拿下!”   “这小子是偷票贼,你们这里面还有没有他的同伙?”   王忆一愣。   曹吉祥竟然是偷票贼?   这个年代集邮的人大多不是去邮电局买邮票,没有那闲钱,他们主要从信封上剪邮票。   然后这就催生了一种时代之贼:偷票贼。   因为信件都是放入邮箱里的,用铁钩子可以从中偷出信封,有些集邮爱好者走火入魔了,或者说没有钱买邮票,他们就去信箱里头偷信件,将信件上的邮票给裁剪下来进行收集。   另一个八十年代的邮票热挺恐怖的,还有些邮递员看到信件上有自己需要的邮票,还会自己剪下来。   以至于邮电部门不得不出台条例,剪邮票要记过处分并处罚金,这才让邮递员们换了柔和一点的集邮方式:   他们送了信会磨收信人,把心仪的邮票讨要到手。   但这样不犯法,偷票贼却是犯法的。   治安员们摁住曹吉祥,曹吉祥想要反抗——别看这小子长得瘦削,可是他个子高,属于肌肉长在骨头缝里那种,一下子还真把治安员给撞开了。   他起身还要跑,王忆见此一步上去摁住他厉声道:“你想牢底坐穿?蹲下!不准袭警!”   曹吉祥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叫道:“王老师,原来你是个卧底!”   这时候云帆也过来蹲下了,他赶紧上去协助王忆拉住曹吉祥低声说:   “你妈个逼是个傻子啊,王老师在救你命!你不管你娘了,你要去坐牢吗?你能逃得掉吗?”   曹吉祥一愣,一下子明白了王忆的用意,然后便赶紧蹲下了。   但是晚了。   一个治安员指着他怒道:“好你个犯罪分子!你还敢反抗、还敢逃逸、还敢袭警!”   王忆忍不住的叹气。   这曹吉祥真是个莽子!   云帆这人很讲义气,他赔笑说:“二哥,是我,阿云,哈哈,那个啥……”   “少这个那个!”一个治安员整理了一下大盖帽指着他说,“你们是不是又聚众跳舞了?”   “上次抓你进去蹲了几天看来你没长记性,行了,这次继续进去蹲几天吧。”   还有一个治安员笑道:“云帆你这小子呀,十次扫舞能抓你十一次——你是一天窜几个场子?我跟你说,我们下午抓了几个跳舞的,他们说你下午也去跳来着。”   先前的治安员指过云帆后手腕一转用手指在屋里划拉了一圈:“行了,这次又抓了一波。这都是聚众跳舞的?很好,都他妈给我进去蹲着!”   有老人急眼了,说道:“同志、同志你可不能污蔑人啊,我今年72了,我怎么能聚众跳舞?我是来参加集邮会的!”   “你这老同志72了是人老心不老,还跳舞呢?”这治安员说道,“行了,都跟我们走!”   这里面有工人、有销售员、有教师,总之有不少是有正式工作的,他们可不能去看守所蹲着,否则轻被批评、重被开除,这损失可就大了!   他们纷纷求饶或者争辩,治安员们不管,就要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王忆无奈的说:“这样吧,我认识你们庄满仓局长,让我……”   “我们庄局铁面无私,你要是认识他就知道,他的熟人但凡敢违法犯罪,那肯定要罪加一等!”治安员强硬的打断他的话。   “来,小赵、大飞,你们两个给我往后押送犯人,一次一人押一个。阿凯你留下,跟我一起看着他们。”   听到这话,屋子里好些人面露惶恐甚至有人惊恐的哭了起来。   王忆面色一沉,说道:“同志们不用慌张,你们都知道我是谁那就知道我这人不说大话,咱们都去他们单位,然后今晚有人过来接咱们出去,都没事!”   他们确实是来参加集邮会的,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   即使是跳舞的又怎么样?又不是跳违法犯纪的贴面舞、黑灯舞,就是一群人听着音乐扭扭屁股,这也得抓取坐看守所?   太过分了!   领头的治安员看到他这么说话顿时气笑了,说:“行,你这同志挺狂啊!你是哪个领导干部的子弟?我还真他妈不信你的邪了!”   “你今晚给我随便叫人,就是国家领导人来了,你们违法犯纪也是违法犯纪!想从我白当下的手里走后门?不是,想走我白当下的后门?绝无可能!”   “古代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是新中国了,我就不信社会上还有权贵子弟,还能侮辱人民政权、侮辱人民法律!”   他进一步跟手下人说:“小赵,你这次回去不用回来了,审查身份,通知家属!”   一群人吓尿了,呜呜的哭声又响起来。   曹吉祥着急的说:“别通知我老娘……”   “带走,先给我带走他、通知他的家属!当什么不好你当小偷!”白当下怒道。   一行人断断续续被带走。   人太多,白当下从相邻的所里调集了人手,把他们分批次带到了街道所属的治安所。   王忆一进去,看见一堆人蹲在一起。   他一看情况不妙,说道:“我要见你们庄局!”   一个治安员歪头看着他说道:“你谁啊,你这嘴巴挺大啊脸也挺大啊,你要见我们庄局你就见?”   王忆急忙说:“我叫王忆,麻烦这位同志跟你们庄局说一声或者跟你们庄局的秘书郭嘉同志说一声……”   “我草,你王忆?天涯小学校长王忆?”旁边在做登记的治安员当场站了起来。   王忆说道:“对……”   歪头那治安员急匆匆就跑了。   没过一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一阵吉普车的轰鸣声传进拘留室,庄满仓的声音很快传进来:“人在哪里?”   “拘留室里。”   脚步声响起,拘留室的大门被推开,好些人满怀期待的抬起头看向门口。   庄满仓进来了。   他一下子找到了王忆,倒吸一口凉气:“呵,还真是你啊,王老师,还真是你!你说你、你怎么搞破鞋啊?”   王忆也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玩意儿?我——别乱说啊!”   旁边跟随的治安员急忙说:“领导,不是搞破鞋,是跳舞、聚众跳舞!”   庄满仓听到这话骂道:“你们瞎闹嘛!草,谁电话里说是有伤风化罪给抓的人?直接说跳舞,现在正扫黄呢,我这一听王老师犯了有伤风化罪,还以为他乱搞男女关系呢!”   “我就说嘛,王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他又问王忆:“不过你怎么去跳舞了?不对呀,你要跳舞干嘛还一个人来县里?你们岛上那么多地方,要跳不是随便跳?”   王忆说道:“对,庄局您说的一点没错,所以我没有跳舞!”   这时候白当下过来了,生气的说:“你狡辩没用!我审过了,你们就是跳舞了!”   他又气冲冲的问庄满仓:“领导,你要徇私枉法吗?”   庄满仓摘下大盖帽往手里一砸怒道:“少他娘放狗臭屁,我怎么徇私枉法了?”   他问王忆:“王老师你到底跳没跳舞?老白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不能说瞎话。”   王忆怒道:“你不了解我?那我会说瞎话?我们这里确实有人跳舞来着,但只有少部分人而已!多数人没有跳舞,包括我在内多数人没有跳舞!”   好几个人立马哀嚎起来:“我没跳。”   “我72了啊,我跳个屁!”   “污蔑人,你们污蔑人了!”   庄满仓怒视白当下问道:“你审的是谁?审出来的结果是这里每个人都参与跳舞了?”   白当下一愣,突然便尴尬起来:“那、那倒没有,没那个,没来得及全审查了,就、就那啥审、审了一两个……”   “你、你真是!”庄满仓生气的指向他,然后一把将大盖帽扔在地上,“粗暴执法、鲁莽行事,你怎么老是犯这个错误!”   他说道:“立马审讯一下,违法分子不能放过、清白的同志也不能冤枉了!”   听到这话蹲在地上一群人里好些发出欢呼声。   更有人激动的热泪盈眶乃至哭了起来。   于是王忆又听到了哭声。   他对庄满仓正色说道:“庄局,这件事我从头到尾的经历了,白警官是铁面无私没错,可是他也太心急了,没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抓人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没有人搞违法犯罪的活动,他们确实听着歌曲跳了几下,那也不是跳舞呀,更不是跳淫秽违法的舞蹈!”   “我真在现场经历了一切,没人跳什么贴面舞黑灯舞,就是大家伙要开集邮会,高兴之下听个歌,然后有些同志喜欢扭巴两下子,这种事不至于抓人!”   庄满仓问道:“不是男男女女的在一起乱跳舞?”   王忆断然道:“绝对不是,都是男同志、准备开集邮会的男同志,只是我们开会的时候准备放歌调解会议氛围。”   “然后开会之前有些同志听到歌曲高兴了,难免就扭巴扭巴,这不至于还要上纲上线!”   庄满仓无语的看向白当下,问:“有没有抓到女同志?”   白当下垂头丧气的说:“没、没没……”   “还没妹妹、没姐姐,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庄满仓瞪他一眼。   然后他又伸出手指点了点白当下,最终叹了口气:“一群大老爷们在家里头扭巴两下子,你说这样的你也抓!你真是、真是!”   “放人吧,这种不用上纲上线!” 第359章 王律师,王大状   夜幕已深。   县城里万家灯火,华灯初上。   一群人缩着脖子、吊着卵子、夹着屁股蛋子灰溜溜的从治安所里钻出来。   好像冒出来一群大黑耗子。   他们看着那些散发出温暖光芒的窗户、想到自己的家庭,顿时热泪盈眶。   众人纷纷使劲呼吸,自由的空气真是甜美!   王忆也在人群里。   经过他的据理力争,庄满仓和白当下接受了他的说法把他们全给放走了。   除了曹吉祥。   曹吉祥偷人家信封上的邮票,而且听治安员的意思他偷了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是断断续续作案好些日子、偷了不少的邮票。   虽然他偷的都是信封上的邮票又把信件给放回去了,但终究是盗窃行为,性质不一样,至少要拘留,有可能得判刑。   一行人走出治安所,然后情绪一变、纷纷吐了口浊气。   吊在嗓子眼里的心又落回去了!   云帆心有余悸的拉了王忆一把,说道:“王老师,今天多亏有你在了,你可真是给我们帮上大忙了,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其他人更是对他感恩戴德:   “王老师真是多亏你仗义执言、据理力争,我草,要不然真的我、我工作恐怕都要丢掉了!”   “哎哟,你是丢工作,我怕是要丢对象!我们领导刚介绍了他侄女给我认识,你说我要是因为跳贴面舞被抓,人家姑娘家里还能让她跟我继续处下去吗?”   “你们都好,我老头子才要命!我老头子一辈子清清白白,结果快要入土了结果又被人以跳舞的罪名抓起来,那我怎么活呀?我得上吊呀!”   老人家说的满腔悲愤,当真是泪流满面!   他这话说的可不夸张。   俗话说穷讲究、俗话还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外岛就在前两年刚发生过一件事,有一名退休的老教师捡到一个钱包,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失主而是想送去治安所,结果被人找上了。   这种事一时之间说不清,丢了钱包的人说老教师是偷了他的钱包,治安所介入,最后给调解了。   可是老教师要面子,他出门之后往家里走,越想越是憋屈,到了村口竟然直接解下布腰带上吊自尽了!   这件事当时闹的沸沸扬扬,在场的人不少是知道的,他们怕这老同志想不开便赶紧安慰他。   然后也有人愤愤的说道:“那个姓白的哪是什么人民卫士?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甚至还想给咱们办成铁案,这不像话啊!”   “就是不像话,王老师你跟领导认识,为什么不告他一状?”   “对,这么放过他,太便宜他了!”   王忆说道:“白同志这人吧,工作作风确实有些粗暴,但他也确实当得上人民卫士的称呼。”   “我刚才问过了,曹吉祥同志偷那啥咳咳,就是弄邮票的范围恐怕殃及全县,不少市民报警了,只有白同志真把案子上心了,并且抽丝剥茧查到真相今天抓了人。”   “另一个大家也看到了,白同志这人起码是不畏强权的,我们之所以能出来,不是因为我找了关系,而是我据理力争了,告诉了警方这事是误会。”   “如果咱们今天确实凑在一起跳贴面舞啦、黑灯舞啦,那么哪怕我认识庄满仓同志、哪怕庄满仓同志给咱们说话,白同志也不会放咱们离开。”   这时候跟白当下打过交道的云帆说道:“王老师这话说的很对,老白这人我挺讨厌他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但他真是不畏强权、不怕领导干部的人。”   “有一件事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就去年的时候咱们县里二把手齐敏的司机开车撞了人,结果想要找人顶包,被撞的那户人家气不过来他这里报警了,他愣是等在县委门口趁着那司机出车的时候把人给扭了下来!”   好几个人连连点头:“我听说过这事。”   “是,老白这个人是军队转业的,作风粗暴,不过确实人很正气。”   “算了算了,反正这事咱好歹没事……”   “小帆、小帆,吉祥在这里、就是他被抓这里了?是抓的这里吗?”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女声急匆匆的响起,有个小老太很矫健快步而来。   王忆估摸着这可能就是曹吉祥的母亲了。   云帆看到她后有些尴尬,习惯性一甩长发说道:“六婶你、你怎么来了?”   曹母随身带了个包袱,她着急的拉住云帆问道:“刚才有治安所的同志上门去跟我说,说说说吉祥那孩子惹事了,说他偷人家邮票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云帆心虚的说:“那个啥,咳咳,这事我不是特别清楚,真的六婶,我没参与啊,现在就是治安员同志们吧,那啥,咳咳,就是抓了他进行审查……”   “他就是偷人家邮票了是不是?”小老太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我就说他每个月都把工资给我,都让我给存起来了,这是哪里有钱买了这么些的邮票?”   “他竟然去偷、竟然去偷人家的啊!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啊,他这个混小子哟!他怎么能这样呀!”   一边嚷嚷着她便要一边往所里进。   云帆犹豫了一下,拉了王忆一把说道:“王老师麻烦你费点心,咱一起陪六婶进去看看情况。”   有人没好气的说:“看什么情况?祥子这次完蛋了,他等着坐牢吧!”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恨曹吉祥,因为今天的无妄之灾就是曹吉祥引发的。   要不是曹吉祥偷邮票引发警方抓捕,他们怎么会被抓?这委实属于连坐了。   不过也有人给曹吉祥说好话:“不至于吧?祥子这人脾气火爆可人是好人,他是咱县里海洋巡逻队的志愿者,救过好几条落水的人命呢,不至于去坐牢……”   小老太听见了他们的话,她中途转身又气势汹汹的小跑过来,惶恐的问:“谁说他要坐牢?胡说的、呸呸呸,你们胡说,是不是?胡说!”   集邮者们自诩文化分子、文明人士,所以虽然怨恨曹吉祥给自己惹了麻烦,但倒是不会真当面去给人家老母亲以难堪,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摆脱麻烦了。   于是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云帆拉着小老太说:“六婶你别急,咱们先去所里打听打听。”   小老太惶恐的说:“不能坐牢、吉祥才十九,不能坐牢呀,坐牢一辈子就毁了!”   “我把家里邮票都带过来了,都带来了,里面要是真有他偷的,那就还给人家,我再给他们赔钱,别让吉祥坐牢哇……”   云帆劝解说说:“六婶,我领你先进去问问吧。”   他求助的看了眼王忆,王忆便跟他一起陪小老太进入治安所。   治安所里正在审讯曹吉祥,正好庄满仓来了,庄满仓亲自来审。   云帆他们刚从审讯室出来,于是直接把小老太带过去了。   门打开有治安员出来,小老太便紧张的问道:“同志,我是曹吉祥的娘,曹吉祥、曹吉祥他真的犯罪了吗?”   治安员板着脸说:“对,他已经交代了,他从今年的七月开始,断断续续偷了多家的邮票……”   “怎么会这样啊?”小老太当场绝望的叫了一声,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   她上去抓住治安员的袖子哭泣着说:“同志,能不能法外开恩呀?吉祥他才19、才19岁啊!”   旁边王忆听了这话愣住了。   十、十九岁?   曹吉祥那么大的个头你跟我说他才十九岁?!   不过想想也对,曹吉祥那么高却那么干瘦又很有力气,确实是青春期的一些特征。   小老太还在哭诉:“子不教父之过,是我当娘的不会教育孩子啊!同志,你行行好抓我吧、你们抓我吧,是我没教育好他,是我当娘的不称职啊,你们抓我吧!”   治安员赶紧甩袖子,说道:“老同志你可别这样、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啊……”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白当下走了出来。   小老太立马又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当下赶紧后退避开,严肃的说道:“你这老同志干什么?你干什么啊?”   小老太一抓没抓住,她包了小脚,一步上去趔趄了一下子,差点摔倒。   王忆正要扶住她,她却顺势跪在了地上:“治安员同志、两位同志啊,你们行行好,你们抓我吧,别抓他呀,他错了、我知道他犯罪了,可这是我当娘的没有教好他呀!”   白当下强行扶起她厉声说:“这事……”   “嘎吱。”审讯室内门开合了一下。   然后屋里的曹吉祥便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顿时在里面激动的叫了起来:“娘!娘啊!娘你怎么来了——我他吗说过别、别通知我娘,我都交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交代、我不是犯事不认的孬种!”   “儿子、儿子!”小老太嚎啕大哭起来,“是娘没有教育好你,娘就会打你,是娘的错啊……”   她冲白当下哭道:“同志,我儿子在码头上扛包,干活可老实了,都是我的错,我把他工资都给收起来了,他没钱他才去偷邮票啊,他没钱买邮票才去偷了邮票!”   “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抓我吧,别抓他啊……”   这时候庄满仓出来了。   他对白当下说:“你进去继续审问,这边交给我吧。”   几人领着小老太进值班室。   小老太进去又要下跪。   庄满仓严厉的说道:“有错就罚、有错就改,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比什么都强!你别给我来旧时代的那一套,我跟你说,我们新时代的治安员不吃这一套!”   他拉了把椅子推给小老太,继续说:   “你是曹吉祥的母亲,如果你真心为你儿子着想,那你别在这里哭啊跪啊的,把你知道的事老老实实说出来,咱们一起帮助曹吉祥同志改正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争取、我争取。”小老太擦擦脸哽咽着说,“我听了你们通知后,就把家里的柜子砸开了,把他的所有邮票都拿来了。”   说话声中她急促的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个的集邮册和皮革夹子:   “领导你们看,他的邮票全在这里面,哪些是他偷来的?我们还给人家、给人家补偿,我们赔人家,砸锅卖铁也要赔给人家!”   听了她的话、看到了她的态度,庄满仓脸色有些缓和。   这老妇女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小市民。   于是他便说道:“行,只要你们配合追偿,那组织上是会给你儿子争取宽大处理的。”   “说起来我看你还挺明事理的,那按理说你儿子不该干这混账事……”   “是我的错!真是我的错啊!”小老太哽咽着说,“我真是悔煞了、悔煞我了!”   “我怕他乱花钱,于是他发了钱我就全给他收起来,把他开资都给收了起来,弄的他身上没有钱。”   “他从小就喜欢收集这个邮票,这东西要花钱买的,我不给他钱他买不起,他就去偷人家的!”   “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我也没想到我会教育出这样一个孩子,我对不起社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领袖啊!我怎么教育出这样一个孩子啊?”   庄满仓看到她态度良好,便放松表情说:“行了,这样吧,咱们带上这些邮票过去,让你儿子把偷来的挑选出来,咱们尽快还给失主。”   小老太急忙说:“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我家还愿意给他们赔钱,给他们赔偿损失。”   庄满仓说道:“行,那跟我过去吧。”   他们一起去了审讯室,小老太性子很刚。   进去之后看见坐在审讯桌后的儿子,便大叫一声脱了鞋子扑上去冲着儿子便开始左右开弓!   曹吉祥捂着脸不声不响让母亲抽打自己。   还是庄满仓和白当下赶紧上去把小老太给拉了回来:“行了行了,别打人,打人不对!”   “那个有事说事,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发泄的,你这个女同志……”   云帆想插手,但看看墙上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类标语,悄悄地把长头发绑了起来,缩着脖子站在门口。   如同喽啰。   小老太愤恨的扔出鞋子砸儿子头上,怒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真是个混世魔王啊!你怎么能干违法的事啊你怎么能当小偷我草你娘啊咱曹家怎么能出你这样一个罪犯!”   曹吉祥低着头捂着脸不说话。   王忆一听这样说话不太好。   虽然他跟曹吉祥还不是特别熟,可是今天傍晚的经历让他明白,这是个直肠子的青年,特别好面子、吃软不吃硬。   曹母这样的相处方式不好,只会激发曹吉祥的暴戾一面。   于是他去拦住了小老太,问白当下道:“白警官,这个曹吉祥同志也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对吧?他确实偷东西了,但没有毁坏别人信件吧?”   白当下说:“对,信件都完好无缺,只是邮票被用小刀给剖走了。”   “所以很多人见此就不追究了,直到这个月月初有人连续丢了邮票,这才报警了。”   王忆对曹母说:“婶子你也别太生气了,曹吉祥这人确实违法犯罪了,这咱不能自欺欺人更不能不敢直面错误。”   “但实事求是的说,他的犯罪行为本质上恐怕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犯罪,他还把信件给放回去,如果他知道自己在犯罪,会把信件销毁掉!”   也是曹吉祥偷出信来只偷邮票而不碰信件这种行为的存在,才让王忆愿意帮他说几句好话。   如果这小子偷了信出来便把信件毁掉,那他绝对不会为他说好话。   坏人必须得让法律来治!   白当下这人属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他放下笔说道:“是,曹吉祥同志有一次偷出来的信封里是一笔钱,但他也没有碰人家的钱,就是偷走了信封上的邮票。”   曹吉祥闷哼道:“是野生动物票中的岩羊票,我摸到信封里是钱了,我还怕有小偷来钩信封偷里面的钱,就把信直接送到了那户人家门口,敲门等他们出来拿走信封后我才离开的。”   “你是不是感觉你的行为还挺仗义?还值得鼓励?”王忆皱眉说道。   曹吉祥便又低下了头。   曹母听了王忆的话后心里生出了一些希望。   她仰头看向庄满仓问道:“领导,我们把邮票还给人家,也把钱还给人家,能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不让吉祥这娃坐牢?”   庄满仓摇头道:“你是想要私了?对不住,老同志,盗窃罪不能私了,已经构成犯罪了的就不能私了。”   “盗窃是公诉案件,即使双方私下进行赔偿或者取得受害人谅解了,那也只可能从轻处罚,但不能撤销案件,依然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曹母一听这话顿时再度绝望。   她低头看看几本集邮册,突然发狠的说:“都是这些东西害的你这个混小子违法犯罪!它们是祸根!等把人家的挑出来还给人家了,剩下的我给你烧掉、都烧掉!”   曹吉祥急眼了,叫道:“娘,你别啊!”   曹母怒吼道:“我别什么别?你还想以后集邮啊?你还想捣鼓这些东西啊?你自己想想、你想想啊,你要坐牢了,你这个坏种!你要坐牢了啊!”   “你坐牢出来还怎么找对象?你去码头扛大包,人家也不要你!”   “所以你还嫌这东西害你、害咱家害的不够吗?啊?害的不够吗?你非得等你坐牢的时候我发急病死家里了,到时候你才愿意吗?”   她这么一阵咆哮,直把曹吉祥给骂的哑口无言了,一时之间只会哭丧着脸说:“娘,我错了,我不对,娘,我错了……”   曹母听到儿子认错,心里难免悲凉,上去抱着儿子哭了起来。   王忆看着娘俩抱头痛哭的惨状便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盗窃中有些情况是可以避免刑事处罚的吧?比如第一次犯罪?”   这样他便问曹吉祥:“你除了偷邮票,还有没有犯过罪、进过所里?”   曹吉祥急忙说:“没有,我就偷邮票了……”   庄满仓看了眼王忆,说道:“不是避免刑事处罚,是有些案件确实可以撤销立案。”   他问白当下:“他这案子能不能撤销立案?”   白当下说道:“领导,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的才能撤销立案。如果他是偷了一家的邮票,那可以撤销立案,可他偷了好些人家的邮票呢。”   王忆说道:“但是危害并不大,确实不大,对吧?”   “他偷的不是没有用过的新邮票,而是已经用过的邮票,理论上来说,这种用过的邮票属于报废邮票!”   “本来邮票价值就很低,又是报废的邮票,这样犯罪牵扯的额度很小吧?这属于情节显著轻微的偷盗犯罪行为吧?”   庄满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眉头一皱巴,有点犹豫了。   白当下严肃的说道:“但他盗窃了多家的邮票!”   王忆问道:“恐怕并没有说多家都来立案吧?”   白当下说道:“对,其实最早来报案的就是那家儿子在外工作邮寄现金回家的老人,他们发现信封上的邮票被偷走,害怕以后会有人来偷钱,然后报警了。”   王忆说道:“但是他们的钱没被人动过,甚至曹吉祥同志担心这钱被人偷走,他还把信封给送上门去,自己躲在暗处等看着他家里人取走信封才离开。”   白当下瞪着他问:“你啥意思?你是律师吗?你是大状吗?你要给他脱罪?”   王忆硬起头皮说:“不是,我不是律师也不是大状,白警官你先别生气。”   “庄局在这里,他知道我这个人,我绝对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更不是那种仗着自己有关系,就去干涉司法公正的人!”   庄满仓说道:“王老师是一位完全可以信任的同志,听听他怎么说吧。”   王忆便说道:“是这样,你们看。”   “曹吉祥这位同志确实存在偷盗行为,但现在来看造成的损失是很小的,动机也并不严重恶劣。”   “他这人本性不坏,碰到有人家邮寄了钱,他怕这钱出意外,还给送去家门敲了门躲在暗处看着主人家收走信封才离开。”   “所以这事传出去,咱们起码不能让老百姓寒了心。”   “偷了信上邮票和钱的要坐牢,这只偷了邮票没有碰里面钱的人也要坐牢,这样一来,以后再有人碰到类似的事,他们会怎么选?他们肯定会把钱一起给偷走嘛!”   白当下皱起眉头说:“你这是胡扯什么?”   王忆认真的说道:“我这可不是胡扯啊,举个例子,有人逃荒到咱县里,饿的受不住了,看到门口院子里晒着一张鱼鲞,于是他想偷鱼鲞吃。”   “这种抓了一般怎么处理?”   “如果确实逃荒饿到受不住的贫苦人偷鱼鲞吃、偷馒头包子吃,那我们会批评教育。”庄满仓说道。   王忆说道:“对,可是如果这院子里还放了一些钱,然后这人偷了鱼鲞还偷钱,怎么处理?”   “刑事犯罪呀。”庄满仓说,“这肯定要抓了判刑的。”   王忆一拍手:“这不就来了吗?大家都知道逃荒时候太饿了,偷一口粮食吃不算犯罪不会坐牢,而要是再去偷人家的钱……”   “行行行,你别说了,我明白你意思了。”庄满仓摆摆手,“你就是想说。”   “只偷邮票不偷钱的人要坐牢,而又偷邮票又偷钱的人也要坐牢,这样以后就没有小偷只有大偷了,反正都是坐牢,何不翻箱倒柜把能偷东西都偷走,是不是?”   王忆说道:“对,庄局您的脑子转的真快。”   庄满仓装糊涂,说:“老白你看,还别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白当下这人严厉、认真,但脑子不太行。   他疑惑的说:“是吗?我觉得不对吧?”   王忆说道:“曹吉祥同志是初犯,对吧?他也只是偷了一些报废邮票且动机不是为了赚钱,是因为他喜欢集邮,这是集邮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他给人民、给社会造成的损失很小,取得受害人谅解后,应该可以进行撤案处理。”   “为什么呢?咱们国家设置法律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压迫人民,而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庄满仓说道:“这位同志说的是有道理的。”   白当下眨眨眼说道:“是吗?不是吧。”   王忆诚恳的说:“白警官啊,您是一位铁面无私、公正廉明的人民卫士,我想您的理想是保一方人民平安、劝失足青年回头,对不对?”   白当下说道:“这个肯定了。”   王忆说:“曹吉祥这同志莽撞、年轻、不懂事,难道就因为他不懂事的情况下犯了点小错,我们就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吗?就要让他成为一名犯罪分子吗?”   “现在我们还有一个选择,给这青年一次机会!”   “你们可以批评他、拘留他,但目的是让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让他知道以后面对一些错误想法的时候该怎么做,让他迷途知返、让他有机会去做一个对人民、对社会、对国家有帮助的人!”   “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把他送进监狱去坐牢,去毁了这样一个青年同志,你们觉得呢?”   庄满仓点头说:“我认为这样才是对的,老白,这同志坐一次牢,确实一辈子都要完蛋了。”   “他只是因为喜欢邮票去偷了一些邮票,又是初犯,所以我说先调解吧,让他家里人去争取获得受害人的原谅,然后进行批评教育,再拘留他十天半个月的——具体时间让检察院的同志来审核决定,总之咱拘留他让他长长教训就算了。”   白当下咂咂嘴。   曹母冲他咣当一下子跪倒了,连连磕头。   白当下没辙了,只好去扶起她说道:“你别老是来这一套,这一套行不通!”   “不过念在你儿子初犯的份上,加上他的涉案金额较小、情节比较轻微,那就尽量朝着争取受害人谅解然后撤案的方向去努力吧。”   曹母爬起来将集邮册拍在儿子面前的小桌上,激动的叫道:“你这混小子、混小子,你快点把偷人家的邮票都拿出来,咱们把人家的邮票还给人家,我再给人家赔钱去争取原谅!”   “今天的事你要记住教训啊,要不是王老师帮忙、要不是领导们开恩,你这辈子都要被毁了啊!”   曹吉祥垂头丧气的点点头,然后他小心的问:“我把偷来邮票都找出来,剩下的你给我……”   “我给你烧了!一定要烧了!你以后不准再碰这些东西——算娘求你了,你别碰这些东西了,你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吧!”小老太后面语气转弱哀求起来。   曹吉祥看着向来强势的母亲竟然哀求自己,也是心碎了:“娘,我肯定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但你别烧了我这些邮票……”   这时候王忆赶紧给一直站在门口的云帆使眼色——得先护住这些邮票呀。   云帆旁观者清。   他一下子明白了王忆的意图。   于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他这时候抢了几步上去说:“这样吧,六婶,吉祥以后确实不能玩集邮了。”   “但他搜集起来的邮票也不能浪费,那个,要我说这样吧,别浪费——王老师喜欢集邮,就把这些邮票送给王老师吧。”   王忆摸了摸鼻子说:“啥呀,要不然这样,暂时存放……”   “行,王老师你要是集邮,那我把邮票给你了。”小老太痛快的说。   她知道今天儿子能逢凶化吉的恩人是谁。   曹吉祥愣了愣,捂着脸趴在小桌上叹了几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莽撞但不傻,大概也明白了王忆的意图。   人家是冲着黑便士来帮自己说话的!   名声响彻外岛的王老师,原来也不过是个这样的人!   这样他把其中一个小集邮册拿出来,意气消沉的说:“偷来的被我专门存放了,我也知道总有一天会让人找上门来,所以没动,都在这里面。”   小老太将这本邮票双手交给庄满仓,将剩下集邮册一起塞给了王忆。   王忆有些心虚。   他安慰曹吉祥说:“你先安心的在这里接受批评教育,等你出来,我给你找个活。”   实话实说,他确实觊觎了曹吉祥的黑便士。   可他也不是不讲道德,一心想抢、想夺人家的东西。   是曹母先说了要把邮票烧掉,他才动了获取黑便士的心思——小老太脾气很火爆,她是真说得出做得到的!   王忆不忍这黑便士真被烧掉,全世界第一枚的邮票啊。   而且他还琢磨了,如果没有自己的干预,那正常来说曹吉祥要坐牢,这黑便士等邮票会被曹母烧掉。   这样来看黑便士可以带到22年,这又是一笔巨大的进项!   但他也不白白占曹吉祥便宜,不光费尽心思把曹吉祥的牢狱之灾改成了批评教育,他还准备以后给曹吉祥安排个好点的工作,让他一辈子轻轻松松。   盗窃所属的邮票被交了出来,事情就算暂时了结。   接下来便是明天白当下带曹母去送还邮票并获取受害人的谅解,庄满仓、王忆和云帆纷纷离开。   门外还等了一些集邮客。   他们看着王忆和云帆出来便‘呼啦啦’的围了上去,然后询问事情结果。   云帆知道曹吉祥不用坐牢后很高兴,眉飞色舞的讲解起王忆的据理力争。   王忆这边心虚又焦急,便带着集邮册跑路了。 第360章 但行好事,莫要亏心   重宝得手,王忆快马加鞭奔赴了22年!   他这次干脆利索,到了22年赶紧看手中的集邮册。   连册子带邮票,全在!   很显然他的猜测没错,在这个时空里,曹母言而有信,真把集邮册连邮票一起给烧了。   这样王忆虽然是算计了人家的邮票,但内心的愧疚感大为减轻。   总不能真烧了黑便士吧?   他看邮票没问题,便一把合上集邮册给袁辉打了个电话:“袁老师,我这边收到了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袁辉顿时来了兴趣。   王忆忍住炫耀的心思说:“绝对的宝贝,咱们去钟老板的地盘见吧,我给你看一个价值几千万的邮票!”   “价值几千万?”袁辉当场惊呆,“是、是红印花小壹元票?不对,这票也就是几百万。”   “几千万?那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可全国山河一片红顶多也就是千万封顶啊,毕竟现在邮票在收藏行当里已经不行了。”   王忆说道:“不用猜,你来就行了,先给你卖个关子,是外国邮票!”   袁辉兴奋道:“难怪呢,现在国邮市场冷清,外国邮票市场还行,那边确实有天价票。”   “是圭亚那一分洋红、夏威夷传教士、瑞典黄色三先令还是倒版的珍妮邮票?”   他在这方面是专家,一口气便问出了好几款世界顶级价值的邮票。   王忆说道:“你赶紧过来,来了你就知道答案了!”   他打了个车去了列岛记忆。   这个点已经不早了,列岛记忆厨师都下班了。   不过钟世平一看是王忆来了,便自己下厨开始烤肉——他做菜普通但烤肉有一手。   袁辉急匆匆的开车到来,说道:“王总我这次过来可是有点代价……”   “撞人了?”   “没有。”   “闯红灯了?”   “也没有——是超速了!”   王忆说道:“城里都敢超速?你是真把摄像头当摆设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打开集邮册将黑皴皴的女王侧脸邮票推了过去。   等待惊呼!   等待一秒、两秒……十秒,十一秒……   他奇怪的看向袁辉说道:“袁老师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回事,还能惊呆了?”   袁辉也奇怪的说:“我没有惊呆呀,我在找你说的宝贝呢!”   他看向集邮册中的诸多邮票,看的满头雾水。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   黑便士就在袁辉眼前,袁辉扫了一眼便看开了,这几个意思?   最起码的一个意思是这东西没有给他任何惊喜。   那不对劲吧?   他赶紧指向黑便士说:“你看这个、看这个啊!这是什么?”   袁辉看了看说:“ABCD版黑便士,怎么了?”   王忆一呆,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呢?我刚才不跟你说出黑便士的答案,所以你这会就故意逗我?”   袁辉也一呆:“不、不是吧?王总,你说的宝贝是这个ABCD黑便士?不是,我说这是你在逗我玩吧?”   王忆当场拿出手机找了个新闻给他看,说道:“你看这个,去年的新闻,苏富比拍卖行表示,全世界第一款邮票黑便士即将进行拍卖,预计落槌价可高达600万英镑……”   袁辉扫了一眼说:“现在这些新闻媒体真是日薄西山了,不专业啊,都是报道些什么玩意儿!”   王忆吃惊的问道:“这、这报道新闻是假的?”   袁辉说道:“是真的,去年10月港岛的秋拍确实出了一枚黑便士,最终被秘密成交,具体价格不好说,但600万英镑肯定是个打底的价钱。”   王忆说道:“我这也是黑便士呀!”   袁辉仔细的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不是跟我开玩笑?你说的宝贝就是这玩意儿?”   王忆看着他的表情,就跟腊月寒天让人一桶冰水兜头而下:“这玩意儿不值钱?”   袁辉勉强的说道:“ABCD版的黑便士,不能说不值钱,几万十几万块我认为没问题,操作得当几十万也有可能——算了,这价格可能性不大。”   王忆满怀侥幸之心问道:“刀了?”   “人民币!”   王忆这下子直接萎靡了,问道:“那这新闻……”   “这新闻说的不清不楚,港岛秋拍是这枚黑便士。”袁辉叹着气掏出手机开始拨拉。   他找出一张照片给王忆看。   王忆瞅了瞅,跟自己这张黑便士没有什么区别。   袁辉指向这枚邮票的边角,放大照片说:“看这里,看到有俩字母没有?”   王忆仔细一看,是A-I。   他问道:“啥意思?AI?这邮票是人工智能的啊?”   袁辉当场哈哈大笑:“王总你可真会开玩笑了,什么人工智能,这是1840年印刷首版的邮票,那一版本都印有A-I字样。”   王忆无奈的说道:“明白了,我这个不是首版,所以不值那么多钱。”   袁辉说:“它还不只是首版的问题,它是世界上第一张邮票!是首版邮票的第一张!”   “人家当时是附在一份日期为1840年4月10日的文件上,那文件属于谁呢?属于苏格兰政治家、英国邮政服务改革者华莱士的收藏!”   他又滑动手机屏幕找出第二张照片:“看,这是那份文件,上面有华莱士的签名、日期、笔记……总之经过专家们的仔细论证得知,这是世界上第一枚邮票,你说它值钱不值钱?”   “我跟你说,王总,当时邮票出世之后,英鸡那边展开了3年研究和调查以判定邮票的真伪,最终得到了英鸡的皇家集邮协会与英鸡集邮协会的双认证!”   “认证它是世界上第一款邮票的第一枚!”王忆叹气说道。   袁辉说道:“一点没错。我这边本来还有个视频来着,不过现在找不到了,是苏富比稀世瑰宝拍卖部主席亨利-豪斯当时在记者招待会上发表的声明视频。”   “人家苏富比当时也给它站台了,说这是全球首款邮票、所有邮票的前身,也是集邮史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王忆委屈的说:“我这也是全球首款邮票吧?”   袁辉说道:“但不是第一版更不是第一枚,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邮递行业发展简史?在这邮票出来之前,邮递行业很原始,都是收信人付款,是有了这邮票后……”   “这些我知道。”王忆点点头。   袁辉说道:“那我长话短说就行,这邮票发出后给邮递行业带来了革命性变化,然后邮票很受欢迎,一共发行了7200万张。”   “现在你都不用去专门的邮票交易市场,就去淘宝啊咸鱼啊孔夫子啊这些网络平台就能找到这邮票!”   他怕王忆不信邪,亲自给搜了一下。   王忆一看,一家网店好几张,价格也就是两三千块。   这他么真是——   “报应啊!”   他忍不住的捶了捶桌子。   一切挺可笑的。   王忆在82年的行事自认光明磊落,并没有算计过别人的什么东西,不管是医书还是红珊瑚、不管是7501瓷还是瓷罐,都不是算计所得。   严格来说唯有这枚黑便士是他算计所得。   说句心里话,他为什么会帮曹吉祥仗义执言?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是他确实觉得曹吉祥盗窃邮票这种事不是大事,批评教育和拘留应该就可以了,毕竟曹吉祥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取走邮票,把信件再给人家放回去。   他有错,但错不至坐牢。特别是他才19岁,19岁自然成年了,该对自己行为负责了,可这年纪很多人成年却不成熟,做事不过脑子,容易犯错事。   用现在时髦的一句话,那就是伟大导师列宁同志说过:“年轻人犯了错误,上帝都会原谅。”   再说82年这个时代,坐牢真能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就因为曹吉祥去偷了一些用过的旧邮票,就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王忆觉得不至于。   第二就是他一听曹母说要烧了这些邮票顿时来劲了,就想卖个好处然后得到人家的邮票。   算是挟恩图报了。   结果他第一次干愧对良心的事,老天爷就给他一个警告:算计来算计去,他被不靠谱的新闻报道给算计了!   如果报道中强调了苏富比要拍卖的黑便士是有证据可考的世界上第一枚黑便士,那他就不会再去这样算计人家了。   毕竟八百万刀了,折合人民币五千多万呢!   一个小目标的一半路。   他现在总身价也就这些了!   这样王忆大为郁闷,失望的把集邮册收了起来。   得了,不卖了。   曹吉祥一个礼拜后会出来,到时候还给人家吧,这事算是个教训。   说点迷信的话,他感觉这事可能是老天爷在点他呢,是在教育他,让他走正路别拿人生之挂来走歪门邪道。   袁辉失望的问道:“你不打算卖了?”   王忆摇摇头:“这集邮册里的邮票不卖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好邮票,你看看。”   他把张有信亲戚送给他的邮票拿出来。   这些邮票是他挑选过的,确实有价值。   袁辉打开一看,笑道:“哈哈,王老师,你刚才就是开我玩笑是不是?你说的宝贝是这些邮票!”   他用镊子挑着邮票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全面胜利邮票,这是68年10月1日为了纪念共和国成立19周年发行的,十年之前就在港岛拍出过200多万的价钱。”   “咦,竟然还有这枚票?这是咱们晋察冀边区的临时邮政在38年发行的无面值抗战邮票,这图案是八路军战士持枪跑步前进,无面值无齿孔——这票可以啊!”   “还有49年的大进军邮票,70元、270、370、470、570!太好了,五个面值、一套邮票竟然凑齐了,这是红色邮票中的极品呀!”   “嘿,这个好,黑题词!王老师你真神了,你竟然能找到黑题词!”   黑题词邮票的全名是《领袖同志给曰本工人题词》,这邮票发行后很快被召回,因为时代的原因不许发行进而全数销毁了,所以只有零星存世。   王忆说道:“这个邮票现在能卖多少钱?”   “现在很少了,有专家考证说不会超过20枚,都是在邮政部门销毁过程中零星流失出来的。这邮票的四方联曾在港岛一大型拍卖会露出真容,创纪录拍出了897万港元天价!”袁辉兴致勃勃的说道。   王忆问道:“单枚的话,现在能价值多少?”   袁辉说道:“百万人民币应当没问题,上次四方联出现是11年,不过当时是国内最近的一次集邮热,那时候邮票价格普遍高一些。”   “当然这种珍品邮票不管是不是集邮热都能卖出好价钱,它们太稀缺了,还是有些人愿意投资它们。”   “投资等待下一次集邮热。”王忆说道。   袁辉笑道:“对,一点没错!”   共和国的历史上一共有四次集邮热,第一次就是王忆所处的82年那个时代。   改革开放后,群众收入增加、物质文化生活改善、社会环境宽松、思想观念更新,在诸多因素影响下,我国迎来了中国邮市史上的第一次热潮。   这次热潮具体来说是在1984年的早春拉开序幕,但到了1988年到1989年期间,因邮电部加大发行量,好些邮票市价应声下跌,第一次邮市热潮渐渐消退。   第二次和第三次集邮热发生在九十年代。   那年代是深入改革、扩大开放、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好时代,老百姓开始学着投资和玩金融,在推手的操作下又开始了集邮热。   当时很多人赚了大钱但更多老百姓亏的很惨。   而且城乡人民都被鼓动了,纷纷集邮搞的邮递业很拉胯,真正需要写信的人没有邮票可以张贴了。   于是国家提出了‘邮票是用来贴的而不是用来炒的’口号,把两次集邮热都给打下去了。   最后一次是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   这次集邮热没有像过去那样在市场上折腾出水花。   主要是时代不一样了,当时寄信已经out了,电信产业遍地开花,手机电脑遍地,邮票不在可以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张有信亲戚很有集邮的眼光,他或许并没有特意集邮,而是把一些珍贵的军邮票给搜集了起来。   这些邮票在二十一世纪更是罕见,倒是依然能卖出高价。   但王忆对此并不感觉多么的激动。   黑便士打击太大。   五千万变成了十五万,这他哪能遭得住?   他跟袁辉签订合同,把这些邮票交给了袁辉来处理。   袁辉打趣道:“王总,要不然我不给冠宝斋干了,我给你干算了,现在收入全靠你了。”   王忆说道:“行呀,正好我最近弄了一堆的铜钱,你给我干也行,帮我研究一下那些铜钱。”   袁辉一愣,说道:“我其实是开玩笑——不过帮你研究铜钱是我该做的事情,这样,我正好一直没动用今年的年假,等我过几天请个年假帮你看看铜钱?”   王忆说道:“行,我给你鉴定费……”   “别说这些生分的话。”袁辉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能找我是信任我也是给我面子,我能帮上忙就行。”   “另外你得等我打个电话,你先吃着,我给交警上的朋友打个电话,说一下晚上的事,看看能不能去申诉一下。”   王忆问道:“这也能行?”   袁辉说道:“试试呗,反正有朋友关系。”   他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去给自己消除超速违法记录,市区内超速不多只是扣分罚款,对他来说不是大事,他这么说的目的是侧面向王忆表示:   咱朋友多人脉广!   钟世平给王忆端上烤肉和啤酒,冲他挤挤眼:“王总又做成大生意了?”   王忆失魂落魄的说道:“钟哥你别刺激我,我这次走眼了,损失惨重!”   钟世平疑惑的问:“你开玩笑吧?”   王忆说道:“不信你等袁老师回来你问他——我看到了一枚邮票,也在网上看到了新闻,说是价值五千万人民币,激动之下我就买了!”   “结果他妈连五十万都卖不成,能卖十五万已经算不错了!”   一听这话钟世平大惊:“我草,那你花多少钱买的?”   王忆指了指对面的别墅区,故作有气无力的架势说:“砸了里面一套好别墅进去。”   “千万?”   “不到,但也接近。”   钟世平没有继续烦他,直接带走啤酒说:“我给你换一桶德棍的白啤,虽然在海关耽搁了几天不那么新鲜了,不过口感很好。”   委托了军邮票也把铜钱的事做了安排,王忆吃饱喝足一抹嘴巴回到82年。   他去码头一看,天涯三号已经走了。   这让他很郁闷。   这帮人竟然不等自己了?   还好码头上不缺船,他的面子也很大,随便找了个熟人开船把他送去天涯岛。   今天是农历七月二十九,明天是八月初一,夜空中几乎无月。   但秋日天高气爽、秋夜繁星满天,无需有月,外岛的海之夜依然美不胜收。   夜风清爽,海面清新,王忆坐在船头随意的看着海上,满心的懊恼逐渐化作清净安宁。   黯淡深沉的浪花一层一层的翻涌,夜空中云散化为水汽,夜里化作露珠落到礁石上、落到草木上,宣告着一年之秋的到来。   他懒洋洋的抬头看,依稀能看到一轮弯弯的弦月偷偷的挂在天边。   黑漆漆的夜空中洒满亮晶晶的星辰。   星光照亮了那片天,洒在海上又映亮了一片海。   等到渔船靠近了天涯岛,王忆便看到了更亮堂的渔家灯光,灿烂的灯火倒映在四周的海面上,倒影了小岛的清浅秀丽。   月底的日子里,相比月亮和星辰竟然还是岛上的灯火更亮一些,黄灿灿的灯光倾泻在码头上、照亮了来往的人,这会码头上还挺热闹。   渔船靠码头,王忆给船老大塞了一盒烟和两块钱,说:“回头有空过来吃酒。”   船老大推搡两下笑纳了他的馈赠,连连说:“好的好的,一定来吃酒。”   王忆跳上码头,这会没人管他,社员们凑在一起正在急切的商量:   “……小秋老师怎么说呀?要不要让小秋的爷爷去捞人?”   “嘘,这事还没让小秋老师知道,听支书的,支书带人去开会讨论了。”   “要我说咱不行去抢人算球,到时候咣当一下子踹开门是吧?拉着人就跑啊!”   王忆凑上去问道:“抢什么人?小秋老师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她没出事,是王老师——我草,王老师!”后面的人一回头顿时大惊。   码头上的人也很吃惊,看到他后哗啦啦的便围上来了。   王忆可不是傻瓜。   看到社员们震惊的样子再联想刚才的话,什么‘捞人’、什么‘小秋老师’、什么‘踹开门拉人就跑’——   娘的,这不会是说我吧?我被抓进治安所的事这么快就暴露了?   周围社员们七嘴八舌的关心他,吵吵闹闹让他烦不胜烦。   他举起手喊道:“先别吵,是不是有人说我被抓去治安所了?”   王状元挤进来说:“王老师,他们说你搞破鞋被抓……”   “别瞎说!是跳贴面舞被抓了。”有人赶紧推了王状元一把并打断了他的话。   王忆顿时恼了。   这怎么走漏风声了?   他问道:“谁跟你们说的啊?这不是污蔑吗?这不是毁谤我吗?啊?造谣啊,这谁不要脸的污蔑我!”   “是污蔑啊!”社员们顿时松了口气。   王忆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污蔑就是造谣!我是去了一趟治安所,干啥呢?碰上老朋友了,过去一起喝了个酒,你们闻闻我身上的酒味。”   好几个老娘们蹭上去,然后纷纷点头:   “对,王老师一身酒味。”   “王老师你吃什么了?身上的肉味真香啊。”   “哎呀原来是造谣啊,妈个逼的,谁这么坏呀,谁造谣王老师呀!”   王忆摆摆手说:“算了,这事明天再调查吧,不被人妒是庸才。”   “现在外面的人很坏啊,看咱们过上好日子了就造咱们的谣,大家伙一定要及时识破谣言!”   他把船上搬下来的大袋子交给王东峰:“搬到大灶去,这里面有些老朋友支援咱学生的肉。”   王忆往山顶走去,赶紧去大队委办公室再次辟谣。   他不能承认自己被抓进过治安所,否则解释起来很麻烦,而现在老百姓没有娱乐活动,特别热衷于八卦和谣言。   所以他索性来个以谣破谣,用魔法来打败魔法,有人说他被抓去了治安所,那他就坚定的说自己是去治安所喝酒的,看看谁敢来跟他对质。   谁来对质就是谁造了他的谣!   王忆在少年时候吃过这个亏,当时他父亲去世、情绪低沉,慢慢的便把自己封闭起来,到了假期的时候把自己锁在学校租赁给父亲的宿舍里。   当时就有父亲的同事来关爱他,出门后有人问王忆哪里去了,然后有一位老师说:这孩子现在人腼腆,不喜欢出门走动。   结果等王忆后来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听见有人讨论:王老师多好的人呀,英年早逝,然后他多好的孩子呀,竟然人被骗去缅甸,出不了门走不动了!   现在想想还感觉生气!   他去大队委办公室,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王向红正领着各组长、几位教师、社员代表和党员们在讨论怎么营救他……   王忆又把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问道:“到底谁他妈造谣我啊?”   所有人一起看向王东喜。   王东喜吓拉了:“别、别这么看我,是庄局啊,是庄局!”   “真的,今天庄局在咱们餐厅吃饭,然后有人赶过来说你跟女人搞什么有伤风化的事被抓了,然后就有人猜测说你是去城里跳贴面舞、黑灯舞了……”   王忆怒道:“这怎么可能呢,我是去找人喝酒去了,真他娘乱七八糟,以后这种谣言不要信,记住一句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秋渭水说道:“我都跟他们说过你不会跟女人去跳黑灯舞,他们说这是庄大哥的话,非说庄大哥不可能戏弄咱们。”   王忆说道:“还是小秋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去跳什么狗日的黑灯舞?要跳也是徐老师去跳。”   徐横恼怒了:“王老师你怎么还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呢——去哪里跳?给我个地址!”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这算是岛上一出小闹剧。   王忆正好跟王向红说件事:“哎支书,你帮我个忙吧,吉祥公社连心岛有个人叫栾大壮,他从当初长海公社那边弄了一副铜钱拖网。”   “那拖网上铜钱众多,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去跟他联系一下,我想买下他那副拖网。”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连心岛、连心岛,红梅主任你先别走,哎哎哎,红梅主任。”   刘红梅回来:“啥事?”   王向红问道:“你兄弟媳妇是连心岛上的是吧?我记得好像跟他们以前的生产队长栾大壮有些关系。”   刘红梅说:“对,我兄弟媳妇是栾大壮的堂妹。”   这下关系到位了。   于是王忆就把需求跟刘红梅说了,让刘红梅想办法跟栾大壮联系一下,看看怎么能把那副拖网给买到手或者换到手。   处理过这件事,王忆手头上没什么事了,专心致志的开始领着学生上课。   上午文化课,下午一起打太极拳。   20号的时候县里教育局领导过来看了看他们的表演,当场拍板要给他们留一个节目,到时候让学生们上去打一套拳来为祖国的生日献礼。   这几天学生们日子过的很好,早上有豆浆喝,中午头有豆腐吃,植物蛋白也是蛋白,给他们好好的补充了一阵蛋白。   文化功课不能落下。   王忆闲暇里跟祝真学研究打字机,然后给学生们打印考卷,反正每周一次周考,周考成绩优秀的当天晚上可以跟着吃一顿好饭。   这把学生们的考试热情给调动的不要不要的。   畏考惧考怕考?   不存在的!   学生们现在就等着考试来改善伙食呢!   21号星期二,沪都那边陈谷又给邮寄了几大箱子的文具、红领巾这些东西,同时送过来一封信。   终于,他们化工商品科这个月工作进展快,下旬空闲时间多,准备组织着在本周六、本周日来岛上进行秋游。   现在确实是秋游好时节,后天的23号是秋分。   一个秋水共长海一色的好时令。   立秋就算是进入秋季,可秋分之后外岛才算是真正的迎来秋天气息。   秋分后天气转凉,哪怕是中午的日头也不再暴晒。   秋分后海风狂野起来,温暖的风从早能吹到晚,于是红红火火的晒秋就要来了。   这是一年之中晒鱼鲞、晒干货的最好时机,所有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开始热闹起来:   外岛还海账的时间要来了。   所谓的还海账是外岛一个传统风俗,与之对应的是放海账。   春天放海账,每年春汛开始之前,外岛人家在内地和城里的亲戚朋友都会带着粮食、鸡蛋、风干肉和花布这些东西来探望,名义上是送船出海,实际上就是来支援一下外岛的穷亲戚。   外岛渔民贫困,一个冬一个年过去,他们家里多数就没有粮食了,而春汛一开始需要熬力气,吃不饱饭可不行。   所以城里的、内地的等各方面的亲戚会来放海账。   比如王忆刚来岛上那会曾经碰到了大胆家城里的姨领着表妹来他们家走亲戚,那就是放海账,人家来送东西呢。   到了秋天外岛人家晒出了鱼鲞、晒出了海货那就要去城里和内地的亲戚家里走动一下,带上自家的鱼鲞干货大大方方的送过去,这就是还海账。   一般来说放海账前后的日子里,外岛渔家最穷最困难;还海账前后的日子里,外岛渔家最富裕,日子过的最轻快。   这种情况下沪都的单位要来秋游肯定是大事、是好事,王向红傍晚得到消息后很高兴,说:“王老师你赶紧回信,让他们放心的来!”   “咱们可是受了人家太多的好处,正好秋分了,墨鱼鲞、海肠干、沙虫干之类的咱都晒出来了,哼哼,让他们来,咱们一人给人准备一份礼物,让人回去挑不出咱们的不是来!”   正在大队委办公室里看电视的社员们听到这话也议论纷纷:“对,让他们来吧,人家又给粮票又给这个那个,是咱还海账了。”   “中秋前我得去我姨姥家还海账,哈哈,今年还海账可得劲了,绝对有面子!”   “那可不是有面子?”社员们兴致勃勃的聊起天来。   正在抠脚的大胆说:“绝对有面子,前两年我一踏上内地的亲戚家里,眼睛不够使了,有些生产队办了工厂、有些生产队还有乐队,叫乡村乐队,可热闹了。”   王祥辉点点头说:“我表哥他们生产队弄的好,若干户从漏斗户变成冒尖户,盖房子、置办收音机录音机,还有的买上了自行车,真惊人了。”   “现在都比不上咱们生产队。”有人笑道,“咱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录音机咱们也有,咱们还不稀罕,去看电影多好?每天晚上吃完饭一抹嘴巴出门就有电影院!”   话题顿时转移,转移到了往年还海账时候的尴尬和对今年还海账的畅想上。 第361章 我以后想跟着你   “现在一改革开放,气象真不一样了,以前我内地有些吃不饱饭的穷亲戚现在都阔了。”   “是,我姥爷那边的人,以往都是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现在呢?大姑娘小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老头老太也穿的好,顶多一个两个的补丁。”   “他们现在的铺盖好,三表新的被子三表新的褥子,床上铺的席子滑溜溜的,真好。”   提起内地的变化,社员们赞不绝口。   有人抽了口烟,叹气道:“看看以前咱天涯岛,真可怜,不管大姑娘小媳妇的晚上睡觉都要脱的光溜溜。床上没有褥子就一张席子,皮肉贴着席子睡,早上起来一看,好家伙,满身都是芦苇席的纹子,跟非洲的条纹斑马一样。”   王忆听到这话笑道:“哟呵,祥海叔,你还知道非洲有条纹斑马呢?”   王祥海嘿嘿笑:“电视里放《动物世界》,我刚看到的,哈哈。”   提起电视,社员们脸上露出傲气的样子:“他们内地好,咱们不羡慕,对吧?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咱们队里现在一点不差甚至更好,就这24寸的大彩电,出去说说都没人信!”   “别说彩电了,就说咱队里通了电,可以随便的开灯都没人信。”有人笑道,“我亲戚家在城里倒是通电了,但那得交电费,他们不舍得用啊。”   “说起交电费,隔壁金兰岛有意思。他们从那个佛海还是哪里买了一台柴油发电机,结果现在要买柴油来发电,黄志武想要提前收钱买柴油再发电,他们社员不乐意,空有发电机,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通电。”   “不是黄志武小气,是有些户不要脸,他们一看家里有了电线有了电灯,说自己不用电就不交电费,可是晚上半夜的偷偷开灯。”   “对,黄志武气的要组织民兵队晚上看谁家开灯,哈哈,闹的乌烟瘴气了……”   王向红也在人群里聊天打趣,听到隔壁金兰岛闹了笑话他跟着嘿嘿笑。   等到大家伙不怎么争着说话了,他抽了口烟说:“那啥,我说点有用的。”   “首先咱们队里人不铺被褥那不是穷,是被褥夏天铺着憋气,直接睡凉席多好?凉快呀,王老师还给外队卖凉席来着,都是教师来买,教师们可不穷。”   “其次今年还海账,你们别拿鱼鲞干货这些东西了,把好的挑出来给王老师送礼,再说咱那些亲戚年年吃这东西也吃腻歪了。”   “今年我跟社员代表们开会讨论了,咱们还海账这么办,你们把家里晒的鱼鲞干货卖给队里交给门市部,队里合计了价钱去门市部买新货去送给亲戚。”   王忆说道:“对,这是个好主意,比如说毛毯,那种毛毯咱社员们都买过了吧?盖着舒服不舒服?”   “没舍得盖呢。”有人抬起头吆喝一声。   其他人跟着哄笑但点头:“天还是热乎,还没有盖上,等天凉了再盖。”   “不过该说啥说啥,那毛毯不愧是进口产品,编制工艺真好啊!”   “是,特别滑溜,一点不刺挠人,摸着很舒服。”   王忆说道:“对,这样你们可以从衣食住行上下手,对吧?”   “带一件毛毯、带点午餐肉呀麦乳精呀饼干呀或者火腿,咱门市部里糖多,亲戚家里有小孩的可以称二斤奶糖,这不比带鱼鲞更强?”   社员们听到这话纷纷点头,互相讨论,都认可这提议。   王忆说道:“这样,等我让六子从沪都捣鼓点礼袋过来,红色的,很喜庆,到时候都把还海账的礼物放里面,送过去多好看。”   大家伙坐在一起讨论的热切,互相递烟、彼此调侃,一时乐无边。   这时候王祥高急匆匆的走来了,说道:“王老师、支书,你们待会别在家里吃饭了,去我那里、去作个陪。”   “谁来了还得让王老师和支书去作陪?面子挺大啊。”大胆站起来说道,“我得去会会他。”   王祥高这会着急,没听清大胆的话只听了个大概,就说道:“对,是慧慧和她家里人过来了。”   大胆一愣:“会会又是谁?”   王向红已经反应过来,问道:“是墨斗处的那个对象,她家里人今天过来了?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王祥高一拍大腿说:“可不是突然咋了,嗨,我这先前正在家里头打磨木头哩,墨斗那小子推开门就领着人进来了——”   “家里乱啊,他娘的,没收拾啊,也没准备什么,你说人就这么来了!”   社员们纷纷摇头:“这能行吗?”   王祥高叹气道:“我家这个老二啊,这么大年纪了,有时候跟小孩一样,考虑问题不全面。”   “我私下里骂他了,人家女方家里人上门来,这肯定是要商量订婚的事了,这不得约个好日子?”   “你猜他怎么说?”   王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   王祥高当场两手一挥拍了个巴掌,对他说:“王老师这还真是你的话!”   “他就跟我说,‘王老师有句话说的好,择日不如撞日’,他还说,这慧慧娘和大舅、小舅是来县里看孩子的——就是慧慧她弟弟前些日子台风天伤了腿,一直在县里养伤。”   “然后他们一起来看孩子,觉得来都来了,要不然就一起来我家里坐坐吧。”   王向红收起烟袋杆说道:“这样也行,说明人家女方对待这档子事还挺热心的。”   王祥高笑道:“这个确实,我儿子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慧慧是好姑娘,我是一百个认可她,她跟墨斗处的挺好,我看着都挺好。”   然后他又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赶紧给我弄点茶食糖果,我还得快点回去……”   王忆说:“没问题,你先回去,我找大国给你送过去,再给你送几盒好烟。”   王祥高说道:“好烟不用了,哈哈,正好小叔在我那里干活,你给他准备的好烟他不抽,都放我那里了。”   “刚才女方家里来了我随手拿出来给他们,还把他们震了一下子。”   王向红说:“女方头一次上门,不得准备八个盘子四个碗的十二渔味?你准备不了,我让秀芳回去给你家里准备。”   王忆摆摆手说:“让漏勺准备吧,大灶东西全。”   王祥高急匆匆的离去,王忆回去收拾了一些零食干果的交给王新国给送去。   他去跟漏勺说准备十二渔味,漏勺说:“行,校长。”   王忆问道:“你知道这十二渔味具体是啥吧?”   漏勺笑道:“八个盘子四个碗嘛,我自己收拾,这没用什么具体说法,能凑齐了就行。”   “墨斗来新媳妇,那我作为他爷爷辈的得给他好好弄几道菜,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正在帮着做豆腐的王东义抬头说:“漏老师你现在是翻身了,以前你这么说,墨斗肯定骂你。”   王忆问道:“为啥要骂他?”   漏勺满不在乎的说:“用咱外岛的俗话说就叫,狗尿丑的、人敬有的。”   “我以前在队里名声差,所以虽然辈分高但不能提,现在我是漏老师,哈哈,可以提这茬子事了。”   尽管十二渔味说的是八个盘子四个碗,实际上它还是多少有些讲究的,毕竟是渔家的订婚宴,名字又叫‘渔味’,肯定得跟‘渔’沾边。   可是渔家人世代生活在海岛上,从小到大吃的就是海鲜,这种情况下想要以海货为原料做出一顿好饭菜并不容易。   因此,在渔家这十二渔味有讲究的,订婚宴上谁家的十二渔味做的丰富又可口,那就说明这户人家日子过的好。   以前天涯岛的社员们日子过的困苦,订婚宴上的十二渔味就是最简单的,什么白灼大虾、清蒸黄花鱼、蒸大螃蟹、海参炒大葱等等,这些菜在内陆看起来很上档次,在渔家可就不够看了。   奈何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队里的社员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家家户户十二渔味都是用了常见的海货来处理,名声传出去后,外队人多多少少的会嘲笑他们。   王向红和社员们都知道这些风言风语。   如今岛上日子好过了,终于又有了摆十二渔味的机会,他们都想好好摆一摆,传出去换换名声。   这就是王忆提出让漏勺给王祥高家里做菜而王向红没有反对的原因。   外岛人家都想要扬扬名。   王向红还配合了这件事,让漏勺随便去冷库挑海货。   这也是生产队的规矩,谁家里办红白喜事要是需要队集体有的东西,那队集体都会提供帮助。   漏勺急匆匆的去了冷库又急匆匆回来。   王忆问道:“你都要做什么?”   漏勺笑嘻嘻的说:“捡过瘾的做,那个主菜来一道安康鱼鲞烧肉、炸小黄鱼、油焖大虾,咱大灶现在自己生产豆腐了,再弄个虾皮煎豆腐。”   “汤菜的话就上海鲜豆腐煲,主食来一锅带鱼饭!”   王东义点点头:“这绝对场面了。”   漏勺麻利的穿上围裙说道:“必须给墨斗弄的场面,这也是咱们队里的场面。”   安康鱼鲞烧肉是外岛的老底子美食,向来都是宴请待客的大菜。   先说安康鱼这种鱼,它长得很丑,是一种深海鱼,网上有说法是‘深海太黑了大家彼此看不清于是随便长’。   但正所谓歪嘴斜眼好汉、歪瓜裂枣好吃,实际上这是一种很美味的鱼,刺少肉多且肉质鲜嫩,渔家喜欢晒成鱼鲞。   听说王墨斗这边来新媳妇,队里也有人家来送点东西——互相帮衬。   送来的干货里有黄鱼鲞。   大黄鱼一身金黄细粼即使风干后也不减半分贵气,这在正式宴席上也是好食材但一般人做不好。   因为鱼鲞的最好做法都是烧肉,跟肉一起做。   而烧肉就是炖肉,这会破坏鱼鲞的品相,安康鱼这玩意儿长得丑晒出来的鱼鲞也不好看,它跟肉一起炖无所谓品相如何,反正它就是品相保持完美也很丑。   大黄鱼鲞却很漂亮,这样要是破坏了品相很可惜。   漏勺有办法,他来了个大黄鱼鲞煎蛋。   鸡蛋饼金灿灿的,大黄鱼煎过后还保持着身披金鳞甲的姿态,甚至因为油煎而变得更金黄了。   这样它放在鸡蛋饼上撒上点小葱碎,绝对的色香味俱全。   王忆上午第四节 没有课,就在这里看着漏勺做菜,看的津津有味。   十二渔味对漏勺这种老厨子来说是小意思,给学生做的午饭已经出锅了,于是三个锅一起开火,他忙的脚不沾地,但是菜很快做出来了。   王忆给他鼓掌:“漏老师你这一手本事真是厉害,我得给你升个官,你以后就是咱们学校的后勤主任。”   漏勺惊喜的问道:“啊?我还成为主任了?”   王忆说道:“那可不咋滴?我跟支书去说一声,以后你不光是强劳力的工分,还跟我一样月月拿开支。”   “嗯,你的工资就跟徐老师和孙老师那样的正式教师一样吧,每月开四十五元。”   他做出这个决定不光是考虑到漏勺在大灶格外忙碌,还有为漏勺促成姻缘的想法。   钟瑶瑶现在可就在大灶里上班呢,他必须得帮助漏勺整的牛逼一点,这样人家姑娘才会越发的倾心于他。   果然。   王忆把漏勺拔擢为后勤主任,最高兴的还不是漏勺是钟瑶瑶。   大姑娘高兴的一个劲的乐,一个劲的拿妖娆的眼神瞥漏勺。   到了放学时候,王忆便出发去了王祥高家里,这时候王向红已经在抽烟喝茶了。   王忆看到了黄慧慧。   姑娘今天打扮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身上是女士白衬衣腿上是一条黑裤子,很板正。   都是天涯岛服装组的产品。   现在服装组已经隐隐有天涯岛生产队双巨头之一的味道,另一个巨头是大众餐厅。   随着天气变冷,销售组这边生意冷清了,成了社队企业里的牛夫人。   黄慧慧看见王忆后赶紧起身介绍他,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她母亲和她的舅舅们纷纷上来跟王忆握手。   其中黄慧慧的小舅黄有功还是文化人,戴着眼镜、胸口插着五支钢笔,粗看之下像是卖钢笔的、仔细一问是初中学历。   这学历不低了,能在外岛一些小学当民办教师了。   实际上黄有功确实做过民办教师,但他为人好喝酒,有一次喝酒上课结果被县里教育局的领导给撞上了,就把他开除了。   这事当笑谈被说了出来。   黄有功挺尴尬也挺委屈:“我喝点酒怎么了?自古文人雅士谁不爱喝两盅?再说我是书法家,我们研习书法的哪个不喝酒?不喝酒哪来的草书?”   黄母没搭理他,只是很热忱的向王忆道谢。   随后下工的黄小花收拾干净后也来了。   黄母又拉着她的手道谢,问她说:“你男人怎么没来?”   黄小花说道:“嗨呀,他去上工了,婶子你看你们来的太突然了,提前一天说也好呀,我让孩子他爹请个假在家里歇一天。”   黄母苦笑道:“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今天过来看大军,然后我们琢磨着,这来都来了,要不然就到你们队里来坐坐,过来认认门。”   王祥高给黄慧慧的舅舅们递烟,笑道:“是该来认认门了,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亲戚哪能不熟门熟路,对不对?”   一道道菜送上桌。   王向红说道:“菜来了,咱们先上桌,一边吃一边聊吧。”   王祥高也招呼说:“对对对,一边吃一边聊。”   他把王忆送的那一桶纯粮食酒拿了出来。   这酒被他封存起来了,准备着等王墨斗结婚时候用。   说实话他当时做出这决定就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对于这二小子的婚事他已经持悲观态度了,觉得自家这崽这辈子可能会打光棍,即使找到媳妇应当也是一个二婚带娃的妇女。   结果没想到。   这儿媳妇说来还真来了,来的竟然是一个长得秀气、性格温柔、懂事善良的好姑娘!   想到这回事他忍不住看了看王忆。   家里变化太大了,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青年带来的啊。   这会其他人没有关注王忆,都在看着桌子上一道道的菜肴暗暗吞唾沫。   煎鱼、炸鱼、鱼炖肉、红烧鱼,这都得用不少油啊。   还有蛤蜊炒鸡蛋、三汁焖锅等菜肴,全是硬菜,这顿饭可结实了!   黄母也是老实妇女,她看着这一桌菜忍不住抿了抿鬓角的花白发,讪笑道:“他大哥,你这顿饭真是费心了,这得花不少钱哩。”   王祥高正要谦虚,王向红那边淡定的摆摆手:“小意思,我们学校食堂的主厨做的菜,他弄的味道不赖,咱们准备起筷子尝尝吧?”   “这还是大厨做的菜啊?”黄慧慧的大舅黄有德惊讶的说道。   王祥高继续准备谦虚,王向红这边继续淡定的摆手:“没什么,我们队里好几个大厨呢,还在县里办了个饭店,你们去吃过没有?”   黄母急忙说:“墨斗这孩子想领着我们去吃,但我们都是庄户人家,吃什么饭店呀?”   “你们还是吃了啊。”黄慧慧说道。   黄母说:“没有,咱不是没去吗?”   黄慧慧说道:“可墨斗哥去打包了饭店的饭菜带回来的……”   “我说昨天晚上那顿饭怎么那么好吃呢?”黄有德说道。   黄母看向王墨斗嗔道:“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过日子?”   不过日子这评价对未婚男青年可不是好事,这年头老百姓日子太困难了,会过日子是个大优点。   王墨斗赶忙解释道:“婶你误会了,那饭馆是我们队集体所有,我们社员谁家里有贵客来到县里,那可以邀请去饭馆吃饭,队集体就收一个成本费。”   黄慧慧也给他帮腔:“娘,你才见过人家几次,你就说人家不会过日子?这太武断了。”   黄母讪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来,还是先吃饭吧。”王祥高开始倒酒。   黄有功看着桌子上的菜感叹道:“这一桌十二渔味做的好呀,大家知道这十二渔味是怎么来的吗?”   王忆配合的问:“怎么来的?”   黄有功见有人给自己捧哏,精神一振,说道:“这十二渔味最早跟咱们读书人有关,早些年的封建年代,读书人要离开家乡去外地赶考。”   “这一去外地,隔着家乡就远了,山一重、水一重,读书人们想念家乡渔味啊……”   “行了行了,她小舅,咱们先吃饭吧,你们看菜都要凉了。”黄有德一看自家小老弟又要开始卖酸,赶紧上去打断他的话,生怕他闹了笑话。   大家伙互相招呼开始举杯。   这酒是泸州老窖,绝对是好酒,在场的男人除了王忆其他的都是酒中老饕,一口下去便尝出了好滋味。   夸赞声接连响起。   黄有功摇头晃脑的像是准备来一句诗词,结果黄有德抢先拦住他的话说道:“墨斗他爹、王支书还有王老师,我不客气了,我先下筷子了。”   “别客气别客气!”“快吃快吃!”“别放下筷子啊!”   王忆吃了一块安康鱼鲞,这菜他没吃过。   安康鱼的肉真不错,晒成鱼鲞后本来有些发柴,但和五花肉同烧被脂肪和油水所渗透,口感糯而味道香,又保留了安康鱼的鲜美滋味,让人真是停不下筷子。   黄有功这边吃了两口后忍不住了,找了个空当展开高谈阔论:   “这些菜做的太好了,真是咱们渔家的好滋味,这鱼这肉尝在口里,让我想起了咱们外岛汉子们浪里的身影,想起了外岛的妇女们在灶头前的忙碌。”   “平平无奇的一些食材,经过大厨的巧手施展,经过生活与亲情的浸润,好像有了鲜美之外的情感温度……”   王忆赞同的点点头。   黄有功这话说的挺尴尬,可是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问题是现在这场合上就他一个算是有点文化的,其他人都是寻常渔民,哪里能听得了这种话?   黄家人甚至还觉得黄有功说这些话让他们丢脸了。   这是玩尬的啊!   黄有德便毫不客气的说:“还没有喝醉呢,怎么就说上浑话了?”   “人家学校食堂的大厨是男同志,你想起妇女的忙碌干什么?还有什么是‘平平无奇的食材’?这鱼虾蟹不说,你看看这鸡蛋这肉,这是平平无奇?这用的调料,这叫平平无奇!”   黄有功估计小时候没少挨大哥的揍,被黄有德毫不留情的一顿批评他只能灰溜溜的说:“大哥你看你,我这是在联想,是一种修辞手法……”   黄有德不理他,举起杯子说道:“来,同志们,咱们再来一杯,然后咱们这个酒怎么喝?墨斗爹、王支书王老师,你们谁先来领酒?”   大家伙举杯。   王忆看黄有功心情郁结、不太欢乐,便敬了他一杯:“黄老师刚才的话说的很好,能听出里面蕴含了你的真情实意。”   黄有功眼睛一亮,跟逮到知音一样拉着王忆开始喝。   王忆后悔了。   这个老文青可鸡脖子能喝了!   而人家是今天席上的长辈,主动跟他敬酒他可不能不喝,他不喝那黄有功真就成没脸皮了。   于是他最后是被人搀扶回听涛居的,直接被黄有功给放倒了!   所以黄慧慧和王墨斗的婚事是怎么商量的,他对此一无所知,就知道一觉醒来已经快傍晚了。   醒来后他搓搓脸,记不清中午吃饭吃到后面的场景了,就记得最后他夸赞黄有功酒量好,席上的人说黄家人都是好酒量,酒量最好的还是黄大军,三斤四斤白酒拿不下……   隐隐约约想起这件事他又搓搓脸。   行,以后等黄大军腿伤好了送去沪都的公司去,让他去陪酒!   醉酒之后感觉很不好,王忆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让自己清醒一些,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   一出门看到一个瘦高个青年在瞪着眼睛看他。   王忆打眼一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我草,曹吉祥?我怎么看见你了?”   这瘦高的大个子小青年正是如今应该待在看守所里的曹吉祥。   曹吉祥嘿嘿笑道:“我今天下午被放出来了,然后我娘让我来谢谢你,要不是王老师你仗义,我恐怕得坐牢了。”   王忆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不是被拘留了七天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数了数:“满打满算这还没有一个礼拜呢!”   然后他吃惊的问:“你不是自己从拘留所里跑出来了吧?”   这小子性子野,这种可能不能排除!   曹吉祥说道:“那怎么可能啊,我就是被放了,提前释放,不信你看我这里还有释放单呢。”   他掏出一张跟发票似的单据递给王忆。   接着他继续说:“是这样的,我责任轻。你帮我说好话以后,我娘把邮票都还给人家了,还挨家挨户给赔了钱,然后那些人家不追究这事。”   “他们心地好,又都是朋友亲戚的沾点关系,听说我偷邮票被抓去拘留了,结果一起去找领导给我说了好话,还有的说我没偷那些信封都是不要了的,属于捡走邮票不属于偷走邮票,帮我开脱责任。”   “总之治安局里的领导后来研究说我的认错态度也好——我在拘留所里要了纸和笔一天写一封检讨信,批评教育的时候态度端正,而且我还是咱县里海滨救援队的成员,我救过落水群众,这事在码头治安所有登记。”   “然后我们救援队队长是县里武装部副部长,他也给我去求情了,于是最终拘留了我五天,然后今天把我放出来了。”   说到这里还不止,他又嘿嘿笑了起来:   “另外最重要的是——现在社会治安不好,嘿嘿,有两群人打架斗殴被抓了,拘留所满员了,就把我和几个罪名轻的一起给踢出来了。”   王忆把释放单还给他,点点头说:“这就行,这事是个教训,你千万不能因为刑罚轻就不放在心上……”   “还刑罚轻呢,还不放在心上呢。”曹吉祥说起来都要哭了,“我被拘留过了,以后在县里找不到媳妇了,海滨救援队也把我开除了,这次确实是个大教训。”   “甚至我娘嫌我丢祖宗的脸,这个八月十五都不让我回家过了,我头脑太简单了,以前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王老师你放心,从今往后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再也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王忆点点头:“那行,你以后要集邮没问题,但不能乱来……”   “不集邮了、不集邮了。”曹吉祥急忙摆手,“我在我娘面前发过誓了,以后老老实实干活,不集邮了。”   王忆去房间里拿出他的几本集邮册递给他,说道:“集邮这个爱好本身没有问题,是你集邮的方式大错特错。”   “记住,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能去偷东西、不能违法犯罪!”   看到他把自己的集邮册递过来,曹吉祥惊呆了:“王老师,你这、这什么意思?”   这里面可是有他的珍宝、世界最早的邮票黑便士呢!   王忆把集邮册塞给他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这是你的集邮册,我还给你呀。”   曹吉祥呆呆地说:“王老师,这不是我娘那天晚上送你了吗?你需要里面的黑便士……”   “你这话说的,”王忆摆出立牌坊的架势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想要你的黑便士,所以当时才帮你说好话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要你的黑便士,所以你母亲说要送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就收下了?”   曹吉祥愕然道:“不是吗?”   王忆讪笑道:“还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不过我说真的,我收下你这些集邮册最主要的是怕你母亲一怒之下真给你烧掉了,里面毕竟是你的心血,还有黑便士,真一把火烧了多可惜?”   “所以当时云帆同志提议让你母亲把集邮册送给我,我便痛快收下了,回来后我也想过昧下你的黑便士,只把其他的邮票还给你。”   “可是我最近几天经历了一件事,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反正就是做人得问心无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事上总归他有些亏心。   但琢磨了一下后发现也没什么好给自己辩解的,便把集邮册推给他说道:“行了,你现在出来了,那我物归原主了。”   曹吉祥看着他洒脱的样子,突然就惭愧起来:“王老师对不住,我、我真他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以为你那天给我说好话就是联合云帆一起来算计我的黑便士。”   王忆说道:“这事我真没干,否则让我天打雷劈!”   这话说的很有底气,因为他确实没有联合云帆去算计人家的黑便士,他是自己去算计的,提前没跟云帆商量什么。   曹吉祥听他发重誓便赶紧说:“王老师你言重了,我信你、我真的信你。”   “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个君子,你是一心为他人、从不为自己的好人。”   他这番话说的很真诚,这从表情能看出来。   王忆很惭愧,终究说了实话:“其实我不是这样的好人,你这邮票我拿到后仔细看后发现它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世界上第一枚邮票,它只是世界上第一批邮票,不太值钱……”   “不太值钱?”曹吉祥吃惊的打断他的话,“黑便士怎么会不值钱?《集邮》去年还有一期专门讲了它呢,说它随着时间流逝只会越来越值钱,它以后能价值连城的!”   王忆摇摇头:“以我的专业判断,它以后也就能值个几万块或者十几万,不是价值连城。”   曹吉祥更吃惊了:“王老师,你心太野了吧?几万块、十几万还不是价值连城?!”   王忆说道:“不是,我说了‘以后’,以后价值几万块十几万,不是现在。”   “以后几万十几万的也是价值连城啊。”曹吉祥理所当然的说,“以后万元户就不是万元户了?”   这事王忆没法解释,他总不能在这里展开一堂经济和货币课程吧?   曹吉祥也不会听。   他说着又把集邮册递给王忆:“王老师你别跟我客气了,你收下吧,我真发过誓了,以后不集邮了,所以不管是黑便士还是啥票,我都给你吧。”   王忆坚决的摆手:“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集邮册你收起来吧,你不集邮了那可以把这些邮票收藏起来,等到十几年二十几年后你翻出来再看看,回忆一定很有趣。”   “集邮的乐趣不应该是靠它去赚多少钱,而是去享受收集的过程,应该是每一张邮票的收集之路上都发生过趣事,等到多年后回头看,睹物思人,去唤醒自己的记忆……”   曹吉祥听的连连点头:“王老师你说的太对了,但黑便士很值钱,我还是要送给你。”   王忆说道:“我坚决不要,为什么?说实话,我是为我自己考虑,我不是向你展现我的义薄云天、我的视金钱如粪土,而是我得为我名声考虑!”   “现在我再收了你的票影响我的名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话你听说过吧?”   “我之前喜欢你这张黑便士,妄图得到他然后去发财赚大钱,这点当时集邮的朋友都知道,所以这就导致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理由收下你的黑便士,总之黑便士落到我手里,人家就说我耍手段要走你的黑便士。”   “总之不管谁要唯独我不能要,否则人家背地里就说我王忆贪了你曹吉祥的财物。”   我王老师还是要口碑的!   黑便士也就十几万,他的名声可不止十几万。   要是真价值五千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忆很有AC之间那点数,他的名声可不值五千万。   他只是个俗人不是圣人,他愿意帮助别人,但更愿意为自己谋求利益,他不是专门利人不利己的那种榜样式人物。   曹吉祥听完他的话后当场对他肃然起敬,更是直接给自己一巴掌:   “王老师你、你真是个坦荡的人,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说我怎么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呢?我当时怎么能去怀疑你的为人呢?”   “我没说的,王老师,以后你就是我祥子最佩服的人!以后你但凡有什么差使,你给我一句话,我祥子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绝对愿意为你剖心拆肝!”   王忆哈哈笑道:“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什么黑道人物一样,我跟你说,咱们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来黑道人耍义气那一套,咱们同志们彼此信任、互相帮助,这就极好了!”   “而且我跟你说了,你这邮票本来我是喜欢的,但后来发现他不是我以为的那种邮票,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了,所以我还给你了,总之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坦荡荡的君子。”   “反正话说回来,你之前犯过错我也犯过错,咱们都改正自己思想上的错误,以后都是好同志,以后互相敦促、共同进步,对不对?”   “对!”曹吉祥跟着他嘿嘿笑,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王忆眨眨眼,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   曹吉祥点头说:“对呀,王老师你忘了?你当时在审讯室里跟我和我娘说,等我出来了你给我找个活计。我以后想跟着你,我现在就佩服你一个人!”   王忆咂咂嘴:“我还说过这话?”   “你还说过要是以后学校开大仿课,会请黄有功来队里当教师给学生授课呢!”王向红从门市部里拿了一包火柴出来后说道。   王忆愣住了:“没有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王向红说道:“你喝多了的时候,你当时跟黄有功都喝的五迷三道、摇摇晃晃了。”   “黄有功在酒桌上用筷子蘸酒写了几个字,你说这些字写的真好,对他的敬仰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泛滥还是啥的,你还说什么相见恨晚要一起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这被我给制止了。”   王忆惊呆了:“还有这种事呢?”   王向红说:“还有呢!还有黄有功一直拿筷子蘸酒在桌子上写字,你非让他写几个茴香豆的茴字,黄有功写了出来,你鼓掌说这字写的太好看了,以后学校要是开大仿课,你就请他来当大仿课的教师!”   王忆头皮发麻了:“我草,喝酒误事啊!”   王向红说:“再通知你一件事,今年城里学校已经给学生加上大仿课了。最晚下学期、最早十月份,咱们外岛的乡村小学也要开设大仿课,这是县里教育局下发的通知,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362章 张网捕鱼迎来宾   虽然记不得自己在酒桌上的表现,可王忆能想象出那有多丢脸。   于是他郑重的对王向红说:“支书,喝酒误事,我从今天开始戒酒了,不管什么人要跟我喝酒我都会拒绝,希望你到时候帮我解释一下。”   王向红没说话呢,正下工回来倚在门市部柜台上喝酒的大胆出声说道:“别呀,王老师,酒是粮之精、越喝越年轻,这可是你跟我们说过的话,你怎么不喝了?”   王忆说道:“因为它误事,所以我要戒酒!再说了,我本来就年轻,用不着喝酒也年轻。”   大胆咂咂嘴说:“喝酒确实误事,那我也戒酒吧。”   正在喝酒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大胆恼怒的说道:“笑什么笑?我认真的。”   同在一起的王东峰对他说:“组长你知道刚才你得话在我们耳朵里是什么样吗?我给你演示一下。”   “咳咳,喝酒确实误事,然后你们听我——给你们放个屁。”   “布布……”   笑声更加响亮,有些人都要笑出猪叫。   大胆恼羞成怒一脚踹在王东峰屁股上:“滚蛋!我他妈认真的!”   王向红说道:“你认真你就自己戒酒,吆喝有什么用?”   有人迎面走来,问道:“支书,今天晚上还有没有女排同志的比赛?上次她们输给了美帝,唉,我心里难受!”   王向红说道:“今天有比赛,小组赛的最后一场,咱们打噢大梨呀。”   门市部的社员们听了顿时雄心万丈:“这个国家听都没听过,肯定能赢!”   王向红凝重的说:“不能小看任何敌人,噢大梨呀这个国家都是白人,个头大、力气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王忆说道:“没事,咱们要相信女排的同志们,不管前面是高山险阻还是万丈深渊,她们一定能排除万难,夺取胜利!”   社员们跟着喊:“对,一定能夺取胜利!”   曹吉祥听到这里愣住了,问道:“王老师,你们队里还能看女排世锦赛?你们这里有电视?”   王东峰骄傲的说:“当然了,我们有外岛各岛屿上的生产队中唯一一台电视机,还是大彩电呢,可大了!”   曹吉祥一拍腿赶紧问王忆:“王老师,这台电视机是谁的?是你的吗?”   王忆说道:“是我们队集体的,怎么了?”   曹吉祥松了口气。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票证给王忆:“我娘感谢你救我,让我来找你的时候给你带一份礼物。”   “可我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我娘就把她在单位里抽到的一张电视机票叫我捎来送给你。”   “我们都知道你们天涯岛现在通电了,所以你要是想买一台电视机的话,那你攒钱就行了。”   王忆没想到曹吉祥带来这样一份重礼。   虽然他不需要。   他此前还没有看到过电视机票,便接到手借着夕阳余晖看了看。   这是一张比粮票、肉票要大一圈的硬票,正面比较简单,写着‘江南省电视机票’七个大字,下面有电视机的图案,然后还有两个通红的大章。   两个章分别是沪都仪表电子公司和沪都家电批发公司,显然这个电视机票就是它们两家公司联合印发所得。   票的后面内容复杂,有此票可买电视机的型号、编号、供应单位、供应日期等,还写了一句话:   仅凭本票才能购买电视机,谨慎保存、丢失不补。   这年头电视机票很罕见,确实是一份重礼。   王忆想还给曹吉祥。   曹吉祥人莽撞,直接把票拿过来塞进他兜里,说:“王老师你收下吧,咱们别推让了,那啥,我今晚先去看电影,再看女排世锦赛。”   “这样我走不成了,王老师,你能不能借我几条袋子?我今晚在你们队里睡觉!”   王忆说道:“你刚出来就夜不归宿?你母亲会不会很担心你?”   曹吉祥说道:“不会的,我跟她说来找你了。而且她也记得你说了要给安排工作的事,所以我不回去她肯定以为你是给我安排上工作了。”   “甚至我今年恐怕都不能回家了,我娘是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把我赶出来的,让我去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然后他还跟王忆说:“真是说起来不好意思,王老师,我今天本来就是想给你送电视机票的,感谢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我之前以为你那啥、嘿嘿,就是你给我说好话是为了我的黑便士,所以我在拘留所的时候看不起你了,觉得你是个伪君子、是个真小人,还想着不管你给我安排啥活,我都不干。”   “没想到你是真君子,我才是个小人,我误会你了,所以这次你不管给我安排个什么活我都干,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误会你!”   “我以后就跟着你干,周仓给关老爷牵马扛刀,我祥子以后给你、给你、给你——给你上刀山下火海!”   王忆听着他的话呆住了,最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造孽呀!   做人真的要坦坦荡荡、不能怀着坏心思。   自己这第一次图谋人家黑便士,结果黑便士不值钱;自己图谋在人家心里的好形象,结果人家铁了心要让他给帮忙找活干……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于是王忆不想占他便宜留他的电视机票了,便意志坚定的想把票还给他——主要是对自己来说确实没用。   结果曹吉祥说道:“你别给我了,我又用不了。一台电视机多贵呀,动不动好几百、一两千块的,把我骨头拆了我都买不起。”   “这票是我娘运气好,在单位里中的,反正我们用不上,王老师你收下吧。”   两人一番推搡,最后还是曹吉祥占了上风。   因为曹吉祥来了一句:“王老师你不收我东西,是不是嫌弃我家穷、看不起我的为人,觉得我是个小偷?是个卑劣的家伙?你也不愿意领着我干活?”   这话到头了,弟弟!   盛情难却了,王忆琢磨着就收下这电视机票。   票上写的是‘可购买金星牌电视机’,那自己从22年捣鼓一台金星电视过来,到时候就说是凭借这张票买来的。   他可以把电视机送去大众餐厅。   九十年代城市里的饭店曾经流行放一台电视和VCD,然后不断放电影。   这有个好处是可以延缓顾客等菜时候的迫切情绪。   大众餐厅要是有一台电视机,那肯定生意更火爆!   王忆跟王向红说了设想。   王向红认可他的想法,说:“那这电视机多少钱?咱们队集体走账来买。”   这次王忆没去推辞收钱,因为队集体已经有钱了,他没必要继续耍大方了。   世锦赛的排球比赛时间不固定,因为时差多数都在午夜,今天女排的比赛时间是午夜的十一点半。   看这样的比赛肯定耽误明天的上工。   但社员们拳拳爱国心很热忱,王向红的爱国之情也是天天的满溢,所以他宁可给社员们放半天假,也要带领社员们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排同志们加油鼓劲。   曹吉祥今天奔着自己而来,王忆得给人家管饭。   在天涯岛吃顿饭倒是简单,门市部里又有午餐肉又有扒鸡、火腿,这都是好东西。   何况岛上海鲜多,后天这就是秋分了,海里的螃蟹已经很肥了,现在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漏勺随随便便就来了个一蟹三吃,葱油蟹、呛蟹和蟹糊。   不论何时、不论何年,葱油蟹永远都是所有外岛人心头的白月光。   外岛人吃虾蟹吃腻了,可红焖大虾和葱油蟹是百吃不腻,主要是这两道菜里的油水足啊!   王忆的目标是螃蟹。   他招呼曹吉祥一起吃饭,曹吉祥一看桌子上又是火腿又是鸡肉的很感动:“王老师你真没把我当外人,你真是大好人,拿这样的好东西给我吃!”   王忆说道:“来者是客,你爱吃就使劲吃,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我爱吃螃蟹。”   漏勺端上来的螃蟹特别肥,一大盘子的葱油蟹中颜色灿烂:亮红的蟹壳,白玉般的蟹肉,还有金黄的蟹膏,这三色先声夺人成为主角。   另外盘子底下铺着一层淡黄色的菜油,螃蟹上撒了暗绿色的葱叶。   香味很足。   曹吉祥跟他分工明确,他吃蟹肉蟹膏,曹吉祥就抱着一碗米饭往里倒菜油,然后夹着肉夹着火腿的西里呼噜往嘴里扒拉。   年轻人就是猛,这货瘦的跟竹竿一样却能扒拉下三碗大米饭、一只扒鸡、半根火腿,王忆都怀疑他娘把他撵出来是管不上他的饭了!   王忆这边吃的慢悠悠很自在,肥硕的蟹肉与鲜美的蟹膏都是整块的,好家伙,这吃起来味道可就太棒了。   呛蟹吃的是呛鲜之味,蟹糊则吃的是鲜咸之味,这两样是下酒好菜,可惜王老师已经戒酒了。   曹吉祥吃饱喝足一抹嘴推了碗筷就跑,急匆匆的跑下去看电影:“是不是放武打片?是不是武打片?我就爱看武打片!”   十九岁,这就是个大少年、小青年!   王忆琢磨着怎么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给曹吉祥安排个什么活呢?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占人家曹吉祥的黑便士,所以特意许诺给曹吉祥找个好活。   结果这便宜没占着,还得给人家找个活。   找个什么活呢?   王忆琢磨了一下,不行把这小子派去沪都给自己看仓库。   天涯岛是他的生活重心。   沪都则是他的工作重心。   现在他在沪都有了房子也有了仓库,起码等于是拥有了一个办事处。   办事处已经有麻六和王东义两人,可两人家在天涯岛,不能在沪都常驻。   曹吉祥这小子是愣头青,就在县里有个老娘,这样或许他可以安排曹吉祥去沪都常驻,顺便给麻六当保镖。   但这小子人很鲁莽,容易惹出乱子,那怎么来牵制他呢?   王忆琢磨着猛的一拍手。   陈进涛!   陈进涛此人坚强固执,富有责任心,他可以让陈进涛来当正职、让曹吉祥去干个副职,由两人来帮自己打理仓库的货物。   十六铺码头秩序混乱,小偷极多,他在仓库里又常备货物,这样必须得有守卫力量。   让陈进涛和曹吉祥联手负责仓库的守卫还挺合适的,同时他们俩可以接应麻六和王东义两人。   这样他可以充分利用曹吉祥的火爆脾气:   十六铺码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队里民兵之类是混不开的,因为民兵们在没有王向红和王忆带头的情况下,他们胆子很小的——   八十年代农村人去了大城市,会感觉比城里人矮一截,所以做什么事都容易心虚。   这样真在仓库上遇到什么麻烦事,还是曹吉祥这样的火爆脾气更能顶事。   混码头那种地方,必须得敢打敢冲!   今天的比赛,女排的铁娘子们也是敢打敢冲。   作为她们对手的噢大梨呀女排运动员以力气大、耐力强著名,号称排场女铁匠。   然后今天铁娘子们以硬碰硬,上去就开始冲锋陷阵,咣咣咣一顿凿,把女铁匠们凿了一个找不到北。   最终三比零,铁娘子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给小组赛画上了句号,接下来就是淘汰赛了。   比赛结束是凌晨时分了,王忆本来睡得很香,突然就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出去一看,校舍操场上怕不是汇聚了得有千八百的人口!   今晚的比赛时间太巧,正好放完电影改成看电视比赛,于是外队的社员们也不肯离开,都磨蹭着来看比赛。   王向红便把电视机拉线搬到了学校操场,大家伙勾肩搭背凑成一团激动的看比赛——   现场几乎都是男同志,所以可以随意勾搭。   为什么都是男同志呢?   因为噢大梨呀的女排姑娘别管长得怎么样,反正身材是很火爆,前面鼓鼓囊囊、后面囊囊鼓鼓,两条大长腿倍长倍白,太吸引男同志们的眼珠子了。   不过这年头的男同志们很爱国,他们把私人喜好和国家利益分的清清楚楚。   洋娘们可以让他们看的眉飞色舞,可铁娘子的获胜才会让他们欢呼雀跃!   王忆被吵的没法睡觉,只能回去开灯看书。   果然。   看了一阵书困的受不了了,这次连外面的敲锣打鼓都不能阻挡他睡觉的脚步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队里再度热闹起来。   好些人家的妇女在痛骂自家男人:“起来赶紧起来,支书就给你们放了半天假,下午要上工的。”   “你死床上了?啊?你早上回来不是很有精神吗?不是能折腾我吗?啊?用王老师的话说,你不是三吹六哨挺猛烈吗?这会怎么不会动弹了?”   “快点吃饭,吃点东西早点出海,支书说你们不用歇晌了,快起来滚蛋!”   王忆蹲在山路头上听着队里的吵闹声听的高兴,加上身后大灶里飘出来的香味,这可太有生活气息了。   中午头学校大灶做了地三鲜,虽然是素菜可是油多,一人一碗大米饭,往上浇了一勺菜,很快大米饭变得油汪汪起来。   学生们吃完饭嘴巴亮亮的,然后他们一个劲的用舌头舔嘴唇,尽量不浪费一滴油水。   他们吃完饭就回家去歇晌——歇到十月一,国庆假期回来就会取消中午的午睡环节。   王忆愉快的跟他们打招呼。   王向红背着手上来,问道:“王老师你蹲在这里干嘛?哦,那个红梅主任今天去走亲戚还海账了,她会委托亲戚给你去找栾大壮问问拖网的事。”   王忆一听这话更愉快了,笑道:“好呀,那红梅主任可帮我大忙了。”   “另外那啥,我蹲在这里是在看热闹,队里的女社员正在骂她们男人呢,哈哈,真有意思。”   王向红也笑了起来:“你挺闲呀。”   “嗯,最近没什么事,我就等着沪都的同志们过来秋游做客了。”王忆愉快的说道。   王向红摆摆手:“那你也别闲着了,这样吧,你下午跟着大胆他们出海,去张网作业。”   张网作业是东海渔民传统的生产作业方式之一,始于清代展复初期。   其中的张网是网的名字,属于定置网具的一种,这种网口呈矩形,网身是方锥形,简单来说就是在海里打桩弄上一张网,等着鱼虾蟹们自己往里撞。   当然细说的话要复杂一些,比如张网作业分打桩张网和抛碇张网,天涯岛今天就要进行打桩张网作业。   打桩张网又叫近洋张网,在近海地区来下网。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了一下,之所以队里要在今天打桩张网不是图能获取多少鱼获,只是打桩张网可以连续几天都有收获,收获少但收获新鲜。   队里用打桩张网收取鱼获也是为了迎接沪都外贸市场的秋游活动,得给人家准备最新鲜的海货。   之所以安排今天开展打桩张网作业,是因为这活用不了一天,恰好半天能搞定。   而它又是在近海水域作业,社员们干完活浪费半天时间,就不方便再出海去干活了——时间上来不及。   于是昨晚看比赛、今天生产队歇了半天,王向红正好利用下午这半天时间安排社员们去打桩张网。   王忆一看这活是给兄弟单位的秋游准备的,那他没话说了,肯定得去参与一下子。   而且这种作业方式是他从未见过的,王向红让他去了解一下,熟悉流程。   王忆问道:“打桩张网这种作业方式,现在还流行吗?我听社员们谈过,说现在不太用了,以前用的多。”   “嗯,民国时候用的多,到四十年代的时候,咱们县里有张网船800余条、打桩一万五千多支。”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先抽了口烟,然后徐徐讲解起来。   “这么多的家伙什,那打桩张网现在为什么不大用了?因为效率低下,没有主动性,全靠鱼获自己送上门来。送上门来的大鱼大虾往往还捕捞不住,它们力气大,不能及时收获那会跑掉,一般能捕捞到的是小鱼小虾。”   “问题是刚解放、刚建国的时候,咱们国家是真的一穷二白啊,当时解放战争缴获了很多的张网船和桩子。”   “于是建国初期一直到现在,咱们外岛的一些渔区一直延续着打桩张网的作业方式。”   王向红蹲在他旁边吐了口烟,说道:“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打桩张网的话,有机动船来回收取鱼获,效率高了,收获能多点了。”   他给王忆继续介绍。   打桩张网的操作方式是这样的,找个水下暗流汹涌的地方,然后以竹桩或木桩打入海底固定位置,在桩上系挂网具。   这样暗流会裹挟鱼虾蟹的意动,让它们不经意间撞上网具被缠住。   要知道海洋浩瀚无边,在海里搭建起一张网等着鱼虾蟹自己上门就跟森林里守株待兔似的。   那怎么能提高守株待兔的效率呢?满森林转悠,树多了,总有兔子会撞上。   同样道理,打桩张网作业得在水下大量布设渔网,解放初是渔民们摇橹划船去打桩布网,然后四五个人操作一艘张网船。   半天时间,一条张网船能布设二三十条渔网,然后一昼夜能收取鱼获个两三次。   这种作业方式的缺点是缺乏主观性和无法及时收取大鱼导致其逃跑,可优点就是占用的人手少。   只要完成了张网作业,那以后一艘船上两个人就能看管住一大片的渔网。   王忆听到这里后心里一动。   咦,这个捕捞作业方式好像很适合22年天涯渔场的捕捞所需。   他就是为了保守自己一些秘密,所以天涯岛上人手少且以残疾人为主。   这种情况下不好随便出海进行捕捞。   那如果他在渔场里常年布置上打桩张网,每天安排人手去捞上来收取一下新鲜鱼获,再安排县里刚送他的蓝海十号客船送去市里的生产队大灶,这不是很好吗?   生产队大灶每天都能用上新鲜的野生鱼获,而因为规模缘故,生产队大灶用不上太多鱼虾蟹,偏偏张网作业的捕捞能力有限,没法子每天都能捕捞到太多鱼虾蟹……   天作之合啊!   一拍即合啊!   王忆顿时来劲了,站起来就说:“支书那我下去了,我准备去参加出海作业了。”   看着他展现出的劳动积极性,王向红欣慰的点点头。   老支书又吐了口烟,心里暗暗感叹:王老师这个娃真是好,一心为公不为私,为人还特别能吃苦耐劳,很有劳动积极性,这种后生现在多珍贵呀!   这么琢磨着,他对王忆未来执掌王家和天涯岛的工作便越发有了信心。   张网作业需要的网具多,大胆领着强劳力们把网和木桩全给领了出来,分到各艘船上后分了好些东西。   下午所有强劳力都要忙活打桩张网,于是他们合并成一个船队,浩浩荡荡奔赴向一处鱼获相对丰富的浅海水域。   用作张网船的渔船个头都差不多,一艘船上12个人,他们有不同的职位:船老大、上头人、打斗索、克西风。   其中这12人的职务人员分布情况是:一个船老大,一个上头人,6个打斗索,4个克西风。   大胆知道王忆跟着来的目的,是要学习打桩张网,于是船出海后他没有去摇橹,而是给王忆介绍这项工作的具体情况。   他拿起一条桩给王忆看:“它是四个部分组成的,桩头、斗、二凸和竹竿,咱们外岛用的桩头是削尖的毛竹,我听说现在东北工业发达,他们用水泥桩沉入水下当桩头。”   一条桩组合起来很长,毕竟是要埋在海底的东西。   拿桩头来说,它长度三米起步,而斗更长,四米左右一直到五米不等。   大胆给王忆演示了一下:“桩头和斗之间可以链接,用梢子来接,固定是个麻烦事,必须得它们固定好,否则肯定会白忙活一场。”   桩头是毛竹,斗和二凸都是硬木。   二凸长度不定,要根据海的深度来进行选择。   摇橹在海上飘荡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在一片暗礁复杂的海域开始抛锚。   这片海域叫黑礁海,因为水下有好些黑礁石。   王忆问道:“这边水下暗流挺厉害?”   大胆点点头:“对,挺厉害的,再就是这是咱们队里的一处野渔场,咱们在这里张网应该收获最好。”   野渔场……   听名字就知道这渔场很野。   它的野是野生野长,区域并不在某个居民岛屿附近,不属于某人或者某单位、某集体。   这种情况下就是各生产队、各单位靠本事来争抢来守卫。   内地人家械斗是争水源争土地,而渔家打械斗往往就是为了争野渔场。   大胆给王忆介绍说,天涯岛为守卫这片黑礁海野渔场费了好些力气,是流过汗、流过血的。   王忆听笑了,问道:“流过血?怎么了,跟外队人打过械斗?”   大胆认真的说道:“王老师你可别笑,我不是故意夸张的说话来吸引你听我说话,我说的是真的——大义,是不是?”   同船的王东义沉默的点头。   大胆给王忆说道:“这样吧,王老师你不知道这段往事,我给你好好说说。”   “那是哪一年呢?56年,那年我跟草鞋差不多的年纪,嘴上裤裆里都还没有毛。”   “那一年是咱支书转业回来第二年,当时他在咱外岛还没有啥名气。”   “当时咱王家因为自己在一个岛上,不像别的岛屿通常有两到三个生产队,他们人比咱们多。加上咱们上一辈和上上一辈好些强劳力参军入伍牺牲了,他们就经常仗着人多欺负咱们人少……”   1956年外岛的夏天,天气炎热。   那时候海里鱼获还好,天涯岛四周虽然是穷海,可他们不用出远门,却时不时能有好鱼获、好收获。   这一幕被隔壁的水花岛刘家人给看在了眼里,他们猜到天涯岛应该发现了一个野渔场,于是就想跟踪天涯岛的渔船去获取这渔场的消息。   问题是王向红早就在防备着这一点了,他刚从主力部队转业回来,论跟踪和反跟踪他是专业的,水花岛刘家人盯了天涯岛好些日子,结果屁都没有盯出来。   这样刘家人没辙了,便联系了外岛一个船帮一起强硬的跟踪天涯岛的渔船,并且准备逼迫他们臣服。   船帮人多,摇橹摇了十艘绿眉毛船,然后浩浩荡荡的奔赴天涯岛而来。   敌人来势汹汹,天涯岛这边得到消息后乱了阵脚。   一些老人妇女怕事,就让王向红要么带人出去躲起来,要么就把黑礁海野渔场的信息告诉人家。   王向红微微一笑,说道:“来了区区一群孬种,就想拿下咱们天涯岛?我看他们是要来闹笑话!”   大胆当时跟现在的王状元一个样子,年少却不怕事。   他跟着吼道:“咱们四周的海都是穷海,他们抢咱们的野渔场就是要逼死咱们,草,跟他们拼了,反正我不怕死!”   王向红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拼什么拼?死什么死?没事的。”   他指了指脑子说:“打仗从来不是靠蛮力、靠人力,是靠这里,这里好使比什么东西都好使!”   然后他说道:“来,同志们,我不用人多,来二十个社员分成两条小船,摇橹跟我走!我领着你们去接他们!”   那天是八月初,阳光灿烂,海上的风儿甚是喧嚣。   天涯岛的两艘小船和对方十艘绿眉毛大船相遇在海上,他们直接被包围了。   王向红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掏出酒葫芦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又分给大胆说:“爷们,这是高粱好酒,都尝尝,别给我省着,放心的喝!暖暖身子,待会要下水的!”   船帮几百条汉子和水花岛的一些汉子吃惊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知道王向红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迎击他们,这简直是找死!   王向红喝过酒后抹了抹嘴巴、擦了擦胡须,他笑道:“你们的领导是谁?我王向红在这里拜会他了。”   一个壮汉挺着大肚子怒喝道:“你算是个球东西,也配见我们领导?”   王向红笑道:“我不见你们领导,那把我们队的野渔场交给谁?”   听到这话,四周船帮的汉子们纷纷发出哄笑声,他们明白了,王向红这是主动来服软了。   这样船帮的老大便像模像样的走到了船头,居高临下的俯瞰王向红:“姓王的,你是个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你愿意交出野渔场这最好,免得咱们兵戎相见,这刀枪不长眼,伤了你们可就不好了!”   王向红笑道:“那多谢领导的宽宏大量了,我不废话,咱渔家汉子做事干脆爽利,你们跟我们走吧,我带你们去那片野渔场……” 第363章 开设摄影社   1956年夏天的外海上,王向红摇橹,领着队里一艘小船往前方海域驶去。   船橹摇动,摩擦着船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船帮和水花岛的十艘绿眉毛船紧随其后,从后面以半月阵型包围着他们。   前面小船很快行驶到了黑礁海,这一带海面上没有什么,可是水下礁石丛生,潜水下去看,能看见海底礁石犬牙交错、参差不齐。   到了阴天的时候水下光线暗淡,礁石会变成黑色,阴森森的让人看了就心慌。   而由于海底凹凸不平,水下还有暗流,暗流在礁石之间涌动、撞击,形成了旋涡一个接一个。   跑过这片海域的渔民都知道这片海不能轻易的近,手艺差的渔家人连船橹都掌控不住,很容易就会触礁甚至翻船。   不过水花岛的人懒惰,不像天涯岛的社员一样天天在周边海上探索、打渔,他们跟船的几个人并不清楚黑礁海的情况。   王向红一看小船进入黑礁海,他便往手掌里吐了口唾沫,鼓着劲加快了摇橹的速度。   小船跟水上快艇一样飞驰。   水花岛有人大叫:“快跟上,他想跑!”   船帮绿眉毛船上的橹夫赶紧加快摇橹的速度,急追快赶,然后绿眉毛船开始加速,忽然之间有浪花激荡拍打在船上,橹夫们见此很有经验的侧倾船头避开了浪花。   然后——   咣当一下子,一艘绿眉毛船便撞上了礁石!   因为要追赶王向红他们的小船,十艘绿眉毛船的船速都很快,这样触礁之后非常危险,直接就撞破了船体、将船舱灌进了好些海水。   这船恰好是船帮老大的坐船,他急忙站起来喊道:“弟兄们不用怕,让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我草!”   最后几个字没有喊出来,船体突然倾斜又有巨浪冲击而来,船帮老大等好几号人纷纷掉入了水里!   不了解黑礁海的水情,这落水之后更危险。   船帮的汉子都是精通水性的壮汉,可是黑礁海的水下暗流凶猛、旋涡众多,浪花一个接一个,有好水性也敌不过差海情!   其他船上的船帮成员看到他们老大和弟兄们落水挣扎,吃惊慌乱赶来搭救。   问题是黑礁海下水流汹涌、暗流激荡,他们船在行驶中能保持平衡,一旦停下而且有的是打横着去停船,水流冲击加上海底礁石多,又有渔船先后触礁!   渔船触礁不是都会被撞坏,有的船是被架住了,这样的船就不敢再随意去行驶了,只能暂时不动弹,等到涨潮时候再借势离开。   一连几艘绿眉毛船出事,剩下的渔船也不敢乱操作了,只能先把持住船橹保持船慢慢行驶来见机行事。   这时候王向红一挥手,领着另外一艘小船大喝道:“同志们跟我冲!撞他们!”   他们开的是两艘小船不错,但都是船头包铁皮、镶嵌铜板的铁头船。   这就是渔家的战船!   王向红拼命摇橹操船往最远一艘绿眉毛船冲去,船头撞船头。   绿眉毛船重心高而铁头船重心低,相撞之后产生剧烈震动纷纷船头乱转起来。   这把绿眉毛船上的橹夫给吓坏了,船橹此时已经无法掌控,船体摇来晃去。   船上的船员惊恐大叫,于是橹夫们心里慌张手上着急,船橹拍在礁石上一下子给别断了!   绿眉毛船失去船橹顿时变成了脱缰的野狗,潮水一拍浪花一打,它在水中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摇晃,最终也触礁了!   而另一艘铁头船也有战果,直接把对手给撞上了礁石给造成触礁。   其他绿眉毛船上的人吓炸了,狂吼大叫:“王向红你要谋财害命,这这这该当何罪!”   王向红面色冷漠,他在海上武工队杀小鬼子、加入主力部队打反动派,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   当初天涯岛他们一批入伍当兵的父子爷们总共四十多人,如今就他自己回来了,其他全血洒疆场、马革裹尸!   这种情况下有外人来欺负他们生产队、抢他们的渔场,那能指望他跟对手说说笑笑?或者指望他只是吓唬一下对手?   王向红一早就做好打算了。   今天不闹出点事情来不算完!   所以他压根不管落水的人,操纵铁头船又撞向另一艘绿眉毛船!   一时之间海上乱了套,船帮的汉子们也不装逼了,落水之后有的抱着一支橹、有的扯着缆绳、有的拽一块碎裂的木板,哭爹喊娘的求饶命、求救命。   两艘铁头船连连撞击,十艘绿眉毛船先后搁浅!   船帮老大一看大势已去终于服软,叫道:“……!”   王向红板着脸从船上捞起缆绳绑在腰上,冷笑道:“你是……!”   船帮老大在水里努力扑棱着,叫道:“是是是,我是……,你说什么都对,先赶紧救人啊!闹出人命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向红回头大喝道:“同志们,……?”   王东喜和王东美的老父亲王祥回大喝道:“对,同志们,咱们发扬下五洋捉鳖的精神,把这些俘虏抓起来!”   王向红率先跳下去抓了船帮老大上来,抓上来就用绳子绑了手腕。   他们先抓头目,带上铁头船后便捆绑起来。   铁头船空间小,不可能把船帮的人全给俘虏上来,于是王向红就协助他们回到了搁浅的绿眉毛船上。   把水中人救起,他没耍威风也没有报复他们,而是摇橹调转船头去往县城主岛。   到了主岛他把船帮这些头目全送进了治安局,并且说明了这伙人的所作所为。   当时治安局的领导就跟他是老战友,双方都在一个连队并肩作战,关系亲密。   得知竟然有不法分子要抢老战友和烈士家属们的财富,治安局领导勃然大怒,亲自带队去绿眉毛船上抓人,将这个船帮一举覆灭!   “这一仗彻底打响了咱天涯岛的名气,二十个人俘虏二百人,这简直是咱们外岛的平型关大捷!”大胆回忆起当年的场景真是豪气干云。   “你是不知道,我们两艘铁头船离开咱天涯岛的时候,全队人都聚集在码头上,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都给我们捏了一把汗啊,都为我们的命运担忧。”   “结果我们不但自己一个不少的回来了,还把想要抢咱们野渔场的不法分子给一网打尽,这事比评书里的那些大将的战绩还要夸张。”   “咱队里老少爷们听完这件事后又是难以置信又是高兴激动,好几个老辈人当时就对支书跪下了,说‘以后就由支书你来给咱们王家扛大梁,只要你来领头,咱们王家人吃不了亏’……”   听着船上大胆等人的介绍,王忆遥望着海上、遥望着来张网的十几艘渔船,一时之间也是热血沸腾!   因为他领着队里人发展了经济、改善了生活,说实话,王忆心里多多少少的对王向红有些不满。   王向红这个头人当的不称职,让队里社员上上下下跟着过苦日子!   现在慢慢的了解了王向红过去的所作所为,王忆越来越明白队里人对他心悦诚服的原因。   自己确实帮助队里人改善了生活,可是这事以前王向红已经做过了!   甚至在建国后最初的混乱年代,他还保障了队里人的安全,这是了不起的功绩!   王祥海当年也参战了,对此事深有感触。   他蹲在船尾抽着烟说:“这件事说起来是几句话、是咱们之间的闲谈,但它实际上很危险,毕竟船帮调集了二百号汉子想来收拾咱们,我记得当时我们二十个人上船下船、游泳潜水的,都累垮了!”   “这事在当时那真是轰动,就这么一件事,以后咱王家人去哪里都能挺起腰杆子!”   王忆点头,说道:“对,我们学历史的时候有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历史书上随便翻过一页,便是好些时代弄潮儿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波澜壮阔的一生啊。”船上的壮劳力们抬起头,纷纷露出了畅想的表情。   大胆说道:“要不是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真想去当兵、去保家卫国,也过出个波澜壮阔的一生。”   王忆说道:“用不着,同志们,相信我,能安安稳稳的过好自己这一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平凡人的一生,就是难得宝贵的一生!”   “来,准备开工了!”   他一声吆喝,好些社员纷纷跟着吆喝:“开工吧,准备开工!”   “上头人和打斗索下水,打斗索的做好准备喽!”   “王老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下水?”   大胆听到这话笑骂道:“滚你娘的蛋,你想要王老师的命啊?他的水性吃不住黑礁海,让他在上头看戏吧!”   王忆没有逞强。   他叮嘱道:“大胆你们小心点啊,别出事。”   大胆说道:“小意思,我从十六岁就来这里扎猛子了,咱下水的都是这里的熟客,要不然不敢随便下水的。”   “走!”   他脱掉衣裳戴上护目镜,深吸一口气将胸膛给撑得鼓起来,然后跳入水里。   这时候邻近一艘船上的船老大王东方喊道:“哎哎哎,王老师你看好你这个朋友,他也要下水……”   王忆这个朋友就是曹吉祥。   曹吉祥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知道这里水下地形复杂、暗流涌动,你们放心行了,我水性没问题!”   王忆喝止他:“吉祥,你出来是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给我坐下!”   曹吉祥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我真没问题,不就是……”   “你是不是不听我的命令?”王忆脸色一沉,“如果你这人不服管教,那以后别跟着我干活,因为我计划派你去沪都,你现在都不听我的指令,那去了沪都天高皇帝远,不是更没人能管的了你?”   曹吉祥一听他这么说话,顿时无奈了:“行,王老师我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不过我水性真的行,你们队里确实都是渔民、都有好水性,这个我承认,可我曹吉祥也是咱县里海滨救援队的一员……”   “是的,曹同志的水下本事可以的。”王祥海扔掉烟蒂说道,“我看过他打捞沉船,水性不比咱王家人差。”   曹吉祥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对,我们救援队协助政府打捞过沉船。沉船是死物,打捞沉船是小事,我每年夏天还要跟着巡逻艇沿着海岸线巡逻救人呢!”   “我曾经一次救下过三个落水的外地人,你们都知道旱鸭子掉水里会慌张成什么样,只有老海狼才敢去救人,我总共救过五回!”   这事王忆倒是不知道,不过他知道曹吉祥长得干瘦却极有力气。   于是他看到曹吉祥跃跃欲试,就说道:“那你下水去试试吧,不过要听命令。”   曹吉祥痛快的说:“王老师你放心,你们要打桩是吧?我们救援队当时去打捞沉船跟着打捞队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东方哥,我当你船上的上头人!”   上头人不在‘上头’而是要在最‘下头’,这个岗位的职务是去判定水深。   一个打桩张网小队是十二个人,一个船老大坐镇大局、一个上头人探查水情,6个打斗索来负责水下打桩,4个克西风则来绑起桩。   桩是二凸与竹竿相连相接而成,它们上下都开有牙口,其间上下有两道,咬合到一起可以用麻绳绞缠,把二凸和竹竿捆绑牢靠。   后面随着上头人和打斗索的下海,海面上开始忙活起来,有的扑棱有的吆喝,一派繁忙。   为了保证渔网不会被海鱼给带翻,打下去的桩深约2米。   上头人要选择合适的地形来安置桩,如果是泥沙那就直接往下打桩,如果不是泥沙是礁石就得要找石头缝了。   这边水下的礁石很纷乱,礁石之间的缝隙多,挺适合打桩张网的,社员们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有经验了,轻车熟路找到缝隙就行。   如果是在泥沙地里打桩,那打下去后还要等个四五天时间,等桩头被泥沙淤牢,这样才能在框架上挂渔网。   而黑礁海这里是石头缝隙多,不用等待那么长时间,只要用礁石缝卡住桩头那便会比较牢靠。   不过这种要设‘三杠’,是在海底桩头处增扎三根竹,成“三脚撑”以增加稳定性。   扎好桩剩下的便是搭网子,渔网搭好会被暗流吹动的向后延展飘荡。   那暗流裹挟鱼虾蟹行动的时候,会把它们冲入网里,另一个涨落潮的时候水流湍急,网体扩张,鱼虾也会落入网内。   等到退潮的时候,渔网上头会冒出水面,有人乘船去找到渔网,以竹篙捞起网尾收取鱼获,这就叫‘赶潮头、收潮尾’。   打桩张网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强劳力们干上一阵就要鼓鼓气,他们便会一起唱号子。   慢慢的海面上便响起了喘着粗气的号子声:   “拿要拿其高,汰要汰其高。一勒打支一,二勒打支二,三元中呀,四发财呀,五登科呀,六顺利呀,七星照呀,八大仙呀,九世满堂呀,十香延足呀……”   “十勒打支一呀,十勒打支二呀,十勒打支三呀,十勒打支四呀,十勒打支五呀,十勒打支六呀,十勒打支七呀,十勒打支八呀,十勒打支九呀,哎哟,挽挽二十斗呀……”   王忆这边也不闲着,他纵览全局当总指挥。   打桩张网的总指挥不像别的捕捞行动,还要会找鱼获群、还要找下网地点。   这活的重点是清楚各张网的布局,防止纠缠在一起。   于是王忆坐在船上拿出一个画板,上面夹上一张白纸开始画图定位。   有人给他摇橹,他们在各艘船之间穿梭,大概的估算出一张张网的位置,第一批张网打完了,后面再要下桩就需要王忆的批准了。   王忆这边图上有详细描述——很简单的事,订好东西南北在海上选一个锚点,然后设置好比例尺,这样就能绘制出一张张网子的位置了。   “哎哟,哎哟哟,挽挽九斗到,还有四双凑,还有三双半,还有六斗到,还有两双半,还有四斗凑,还有一双半,还有一双凑,还有一斗到……”   “众位老兄弟,竭力一晌晌,打好唱滩簧……”   在一阵阵号子声中,一条条桩打好,一张张网也张好了。   此时差不多开始夕阳西下。   马上就是秋分,晚上天气要冷了,于是王忆赶紧招呼社员们回去,说道:“一人去我那里打半斤酒,喝下去暖和了身子早点睡觉。”   听到这话强劳力纷纷喊了起来:“好!”   “哈哈,今晚又有酒喝了,正好家里准备用猪油炒个咸菜,好肴配好酒,舒坦!”   大家伙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摇橹往回走,有人便张开嘴亮了嗓子开始唱起歌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王忆跟着唱:“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秋分时节的夕阳彻底温暖起来。   秋高天气爽,秋分生凉意。   时光一个摇晃,酷暑消散,人间已是九月天。   九月的海洋是一年中两个最温和舒适的时间段之一,九月的傍晚是最让人感慨的时间点之一。   夕阳余晖摇摇欲坠,海上水雾袅袅升腾,红云照晚霞,渔船一路冲开波浪,绽放出纯白中透明透亮的水花。   西方天上是白云染金,东方的天上云朵如白絮。   王忆看过海上铺洒了一层红霞的水面,便半躺在船上,倚靠着一盘厚实的缆绳抬头看天。   现在白天越来越短,直接体现就是夕阳入海的时候不再犹豫,直直的消失在海面之下。   但夕阳的美就在于落下的最后一刹那,当天的太阳像是要回光返照,西方洒下的光辉格外的亮堂。   光芒四射,然后是夜幕降临。   渔船靠上码头,渔家的灯光亮起,炊烟弥漫了全岛,整个天涯岛充满恬淡的生活气息。   强劳力们说说笑笑的下船,然后三五成群的上门市部去领酒,一人拿个小酒瓶打上半斤白酒。   投桃报李,他们会顺便在门市部买点东西——当然,门市部东西便宜,本质上来说还是他们占便宜。   只是王忆在22年不缺钱,货物商品从22年带到82年出售,收到的钱是82年的钱,这样丰满了他在82年的钱包,算是他跟社员们双赢吧。   昨晚女排小组赛打完迎来两天的休息日,这样社员们没有比赛看,他们就来看电视。   大彩电取代电影成为了本队社员和外队社员的最爱,晚上彩电的光芒更强,社员们也不怕刺的眼睛疼,都是把彩电搬到操场然后关闭操场上的路灯去看电视。   于是要么是看电影、要么是看电视,没人再去关注王忆,王忆便关了听涛居的门去了一趟22年。   没什么大事,他去市里把之前订购的UPS给搬走了,直接带到了听涛居。   现在的发电机系统主机在听涛居,社员们不会平白无故进来看机器,所以不清楚机器的构件。   这样王忆带回来UPS后安排大迷糊来帮忙调整位置。   大迷糊从不会对外提起王忆或者听涛居内的情况,所以王忆对UPS的存在非常自信,这东西不会引发别人注意的。   与UPS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几台照相机,都是邱大年最近一段时间刚给他买回来的东西。   王忆之前给社员们发全家福的时候说起过要在学校开设摄影社,培养几名小摄影师。   这年代的摄像机是小摄影师绝对玩不转的,因为现在还没有自动对焦技术,每一台摄像机都是一台小机器。   王忆观察发现了,这年头玩摄像机的多是城里的时髦青年,有文化、爱钻研,他们正好能玩的转摄像机。   所以他买了九十年代初所兴起的傻瓜相机,只能培养学生们使用傻瓜相机。   像王忆让邱大年买的是柯达KB-10,傻瓜照相机中的一代神机。   柯达生产胶卷举世无双、天下闻名,他们也生产相机,相机的口号很响亮很朗朗上口:生产人人都会用的相机。   一般来说柯达相机比其他相机都容易入门,而柯达-10是柯达相机中更容易入门的一款。   它发行于1999年,百十来块的价钱,搭载的镜头是固定镜头,不能调焦也无需调焦,因为这机器的镜头由柯达官方色彩校对过,色彩精准,胶片味儿浓厚,氛围感很强。   并且这相机自带闪光灯并且有感光能力,光线不足的时候闪光点自动开放。   总之它的使用步骤特别简单,只要按照正确的方法拍摄,出片率可以达到99%!   如果是用这年头的普通相机,那么不管是海鸥还是佳能之类,学生们玩不转压根没法出片。   王忆一口气带回来五台这种相机,他不怕被人质疑从哪里买到了这么多相机。   KB-10这个东西作为傻瓜相机的明星,不光是因为构造简单,还因为它们造型很土很傻瓜。   现在的相机都是金属机身、航天航空漆色,要多高档就有多高档。   KB-10是一款走量的机器,塑料壳机身,而且是黑色的,相比王忆手头的相机它有着显而易见的廉价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款便宜东西。   再就是这些相机都是七八成新,使用痕迹很清晰,他可以解释买的便宜淘汰货。   早上起床,门口的草木上点缀着露珠。   隔壁大灶火力旺盛,白烟和豆浆味呼呼的往外冒,很浓重。   今天早上学生们吃甜豆浆配鸡蛋,一人两个鸡蛋、一碗甜豆浆,另外还有十张钙奶饼干,不够吃的要自己再去买饼干。   学生们开开心心的来领早餐,王新国抽空跟王忆说了一声:“王老师,咱们门市部里的钙奶饼干不多了。”   王忆答应一声知道了。   学生们数量多,饼干吃起来快,他得再去仓库搬运一批。   这样要是队里能自己烤饼干就好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还有月饼磨具和烤饼机没有带过来。   现在距离中秋节没多少天了,外岛开始卖月饼了!   于是他去找王向红说:   “支书,昨天我收了一个消息,我同学给我邮寄的月饼制作机器到咱市里了,我领着大迷糊去一趟,把机器尽快搬回来。”   王向红问道:“你还真买了这机器?可是咱们没有馅儿啊。”   王忆说道:“馅是人家工厂调好的,应该有好几种馅呢,你等等看,我今天带回来就知道了。”   王向红听后很高兴,说道:“行,有谱就好,那你怎么着,下午开船去市里拿?还是我找人去搬一下?”   王忆说道:“我领着大迷糊过去吧,我们两个足够操作的了——要不然你领着去也行,应该是放入丙-110仓库了,到时候你们在里面找一找,把里面东西一起搬回来就成。”   王向红说道:“你上午有课,那还是我来操作这件事吧,我上午带大迷糊和几个轻劳力过去忙活一下。”   上午是普普通通的文化课,到了下午还是体育课,合练太极拳。   这次王忆把录音机给拎到了操场,放上《万里长城永不倒》的磁带,高亢的音乐声便响了起来: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因为是在县里表演,所以他用的不是粤语版歌曲,用的是国语版本的。   这首歌无论词曲都极其高昂,听的让人热血沸腾,徐横听到后便跑过来问:“这是什么歌?”   祝晚安也跑来听,欣喜的说道:“这是《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这部电视剧是港岛拍的,我看《大众电影》里说,明年广粤电视台要引进来,到时候咱们在电视上就能看了,可好看了!”   徐横说道:“大侠霍元甲?一听就是武打片,那肯定好看。”   “听这首歌也好听,我听的是热血沸腾,都忍不住亲自下场打一套拳了!”   王忆说道:“那你下场打就是。”   他对孙征南说:“孙老师,你给学生们放音乐,现在他们已经把拳法打熟了,你以后就带他们带着歌曲来合练。”   孙征南点头说:“行,没问题。”   歌曲一放,问题就来了。   学生们早早就学会了太极拳套路,已经打的很熟练了。   可是一听歌他们便不会了。   注意力被歌声所吸引,或者出拳的思路被歌声所打断,一下午的拳打的是乱七八糟。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就说道:“孙老师,你和小秋老师到时候当领队吧。”   孙征南笑道:“没事的,王老师你别心急,同学们今天是刚听着歌曲来合练,所以难免不适应……”   “对,我发现他们不能及时适应变通。”王忆接话说道,“我怕的是等到国庆节的时候他们去表演,结果观众太多他们太紧张,到时候万一打乱套怎么办?”   “所以还是让你和小秋老师来当领队,让他们跟着你们打拳,你们来给他们进行引导。”   秋渭水是最早跟着他学太极拳的人,她擅长舞蹈,太极拳早就已经打的滚瓜烂熟。   再说了,听说这次国庆节汇演还有排名的,王忆直接放大招:   秋渭水上台之前直接来一句,‘我今天的表演是要献给我的县委一把手爷爷’,到时候第一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个老师一左一右当领队在前方,然后学生们开始合练。   王忆把相机带了出来,举着相机给他们拍照留念。   有了领队老师在前面引导,这下子学生们打拳就踏实了——   太极拳是套路拳,他们早就把这套路打的滚瓜烂熟。   所以只要有人能给他们起个头或者在他们因为慌乱而头脑空白的时候领着他们打拳,学生们就不会出问题。   等到一场合练结束,王忆拍拍手说道:“来,同学们先歇一歇,我说一件事。”   “那个城里的学校不是有什么小记者社团、小广播员社团、小科学家社团吗?咱们学校也有这样的社团,咱们办一个小摄影家社团!”   他把桌子上的五台照相机摆出来:   “工具已经买回来了,咱们筛选一下,选出几名同学当小摄影家,好不好?” 第364章 生产队月饼飘香   照相机摆出来。   学生们跟潮水般哗啦啦的涌上来,直接将王忆和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什么小摄影家?”   “我娘说来着,说王老师要教咱们拍照片。”   “我想拍照片,王老师、王老师你看我,我很会摆姿势,给我拍照片……”   “我也要拍,我什么姿势都可以,王老师你给我拍吧……”   王忆捂着耳朵让他们嚷嚷。   真吵啊!   他等学生们不嚷嚷了再准备聊小摄影家的话题。   然而学生们就没有个不嚷嚷的时候,叽叽哇哇、呜呜渣渣,王忆等了好一阵,这放开手一听——   依然是魔音灌耳!   看着嘴巴开开合合的众多学生,王忆此时暗暗的叹气:就是让你们吃的太饱了。   他没辙只好举起手臂喊道:“行了行了,都别吆喝了,听我说、都听我说!安静点!”   可学生们已经吵上头了。   照相机啊。   小摄影家啊!   这事他们家里的家长提过了,而且跟他们说了,要好好表现成为一名小摄影师。   家长们可是记着王忆说的话呢,他说他手下的小摄影家们可不只是拿着一台相机去瞎比划,而是要真拍照的,拍生活中的场景,叫做‘抓拍’。   于是家长们起了野心:   要是自家孩子能成为小摄影家,那等着走亲戚——特别是过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得多有面子?   到时候让亲戚看看,自家崽子带着照相机可以给亲戚们拍个合影照片。   这别说外岛各生产队的孩子,就是城里的孩子也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条件。   甚至别说孩子了,即使是大人,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里的大人又有几个能玩得动照相机的?   所以这小摄影家可是事关自己家里的颜面,家长们都给娃娃们说了,只要能成为摄影家、拿到照相机,以后每天都能吃一个鸡蛋补身子。   好些学生为了这一个鸡蛋是真拼了。   当然他们现在隔三差五在学校能吃上鸡蛋,就拿今天来说,他们就在早餐上吃到了两个鸡蛋。   然而问题来了,鸡蛋这样的好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每天都能吃一个鸡蛋,他们认为这是发达国家小学生才有的生活条件。   王忆举起手臂,学生们还是汹涌的自告奋勇。   王状元甚至吼道:“小摄影家,我,王状元,当定了!”   王新钊也嚎叫了起来:“我是助教组组长、我是小售货员、我是队里儿童团的团长,我还是、我还是全校考试第一名,我要当小摄影家!”   “那你别当小售货员了。”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你不能什么都当,你把小售货员的岗位让出来,让给我,那我不跟你争小摄影家了。”   “对,我也要当小售货员!”   王新钊眨眨眼睛。   他犹豫了起来。   正在人群外瞎蹦跶的王丑猫听到这话缩了缩脖子。   算了,我还是当小售货员吧。   他还去拉了王新钊一把提醒说:“小售货员有好吃的,王老师有奖励!”   王新钊恨恨的跺跺脚:“唉,我多想像孙大圣一样,拔下猴毛能变出分身!”   王忆说道:“来来来,同学们先别嚷嚷了,我们选小摄影家,我看到大家都非常热情、非常积极!”   “那么应当选谁当摄影家呢?”   “我我我!”一群人又举手嗷嗷叫了起来。   王忆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他很后悔自己跟学生们卖关子。   跟这些小呆瓜卖什么关子呀?直说得了!   他吼道:“五台照相机、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一名小摄影家!”   “这个要有考验的、要有考验!首先是必须手要稳当,其次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学生们看向他。   这时候王状元举起双臂挥舞道:“王老师,我的手特别稳当,我最近还在练铁砂掌,我的手越来越稳当了!”   “然后我也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你和小秋老师就特别美!”   王忆一愣。   草!   这小子的眼睛挺明亮啊!   他说道:“这样、这样,你们别嚷嚷,每个年级每个同学,都有一天当小摄影家的机会!”   “大家轮流当小摄影家,然后每个人每天有两张拍照的机会!”   “我会把照片洗出来,集中起来让支书和咱们的社员代表们去给你们的照片打分,得分靠前的同学就能当小摄影家,怎么样,公平公正公开吧?”   学生们议论纷纷,没人反对。   主要是前期一人一天小摄影家,那自己起码可以糊弄家里一个鸡蛋吃。   可以!   王忆说道:“至于这个小摄影家的轮换顺序?很简单,按照成绩来轮换,这很公平对不对?”   王新钊高兴的喊道:“对,很公平!”   王忆瞥了他一眼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实习生身份,你是销售员了,就不能参加小摄影家活动。”   王新钊顿时很沮丧。   王丑猫说道:“对,王老师说的对。”   王状元哂笑道:“二猫你对个屁,你也是小售货员了,你也当不成小摄影家。”   王丑猫认真说:“我当什么无所谓,但王老师的话说的确实对,他做事很公平!”   王忆听到这话欣然点头。   这孩子没白吃自己的好东西。   王状元愣住了:二猫这小子,好像比自己更会拍马屁当舔狗啊?这样你叫什么王丑猫,你怎么不叫王舔狗啊!   王忆说道:“大凤儿,你是小厨师,也不参与小摄影家的评选了。”   回学的大闺女是个文静的姑娘,她听到王忆的话后便柔顺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忆说道:“行了,小摄影家选出来了,从明天早上开始,各年级的第一名去找自己的老师要照相机,拿到照相机的同学去找我,我来教他照相。”   “记住,每个人只有两次按下快门的机会!多按一次就取消评选资格!”   秋渭水听了笑道:“那我们育红班的同学呢?他们也相当小摄影家呀。”   王忆说道:“我还有几个照相机玩具,让他们当预备摄影家吧,先拿那几个玩具来练练手。”   这事安排完了,学生们也休息够了,又开始听着音乐合练太极拳。   王忆围着操场转圈。   老黄领着四个半大的狗崽子跟在他屁股后头溜达,整的他像牵着一群狗巡街的恶少一样。   不多会之后码头上传来吆喝声。   王忆听到后站在路口往下遥望。   有人上来把他叫下去:“王老师、王老师,支书让你下去一趟,说是机器啥的弄回来了。”   王忆看看天色,王向红速度不怎么快啊,这都快下午四点钟了才回来。   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赶紧往下走。   机器、馅料他都提前放在了仓库里,另外也在仓库中放了很多商品——   都是天涯岛上生产线重新包装过的东西,包装很简单,几乎都是白塑料袋包装,不可能被人发现出问题。   王忆急匆匆的赶过去,走上码头问道:“支书,怎么回事?回来挺晚呀。”   王向红说道:“我去县里一趟,我发现你买的这台月饼烤箱是用煤气的,于是我去县里找老徐帮我灌了两大罐子的煤气,否则咱没法用烤箱工作。”   王忆买的是一台老式烤箱,里面有烤盘,通过明火提温加热。   没办法,电力供能的烤箱都是太现代化了,带液晶显示器的,这东西在这年代太梦幻。   另一个电力功能的大型烤箱功率很大,就天涯岛现在这个老旧的供电路线,压根支撑不了烤箱的使用。   所以王忆选的是双气功能的老式烤箱:以天然气和煤气来供能。   听到王向红的解释,王忆恍然大悟。   支书还是靠谱,办事就是全面!   接下来是搬运机器。   王向红让他过来先查看一下机器在运输过程中有没有出事,王忆上船舱一看。   烤箱四边都用纸壳箱给缠起来了,一点磕碰都没有,非常安全!   王忆笑道:“支书,没问题,把机器抬上去吧,大灶现在装不下了,咱们是不是该考虑着给它换个地方?”   实际上是月饼机不能放在山顶上,这东西烤后味道太香,让学生们还怎么安心学习?   王向红冲他挤挤眼:“祠堂两边都有厢房,现在只有一边的厢房用起来了!”   这是个好主意,但王忆摇头了:“不行,服装队在祠堂干活呢,月饼太香甜了,不能让服装染上这个味道,否则不好往外卖。”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一琢磨,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旁边的人嘿嘿笑道:“还有一回事你们没考虑到,天天在祖宗面前做月饼,这不是馋他们吗?嘿嘿。”   “你滚蛋,祖宗们不馋。”另外有人跟他推搡着开起玩笑来,“再说祖宗们馋了吃就是了,咱们都是孝顺子孙,在他们面前烤月饼,这不是天天给他们上供吗?”   王向红这边认真的琢磨了一下,说道:“安放到寿星爷家里吧?寿星爷家里的空房间多。”   “正好寿星爷平日里睁开眼睛就来祠堂的天王树下讲古,天天不在家,咱们可以把他家的房间利用起来。”   王忆说道:“我看行,但是咱们队里房子需要重新整合了,该建新房了吧?”   王向红说道:“该建新房了,不过稍微等等吧,咱不是计划着给全队统一翻新房子吗?”   “不是翻新,是直接拆除重建,全建起铮明瓦亮的砖瓦房!”王忆打断他的话。   王向红砸了咂嘴、咬了咬后槽牙:“那得多少钱?是不是?咱这钱不凑手啊。”   王忆给他分析说:“够用,大众餐厅盈利多,六子那边在沪都更是财源滚滚,加上服装队和木工队,说实话咱们一年能赚多少个万元户真不好说,但我估计着几十个挡不住!”   “外岛盖房子是贵,可是如果咱们全岛统一盖房子那就能分摊成本了,让建筑商和包工头们薄利多销,这是一笔大工程!”   实在不行自己搞个砖窑厂!   不过这事也就想想,外岛一没原材料二没技术,要从零开始建起个砖窑厂挺费劲的。   王向红说道:“行,那等一等,等这个月的钱收回来,咱们队里开个全体社员大会,把这事好好研究研究!”   王忆说道:“支书你现在先跟寿星爷商量一下,咱们暂时把月饼工坊设置在他家里吧。”   王向红说道:“行,距离中秋节没有十天了,我今天去供销公司的时候看过了,月饼已经进入柜台了,很多城里人都在买月饼,咱们也要尽快生产、投入市场。”   “支书,咱们队里的行为算不算扰乱市场供应秩序?”有老人担心的问。   天涯岛的人老实,宁肯不赚钱也不能惹是生非找麻烦。   王向红笑道:“这件事我找老徐问过了,老徐的回复是完全不算。”   “首先,咱们投放的月饼是小批量的,这不影响市场的供应和正常销售。”   “其次咱们不是个体户,这是队集体的产业在出售商品,国家一直讲的是集体共同进步,咱们是在响应中央号召嘛,绝对不会有事!”   他挥挥手说:“我去找寿星爷商量腾屋子的事,你们准备把机器搬上来。”   “王老师你多费点心看好了,可不能出意外啊,这么大的机器,咱外岛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机器呢!”   社员们说道:“咱们船不是更大吗?”   王向红眨了眨眼:“是哈?”   还有社员说:“咱们发电机不也比这个烤炉子更大吗?”   王向红不耐的摆摆手:“这时候你们一个两个的机灵起来了?行了,好好干活,我去找寿星爷。”   寿星爷是很有觉悟的一个人,他如今已经无后,就把全队的晚辈当后人,真是一心为队集体着想。   因此得知了生产队需要自家房子来搭建个月饼工坊用来烤点心,他立马说道:“你放心的去折腾,别把我房子给烧了拆了就行了!”   王向红恭敬的给老爷子上了一支烟,说:“那肯定不能,不过咱们迟早还真得拆房子盖新房……”   一听这话寿星爷摇头了:“那不行,我房子是我爹留下的,我老婆娃娃都是在那房子里没的,我也得在那房子里走。”   “等我走了,他们要回来接我,我不能让他们找不到回家的门!”   王向红一听这话眼圈有些发红,说:“行,寿星爷,你的房子你说的算,咱队里其他房子的规划我管,你的房子你自己管。”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码头,喊着号子指挥着社员们将烤箱抬进了寿星爷家里院子。   厢房要用作月饼工坊,于是他喊了妇女们过来收拾屋子,二十多号人一起下手,七手八脚很快将屋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王忆进去看看,指向屋顶说道:“木工队里有木板,本来是给大众餐厅换屋顶准备的。”   “你们这样,先去倒腾几块过来给这边屋顶吊顶,餐厅的板子后面几天重新做。”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这是?”   王忆指向屋顶上的檩条和海草层,说道:“上面草叶太脆了,蜘蛛网虫子之类也太多了,一旦咱们烤起了月饼,那热气上升很容易冲下虫子和草叶。”   “饮食行业,必须得注意卫生,咱们不能落人口实。”   跟着来看热闹的王祥高说:“行,我这就回去拿板子,切割板子不是难事。”   “王老师这话说的有道理,我听说现在外面社队很嫉妒咱们生产队的发展和进步,都在造咱们的谣!”   “所以咱们确实不能出纰漏,不能落人口实,否则指不定外面的人怎么编排咱们呢!”   这样今天就没法开烤了。   正好王忆要研究一下烤箱的使用方法。   至于月饼的做法不用研究了,安排人手来学习就行了:   他买的是成品馅,品类比较简单,一共只有四种,分别是经典五仁馅、花生馅、芝麻馅还有一个豆沙馅。   这四种馅在八十年代初不说常见,但确实都能见到了,只是一般人家买五仁馅很少买其他馅的月饼。   就五仁的便宜……   而王忆买的五仁跟这年代的五仁不一样,八十年代初的月饼只要拿出来就能卖出去,好吃不好吃,老百姓没得选。   这年头很多月饼压根不是现烤的,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前的东西,有些月饼硬的用牙齿啃不动。   但即使这样只要推上市场降降价,也会被老百姓一抢而空,现在外岛人家吃月饼不是一个个的啃,是用刀切几块,一个孩子分一块过过瘾就行。   王忆研究机器,王向红那边开始清点妇女来上工。   烤炉的个头不小,一共四层两边八个托盘,每个托盘能放入五十个大个头月饼,一次能烤出四百个月饼。   王向红点了十个妇女过来忙活,有要和面揉面的,有要盯着烤炉的,最多的是用模具扣月饼的。   队里有了月饼烤箱的事当天傍晚便传遍了全队。   这压住了小摄影家的消息,让学生们很不满意。   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出风头呢!   恰好第二天的23号是秋分。   这一天到来,时令分两边,一边是夏一边是秋。   中秋要来了!   大清早的被选入点心队的十名妇女去了寿星爷家里,寿星爷不出去讲古了,他坐在屋门口好奇的看。   队里还没有自己烤过茶食点心呢!   王忆拿着一张土豆饼一边吃一边走来,问道:“嫂子婶子你们来的挺早,都吃过饭了吗?”   妇女们腼腆的笑。   都没吃早饭。   王忆说道:“行,等第一炉月饼出来,分给你们先吃两个,就当早饭了。”   他把最后一口土豆饼塞进嘴里,又把带来的两张土豆饼给寿星爷。   寿星爷闻见香味使劲抽了抽鼻子:“是大油饼?”   王忆说道:“不是,是土豆饼。”   寿星爷疑惑的问道:“土豆还能做饼呢?”   王忆笑道:“能,土豆丝混上鸡蛋液和面粉,你尝尝,寿星爷你尝尝。”   寿星爷乐呵呵的说:“跟着你净吃些好东西了。”   他撕下一块土豆饼塞进嘴里,顿时满足的眯起了眼睛:“香、这可真香呀。”   土豆饼油多,他看看手指肚上沾染的油脂,便塞进嘴里舔了舔。   好吃,真是好吃!   王忆回到厢房去跟妇女们说:“那个做月饼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要说这个活简单,是因为咱们已经把馅儿准备好了,只要用面皮包住馅儿,放到模子里扣出来就行,再上炉子烘焙,烘出来的就是月饼,简单不简单?”   妇女们笑了起来:“跟蒸包子一样呀。”   “比蒸包子还简单,蒸包子咱还得自己调馅儿呢。”   王忆让她们随意的聊了几句,然后说道:“流程简单,但要做出合格的月饼却不简单!”   “月饼还不是包子,月饼不光要好吃还要好看!再说了,包子是咱自己吃,月饼却要往外卖,要做的漂漂亮亮的才能好卖!”   “我刚才说的那些只能做出月饼来,但要做的好看,那就需要技术了!”   一个叫孙贝贝的少妇讪笑道:“其实,做的不漂亮也能卖出去……”   “我们是要卖到沪都的!”王忆说道。   月饼馅在22年有的是,他可以将点心队做大做强,做出一个饮食品牌来。   然后他继续说道:“所以这月饼咱们要做的漂亮点,但这不容易啊,很考验咱们的技术,前期我估摸了,肯定有五个问题——”   “纹路不清晰、上色不好看、偏软或者偏硬、烤的过程中会开裂、烤完会塌腰泄脚的,还有一个回油慢导致吃起来太干、不香。”   其实这月饼具体怎么做他也不好说,他就是在22年看了一些烤月饼的食品,又让邱大年在烘焙店找师傅买了烘烤技巧自己学习了一下,期间肯定需要实验。   相比于这个时代,他的月饼只要做的不太难看那肯定能热卖,毕竟馅儿的质量在这里摆着的。   就像海鲜凉菜摊子,现在县里有不少人家看他们生产队卖凉菜发了财心动了,于是跟着拌凉菜、卖凉菜。   可他们不管怎么调味,就是卖不过他们生产队的摊位,为什么?   因为生产队的凉菜舍得用料!   同样,王忆这边的月饼馅相对于这时代的常见馅料而言有碾压式的优势。   再一个他用来做面皮的料也都是好料,用转化糖浆、用花生油,用的面粉可不是普通面粉,有低筋粉、高筋粉,现在食品厂做的月饼面皮肯定没有他这么多讲究。   他领着社员开始下手做实验,把糖浆和油充分搅拌均匀,直到油和糖浆完全融为一体。   再往里按照比例加高筋粉、低筋粉和水——他是带着电子秤过来称重加水的。   这年头也算是个稀罕景了,因为现在不管是厨师还是面点师为什么都是老师傅值钱?因为这些活要做好了得靠经验!   有经验的师傅一过手就知道炒菜要用多少菜、多少盐,做点心要用多少面多少水。   没有经验的那就有意思了:做点心时候加面多了就再加点水,加水多了就再撒点面……   最后加成什么样全看祖师爷怎么保佑了!   王忆指导妇女们说道:“月饼的面皮要求很高,饼皮的状态要不软不硬,太软会泄脚、太硬会裂开,拌匀后揉成团儿,像这样就可以……”   他是按照师傅给的比例来加面加水的,揉了一通后感觉没问题。   这面团温暖柔软,触手生弹……   一看就好吃!   他叮嘱妇女们:“别太使劲揉啊,别让面团上劲了。”   面活好之后还要醒面,王忆掏出个温度计挂墙上,说道:“嗯,当前温度还行,两个半小时吧。那个我给你们贴个表,你们要监控一下温度,不同温度醒面时间不一样。”   妇女们都惊呆了。   还能这么操作?   恕我等孤陋寡闻,我们今天是大开眼界了!   不过她们也来信心了。   本来她们第一次烤月饼非常担心自己手艺不到家,浪费面粉浪费馅——队里对浪费问题特别看重。   社员们自己也自觉,她们都知道生产队现在条件困难,如果浪费了队里的东西,不用王向红批评她们,她们自己都会难受的抹眼泪。   如今王忆给她们一演示:她们有没有经验压根没关系,人家把一切标准都定出来了。   用乡下话说就是,小牛学大牛屙屎,尾巴怎么摆、屁股怎么翘,照着学就行了!   实际上确实这样。   王忆让她们先醒面自己去上课了。   等到半上午的时间到了,他去领着妇女们开始揉面、揪面团,塞上馅儿扣进模子里,拍出来的就是漂亮的月饼!   黄澄澄、软绵绵,花纹很漂亮,上面还带这四个字:花好月圆!   第一批次是五十个月饼,王忆开了烤箱的一个烤层,放进烤盘之前他先教妇女们在月饼上刷一点水来润皮:   “记得先给烤箱做个预热,每天早上和下午做一次预热就行。”   “行了,放进去,上下可以调整温度。看这个钮,看到了吗?一层有两个,上面的这个是空置烤箱上头的温度,下面这个是控制烤箱下头的温度。”   “烤月饼不是跟蒸馒头蒸包子一样,一次就出炉,得分成两次,第一次是定型。”   他又挑出鸡蛋黄配料调了个汁水,说道:“定型之后先把月饼抽出来,然后用这个刷一层,这样烤出来的月饼一般会更好看一些,也更有光泽。”   后面这节课被他调走了,他直接留在了月饼工坊里。   定型二十分钟,烤制又是十分钟。   这时候已经有香甜的滋味从烤炉里冒出来了。   时间到。   王忆深吸了一口气。   关掉烤炉戴上手套将烤盘端了出来。   五十个巴掌大小的月饼整齐摆放在上面,外观饱满油光发亮,拿起一个看看,底部平整,整体没有任何收缩、塌陷和露馅的痕迹。   他捏了捏月饼。   月饼回油很成功,表皮挺松软的。   第一次烤月饼就相当成功!   这花钱就是比单单看免费视频学习要更好,烘焙店师傅给的配方和流程很精准,很有用。   王忆分给她们一人一个月饼,笑道:“来来来,都尝尝,一起尝尝咱们自己烤出来的月饼。”   他拿了一个豆沙和一个芝麻的去给寿星爷送过去。   寿星爷挺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胡须说:“队集体的东西……”   “就是咱们社员的!”王忆打断他的话说道,“再说了,我们占了寿星爷你的房子……”   “你这话说的不好了,一家人说出两家话来了。”寿星爷又打断他的话。   然后问:“那我尝尝咱队里的月饼?”   王忆看着他馋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寿星爷你快尝尝吧,你活了一百多年,吃的盐巴比我吃的米都要多,见多识广有经验,来,指导指导我们。”   寿星爷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两条眉毛夸张的挑动了起来,他指了指手里的月饼又指向王忆:“你、你们怎么做的?”   他眉开眼笑的抿了抿嘴巴,满脸的满足:“好吃,我确实见多识广,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这是什么馅儿的?我就没吃过这个馅儿的月饼!”   王忆看了一眼说:“豆沙馅的,专门给老人准备的馅儿,豆沙这东西挺常见的,你不至于没吃过吧?”   寿星爷认真的说:“我真没有吃过豆沙馅的月饼,豆沙我吃过,豆沙包嘛!”   “说起来我还吃过里面带蛋黄的月饼呢,是祥鸿的战友来看他捎带的,说是广粤月饼,跟咱们的不一样。可我没吃过这个豆沙馅的,豆沙馅的真好吃!”   他又轻轻的咬了一口,赞叹道:“太好吃了,王老师,我不是在这里瞎说话,这月饼还能这么好吃?”   “香、甜、软,我实话实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你这月饼做的比那什么龙肝凤胆也要好吃啊!”   王忆一听这话当场乐的拍大腿。   老爷子哟,你这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你这是有一说10000!   不过刚出炉的月饼确实要比冷却后好吃,工坊里头的妇女们也在惊呼,她们是真吃惊了:   “这漂亮月饼咱做出来的?”   “哎妈呀,好吃,这个太香了,花生嘎嘣脆,真好吃!”   “王老师王老师你快回来尝尝,咱这月饼烤出水平来了!我去年吃过市里头供销社买来的月饼,绝对没有咱的好吃,差老鼻子远了!”   王忆回头笑道:“对,我尝过了,咱们的月饼是好吃,你们放心大胆地做吧,今天先做它五千个,咱们点心队请全队社员吃月饼,怎么样?”   妇女们高兴的喊:“好!”   寿星爷乐呵的不行:“哈哈,又有好吃的了,太好了,又有好吃的了。”   王忆先给妇女们一人分了四个月饼当早餐,剩下的几个全收拾起来给了寿星爷,说:“你去讲古的时候,切开分给晚辈们尝尝,让他们尝尝咱自己的手艺!”   寿星爷乐呵呵的说道:“好啊好啊,王老师你是真能,考虑的也是真周全,难怪祥鸿那娃全队的社员都要听你的了,你就是能!”   “我以后也听你安排,你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啥都懂、啥都会,我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就是诸葛在世、孔明转生啊!”   王忆更乐了。   老爷子是吃货呀,为了一口吃的这不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是有一说10086了! 第365章 这月饼有缺点   花生油、糖浆还有各种馅料,它们一旦经过炙烤,那味道可就太香了。   香甜气味满岛的飘!   这一点不带夸张的。   烤月饼是很快的,只有醒面比较耽误时间,但醒面可以一次性多醒一些面,然后将时间段衔接起来。   醒面之后揉面团、包馅料,用模子扣出月饼造型,这速度杠杠的快。   进烤炉不多久就能出炉,一炉满满当当可是四百个月饼呢!   下午的时候凉菜销售队就带上了月饼。   王忆给月饼配了草纸、和塑料袋,另外队里的印刷机可以派上用场了,用红纸印刷了好些福字。   外岛卖月饼按‘斤’,四个一斤,这样一斤用草纸正好能包裹起来,四个一叠,再盖上一张方形红色光纸,纸绳一捆,节日气氛浓厚。   王忆这边稍微做了改良,红纸上有一个福字再用塑料袋装起来,以此方式来进行出售,会看起来稍微高档一点点。   月饼销售两个渠道,一是销售队的摊位,二是大众餐厅。   反正现在凉菜生意不好做了,天气冷下来,老百姓多数不会花钱买凉菜,只有好这一口的还会吃一些,但也吃的少了。   这种情况下正好卖上一段时间的月饼。   卖月饼这生意要谋划,王忆带了四种口味一斤月饼给王向红送过去,让他和办公室里备课的几个老师给品尝一下。   王向红放下烟袋杆用烟草熏黄的手指捻起一个月饼,脸上是乐呵呵的笑容:“不用尝了吧?这绝对好味道,寿星爷和几个大辈都给它们做过广告了。”   话是这么说,该尝尝还是要尝尝。   他吃了一口五仁的,祝真学吃了一口豆沙的——王忆告诉他这个最软。   这年头的五仁月饼的五仁有讲究,是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和芝麻仁,代表的是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准则。   中秋节吃五仁月饼,其中的圆月饼象征着团圆,而五仁则表达了吃饼人的高尚品德。   不过现在物资匮乏,五仁月饼中的五仁是很少的,会往里放一些青红丝来充数。   王忆这边用的五仁馅那就霸道了,22年想找82年这么寒酸的五仁馅也找不到呀,这都是新五仁。   核桃仁、花生仁、瓜子仁、南瓜子仁、芝麻仁、杏仁等等,没有青红丝,葡萄干全是大个头的,用了南瓜馅取代面粉来调和五仁,这口感和味道非常好。   王向红咬了一口顿时连连点头。   那边祝真学是直接就赞不绝口了。   杨文蓉更是开心的笑道:“王老师,太好吃了,比六哥从沪都给我带回来的点心还要好吃呢!”   这可不是夸张的表现。   他们这辈子没吃过这么软香可口的月饼!   王向红掰开看里面的馅料,一眼看去眼睛就瞪大了:“这馅儿好呀,我就说怎么会这么香,嗯嗯,越嚼越香,这里面葡萄干真大!”   “那咱定价一斤要一块二角钱,这定便宜了啊!”   王忆笑道:“百货商店和门市部,今年的五仁月饼定价就是一块二或者一块三一斤,我去打听过了……”   “咱的比他们的好多了!”王向红说,“咱的用料太实在了,就是吃头差一点。”   听到这里王忆一愣:“等等,咱的吃头差一点?你说的吃头是口感啥的对不对?咱们这月饼吃头多好呀,我特意做的特别软!”   现在月饼都很硬。   相声里面说,一块月饼掉到马路上,被过往汽车碾压。月饼被轧得嵌进了柏油马路中,当工人拿着铁锹把月饼撬出来时,发现还是完整的。   虽说这说法有些夸张,但由于生产工艺水平和技术水平所限,月饼在这个年代确实很硬!   再一个现在月饼不是直销的,是先在食品厂做好月饼,然后进入库存、统一分配,再通过货运送到各地仓库,仓库清点并储存,最终在中秋节之前进行销售。   中秋节之后好些地方就不卖了。   这样一套流程走下来是需要时间的,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月,经过三四个月的水分蒸发和面皮干涸,于是月饼就更硬了。   结果王向红认真的跟他说:“咱们吃头不行,做的太软了。”   王忆叫道:“对啊,我故意做的软一些,软了才好吃……”   “软了那不够吃!”王向红打断他的话,“现在老百姓吃这个月饼,是,软了好吃,可家家户户那么多口子人,你一人分半个月饼,这么软,那是不是三两口就下去了?”   “这样的吃头不行的,你想想,糖块这东西好吃,为啥要做成硬的?做成软的没人买了,买回去给孩子,嘴巴一砸吧,糖没了!”   王忆呆住了。   真的呆住了。   是我、是我考虑不周啦?   他开始怀疑人生。   王向红看着他的表情,便问道:“你啥意思?你有把它烤硬烤干的工艺?”   王忆苦笑道:“烤硬烤干不好吃。”   王向红说道:“月饼还不好吃?有个香甜滋味在嘴里砸吧着就行了!这东西不是大馒头也不是饼子,不能让人大口的吃呀。”   “大口吃月饼,那得啥条件?干部家庭也不能这样吃,能大口吃月饼,那得等到社会发展进入初级发达的社会主义阶段才行!”   王忆真是只能苦笑了。   祝真学笑道:“是啊,我这家里条件算好的了,双职工家庭,可一直也舍不得让孩子大口吃月饼。”   “以前,咱不说建国之前了,建国之前我家里吃不起月饼的,建国后我工作了,家里有孩子了,然后一般是家里一个人能分两块月饼的配额。”   “中秋提前买了,等到中秋那一天,由家里表现最好的孩子来切饼,一块月饼要切成四块,一人一份一块,慢慢吃。”   祝晚安放下笔兴奋的说道:“我还记得以前的日子,小时候我家里都是我切月饼的。切完以后家里人都慢慢吃,先慢慢咬一层皮,再咬一口馅儿下来含着吃,连落在手心的碎渣都会舔干净!”   过去的日子很苦,可如果是在回忆中,那就会甜蜜许多。   逝去的光阴总是珍贵的。   王向红又咬了一口月饼,一边慢慢吃一边说:“你们这还是建国了,国家体恤老百姓,分着让老百姓吃一口月饼。你问问祝老师,建国前咱普通老百姓真吃不上月饼。”   祝真学说道:“对,吃不上,拿咱翁洲来说吧,我就是民国那年的生人,你们猜我第一次吃月饼是多大?”   “二十三四,那年你跟着我的爷爷奶奶去了羊城。”祝晚安笑吟吟的说道。   祝真学也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然后继续说:“是呀,二十三四了,我跟着爹娘去了羊城,那年八月十五,第一次吃到了月饼。”   “那时候月饼真贵呀,我还记得我爹当时咬咬牙买了个七星伴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它是有个盒子装了八个月饼,其中一个个头特别大的月饼,旁边再放七个小月饼,就像七颗星辰拱卫一轮圆月。”   王忆吃惊的问道:“哟,民国时候就有这样的月饼包装款式了?”   祝真学说道:“对,有,那时候月饼样式比现在还要多呢,不过也贵。”   “当时羊城陶陶居的月饼档次最高、最好吃、价格最贵,普通月饼每盒卖1元左右,而七星伴月则卖到3元2角一盒。”   “比现在都贵。”杨文蓉下意识的感叹道。   祝真学笑道:“那时候花的是毫洋,不是现在的人民币,换算一下你就知道有多贵了。”   “那时候羊城的劳工都没有房子,住在工厂或者租房去住,然后每月的租房开销是多少?”   他咬了口月饼比划了一下:“用不了三元,相当于陶陶居的三盒普通月饼。”   “而且当时羊城市内还有政府开发的少量劳工住宅,条件比较差但便宜,单人房每月租金八角,家庭房间每月租金才4元,水电费均已包含在内,不另收取。”   “也就是说,在陶陶居买一盒最便宜的月饼,可以在劳工住宅租一个月的小单间;买一盒高档月饼,则超过一个家庭在廉租房社区租房一月的全部开销。”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七星伴月还不是高档月饼,另外还有一种叫陶陶可观月的月饼,每盒5元,这应该是很高档的月饼了,我没吃过。”   王向红感叹道:“三几年时候的事,小鬼子还没有全面侵华呢,那时候日子不好过,却也能凑活过。”   祝真学也叹了口气:“唉,三几年,一回头五十年喽,半个世纪!”   “现在回头想想,当时我爹娘还那么年轻,我娘在纺织当女工,刚去11元,后来到25元;我爹在纺织厂当电机修理工,每月是50元左右。”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念师范,他们俩不会算账,家里都是我管账。”   他说着话倚在了椅背上,眼神看向门外被秋风摆弄的花枝,满脸的怅然。   时光,真是神奇又可怕的东西。   祝晚安看出大家的情绪都受到感染了,赶忙笑道:“咱们把话题扯远了,还得说这个月饼,这月饼真好吃,我这个是花生仁的?太香了吧!”   “确实好吃。”杨文蓉舔了舔嘴角粘的零碎,“过几天我一定多买几块,回去放到米缸里做米缸月饼。”   外岛的老人把月饼买回家,不会直接吃,都是提前几天买了放入家中的米桶,用米盖上或者是放在米上。   几天的时间之后到了中秋节,他们才会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吃。   这就叫米缸月饼。   都说米缸月饼更加的香甜,更加的耐吃。   香甜是未必,但耐吃是真的:   这年头米桶里不是放大米是稻米,晒干的稻米连壳存储,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去脱壳。   干稻米吸水能力很强,月饼放入后会被进一步脱水,这样的月饼会更干更硬!   王忆问王向红:“咱们要不然做出月饼后放入米桶里做个脱水?这样就硬了。”   王向红说道:“咱们的月饼用料实在,做的味道好,又香又甜,要是能硬一些自然最好。”   “多硬呢?做到一口咬不动那就最好了。”   “可是放到米桶里不行吧?那没什么用,得想个别的办法,想办法改改工艺。”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工艺还真不好改。   他倒是大概知道怎么做月饼能做的硬。   这点他是做过功课的,熟悉八十年代初的月饼制作工艺。   计划经济时代,因为产能有限,国内物资匮乏,油呀糖呀都是紧俏货,做月饼舍不得多放,导致月饼皮油分不足,饼壳口感很干,咬上去硬邦邦的。   王忆可以用这一招来做月饼,但这样他可就得慢慢的琢磨比例了,因为人家师傅给他的配方里可没有教他什么比例能把月饼皮做的干硬。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距离中秋节也就一个礼拜,没法风干月饼,做出月饼就得赶紧去卖。   另外现在做月饼不是放糖浆是加麦芽糖,直接加麦芽糖,面皮烤出来后那是真的硬。   王向红也在想办法。   他问王忆也问其他人:“你们知道怎么烤月饼吗?”   杨文蓉说:“我爹知道,我爹曾经给一个首都的面点师傅供过鸭蛋,那个师傅人很好很大方,说过很多做点心的法子——他看我爹日子过的困难,想拉扯我爹一把。”   王忆把现在月饼工坊里烤月饼的法子说出来,王向红觉得是他们的工艺有问题。   杨文蓉把正在后山放鸭子的杨会叫回来。   杨会进门后笑道:“队长、王老师、祝老师,你们都在这里呀?哈哈,我听我闺女说,你们想知道怎么做月饼?这个我真会,不过我去看了,王老师教的没问题……”   “你先说说月饼怎么做。”王向红将自己手里的五仁月饼掰了一块分给他。   杨会说道:“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把芝麻、花生、糖、肥肉、青红丝混作馅,搅拌均匀往糕粉里一包,放木头模子里一压一敲,表面再刷层油,进炭火炉烤,这样一块月饼就出来了。”   祝真学问道:“那配料怎么个比例?”   杨会哂笑道:“有啥比例啊?都是靠师傅手感掂量,没个定数。反正现在人对用料不讲究,有个甜味就行了。”   他吃了一口,立马一愣:“呵,王老师,你们做的这个月饼真软真香啊。真就是首都那师傅说的一样,月饼这东西得及早吃,刚出炉的时候是真软、真好吃!”   说着他又啃了起来,三两口吃掉一块月饼。   王向红跟着他的话也愣了愣:“啊?刚烤出来的月饼都这么软?”   杨会说:“当然了,刚出来的月饼能不软和吗?都很软和,队长这怎么了?这不对吗?”   王向红说道:“对、对,既然这样,看来咱们的月饼吃头就是要差一些了。”   杨会说道:“队长,你这话啥意思?咱这月饼吃头多好呀,嗯嗯,又香又甜、美味可口,天下最好吃的月饼!”   王向红解释道:“月饼太软,吃起来太快,老百姓不乐意买这样的。”   杨会笑道:“我听首都那位点心师傅说,咱这都是穷的,城里条件好点的人家,人都是买软和月饼吃,特别是广粤那边的软皮月饼,贵但是卖的好!”   杨文蓉便提议道:“队长、校长,我有个想法,或许咱们可以烤月饼去沪都卖,当点心茶食卖给沪都的人民,他们一定喜欢吃软的吧?”   王忆点点头。   月饼的主要卖场就是在沪都。   外岛的消费实力不行,比沪都那边要差远了,像是各公社各村庄的老百姓,中秋节过后就不会再舍得花钱买月饼。   不过月饼的比例还是要调一下,不需要用足量的花生油,少放点油让饼皮有个回油的意思就行了,那样月饼还能稍微硬一点。   但正如大家伙的感觉一样,月饼还是软了才好吃。   于是当天晚上给社员们发月饼,不管劳动力什么样,反正按照人头发放,一人一个月饼,就让吃个稀罕。   傍晚到了下工时间,出海的渔船纷纷归来。   强劳力们踏上码头后就吸着鼻子问:“你们闻见一股子香甜滋味了没有?真好闻,哪里的味道?”   “肯定是王老师那里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哎呀,学生娃们日子真好,王老师就是他们的大救星。”   这时候王向红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全岛:   “全队的社员请注意、社员们请注意,今天咱们社队企业的点心队烤出了月饼,咱们自己可以生产月饼了!”   “然后根据王老师和点心队同志们的建议,今天队里给咱们社员发点福利,一人一个月饼……”   “社员们请注意,这个月饼刚烤出来最好吃,你们放心的吃,这不是中秋节的福利。中秋节的时候还会发更多的月饼当福利,其中成年人是一斤、未成年人是半斤……”   听着队长的广播声,岛上四个组和码头上都有呼喊声,全队的社员轰隆隆的往寿星爷家里赶去。   赶着去排队!   同时社员们也去看热闹。   昨天他们就知道王老师帮队里买了一台月饼烤炉,可是那烤炉没有开火,就是个铁箱子,社员们去看了,发现没什么好看的。   结果到了今天,大家伙一下工发现那铁箱子开始生产月饼了,还能一人发一个饼来解解馋,这可就太好了!   很快寿星爷家门口挤满了人,一些跳脱的青年和调皮的少年挤不进去,直接爬到墙头往里看。   院子里也挤满了人,都在好奇的看点心队做月饼。   香甜滋味一个劲往外冒,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是甜滋滋、香喷喷。   社员们真是从小到大没有闻过这样香甜的味道,便纷纷使劲的吸鼻子。   他们一边看一边冲着房间里指指点点,把点心队的十个妇女给臊的手忙脚乱、不会干活了。   王忆领着徐横和孙征南组织秩序,但来凑热闹、来领月饼的人太多,他们三个人没用。   于是他只好招呼大胆:“你们民兵队干啥呢?都在等着吃了啊?赶紧过来搞一下纪律,分组排队、分组排队,都有,一人一个,不要挤啊!”   寿星爷在屋门口啃着月饼乐呵呵的说:“挤吧、挤吧……”   “这好日子,寿星爷你咋还骂人了呢。”有社员听到这话后尴尬的问道。   后面的人听到后便问道:“是不是寿星爷不想让点心队在这里烤月饼?没事,去我家,我把厢房收拾出来了……”   “放你老爷爷的屁!”寿星爷听到后扯着嗓子叫道,“我刚才说的是你们挤就挤吧,没事,使劲挤,给我把墙再挤倒了,然后给我……”   “呼啦啦……”   “我草!”   就在寿星爷说话的工夫,南墙墙头忽然往下掉落了石头和砖头,正要爬墙的少年惊呼一声跌落下去。   南墙还真被挤倒了上头一部分!   大胆一看这样不行,赶紧带着民兵队上来帮忙组织秩序。   他一看扒倒墙的是自家大儿子,抽出皮带就开抽。   王忆端出一大盘子的月饼,随便往外摸口味,反正四种味道的馅儿都很好吃,按组、按家口往外发月饼。   前面的人领到月饼后一上手就惊奇的问:“这月饼怎么这么软和?”   有孩子立马凑上去:“妈,我要吃月饼!”   领了月饼的妇女说:“回家去吃,回家用刀切开吃,要不然咬不动。”   孩子说:“没事,妈我知道怎么吃,把它含嘴里,慢慢就软和了。”   妇女骂道:“草,你是净长些吃的心眼子……”   也有人家拿到月饼就掰开分给孩子,跟着奇怪的问:“对呀,咱们队里的月饼怎么这么软?我记得去年我娘家给的月饼硬的跟石头一样。”   王向红正溜达着走来,听到这疑问声他乐呵呵的说:“刚烤出来的月饼它能不软和吗?”   他给社员们解释道:“刚烤出来的月饼就是软,城里人才能吃到刚烤出来的月饼,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城里人能吃到这种刚出炉的月饼,得是在食品厂有关系的……”   “妈这月饼真好吃!真香真甜啊!”很快有孩子的叫声打断了王向红的话。   好几个孩子围上了分到月饼那孩子:“四斗,这月饼好吃吗?”   “我不馋,你给我一口尝尝,我不馋,我就是尝尝。”   “这月饼什么馅儿?怎么没有青红丝都是红彤彤的东西?”   一盘子月饼很快分完,拿到月饼、吃到月饼的人家越来越多。   拿到月饼后,社员们都是吃惊的说一声:“真软呀。”   等月饼进嘴,好滋味就来了!   寿星爷吃着月饼喝着茶水美滋滋,他吆喝道:“谁家小子给我扒拉倒了南墙?明天过来给我修好呀。”   王忆调侃道:“寿星爷你留着吧,我回头用月饼给你垒好它。”   寿星爷乐了:“那我能吃到猴年马月?”   王向红也乐了,说道:“这让我想念以前困难时期的事,当时水花岛那个刘大头,对吧?是他,他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后,把家里存钱都买了红薯、晒了地瓜干。”   立马有老人笑道:“知道了,是刘大头,他晒的地瓜干又大又厚,拆掉了家里墙壁后,用地瓜干当砖头、用红薯泥垒了一堵墙对不对?”   王向红笑着点头。   那几年困难时期,真是把人饿害怕了。   一直到现在队里的大人都对饥荒心有余悸,每个经历过那年代的人都是心有余悸。   所以后来有个叫茅于轼的老XX鼓吹可以取消十八亿亩耕地红线、鼓动高层将人民的粮食袋子交给外国人来管,这真是其心可诛!   队里人欢天喜地的带着月饼回家,满岛飘荡的就不只是香甜滋味,还有月饼。   外队人已经习惯了王家生产队隔三差五给社员们发福利的待遇,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岛上发月饼他们并不吃惊。   这事是意料之中的。   但岛上还自己生产月饼、往外卖月饼,这可就是出乎预料了!   看着王家人高高兴兴的拿着月饼回家,外队人闻着月饼滋味也有点馋不住,就来打听这月饼的价钱。   天涯岛的月饼跟供销社里的价格一样,不一样的是不要票,只要一元二角钱就能买一斤。   有些外队人琢磨一下,咬咬牙决定买一斤回去。   毕竟马上是中秋节了,这两年大包干,多数人家的收入有所上涨,出去打工随随便便一个月能挣五六八十的,一块二一斤的月饼不便宜但也不是吃不起!   今晚有女排世锦赛的第一场淘汰赛,来看比赛的外队人不少,比以前看电影的还要多——   毕竟这是牵扯到国家荣誉的世界大赛,外岛人民很爱国,所以得知天涯岛能看比赛,晚上到来的人越来越多。   而看电影的就没人了。   因为看电影要给柴油,看电视机什么都不需要,来看电视不收钱也不收柴油汽油。   不管是谁,只要愿意给代国出征的铁娘子们加油,那生产队就欢迎!   这样倒是顺便促销了门市部里的商品,王忆得频繁补货。   不过今天外队人来买商品的人明显少了,他们去买月饼了,身上带的钱都去买月饼了。   开烤第一天,月饼好销量。   王东喜他们回来后满脸笑容,他们的销售额很可观,带去的月饼被哄抢一空。   压根不存在什么‘吃头不够’的问题。   原因就在于他们的月饼不要月饼票,今年供销社和百货商场的月饼供应量比前些年都提升了,自从改革开放,商品的供应量逐渐增加。   但还是要凭票购买商品。   像是月饼一直属于紧缺物资,老百姓要买月饼得有票——不过根据国家规定,中秋当天买月饼就不用票了。   每个时期都有一些不需要凭票购买的商品,比如冬天的大白菜、夏天的各色水果和蔬菜,现在国家都能满足供应,所以无需凭票购买。   今年月饼的供应量比较高,但还不能完全满足市场所需,这样只能是中秋节当天可以放开票证限制让老百姓自由购买。   现在为什么不行?因为供应量只是比较高,不是供大于求,提前买月饼的人很可能是提前吃月饼,这样的话就得凭票购买,否则存量不够。   用22年的市场经济术语来说就是,中秋节当天买月饼是刚需一族,国家要优先进行保障;提前买月饼的多数是改善一族,改善生活用的,国家的保障力度会小一些。   王忆回到门市部,刘红梅已经在等着他了:“王老师你真能,真领着咱队里烤上月饼啦?”   “确实烤上了。”王忆也带了一些月饼回来,便掏出一个递给刘红梅。   刘红梅没客气,拿到月饼后用手绢包起来装兜里,说:“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出来了,我表妹当天去找了栾大壮。”   “没错,栾大壮有这么一副拖网,但他不愿意卖。”   “他这人也当过队里的干部——不过他不是正经当的、当的也不是正经干部,只是毕竟当过干部这消息就比老百姓灵通。”   “他觉得这些拖网上的老铜钱能值钱,因为他看报纸上,现在外国人最喜欢买这个了,那外国佬人傻钱多,舍得花钱!”   一听这话王忆只能遗憾的叹气。   那就没辙了:“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样我就不买了吧。”   如果栾大壮不是打算把拖网送入海里拖墨鱼而是把其中的铜钱卖出去给人收藏。   那王忆就没必要去强行购买了,因为铜钱一旦被人收藏那他没法带到22年,没什么购买必要。   刘红梅看到他叹气,问道:“你挺想要这个拖网上面的铜钱的?”   王忆说道:“也不是特别想要吧,人家不愿意卖就算了。”   刘红梅笑了笑说:“王老师,你要是想要的话,那他不想卖也得卖,我有办法让他卖给你!”   王忆听到这话也笑了:“强买强卖呀?红梅主任,咱们可不干这种事,绝对不能干啊。”   刘红梅说道:“用不着强买强卖,王老师你不知道栾大壮过去都干过什么事,还有你也不知道他这副拖网是怎么拿到的。反正你等着吧,过不了几天他会求着你买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就走了。 第366章 沪都来客了   月饼的受欢迎程度超出王忆的预期。   更超出了王向红的预料。   县里人对他们队里生产的月饼很是热衷,点心队上班的第二天也就是24号,竟然有城里人找到岛上来买月饼了!   来人一口气就要一百斤。   这把王向红整的眉头一个劲的跳动:不是来投机倒把的吧?   他们队里这月饼用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跟供销社的五仁月饼卖一个价让他很不甘心,他知道自家这月饼的价值,放到沪都卖、卖两块钱一斤都没问题!   所以这人来了就要一百斤,不会是打算带回去加价卖吧?这可是有犯罪潜在可能的。   结果来人自我一介绍,人家是县医院后勤上的一位科员,是昨天有人给他们院领导送了这月饼,院领导吃后觉得好吃,想买来给县医院的大夫护士们当中秋福利。   对方这一亮身份,王向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是想多了,瞎担心哩。”   县医院来采购的后勤科员叫赵冬。   他跟王向红握手笑道:“王队长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王队长你是谁,你是老革命、老干部、老同志,对待革命工作是一腔热血、两袖清风,我哪敢到您老人家面前来搞投机倒把?”   这样县医院来买月饼自然没有不卖给人家的道理。   王向红让赵冬挨个品尝了月饼的滋味,又私下里塞给四斤月饼,一样给了一斤。   赵冬给他一个眼神,小声说道:“王队长你留下我们科室的电话,以后到了县医院有需要就给我来个电话,别的不敢说,医院的大夫咱都认识,我过去好使!”   王向红给他走后门可不是为了以后用上他。   而是为了避免被赵冬压价。   单位大额采购,压价这种事很常见。   一百斤月饼分装后装入纸壳箱中,生产队安排了两个社员帮医院用小车给推了回去。   一下子就是一百二十元入账了。   王向红乐的一个劲唱戏。   他现在真想跟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们说一声,县医院这样的大单位来我们社队企业进行采购,我一下子就收了一百二十块,你敢想吗?   从上午开始,前来买月饼的可不光是县医院,周边生产队都有人划船摇橹的过来买月饼。   因为昨天下午的库存发给社员们了,以至于今天下午销售队都没有货可以带过去。   这让他们很不高兴:   社员的价值体现于劳动之中,这没有他们的工作了,怎么体现他们的价值?   这方面王忆是真佩服82年劳动人民的觉悟,他们太牛了。   没有人想躺平没有想咸鱼,一个个在养了两三个孩子的情况下还想着怎么能多干过、多工作,多给祖国的四有建设做贡献。   比较起来,王忆现在就是全岛第一咸鱼。   他现在就差把自己挂在绳子上晒起来了,恰好,秋天还真是晒咸鱼的好时节。   王向红一看岛上月饼供不应求,竟然引得外队社员甚至其他公社的人亲自来买月饼,非常高兴。   他就对销售队说:“你们要是凉菜卖的不好,那就不去卖了,留着吧。”   “你们今天也待在岛上,一起收拾房子,明天人家沪都的同志就来做客了,咱们要好好准备、好好招待。”   时间很快,明天是25号礼拜六,正是沪都外贸市场的化工商品科职工们来岛上联谊做客的日子。   王忆今天特意要跑一趟市里,一是要再去丙-110仓库带一批月饼馅回来,二是要去准备各种物资以款待人家。   他对王向红说:“队长,队外的事我来跑,队内的事你来负责。”   “你跟社员们说说,到时候见了人家沪都来的同志要热情但不用瞎热情。”   “城里人不像咱乡下人,你表现的越热情我越高兴,这城里人讲究隐私,让咱们社员别跟看大马猴一样去人家跟前凑热闹,人家那样会不高兴的。”   王向红笑道:“这我晓得,城里人除非是工友、同事,否则住楼上楼下都不带打招呼的。”   “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有经过的老人听了两人的谈话后摇了摇头。   王忆又跟王向红说:“咱们到时候也别特意去感谢他们支援这个、支援那个,人家觉悟高,支援咱们不是图感谢的。”   “当然,咱们感谢的话要说,可别说太多,说多了人家会觉得咱虚伪,甚至以为咱们给人家上眼药——是不是我们支援的东西还不够多或者你们想要更多的钱,所以这感谢的话语是说反话呢?”   王向红说:“这我也晓得了,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王忆寻思一下,说道:“让社员们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吧,跟寿星爷他们说一说,别在天王树下光着膀子晒太阳了,不雅观。”   王向红当场抓起烟袋杆说:“行,咱一起下去,该叮嘱的你叮嘱、叮嘱我,我顺便跟寿星爷他们说说衣服的事。”   他们下山走去祠堂。   老汉们都在晒中秋的太阳,现在午后阳光还是比较烈,为了晒太阳他们就脱掉了上衣,光着脊梁杆子、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   秋天是抓跳蚤的好时节,他们围在一起互相抓跳蚤,跟一群猴子一样。   其中寿星爷是猴群里的猴王,他不用自己抓跳蚤,阳光一晒头上身上一热乎,跳蚤自己往外钻,老辈人们围着他,看见跳蚤就抓下来。   一旦抓到跳蚤他们就用大拇指甲对一起,嘎嘣一下子就是中原一点红。   老汉们大拇指指甲上都是血淋淋的,让人看了那叫一个有食欲。   王向红也觉得这要光着上身抓跳蚤虱子不好,不文明,丢人。   于是他就上去和颜悦色的说:“叔伯、寿星爷,都在这里晒着呢?”   “队长你也来晒?”老汉们顿时给他让出个位子递给他个马扎。   “一起来抓跳蚤。”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我就不抓了,是这样一件事,我来通知大家一件事……”   老汉们赶忙侧耳倾听,只是有些人年纪大了耳背,问道:“什么蚬子?要抓蚬子?”   “不是抓蚬子,是通知咱们一件事!”寿星爷耳朵还挺好,他听清了。   王向红说道:“对,就是那啥呢,你们都知道,外界一直有很多同志支援咱们学校的建设还有咱们生产队的发展。”   “明天,沪都支援过咱们的同志要来岛上做客,他们组织起来秋游……”   耳背的老汉们听到他的话后顿时眉开眼笑:“吃猪肉?哈哈,又要吃猪肉啦?谁又结婚啊?是不是王老师要结婚?”   “不是吃猪肉,是秋游!”王忆扯着嗓子说道。   “不是猪肉那是什么肉?臭肉?臭肉也行,顶住这个味道,越臭越香,好吃!”老汉们笑道。   王向红拦住他说道:“他们不懂秋游是啥,这样——就是明天沪都要来一些同志对咱们生产队进行参观!参观!!参观嗷!!!”   最后是扯着嗓子喊的。   然后老汉们明白他的意思了。   来参观嘛,这事以前挺常见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以前生产队之间互相参观,天涯岛是先进生产队,来过不少人参观。   这样都不用王向红和王忆继续说,他们自觉地把衣裳披上了。   外人来参观,可不能再坦胸露乳,让人看见不好,丢生产队的脸。   王忆带着大迷糊开船出门,直接去了丙-110号仓库。   他已经安排邱大年在县里买下一座仓库,天涯岛上的生产线出产货物商品送入仓库里,这样他之前都是开着自卸三轮去运货。   很简单,将货物塞上三轮穿过时空屋回丙-110仓库卸下,省时省事省力了。   有大迷糊这台人形自走装卸车他就更省力了,让大迷糊搬货就行了,他去了一趟邮电局,又去邮寄了几个箱子。   等他回来货物已经搬运结束,两人再开船返程。   回到岛上就是下午时分。   陈谷他们科室一共二十二个人要来二十个,王向红将他们安置在了五户人家里。   每户人家能提供两间卧室,一间卧室放两张单人床,二十个人轻松就能安排下。   队里人家不缺床。   王忆去看了看,住宿房间简洁干净,社员们很响应队里安排的工作,他们还在窗台上放了几盆花。   秋季好些花朵开的灿烂,有些窗户推开外头就是菊花,让人看的赏心悦目。   另外他又布置了招待会。   两场午饭、一顿早饭和一顿晚饭。   其中午饭分别是接风洗尘宴、送行宴,而晚饭则是一场盛宴。   这场盛宴将在户外的海滩上进行,王忆准备了烤炉和腌肉、香肠、面筋这些东西,肯定能招呼他们吃的、玩的满意。   25号中午头,王忆在码头上踱步等待客人到来。   他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海上和山上,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海岛的秋色又浓了几分。   不管海上还是岛上,它们的夏季都是生机勃勃、张扬热烈的,秋季则不同,变得娴静舒缓,诗意悠然。   春风吹过草长莺飞、秋风吹过树叶纷飞,开始有一些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慢慢悠悠落下了。   有时候风吹的猛烈一些,这些树叶草叶会落地又翻腾起来,从山上吹到海上,被浪花带入海里。   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外岛的海洋进入了风情万种的时刻,阳光温和、清风徐来,金灿灿的阳光还是会洒满澄蓝的海面,可是却不再耀眼、不再火热了。   这样的天涯岛上与四周海上都有了一种风在慢悠悠、时光在慢悠悠的韵味。   海浪拉的更长,摇曳起来更缓慢,天边的云絮更单薄也更洁白了,渲染的天空瓦蓝而澄净——难怪古人都说秋日宜登高望远。   如此美妙的蓝天白云下,站在山巅去遥望四海,当真是有白云悠悠、千载悠悠的感慨。   然后在起伏的浪花中,一艘机动船从沪都的大方向上驶过来。   浪花拍打着机动船溅起好些水花,阳光之下,带出一片片朦胧的光影。   王忆举起望远镜看去,看到了陈谷正在船头摇晃红旗。   这样他便乐了。   这群人还是带着旗帜来的。   他对树荫下打了个招呼,一群小学生便赶紧爬起来分列码头两侧,手里都是野花汇聚成的大花朵。   他们双手摇晃起来,花团锦簇!   到来的机动船可不是一艘小船,是一艘几百吨级的货船,天涯岛上的码头太小了,也就是说吃水太浅了,没法停靠上来。   不过这事对渔家人来说小意思。   码头下的王向红见此一挥手,几条汉子摇橹过去接人。   他们将人将行李接下来,又摇橹返回。   沪都来客们带的行李真不少,还真挺奇葩,其中有一个大油桶,这东西很沉重,是货船吊下来的。   另外有人竟然带了狗来玩,狗子在船头汪汪汪的叫。   陈谷和杨兵主任都在第一艘船上。   船靠岸,陈谷扛着旗冲上来举起了大旗。   秋风猎猎,红色的旗帜上是黄色的大字:沪都外贸集团化工商品科团旗。   杨兵看着他上了码头骂道:“陈谷你这小赤佬,拉我一把啊,你赶紧拉我一把,怎么光顾着自己出风头?”   陈谷笑着伸手,王忆也伸手,两人合力将他拉上来。   这时候码头两侧的小学生们开始热情的挥舞起花团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还有女学生举着手捧花上来送给杨兵。   杨兵一愣。   这么正式的吗?   更正式的是——‘咔嚓’一声响。   杨兵急忙扭头,看见有女同志举着照相机正在给他们拍照呢。   见此他的一张胖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女学生向他行少先队员礼,杨兵也回了一个礼。   这时候咔嚓的声音又响起来。   等到他们的同志都上了码头,又有一列高矮差不多的女学生举着红领巾上来给他们系上红领巾。   人群里便有人嘀咕道:“册那,太正式了吧?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没打发蜡!”   杨兵回头咬牙说:“闭嫩娘的嘴,都好好表现——是不是以后还有机会上报纸呀?”   旁边的王忆立马说:“照片和稿子都会有的,我会邮寄给我们翁洲晨报,应当能够发表这篇通讯稿。”   听到这话杨兵便笑的更灿烂了,说:“王老师,别发你们的晨报了,发我们的《新民日报》!”   王忆摇头道:“那我可发不上……”   杨兵往后一指。   有个姑娘苦笑道:“主任,上个月我爸已经帮咱们发表一篇响应国家号召……”   “那次是咱们自己吹自己,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真的好事。”杨兵对姑娘郑重的点点头。   姑娘无奈的说道:“行吧,那通讯稿得写的好一些。”   “这肯定没问题,我们王老师是大诗人、大作家。”码头下有人说道。   杨兵摆摆手说:“来,咱们先佩戴红领巾吧。”   他们在码头上摆正一列,女学生们帮他们打了红领巾,然后又是少先队员礼。   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响。   杨兵对此很满意。   其实他本来就是准备过来吃个海鲜、歇息个一天两天,压根没想着能有别的什么事。   没想到这一下船就有惊喜。   学生列队欢迎,献花、献红领巾,并且有人拍照还有人写通讯稿……   早知道他也给自己打个发蜡呀!   现在晚了!   陈谷扛起红旗走在前面,他对抱着自己行李的人说:“李哥你可小心点呀,我的大彩电在里面。”   王忆问道:“你、你带着电视机来的?”   陈谷兴致勃勃的说:“对呀,你们岛上不是有电了吗?我打听过电视台,你们岛上这里也有电视信号,今天晚上可以在这里看比赛,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啊。”   王忆恍然:“是女排世锦赛?其实我们岛上……”   他正要说岛上也有电视机,陈谷这边很亢奋,小嘴嘚吧嘚不给他说话机会。   然后他紧接着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行啊,你这弄的真不赖。”   王忆解释道:“你可能不信,这还真不是我弄的,是我们队长弄的!”   一套活动确实是王向红组织的。   这事王向红轻车熟路,以前学大寨、互相参观的时候,他们都是这么组织。   不过那时候没有照相机,现在有了照相机自然得拍几张照片。   王忆说道:“各位同志,大家中午好,你们辛苦赶路想必现在已经很辛苦了,那随我去宿舍放下行李,然后咱们准备吃午饭?喝个接风酒?”   杨兵跟他握手笑道:“校长同志你客气啦,我们一大早坐上船,在船上除了打扑克就是聊天,不辛苦也不累。”   “这样,我们给你们带了点礼物——兄弟单位,不成敬意呀。”   他招招手,几个男同志上来打开一个个的大皮包、大箱子。   东西真不少!   饼干、月饼、麦乳精、大白兔奶糖,各种水果罐头、梅林的肉罐头等等,更别说还有好些文具用品。   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过岛上不太缺。   最让王忆看上眼的是货船上吊下来的大油桶,里面是柴油!   杨兵介绍道:“我听陈科长说,你们岛上现在拥有了发电机、通上了电力,于是我就想,你们发电机需要柴油呀,肯定对柴油很是需要。”   他看向王向红,王向红立马接话说:“杨主任您可真是考虑周全,一点没错,我们庄户人家买柴油可不好买。”   杨兵满意的点点头说:“所以我们这次来,给你们带上了五百升的柴油!”   那个大油桶里全是柴油。   另外杨兵还给他们带了柴油票,柴油票是一千升,这可真是一份厚礼。   不愧是贸易单位、物资保障机构,这实力真雄厚!   王向红握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摇晃,摇的杨兵脸上肥肉直哆嗦。   陈谷则给王忆拿出几包月饼挤挤眼:“中百一店的绿豆月饼,可好吃了。”   这就是当前年代的常见月饼,面粉、鸡蛋加糖做成皮,配上绿豆馅、抹上一点花生油开烤,烤出来后四个月饼卷在一张绘有嫦娥奔月图的红色纸包里,再用尼龙绳一系:   很有年代感的礼物。   王忆笑着道谢,说道:“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我们的社队企业办了一个小茶食工坊,能自己生产月饼,等待会就请你们品尝。”   今天烤了五十个南瓜饼。   这东西好吃,南瓜去皮只留肉打成浆子,牛奶调和加白糖和糖浆烤出来,没有面粉做外皮,就是一个个的烤南瓜饼,在这年代是未有人听闻的美食。   他和王向红招呼着一行人先去放下行李。   外贸的员工们一看房间虽然简陋却很干净,铺了新床单、准备了新毯子,床头的枕套、枕巾也都是新的,甚至还体贴的给他们准备了新拖鞋——   这个拖鞋是草鞋。   前些天芦苇、蒲苇开花如下雪,现在芦苇和蒲苇都已经成熟了。   正所谓‘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蒲苇这种植物很适合编草鞋,岛上渔民以前就用这东西给自己编草鞋穿,都是不买鞋子的。   迄今为止岛上好些人家的老人还是穿草鞋的,不要钱,还挺舒服。   这些拖鞋不是刚编的,都是以前社员们编了还没有穿的,王忆知道后就要了一些准备给沪都的客人们。   客人们看到这布置后一个劲的眨眼睛。   如果说码头上的招呼震惊了杨兵,那现在社员们给他们布置的宿舍就震惊了员工们。   他们不是没有下乡团建过,这些人里还有当年上山下乡然后回城就业的知识青年。   然后就有人疑惑的问了:“各位老乡,怎么回事,这改革开放后,咱们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就这么高啦?”   他们在家里招待客人也没有这个条件呀!   屋子的主人正要骄傲的介绍生产队,王忆这边抢先接话说:“各位同志,实不相瞒,咱们外岛农民的生活是很苦的,你看我们家徒四壁就知道了。”   “但是我们人穷志不穷,我们穷腰包不穷思想,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愿意把最好的东西交给朋友使用,朋友们来到我们这里开心了,我们就满足了。”   社员便跟着说:“对,我们有句老话叫,好东西自己吃了攒粪、客人吃了扬名!”   员工听到这真情实意的一番话,纷纷表示感动。   他们相信王忆的话。   他们无法相信现在外岛的农民日子过的比自己家里还要精致。   就在这会,又有姑娘端着盘子进来,里面放着黄澄澄的南瓜饼,刚烤好油汪汪,她们抿嘴送进来,示意客人们先吃了垫垫肚子。   牛奶南瓜烤成饼,这是当前年代所没有的食品,员工们压根没见过,拿到手一捏便笑:“真软啊。”   南瓜饼吃进口里,他们便纷纷惊异起来:“这是什么饼?又香又甜又软,太好吃了!”   刚进门便有点心茶食垫肚子……   这生活也太精致了吧!   每间卧室床头都有灯绳、头顶都挂着灯,有人便问道:“晚上停电吗?”   王忆说道:“不停电,24小时有电力供应,热水只有白天供应,但管够。”   “我们有太阳能灶,烧热水不要钱。”社员笑道,“用电也不要钱。”   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们晚上要是觉得突然换了环境害怕,那就一直开着灯吧。”   一听这话,员工们又有些不会了。   有人愕然问:“不要、不要钱?不是,你们买柴油那么费劲,用电不要钱?”   王忆慢条斯理的说:“我们生产队买柴油要花钱,可是社员们用电不要钱,因为我们是队集体体制,社员们用电用热水都是由队集体来平账。”   员工们这才恍然大悟。   一个女同志摸了摸毯子,赞叹道:“你们这毯子真好,哪里买的呀?”   王忆说道:“是羊城买的港岛产品,其实不是我们自己的,是有单位放在我们岛上来往外出售。”   “原来是港岛产品,难怪这么先进。”员工们再次恍然大悟。   “港岛的东西确实好,我二哥结婚去港岛买了一台录音机,那声音就是好听。”   “可惜咱科里的录音机采购计划没被批下来,要不然咱们可以在岛上听歌跳舞,在沙滩上跳舞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王忆淡定的说:“没关系,同志们,我们这里有一台录音机……”   “你们这地方还有录音机?”员工们再次惊愕。   “还有一台彩电。”王忆说道。   陈谷走进来跟他勾肩搭背在一起,笑道:“出发之前还有在船上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了,这次是领你们来度假休息的,不是来支援贫困乡村工作的。”   “看看你们现在大惊小怪的样子,王老师路子很野的,我的彩电就是托他买的!”   员工们忍不住的怀疑人生了。   到底谁是城里人、谁是农村人呀?   王忆客气的说道:“其实这都是人家支援我们的。”   “就像你们支援了我们很多文具和图书,让我们的学生可以用上跟城里学生一样的文具、过上跟城里学生一样的学校生活一样,也有人支援了我们学校和生产队一些时髦的东西。”   原来这样啊——众人又一次的恍然大悟。   王忆招呼说:“这样,大家伙赶紧收拾一下,洗把脸、歇歇脚,然后咱们准备去山顶吃饭吧?”   他把化工商品科的员工们安置好,但很快员工们又凑到一间屋里去,叽叽喳喳的讨论这个给他们带来了好些惊奇的农村。   屋子的主人看到他们坐在一起,便先给他们泡了一壶茶又把家里的收音机搬出来送过去说道:   “听说你们城里人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听歌喝茶,那你们好好休息一下,自己调个电台听听歌。”   员工们欢乐的道谢:“同志,多谢你的好意,你家里还有收音机?这不错呀,确实可以听歌。”   社员笑道:“嗯,我家里有,我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有。”   听到这话,员工们面面相觑。   一个青年挠挠头问道:“额,大叔,你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你们哪有这么多的收音机票呀。”   从去年开始,收音机产能提升开始大量投入市场,但按理说销售渠道还没有铺到农村吧?   社员说道:“不用收音机票,这不是买的,是我们学校的王老师领着学生们自己做的——也不是自己生产的,就是去回购站买废旧零件组装起来的。”   员工们稍微有点呆了。   这村里人有点牛啊!   这是一个新农村。   不过他们能看出这农村的落后和闭塞,比如现在很多社员吃完饭就来围观他们看西洋镜。   实际上员工们化妆和打扮很新潮,这在外岛是看不见的,所以社员们才会被吸引过来。   看看,这些姑娘妇女穿的衣服从没见过呀,五光十色,都是奇装异服。   有老太说:“这在以前谁穿出去就要被戳脊梁骨,就要被纪律队伍的同志拿剪子给剪坏!”   还有人问:“天可不热了呀,怎么那些姑娘还赤臂露胸的?”   “那姑娘脸怎么那么白呀?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生病了?嗨,姑娘,你是不是晕船呀?是不是吐了一路呀?”   “婶子你别嚷嚷,人家那是抹了粉,故意显得脸白。”   有青年员工拿出来摩丝喷在头上准备收拾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发型。   他看着外面围观的社员,听着社员们大惊小怪的评论,忽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便把摩丝‘嗤嗤’的喷在头上,一下子喷了一堆白沫子没抹。   这样他探头过去坏笑着问:“是谁吐了白沫吐在我头上?”   一个妇女急忙说:“别冤枉人,你这打了摩丝,你这东西能把头发定住!”   员工没想到有人能认出摩丝并且还知道摩丝用处,诧异问道:“老嫂子,你怎么知道这是摩丝?”   妇女笑道:“我们队里的小青年去相亲,王老师都会给他们头上打这个,我儿子去相亲,头上也打过。”   青年本想逗弄社员们开个玩笑,没想到被人家当玩笑了,便赶紧要回去。   然后妇女又问他:“那个同志,你们沪都人是不是太浪费了?”   青年被这话整了个迷糊:“啥?咋浪费了?”   妇女指向他们带来的狗问:“你们姑娘自己烫卷发也就罢了,怎么还给狗也烫了卷毛啊?”   青年听到这话顿时忍俊不禁:“那狗的毛是自来卷、天然卷,那叫泰迪,是外国狗!”   他笑着要回去,结果有人拽住了他小声问:   “同志,那位姑娘是哪位亲人过世了?你跟我们透个底,我们得避着点,免得说错话让她伤心。”   青年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又迷糊了:“老嫂子,你为啥说她亲人过世了?”   老太太说道:“你看她穿着一身黑衣裳黑裤子黑鞋子,但头上辫子用个白花给绑着,这不是一身黑、白头绳的重孝吗?肯定是父母这样的血亲去世了吧?”   青年哭笑不得,嚷嚷道:“老嫂子哟,你们这是什么审美,你们不时髦呀,人家这是黑白搭配青春美!”   社员们议论纷纷,满头雾水。   然后有人反应过来:“明白了,现在城里人玩的野啊,老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对不对?这些城里姑娘为了美,敢于穿一身孝!”   有老人拍手叹息道:“哎哟,这怎么能行呢?她爹娘在家里知道了,不得气死呀?”   这青年贼笑道:“气死了没事,这不是我同事已经穿上重孝了吗?气死她爹娘,她这一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听到这话社员们很惊奇又惶恐:“你可不敢乱说话,这么诅咒人会挨打的。”   “你是不是和那个姑娘有仇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青年哈哈大笑,他抹着摩丝回去坐下说:“这岛上的老百姓太有意思了……”   “你可别笑话人家落后,咱们祖上往前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呀?”有妇女严肃的说道。   青年笑着解释说:“不是,不是,我说他们有意思是,他们这里在物质上还挺先进的,可是在精神和认知上却非常落后。”   “同志,当你嘲笑一个人或者批评一个人的时候,请你想一想,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所拥有的优越条件。”王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从人群里挤进来,挥挥手示意社员们散开,别在这里围观人家。   不用他说话,社员们哗啦啦的便退走了。   就像一道潮水。   见此屋里一个中年人赞叹一声:“呵,王老师在他们村里很有威信呀!” 第367章 新的供货渠道   休息过后,沪都来的贵客们就要登门吃饭了。   人太多,在王向红家里挤不下,于是索性就在山顶听涛居前的大槐树树荫下拼凑起几张桌子分成两桌来个露天用餐。   秋高气爽,天气正好,景色正美。   山顶之上环首四顾不是红叶绿草便是四周闪烁着金光的海面。   在这种地方招待客人不寒酸。   特别是王忆准备了防水防油的桌布,色泽简单白底红条纹,喜庆。   大家伙落座,满桌的好菜。   海货琳琅满目!   而且好些是今天上午刚去捞起张网找到的海货。   主角是螃蟹,中秋的螃蟹最肥了,满膏满黄。   于是桌子四周一溜的盘子,一人盘子里一个大螃蟹,足足有婴儿脸蛋那么大,蒸熟之后红彤彤的,蟹脚俱全,趴在盘子上看着有些唬人。   此外岛上人视若珍宝的海参鲍鱼占据主位,葱烧海参、辣椒小鲍鱼;有个盖垫上放了大虾,都是精挑细选的肥硕大海虾,个头齐刷刷的一样长,有人的手掌那么长!   大海虾个头大、肉多吃起来带劲,可是要说鲜味还得是滑皮虾。   个头小一些,滋味却更好,一盘子的油爆大虾泛着油光,不比大对虾差。   除了虾蟹,海螺也多的很。   王忆刚吃过的辣螺、拳螺,还有香螺、响螺、马蹄螺、猫眼螺、东风螺,个头都不小,肉都很厚实。   同样,有吃起来带劲的也有吃起来鲜美的。   花皮蛤蜊、白蛤蜊、毛蛤蜊,还有扇贝和海虹,都用小盆子装着,一装一盆。   没别的滋味,就是个鲜!   这是原生态海鲜,还有加工的海鲜:安康鱼鲞炖五花肉、红烧黄花鱼、油炸小黄鱼、油泼金鲳鱼、黄鱼鲞煎蛋、虾米冬瓜汤、葱油蟹等等。   光是海鲜就是一桌子。   虽然渔家最多的是海货,可招待客人不能光上海货,还要有肉有菜。   菜就不说了,地三鲜、风味茄子、西红柿炒蛋、拌西红柿之类,菜园里秋天蔬菜多,新鲜、好吃。   硬菜则是以肉为主,炖排骨、红烧排骨,卤猪头肉、猪头肉拌黄瓜,红烧肉、炸肉丸子、红烧狮子头、葱爆肉、炸里脊肉,炖猪肘子,等等等等。   诸多的好菜布置了两个桌子,杨兵和手下们来了一看瞪眼了:“我的天,你们这是怎么准备这么多菜?”   王忆笑道:“贵客上门,我们渔家人没好东西,所以就把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送上了。”   “这也不光是表现我们的热情和对同志们的期盼,还有一点是我们以此表示出,生产队确实是竭尽全力的来招待同志们了,所以如果说接下来的时间有什么招待不周或者有所冒犯,希望杨主任和各位同志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及时沟通,好不好?”   杨兵带头鼓掌,然后笑呵呵的说:“王老师、王队长呀,你们真是太破费了,你们也想的太多了。”   “俗话说,入乡随俗。我反而要先请你们体谅我们,我们这些同志没有在外岛生活的经验,如果表现的冒犯了你们,你们别放在心上,跟我说,我该批评就批评、该调解就调解。”   你好我好大家好。   氛围很好。   王向红笑道:“那就没事了,咱们都是同志,彼此之间互相体谅,不管出现什么问题,及时沟通就没事。”   杨兵说:“对,及时沟通,比如我现在就想沟通一件事。”   他指了指满桌子的菜连连摇头。   “不合你口味?”寿星爷吃惊的问道,“你们城里人现在都吃啥好东西了?”   杨兵笑道:“老人家瞧您说的,不是不合我们的口味,是太合了、太好了,你们这不是破费吗?甚至可以说是浪费了!”   王忆摆摆手说:“不浪费、不浪费,咱们先放开肚皮吃,吃不掉的可不会扔掉,我们学校这么多同学呢,到时候我们食堂再把菜回回锅,给学生当伙食!”   没人觉得这么处理不好。   哪怕是沪都来的客人们也不是顿顿能吃新鲜炒菜,这些菜招待学生在他们看来肯定很丰盛。   白酒、黄酒和啤酒——全是好酒。   白酒是五粮液,黄酒是古越老酒,啤酒是琴岛啤酒瓶子灌装了22年的原浆白啤酒。   王忆收购的那条生产线很先进,不光能包装食品和罐头,也能给液体做重包装。   琴岛啤酒瓶子灌了原浆啤酒后,有机器给它进行消毒处理和重新加盖。   这样酒一上桌,杨兵又是一惊:“你们这真是太破费了吧?这得多少钱啊?”   王忆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   就你们这样生活水平的村庄,还用我们单位支援?反过来让你们支援我们还差不多。   于是他便从容的笑道:“杨主任您是误会了,这些酒都算是我们借花献佛。”   “怎么回事呢?陈科长知道,我们队长啊是一位老海武,他有一位战友现在在我们县里的供销公司做总经理,然后是这位总经理送我们队长几瓶好酒。”   “我们队长不舍得喝,这是听说你们来了,才拿出来招待你们……”   一听这话,杨兵心里不但没了芥蒂还顿时多了感动。   多淳朴的乡亲。   多好的人呀!   其中一个中年人听了王忆的介绍后诧异的问:“王队长您是老海武?海上武工队的队员?”   王忆笑道:“对。”   中年人问道:“那您是哪年的海武?是第几支队的?或许您和我父亲、我叔伯是战友呢,我父亲是41年的海武,东海二支队五大队的。”   王向红顿时来了兴趣:“你父亲是二支队的?他叫啥?我是四支队,但我们当时一三支队经常联合作战、二四支队则一起联合作战。”   “五大队、五大队我有印象,他们有个大队长叫杨大仁,我们都叫洋大人。”   “那您肯定认识我大伯,我大伯也是五大队的,他是副队长叫徐金城!”中年人笑道。   王向红顿时‘啊’了一声:“徐金城我当然认识,44年鬼子临死反扑,疯狂扫荡海外的抗日战士,我们二四支队曾经与他们进行过一场激战,其中在飞来石战役中,你大伯牺牲了!”   中年人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对的、对的,我大伯正是牺牲在飞来石岛屿上,今年清明节,我父亲还带我去祭拜过他和当年牺牲的前辈们!”   大胆介绍道:“我们队长当时是我们乡小队的小队长,后来进入主力部队后级别下调一级成为了一名班长。”   王向红唏嘘说:“徐金城老徐啊,我还大概记得他的样子,一脸大胡子,但有文化,二大队的同志当时都叫他海上关二哥,因为他还有一本《春秋》,有时候会看《春秋》。”   “飞来石战役惨烈啊,你大伯是好样的,他当时爬上了山顶亲自去吹冲锋号,那家伙号声在山顶没有阻碍,传的远呀,飞来石岛上还有海上都是他的冲锋号声!”   说着说着,王向红眼睛眯了起来,有些泛红:   “那一仗打的!小鬼子厉害、火力猛,光是机枪阵地就布置了十几个,炮艇两艘、快枪艇五艘,我们两个支队当时各调集了一半的力量,合计了四千多战士伏击他们。”   “说起来你们都不信,小鬼子当时只有一个满编的中队,大约是240人,另外还有几百个狗汉奸,结果我们……唉。”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我们牺牲了一千多战士,最后也没包圆了这个中队,还是让人家乘坐炮艇跑了一半,不过狗汉奸倒是全拿下了。”   王忆说道:“当时鬼子火力那么猛,人家又是职业军人,咱们海武不管是训练水平还是武器装备都跟人家差那么远……”   “这话不假。”寿星爷接上他的话,“那年头我还年轻,海武打仗、我们摇橹送粮食。”   “鬼子的炮艇猛啊,上面船头船尾都有炮,咱们整个海武四支队——一个支队,一门能搬上船的炮都没有,只有塞在山里的土炮!”   “这怎么打仗?只能是战士们不要命的争取拉近距离去拼刺刀。”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要吃饭了,想起这些是越想越吃不下饭。”   他问中年人道:“你既然是徐金城的侄子,那你爹是徐银城了,他还好吗?我们是见过几次的,不过说话不多,要不是你提起徐金城,我还真记不起来呢。”   中年人黯然说道:“不太好,脑子有点问题,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今年清明节去过飞来石岛之后,他脑子就一直糊涂着。”   “不过糊涂了也好,”他又苦笑道,“我爹是看着我大伯和我三叔战死的,受到一些刺激,清醒时候挺不舒服,喝了酒或者有时候睡着觉,然后就开始哭……”   王向红拍拍他的手臂,说道:“吃饭,咱们吃饭。”   中年人叫徐计划,王向红特意跟他坐在了一起。   两桌分开。   推杯换盏。   杨兵等人得知寿星爷年纪已经一百开外甚至一百一二十岁了,纷纷震惊。   他们在沪都算是见多识广,听闻过百岁老人的故事,可没听闻过百岁老人还能跟他们一起抢大肥肉的故事!   寿星爷在外岛更是一段传奇。   杨兵问道:“老寿星,您说您当时给海武摇橹送粮食的时候还年轻,这不对吧,那时候您不得七老八十?”   寿星爷淡定的摆摆手:“一百岁以前都是年轻,60年前后的困难时期,我还能摇橹去捞海带呢!”   这算是最早的凡尔赛了。   杨兵震惊了,举起酒杯说道:“科里的同志们,都举起杯子,咱们一起给寿星爷敬个酒,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活到、活到二百岁!”   寿星爷哈哈笑,露出残存的三两颗老牙:“活那么久干什么?再过两年就成了,我还得去见领袖他老人家呢。”   然后他招呼大家伙:“小同志你们别光喝酒,要使劲吃肉吃菜,能吃你们必须得放开肚量使劲吃,嗯,能吃到放松腰带了、打饱嗝了,塞都塞不下了,这样最好!”   王向红也说:“对,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是我们外岛抬着轿子都请不来的贵客,一定要使劲吃、好好吃!”   “吃完这些菜、喝完这些酒还要喝会茶,我们还准备了茶食呢。”   他对这顿饭大感骄傲。   哪怕是中央来了领导干部,这顿饭招呼的也不算寒碜!   沪都来客们的反应也佐证了这一点,大家伙连吃带喝,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杨兵这个主任不是靠溜须拍马当上的,虽然他长了一副贪官样,但专业知识很强。   吃着饭他摸了桌布一下,问道:“这是PVC材质的吧?这是哪里买的?好东西啊,我们化工商品科现在主打的PVC台布都是外销的,你们竟然能买到,不容易。”   王忆笑道:“就买了这么点,托朋友在羊城买的,原来咱们沪都自己也能生产这种材料的桌布了?”   另一桌的陈谷回头说:“PVC管材、PVC塑料布、PVC板等等吧,沪都都有工厂在生产,另一个京津一带也有大量化工厂正在生产这些东西。”   王忆问道:“那我们能通过你们买到这种桌布吗?如果能买到的话,我寻思着给我们社员家里铺上这么个东西,防水防油,用起来美观大方又干净卫生。”   杨兵说道:“没有问题,我向我们单位打一个申请,支援你们一批这个化工塑料产品。”   王忆客气的说:“不用支援我们,能有产品出售给我们生产队就行。”   杨兵在这件事上没有过于大方。   他喝了口茶水笑道:“行,其实支援你们也可以,就是等待时间长一些。”   “所以我建议这样做,回去我先调拨一批产品以出厂价销售给你们,同时我也给集团打个申请,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通过申请就什么时候支援给你们。”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那还有没有别的产品可以进行出售?”   杨兵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说道:“看来王老师是想跟我们集团做生意了。”   王忆说道:“我不是要投机倒把,是想着买一些产品给我们生产队自用。”   陈谷很仗义的说:“这个没问题,化工产品方面,我们科里就能做主。”   “主任,我回去给王老师列个清单,咱们发货时候从仓库漏一点份额,就足够卖给天涯岛了。”   徐计划也赞成这件事:“对,反正王老师的意思是采购而不是让咱们支援,主任你看,咱们账务没有问题,这样销售给他们一些产品也不成问题。”   杨兵说道:“嗯,这个可以研究一下,不过怎么运送?货少的话可以通过邮寄运送,那成本不低。”   王忆说道:“不必通过邮寄……”   “王老师在沪都也有生意了……”陈谷心直口快的说。   王忆急忙解释道:“是我们生产队的生意,是社队企业的生意!”   杨兵并没有围绕这点多做咨询,他说道:“行,你们要是在沪都有办事处,那安排办事处来开展采购工作的话,可以大大的节省费用。”   陈谷说道:“主任,咱们单位不是定期要往翁洲发货吗?那让货运处帮咱们捎带一下就行了。”   杨兵说道:“那也没办法捎带到岛上啊,他们货运处的车子只到翁洲码头那一带。”   王忆眼睛一亮:“这也可以,我们生产队恰好在码头的仓储所租了一个仓库,那能不能让他们把货捎带过去,我们再对接?”   杨兵笑道:“这没问题,这方便了,也不违反纪律,可以!”   酒桌上敲定了一份采购计划。   王忆更是频频劝酒。   他不看重外贸集团能给出的货品,看重的是这个渠道。   有了这渠道就有更多的东西可以从22年带过来了。   不过后面陈谷给王忆介绍了一些东西还真挺有用,比如PVC板材。   这些板材厚薄不一,用途多样。   厚的化工板可以用来搭建厢房、补漏屋顶,薄的化工板可以铺设在地当地板,便宜还耐用,并且防水防火。   王忆听后眼睛一亮。   这东西可以在大众餐厅派上更大的用场,有了PVC板材那何必用木板吊顶?   用PVC板吊顶就是了!   这东西轻便美观,而且就像陈谷说的,还能防火防油烟呢!   另外就是以后岛上开建新房,那可以从化工商品科采购一些板材来装潢新房子。   从PVC板材引申出去,外贸集团里经营产品多,能给他们生产队里派上用场的东西也多。   所以陈谷留在外贸集团还真挺好,有了他的策应,那生产队可以买进不少好东西。   当然这有个前提:要有钱!   但王忆这边手头上现在还真就是个不差钱!   沪都小商品市场的潜力太大了,22年众多的小百货商品在市场里备受欢迎。   王忆从22年带货等于在82年零成本生产商品,这样在82年赚到的钱都是他的利润。   这样他越聊越开心,招呼起来更加有劲了。   漏勺领着食堂员工还在忙活着,后面依然有菜上桌,比如海鲜嫩豆腐。   “我们自己研磨的豆腐,来尝尝、尝尝。”   还有一盆炒鸡上桌。   “我们自己养的鸡,这鸡一点饲料不吃,吃的都是海鲜呀虫子呀草籽呀这些东西,尝尝,鸡肉又嫩又香。”   最后还有大鱼送上来。   “这条红加吉鱼是今天刚捞上来的,它自己撞进了我们的张网,哈哈,好运气、好兆头,来,尝尝。”   王忆和王向红频频劝菜、劝酒,招呼的一行人连吃带喝好不开心。   沪都有江有海,可杨兵这些人都没有出海作业的经历。   他们带了鱼竿准备去钓鱼,王向红听后便说:“下午喝了酒先睡一觉歇一歇,然后在岛上转一转,愿意动弹的也可以去附近的岛屿看看。”   “另外你们想出海作业,那就明天上午吧,吃过早饭我安排社员领着你们出海去从张网里收取鱼获,那不累又好玩,我看你们不少同志带着相机来的,也可以拍点照片留作纪念……”   严格来说他们来岛上只有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游玩的项目很好安排。   这顿饭断断续续吃到了三点半,吃的太阳都要西斜了。   不断有人喝多了被送回去睡觉,也不断有社员被邀请上桌,所以桌子上始终人数不少、话题不少。   杨兵被招呼美了,在桌子上各种拍胸脯、许诺言,话里话外那意思是要把天涯岛给支援成海上大寨村。   社员们听的眉飞色舞,王忆和王向红一笑了之。   酒后的话听听就行了,大家都在吹牛逼你还当真啊?那不成笑话了。   吃到三点半,所有人都再也吃不下去了,于是撤下酒菜、收拾残局,王忆带人把杨兵、陈谷他们又给送去房间休息。   好家伙,他去了几户人家查看了一下。   鼾声如雷。   还有小孩趴在窗口看他们的热闹,看见王忆来了便嬉笑着跑开。   跑的时候他们还嚷嚷:“我们以为家里有蛤蟆在叫唤,我们是来看蛤蟆的!”   杨兵、陈谷这些人都被喝翻了。   这也是外岛的一个传统,有贵客临门最好能把客人喝醉,只有把人家喝醉才算是招呼到位。   在22年这是陈风陋俗,在82年还真不是,原因很简单:   这年代的外岛只有买一毛烧不用票,在城里买酒哪怕是九零大曲都要靠酒票。   于是少有人家实现了喝酒自由。   在这种情况老百姓去做客,都想吃点好的、喝点硬的,他们是逮着机会能喝酒就真喝,这年头普通老百姓特别是渔家汉子,喝酒不用劝,都很主动。   能到喝醉的地步,说明主人家招待的丰盛。   客人们休息了,王忆领着几个社员去弯月沙滩上布置了一下。   放上了十几把躺椅、树上拉起了吊篮,放置了几张桌子,也准备好了烤炉。   晚上沙滩篝火跳舞吃烧烤!   社员们没有会跳舞的,王忆让曹吉祥去找了云帆,邀请云帆他们来跳舞——或者说是陪舞。   云帆很喜欢跳舞,一听可以光明正大的听着录音机里的音乐跳舞,他立马拉了几个自诩舞林高手的舞友过来了。   花衬衣、喇叭裤,留着长发、戴着墨镜,脚上踩着黑皮鞋,他们一下船便有社员指指点点:   “这些臭流氓来干什么呢?”   王忆招呼他们喝茶。   曹吉祥指着王忆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大哥、我新拜的大哥,你们对他都尊敬点,谁不尊敬他,我就让他吃我的拳头!”   云帆见识过王忆的本事,对他非常佩服。   同时对曹吉祥的脑袋瓜子也是非常的无奈:“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在局子里蹲了好几天,你是一点教训也没长啊?”   曹吉祥说道:“谁说我没长教训?以后我绝对不去干小偷小摸那些事了……”   “吉祥你真去偷人家东西了?”一个叫陈歌的青年吃惊的问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呀,我听说之后都不信,最近也一直没见着你、没找你问问怎么回事。”   曹吉祥这几天一直待在岛上,帮忙摇橹放网,然后等待麻六和王东义从沪都回来,下次再去沪都他也要跟团了。   而他之所以待在岛上就是真没脸回家去见江东父老乡亲。   为什么他一出局子就被他老娘一脚踢到了天涯岛?   因为留在县城里真没法见人,小偷小摸这年头太招人恨了,可以说曹吉祥在县里已经社死了。   听到同伴的疑问,曹吉祥垂头丧气起来:“我没有乱偷东西,我去找人家的信,把信封上的邮票给弄下来做收藏。”   王忆招呼云帆:“说起这个邮票,我这边还有一些好邮票,你看看你需要不需要?”   他把不能带去22年的军邮票都展示了出来。   云帆看到后大喜过望。   《集邮》杂志上介绍过蓝军邮三件套,他知道这邮票有多珍贵。   但这年头邮票价格真不贵。   集邮市场出现了,可炒邮的时间没有到来。   刚刚改革开放,国家还实行着计划经济没有进入市场经济,所以有些东西涨价了,却不会很夸张的涨价。   就像蓝军邮,这东西现在最贵也就是十块钱一张。   王忆听他介绍过价钱后直接把邮票都收拾起来了。   得了,这些票继续留着吧,留到这时空的九十年代再卖,九十年代蓝军邮能在沪都换一套房子呢!   等到傍晚时分,醉酒的人断断续续醒了过来。   他们醉醺醺的出门,迎头便是一阵和煦清凉的海风。   这海风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淡淡的花草香,还有浓郁的香甜气息。   于是有人便忍不住的抽了抽鼻子问:“什么味道,好甜好香!”   旁边的同事便说:“好香,确实好香,像是烤点心的味道。”   他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口遥望海上。   海上的西天有火烧云,霓虹漫天,有人顿时被惊艳到了:“好美!”   傍晚的海岛,总是能美出新高度。   晃晃悠悠的海浪摇曳着,拍到岛屿的礁石上海滩上,白浪如雪,带起水汽如轻烟。   正是夕阳要落海时,白日的热气迅速被带走,海岛升起了凉意。   红日落海,暮风送凉。   岛上海草房顶的烟囱上白烟袅袅,三五成群的老人孩童在家门外乘凉聊天,有懒洋洋的狗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山路上奔跑着。   他们同事带来的狗也混入其中,有一个强壮高大的少年还在逗弄那狗玩——   逗弄方式有点独特,他们依稀听到这少年在低声说:“你咬我一口、有种你咬我一口,你要是不敢咬那你跟我爹一样就会欺软怕硬……”   听到这话员工们有些疑惑:这孩子脑袋瓜子是不是差点事?这说的是人话、办的是人事吗?   此外放鸡放鸭的队伍回来了。   一艘绿眉毛船靠上码头,不用人赶,老母鸡、大公鸡便带着自家的白羽鸡去寻觅家门。   断断续续有渔船归来,连绵不绝有渔民高兴的上岸。   他们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这座岛屿上竟然有这么多人!   实际上天涯岛当然没有这么多人,是好多外队人今晚来看电影、看比赛。   特别是看比赛的人特别多,小组赛是循环赛,而淘汰赛则是一场定胜负。   赢了就能继续代国出征,输了可就要灰头土脸的回国了。   现在的老百姓把对国家的期待都放在了运动员的身上,他们只以输赢论英雄。   能替国出征获胜,那就是民族英雄、国家英雄,要是打了败仗他们就要骂娘。   偏偏今晚比赛特别重要,今晚是半决赛,一共有两场:   东道主秘鲁对阵美队。   中国队则对阵曰本队!   铁娘子要对阵东洋魔女了——东洋魔女可不是国人的蔑称,这是曰本女排在七十年代打出来的国际绰号。   吹着清凉的海风、看着温暖热闹的渔家生活,这些城里人很快就从醉酒后的朦胧状态里清醒过来。   队里的干部们看到了便招呼他们:“你们这些男同志喝了酒光顾着闷头大睡去了,也没能在我们岛上转转,真是可惜。”   有人便笑着回应道:“明天上午有时间呢。”   “明天上午你们还要出海去钓鱼和收网呀。”   “那以后我们还会来,你们这里太好了,我们等着休假的时候自己带着家人来玩。”   社员们听到这话后便精神大振、满心骄傲。   他们热情的招待外人图什么?   不就是图一个认可吗?   城里人的赞叹让他们大为欢喜,这样他们再跟外队人聊天说话的时候就有话头了:   “看,沪都城里端铁饭碗的人说起我们天涯岛来一个劲说好,这可不是我们自己吹嘘,这是人家城里人的评价!”   王忆去招呼他们:“醒过来了?到海滩上去玩吧,挽起裤腿让海浪拍一拍,一下子就精神了。”   现在晚上已经有些冷了,毕竟中秋节就在几天之后,这种情况下没法再下海洗澡,只能在沙滩上踩踩海水。   他领着人往沙滩走去,走近了有歌声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芝麻开门、噢噢,芝麻开门……”   这歌曲跟以前流行的主旋律不一样,音调很古怪,粗听之下让人忍不住的摇头。   但几个青年员工听到后却兴奋起来:“是去年港岛刚流行的歌曲《阿里巴巴》,呵,这里还有港岛的歌曲呢?”   他们加快脚步跑过去,暮色之下,一片沙滩出现在他们眼前。   沙滩上沙层细腻,零零散散的生长着一些红树木,有潮水不疾不徐的翻涌着。   远离潮水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放了一台四喇叭录音机,歌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台录音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青年员工们的注意力。   沪都的录音机多的很,他们不少人家已经买了,但几乎都是一个喇叭或者双喇叭的录音机,这种四喇叭的机器挺少见的。   录音机放出的歌曲动感劲爆,他们的女同事和几个长头发的青年正在随着歌声尽情的蹦跳。   王忆去汽油桶里捣鼓了一下,用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里面的汽油和木头。   ‘呼’的一下子,火焰燃烧起来。   海风呼呼的吹来,带动火焰越发旺盛,在汽油铁皮桶里直接盘旋着摇晃起来:   之所以会摇晃是因为这片海滩有回旋风。   本来海风从海上吹来,吹的火焰往北飘,可是沙滩位于一片小海湾里。   海湾倚靠着山,这样风吹不出去,撞到了北面的山层又倒了回来。   于是这篝火摇晃就好像也在跳舞一样,这可把跳舞的青年们给乐坏了:   “一起来跳舞,火焰也在跳舞!” 第368章 万众高呼铁娘子   烤肉、烤香肠和啤酒配在一起,已经足以让人心满意足。   加上一轮凉月和一团热火,这可就要让人两倍的心满意足了。   如果再加上一片沙滩和一片海上碧涛呢?   王忆的安排把这些城里人给整的上了头,一个个说着不喝不喝了,结果氛围到了不喝不行,不管男女老少,拎着啤酒围着铁桶篝火跳了起来。   杨兵是大领导,为了拿捏出这个领导范儿,他不能跟手下人一样乱蹦哒。   于是他在躺椅上吹着凉风喝热茶。   他要招呼王忆过来喝茶:“王老师,你快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喝口茶吧。”   王忆说道:“我寻思给你们烤个玉米呀、韭菜呀、大蒜头呀这些东西吃。”   “烤蔬菜?”杨兵一愣,“这能好吃吗?不得吃的满嘴焦糊味?”   王忆笑道:“好吃呢,喏,这里有烤好的嫩玉米,杨主任你先来一根。”   一根筷子给嫩玉米爆了菊,杨兵握着筷子借着月光和火光看了看玉米,看到上面有油水有酱料。   吹一吹上面的焦糊,他啃了一口下去,然后情不自禁的点头:“嗯,确实好吃。”   这是王忆带过来的水果玉米可不是82年的老玉米,玉米本身有甜滋味,水很多、很润,抹上酱料后滋味爽口,自然好吃。   杨兵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你过来喝一杯茶,别喝酒了,现在你们年轻还体会不到,这烟酒伤身体呀,还是茶好,特别是我这个老普洱……”   听到这话,王忆猛然抬头。   老普洱!   他把手中的烧烤塞给了漏勺,嗖嗖的过来坐下了,满怀期盼的问道:“杨主任你这里有普洱茶?还是老普洱?”   杨兵点点头说:“有啊,你尝尝,这就是普洱茶,你们岛上的水不错,泡茶回甘。”   王忆抿了一口茶水。   该说不说,比白开水好喝,有股茶叶的香气。   他问道:“杨主任你这茶叶真不错,从哪里买的呀?”   杨兵笑道:“喜欢?喜欢我送你两包。”   王忆赶紧摆摆手:“杨主任您别误会,我知道您为人大方、有齐鲁好客之遗风。”   “但我说实话我是要买以前的老普洱,五几年呀六几年的茶叶,我是用来送人!”   杨兵说道:“这就是五十年代老普洱茶,蓝印青饼!”   王忆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蓝印青饼!   这是当时在茶楼里听肖老板说过的百万普洱之一!   蓝印普洱茶饼是当时中国茶厂五大金刚之一勐海茶厂在五十年代生产的茶饼,另外还有红印,相比之下红印名气更大、后来存世量更稀少。   其中这蓝印分甲乙两级,其中甲级蓝印青饼能与红印齐名,都属经典的印级茶。   于是王忆便关心的问道:“杨主任,您这是甲级茶还是乙级茶?”   杨兵此人显然好茶,一听王忆提问便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高兴的问道:“呀,王老师你年纪轻轻,对茶叶还有所研究?”   王忆说道:“我没有什么研究,是受人所托,也是听人家说过一些茶叶的知识。”   杨兵从皮夹包里掏出一块茶饼给他看,说:“我这是乙级茶,同事知道我好喝茶,送我随便喝着玩。”   这块茶饼的包装纸很是老旧,白底红字,展开后有一圈繁体字:中国茶叶公司滇省公司,下面是‘勐海茶厂’四个字,中间是个‘茶’,旁边印有【乙级】字样。   扒拉开包装纸之后,里面茶叶金黄油亮,品相甚佳,闻一闻,茶香味依旧浓郁。   杨兵正兴致勃勃的要给王忆讲一下自古以来的茶文化,这时候陈谷风风火火跑过来问道:   “王老师,今晚几点钟是咱们国家队打小鬼子的队伍?”   杨兵的谈兴被打断很不爽,抬脚要踢他:“小鬼子早被我们打的滚回他们那一亩三分地上了,还打什么打?我看你想挨打了,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陈谷委屈的说:“领导你先别发火,是今晚有咱们和小鬼子的比赛,咱们的女排同志打狗日的小鬼子女排。”   “这是半决赛,谁赢了谁进决赛!”   杨兵猛然站了起来:“对啊!我、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中午喝多了、喝多了,今晚咱们女排同志打半决赛?打得是小鬼子?”   “是啊!”陈谷说。   杨兵倒吸一口凉气。   陈谷说道:“为了看这场比赛,我还把家里的彩电搬过来了,不过人家生产队也有彩电,还比我家的大呢!”   他们携带行李中最珍贵的就是陈谷的彩电,是陈谷自己负责搬运的。   王忆说道:“不用着急,今晚的比赛是晚场,十点四十正式开打,还有的是时间呢。”   杨兵抬起手腕看了看,松了口气:“这还不到八点,着急什么?”   陈谷嘟囔道:“哦对,十点四十打比赛,我也喝多了,忘记时间了。”   “唉,酒这东西不能多喝,越喝脑子越糊涂。行了,那我继续去喝酒了——王老师在给我弄点羊肉串,没想到你烤的比饭店的还好吃。”   杨兵瞪了他一眼说:“吃吃吃、吃吃吃,没有一点领导的样子。”   说完他啃了一口玉米。   好吃,嘿嘿!   王忆把陈谷推给漏勺让他去拿烤肉,然后继续跟杨兵攀谈起来。   杨兵有购买老普洱和各种珍贵茶叶的渠道。   因为这遇到就是他们市场——现在改成集团了,反正他们外贸上若干科室,其中便有一个传统优势产品科室。   这个科室名字很长,他们经营的产品也比较杂乱,是中国自古以来在国外比较有名气的东西,比如陶瓷、比如茶叶、比如锦绣布料等。   王忆听后忍不住的一拍额头。   怎么把他们单位给忘记了!   他一直苦于没有办法接触到老普洱,此前他通过王向红找徐进步问过,徐进步那边茶叶有的是,但并没有那些很精品的普洱茶。   毕竟他们供销社卖的都是老百姓所能接触到的商品,这种有年代的精品普洱茶不是他们的专项。   而是外贸集团的专项。   这些精品茶叶要用来创汇的,这年头国家特别缺外汇。   所以好些是卖给了国外的华侨华人,也有一些是当做国礼送给了外国友人,这样通过外贸集团能接触到这种精品茶叶。   于是王忆就跟杨兵磨蹭起来,想通过杨兵买点这种茶饼。   杨兵说没什么问题,他跟传统优势产品科的一名科长关系很好,那科长跟他是同乡,两人在单位里互为犄角、彼此支持。   听到这话王忆开心的躺在了躺椅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沙滩上音乐响到了十点多钟,然后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去看比赛了。   今晚的比赛很重要,中国对战小鬼子。   虽然国家说现在中日友好睦邻,可民间才不管这些呢,凭什么跟杀了我们几千万同胞、抢夺了我们几千亿财富的小鬼子友好?   所以今晚之战吸引了很多人,傍晚时候员工们看到有船络绎不绝来到天涯岛,就是因为今晚有这场万众瞩目的大战!   看电视不要钱,到来的人太多。   王忆上山顶去看,乌拉拉的全是人!   操场挤满了,三千四千人口挡不住!   这么多人哪能看得清电视里的影像?   正好陈谷也带来一台电视机,于是王忆让徐横撤掉了电影幕布放上了这一台彩电,把人员做了个分流。   陈谷他们自然是在前面观看,毕竟他们是贵客、毕竟是他们带来了电视机。   但陈谷站在了人群外,他举着带来的团旗,准备给女排呐喊助威。   王忆把之前参加开渔节时候获得的那一支红旗给拿了出来,让王状元来挥舞红旗。   灯光照耀,猩红的旗帜上是‘祖国万岁’四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   这面红旗的旗杆可是这年代所罕见的,它是木杆不假,但做了雕饰,顶端是红缨枪样式,带着飘逸的红缨。   风一吹旗帜猎猎飘动,红缨也在风中飘荡。   王状元看到这面旗帜后顿时直了眼,这旗子真好,而且像是一把武器。   意识到这点他深感激动且惶恐:自己是祖国的旗手啊!   随后他深感责任之重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牢牢抓住旗杆、绷着脸站在电视机旁边。   学生们看到这面旗帜后见猎心喜,纷纷上来要看旗。   王状元握紧拳头告诉他们:“这面红旗是红军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只有今天打小鬼子才把它亮出来,你们给我都滚蛋,别侮辱了它!”   学生们没有搞明白自己瞻仰一下这面红旗怎么会侮辱它,可王状元的拳头已经挥舞起来了。   他们只能怏怏不乐的回去。   但不少学生也想挥舞红旗,于是去找王忆哀求。   王忆没辙,只好安排他们待会轮流摇旗。   王状元不乐意,犯了牛脾气:“绝对不行,这面红旗必须得在我手里,我一定会坚定坚强坚决的守护好它!”   “人在旗帜在,人不倒旗帜不能倒!”   王忆说道:“行,待会比赛开始你要使劲摇旗,不能停下,因为咱们要时时刻刻给女排的女战士们打气鼓劲,这没问题吧?”   王状元信誓旦旦的说:“一定没问题,我一定会拼命的摇晃!”   王忆冲他竖起大拇指:让我看看你的膂力多强!   随着比赛双方的运动员进场,山顶和山下都响起了外岛社员们激动且冲动的吼叫声:   “小鬼子我草你吗你奶奶你祖奶奶!”   “同志们,今晚一定要赢啊!拿不拿冠军无所谓,一定要干死小鬼子!”   “今晚一定要为惨死于抗日战争的千千万老百姓报仇啊!”   等到中国队的女队员们入场,欢呼声此起彼伏。   能看出铁娘子们也知道这场比赛的特殊性,赛前热身的时候没人说笑。   教练团上也一片凝重,正在紧张的研究什么。   镜头给过去,然后群情激奋的社员们跟着紧张起来,纷纷问道:“咱们女同志肯定能打过小鬼子的骚娘们,是不是?”   这里面有外队的老师。   老师们比较有文化,他们研究过女排赛事,便有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教师凝重的说道:“不好说啊,各位,这小鬼子的女排很强,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世界女排竞争一直很激烈。”   “古巴女排、美帝女排、苏俄女排虎视眈眈,她们虎视的就是曰本女排!”   “这些女鬼子很厉害,在国际上号称东洋魔女,她们早在1964年就拿下过奥运会冠军。到现在已经一共六次拿下世界冠军了……”   听到这番话,好些人沉默了下来。   他们开始忧心忡忡。   但也有人怒声说:“大战在即,你别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对,你这是动摇军心,要砍头的……”   “别吆喝别吆喝,电视里正在介绍女鬼子,让你们吆喝的听不见了!”   声音落下,电视机的声音响起来,但后面的人嚷嚷道:“听不见呀,电视里说什么了?”   王向红只好去把广播机和话筒给拿了出来,用一条长线插排给播放机供电,用话筒传音给大喇叭来广播。   广播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吓了好多人一跳:“……从1960年后的国际赛,东洋魔女们更是连胜175场,创下记录!”   这一句话一出来,山上山下的社员们吓坏了。   他们太希望女排能赢下去了!   在这个年代,女排的胜利不仅仅是一场体育比赛的胜利,代表着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在国际上的希望。   现在刚改革开放,国人打开国门,一下子看到了和世界的差距,变得失落而彷徨。   这差距太大,让好多知识分子开始绝望,这种绝望感将一直延续到22年,让公知中诞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跪族比例。   王向红这时候站了出来,大声说:“同志们,咱们要对咱们的战士有信心!你们或许不知道,去年这些女同志已经击败过曰本队一次了,去年的冠军就是从曰本队手中抢出来的!”   “那今年还能赢吗?”大家伙纷纷问他。   王向红没法回答。   他可以号召大家对铁娘子们有信心,却不能随意下胜负的预测,一旦错了很影响个人威信。   王忆这时候便补上了他的缺,坚定的说道:“肯定能赢!女排的铁娘子现在天下无敌!就像我们陆军的子弟兵天下无敌一样!”   “绝对天下无敌!”   电视台显然也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国内派去的主持人将话筒放到了教练席上,电视直播了教练员给铁娘子们的战前动员:   “虽然咱们去年拿了个冠军,可全世界人民还不认识我们,他们现在张口闭口就是东洋魔女,没有多少人知道咱们的厉害,在他们看来咱们就是一张纸,对面那帮人是一块钢!”   “纸跟钢谁硬?谁是钢谁硬!国外这些人民以为东洋魔女是钢?屁,咱们才是钢、才是铁,你们就是一群铁姑娘、铁娘子!”   王忆听到这话后隐约感觉,女排铁娘子的称呼可能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教练员继续说道:“就算我们现在是一张纸,可一张纸就薄弱了?看咱们怎么用,对不对?咱们把纸卷起来、搓起了,能搓成一根箭!”   “这样就算东洋魔女是钢板,那咱们就去射穿钢板!记住了,现在全国人民都伸着脖子坐在电视节前看着咱们,看着咱们这一支箭,所以咱们没有选择,必须一箭穿心!”   “对手很强,但我们要赢!赢的干脆利索、赢的漂漂亮亮!”   “给我上,剃她们光头!让全世界知道谁才是铁、谁才是钢,上!”   一群人高马大的姑娘手伸出堆在一起喊道:“上!再剃一个光头!”   一番话透过大喇叭传遍全岛,山上山下都在喊:“上!上!”   呼声震天!   力压惊涛骇浪!   王忆还听见陈谷扯着嗓子喊:“整死她们!”   王状元拼命的开始摇晃红旗。   女排开场势头很猛,第一分拿下的很快,一个球打出去对面就没有接住。   见此大喇叭和山上山下都是欢呼声。   王忆已经知道结果。   可是再度观看这场比赛,依然是热血沸腾。   特别是身边都是这时代的老百姓,抱着赤诚之心、单纯在等待着国家赢的老百姓。   这氛围完全不一样。   多数人是看不见电视里画面的,但能听到喇叭传出的声音。   每当主持人欢呼他们便知道得分了,会跟着欢呼;主持人叹气他们知道丢分了,会纷纷骂女鬼子。   王状元要累吐了,摇晃红旗都摇晃的两眼迷糊了。   但这会红旗不能停,他这边一慢下面就有人骂他,这样他不得不让位了,王新钊兴高采烈的上去摇晃起来。   摇晃了三分钟再次换人……   红旗翻滚,铁娘子们开始获取赛场优势。   毫无疑问这个时期中国的国运已经来了,体现在女排赛事中就是铁娘子的实力已经取代东洋魔女开始冠绝全球,而东洋魔女们开始谢幕。   只是之前东洋魔女们的名号太响亮了:   四届奥运会两金两银、世锦赛三冠三亚、世界杯一冠一亚。   这把全世界排球观众给整出心理阴影了,所以面对她们各国女排依然是严阵以待、心有余悸。   从实力上来说铁娘子已经更强,而从气势和斗志上她们更强!   第一局15比8的分数拿下,第二局15比7的分数拿下,到了第三局铁娘子们杀气更盛,每个轮换上场的姑娘都是竭尽全力、全力以赴。   第三局是15比6拿下!   比赛结束。   央视的解说员努力压抑着高兴的情绪委婉的说道:“东洋魔女们的发型保持的太久了,咱们的女排姑娘给她们换了个发型……”   岛上响起吼叫声。   好些人一起喊:“赢了赢了赢了!”   “女排万岁!万岁!”   “明天拿金牌!一定能拿金牌!”   陈谷很跳脱的举着红旗从山脚下跑上山来,徐横举着红旗从山上跑下山。   不管男女老少都在鼓掌,老人们不懂什么是女排比赛,不过听说中国把小鬼子打了一顿他们很高兴,然后询问什么时候能再打一顿。   另外有人还带着喇叭,跳出来要吹喇叭。   王忆定睛一看——   这他妈不是自己在县一中培训时候的同学李岩京吗?   这不是喇叭,这是唢呐啊!   于是王忆惶恐的上去问:“李老师,你要来一出大出殡吗?”   李岩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给女鬼子,送一程!”   周围的人听到后哈哈笑:“送一程,送她们一程!”   王忆一看自己今晚是没法睡了。   而明天还有冠军争夺赛……   现在大家伙已经开始约着看明天比赛了,还有人要呼朋唤友,也有人要领着全家来看。   正在收拾电线的王向红听到这话后便来找王忆,问道:“他娘的,明天来看比赛的人,是不是比今天还要多久啊?”   王忆淡定的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王向红为难的说道:“这可怎么办?今晚两台电视机都供应不上大家伙,明天可就只有一台电视机了呀,这怎么办呢?”   王忆说道:“这个真是没辙的事,就这么一台电视机,我也没办法再变出两台来。”   王向红在烟袋锅里塞了点烟,叼起烟袋杆眯着眼睛问:“把电视机放到高处怎么样?这样起码看到的人能多一些。”   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外队社员开始逐渐离场回家,但更多的人没有离开,而是待在路灯下兴致勃勃的讨论刚才的比赛:   “三比零剃了她们一个大光头,过瘾,太过瘾了,比大夏天的吃冰镇西瓜还要过瘾!”   “女排的同志不容易,我听广播说她们一开始是在室外沙地上训练,后来条件有所改善,你们猜改善成啥样?她们的训练场变成了一座大草棚子……”   “第一次亲眼看女排的比赛啊,唉,真好看、真激烈,女排的同志们真是有劲,为国争光、为老百姓出气啊!”   有人问陈谷:“同志,你是在沪都大城市里上班的人,你在现场看过女排的比赛吗?”   陈谷骄傲的说道:“看过,现在的女排甲级联赛,我每年至少看个两三场——不过还是我们主任看的多。”   杨兵乐呵呵的说道:“我第一次到现场看女排比赛是在78年,女排的甲级联赛,用的是赛会制。我记得78年的时候,全国女排甲级联赛正好放在你们江南省举办……”   “是吗?”老百姓们挺起胸膛,莫名的感觉自豪。   杨兵点头说:“对,我不会记错的,是在钱塘城举行的,我当时正好要去钱塘出差,有了到现场观战的机会。”   “当时看球的人很多,门票便宜的是五毛一张,贵的是一块钱一张,当时是夏天,好热呀,体育馆内没风扇,大家都是边摇扇子边给队员们喊加油……”   他们围在灯下热聊,王忆这边就回听涛居戴上耳塞睡觉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是上午了。   上工的铃声迟迟没有响起。   他以为自己起早了,探头出去一看,大迷糊都没有踪影了。   今天是礼拜天,不上课。   结果也不上工。   王向红又给社员们放了一天假,因为昨晚好些人是通宵了——老队长也通宵了。   他连夜去英烈崖在英烈碑前焚香烧纸,告诉英烈们国家女排的同志们在国际赛场上打赢了曰本对手,而这已经是连续第二次正面打赢曰本对手了……   今天白天去英烈碑前焚香烧纸的人更多了,都在祈求英烈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女排姑娘们拿下金牌。   现在中国人太需要世界级的冠军了,这种级别的一块金牌不仅代表一个体育冠军,更代表整个民族在世界竞争中的信心,代表中国可以成为世界第一。   杨兵等人上午跟着船夫们摇橹出海,又钓鱼又捞网子,收获很好。   等到渔船归来,王忆过去看了看——   看到好些虎头鱼!   虎头鱼颜值颇高,既艳丽又可爱,身上长着红褐相间的花纹,粗略看起来有点像小石斑鱼,但不同的是它有个鸭蛋般大小和圆滚滚的鱼肚子。   王忆问道:“这是有虎头鱼群落网了?”   虎头鱼是典型的岛礁定居鱼类,最喜钻石洞,而且以贝藻等为食。   外岛的好些岛屿四周海岸线处潮间带密集、礁石密布,也有丰富饵料,就给虎头鱼提供了最佳的生存环境,就让外岛近海盛产了虎头鱼。   摇橹的王东峰嘿嘿笑道:“没有,这是他们钓的鱼。”   “对,这些鱼都是我们钓,今天运气很好,这鱼是一条接一条的上钩。”一个叫于欣悦的姑娘很高兴很骄傲。   另一艘船上的王东方则给王忆使了个眼色:“我们去了虎头矶。”   王忆顿时恍然大悟。   水边突出的岩石或江河当中的石滩被称为矶,而虎头矶是海里一处有好些岩石突出的地域,那片虎头鱼特别多。   虎头鱼不值钱,渔家一般不去打捞,但如果有内地朋友来了要钓鱼,他们会带着朋友亲戚的去虎头矶钓鱼。   虎头矶这地方的虎头鱼多,而虎头鱼虽小,却如其名一般有点虎,吃食十分凶猛,还贪吃!   不论钓客准备什么饵料,小虾、沙蚕、鱼肉、海蟑螂等,它不挑食,你敢下钩它就敢咬、你敢下锅它就敢鲜!   虎头鱼好吃,王忆之前吃过觉得滋味很不错。   但在渔家不是很受欢迎,个头太小,大的也就一扎长短,肉不算多吃起来挺费劲。   并且虎头鱼是好吃,可要做的好吃也不容易,得用油!   虎头鱼最适合油炸或者说红烧,渔家没有那么多的油或者糖、酱料之类的,他们做鱼都是清蒸。   不过以后虎头鱼肯定要在生产队里频频露面了,因为现在生产队有自己的豆腐坊,社员们家家户户吃得上豆腐。   虎头鱼炖豆腐是一道经典好菜,虎头鱼鱼皮富含胶质,炖豆腐的话不但让鱼肉和豆腐嫩滑,还让汤汁超级下饭!   今天中午就有虎头鱼炖豆腐这道菜,杨兵和他手下的兵们吃的格外欢欣——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劳动果实最甜美!”他们吃的时候一个劲的点头。   其他的海货也都是他们的劳动果实,他们挑起张网收获的劳动果实。   吃完这顿饭就要准备回程了,货船在县里卸完货又装上货今天下午回沪都,他们继续坐这艘船。   生产队毫不吝啬的给他们准备了好些礼物,光是月饼就是一人五斤!   员工们自从来到岛屿就在忙活着喝酒、忙活着跳舞、忙活着讨论比赛、忙活着出海,所以他们没怎么进行全岛参观。   这样很多人不知道生产队有月饼工坊,看到他们拿出来这么多月饼,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王忆便把队里开设月饼工坊的事说了说。   听说社员们家家户户都买的上月饼,一个青年便感叹道:“这比咱们吃商品粮的还要好呢,咱们还得凭票购买月饼。”   杨兵笑道:“凭票能买到月饼已经不错了,往前数十年,月饼票是按人头定量分发,一家一张票、一张票买4个月饼,而这已经算是较高的待遇了。”   有年纪大一点的员工点头说:“是的,当时月饼限时限量供应,十分稀缺,我记得咱们沪都的五个食品厂一起做月饼,都是出炉后直接拉到供销社、糖酒公司、高档国营商场,然后被一抢而空。”   他们的话引发了其他人的感慨:“是啊,那时候每到中秋,老字号的国营商场前便会排起长龙,排两三个钟头不稀奇,有时还会空手而归。”   “我就经常空手而回,记得我14岁那年去排队,队伍一点一点往前移,就到我了,店家却收摊了,卖光了,有票子也白搭,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哈哈,我家是七口人都出去排队,其中我爸爸骑着自行车在这些商场之间转,看到谁有望排到前面去,他就把票交给谁……”   杨兵说道:“所以现在好了,起码人人吃上月饼了,买个月饼不用那么费尽心思了,中百一店门口天天就有茶食卖。”   “再加上咱们的女排在世界大赛上连连获取佳绩,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国家发展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希望!”   他掰了块月饼塞进嘴里,然后两眼瞪得比他的脸还要滚圆:“这么好吃?” 第369章 这是类犬病,得治   因为用料和工艺的优势,天涯岛的月饼绝对没的说。   这年头即使在沪都也吃不到这么软、这么香甜可口的月饼!   不说别的,用料是超出这个时代的,现在还没有用糖浆来做月饼皮的。   所以这些员工吃过月饼之后纷纷赞不绝口:“太好吃了,又软又香,我的天呀,你们天涯岛太神了,这月饼在咱城里也找不到吧?”   “不过说起来还是昨天晚上的南瓜月饼好吃,当然这也很好吃。”   “这是高档月饼吧?咱们这五斤月饼都是这样的吗?”   杨兵火急火燎吃掉了一个月饼——他喜欢吃甜食。   然后他问王向红:“王支书,你们这里的月饼为什么这么好吃?”   王忆说道:“因为我们做月饼用的料好,我们往里加蜂蜜,加的是山上的野蜂蜜。”   “还有用的水好,我们这山泉水做月饼皮格外松软。”   杨兵赞叹道:“难怪、难怪,你们这里水好用料好呀!这做的月饼真好吃,我说实话,沪都商场里那些所谓的高档月饼还没有你们做的好吃呢!”   王忆听弦歌而知雅意,说道:“那我们再给你们装一些吧。”   “不不不。”杨兵拦住他,“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这像什么话?”   “就是。”陈谷摁住王忆,“你们送我们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干货、鱼鲞,还有这么多的月饼,甚至还一人送我们一把躺椅!”   “太热情了,真的太热情了!”   再挑剔的员工也挑不出礼节上的问题来。   天涯岛的招待、给他们送的礼物,一切的一切确实太大方了,以至于有的人都不好意思。   相比之下他们以前太抠门了,对待老乡不够真诚!   陈谷指着王忆说:“你可别再拿月饼了,当然我们愿意买,但我了解你和支书的性子,你们肯定不愿意收钱,所以这事就这么打住,五斤月饼够多了!”   杨兵说道:“是的,五斤月饼够多了,你们也已经够大方了——特别是还送我们躺椅,这东西多贵呀。”   王忆笑道:“送你们躺椅是为了让你们帮忙回去做个宣传,你们问问你们单位的同志需不需要躺椅,需要的话跟我们驻沪都办事处的同志说一声,五十元一把,随时有货!”   王向红连连点头。   同时暗地里咋舌。   一把椅子卖五十元,这不是抢钱吗?人家城里人鬼精鬼精的,能花这大价钱买椅子?   大货船呜呜的赶来了。   杨兵带着员工跟王向红和王忆等人挨个握手,他们安排了木船摇橹将人送上了货船。   上船之后杨兵立马跟陈谷说:“回去就联系他们的办事处同志,给我再买十斤——不,二十斤,再买二十斤的月饼!”   “在这里他们不肯收钱,那通过办事处他们不能不收钱吧?”   其他人跟着嚷嚷:“我也要、给我捎五斤……”   “我家里亲戚多,我得捎十斤……”   “主任您不用买二十斤,您买十五斤就行了,我给您送五斤……”   他们站在船上一边挥手一边嚷嚷,码头上遥望着他们的王向红一脸唏嘘:   “同志们真是热忱友好,你看他们一个劲的在跟咱告别呢,咱们也得回应一下呀,你们几个别愣着,挥手吆喝啊!”   然后大胆、刘红梅等人纷纷吆喝起来:“下次再来……”   货船渐渐远去,最终几不可见。   大家伙散开回家,王向红路上问王忆说:“王老师,你一把躺椅卖五十块,这是不是过分了啊?咱在县里头只卖十块钱呀!”   大胆也说道:“就是,那椅子几根木头架子,全靠你的帆布,这就要五十块?咱直接去抢钱算球!”   王忆瞪了他一眼说:“你们懂什么?我跟你们说,要跟沪都的城里人做买卖,那必须得揣摩沪都人的心思!”   “沪都是什么地方?十里洋场、国家金融中心、外贸中心!”   “所以什么叫沪都城里人你们知道吗?沪都城里人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所以,我们要给他们卖货,那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他指向王祥高家里方向说:“就拿这躺椅来说,宣传上要告诉他们,咱们用的木头都是一根木头削铣出来的木心部位、请留洋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最高档次的躺椅。”   “工艺是传统的、帆布是进口的,这叫什么?这叫中西方结合!光是这个结合的风格就得价值它二十块,另外什么油漆呀、钢钉呀、图案呀,能给这躺椅用上的全给它用上!”   “躺椅帆布要改一改,印上图案、印上文字,帆布上印什么呢?印一欧美车,大车轱、名牌子,看起来特值钱的那种,顾客一坐上去,甭管舒服不舒服,首先他感觉自己这是坐在了外国进口躺椅上。”   “躺椅再改造一下子,旁边撑一个小桌板,打磨光滑抹上油漆;下面再弄一个脚蹬,加俩弹簧做成可以收起式的——你们说这样的躺椅,一件得卖多少钱?”   “那卖二十也就得了,五十太狠了吧?”大胆摇摇头,“咱强劳力一个月才多少工分?我听说城里工人一个月也就五十元啊。”   王忆说道:“大胆你在讲什么?咱们这躺椅做的还不够好吗?”   “这几天为了想着怎么提高躺椅档次我想破了头,一张躺椅卖给沪都的铁饭碗们五十元算多吗?我从头到尾有没有多要他们一毛钱?”   大胆被他掷地有声的话给说懵了:“没、没多要钱吗?”   王忆说道:“放心好了,这个价钱没问题,如果只是多卖个十块二十块,我们干嘛还要往沪都去捣鼓?我们卖给县里不好吗?”   躺椅产量不高,性价比不高。   它们在沪都的小商品市场里头很有市场,摊主和小贩们喜欢这样一张躺椅——   主要是个轻便,很多摊贩是移动式摆摊,这样一个比凳子还轻却可以躺着睡觉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有必要了。   但是他们很会讲价,最多也就肯出个二十元。   王忆觉得队里的木匠们辛辛苦苦做出这么一个躺椅又让王东义和麻六辛辛苦苦带去沪都,结果只能卖二十元,那没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就盯上了外贸集团。   这里面的人有钱!   他们不光拿正常的工资,还偷偷的自己去捣鼓点进出口商品赚外快。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么不喜欢这躺椅,但凡喜欢那肯定能拿的出五十块钱来。   要是他们不肯出这个钱,王忆就不打算大批次的生产躺椅了,费那劲一天一个人赚不了十块二十的,有什么意思?   下午不知不觉,太阳又开始西斜。   这下子登陆了天涯岛码头的人可就多起来了。   陆陆续续、络绎不绝,不知道多少船摇橹而来。   码头已经停不下了,于是渔船只能挤在一起、塞到一处。   密密麻麻的渔船横亘在水上、围绕着码头,足足围起来得有上千个平方米!   码头一下子变得很大了。   源源不断的社员们踩着船上码头登岛,他们拎着马扎带着板凳,一起来看世界女排锦标赛的冠军争夺战。   这下子天涯岛上是真热闹又嘈杂了:   “二叔你们一家子也来了?吃过饭没有?走,去我家里吃点。”   “哎哎哎,前面的让让、让一让,让个地方出来啊。”   “今晚的比赛是几点开始?咱们国家还要打小鬼子吗?”   “别挤了别挤了,快挤到水里去了!”   门市部里人来人往,王新国、王新钊和王丑猫忙活不过来,王忆得过来帮忙。   聚集着几十个汉子想要顺便在这里喝口酒、吃个豆皮豆干,可柜台顶多能招呼十来个人,到来的汉子太多挤不开,弄的门市部里人满为患。   外岛各村庄的老百姓多数沾亲带故,不少人在天涯岛上有亲戚。   即使没有亲戚那也能找到朋友,毕竟海上干活彼此之间指不定啥时候就得需要谁帮一把谁。   于是太阳没有落山、电影没有播放,然后电视没有搬出来而门市部这些地方又拥挤。   外队社员没地去,便纷纷找到岛上社员家里去歇歇脚、聊聊天。   王家人大方、不计较,面对亲朋好友上门,都把家里攒的好烟好茶拿出来,看到上门客人带着娃娃,他们会打开柜子把平日里买的糖块分给客人。   正好现在天天出产月饼,他们便去买两斤月饼过来待客。   配上一杯茶水,这切开的月饼就是最好的点心,香甜绵软!   好些人家来的早,自己带一块玉米饼或者没吃饭,这样王家人便招待他们吃顿饭。   人多顾不上炒菜,但家里有酱有豆腐乳,下一锅面条一人分上一大碗,条件好点、更舍得出钱的则直接买方便面回来下锅吃,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外人的赞扬。   这会阳光有余热,不少人家去太阳能灶下面条。   反正面都是一样的面,往锅里不断加水来煮面即可,前面的捞出一盆子后面的再放上面条。   这样下面效率高,锅子里始终都是沸水。   所以好些人家的烟囱不冒烟就有热面条吃。   这时候谁家烟囱在冒烟,那十有八九是在下方便面吃。   方便面的汤里有料有酱也有油,社员们不会去太阳能灶下,因为这泡面汤是好东西,他们是少有机会能喝到这么好滋味的汤汤水水。   吃完饭天就黑了,大家伙放下碗筷抹抹嘴巴,心满意足的准备去看电影。   这番待遇让好些人感叹:“这才多少日子啊?你们王家现在生活不一样了,跟进入了发达社会主义阶段了一样。”   “吃得饱还吃得香,吃饱喝足然后就去看电影、看电视,你说说你说说,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关键是家家户户都有电呀,通电以后这晚上的生活可真舒服,回去我跟我们支书提一下建议,我们也要买发电机用上电力!”   也有人受不了天涯岛生活上的优越感,酸溜溜的问:“你们队里现在又卖衣裳又办饭店,赚的是不是更多了?怎么没听见你们说发分红的事?”   队里人给他们淡定的解释:“分红一般来说是一个季度发一次,这三季度不是还没结束吗?”   “不过发分红也没啥好期待的,以后没有多少钱了。”   听到这话亲戚们很关心:“怎么了,你们社队企业现在不赚钱了?”   队里人期盼的说:“不是,是队里要攒起来,然后给我们翻新房子。要是赚得多,就给我们家家户户拆了海草房,全重新起一座大门大窗的红砖青瓦房!”   听到这话,外队的人回以礼貌性微笑。   这个你们也相信?   盖起一座房子多少钱?少说得四五千块!   你们队里一百多家人,盖一百多座房子得多少钱?五八十万的挡不住!   这就是抢银行,把县里银行都抢了,也抢不出这么多的钱来!   不过没人说这样的话。   毕竟王家人确实够意思,上门就是客,招待抽烟还招待一顿饭,晚上看电视还不要钱,能在一起看电视,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去跟王家人争执。   夜幕降临,电影放映机先开始播放。   等到十点钟,岛上的人便开始纷纷上山涌进校舍操场上,聚集在一起开始等待看比赛。   人太多了,王忆没去凑热闹,他跟秋渭水坐在一起听磁带。   操场上时不时的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王忆不用去看也知道怎么回事。   中国队稳赢。   又是一次剃光头,东道主秘鲁队会被铁娘子们以三比零的优势给横扫出局!   果然,凌晨时分欢呼声突然大了起来,真是震得屋子窗户玻璃都在抖动。   秋渭水戴着耳机也隔绝不了这欢呼声,她便欣喜的摘下耳机问道:“是不是咱们的女排夺冠了?”   王忆说道:“肯定夺冠了,秘鲁队的实力跟咱们的铁娘子们还是有些差距的,我估计这次的冠军,咱们女排的同志拿的是轻松自如,应该是摧枯拉朽的赢了秘鲁队!”   王状元举着红旗迈腿如风火轮,在山顶上转来转去,好些学生跟在他后面欢呼着奔跑:   “我们是金牌!我们是冠军!我们是第一!”   “赢喽赢喽赢喽!”   “噢噢噢!我们赢了全世界、中国是第一!”   王忆吆喝他们道:“别瞎跑……”   “砰砰砰砰……”鞭炮声响了起来。   好几挂鞭炮一起响起来,声音回响在山上。   王忆的声音被压制住,这样他懒得再说,领着老黄、沙雕它们进房间去锁上门准备睡觉。   明天礼拜一,这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要上课,下午要给学生们换装练拳,用不了三四天可就要去参加国庆表演了。   夺冠庆祝活动闹到了黎明时分。   大家伙都很亢奋,亲眼见证了国家在世界比赛中拿下第一名,这大大的满足了外岛人的虚荣心,民族自豪感让他们夜不能寐,也夜不能归。   正好天涯岛上电力充足,他们不怕冷,聚集在路灯下激烈的讨论刚结束的比赛。   他们多数不懂排球规则也不认识那些排球女将,但这不妨碍他们去讨论比赛:   “个子大就是有劲,那球砸在地上跟踩了地雷一样,砰砰的……”   “她们就是一群铁娘子,精神气真足啊、真好啊,难怪领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发现了我要是打排球肯定也打得好,这个东西就是要有劲、要跳得高……”   “就你?你拉倒吧,那还得眼神好,你他妈一个斜眼……”   这边社员们吵吵闹闹,那边王向红难得大方一回。   他召集生产队里的社员代表和党员们紧急开了个会,会上讨论决定为了庆祝女排夺冠,生产队以队集体的名义买花生瓜子爆米花这些零食分给今晚给女排加油打气的所有人,让大家补充一下体力和精力。   另外大灶连夜加班,煮一锅鸡蛋疙瘩汤,让大家伙早上填一填肚子再摇橹回家。   晚上为了给女排同志们鼓劲、夺冠后大家伙又情绪激烈的去开展庆祝活动,好些人已经哑了嗓子、没了力气。   天涯岛慷慨大方,招呼这些外队人多多少少吃几口饭,不让他们白白的给女排同志们鼓劲。   学生们跟着吃疙瘩汤。   大灶三口大锅还有生产队好些人家的大锅都被征用了,黄瓜丝、鸡蛋、木耳、青菜还有面疙瘩,凡是来看比赛的都分到了一碗疙瘩汤。   中秋的早上清冷,一碗热乎乎、黏糊糊的疙瘩汤喝下肚子里,不管肚子还是身上都暖和,心里更是舒服——王家人讲究!   吃过疙瘩汤,外队人摇橹开船的开始离开。   学生们也要准备上课了。   就在这个热闹而不吵闹的早上,二队忽然有尖叫声响起!   二队忽然变得闹腾起来。   王忆隐约从风中听见了一声尖叫,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快王凯跑来冲他喊:“王老师,不好了!王老师,王状元他被狗咬了!”   听闻这话王忆立马放下书从教室里出来,问道:“咬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王凯气喘吁吁的叫道:“咬到小腿了,划了个小口子,是让沪都来的那条卷毛狗咬的。”   王忆听他这么说直接懵了:“你说什么浑话呢,那卷毛狗昨天咬了他,他今天嗷嗷叫什么?”   王凯叫道:“不是昨天咬的,是前天傍晚咬的。”   “本来咬了一口没什么事,就是咬了个小口子,回去凤丫婶子给他腿上抹了点草木灰就止血了、结疤了。”   “可是那条狗是疯狗,它咬了王状元后传染他狂犬病了,现在王状元发病了,他在家里发病了!”   王忆立马皱起眉头。   这不是胡扯蛋吗?   先不说狂犬病的潜伏期会不会短的只有两天,就说这疾病是只有病犬在发病期间才会进行传染,可人家沪都姑娘抱来的泰迪犬显然不是一只发病的狂犬。   发病的狂犬外表有问题,那条泰迪犬他看了,除了喜欢抱着个东西就撅起屁股蹭一蹭之外没什么毛病。   人家的泰迪犬肯定不是感染了狂犬病毒的病犬!   那王状元是怎么回事?   王忆迅速的琢磨了一下挥挥手,说:“走,过去看看。”   王状元家里现在可是人满为患了。   门口堵着好些社员、墙壁上爬了不少社员,大家伙都在惶恐而紧张的看着院子。   院子里响起犬吠声,并不正规的犬吠声。   王忆到来,门口的社员们主动让开路:“王老师你快进去看看吧,王状元得狂犬病了!”   大胆站在门内呆呆地喘粗气,皮鞋和花鞋两姐弟正一人抱着他一条腿惊恐的哭。   凤丫则蹲在地上哭,在她对面是王状元正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叫:“汪汪汪……汪汪汪!”   王忆看到这一幕当场抱住了脑袋。   我草。   这味儿太冲了!   这个死熊玩意儿瘪犊子跟谁学的这一套!   王状元看到他进门后更起劲了,还四肢着地爬着冲他而来要咬他!   凤丫赶忙去搂住儿子肩膀往后拽,泪流满面、哭声嘶哑:“王老师王老师,这可怎么办?草鞋他得狂犬病了,他被沪都的狗传染狂犬病了……”   墙壁上有人喊:“王老师你别往前去,狂犬病这个东西它能传染人……”   “老六你给我滚蛋!”大胆捡起一张铁锹要去砸他,“滚、你们都滚!我儿子没事的,王老师来了,我儿子肯定会没事的!”   王忆沉着的拦住他说道:“大胆你先别急,王状元这是怎么回事?”   大胆又板着脸又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都怪我不上心、我我光想着看比赛,我没有上心……”   “前天傍晚吃饭的时候,状元回来了,腿上有个伤口流着血,他说沪都来的同志带的那条卷毛狗忽然发狂咬了他一口。”   “我觉得没事,就让他娘从灶台里弄了点草木灰拍在伤口上给他止了血,然后我以为没事了,我没想着那条狗是疯狗。”   “结果昨天晚上他跟着我去看比赛,比赛赢了、咱们国家拿了金牌,状元很高兴,举着红旗到处跑,可是后面跑着跑着就有点不对了,我没多寻思、我没往疯狗病上寻思。”   “后来到了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状元情况不好了,他起初缩在床底下说胡话,被我拖出来以后他开始发病,开始发起了狂犬病!”   王忆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狂犬病?”   大胆叫道:“学狗叫、学狗爬、跟狗一样打滚,这不是狂犬病是什么?”   “前些天金兰岛毛大地他表亲得了狂犬病,发病症状也是这样,当时毛大地还找过你,王老师他还找过你,你记不记得他找过你?”   王忆不认识毛大地,不过大胆说的这件事他有印象。   上次陈进涛服下盐卤,王忆去金兰岛救下了他,当时便有人说了自己亲戚得狂犬病的事,描述的症状和王状元现在一样。   王忆知道这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毒是神经病毒,攻击神经,发病症状跟学狗叫、学狗爬没有一点关系。   之所以现在外界盛传得了狂犬病会发出狗叫声是有多个原因。   首先是老百姓缺乏医学常识、缺乏对谣言的辨认能力;其次是狂犬病会导致肌肉紧张,如果反映在咽喉部位上,确实会导致人情不自禁发出呜咽声。   这种呜咽声跟犬类的呜咽声很像,或者说动物的呜咽声都像,但他们不可能发出汪汪汪的声音。   特别是王状元这个瘪犊子发出的汪汪汪声音还特别逼真,这绝对是仔细观察过狗叫声后学习过的结果。   总而言之,这小兔崽子压根没有得什么狂犬病,他就是上次跟着大人去金兰岛听说了狂犬病这种疾病,恰好前天沪都人又带了一条狗来,于是他就想玩这个把戏。   他为什么玩这个把戏呢?   王忆看看他偶尔打哈欠还有那俩大黑眼圈就知道了。   昨晚这小子肯定一夜没睡,今天礼拜一要上学,他不想上学想睡觉,可大胆和凤丫不会让他逃学的,他便弄出这个把戏来。   王状元打了哈欠后估计也是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不对劲,便顺势吐出舌头好像狗在散热。   凤丫这边急了,她看到王忆抱住脑袋后便用沙哑的嗓音急迫的问道:“王老师、王老师,是不是他、他没治了啊?”   听到这话外头的好些社员发出长吁短叹声,更有跟王状元玩的好的孩子扯着嗓子便哭了起来。   王忆这边很淡定,他举起手大喝道:“大家冷静、都冷静!没事,王状元这孩子现在不是感染了狂犬病!”   “以我的专业眼光来看……”   “他是不是装病!”大胆听到这话一下子愤怒了。   其实这事他心里也有个猜测是儿子装病,所以一开始见儿子往床底下钻他提拳头去揍了几下子,结果儿子要咬他,看起来确实像疯狗,弄的他心里没底。   如今王忆一说‘他不是感染了狂犬病’,大胆顿时把之前的猜想给提了出来。   这莽撞汉子握紧了手中的铁锨,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要是装病我就劈了他!”   王忆淡定的说:“不是装病,他这是得了类犬病——一种癔症!”   “类犬病?”门外墙头的社员们交头接耳、满脸疑惑。   没听说过这疾病呀。   王忆笃定的说:“不错,这是类犬病,一代名医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此病有所记载。”   “古书上说,每年惊蛰后、桃花绽放时蛇虫出洞,霜降后、梅花绽放时蛇虫入洞,出必呼气、入必吸气,吐纳所得毒气若为人所吸,那每逢月圆前后会化为类犬如狼,能嘶吼能咬人,中秋时节月最圆,类犬症状最重!”   他把这番话讲出来,听的社员们满头雾水:“啥意思?”   王忆讲解道:“古书上说,每年惊蛰之后一些山里的毒虫会出现,等到霜降后它们才会钻进山洞石缝里去。”   “期间它们会吞吐毒雾,要是有人吸收了这毒雾那平时没什么,到了月圆时节会变得跟狗一样去叫去爬去咬人,而中秋节的时候月亮最圆,所以症状最明显。”   闻讯而来的王向红听过后对大胆和凤丫说道:“王状元这个孩子喜欢翻山越岭,肯定是他平日在山上乱跑吸收了毒雾!”   凤丫哭丧着脸叫道:“那这可怎么办呀。”   王忆说道:“这个毛病可以治,不过你们得记住教训,以后不能让他在山林乱跑了,让他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看书学习。”   大胆激动的说:“王老师你只要把他救下来,以后我用皮带拴着他在家里好好念书!”   正准备用头抢地学狗蹭脑袋的王状元听到这话愣住了。   王忆说道:“放心好了,这病可以治,因为这不是无药可救的狂犬病,这是类犬病,是癔病的一种,癔病大家都懂吗?”   外面有老人点头说:“癔病我知道一些,就是神神道道的那些毛病是不是?不过前些年这被打入封建迷信了,所以……”   王忆摆摆手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并非都是封建迷信,比如治疗类犬病这个癔病,那就得用老祖宗的办法!”   “什么办法?”大胆急忙问道。   王忆说道:“癔病是神神道道的东西,那怎么对付神神道道的东西?童子尿、黑狗血!”   “我家里那条狗挺黑的。”王东阳当即说道,“我给它放点血!”   大胆感动的说道:“大阳,好兄弟啊……”   “用不着黑狗血,用童子尿就行了!”王忆沉声说道,“来,大迷糊你跟我一起去摁住王状元!”   人群外头的大迷糊推开人挤进来,跟老鹰抓小鸡一样摁住了王状元。   王状元听到这里已经惶恐不安了,他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王忆过来想要说话。   王忆漫不经心的说道:“大胆,你刚才说王状元同学要是装病你就要劈死他?”   大胆说道:“他要是装病我肯定劈死他!他竟然敢这么戏弄大人,无法无天了!”   王状元畏畏缩缩,口中发出哀嚎。   这次嚎叫声可逼真了,丧家之犬就是这样叫。   王忆说道:“凤丫婶子,你赶紧让皮鞋和花鞋去撒尿,给他来一碗童子尿辟邪去秽!”   王凯跟王状元关系最好,听说童子尿能治他的毛病便冲进来激动的说:“王老师,让我来,我今天早上还没有撒尿呢,我这里有一泡隔夜尿!”   王忆看了眼王状元,断然道:“那你赶紧进屋……”   “还进什么屋啊,赶紧撒尿赶紧给他驱邪吧。”大胆直接给王凯去脱裤子,“把他嘴巴给我捏开!”   王状元死死的咬着牙闭着嘴。   王忆说道:“瞄准点啊——那啥后面的人别挤了,干什么呢……”   王新米也仗义的挤了进来说:“王老师我刚喝的水,我这里也有一泡尿,让我来!”   “我们一起来!”王新钊在外面喊道,“儿童团所有团员准备,王状元同学虽然不是咱们儿童团的战友,但都是自己同志。”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疾病的折磨而不管,来,咱们有尿的撒泡尿,没尿的赶紧回家喝水攒点尿,一定要给他彻底驱邪!”   王状元抓狂的挣扎着,眼睛里有清泪流下来。   王忆说道:“王状元同学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感动于同学们展现出的情谊,激动于自己终于有救了——嚯,谁这是把家里的尿桶搬来了啊!” 第370章 太极服飘扬   王状元这小子是峨眉山的猴子——无法无天。   他为了逃课竟然敢胡说八道自己得了狂犬病!   这就是摆明吃的太饱、揍得太轻。   重病还需下猛药,所以王忆直接用了童子尿这幅猛药,给他一点深刻的教训,必须得让他知道没轻没重乱撒谎的代价!   王状元看到了王忆阴沉的表情和冷酷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小阴谋被识破了。   童子尿兜头而来泼了他一脸,然后他死死闭着嘴拼命摇头,等有所空当的时候他赶紧叫:“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骑跨在墙头的人见此急忙叫道:“王老师真是神医了,这一泡尿下去直接把草鞋的毛病给他治好了!”   但庄户人家只是见识少却不是傻子,看着王状元突然清醒过来他们当中不少人便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装病啊?”   王状元更不傻。   他见自己已经被尿给喷过了,这个亏不想吃也已经吃过了,那就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装病——   他那个下手没轻没重的老爹正在旁边虎视眈眈,手里紧握铁锨,看起来随时能拍下去终结他的狗命!   于是他赶紧叫道:“王老师、王老师你们怎么在这里?爸妈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干什么呀?”   到底是自己的种,凤丫听到他发问便赶紧扑上去把儿子给拽起来,喜极而泣了:“草鞋你没事了?你可吓死娘了,你刚才是怎么了?”   王状元心虚的瞥了眼王忆,缩着脖子嗫嚅道:“怎、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刚才、反正我感觉我一直在做梦,但刚才大米冲我撒尿,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你清醒过来你怎么不出声啊?”大胆皱巴着眉头问道,“王老师你说这孩子是不是鬼迷心窍有点傻了?”   “他刚才清醒了却不出声,让人家一个劲的尿自己,这怎么回事?”   王状元忍无可忍的叫道:“大米端着他牛子冲我脸上撒尿我怎么出声?我不敢张开口啊,一张口那不是要吃一嘴巴?”   大胆愣住了。   凤丫搂住儿子欣然叫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家娃没事了!”   她又冲王忆感恩戴德:“王老师还得是你、得亏是有你啊!”   王向红见多识广,他背着手问王忆说道:“王老师,这草鞋真没装病?”   凤丫抢着说:“肯定没装病,王老师刚才都说了,古书上也有这个病,他就是天天在山里野得了这个类犬病!”   队里不少社员点头:“是,这孩子最能野了,天天的放了学就在山上窜,跟个野猪一样。”   “以后在山上还是得小心点,吸了毒雾得了这个类犬病挺要命啊。”   “要什么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邪病,用童子尿就能治,你儿子还是童子呢,你不用怕,你得了类犬病让你儿子冲你嘴里撒尿就行了。”   王向红回忆了一下刚才王忆出口成章那一席话,对自己的判断又有些没信心了:   李时珍和《本草纲目》他都知道,王忆最近一直在研究从金多有家里带回来的古代医书这回事他也知道,所以联想刚才王忆的侃侃而谈……   他觉得可能真有这么个毛病。   类犬病。   因为他听说过外岛有人得了狂犬病学狗叫学狗撒尿学狗打滚甚至学狗吃屎,结果最后并没有死,熬过几天后活过来了。   这事外岛一直没有个定论,现在王忆介绍了类犬病这种疾病,他便推断以前外岛那些得了‘狂犬病’最终却活下来的应该得的就是这种病,他们得的正是类犬病。   看到王状元安然无恙,社员们散开,然后三三两两、三五成群的一边走一边讨论着类犬病这一疾病。   他们真信了王忆的话!   这也是王忆的威信。   另一个就是,这年头乡村地区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   上午上课的时候王状元没来,他被兜头盖了一脸的童子尿,这事情实在是让人臊得慌。   这里的臊有双重含义,分别是害臊和臊味。   到了中午头王状元低眉顺眼的来了。   不能错过这顿午饭啊!   王凯和王新米看到他后从两边去跟他勾肩搭背问:“状元你没事了?”   “你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会得类犬病?”   王状元低声警告两人:“妈的,以后这件事过去就算过去了,谁也不准提!”   王新钊从对面走来,脸上表情很遗憾:“王状元同学,今天真是可惜了,我本来想要发动儿童团的团员们给你多来两泡尿呢。”   王状元要气死了。   他想骂王新钊,这时候其他同学看到他来纷纷上来表示关切的慰问。   不少同学慷慨大方的表示,只要王状元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撒尿。   王状元顿时慌了。   他以往是队里的孩子王,所有孩子都害怕他或者说敬畏他。   可是今天早上这一泡尿下来他的威信突然没了,孩子们不怕他了,甚至不少人把他当笑柄了!   这下坏菜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敏锐的意识到自己以后可能没有提拳头就能吓得全班无人敢吭声这种场面了。   除非他能再用武力去树立起威信。   问题是他没有这机会了,王忆、孙征南和徐横三番五次的强调学生之间不准打架斗殴,自己要是敢动手……   他看向孙征南。   那是他的师傅,跟他明确说过他敢欺负同学就会被清理门户的男人!   王状元惶恐了起来。   他后悔今天早上闹的这一通了,他后悔自己跟爹娘还有学校耍滑头了。   其实这事他早就计划了,在金兰岛上得知了狂犬病的症状后,他就想着装狂犬病来逃学。   可队里的狗不咬自己人,这是众所周知的,队里的狗不会咬他,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被狗咬然后假装自己得了狂犬病。   直到沪都来客带着狗,这给了他实施的机会。   正好昨晚闹腾一夜他没有睡觉上午很困不想去上学,于是就将计划实施了出来。   没想到这计划很失败,失败到让他一败涂地!   他都后悔中午过来混饭吃了。   不过等到西红柿鸡蛋盖饭吃到嘴里他又不后悔了。   娘咧,西红柿炒鸡蛋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可真好吃呀,太香了!   学生们都在美滋滋的吃,好些学生围着王新钊,把王新钊这个公社第一围的是众星捧月。   见此王状元一边吃一边琢磨,如果自己不能再用拳头获得威信,要不然就好好学习吧?学习好了也可以有威信。   再说,以后自己不好好学也不行了,他爹已经把栓他的皮带准备出来了……   中午头王忆去了服装队一趟,把太极练功服给拿了出来。   这批服装可就不是半成品了,全是服装队的队员们用棉布自己做出来的。   样式是老式的衣裤,用的厚棉布——但不是老土布,而是机械化棉纺布,所以虽然厚实却轻便,穿在身上颇为宽大,打拳的时候带起衣袂飘飘,兼具了厚重与飘逸感。   而这便是太极拳的拳意。   服装队的队员们对这种棉布料很是看好,这种布摸在手里厚实、穿在身上轻快,到了天冷的时候穿上能够很好的保暖。   这是学生们的秋季校服和初冬的衣装了。   正好因为要打太极拳的缘故需要衣服宽松,于是王忆就琢磨,等到天气冷了学生们需要加衣了,他可以带毛线过来让服装队织毛衣。   太极服宽松里面可以穿上好几件衣服,起码穿一件毛衣不成问题,这样就可以很好的避寒了。   恰好下午的时候张有信送来五个大箱子,这是王忆上次去市里时候送去邮电局的,现在邮寄过来正好派上用场。   箱子里面是本子,但他往里面塞进了春秋的厚帆布小白鞋。   专门用来配白色的太极服。   到了下午学生们照常列队,王忆冲着孙征南招招手说:“孙老师你先过来,让学生们来领服装吧,你和小秋老师也有一件,今天开始就要进行正式训练了!”   一听可以领服装,学生们高兴的便原地蹦跳起来。   努力伸长脖子看向王忆身边的箱子。   今天又是什么服装?   有学生母亲在服装队,便得意的冲左右说:“哈哈,我知道这次的衣服啥样子,这次衣服比以前的料子都要好,外岛的学生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石头,真的假的?这料子能有多好?是的确良的吗?”立马有学生欢喜的问道。   王东石摇摇头说:“不是,是棉布的……”   “嗨!”侧耳倾听的学生们听后顿时发出嘘声。   棉布有什么好的?   王东石急忙补充道:“是你们没见过的棉布,我娘也没有见过,不是咱们以前自家里能纺织出来的那种棉布,我娘说这个棉布又厚实又保暖又轻快又好看……”   王忆这时候已经拿出了一套练功服交给孙征南。   阳光照在衣服上,褶褶生辉!   竟然散发着光亮!   学生们打眼一看顿时惊了:这衣服真的好看,怎么还能发光呢?棉布还能发光?   棉布不能发光,但王忆选择的这款布料不是纯棉的。   这布料是邱大年父母给他推荐的,说是用了二代棉纺织技术,棉布表面有聚酯纤维和氨纶两种材料。   用了这两种材料的棉布有个好处是,棉布褶皱后容易形成折痕,而聚酯纤维和氨纶是能做冰凉丝的材料,透气性好、弹性好,垂顺不起皱。   本质来说,这面料是主体棉布外面有聚酯纤维和氨纶,所以同时拥有冰凉丝的一些观感和棉布的保暖舒适。   孙征南拿到衣服后摸了摸布料便露出好奇表情:“这衣服真好,摸着很滑溜很顺手,可仔细摸摸很厚实,这是棉布还是什么料子的?”   王忆说道:“混合布料,以棉布为主,这样中秋以后天气降温,你们穿这衣服里面可以套上点厚衣服或者毛衣之类,既好看又暖和。”   孙征南连连点头:“是好衣服。”   秋渭水摸着布料说:“那我给爷爷买一件……”   “你这说的。”王忆顿时摇头,“买什么买呀,过几天咱们就要订婚了,我给爷爷准备了好几套衣服呢。”   秋渭水习惯性的嘻嘻笑。   她早就在期待这个日子了。   王忆先把衣服发给他们两人,然后让孙征南招呼学生们上来领衣服。   孙征南吹响哨子,学生们急忙闭上嘴巴快速跺脚向中集合。   接着是班干部和助教们出列,上来负责给自己所属班级的学生发衣服和鞋子。   看到雪白飘逸的练功服和小白鞋,不管男生女生都开心:“真好看啊。”   他们的心思很简单。   又有漂亮衣服和鞋子了,国庆节假期的时候爹娘要领着去亲戚家里还海账的,到时候穿上这衣服鞋子肯定会让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羡慕的要命!   炫耀是所有孩子的天性。   一件件衣服配套鞋子发下去,学生们拿到后便男女分开去换装。   他们很快换完衣服鞋子跑回来。   男学生们对于身上尤其满意,特意挺起胸膛露出胸口上的一个刺绣黄色大字:   武!   王状元穿上这衣服后连早上脸上那泡尿都忘记了,他整理一下胸口的这个字对左右的王凯和王新米抱拳:“两位师弟好。”   王凯向他抱拳:“徒儿免礼吧。”   王状元一听这话气的要上去提拳头开打:“你娘的,我看你想当孙子……”   孙征南的目光扫过来。   王状元提起拳头顺势打了一套太极拳。   衣服立领设计、复古盘扣,长袖宽衣,打起太极拳来真是行云流水。   王忆看的很满意,连连点头。   这衣服穿上身,队伍一下子来味道了。   特别是胸口这个‘武’字,本来布料上是没有这个刺绣的,让队员们做衣服能行,让她们在衣服胸口上刺绣那就太为难她们了,而且也很繁琐。   所以王忆开动了他灵活的小脑瓜,直接买了成品的黄线刺绣字,将字缝上去就行了。   因为是用黄线缝的,所以看不出这是后面二次加工所成,就跟直接绣在了衣服上一样。   看到王状元打拳,不少学生便跟着开始打拳。   风一吹他们的衣袖裤腿和衣摆猎猎震荡,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王忆拍拍手说道:“好了,大家活动一下身体,熟悉一下衣服和鞋子,接下来就要正式合练了。”   孙征南吹响哨子,录音机响起《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歌声,学生们便娴熟的开始打拳。   这时候王东喜要率领销售队去县城卖凉菜卖月饼。   他出了大队委办公室后偶然扭头一看,欣喜的说道:“支书、支书你快出来看,我草,学生娃们这架势可真好呀,就是去省里表演也不寒碜。”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出来。   他眯着眼睛往操场一看——   操场上一百多号的小学生按照高矮个有序排列,发型整齐、衣衫统一,白衣飘飘、拳姿矫健,这一眼上去让他大受触动:   王家的子孙真是一帮好孩子啊!   对于前些日子才看到电视的社员们来说,他们还没有看过太多电视节目,所以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衣衫齐整表演的孩子。   后面慢慢的,一些老人闻讯而来,拿着马扎小板凳坐在路口开始看起了学生们打太极拳。   消息传出去,到了歇工的时候妇女们和姑娘们也纷纷跑到山顶来看学生们集体打拳。   她们看到自家孩子或者弟弟妹妹在队伍里悠然出拳,心中升起了相仿的自豪感。   老人们纷纷对王向红笑:“王老师真会捣鼓,他把娃娃们捣鼓的真好呀。”   “王老师有本事,咱王家孩子在他手里大变样了。”   “何止是咱家的孩子,咱们的生产队在他手里不也是大变样了?”   王忆那边没事干,王向红冲他使劲招手把他叫过来。   等他跑过来后社员们便围到了他身边打听学生们的身上衣服的来路和布料的价格。   王向红把他们赶走,对王忆笑道:“你现在干的很好,社员们对你心悦诚服了,怎么样,等学生放寒假,你要不要到大队委来上班?”   王忆摆摆手说道:“支书这事你别急,你身子骨硬朗的很,你先再干个二三十年,然后我再接班。”   “二三十年?”王向红笑着摇头,“没那个能力了。”   “主要是你的能力足够了,威信也够了,寒假时候你过来就行了。咱当时办社队企业的时候我还跟你打了个赌,要是队里一年能给社员分红一千块我就让你干咱队的主任。”   “现在来看这赌约你已经赢了,那等学生放了寒假你就来大队委上班吧。”   王忆说道:“支书这事真不着急,我不是要捧你所以故意客气,而是我想的是,寒假时候我去沪都那边研究一下市场,看看能不能把咱们的社队企业领上正轨。”   王向红听到这话很诧异:“咱们现在没有走上正轨?”   王忆摇摇头:“你注意到没有,前天杨兵主任说他们单位改名了,不再叫‘外贸市场’而是‘外贸集团’。”   “咱们的社队企业,以后迟早也是集团,这样企业的发展就需要基础、需要章法、需要规程、需要正确的路子。”   “现在咱们的企业赚钱归赚钱,但除了大众餐厅之外其他的还没有个品牌呢。”   王向红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重新叼起他心爱的烟袋杆说:“好,那到时候看看吧,你要是去沪都就去沪都,你要是在队里就过来上班。”   王忆说一声‘好’要走,王向红伸手拉住他:“急什么急?”   “还有事?”王忆回头。   王向红说道:“昨晚咱们女排的铁娘子夺冠了,嗯,我估计国家很快会有相关文件下来,铁娘子们应该会成为咱们人民的榜样,会号召咱们学习女排精神。”   王忆摸了摸鼻子:“之前不是有文件号召咱们向袁隆平同志学习来着?”   王向红说道:“对呀,你怎么一直没有给出个学习计划?”   王忆无奈的说:“我怎么给呀?当时不是说好要开会讨论这件事的嘛!”   王向红说道:“这方面我觉得还是得靠你,得委你以重任,以后有学习工作,那都得是你来挂帅,指导咱们社员们向榜样们学习。”   这事还真是大事。   王忆得认真对待。   从50年开始国家就开始全国性推行‘英雄模范’,领袖同志为此定了性,说‘英雄模范是人民政府的可靠支柱和人民政府联系广大群众的桥梁’。   五六十年代的英雄模范以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为主,比如孙征南和徐横因为抓捕了敌特,于是在县里开教师培训会的时候就被当做模范上台发表演讲。   也就是两人之前所在队伍犯了错误,否则以他们的战功,一旦退伍转业那肯定要四处去各单位、各级政府做演讲、做报告的。   当时天涯岛是很重视这方面工作的,因为王向红就是部队退伍下来的战斗英雄。   他也是县里的劳动模范,这样英雄模范学习工作他拿手,开展的像模像样。   可是国家对英雄模范有指导,每个时代的英雄模范必须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七十年代开始或者说七十年代后期和现在的八十年代初期,先进生产力就是知识、就是科技水平了,于是国家开始推行知识分子为榜样模范。   比如78年全国科学大会之后,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被选为了全民学习好榜样,随后还有航天工程师罗建福同志、两弹一星稼先老师等。   再就是不久之前的袁专家,这些都是当前最先进的生产力之代表,国家号召人民学习他们。   问题是王向红这人对文化对科技不了解,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人家。   比如说以前学习雷同志、董同志等英雄,那可以通过做好事或者说抓敌特保卫人民的工作来展开。   那学习袁专家这怎么展开?   学习女排精神又怎么展开?   王向红两眼一抹黑,这得靠王忆。   而王忆这边还真有点想法。   学习袁专家这事得从黄土公社的‘野生海水稻’下手,他在22年查过了,历史上这东西得在86年才会被发现。   如果他们生产队在82年发现了并且上交给袁专家的团队,那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至于学习女排精神——那可以买个排球拉个网搞个沙滩排球。   现在这活在生产队里绝对受欢迎。   老百姓就是这样,情绪容易跟随时事走,比如之前看了《少林寺》,大人小孩都要学打拳、练武功。   如今亲眼目睹女排夺得世界冠军,社员们更是了不得了,排球这项原本对社员们来说很陌生的运动,一下子就成了最热的运动。   现在大家伙坐下唠嗑的时候谁不说两句排球相关信息,那你就是老古板、不时髦甚至不爱国。   就连寿星爷今天在天王树下讲古,都讲了早年拿猪尿泡当皮球打的往事。   念及于此,王忆又回去找了王向红,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说出来。   找海水稻的事得让王向红去负责,王向红在各大公社都有熟人。   而在生产队组织沙滩排球赛的事就是王忆来负责了。   王向红觉得举办个这种活动很不错,他笑道:“在国庆节期间举办怎么样?正好为祖国生日献礼。”   王忆说道:“行,那我先安排六子从沪都买个排球过来,尽量买个隔网。”   正好张有信的邮船在附近,王向红便安排人摇橹去拦截他,送去王忆一封信。   王忆自然是不打算给麻六发信让他买排球和隔网,而是让张有信去给陈谷打电话。   女排夺冠,沪都市场的排球怕是会很快售罄!   这电话打的很及时。   当天晚上销售队回来的时候带上了张有信传回来的口信,他说陈谷跟麻六联系了,可是沪都已经买不到排球了!   各大商店的排球早就售罄了,现在不只是商店里没有排球,工厂也没有!   王忆考虑的很对,女排夺冠引发了排球热,城里各大单位都要组织排球比赛。   另外家里条件允许的也想买一个排球,或者给孩子玩或者当收藏品,总之排球现在是最热销的产品了,比月饼还要热销。   如今工厂生产的排球都被关系户给订走了,想在商店买到皮球?这个月是绝不可能了,下个月也够呛。   另外麻六跟他说,陈谷单位里想通过他来购买月饼,而且购买量还不小,总计超过五百斤,所以他和王东义准备明天就回来一趟给人家专门送月饼。   王忆一听他们要回来,那不能空着手回来,从沪都带一批东西吧。   现在生产队家家户户有电有收音机,算是初步进入了电气化时代,但家具还很少。   王忆本来有个计划是,给生产队各家各户翻新房屋,做个装修然后慢慢卖出家具和家电,让天涯岛的社员们过上好日子。   结果社队企业很给力,盈利速度极快,这样最晚明年就会动工修建新房,这时候再翻新房子没必要了。   这样他可以先安排一些家具家电过来,改善一下社员们的生活,提升社员们的幸福感。   比如这次他打算以沪都的名义往生产队输送桌椅。   折叠桌椅!   这个东西岛上就没有生产的必要了,内陆好些家具厂、木工厂都有所生产,王忆在秋渭水家里就见过这种全套的家具。   他在邱大年租赁下仓库后,便购买了好些复古家具家电,有备无患,现在折叠桌椅就可以迅速派上用场了。   于是王忆当天晚上加了个班,从22年的仓库搬运折叠桌椅进82年沪都的一座仓库中。   第二天早上他先一早乘船去了一趟县里,给陈谷家里打了个电话。   王东义和麻六现在都住在陈谷家里,他打电话的时候早,陈谷还没有去上班,接到电话后交给了麻六。   王忆跟麻六说:“你们今天要回来?那别直接空手回来,我通过朋友订购了一批小家具,现在应该已经存入仓库里了,你们去仓库看一下,雇佣个车和船运送回来吧。”   麻六说道:“雇佣汽车干什么?咱们仓库就在十六码头旁边,我和大义搬运一下就行了。”   王忆听到这话笑了:“你真是无法无天,等你去看看哪些家具的数量你再说‘搬运一下就行了’这样的话吧。”   王东义在旁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有的是力气,不过可以不雇车必须得雇船,六子你跟王老师说说,雇船不便宜,从沪都码头到咱们队里少说需要五百块。”   五百块的价钱确实不便宜了。   麻六出了个主意:“我打听过了,沪都的船到咱天涯岛贵一些,主要是没有这条航线,得专门雇船来跑才行。”   “如果到市里那就便宜了,按件收费,估计咱的那些小家具也就一个百块、八十块的费用。”   王忆说道:“那你们先打听一下,我安排天涯二号去市里接你们,到时候再把你们连同月饼一起送去市里。”   双方迅速议定这件事。   王忆回到岛上把曹吉祥叫了出来,安排说道:“你准备一下,今天就要去沪都那边了,不过你过去不用着急,你先去熟悉环境,具体上班等下个月再说。”   曹吉祥痛快的说:“行,王老师,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除了曹吉祥,王忆这边还有两个兵,一个是陈进涛一个是黄大军。   黄大军的腿伤还没有修养好,这样就得先出动陈进涛。   回学爹来送孙女上学,平时孙女上课了,他没事干会在码头简单帮个工。   不图别的,就图一个讨好王家人,让自家孩子过来上学能受到更多的包容。   王忆趁着课间时间去找他,问他道:“老叔,打听个事,挺敏感的事,陈进涛怎么样了?”   回学爹说道:“涛没事了,送去医院洗了个胃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没什么事回来了,天天闷在家里呢。”   王忆说道:“那你去替我跟他传个话,让他上午过来找我,我有工作安排给他。”   回学爹挠挠下巴。   这事确实挺敏感,有点尴尬。   他跟陈进涛两家现在倒是没有仇恨,但关系特别尴尬,平日里两家人撞上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赶紧错开。   不过王忆的命令他不能不执行,只好尴尬的摇橹回去,尴尬的跟陈进涛传了话。   陈进涛这边反应快,一听王忆有工作安排给他,他立马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过来了。   曹吉祥已经知道他要跟陈进涛搭班子的事,王忆给他介绍过两人的工作,于是他便在码头坐着等。   陈进涛这边下船。   曹吉祥便习惯性的冲他吹了下口哨——这是打招呼:“你是金兰岛的陈进涛?”   陈进涛听他吹口哨又看他留长发,觉得这人流里流气不是好东西,便客气而疏远的说:“是的,请问同志你是?”   曹吉祥这人大大咧咧、粗鲁简单,他简单的说了自己名字后又好奇的问道:“我听很多人说你前几天吃了盐卤,没事了吧?你吃下盐卤以后啥感觉?”   前半句话是表达关心,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   他太好奇了!   问题是,这话容易被误会!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陈进涛还不知道两人要一起搭班子的事,这样一上来就被个陌生人挑衅了,而且拿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来挑衅,他的好脾气一下子没了。   于是他勃然色变道:“你自己去喝点不就知道了?”   曹吉祥不高兴的说:“你这人咋这样啊?”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人家了,便笑了笑补充道:“你误会我了,你不知道,我蹲过拘留所,刚放出来没几天。”   说这话的本意是,他要告诉陈进涛自己的尴尬事、自己过去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让陈进涛获取平衡感。   可陈进涛听了这话更不高兴,他以为曹吉祥补充这句话是在拿自己坐过牢的事吓唬自己。   于是他便冷笑道:“哈,我这人就这样,怎么了?”   曹吉祥受不得激,当场站起来指着他问道:“我草,你这人挺牛逼啊?”   陈进涛慢慢解开衣扣脱下衣服露出里面的红背心,说道:“我不牛逼,是你牛逼!还有你草什么?你想被草是吧?” 第371章 家家户户换家具   王忆正在上课,有人跑来找他了:   “王老师、打仗了打仗了,码头上外队人干仗了!”   一听打仗这俩字,王忆拔腿往外跑。   他下意识想到的是打械斗。   起码也得是打群架!   否则能当得起打仗这俩字?   所以他旋风一样跑到大队委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往里喊了一嗓子:“码头出事了!外队人在打乱仗!”   正坐在椅子上抬着二郎腿、叼着烟袋杆、眯着眼睛伸手在膝盖上轻轻拍打着听越剧的王向红一个激灵站起来,吃惊的问道:“哪里的社员这么大胆啊?”   “怎么没人来跟我说啊!”   他顾不上关录音机跟着王忆跑过去,然后跑到山路上往码头看去。   看见码头上确实围着好些人。   于是两人加速往下跑。   弄的队里正在互相舔屁股的狗子们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俩跑也跟着跑。   他们跑到码头推开人群,看到三个人正在地上折腾。   曹吉祥骑在陈进涛身上掐着他脖子厉声说道:“服不服?你服不服?”   回学爹从后面用胳膊别着曹吉祥的脖子往外拽他想把他从陈进涛身上给拽下来。   不过曹吉祥长得瘦却有肌肉,力气很大,以一敌二还是占据了上风。   王向红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问:“不是在打乱仗吗?乱在哪里啊?”   王忆也下意识的转身问带自己过来的妇女:“二婶,不是打仗了吗?哪里打仗了?”   好几个人指着地上摞在一起的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这不就是在打仗!”   王忆无语。   这不是打架吗?   打架跟打仗能一样吗?   他估计十有八九外岛方言把打架叫打仗,仔细一想平日里家长叮嘱孩子确实说过‘别打仗’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都是心平气和的叮嘱,这次是突然有人急匆匆上面、火急火燎的说‘打仗了’。   这语气和态度把王忆给带到沟里去了。   王忆上去拉开回学爹拖曹吉祥。   一拖给拖开了。   经过这大半年的锤炼,王忆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鸡仔王老师了,他变成了大肌霸王教练。   特别是最近他频繁在两个时空搬运货物,昨晚还搬运了一百多套桌椅,这家伙体力耐力都锻炼出来了。   王忆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声,现在的他打以前的他可以打十个!   曹吉祥被他拖开后不肯罢休,指着陈进涛叫道:“你服不服?我就问你你服不服?”   陈进涛爬起来涨红了脸:“操你妈,有种再来……”   “我可没骂过你更没骂你爹娘!”曹吉祥听到这话暴怒。   这人很冲动,一听这话推开王忆拐叫一声冲陈进涛又扑了上去。   王忆便恼怒了,吼道:“大迷糊,给我分开他俩!”   人群里乐呵呵看热闹的大迷糊听到他的指令挥舞手臂跟镰刀割麦子一样分开人群冲进来,又再次挥舞手臂跟镰刀割脖子一样将混在一起的两个人拽开甩在了地上。   曹吉祥这人很莽,看到大迷糊动手对付自己他不服气,上去冲着大迷糊胸口来了一记黑虎掏心。   大迷糊身子摇了摇甚至都没有退后,他甚至还有心思挠了挠屁股,然后猛的伸手抓住曹吉祥肩膀将他一把给扛在了肩上,咣咣咣几步出去把他扔进海里去了:   “你洗个凉水澡清醒清醒吧!”   陈进涛爬起来怒急攻心准备继续动手,可看过大迷糊扔人如扔麻袋的一幕后顿时便冷静下来。   曹吉祥嗷嗷叫着爬起来,踩着水浪往大迷糊身上扑。   王忆要喝止他,结果王向红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说:“让大迷糊好好教训教训他,这小子脾气太火爆,就得让他吃点亏、好好接受教育!”   曹吉祥和大迷糊的吨位差太多了,身高体重三围差距明显,曹吉祥几次气势汹汹的冲上岸又几次被人玩一样的扔下水里去。   最后他没辙了,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摆摆手说:“别、别扔了,迷糊哥,我、我腰好疼,我服了,迷糊哥,我服气了!”   岸上的社员哄堂大笑。   曹吉祥没好气的说道:“你们笑什么笑?有种换个人,除了大迷糊我打你们都跟玩一样。”   王向红将烟袋杆交给身边的人,默默地脱掉上衣露出肌肉还很结实的胸膛走到了岸边。   人的名树的影。   王向红是外岛战斗力公认排行最强的几人之一,如果按照22年的体育总局武术中心给武道境界的划分,他已经是八段天璇境巅峰的实力,而曹吉祥顶多刚进入第七段的天玑境。   这还是王向红上了年纪武道境界有所回落的原因,否则他和现在的徐横、孙征南应当都是九段天枢境的强者!   看着王向红上来,曹吉祥讪笑道:“队长你怎么也跟我们小辈的开起玩笑了?我刚才就是吹牛皮呢!”   王向红阴沉着脸冲他伸手把他拽上来,说道:“你这个冲动脾气不改一改,以后迟早还得蹲篱笆笼子!”   曹吉祥尴尬的解释说:“我上次没蹲篱笆笼子,没去坐牢,是在拘留所被关了几天。”   王忆让他要气死了,说道:“你这么不服管教,我不想用你去给我到沪都干活了。”   曹吉祥一听急了,委屈的说:“王老师咱们要讲道理啊,我听你的话了,要克制、要老实,不能冲动、不能惹是生非。”   “这次我没惹是生非,更没有不服管教,是他先打我的,你不能让我干挨打不还手吧?”   “而且本来我也没想着打这小子,我把他放倒后寻思着警告他一句就行了,结果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个老头,他还伙同这小子一起打我……”   王忆疑惑的看向回学爹和陈进涛。   回学爹嗫嚅道:“我本来想劝架来着,可是涛是我们队里的,他挨打我不能光说不干,于是我只能上去帮个忙。”   陈进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回学爹又说道:“咱一个队的父子爷们,我肯定不能干看着你挨打不帮忙,我拆了老骨头也得扎这兔崽子两下子。”   曹吉祥怒道:“王老师你听见了吧?不是我要惹事,是他们非要干我!”   这样王忆问陈进涛说道:“陈同志你怎么回事?”   陈进涛气得不行,指着曹吉祥说:“王老师你别听他瞎说,我草,我刚上你们队里码头结果这兔崽子就问我吃了盐卤自杀是什么滋味。”   “你说他这不是找事吗?我瞪眼看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跟我说他刚从拘留所里出来,他竟然还吓唬我!”   越说越生气。   实在生气。   嘴巴上被人给讽刺了,然后动手打架还没打过人家,这多气人!   曹吉祥叫道:“谁吓唬你来着?啊?我揍你这样的跟玩一样还用得着吓唬你?”   “我那是跟你说,我前几天进过拘留所,这事不比你喝盐卤光荣,我把我的丢脸事跟你说,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丢脸事,咱俩扯平。”   “谁他娘跟你扯平?”陈进涛怒道。   曹吉祥不耐道:“怎么了,你心里还是不爽利是吧?那行,咱俩……”   “行个屁行。”王忆打断他的话,“怎么了,你俩还要继续比划比划?你们俩这是把我们天涯岛当擂台了?”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跟他说:“王老师他俩要是愿意比划就让他俩比划吧,把咱码头当擂台也不是不行。”   “嘿嘿。”笑声四起。   大家上工正无聊,有人打架给看个乐子是好事。   曹吉祥这厮喜欢打架,听到社员们的话后他蠢蠢欲动:“行啊,那就再来一场。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刚才掐着人家脖子还算是手下留情了?”王忆瞪了他一眼。   曹吉祥说道:“对啊,我要是不手下留情我肯定给他耳刮子,我掐他脖子这伤害最小了,他只要闭气就行了,反正对我来说掐脖子是手下留情了,我就不怕有人掐我脖子,我闭气个十分钟八分钟没问题。”   王忆问道:“咋了,你经常潜水练习闭气?”   他记得曹吉祥水性很好,是县里海滨巡逻队的队员。   曹吉祥摇头说道:“那从来没练过。”   “那你闭气时间那么长?”   “这要归功于我娘。”   有人便问道:“你娘是不是采参娘?她很会水下憋气然后教了你窍门是吧?”   曹吉祥继续摇头:“不是,是我小时候犯错了我娘喜欢掐住我脖子再揍我。”   一听这话,人群又哄笑起来。   王忆无奈了,这是在说相声呢?   他上去给了曹吉祥一拳,怒道:“别废话了,跟我走!”   曹吉祥和陈进涛跟在他身后,然后每次彼此对视都是满满的杀气。   王忆叹气道:“我本来还想让你俩一起去沪都搭班子给我负责个仓库,现在看来没法这么安排了。”   听到这话两人急忙问道:“什么?”   “王老师你找我来是给我安排的工作?”   王忆说道:“我在沪都那边有房子有仓库,然后全国各地有同学朋友之类的会经常往仓库里发货,所以我需要个库管员,给我看好仓库。”   “你俩一个喝过盐卤一个蹲过拘留所,都是没脸待在家里的人,所以我寻思安排你俩去沪都给我看仓库、帮我做买卖。”   这就是他安排两人去沪都的最根本原因。   天涯岛上社员多,随便就能派人过去。   可社员们不愿意抛家舍业、远离故土,另一个队里人喜欢互相之间乱嚼舌根子、乱八卦。   沪都的仓库还是需要一些保密性的,这样王忆不好从身边派人,便打算派这俩已经在家乡社死的家伙去沪都干活。   结果两人一见面就掐起来了,那再安排他们两个搭班子是不成了。   王忆领着他们俩进办公室,坐下后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一看,曹吉祥在他旁边坐下了。   这把他给气的:“给我站起来!没有一点纪律,还有脸在我办公室坐下?!”   “吉祥你真是可以,我三番五次的跟你说在岛上不准打架,结果呢?结果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我白白养你这几天,白白请你吃肉喝酒请你看电影看电视!”   曹吉祥这人跟墩子不一样,他鲁莽但脑子没问题,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蹲过拘留所的经历让他在社会上成了丧家之犬,自己要想过上好日子得跟着王忆混。   并且他也佩服王忆这个人,有能力、有人脉还特别讲义气,这就是《水浒》里的及时雨公明哥哥。   于是他一看王忆生气且有意要疏远自己吓一跳,赶紧认错:“王老师这次是我不对……”   “我也不对。”陈进涛急忙补充,“王老师你别生气,工作是工作、私下里是私下里,你给我俩安排工作吧,我俩肯定好好干。”   他看了眼曹吉祥,曹吉祥赶忙说:“一点没错,王老师你安排就行,我这人记吃又记打,这次的事是教训,我肯定牢记于心。”   王忆叹气道:“算了算了……”   “别啊,别算了啊。”两人急眼了。   现在外岛都知道跟着王忆混有好前途,所以他们两个一看有机会便不想放过这机会。   王忆看他们两个态度还挺端正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你俩这一见面就掐架,这算是八字不合了,再让你俩搭班子是不行了。”   “这样,吉祥你跟我们队里的麻六搭班子,具体干什么等麻六回来我给你俩开个会。”   “老陈你去给我看仓库,我看看我们队里王东义的想法,他要是愿意继续去沪都,你就跟王东义搭班子,他要是不想去沪都了,你就自己给我看仓库。”   两人听后赶紧点头:“行行,王老师这我听你的。”   “我更听你的,王老师我早就说了,你讲义气又有本事,我认你当大哥了!”   王忆唉声道:“吉祥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让曹吉祥去跟麻六搭班子不是他一拍脑袋临时的想法,是他之前就在犹豫的一个安排。   王东义魁梧强壮能打架,可是他品性老实,王忆派他给麻六当保镖,本来是保障麻六在县里和翁洲市里别出事。   舞台换到沪都,王东义便不太合适了。   特别是小商品市场这种地方,人多且成分杂乱,龙蛇混杂,需要‘混’。   王东义不能混社会,他发现曹吉祥这人满嘴的江湖义气很会混社会。   所以让曹吉祥去搭档麻六或许更好,他能帮助麻六在小商品市场里开拓人脉关系。   暂时留下了两人,他们等到下午。   下午天涯二号开回来,船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桌椅。   崭新的折叠桌椅!   在码头上工的社员们看到船舱里的桌椅后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和活计跑上了码头去垫脚探头:   “怎么这么多桌子椅子?又是要搞什么?”   “大义回来了?六子也回来了?”   “六哥,这次有没有香烟了呀?”   麻六笑道:“这次没有香烟啦。”   码头上的社员们咂咂嘴,挺遗憾。   然后麻六又说道:“这次我给咱队里发好东西,一家一瓶瓶装酒!”   听到这话社员们大喜也大惊:“好家伙,六子你不过日子了?一家一瓶瓶装酒?等着你老婆回家骂你吧!”   “小杨老师人家是大学生,有素质有文化,不会骂他的,不过六子你这次是怎么了?又发财了?”   麻六摆手说道:“大义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这人从小就在社会上流浪,来到咱们队里后才有了家的感觉。”   “社员们对我麻六好,我麻六一清二楚,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生产队对我有收容的大恩,我肯定得报答大家。”   他从驾驶舱里拎出一捆酒,用尼龙绳捆绑的白酒。   这酒没有包装,就是尼龙绳一捆九瓶酒,瓶子是绿色透明玻璃瓶,正中贴着酒标。   甚至瓶盖都不是铁的,是塑料的。   但这至少是瓶装酒。   看到麻六拿出瓶装酒来,老汉们便啧啧称奇:“六子,你这可真是下血本了,瓶装酒不便宜吧?”   “瓶装酒肯定贵呀,六子你这是干什么?乱花钱了,你买一包丰收烟才几毛钱?”   “这酒是北大、北大荒!北大荒啊,咱们东北黑土地出的好酒?”   码头上正在叽叽喳喳,王忆闻讯而来,组织社员们准备搬运桌椅。   他打眼往船舱里一看,看到那些桌椅真是后背冒冷汗。   昨晚为了把这些东西送到沪都的仓库去,可把他是好一顿的忙活。   他以为社员们会一起讨论这种折叠桌椅,因为八十年代初这种桌椅还没有流入外岛老百姓家中。   现在老百姓家里的桌椅都是以前传下来的自制桌椅或者找木匠打的东西。   不好看,可是结实耐用。   即使坏了也好修补,自己用锤子钉子砸上木板接上木头就行。   所以他判断,这种折叠桌椅新颖又简单实用,肯定能在队里掀起一阵龙卷风。   结果并没有,社员们都在围着麻六叽叽喳喳。   他过去一看,原来麻六要给大家伙发白酒,一家一瓶白酒,也别说谁家人多谁家人少,反正他就是一家给一瓶。   麻六正在跟社员们说:“我不像王老师那么有本事,能带领咱们生产队共同致富,我只能说一家给你们一瓶酒。”   “没别的意思,这不是中秋节要来了?哈哈,我给大家发一瓶酒,算是我和小杨老师给大家祝贺中秋快乐。”   社员们连连夸赞:“六子你太讲究了。”   王忆拿出一瓶酒看了看,问道:“北大荒酒?这酒多少钱?”   这酒他还没有见过,酒标设计的简洁明了而漂亮,远景为一座山,山前是一望无际的麦海,然后有一台拖拉机正在麦海中收割小麦。   酒标背景采用蓝色的天空作为衬托,下面标有“北大荒60度白酒”和“国营北大荒制酒厂”的字样。   麻六笑道:“你们都猜不到这多少钱!”   “怎么也得两块钱。”喜欢喝酒的老人说道。   麻六摇摇头:“两块能买两瓶!”   社员们闻言很吃惊:“呀,才一块钱一瓶酒?这么便宜吗?怎么可能呀。”   “对,九零大曲是九毛钱一斤,这还是散装酒呢,结果东北的瓶装酒才要一块钱?”   “这酒还是好酒,你看这酒花、这酒色,六十度,啧啧,好酒啊!”   王忆也挺奇怪,这酒这么便宜?那自己可以在22年包装白酒带过来廉价出售了。   麻六说道:“这酒在供销社至少要卖两元五角钱,但在小商品市场里批发买就是一元钱。”   “一元钱是批发价是成本价,怎么回事呢,是东北的北大荒企业正在对外地销售酒水,咱们沪都是一个桥头堡,所以用成本价出售,这叫占领市场!”   一名老汉接过一瓶酒去转着看了看,眯着眼睛说:“好酒啊,这好酒竟然是一块钱一瓶。”   麻六笑道:“四爷,这不贵吧?”   老汉认真的点头:“不贵,真不贵,看这酒瓶,真好看,看这个酒瓶上贴的酒标,真好看。”   麻六介绍道:“这图标上画的就是咱们的北大荒!这座山是完达山北部山脉,然后这是一台斯大林80号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收割机……”   “嗨呀,这就是我们祖国的北大荒吗?”社员们积极的上来看。   他们都听说过北大荒,北大荒人和北大荒精神也曾经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北大荒精神是在五十年代提出的,距今已经超过二十年。   码头上上工的都是轻劳力或者半劳力,不是妇女便是老汉,二十多年前这里的老汉都是壮汉,北大荒精神曾经是他们壮年时期不可缺少的元素。   因此麻六这酒真是买对了,老汉们传阅酒瓶,看着上面的图标赞不绝口。   看着北大荒酒回忆着壮年时期的一些学习往事,有老汉慢慢的说道:   “当年咱们说最早的北大荒,百里无人断午烟,荒原一望杳无边,对不对?”   “对,当时不是还有诗人去下乡,说那啥,秀色蕴于险峰之顶,瑰宝必藏于艰险之地,然后国家说北大荒是咱们中华民族土地上的一块瑰宝之地。”   “一点都没错,我现在还记得,为了让荒原沼泽变良田,东北兵工团的战士们一边操练一边农垦,修渠开河、伐木造田,到了65年的时候一共开挖土石方15亿立方米,按一米高、一米宽堆积,可绕地球32圈!”   麻六笑道:“叔爷们慢慢回忆,咱们听王老师和王支书的,看看啥时候给你们发酒,发了这个酒你们回去一边喝一边回忆当年的往事,那多好,是不是?”   四爷摆摆手说:“这酒可舍不得喝,要收起来藏着,舍不得喝!”   麻六说道:“你们放心的喝,以后有的是!”   王忆对他说道:“你也得注意攒钱。”   麻六冲他挤挤眼,小声说:“王老师你放心,我很有数,这酒之所以便宜是批发买的,我一共买了九百瓶。”   王忆说道:“呵,你小子真舍得啊。”   麻六说道:“这酒一块钱贵不贵?”   王忆说道:“不贵,确实不贵。”   麻六笑道:“剩下的酒我给你的门市部买的,你放门市部里卖,就卖一块钱一瓶,咱们不赚社员们的钱,让他们能喝个便宜的好酒。”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行,六子,我没看错人,你是个好同志,咱们生产队就欢迎你这样的好社员!”   麻六痛快的说道:“王老师你放心,我是你的兵,我以你马首是瞻,我就向你学习,我赚钱但我不赚咱社员们的钱!”   曹吉祥撸起袖子说:“六哥、六哥你好,哈哈,以后你也那啥,你也带着我赚钱。”   麻六奇怪的看向曹吉祥。   咱们熟吗?不熟吧?   王忆简单的介绍给他:“这小子以后是你的兵,他很能打也很会混,以后你领着他去沪都,让他骑摩托拉着你在市场里转……”   “还有摩托车呢?”曹吉祥高兴的叫道,“我会骑摩托,我还会开车,六哥我能帮你忙!”   听说他会骑摩托,王忆不吃惊。   这年头摩托车太火了,谁家有摩托车,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会去看,小伙子大青年们肯定会学。   可是会开车就不容易了,能握上方向盘那可比握上算盘子还要场面!   曹吉祥解释道:“我真会,我以前在码头工作,有时候帮人开车挪个位子啥的,所以学会了。”   王忆说道:“那正好了,你去了沪都跟着你六哥混,记住了,六哥的话,你必须听,不听就滚蛋回家让娘发愁!”   曹吉祥立马挺起胸膛说道:“王老师你放心,我是六哥的兵,军令如山!我一定听从指挥!”   麻六听到这话笑的合不拢嘴。   我手下也有人了?还是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小青年?这可太好了!   他直接塞给曹吉祥一包烟,结果曹吉祥还不抽烟,他也不喝酒,唯一爱好是集邮。   曹吉祥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积极的一面,嚷嚷道:“王老师,咱们搬货吧,我等不及了。”   王忆挥挥手,他立马箭步窜上船开始收拾船舱货物,社员们跟着往下搬桌椅搬酒。   这桌椅也是给社员们准备的福利。   每年中秋节,生产队都会给社员们发点东西,发过大闸蟹、发过白面白米也发过粮票。   现在粮食在生产队里金贵但不稀罕了,所以再发粮食没什么意思,王忆给王向红出了主意,一家发一套桌椅,折叠桌椅。   他说自己能直接联系到家具厂,以进货价进到桌椅,一套一张圆桌加四把椅子是十五元钱。   这个价钱不贵,王向红便给生产队订购了一批,用来当福利发给社员们。   他们正在忙活的时候,去盐滩查看晒鱼鲞工作进展的王向红也摇橹回来了。   此时码头上正搬下一捆捆的白酒,王向红看到后也是眼睛一亮:“好酒啊。”   王忆把麻六的心思给王向红说了说,王向红上去给麻六胸膛轻轻来了一拳:“六子,我不多说了,你有这份心思,我做队长的记住了!”   他拿起一瓶北大荒酒给社员们介绍:   “这酒可不一般,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这北大荒酒是现在东北兵团职工的当家酒,放在七几年的时候,这是知青们探亲回家时必带的土特产、备受欢迎的土特产!”   “王镇将军都知道吧?农垦将军!这位老将军就最爱喝北大荒酒,据说他不管去京城还是去哪里,酒桌上给上茅台上五粮液上汾酒他都不稀罕,都要撤下去换北大荒酒!”   顿时有人兴奋的说:“好家伙,支书,那咱们跟农垦大将军喝的是一样的酒啊?”   将军喝的自然不是这种绿瓶北大荒,这是尾曲酒,所以便宜。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解释。   王向红看着酒瓶上的北大荒场景也露出缅怀之色:“东北有三个带‘大’精神,大庆精神、北大荒精神、大兴安岭精神,那时候我们说,追随春风千万里,展翅飞去北大荒!”   “哎呀,北大荒啊北大荒,我没去过北大荒,不过喝到北大荒的酒了,好!好!”   比喝到五粮液还要开心!   这酒有独特的历史意义。   看过酒水之后看桌椅。   王向红拿起一套桌椅摊开,直接在码头下的礁石滩上展示出来。   桌子是棕黄木板带纹路,整体是一张桌面和交叉可折叠式的钢管桌腿,椅子是配套的,但椅面和一块小型靠背都是塞了一层海绵的软面。   王向红坐上去后又站了起来,说道:“哈,这还是沙发椅子?”   他伸手在椅面上拍了拍,招呼社员们说:“快来看看,这椅子真软呀。”   王忆说道:“这不是沙发,是里面有一点海绵,所以坐着和靠着都软绵绵的。”   社员们纷纷去抢着坐另外三个椅子,笑道:“我在我表弟家坐过这样的椅子,跟沙发一样,屁股忒舒服了。”   “这真是好东西呀,王老师就会捣鼓好东西,这得多少钱一套?能行我得买一套。”   “是,家里是得有一套这家伙,八月十五家里来个亲戚朋友的,有这么一套家伙可就长脸了!”   王向红抚摸着光滑的桌面说道:“不要钱,这就是咱们生产队通过王老师的关系,从家具厂给咱们家家户户定制的家具,就跟阿六分酒一样,不管人头,一家一户各一套!”   消息立马不翼而飞。   迅速的传遍全生产队。   这会已经是下午了,没过多少时间便下工了。   下工后社员们不回家,先纷纷来祠堂看沙发桌椅——祠堂的一处空房间暂时充当了仓库。   王向红本来打算等三十号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四的时候再发桌椅同时发月饼,结果社员们等不及了,不管大人小孩都来围观,弄的场面很乱也很热闹。   本来王忆给生产队带的东西多,社员们不至于因为一套桌椅这么好奇。   可偏偏王向红说了这是生产队给家家户户准备的福利品,这下子就把社员们的兴趣给勾起来了。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自家的家具了,所以都赶紧跑来看,因为他们看的这是自家的家具!   这家具可是工厂出产的成品,实际上一直到今年,整个生产队的家具都是找木匠打的,不管桌椅床柜都是木匠打的,还没有一件是工厂货。   所以这套桌椅就是他们家里的头套工厂产品,这可就太有诱惑力了。   王忆看着社员们挤在门口窗户的样子怪不过意,便对王向红说:   “支书,反正三天以后就是中秋节了,要不然择日不如撞日吧,今天怪热闹的,今天就把桌椅、月饼和酒发给社员们,让大家伙提前准备一下好过节。”   社员们听到这话纷纷来央求王向红,王向红自己也想要这么一套桌椅。   这桌面平整又光滑、这造型简洁大方又时髦,还有这椅子的椅面和靠背,上面覆盖着皮革、坐起来软绵绵的,太舒服了!   谁不馋呢?   于是王忆提议、社员们求情,王向红最后一甩手说:“先发桌椅,酒和月饼十四那天再发,不能等到中秋前夕结果什么也不发,咱们发两拨!”   这话一出口,社员们纷纷开心的鼓掌欢呼,有人当场要翻窗进去抢桌椅然后被大胆一拳头给撸下来了。   但这会都开心,没人在意这种事,大家伙哄笑着开始排队。   王忆也在笑,笑容是能传染的。   他说道:“支书,生产队发桌椅、六子发白酒,我这个大方人不能落后呀,我也给社员们准备了点礼物,一点小东西!” 第372章 搞一个正规公司   王忆准备的还真是小东西。   粮票、肉票、油票、布票这些小东西。   这都是他攒下来的,也是学校教师们贡献的。   徐横、孙征南和祝晚安是公办教师,工资高且每月有票发放,但他们用不着,学校管饭又管穿,他们索性把票给了王忆。   再一个外贸集团那边也每月给他们邮寄票证——双方是兄弟单位嘛,这年头兄弟单位流行给帮扶一方送票证。   还有就是供销公司那边也有票证补助,大众餐厅和销售队做买卖也收到了一些票证。   诸多票证合计在意,王忆攒了半年可攒下了不少东西,他大略的看了看,光是粮票就有两万多斤,另外还有若干肉票、副食品票:   一是外贸集团给的多,他们给粮票一给就是两千斤!   二是麻六从沪都给他带回来不少,有时候他们卖货,顾客带的钱不够就给他们用票来抵,全是全国通用粮票,很有价值,所以麻六也收,一起攒给了王忆。   王忆用不着,攒下来后可以分给社员。   社员们也用不着,门市部里粮油管够且价格低廉,而王忆送他们票证不是给他们自己用的。   是让他们走亲戚或者还海账时候送亲朋好友的。   在当下的年代这可是好礼物!   王向红想着让他留下给学校用,王忆说他这边留下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分给社员,让社员们到时候拿来送人,可以给社员们省下点钱。   有了粮票肉票油票这些东西,他们便可以省下钱少买点礼品。   不过今晚的主角是一套桌椅。   组长、副组长们来点名,然后家家户户的当家人过来领桌椅。   这东西都是一套绑在一起,家里的男人轻松便能扛起来。   但家里头的孩子心急,他们要来搬桌椅。   大人哪敢把这宝贝疙瘩交给他们手里,万一不小心摔了那怎么办?山上都是石头,哪怕是没有摔碎只是摔破个边边角角他们也舍不得。   所以大人不让孩子上手,哄着说:“你快点回家去扫扫地,让妈把旧桌子撤走,爸带着新的回去咱直接用上,今晚就坐着新凳子用新桌子吃饭好不好?”   孩子们被糊弄走,他们拿到桌椅先不带回去,而是在外面撑开看看有没有瑕疵。   一套套崭新的折叠桌椅撑开,社员们坐上去直乐:“这东西坐着舒服。”   “屁股软乎乎的,嗯,靠上去以后背也舒坦,这屁股最舒服。”   “看这桌子上的漆色,绝对是高档油漆,滴水不沾啊,跟好钢一样,不用铺桌布了,撒上水撒上油的压根不怕!”   他们检查结束开开心心的带着桌椅回去,有些人家撑开使用,有些人家先不撑开使用,套起来、准备等过年时候再用。   过年用上新家具,新气象,好兆头。   这便引得家里孩童嗷嗷大哭。   他们想坐软和的沙发椅子、想在滑溜溜的新桌子上吃饭!   上学的学生好了,他们要带着新椅子去上学,不带木头板凳了。   大人们互相商量了一下,觉得孩子们带新椅子去念书更好,便纷纷给孩子们把大小不一的木头板凳统一成了软垫椅子。   麻六和王东义也得到了一套桌椅,两人喜气洋洋的扛回家,准备跟家里人正经吃顿饭。   他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王忆本来安排两人在家里多住一天,后天的八月十三再回沪都。   这次去沪都就是要送月饼,送完月饼便回来过中秋节。   结果当天晚上王向红看电视的时候收看了江南的天气预报,然后突然来找王忆说:   “明天让六子和大义赶紧出发、坐最早一班船去沪都,然后争取当天就能回来。”   王忆问道:“怎么了?”   “又来台风了!”王向红面色凝重的说,“我刚才看天气预报,上面说今年的第22号台风要来了!”   “这次台风名字叫康妮,气象台估计它是今晚在南海成型,凌晨开始北上,它现在位置是北纬19.8度、东经130.1度,还隔着咱们一千公里。”   “根据气象台的报告,它北上的时速是18公里左右,明天晚上就会影响到咱们东海海域,所以要争取让他们当天返程,我估计后天开始就要停航了。”   王忆听到这里心里一沉:“那今年的中秋节没法过了!”   王向红说道:“中秋节肯定能过,反而社员们不用出海上工了,到时候可以休息几天,能过的更舒坦。”   “就是国庆表演会受到影响,这样咱们得看看海情,不行就不让小秋爷爷来咱岛上给你们订婚了,咱们去县里,小秋爷爷身子骨不好,不能让他来折腾。”   台风说来就来。   王忆、王向红只能表示无奈。   这是今年的第22号台风,前面除了欧文台风对翁洲影响较大,其他的台风要么没有从翁洲过境要么就是仅仅有锋面摩擦了翁洲一带,没有什么影响。   往年翁洲一年至少要遭受四五次台风,台风给渔业带来巨大的损失,但也能带来极大的收益。   首先是台风会带来强降雨,其次台风也会导致洋流路径变幻,带来更多鱼获。   今年翁洲的夏天只遭遇一次台风,旱情跟这个多少有些关系,这次台风一来,翁洲肯定会有强降雨。   收听广播的人家此时也已经收到了省气象局发布的台风预警,今晚台风趋向宝岛以东洋面,明天也就是28日起逐渐进入东海东南部海域。   根据气象台专家的估测,明天夜间康妮台风会吸收能量强化成强台风,最大可能于29日沿东经125度附近北上,届时台风中心距离海福县最近距离应该是200—300公里左右。   受康妮影响,预计29号开始福海最大风力可以达到10到11级,最大风力影响时段在30日凌晨,届时风向偏北风转西北风,在降水方面受台风螺旋云带影响,预计当日累积雨量可达大到暴雨。   可以预知,明天公社的防汛办肯定又要派人来传达防汛通报了。   事发突然,王忆便赶紧去通知王东义说:“明天你赶最早一班货船去沪都,我会打电话给陈谷,让他去码头等你,你送了月饼之后直接买票回来。”   王东义点头说好。   王忆没让麻六再去沪都,反正这趟就是送月饼,既然有台风危险就不让麻六去了。   麻六毕竟不是渔家出身,又是刚结婚的新郎,让他去冒险不合适。   曹吉祥和陈进涛两人要跟着去,他们两人今年不打算留在家里过中秋节了。   社死了,还不如去外地避避风头。   王忆让他们俩去找陈谷。   陈谷自己过中秋节,他父母在部队不回家,这样正好让陈谷领着两人现在沪都开开眼界。   沪都的中秋节肯定非同凡响。   安排好这一切,第二天一早王忆就开船带着三人挑着月饼出发去了县里。   他们先给大众餐厅去送了一些月饼和调料,然后又安排了一些工作计划。   陈谷那边已经帮他联系好了一批PVC板材,轻便结实耐用。   可惜这次要带桌椅回来,导致王东义和麻六带不下这些板材,于是他们决定这次王东义送了月饼回来的时候把板材也给捎回来。   正好要起台风了,王忆把消息告诉王东美,让他准备关门歇业,到时候先把屋顶的气球全给撤下来,换上板材贴上顶棚画像,然后就一起坐船回家避风。   王忆说到时候他会开船来接人,王东美说:“王老师不用了,我们要回去可以坐客船,咱们外岛现在有客船了。”   “什么客船?”王忆奇怪的问。   王东美说道:“就是公社客船、乡镇客船,咱们县里要给每个公社开通一班客船,一天两趟来回,专门接送外岛各生产队的老百姓。”   “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十月一号客船航线开通,不过咱们想坐船的话,提前一两天要坐也能坐上,因为你王老师面子大!”   王忆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我有什么面子呀?”   王东美兴致勃勃的说道:“王老师你可别谦虚,你面子就是大。”   “我刚才说了,一个公社一艘船,一天来回跑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然后你猜怎么公社的船是谁来跑的?是谁做驾驶员?”   王忆疑惑的问道:“是谁?我认识的人吗?”   王东美一拍桌子笑道:“是一对父子,父亲叫吴风、儿子叫吴成军!”   王忆乐了:“哈,他们俩竟然成了客船驾驶员?他们俩我很熟,不过他们能开的了客船?”   王东美说道:“能,吴风有船舶驾驶证,正好一艘船上是一个驾驶员和一名学徒,吴成军就给他当学徒。”   王忆说道:“那以后咱们生产队要坐船会方便许多,我在他们俩面前还真有面子。”   不用说,两人能得到客船驾驶员这份工作是得益于王忆,不是王忆催促两人去上交广陵王玺,他们父子是得不到这份工作的。   按照历史进展他们是明年才会上交王玺,而客船航线是今年开放的,这样等到明年那父子两人肯定做不了客船驾驶员了。   要知道如今的驾驶员很吃香,不管是汽车驾驶员还是船舶驾驶员都是社会上受人羡慕的体面工作。   王东美说道:“对,他们两人来咱们餐厅吃过饭——县里成立了一家交通公司,公家的司机们都被调进了这个新单位,他们来咱们餐厅吃过饭,然后吴风父子特意过来跟我聊天。”   “再就是你面子还不止这个,咱们餐厅要拉上电话线、安装上一台电话机了!”   这又是一个大消息。   王忆吃惊的问道:“啊?咱们这里要安装电话机?我怎么没听队长说过呀?”   一个服务员凑上来笑道:“因为我们也是刚知道!是昨天电信局的领导才过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应该是国庆假期结束后就来给咱们安装电话机!”   这事对王忆来说是个惊喜的消息,但也不算大喜事。   天涯岛有了电话机那才一切方便呢。   可惜这是做梦。   一直到22年天涯岛也没有电话线。   他只能等待大哥大出现在市场的时候了,那时候岛上的通讯才能有所发展。   王忆草草的处理了县里的事,又紧急开船回到天涯岛,他还要继续给学生上课呢。   果然。   上午的时候防汛办就来人了,又跟上次一样给天涯岛运送了一批物资上来。   防汛办得到的台风信息更精准一些。   除了台风路径之外,他们告诉王向红和王忆说,今天早上康妮台风已经从强台风升级为超强台风了,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7级,中心最低气压920百帕,七级风圈半径400公里。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开始,翁洲地区就要受到台风边缘的干扰了。   另外康妮肯定会带来大暴雨了,最强降水时段预计在30日午夜,从今天夜间开始,防汛办要求各生产队停船停止海上作业了。   今天白天可忙活起来。   之前布置的张网要收起,渔家的屋顶墙壁都要加固,菜园里的蔬菜得赶紧收拾好……   王向红迅速而有条不紊的安排过所有工作,然后忍不住的叹气:“可惜了,就吃了一个月的好蔬菜,这台风一来又没有蔬菜吃了。”   王忆说道:“没事,咱们有大众餐厅了,通过餐厅买点,反正时令蔬菜又不贵。”   王向红摇摇头道:“很快就要贵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已经是中秋了,那台风带来大暴雨下完,肯定就有一场大寒天到来——还得嘱咐社员们做好防寒准备呢。”   比他还要惆怅的是学生们。   他们为了国庆节的太极拳表演付出了多少心血,本来按照计划国庆节前三天,他们要去县里的广场进行一次彩排,根据彩排查漏补缺,准备国庆节当天进行表演。   结果现在来看,今年海福县甚至整个翁洲地区的国庆节庆典都要无疾而终了。   而他们的心血也白费了。   好些学生难过的抹眼泪。   他们从没有登上过那么高的表演舞台,他们每个人都牟足了劲来练习太极拳,练到了闭着眼睛也能把拳路娴熟打一遍的地步。   结果,眼看要登场了,舞台塌方了!   他们想要参加表演不光是为了露露脸,要知道县里和市里的国庆节目是要排一二三等奖的,有丰厚奖品。   学生们很自信,他们穿统一服装打一套整齐的太极拳,这节目至少能拿个三等奖,那每个人都有奖品呢!   王忆便安慰他们:“没事没事,这不是台风已经来了吗?距离国庆节加上今天还有三天呢,或许庆典不会取消。”   学生们沮丧的摇摇头:“肯定会取消,台风两三天走不了。”   王忆笑道:“谁说走不了?这次台风就是从咱们翁洲过境而已,不是说要从咱们翁洲登陆然后内进,它是途经咱们家门口继续北上,来得快走得也快!”   听着他的安慰,学生们总算又振作一些。   王忆鼓舞他们说:“这样,哪怕县里取消这次庆典表演,可是等台风过去,我还是会带你们去县里广场进行表演,好不好?”   “到时候每个参演的同学可以吃冰棍、吃糖吃果脯,你们还是有奖励。而且我会让漏老师准备一顿好饭,到时候回来再美美的吃一顿,好不好?”   学生们听到这话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好!”   还有的在继续抹眼角的泪珠子呢。   28号下午,天气阴沉下来。   阴云提前被驱赶到了翁洲外海。   傍晚王东义顺利回来,还带了两箱子饮料回来——正广和鲜橘汽水。   这是杨主任送他们的礼物,很给力的礼物。   中秋节前能搞到两箱子的正广和鲜橘汽水可不容易,实际上能搞到任何汽水都难,而正广和鲜橘汽水是沪都汽水中的名牌产品,最难!   难上加难的是,计划经济时期,重要资源统一配置,而汽水玻璃瓶就是饮食业的重要资源,这是不能自己轻易带走的。   像是现在的正广和鲜橘汽水一瓶一角五分钱,这是汽水钱,不带瓶子,要带走瓶子那价格得翻倍!   而可口可乐进入国内的时候定价是定了个四角五分钱,是汽水中的贵族。   县里的供销公司给天涯岛的门市部便供应有汽水,每次送来的汽水都要清点清楚,回头要一个不差且一个不能坏的收回瓶子。   杨主任送王忆正广和鲜橘汽水就是为中秋节考虑的,当前这年代,城里的中产阶级才有条件在节假日的时候准备上几瓶汽水。   现在电视广告里但凡出现合家欢画面,那桌子上都得布置上菜、准备上酒水和饮料。   对于老百姓来说,广告上这种生活就是时下最时髦的家庭聚餐,他们也会做一些菜、给大人准备一瓶酒给妇女同志和小孩准备上汽水。   可是真能做到这点的家庭不多。   要是谁家有冰箱,那到了亲朋好友拖家带口来做客的时候从冰箱里掏出两瓶汽水,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有面子!   王忆就把这些汽水放入冰柜里了,不过他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气,觉得这样挺傻逼的。   马上就是中秋时节,这又要来台风下暴雨,然后自己喝冰镇汽水?   对喽!   就是要喝冰镇汽水,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28号夜间开始,风力增大、海上浪花激荡,拍打着天涯岛又开始卷起千堆雪。   29号白天有阵雨出现,入夜开始风力加大,雨势也变大了。   为了避免台风伤害线路,电线杆被加固、路灯被拆卸掉,台风过境期间家家户户不许开灯用电以免出现危险。   这样晚上整个天涯岛变成了黑岛。   王忆没事干,这时候不会有人来出门,他索性先回了22年,去22年转一圈。   他照例先去生产队大灶。   然后他开着自卸三轮过去,停车后恰好听见邱大年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得赚钱啊兄弟,男人必须得有钱,有钱腰杆子就硬。”   “你看你这辈子总得找媳妇吧?你这么好色,肯定还想找个漂亮性感的媳妇,那你怎么能找到这样的媳妇呢?靠你的善良、正直和健美的身材吗?”   “不行吗?”墩子的声音响起,“年总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觉得我凭借自身魅力找不到一个好媳妇?”   邱大年叹了口气:“老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啊,你是个贱人,你……”   “你说啥?”墩子的反问伴随着‘嘎嘣嘎嘣’的捏拳头的声音响起。   邱大年说道:“冷静,墩总你冷静,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的想法很简单,你得多赚点钱,找一个因为你的钱爱上你的人,而不是单纯地看上你的善良、正直和美貌!”   墩子疑惑的问道:“你这话好像挺没有逻辑的,这样,我的拳头允许你再组织一下语言。”   邱大年说道:“别别别,咱俩现在都是老总了,手底下都有不少兵,你别跟以前动不动就捶我!影响颜面、影响仕途!”   “那啥我刚才那话是这么个意思,你看,现在社会上的人啊急功近利,大家没有耐心去仔细了解一个人的品行再去评价他,对不对?”   “姑娘们更是这样!所以你要想找一个姑娘单纯是因为你的善良正直和美貌倾心于你,那你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墩子说道:“明白了,如果是因为钱看上我的话,这事好操作。”   “对,好操作。”邱大年赞同。   墩子问他:“那亚楠是因为什么看上你的?”   邱大年沉默了一下,说:“我可能不得不说实话了,她是因为我这对火力凶猛的腰子看上我的!”   王忆听到这里实在憋不住笑了。   他问道:“年总说实话吧,你有腰子吗?我以为你该长腰子的地方是空荡荡的,里面长了几条海马呢!”   听到他的声音,正坐在外头喝酒吃串的两人急忙转过身。   “老板!我亲爱的老板!”   “老板你来了,哈哈,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两人吆喝一声,大灶大门被推开,高亚楠也探头出来甜滋滋的喊:“欢迎老板莅临,开展检查工作!”   王忆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别装腔作势了,过来拎东西,里面都是好东西。”   “墨鱼鲞、虾干、蟹糊、海肠干沙虫干,还有这次又弄了一些野生金龙胶,这东西可得保存好了,这是宝贝……”   一车厢的干货被卸下。   王忆问墩子:“你怎么在这里?”   墩子说:“过来送猪、送鸡蛋鸭蛋。”   王忆恍然,对,还有这茬事。   他看看墩子拍了拍墩子的胸膛说:“行啊,你的胸肌更浮夸了,看来最近练的挺好。”   墩子摆了个健美的姿势说:“自从去了天涯岛,我每天都在海中搏浪出剑,就是杨过练剑那法子,把我这核心力量还有肌肉练得杠杠滴!”   王忆看向邱大年也拍了拍他的胸膛:“行啊,D罩杯了?再发展一下可以去发廊做奈推赚外快了。”   邱大年讪笑道:“这还不是生产队大灶的伙食太好了?没办法,老板,咱们店里用料好,做出来的菜是真好吃啊。”   王忆进去巡视店面。   店里除了富有七八十年代时代气息的年画、贴画之外还挂上了蓑衣斗笠。   这都是之前王忆送过来的,他用雨披换了好一些的蓑衣斗笠,而且保存都挺好,送来生产队大灶挂墙壁上,给饭店增添了几分古色古香。   邱大年还挺会整,每一套蓑衣斗笠旁边都有一幅字画。   第一套旁边的画是一名白头翁老汉穿蓑衣在雨中垂钓,旁边的字是‘白头何老人,蓑笠蔽其身,避世常不仕,钓鱼清江滨’。   王忆看到后点头。   邱大年介绍道:“这是唐代李欣的《渔父歌》,怎么样,老板,是不是挺应景?”   旁边一套的字是‘尔牧来思,何蓑何笠’,邱大年又介绍道:“这是出自《诗经·小雅·无羊》。”   王忆更点头:“行啊,年总,挺有文化呀。”   邱大年低调的笑了笑:“最近比较热爱国学而已。”   “对,他天天看着手机跟着里面大胸长腿穿黑丝的锥子脸女教师学国学。”高亚楠介绍道。   邱大年急忙说:“媳妇儿你看你,偶尔刷到一次那能算啥?小概率事件呗。”   高亚楠冷笑道:“掏出你手机刷给老板看看,看看大数据都给你推送些啥破逼烂吊!”   邱大年真掏出手机给王忆刷着看。   全是金融视频,不是讲房地产就是讲股市,专门教人怎么破财免灾。   高亚楠轻蔑一笑:“你给我换个账号,你手机是双卡双待的!”   邱大年只好又换了个账号。   这次出来的是女人。   高亚楠正要高兴,结果定睛一看人家开始吐槽,不是‘抛开事实而论男人就没错吗’就是‘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专门教人怎么打拳锻炼身体。   往下滑全是这种视频,出现的全是女人但衣着整齐、一点不露。   这样高亚楠一愣,尴尬的说:“好像有人要加菜,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墩子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你最近非要换成四卡四待的新手机,原来是为了……”   “别、别瞎说。”邱大年赶紧给他使眼色,“对了,你不是说关于咱们天涯岛,你有事给老板汇报吗?”   这时候苏小雅将两提白酒放到桌子上问道:“老板,这次又带了白酒过来?也是老酒吗?”   王忆说道:“对,是老酒,不过应该不太值钱,这是八几年的北大荒白酒。还是老规矩,当装饰品不能卖,可以给钟老板送一提过去。”   “对了墩子,你有什么事?”   墩子说道:“不是我有事,是县里有事。”   “那个县里现在想要以旅游业带动全县产业发展,号召各岛屿收拾民居发展旅游资源。”   “咱们岛上不是有很多民房啥的吗?县里说可以出钱给咱们检查,无法修缮的危房直接拆除,还可以居住的房子能进行加固。”   “另外县里联系了装修队,加固后的老房子可以翻新和装修,不过翻新装修要自己出钱。”   王忆一听这个可以,说道:“行啊,那咱们岛上的房子全体检查一遍,该拆的拆,拆掉后就近扔到海里正好建造渔场复杂环境。”   “该加固翻新装修的那就加固翻新装修,钱没问题,你让他们出具一份账单给年总,让年总先审核,然后没问题了给我看看,该投资就投资!”   天涯岛的没落破败是他心中一根刺。   如果能收拾起来,哪怕没有人去居住但把王家生产队给收拾出原来的样子,那他也愿意。   想到这里他给墩子叮嘱说:“先加固翻新,装潢的事我来定,要按照八十年代的风格来装潢。”   王忆想到一桩大工程。   他已经在82年给生产队社员换下了老桌椅,以后还要给他们换全套的城市化家具家电。   这样社员们换下的老式家具家电便淘汰了,他可以带到22年给翻新的房屋使用。   等于是可以在82年开展一个以旧换新的活动!   他做了简单的规划,又问邱大年和墩子:“饲料厂那边怎么样了?”   饲料厂他没管。   只是个小饲料厂而已,员工还不到五个人,生产了水产饲料便往天涯岛上送,没有利润也没啥损失,所以他直接扔给了邱大年。   邱大年打开电脑找到电子账本给王忆看。   墩子在旁边补充说:“往海里定点定线撒饲料是个好主意,现在咱们渔场四周鱼虾蟹的真不少,岛上的老五潜水下去看,说咱那边连海参鲍鱼都有了!”   王忆暗道这玩意儿肯定有啊,我他娘那几天那么忙活图个什么?不就是要把渔场给盘活吗?   他把账单和开支核对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便关闭了账单领着邱大年和墩子去开个会:   “是这样的,现在咱们收购了个修理厂、收购了个饲料厂,后面我准备再收购几个小厂子。年总你平时留意一下,留意能生产小百货的那种小厂子。”   如果沪都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能开发出来,那王忆这边可以在沪都做大做强。   他又说道:“再租赁两个仓库,买两台小货车办个小运输队吧,以后运送粮食啊饲料啊这些东西不需要你们亲力亲为,找信得过的人去忙活一下就行了。”   王忆说邱大年和墩子记录,还像模像样的弄了个手机在录像。   看到这手机竖在桌子上王忆失笑:“你们这是干嘛?录像干什么?”   “整理一份会议纪要呀。”墩子认真的说,“我看人家正规公司都这样干。”   王忆听后笑道:“好,那咱们搞一个正规公司吧,我好好谋划一下,咱们把所有厂子和资源整合一下!” 第373章 暴风天,小收成   开了会吃了个小烧烤,王忆打着饱嗝回到听涛居。   雨势并没有加大,不过风势很猛。   到了第二天结果雨停了,只剩下狂野的海风在呼啸的吹着。   渔家人的性子比风还猛,他们竟然趁着刮台风去海岛四周捡小海货。   王忆见此只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很勇?   但社员们顶风冒雨的找海货不是为了自己多数是为了他,给他送过来好些藤壶!   王忆见此只能感慨一句:你们真是很勇!   藤壶栖息于险地,平日里不怎么能冒出来,这种大风天海风卷起海水露出一些险峻地势,上面藤壶众多,于是一些社员就趁着这机会去找藤壶。   当然他们不是单纯是因为王忆喜欢吃小海鲜所以去冒险,而是每逢台风天都会去找。   找了一是自己吃,二是晒干了做藤壶干用于以后做汤用。   每逢这种天气去看海上峭壁,都能看见下面散落着许多人,海浪就在他们身边和脚下呼啸,他们淡定自若甚至还有心思说笑……   于是29号中午王忆又吃上藤壶了。   藤壶的鲜美在众多海鲜里名列前茅,简单白灼即可。   但这东西的鲜味是一时的,它比一般的海鲜更难保鲜,即便放进冰箱,不出两日便不再肥美,原有的风味荡然无存。   要想保住藤壶的好滋味,要么晒干做藤壶干,要么做酒醉藤壶。   这两天注定都是大风雨,做藤壶干的想法是白搭了,所以漏勺就跟王忆商量,要给他做个酒醉藤壶吃。   酒醉藤壶做起来简单,它分为生醉和熟醉。   生醉是把新鲜的生藤壶洗干净放进个陶瓷罐子里,倒上点黄酒加点水,再弄一点白糖和盐给调调味,密封几日后即可食用。   熟醉顾名思义就是把藤壶先加热个半生不熟,这时候再用同样方法来腌制,同样几天后出来的就是熟醉。   王忆这边躲在门口跟秋渭水吃藤壶,你喂我一个、我喂你一个,把老黄和四个狗崽子馋的是一个劲甩舌头。   他们俩这是真在虐狗了。   大风天难免气温低,这样吃起热乎乎、鲜滋滋的藤壶是很舒服的事。   社员们断断续续的来给他送藤壶,送了好些过来,几个水桶全满了!   王忆一看这样不行,便跟社员们说:“我已经够吃了,你看我这里的藤壶全吃掉了。”   有人便跟他说:“王老师你吃不掉的话就晒藤壶干,我看你以前晒的藤壶干都邮寄给同学朋友了,手头上没有存货对不对?那你这次多晒点!”   王忆尴尬。   不好解释。   那些藤壶干都送去22年的饭店里了。   倒不是他想赚那点钱,他过日子但还没有过到这个地步。   主要是他在82年这边总有鲜藤壶吃,这样藤壶干用不上,藤壶干的鲜美滋味自然没法跟新鲜藤壶相比。   他吃不上所以就送去22年创汇,没想到却被社员们给误会了。   而秀芳这边更给力,直接给他和秋渭水送成品菜过来,笑道:“来,王老师、小秋老师,尝尝我做的出征蛋。”   王忆听着她的话音反问道:“出征蛋?是触蒸蛋是吧?”   秀芳送来的是个小铁钵子,里面是蒸过的鸡蛋和藤壶肉,或者说触肉——外岛把藤壶叫触。   旁边有刚送来藤壶接了王忆香烟在抽烟的社员,听了王忆的话后他笑道:“没毛病,就是出征蛋,这就是这道菜的名字。”   “它确实叫触蒸蛋,不过跟出征蛋这不是一个音调吗?所以咱们都把它叫出征蛋,然后以前外岛子弟去军队出征都会吃这道菜的。”   王忆笑道:“那这可以做的菜多了,出征肉、出征菜、出征面,是不是?”   秀芳摆摆手:“触就跟蛋一起蒸最对味,味道最好,你不信你尝尝。”   出征蛋就是将鸡蛋打散加少量黄酒放入洗净的藤壶中清蒸,算是外岛一道食疗的药膳,能健胃健脾。   有些小孩脾胃虚寒不长肉,家里就会给他们做出征蛋吃,多吃几顿能看出长肉来了。   为什么?   王忆觉得是因为外岛生活条件太差,这小孩不长肉是因为营养不够,多吃上几顿的海鲜和鸡蛋补充一下营养,难免能让身体状况好看一些。   不过这道菜确实好吃,藤壶的鲜甜夹杂了黄酒的醇和,加上鲜鸡蛋的柔嫩可口,随便舀一勺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吃过一口更想要第二口。   王忆和秋渭水分着吃,吃的他就一句感慨:   大风天和出征蛋更配哦。   下午也没有下雨,就是大风特别凶猛的刮。   风中夹杂着一些凄惨的嚎叫声,听的大灶里忙活的女工们有些惶恐:   “这怎么回事?你们天涯岛上刮台风怎么还有鬼哭狼嚎声啊?”   王忆解释道:“那不是鬼哭狼嚎,那是咱们的学生在嗷嗷。”   “他们一看这大风天、一看这阴沉天气,猜到国庆节当天天气肯定很不好,没法子去表演节目,这是在难过的哭呢。”   下午风更大了,吹起海浪恐怕有三四米的高度。   很恐怖。   王忆站在岸边去看过了,看到海浪铺天盖地的砸上来,就像是要把天涯岛给拍翻了一样。   一看就是脾气很暴躁的样子。   结果到了傍晚的时候海风突然减弱了,但天色越发阴沉——海岛人家都知道,这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台风邻近了,今晚肯定有大暴风和大暴雨双重袭击海岛。   不过风势减弱有好事,白天台风吹了一天,竟然把好些海货吹到海岛四周,现在是赶海的好时机。   于是全队人马出动了,纷纷围着天涯岛的海滩礁石滩开始转悠。   天色不好,比较危险。   但岛上人家现在拥有充电手电筒,不用电池且光芒更亮,他们到了阴暗地方就打起手电,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没人出事。   王忆在海岸边溜达,突然王丑猫连蹦带跳的跑来找他:“王老师,你在这里太好了,快跟我来,我们发现了很多吐铁!”   “吐铁?”王忆问道,“就是泥螺是吧?”   他之前了解海产品的时候看过关于泥螺的介绍,这东西有两个时节吃起来最好,而且这两个时节的泥螺名字很美:   桃花泥螺和桂花泥螺。   桃花开时是春天,此时泥螺初长成,肚内泥沙吐尽,肉质尤其鲜嫩肥美,称为“桃花泥螺”。   还有人特意为此写诗:树头月出炊香饭,郎提桃花吐铁来。   而现在的泥螺就是桂花泥螺,九月桂花飘香,此时泥螺脂膏满腹,酒浸一两宿,肥膏能溢出壳外,鲜甜喷香。   因为泥螺在春天初长成,在中秋时节进入成熟期,堪称是粒大脂丰、令人垂涎。   所以这会听到有泥螺,他是大感兴趣了。   有台风?很危险?   怕你啊?   我也很勇哦!   王丑猫看到他感兴趣便笑了,说:“嗯,就是泥螺,可多了,肯定都是被台风吹上来的。”   泥螺是一种生活在泥沙质或泥质滩涂上的小海螺,外岛人家对它们都非常熟悉。   跟王忆在一起溜达的祝真学便说道:“古代人看泥螺吐吞含沙,吐出的沙黑如铁,所以就叫它吐铁。”   王忆听了这名字来源后暗暗庆幸。   幸亏古代人没看到黑木耳,否则以为它们吐出的沙子黑如木耳,那会不会叫它们为吐木耳?   他跟着王丑猫去小岛东边一片滩涂地,本来这地方长满海菜,秋天海菜根扎的不深不牢固,海风狂吹之下,海菜便被卷走了露出下面的泥沙滩涂地。   现在滩涂地上密密麻麻爬行着众多的小海螺,都是吐铁也就是泥螺。   这些东西的样子挺不好说的,卵圆形的外壳散发着黑漆漆的颜色,仔细看吧憨态可掬,大概一看吧,像是沙滩上撒下了好些黑蚕豆。   可是对于不喜欢黏糊糊东西的人来说,泥螺挺恶心的,它们外表带着黏液,而且正常来说并不太好找,它们很会隐藏,喜欢钻进泥沙下面。   特别是这种阴天下雨的天气,按理说是找不到泥螺的。   泥螺一般在晴天出没,阴雨天和冷清的天气里会躲进厚厚的泥沙里,很难找到。   但是这次或许是它们被台风赶了出来或许是藏身的泥沙被吹跑了,露出来好多泥螺,引得学生纷纷来捡泥螺。   泥螺动作很慢,王忆跟着学生悠闲的去捡起来,就跟捡贝壳一样。   这些泥螺也算是机灵了,它们用头盘掘起泥沙,将泥沙与身体分泌的黏液混合,努力的往下钻。   可惜它们对手是更机灵的人类。   泥螺们往泥沙下面钻不但没有藏起自己,反而暴露了族群的位置,学生们都是赶海小能手,他们便告诉王忆说:   “这里下面肯定有藏起来的吐铁,王老师你用电棒子照一照,我们找它们的呼吸孔,一挖一个准!”   这话不假。   王忆的手电光撒过沙滩能看到一些小孔,学生们伸手下去一捞,上来就是个泥螺。   三下五除二,不多会的时间凑齐了好几个小油漆桶的泥螺。   他估测这得有个二三十斤呢。   收获颇丰!   学生们把捡到的泥螺交给他,大方的说道:“王老师你喜欢吃那你带回去吃把,吐铁能补肾。”   王忆一听真是要炸毛了。   怎么什么补肾?怎么学生也觉得他需要补肾啊?   他说道:“不用补、不用补,今晚咱们一起吃泥螺,共享劳动成果。”   王丑猫说:“那咱们一起补!”   王忆无语。   这外岛人不管老小怎么就跟补肾给干上了?   收拾了这些泥螺他觉得足够晚上吃了,便招呼学生们别忙活了,跟着他回去吃晚饭。   学生们知道有好饭吃了,便蹦蹦跳跳跟着他上山顶准备享用一顿美食。   王忆知道他们对这种小海货没什么兴趣,便去烧了一口锅用了大骨汤火锅底料来涮火锅吃。   大灶里蔬菜多的很,又有豆腐,这都能涮着吃。   另外不能缺了肉,王忆从冰柜里拿出几条肉扔给漏勺让他给切了,待会分给学生涮肉吃。   学生们看到有肉,一个个顿时开始流口水。   火锅的精髓除了一个底料还有一个小料、拌料,于是王忆去拿出香油、花生酱、韭花酱、蚝油这些东西给他们做小料。   学生们被吸引,吞着口水过来围观——那家伙真是在咕嘟咕嘟往下咽口水。   漏勺过来赶人,拉走学生们说:“行了行了,别都围在这里了,去,把泥螺给你们王老师洗一洗。”   王丑猫说道:“早知道了,这会在让它们吐泥呢。”   泥螺吐泥沙速度比蛤蜊之类要快,毕竟名字就是‘吐铁’,本质上这个‘铁’就是沙,发黑的沙子。   让泥螺吐泥沙就得任由它们爬,等泥螺感觉安全了,把小脑袋给慢慢的爬出来,那它会把吃进去的泥土都吐出来。   这个过程不可以偷懒。   满腹泥沙的泥螺狗都不吃!   牙碜!   人多力量大。   学生们分散开来处理泥螺,他们盯着众多的泥螺,吐干净一个就挑出一个顺便洗干净。   这样很快挑了够王忆吃一顿的。   干净的泥螺一点都不泥,看起来漂亮又有格调,那外壳薄如蝉翼、通体半透明,手电光下闪着晶莹的昏黄光芒,给人温润如玉之感。   江浙沪闽沿海一带的民众自古就有食用泥螺的习惯,泥螺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是不可多得的海味珍品。   其实它还真是一味中药——《本草纲目拾遗》载:泥螺有补肝润肺、明目生津之功能。   关于泥螺,外岛最常见的吃法是生腌醉泥螺:   把没有破壳的泥螺收拾起来,先在上面撒一层盐,过一个晚上再撒一层盐,倒入点黄酒慢慢腌。   相比酒醉藤壶,这东西不用加糖。   不过它的腌制过程比酒醉藤壶麻烦,第一次撒盐的时候要注意一个‘度’,撒的盐少了腌不透,撒的盐多了就会导致泥螺过多的把体内的水给渗出来,这样的泥螺肉会很小很硬。   漏勺肯定要给王忆做生腌醉泥螺,不过他最近吃不到,至少得等一个礼拜。   泥螺跟藤壶不一样,这东西一定要腌透才好吃、腌熟了才能吃,如果吃了没腌熟的泥螺可能会发“泥螺胖”——脸会浮肿。   但王忆今晚肯定得吃泥螺了,漏勺对此有的是办法,他给王忆做了葱油泥螺。   这做法不难,葱姜蒜切好备用,水烧开放入泥螺,煮至冒泡后关火,捞出泥螺沥干装盘,撒上姜片、葱花、蒜、辣椒,浇上点鲜酱油然后用滚油泼上去。   除了做葱油泥螺他也做了一个辣酱泥螺,用干辣椒炒大酱,放上泥螺炒一炒,味道很刺激,下酒佳肴。   有趁着风雨停歇来门市部喝酒的人,看到他这里有辣酱泥螺便要了一小盘,他们凑在一起吮泥螺喝小酒。   泥螺本身能沾泥,放入辣酱中后它们的壳子便很能沾上辣酱。   这种吃法跟内陆夏天的酱爆田螺很像,主要吃的不是肉,是壳子上的滋味。   社员们倚在柜台上聊着天,拿一颗泥螺放嘴里‘吸溜’一圈,顿时是满嘴香、满嘴辣,这时候再小小的抿上一口酒!   更辣了。   过瘾!   王忆不吝啬,他不怎么喝酒了,就把辣酱泥螺分给社员们慢慢吃,他主要吃葱油泥螺。   这东西葱油味浓香四溢、油亮光润,好吃也好看:   在青绿葱花、嫩白蒜瓣、大红辣椒的点缀下,泥螺更加晶莹剔透,王忆看一眼就知道好吃。   他听着社员们随意的聊天,用筷子夹起一个泥螺在葱油里滚一滚,舌头一吸、肉出壳掉,那种软嫩鲜美的味道真是只有渔家才能体验的美味。   没别的,就是个鲜!   因为起台风的缘故,三组组长王祥雄也从单位回生产队了,他被人邀请着过来喝酒,看见王忆这边有泥螺,便简单的露了一手。   他带着两提啤酒过来的,一提给了王忆,一提抽出一瓶来做了个凉菜。   将泥螺用啤酒泡一泡,捞出来后放入生姜末、辣椒、盐、醋、糖这些调料拌匀,然后示意王忆尝一尝。   王忆吃了一口,鲜脆味美,带着啤酒独有的淡淡酒香味,真是很好的下酒菜了。   他赞叹道:“三组长你行,难怪县里都说,佛海县以西、三组长手艺第一!”   王祥雄听了他的玩笑话后哈哈大笑,说道:“我比起你王老师的手艺还是要差一筹,你领着咱队里做的那些凉菜真是好味道,我们单位的领导都爱吃那一口。”   麻六提着个袋子溜达着上来,众人便招呼他过来喝酒。   他又提着袋子来门市部,把袋子放下打开,里面都是带壳鲜花生。   王忆说道:“嘿,这是好东西。”   麻六说道:“让漏老师煮个五香花生米,以后咱社员们过来喝酒,多一个下酒菜。”   “你六子最大方了,就知道把你叫过来没错。”一个社员笑着给他倒了一小杯白酒。   麻六也笑:“我是王老师的手下,一切向他看齐,王老师大方,我不能吝啬,不能坏了王老师的名声!”   “好。”社员们纷纷给他鼓掌。   麻六说道:“沪都那边粮食是真多,我下次回来多弄点鲜花生回来,分给大家伙煮盐水花生米下酒。”   王祥雄吃惊的说:“那可得不少钱吧?而且你有票吗?王老师这里有票?我家里有一些……”   “用不着。”麻六摆摆手,他凑上来神秘的说,“现在沪都好些市场里做个体户的生意,东西不比商场、供销社里贵,还不要票!”   王祥雄没听说过这种事,问道:“这能行吗?政府不打击吗?”   麻六说道:“不打击,沪都那边政府跟外国人走的挺近的,现在有些政策跟着外国那边学习,可能国家也想探索一条别的发展道路吧。”   “对,邓公不是说了吗?咱们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多摸几块石头,保险!”王祥赖说道。   旁边的人笑话他:“哟呵,你赖子也懂这一套了?”   王祥赖说道:“家里有收音机,我天天听新闻广播,现在正保持思想先进性呢。”   大家伙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有人抽了抽鼻子,问道:“大灶在吃什么,好香!”   王祥雄说道:“炖骨头汤?闻见高汤的香味了。”   王忆笑道:“火锅。”   王祥雄恍然的点点头。   中秋台风冷,何况这又是晚上,海风呼呼的吹着,穿一身秋衣已经耐不住冻了。   这种天气挺适合吃火锅的。   王忆去大灶看了看,一群学生蹲在地上端着碗,一人碗里塞满了菜和豆腐,舀上点骨头汤、搅和了小料,吃起来喷香,西里呼噜就是一碗。   大迷糊往锅里下肉片,学生们呼啦啦的围上去。   一人又是半碗肉片。   学生们大吃大嚼,看见王忆进来纷纷笑了起来:“王老师,真香啊。”   王忆说道:“行,香就多吃点,以后天冷了,学校经常给你们做火锅吃。”   外面风越来越大。   看样子康妮台风正式要从外海过境了!   王忆让学生们赶紧吃,又去关上了门市部的门窗。   他送学生们回家,再回来的时候风就很大了,顶的人在山路上走不动道,连老黄都得低着头走。   等他要入睡的时候,轰隆一声响,瓢泼大雨忽然落下!   雨势一登场就很猛烈!   今天的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海上秋季多雷多闪,这是难免的。   王忆爬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天地之间动辄就亮堂堂一片,看到有闪电之鞭从天空劈在了海面上。   他看了一阵无聊了,便吆喝道:“哪位道友在此地渡劫?别吓着我媳妇啊!”   瞎吆喝一嗓子他忽然一愣。   对啊,小秋会不会害怕雨夜闪电呢?   很多姑娘都是害怕这种夜晚的。   于是王忆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去秋渭水的闺房问候一下子,万一秋渭水不害怕,那他还害怕呢。   这么想着他贼心蠢蠢欲动起来,可惜一出门让大风雨给拍回来了!   今夜有暴风雨!   这样他只好恨恨的跺跺脚,骂道:“贼老天,你误我好事!”   大迷糊缩在床上抬头问他:“王老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害怕打雷打闪啊?”   王忆说道:“我不害怕,我怕小秋老师害怕。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今晚睡得晚啊?”   大迷糊说道:“我害怕打雷打闪,我这辈子啥都不怕,就怕打雷打闪。”   王忆愣了愣。   他多希望这句话是从秋渭水口中说出来的,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说一句:   那我陪你一起困觉好不好?   可惜他面前只有大迷糊。   于是把他老黄推给了大迷糊说:“那让老黄陪你一起睡吧,搂着老黄你就不害怕了。”   暴风雨持续一夜。   王忆早上睁开眼往外看,外面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天亮了还是依然是黑夜!   雨水继续落,落到上午十点多钟才开始减弱,风势和雨势都开始减弱了。   康妮台风继续北上,风阵开始离开福海一带的海域。   今天全市停工停课,王忆便在听涛居里翘着二郎腿继续写他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紧赶慢赶,终于写了差不多二十四五万字,他准备再来个暴雨天大冒险,这一卷就可以结束了——   最后的场景是一场雨中决战!   全书高潮。   漏勺问他说:“王老师中午吃点什么?那些泥螺我全给你腌了?一半生腌一半熟腌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都腌了吧。”   他吃不了还是可以带去22年的生产队大灶。   这东西已经是好东西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沿海生态环境开始恶化,加上掠夺性捕捞、气候变化等因素,导致泥螺资源日趋减少。   野生泥螺已经愈来愈珍贵。   再者,泥螺壳极易碎,不能实行机械化,目前只能用最原始的手工劳作方式来获取。   捡泥螺往往要连续弯腰作业几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个中辛苦不言而喻,这导致野生泥螺价格贵不说还很少见。   王忆觉得带回去后应该挺受欢迎的。   下午学生们不上课不上工,纷纷在家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天,满心的希望风雨能停歇。   不知道是康妮台风的强度有所减弱还是说我天朝国运鼎盛,下午时候雨势竟然落下了,风力慢慢也有所削减。   公社防汛办的船开始出动,外出查看各生产队的受灾情况。   同时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全着想,原本预计于明天上午举办的1982年海福县国庆庆典活动延后举办,时间待定。”   这是不出预料的事。   可学生们还是难掩心头的沮丧。   而社员们家家户户喜气洋洋,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天下午风势减弱了、雨也停了,那可以去领月饼了!   王向红这边挺郁闷的,他跟王忆说:“天公不作美,今年咱生产队能出产月饼了,结果又碰上了一场大台风,不能及时去卖月饼,真是可惜。”   这三天来点心队一直在忙活着做月饼,已经积压了一库房!   王忆安慰他道:“没事,队长,咱们这月饼好吃,是上好的点心、高档的茶食,即使不是中秋节也一样能卖。”   王向红抽着烟闷声闷气的说:“王老师你这就不懂了,咱外岛老百姓没钱,中秋节他们才能咬着牙买两斤月饼给家里过过瘾。”   “等到中秋节过后,等到后天,你等着吧,哼哼,一个买月饼的也没有啦!”   王忆说道:“那不至于,月饼只有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吃吗?”   “什么时候都能吃,可中秋节才舍得吃!”王向红说道。   王忆问道:“那平日里走亲戚呢?总得带点糕点吧?咱们这里有美味的月饼,带二斤月饼是不是很有面子的事?”   “特别是秋天了,渔民们要去亲戚朋友家还海账,你说他们还能舍不得买二斤月饼给亲戚捎过去?”   王向红一愣。   对哈。   不能用老眼光分析当下新问题。   王忆说道:“再说了,咱们这些月饼的主战场不在县里也不在外岛,在沪都!”   “沪都人民有钱啊,他们平日里就要吃茶食,他们有喝下午茶的习惯,你看着吧,咱们月饼在沪都肯定能热卖!”   这事他很有信心。   还是那句话,他们做月饼用的配料和技术是超脱于这个年代的,至少还得三四年市面上才会出现相同口感的月饼。   这三四年够他们的点心工坊赚上一笔了!   他们两个随意聊着天,社员们喜气洋洋的来领月饼、领白酒了。   积压的月饼多,这月饼又好吃,王向红便咬咬牙给按照人头分月饼,成年人两斤月饼、未成年人一斤月饼。   这下子好了,好些家庭都能分到十多斤月饼!   王向红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他知道这些月饼不是社员们自己吃的,是要带着去还海账的。   给亲戚一捎一带,社员们能分上一个月饼就了不起了。   而这确实是了不起的事。   社员们来领月饼,感叹道:“往年哪敢说明天晚上一个人分一个月饼?都是一家子就分一个月饼,一人一小块,慢慢含着吃,谁要是敢嚼着吃?哼,那回头就等着眼馋吧!”   “是,我记得前几年我家大米有一次分了小半块月饼舍不得吃,用油纸包了出去炫耀,结果凤丫你家老大说要看看什么馅儿的,结果大米把月饼露出来,他‘咔嚓’一口给咬了一半去!”   “那次我爹把我揍的可狠了。”王状元摸了摸屁股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调侃他:“那比让你喝尿还狠?”   王状元一听这话当场萎靡,只能哭丧着脸跑路。   不跑路能怎么办?说这话的是王祥赖,这傻鸟是他爹在队里为数不多可能打不过的人,更别说他了。   他还是好好学习去吧,以后学习成绩起来了,看看谁还敢他戏弄他——不能戏弄知识分子!   王状元现在改了理想,不再想着去浪迹天涯学好功夫回来跟老爹过招,而是要做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以后用充满智慧的语言去怼老爹。   这就是本想仗剑走天涯,没出门让人泼了一泡尿破了武林人士的颜面,没法再混迹江湖了……   凤丫问王忆:“王老师,你明天跟小秋老师订婚,那订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王忆说道:“我直接没管。”   这事是长辈来管。   王向红笑道:“都准备好了,准备的妥妥当当,不过肉是明天再准备——明天杀个猪,给小秋爷爷捎新鲜猪肉过去。”   “噢噢,又能吃猪肉喽!”学生们高兴的喊。   王向红急忙喊:“吃个屁,明天猪肉一部分给小秋爷爷送过去,剩下一部分要卖给咱的大众餐厅,明天不吃猪肉!”   “吃,可以吃。”王忆笑道。   王向红瞪他,王忆说:“明天杀两个猪,剩下猪肉不往大众餐厅送了,卖给社员们。”   “过中秋节,社员们得买肉吧?我看冰柜里肉不多了,估计不够咱社员买的。”   “必须买肉。”王东阳高兴的说,他举起北大荒酒展示了一下,“明天有这好酒,明天又是中秋节又是祖国的生日,那必须得吃肉喝酒,好好庆祝!”   “十九年轮一遭,明天确实是顶好的日子啊!”社员们纷纷对明天憧憬了起来。   【1982年10月】队集体热火朝天 第374章 欢度国庆、欢度中秋   1982年10月1日。   从1949年10月1日,领袖同志在首都大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今天,这已经是第34个年头、第34个国庆节。   王向红早上没有放新闻,现在家家户户有收音机,家家户户都在放新闻,于是他用录音机放了歌曲。   威武雄壮的人民解放军进行曲透过大喇叭响彻了全岛,今天天气还阴沉却没有下雨,只剩下猎猎海风在吹荡。   海风将进行曲的歌声吹遍生产队每个角落,家家户户都有人喜滋滋、乐滋滋的进进出出。   很早的时候天涯三号便出发去往了县里,县里今天有物资交流会,非常热闹、非常隆重,全县百姓多数会去做买卖,所以麻六带了销售队去分一杯羹。   他们带的货物以月饼为主、以衣服假领子等纺织品为辅,另外还带了一些木工队提供的躺椅、销售队传统的小海鲜凉菜、王忆提供的小百货。   更多的人来看杀猪。   依然是徐横和孙征南负责这个活,好些人围着他们俩等待挑选猪肉。   有人除了买猪肉还要买块猪皮:“天冷了,可以打猪皮冻了,猪皮冻是下酒的好菜啊!”   还有人问王忆:“王老师你还卤不卤猪头肉了?”   王忆笑道:“卤,当然要卤,猪肝猪肺猪大肠的都要卤,你们想吃猪头肉的可得提早来订……”   “给我定个猪耳朵,我最喜欢吃猪耳朵!”   “我不挑,给我随便留二斤。”   “想啥呢,一个猪头才几斤你自己要二斤?一人半斤吧,我要半斤猪鼻子。”   “我要猪口条,嘿嘿……”   “王老师你给我留点卤汤,我今天买的肉不吃了,留着卤肉吃……”   社员们说说笑笑,现场氛围热切。   有粮食也有钱了,生活有奔头了,整个人都活的起劲了。   他们正在聊天,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跑来说:“王老师、王老师,有你的通知还有一个口信——”   “今年县里的国庆庆典在下午举办,县里要求你将参加表演的学生集合起来,早点吃饭,在十一点钟之前必须在县里的体育广场进行总集合!”   听到这话正在吆喝打闹的学生们纷纷露出惊喜表情,他们呼啦一下子便围在了王忆四周。   王忆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看。   教体局的通知,说是省里的气象台做过监察和推演了,康妮台风过境了,后续还有降水和雷暴天气出现,但因为海洋气候的特殊性,之后的打雷下雨至少得在国庆节三天假结束后才会来。   也就是说今天福海地区顶多有大风,不会有暴风也不会有大雨,这样国庆庆典照常举办。   王忆看后收起信封说道:“都回去换衣服,到学校吃饭,中午简单的吃面条拌肉酱,然后咱们就出发去县里!”   学生们立马欢呼起来:“噢噢,可以去县里打拳了!”   这是一次难得的露脸好时机!   天涯岛不用自己出船,县里各公社今天通客船,学生们将乘坐客船去县里进行表演。   客船要更加安全。   十点钟,学生们换过衣服吃过饭,高高兴兴的跑到礁石滩列队等待登船。   客船正在行驶过来。   一艘崭新普通的铁皮客船,上面得有二百个座位,毕竟这年头各公社、各村庄的人口多,小客船是无法满足老百姓出行需要的。   开船的是吴风,搭档的是吴成军。   父子两人穿上了蓝色工作服、戴着蓝色大檐帽,很是像模像样。   码头的渔船挪位腾出最前面的停泊位,只有这里的水深能承载客船停泊所需。   船停下,踏板甩在了码头上。   吴成军跑下来说:“王老师、王支书,欢迎你们来坐船。”   王向红披着衣服走上去,吴成军急忙冲他伸出手——伸出双手。   就像首长接见战士,王向红豪迈的笑道:“行啊,吴成军同志,你现在端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啦?好好好,我说什么来着?嗯?我说什么来着?”   吴风从驾驶室走出来笑道:“你说那宝贝煞气太足,我们俩镇不住它,得捐给国家,让国家和伟人们的气运去镇压它!”   吴成军兴奋的说道:“幸亏我们爷俩听你和王老师的了、幸亏我们爷俩没有被鬼迷了心窍就想偷偷卖了赚钱!”   吴风感叹道:“难怪李老古叮嘱我们爷俩说,一定要听王老师的安排,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懂的多、见识广啊!”   他跟王忆握手,这会还有些后怕:“王老师,要不是你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们,我们可要犯大错误啦!”   “你说的对,那东西那么值钱,我们能卖给谁?偷偷卖出去,然后让人知道我们家里有钱了,到时候我们能守得住这钱?肯定会今天被人砸窗户明天让人绑架,这钱是祸害啊。”   “还是把它交给国家才放心,国家又给钱又给安排工作,还给我们一张奖状呢!”   双方寒暄一下,王忆说道:“那咱们就登船吧?”   吴风说道:“王老师你们快上船,我一定用最稳当的驾驶技术把你们送去县里再接回来!”   学生们列队上码头。   最前面的王状元举着‘祖国万岁’的红旗,这算是他们学校参加活动的校旗了。   男生统一的平头、女生统一的马尾辫,统一穿高领对襟练功服,统一脚踏小白鞋。   他们面色肃穆的走上码头上船去,这一幕还挺让人热血沸腾的。   吴成军看的大开眼界:“王老师你真行,难怪咱们公社就你们小学一家表演队,这是荣耀啊!”   “这衣服、这精神面貌,”他突然冲学生们喊道,“同学们加油,为咱们长龙公社争光啊!”   王新钊很郑重其事的对他点点头。   振兴公社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下午要举办庆典,那中午头自然没空订婚,这样王向红这边不着急,他们可以晚点去县里,等到下午去看了庆典之后晚上再吃订婚宴。   不过有些社员没事,他们想要看庆典活动、也打算去县里物资交流会转转,于是便跟着坐上了客船。   本来坐客船要买票,从天涯岛到县里的票价是一角五分钱。   但这一趟行船是公用,拉多拉少都是跑一趟,所以吴家父子没找他们要船票,就当是给王忆和王向红的面子了。   王向红也跟着去县里。   王忆问道:“支书你要去看庆典吗?”   王向红含糊的说:“去看看、去看看,你们不用管我,咳咳,我跟你们不是一条道的。”   “等那啥,等后头咱们再汇合,然后给你和小秋老师订婚。”   王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说话这么含糊干什么?去县里有什么机密任务?   客船到码头停靠,还是王状元头一个冲下去。   这二傻子从上码头摆弓步然后高高举起红旗,面色肃穆、双眼圆睁。   王忆尬的一个劲抠头皮:“王状元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王状元沉声肃然说:“我是旗手,我在扛旗呀!”   王忆挥挥手,让学生们赶紧下船去广场。   恰好今天海风挺大还挺冷。   学生们一身厚棉布练功服,穿在身上好看又保暖。   他们一下船就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目光。   好些羡慕的目光。   好些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肯定是天涯岛的,就他们岛上有这样的条件。”   “他们生产队里现在办起了衣服作坊,能做衬衣能做假领子,听说以后还要做西服。”   “好家伙、好家伙,这群娃是真有精神气啊,看着跟一群小老虎一样,人家这娃是怎么养出来的?”   王状元扛旗走在前面,学生们整齐列队离开码头走向县城。   一路走去,都是目光焦点。   一身雪白的练功服、雪白的鞋子,这种打扮一个都少见,何况是一群!   庆典是下午一点钟正式开始。   要求十一点全员抵达,这是为了进行彩排。   本来天气正常的话,彩排应该是前天下午、昨天下午各一场。   王忆收到庆典流程单了,第一场彩排是领队彩排,第二场彩排是领队带着各自的队伍集体参加彩排。   但康妮台风的到来搞乱了这一切部署,他们只能上午彩排下午就要举办庆典活动。   今天全县都很热闹,曾经担任劳动节庆典活动主战场的青年大街举办物资交流会——其实就是大集。   从六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县里剪资本主义尾巴,取缔了大集活动。   可是老百姓有买卖需求,于是每逢端午节、中秋节还有春节、元宵节这四大节日到来,县里就会以物资交流会的名义开放大集。   平时货物还是要在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购买,只有物资交流会期间才可以在外面买卖。   此时街道上已经摆满了各色商品,天气阴沉但挡不住老百姓亢奋的情绪,整条青年大街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路口上贴着红字横幅标语,‘欢度国庆’、‘庆祝伟大祖国成立33周年’、‘祖国万岁、人民万岁’等等红字帖到处都是。   各单位门口悬挂了喜庆的长对联,治安员全数出动,尽显节日隆重氛围。   各公社的供销社、百货店集中人员把大量产品带到了青年大街,他们在街道两边找地方安营扎寨、摆摊设点。   还有很多个体户也参与了买卖,甚至不只是本地人来做买卖,从叫卖声中能听到好些外地人的声音。   处处都有毛竹搭起来的帆布帐篷或者塑料布张棚子,一座连着一座,街头连着巷尾。   天气有点冷,青年大街上四处冒着白烟白雾,这是有很多做餐饮的小摊在营业。   不过更多的还是百货商品,家电家具、布匹塑料、针头线脑等等,街道两边的摊位真是品类繁多、琳琅满目。   此时青年大街已经挤满了人,可是源源不断还有人赶来呢。   老百姓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这人是一拨接一拨的往里进、往里挤。   推车的、挑担的、挎篮的、提袋的,这是全县盛会,所以老百姓哪怕是囊中羞涩没钱买东西也愿意来逛逛。   物资交流会热闹,看了让人心花怒放、心情舒畅。   再说了能开个眼界也行,这看了回了村里生产队里有话题跟乡亲们聊,一样可以骄傲。   可王忆这边觉得为难了。   这路太堵了,怎么能走的过去?   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这里隔着体育广场没多远了,走快点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上次他们走过。   可问题是上次青年大街空荡荡,这次青年大街是人满为患!   他着急的问秋渭水说:“小秋老师,你知道有没有近路可以绕路去……”   “我知道!”王状元高高的举起红旗用高高的嗓门喊道,“我知道怎么绕路去体育广场!”   王忆一拍手说:“那可太好了,赶紧带路,你知道有这条路你怎么不早点走?领我们过来干什么?”   王状元咧嘴笑:“嘿嘿,今天青年大街人最多,我想展示一下咱们队伍的先进性……”   王忆差点被他这话给气炸了。   这小兔崽子,上次给他辟邪的时候就不该心疼他提前终止了灌尿行动,当时就该让王新钊上尿桶!   他领着学生们赶路,学生们喜欢热闹,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物资交流会。   这样脚步太慢,王忆只好许诺:“待会表演结束,老师领你们逛物资交流会!”   学生们一听顿时欢乐起来:“好!”   王状元脚步飞快的带路,他们原路返回绕了条路,总算赶在十一点之前抵达了广场。   这会广场上人不多,人员都被物资交流会给吸引过去了。   此时广场上有市里武装部支援的战士和县里几个大单位的民兵队在负责秩序。   现在严禁群众进入,广场上的都是表演人员,王忆亮明身份后也被带到了广场上。   他环首四顾,这广场做了简单装饰:   搭建了庞大的舞台,四周有鲜花、两边竖起红旗、后头挂上了红灯笼,上面还有巨大的国徽和领袖同志的巨幅画像。   看起来有着八十年代的喜庆味。   当然广场的告示牌上少不了标语:   ‘祝所有人都能被改革的春风吹到,与祖国共同走向幸福’、‘向祖国敬礼、为祖国庆生’、‘中国人民大团结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王忆好奇的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招呼他们:“安安、王老师、小秋老师、孙老师!”   他们扭头一看。   是县一中的队列,白梨花正在向他们挥手呢。   熟人相见,先催更!   白梨花问他:“王老师,你的作品完成的怎么样了?”   王忆说道:“真是巧了,我这两天刚写完了,等明天我让邮递员给你送过去。”   白梨花听到后露出期待的笑容:“好呀好呀,那可太好了。”   “我在出版社的同学还追着我问你要书呢,他们编辑组现在都是你的书迷,都在等着这部著作出版!”   王忆讪笑道:“是吗?那我有点骄傲了。”   这时候有身穿中山装的组织人员走过来问道:“是天涯小学的同学来了吗?”   王状元立马举起红旗开始摇晃。   组织人员看了看、愣了愣:“祖国万岁!”   这也没写哪个单位呀!   王忆快速做了自我介绍,组织人员看看手表说:“好了,这下子各单位到的差不多了,请大家赶紧回到自己单位方阵所在地,彩排马上就要开始。”   “还是彩排两遍,第一遍是领队同志去彩排,第二遍是参演人员去彩排。”   “领队同志先跟我走!”   天涯小学的领队是祝晚安。   王忆是来吃瓜的。   结果现场还有一位吃瓜群众,叶长安!   叶长安正跟几个老人在角落里说笑,看着王忆后他使劲挥挥手,引得老人们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大佬来了,竟然能够让老叶同志这么热情?   王忆跑过去,故意往左右看看没有人,掏出香烟给叶长安递了一根。   反正这老爷子不可能戒烟戒酒了,而且他是肺腺癌,跟抽烟没什么关系,甚至经过科研发现抽烟人群还可以远离肺腺癌——   这不代表抽烟会远离肺癌,只是远离肺腺癌,抽烟往往得的都是肺小细胞癌,更凶险、进展更快!   总之王忆也懒得去管老爷子抽烟喝酒的事,老爷子自己都看开了,以后把孙女委托给王忆他啥时候去见领袖就看领袖啥时候愿意见他。   所以王忆投其所好,见面先上烟。   叶长安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相!”   他毫不客气的对周围的老人介绍道:“我孙女婿,今天带领学生来表演的,同时也是今天订婚,你们几个老家伙待会记得吃订婚喜糖。”   老人们显然刚知道秋渭水今天订婚的消息,不约而同的露出吃惊之色。   有一名面带老人斑的老先生问道:“今天只是订婚,怎么还有喜糖?”   叶长安跟他们关系匪浅,坦然说道:“我指不定能活到哪天,订婚就当结婚来办了!”   老人斑老先生指着他说道:“你别瞎说,之前你说你得了肺那啥,快要不行了,还委托我来照顾小秋,结果你看你这老小子,脸色比我还好哟!”   又有一名国字脸老人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年咱们老战友汇聚在这好日子里,不说不开心的,就说开心的。”   “对,继续说49年。”一名少了半边耳朵的老人说道,“老叶你当时作为军代表去首都大门广场了,是不是?”   叶长安笑道:“是啊,当天30万军民聚集在广场上,真壮观呀!很多人举着红旗、红灯笼,一起见证并欢庆共和国的成立。”   “当时领袖同志出现在城楼上后向我们挥手——闭上眼睛,就在眼前啊!”   他的语气大为感慨。   国字脸老人说道:“那会咱都是壮年,我没有去首都广场,可我当时所在的金陵城里也很热闹,当时金陵刚被解放五个月嘛,但是不管老百姓还是学生工人,都特别拥护我党和我政府。”   “我们组织了热烈的游行欢庆活动,当时我在队伍中是领队呀,扛着旗走在前面,真是觉得热血澎湃,发自内心地为国家重新站起来而自豪!”   又有老人说:“从49年到59年,每年的国庆节国家都在首都广场举办阅兵式,咱们55年还一起去参加来着,记得吧?”   “我当时就在阅兵的队伍里,我能不记得?”看起来最年轻的一名老人笑道。   王忆插不进他们的话题。   不过他知道叶长安把自己叫过来一定是有用意的,这些老人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但叶长安并没有把老人们介绍给他,而是把他介绍给了老人们,就说这是自己的孙女婿。   老人们倒是健谈,期间有人想要把话题交给他,可这些人上年纪了,多数都退休了,正是最喜欢回忆过去、谈古论今的时候,话题总跟过去有关。   甚至能到三四十年代!   那时候王忆他亲爹都不是细胞,这话题怎么掺和?   于是他老老实实不说话,微笑着仔细倾听,同时不断上烟上火机,当好服务员。   老人们也没客气,该抽烟抽烟、该说话说话,话里没什么机密信息,就是他们在一起回忆过去。   滔滔不绝的聊了半个多小时,国字脸老人指向舞台说道:“老叶,那不是小秋吗?”   这时候是第二遍彩排了,参加表演活动的人员开始上台走位——不进行具体表演,但会去了解一下自己从哪里走上台、站到哪里去表演。   现在登台的就是天涯小学的武术表演队。   秋渭水和孙征南分列前面两旁,其中秋渭水梳了简单的马尾辫,一身练功服被风吹的猎猎摇动,举手投足看起来很有一番风采。   老人们纷纷眯着眼睛看向舞台,其中一个姓闵的老人视力不太好,一伸手从兜里掏出个小望远镜……   有老人欣然说道:“水丫头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饱满呀,不错,很不错。”   叶长安指向王忆说道:“这就是现在社会流行的一句话,爱情有魔力!”   还有老人佯怒道:“那我当时说让水丫头跟我小孙子处对象,你还不赞成呢!”   叶长安说道:“是我不赞成吗?老聂,你不能污蔑人,是小水不肯呀,我这个孙女婿你们以为是我安排的吗?不,是小水自己挑选的!”   “水丫头眼光可以的。”姓闵的老人拍拍王忆手臂欣赏的点点头。   王忆表现的淡定又低调:“谢谢爷爷夸奖,谢谢爷爷夸奖——第一句是我的感谢、第二句是替小秋做出的感谢。”   姓闵的老人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胳膊。   有人上来跟叶长安低声说了两句话。   叶长安说道:“饭菜准备好了,咱们怎么着,现在就去坐着聊聊?”   耳朵缺了一块的老人说道:“是咱们一起喝着聊聊!”   叶长安问王忆:“你是过去给我们陪酒,还是要留在这里?”   王忆说道:“我留在这里陪小秋还有学生们吧,待会应该会短暂休息,我给学生们买点零嘴和饮料,让他们体会一下城里学生过国庆节的感觉。”   叶长安说道:“好,今天中午县里管饭,你们等等会有盒饭送过来。”   他和老人们离开,有老人临走之前跟秋渭水那边挥了挥手,秋渭水显然早就看到他们了,便也急忙挥手致意。   又是十来分钟之后,两次彩排结束,参加表演的队伍暂时解散,然后要在十二点五十进行集合。   顿时,广场上一下子乱了起来。   学生们呼啦哗啦的跑向王忆这里,白衣飘飘,跟广场上涌来了一阵的白浪一样。   王状元又把他的祖国万岁红旗举起来了,他们跑来后跟王忆商量:“王老师,咱们去赶集吧。”   祝晚安拍拍手说道:“同学们,咱们不能离开广场,十二点钟统一派发盒饭。”   “什么是盒饭?”学生们好奇的问。   在这个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亦或者学生都要自带饭盒打饭的年代,盒饭的概念对于渔家孩子来说委实有些遥远。   王忆便说道:“很简单,就是用盒子装着的饭,也就是说待会县里头给大家伙管饭。”   “所以咱们不能去物资交流会了,不过我看着广场那边有卖汽水的,走,老师请你们喝汽水去!”   孙征南笑道:“这个天气还要喝汽水?”   王忆问学生道:“要不要喝汽水?”   “喝!”   回答声音很响亮。   广场这会很热闹,有些县里人不吃盒饭,他们自己带着饭或者说是同事和亲朋家人带着饭来看他们。   此时彩排结束,负责治安的同志们撤走了,于是群众便开始涌进广场中。   从60年代开始,人民公社化活动掀起了热潮,不少公社会在国庆节当天组织聚餐,而体育广场是聚餐的热门场合。   王忆领着学生们跑去广场一角,这里有供销公司的摊位,摊位铺展的很开,零食摊位、饮料摊位等都分开了。   体育广场算是天涯岛销售队的一个据点,当然今天没有他们的人,今天能来摆摊的都是县里批准的单位。   不过以往销售队在广场营业,跟供销公司的摊位都混熟了。   加上还有徐进步这层关系,所以王忆领着学生们一过来,负责卖汽水的中年人便问道:“你是王老师?哎呀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呀。”   汽水摊位前围着不少人,中年人和同事很忙碌,招呼王忆一声后又忙起来。   王忆让孙征南领着学生先离开,摊位前人多,而且还有人在赶来。   这年头卖汽水必须当场喝光并退回玻璃瓶,不过如今的汽水味甜汽足,一口气喝完很顶,多数人还是想要带走喝,这样要么交押金,要么自己带着空瓶子去换。   王忆看了看。   供销公司显然为今天的国庆活动做了充分准备,拿汽水来说,这里品种多样,比他门市部里要丰富的多。   不同品牌的汽水分区摆放,主要是汽水八大厂出品。   当前的八大厂分别是津门山海关汽水厂、奉天八王寺汽水厂、江城饮料二厂、首都北冰洋食品厂、羊城亚洲汽水厂、琴岛汽水公司、山城天府可乐集团公司和沪都正广和汽水厂。   现在八大汽水厂产量占到全国总产量的42%,它们生产的都是汽水,所以有句话叫“改革春风吹满地,全国饮料都带汽”。   如今什么健力宝、大窑嘉宾还没有正式诞生,王忆看了看,只能喝橘子汽水了。   他排队到摊位前,说道:“同志,我们要一百六十瓶汽水,就在旁边那块空地喝,喝完给你们送……”   “王老师你的美名全县有名,你不用多说,选汽水吧,不过钱和票你带齐了吗?”中年人是负责人,他亲自来招待王忆。   王忆说道:“都带着呢。”   中年人便让他挑汽水。   看到王忆可以不用给押金或者拿空瓶子就能带走汽水,不少人挺羡慕他这待遇的。   现在城里要带走汽水主要是空瓶换汽水,而空瓶换汽水的讲究很多,首先瓶身不能有明显瑕疵,尤其是瓶口内壁不能破口跑汽,换了汽水还要自己检查一遍新瓶子,否则就要有损失了——   这年头每个汽水瓶都是钱!   要带走汽水还有一种办法是自带工具,比如塑料瓶、暖壶,但这年头的汽水灌汽工艺不太行,如果用自带工具装汽水,那汽很快就跑没了,变成一瓶子甜水。   而汽水的灵魂是什么?是开瓶时候的一声“砰”、是一口汽水灌下去从嗓子眼顶到天灵盖的麻酥酥、是最后一口汽水胀肚皮、也是一瓶汽水喝完后打的那个汽嗝……   所以没有气的甜水就没价值了。   王忆带学生把汽水带回去分给大家伙,但他们没有酒起子,这怎么办?   孙征南开始表演了。   他找了根细树枝,然后用树枝顶住汽水瓶铁盖子,一只手固定树枝一只手猛的拍树枝另一端,‘砰’的一下子铁盖子起飞,幸福感顿时就来了!   这飞走的铁盖子可不能扔了。   这是好东西。   学生们赶紧把自己的铁盖子收起来,回去用石头砸扁了,这就是个珍贵的玩具。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学生们拿到汽水开心的喝起来,他们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喝着喝着便有人打嗝,然后引发一阵哄笑声。   广场的聊天声音多,然后突然有人说:“今晚必须要看电视,今晚放《西游记》!”   听到这话后王忆忍不住抬头看去:今晚放《西游记》?放什么《西游记》?《西游记》第一版不该是86年播出吗?   于是他下意识问祝晚安道:“祝老师,今晚放《西游记》?是放曰本引进的《西游记》吗?”   他记得七十年代曰本就拍了一部《西游记》,那里面唐僧是个女明星演的,整部电视拍的乱七八糟,后来很多人愤怒的说那是小鬼子居心不良故意毁中国的经典文艺作品。   王忆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曰本版《西游记》的片段,在他看来那些片段真是辣眼睛,还不如看精东、快X这些影业公司拍的《春游记》、《妖精打架记》之类。   祝晚安作为天涯岛第一电视迷没让他失望,说:“不是,是咱们国内拍的《西游记》,由电视剧制作中心出品、由杨洁老师导演、由六小龄童主演的。”   王忆问道:“你确定?”   这电视剧不是1986年上映的吗?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它怎么在1982年就上映了?   祝晚安说:“当然确定了,从今年过年的时候电视台、《大众电影》、广播电台就说过了,今年国庆节晚上试映《西游记》里的《除妖乌鸡国》这一集!”   王忆明白了:“噢噢,今天是试映啊?哇塞,那必须得看,这是经典!”   祝晚安点头说:“国内第一种这种神话题材的电视剧,又是中央电台拍摄的,肯定会是经典!” 第375章 我们是第一   广场上人散开,然后便有好些小摊贩冒了出来。   改革开放了,个体户多起来了。   很快,叫卖声和招呼声便响起来:   “卖冰块、猕猴桃汽水冰块,一瓶汽水两毛五、两口喝到无,汽水冰块一毛五,能吃一下午!”   “哎、江米条、哎、果丹皮!要耐吃还得是麦芽糖嘞!”   “甘蔗、琼州的甘蔗,琼州的紫皮甘蔗!又嫩又甜水又多,用手一捏就出水喽……”   学生们舍不得大口喝汽水,便凑在一起三五成群的去看个体户的小买卖。   他们对甘蔗特别感兴趣,江南不产甘蔗,海福县孤悬海外,很少有甘蔗这种水果卖进来。   来弟招呼小伙伴们说:“走,咱去跟着卖甘蔗的,咱去捡甘蔗腚,甘蔗腚用刀劈掉皮可好吃了,我娘以前领我们来捡过。”   学生们围着卖甘蔗的小贩。   小贩笑眯眯的剥开一条甘蔗露出里面又白水又多的甘蔗瓤,问道:“小同学,你们想不想吃甘蔗?一节甘蔗只要三分钱!”   天涯小学的学生还是有点零花钱的,但他们没有跟小贩打交道的经验,一个个多多少少有些害羞。   小贩看到他们掏出的零花钱,然后误会了他们的意思,以为他们是不舍得花钱或者嫌贵——   他一看这些学生的穿着打扮和红扑扑、胖乎乎的脸蛋就猜出这是城里学生,乡下学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也不可能随手从兜里摸出来好几毛钱。   估摸到城里学生的脾性和力气,他嘿嘿一笑找到了发财的渠道:“小同学,你们知道啥叫劈甘蔗吗?”   王新钊说道:“就是把甘蔗劈开?”   小贩说道:“不是,劈甘蔗也是一种卖甘蔗的路子,你看这条甘蔗立在地上,你给它一刀,一刀劈下多少你们就可以拿走多少——劈一刀只要一角钱!”   “怎么样,小同学,一角钱劈一刀,你要是运气好那可以一刀劈到底,这样一条甘蔗二十多节才要一角钱哟!”   他拿的这是南方紫皮甘蔗,跟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挺多,一条甘蔗两米半,往往能有二十几节,一节顶多十公分。   劈甘蔗这种卖法专门是糊弄小孩的,小孩没有力气,而甘蔗这东西分节的地方格外硬,很多小孩一毛钱也就能劈一节,顶多劈两节。   但外岛农村的娃娃们哪里见过这种卖法?   他们很好奇的上去问:“真的?”   “那我劈下面也行吗?”   “不准反悔?”   小贩笑道:“真的,不反悔,不过你们误会叔叔的意思了,不是横着劈,是竖着劈,从上往下劈!”   他拿出一根甘蔗比划了一下子,学生们恍然大悟。   一角钱劈一刀,这一刀劈到的地方都属于自己,他们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这时候王新钊问道:“叔叔,我们劈空了怎么办呀?”   小贩说道:“本来劈空了算倒霉,只要一刀就得一毛钱。”   “不过今天是祖国母亲的生日,我不图赚你们小孩的钱,就图一个喜庆,这样你们随便劈,劈空了的不要钱,劈到甘蔗的才要钱。”   一群城里学生娃,哼哼,劈到甘蔗又能劈下去多少?他们知道柴刀怎么握吗?一群小皇帝!   王状元这人很机灵,没什么学习的心眼可是吃的心眼子他是有,且很多。   他立马跑去找王忆问道:“王老师,他是不是骗小孩?”   王忆笑道:“不是,来,我教你怎么劈……”   “不用,我天天在家里劈柴,这还不简单?”王状元一摆手,大大咧咧,很勇。   他听王忆说这不是骗人,便掏出一角钱冲出去:“叔叔,给我来一刀!”   小贩接过钱去摸出一把柴刀递给王状元,笑道:“叔叔可不敢给你一刀,这里治安员同志太多了,我要是敢砍人,那不得吃花生米?”   王状元拿起柴刀摸了摸,嘀咕道:“这刀钝了,不快了。”   一根甘蔗太高有两米半,学生们够不着,于是小贩一根甘蔗居中劈断,递给王状元一根。   围观的学生们便嚷嚷道:“叔叔你这样作弊了,就剩下半根甘蔗!”   “糊弄小孩、你糊弄小孩!”   小贩看到学生们如此焦急顿时暗暗高兴:很好,够贪婪,我喜欢!   他解释道:“不劈开不行,你看看这甘蔗多高呀,你们哪能够得着头,对不对?”   然后他又看看学生们手里攥着的一角两角五角的钱,便又补充道:“要不然这样,今天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咱不图赚钱就图一个喜庆,那叔叔送你们一刀,一毛钱两刀!”   “好不好?”   一群城里学生娃,哼哼,活该老子今天发财,一定要赚光你们手里的钱!   他这边正得意洋洋,突然发现刚才交钱要劈甘蔗的学生不见了。   于是他急忙询问,人群散开,他看到那学生蹲在后头正在地上磨刀!   地面是水泥的,他往刀上倒了点汽水,嗤嗤嗤的磨到飞起。   见此小贩急眼了:“那小孩、那小孩,你干什么?你不赶紧过来劈甘蔗你膜我柴刀干什么?”   王状元可一点不傻,他摸出柴刀已经不锋利后便猜到了摊贩的小心思。   所以刚才学生们去围着小贩发问,他便躲在人群后头磨刀。   磨了几下子柴刀并没有变得很锋利,不过够用了。   他拎着柴刀过来伸手扶住甘蔗。   刀刃卡住甘蔗上头横截面。   随着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收回扶着甘蔗的左手右手持刀高高举起顺势劈下——   力劈华山救俺娘!   小贩眼角猛跳——   俺滴娘,不对!   ‘吃啦’一声响,这甘蔗直接劈到了甘蔗根!   虽然没有一劈两半但也没剩下一节半节的了,半根甘蔗得十三四节,一下子快到底了。   学生们鼓掌发出欢呼声:“劳动委员最厉害!”   王状元得意洋洋的一抹鼻子把甘蔗推给旁边的王凯,又去拿起另半根甘蔗在地上扶好。   再来一招力劈华山!   一毛钱,一根甘蔗只剩下两节甘蔗根,而甘蔗根是不能卖的,等于是王状元一毛钱买走一根甘蔗。   他伸手擦了擦柴刀,说道:“再买五毛钱的!”   小贩急眼了:这小子是个干活小能手啊!   他急忙说:“一个人只能劈一次!”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些难受,因为学生们手里不止一毛钱,他没法把这些钱赚光光了!   王凯立马递给王状元一毛钱,说:“状元好汉,你帮我劈一刀……”   “不是不是,你们没听明白,”小贩急忙摆手,“一人劈一次,就是每个人只能劈一次,不能帮人家去劈第二次!”   王凯不甘心,但既然老板都这么说话了那他没什么好说的,只好递给老板一毛钱,自己拿着柴刀站了上去。   学生们顿时围成了一圈,纷纷鼓掌喊:“王凯,加油!王凯,加油!”   “凯子,来一个!凯子,来一个!”   王凯有点紧张,他伸手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水,握住柴刀深吸一口气,一刀劈下!   劈空了!   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   王状元嚼着甘蔗笑的最开心:“凯子你不行啊,我跟你说,眼疾手快,瞄准了要眼疾手快!”   王凯讪笑道:“没事没事,劈空了不要钱,再说我不是劈空了,我是在练习……”   他学着王状元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左手放开甘蔗右手猛然劈下:“嘿!”   柴刀一口气撸到底!   小贩眼珠子都要崩出来了。   这些城里娃娃怎么回事?一个个也太有力气了吧?   或者,自己猜错了??   他心头浮现起一个不妙的念头。   这边王凯和学生们都欢呼起来,又去拿另外半截又是一声‘嘿’。   他比王状元差点,第二根没能劈到甘蔗根,不过也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两节。   王新米撸起袖子上阵:“接下来轮到我了!”   三个人三毛钱撸掉三根甘蔗。   当王新钊再上来跃跃欲试的时候,小贩急了:“这样、这样,你们别光大孩子上来劈甘蔗——你,那个小个子的同学,对,说的就是你,你上来试试呀!”   王东竹反指自己的鼻子,小贩冲他坚定的点头。   于是他便推开前面的同学出去了。   继承了他爹王祥赖的优秀基因,王东竹现在自从来到学校吃饱喝足后发育很快,个头虽然比较小可他横着长,这点跟王祥赖一样。   王祥赖的肌肉之发达冠绝全生产队,连大胆都不能与他媲美。   王东竹别看年纪小,可长得结实。   而岛上没有玉米棒槌或者麦秆这些东西,烧火取暖全靠干柴,砍柴这活都是家里孩子负责的。   所以岛上的孩子都有一手耍柴刀的好本事。   这方面王忆都比不上他们,毕竟每个孩子从能爬山开始就要去山上给家里砍柴的。   王东竹撸起袖子走上来,学生们纷纷给他加油:“东竹,加油!”   “竹子,给他来个劈竹子!”   王东竹露出的手臂上自然不会像成年人那样肌肉结实、块块贲起,但肉很结实,上面有好些细小瘢痕,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手臂。   实际上这些瘢痕便是他经年累月在山林里穿梭让荆棘野藤给划伤留下的。   他更是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右手抓起柴刀左手扶住甘蔗劈下去顺势收回左手。   ‘吃啦’一下子,甘蔗快到底了!   “好!”学生们齐齐鼓掌。   小贩懵了。   他赶紧拉住一个孩子问:“小小小同学啊,你你们干啥的?”   “我们是来打拳的。”被他抓住的王丑猫高兴的说,“我们天天练太极拳,今天是来表演打拳的!”   小贩当场就悲怆了。   这帮孩子是城里孩子不假,可他们天天打拳啊,这是一群武林小高手?   招弟看到不断有人拿起甘蔗她也上来了。   一毛钱拍上去。   她的柴刀耍的比几个男学生还要好,因为她们家里的柴火都是她这个当大姐的劈出来的。   只见她手握柴刀转了个刀花,又是‘吃啦’一声……   小贩哭丧着脸说:“我、我不在这里经营了,对不住了各位同学,我得去物资交流会了。”   “走,咱们也跟着去物资交流会。”学生们兴奋的喊道。   小贩一听这话,真是面如土色了!   追命啊!   王忆拉走他低声说:“让学生们劈吧,你的甘蔗我们全包了,一节二分吧,好不好?”   小贩一听二分钱全包,顿时松了口气。   这买卖可以干。   学生们劈着甘蔗不亦乐乎,然后有人上来问他:“叔叔,物资交流会还有劈甘蔗的吗?”   小贩一愣,随即笑了:“有、有,你们快去吧,物资交流会上的甘蔗都可以让小孩劈甘蔗!”   死道友不死贫道喽。   王忆说道:“等表演结束散会了,咱们再去物资交流会,中午头哪里都别去,而且马上就要发盒饭了。”   他已经看见了,有穿着白围裙的食堂员工挑担推车的到来,里面是一份份的盒饭。   跟以后常见的工地盒饭造型差不多,一人两个泡沫盒,一盒子装米饭一盒子装菜。   菜有两样,一荤一素,红烧狮子头配炒土豆丝。   表演人员是定数的,刚才领队已经上报了。   这年头的人淳朴又简单,王忆这种非演职人员愣是没饭吃!   秋渭水跟他分享,笑道:“我认识打饭的师傅,特意让他给我多打了一些米饭,来,王老师,咱们两个一起吃。”   王忆欣然说道:“好,咱一起吃。”   学生们的汽水还没有喝掉,等着的就是吃饭时候一起下饭。   有几个学生直接把汽水倒入米饭里,连汤带水的一起扒拉。   王忆看了问道:“这能好吃吗?”   学生高兴的说:“好吃,可好吃了,米饭变得酸酸甜甜的,不用就菜也好吃!”   “我的菜不吃了,省下晚上给我奶奶吃,她没吃过这样的肉丸子。”   “那我也把肉丸子省下,我给我妈吃,我妈啥都舍不得,让她尝尝肉丸子!”   王状元听到这些话琢磨一下,决定也给他爹留一个肉丸子,毕竟每次吃肉他爹都给他偷偷留一块。   王忆则听到这些话点头笑。   一群孝顺孩子。   这次他没法让学生们放心大胆的吃然后自己再给配一份带回家了,因为他现在还在寄人篱下,跟人家秋渭水共吃一份盒饭呢。   两人一个捧着米饭一个捧着菜,你一口我一口,你甜蜜一下我甜蜜一下。   孙征南瞅了瞅,跟祝晚安坐的近了一些。   祝晚安比他还要大方,见此直接把自己饭盒里的米饭扣进了他的盒子里。   学生们见此便起哄。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起哄啥,反正就是个瞎起哄。   祝晚安落落大方的把菜也放入孙征南的饭盒里,然后递给他说:“去打两盒汤,咱们一边吃饭一边喝汤,干吃饭咽不下去。”   孙征南嗖的一下子爬起来,带着饭盒就大踏步前进。   用过的饭盒被集体收存,不准随地乱扔垃圾,因为庆典马上就要开始。   等到一点钟,广场的群众入口被放开,大量来自城里和乡村的老百姓进入广场。   这时候锣鼓声响了起来,有舞龙舞狮在舞台上热烈的展开迎宾舞。   随着一点半的时间到来。   鞭炮响起。   伴随着鞭炮声和弥漫的硝烟白雾,舞龙舞狮退下舞台,一男一女亮明主持人登场。   男的穿中山装、打头油,底下群众指指画画:“这同志脑袋怎么抹的?苍蝇在上面都站不稳。”   女的身穿红花衬衫、用红绳扎着麻花辫,淡妆宜人,看起来淳朴而喜庆。   鞭炮声落下,两人举起话筒开始主持:   “今天是1982年的10月1日,在1949年的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男同志的声音很浑厚,标准的广播腔,深沉而深情。   女同志的声音清脆而高亢:“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迎来了她33周岁的生日。在这个举国欢腾,万家庆贺的日子,我们海福县作为祖国母亲在最东方的孩子,自然也要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因为我们都知道,有国才有家。唯有祖国繁荣昌盛,我们万万千的小家才能平安喜乐。所以,此时此刻,就让我们万众一心,砥砺前行,去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去为社会主义建设加一把劲……”   “接下来有请海福县第一领导叶长安同志登台讲话,开启今天的庆典活动!”   “请大家热烈鼓掌!”   掌声响起来。   王忆举着录像机放眼往四周看去。   这时候的老百姓是真心拥护党员领导们,叶长安登台,所有人都在笑着鼓掌,使劲鼓掌,好些学生都把手掌鼓红了,更是激动的脸蛋通红。   领导讲话,然后表演开始。   本来第一段是升国旗奏国歌,但时间改到了下午,上午时分已经升国旗奏国歌了,于是便直接开始第二个节目——   二十门礼炮齐放十一响开场,县领导、各界劳模共同放飞和平鸽。   一群白鸽飞起来,王忆在劳模人群里看到了王向红。   老支书穿着一身绿军装、戴着老军帽,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脸上笑容特别灿烂。   王忆恍然。   原来王向红跟他们一起来县里是也要出席庆典,支书竟然是劳模!   这事在生产队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向红把消息压得死死的。   接下来就是庆典活动中的正式表演了。   开场是手风琴奏乐、县里的文艺单位集体进行歌舞演唱《歌唱祖国》: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广场上摩肩擦踵的观众热烈的举起小红旗摇了起来,人群里还有几面大红旗被人舞动的摇曳。   庆典活动一场场展开,到了两点半,主持人报幕《中华太极、中华和谐》开始。   这名字是王忆给起的,听到后他精神一振,用支撑架固定录像机,拿出照相机昂头往舞台上看去,准备给学生们拍照留念。   他不怕被人挤倒录像机,实际上当他展示出这些专业设备后,群众纷纷往两边靠了靠。   有人好奇的问:“同志,您是哪个报社或者电视单位的?”   王忆微微笑道:“需要保密,恕不奉告!”   后面有人嘀咕:“还挺高傲。”   孙征南和秋渭水各带一队学生从舞台两边涌上去,先整队,随即孙征南做手势,学生们如潮水般哗啦啦的散开。   《万里长城永不倒》的前奏开始响起。   整齐的队列、整齐的服装,整齐的脚步、整齐的拳路,一场浩大的太极拳表演面向观众徐徐展开。   王忆事前叮嘱过,一旦上台只要看着孙征南和秋渭水别的都不要看,这样可以减弱现场众多观众所带来的压力。   加上平时学生们打太极拳社员们会来围观,这样学生们还不算很紧张,整齐有序、有条不紊的打完了一套太极拳。   这很了不起。   广场上掌声雷鸣,叫好声从第一招拳路打出的时候便开始响起。   太极拳表演是加速进行的,学生们不是跟王忆起初教拳时候那样打的不急不缓。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表演,他们只有一首歌的时间,而这《万里长城永不倒》已经是加长版的了,是王忆让邱大年给录下的音乐。   随着表演进入尾声,广场上的掌声和欢呼声尤其响亮。   王忆琢磨着他们或许能拿一个奖呢,没想到市民观众这么给面子,这家伙有人是嗷嗷的喊好。   他分析了一下,这可能是因为运气好碰上了今年热映《少林寺》,全国兴起了武术热,以至于《武术》这套杂志跟《气功》杂志一起热销起来。   学生们穿练功服打拳,这一幕颇有少林寺武僧们集体练拳的声势。   市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有一群人在他们面前打了一套漂亮的拳法,属于别开生面的表演方式。   另一个《万里长城永不倒》这首歌也给力,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今年刚在港岛跟随《陈真》一起热播热唱。   现场绝大多数人没听过这歌、甚至没有听过类似格调的歌。   毕竟刚刚改革开放,流行音乐在大陆还没有兴起,老百姓耳濡目染的红歌,似这种流行爱国音乐此前是没有的。   所以别开生面的表演配上别开生面的歌曲,两相都是新奇、两相也都让人热血沸腾,这让现场氛围一下子爆炸了好几分!   后面的表演全被《中华太极、中华和谐》给镇压了,掌声还是不断响起,但敷衍的意思就多了几分。   王忆混迹的人群里全是打听学生们身份和乐曲名字的,有些青年甚至吆喝着聚集在一起要去堵学生们!   声势骇人。   王忆真是挺吃惊的。   他没想到这出表演还能这么受欢迎,他起初还担心学生们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表演会因为紧张而打乱了拳路导致掉链子。   没想到他们表演很成功、观众反响很热烈。   庆典总共两个小时,略微有所拖延,最终是两个小时多一些结束,三点四十五,叶长安再次登上舞台。   主持人继续用激昂的声音说道:“今年国庆节是我县头一次以节目表演的方式取代了游行活动这一方式为祖国母亲庆祝生日,根据现场同志们的反应来看,本次活动取得了圆满成功。”   “本次庆典表演项目将由我县国庆节筹备委员会票选出一二三等奖,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叶长安同志揭晓奖项、看花落谁家!”   他将话筒恭敬的递给叶长安,叶长安含笑道谢,痛快的说道:   “根据我县国庆节筹备委员会票选结果,三等奖为县曲艺协会表演团所表演的《歌唱祖国》!”   掌声响起来,前面演员区有一队人站起来不甚开心的去往舞台东边等候。   “二等奖为县一中歌舞团所表演的《爱国歌曲大联欢》!”   县一中的一些教师和学生欢呼着站起来上台去。   “一等奖为天涯小学全体学生表演的《中华太极、中华和谐》!”   广场观众热切鼓掌、发出欢呼声。   不少人交头接耳,伸出大拇指连连点头。   这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名!   前面学生们最是开心,他们欢笑着站起来,一些调皮学生直接表演翻跟头。   可惜有些跟头翻的不利索,跟一群小白狗在地上打滚一样。   三个奖项都是团体奖,然后有一张团体的奖状,上面标注了名次,然后还有奖品。   现在政府也没什么钱,所以奖品很简单,三等奖是暖壶、二等奖是毛巾,一等奖则是钢笔和笔记本。   领导们上台为他们颁奖,颁奖结束,音箱再次响起《歌唱祖国》的声音,这样活动就算闭幕了。   王忆去汇合学生们。   学生们聚集在一起传阅奖状。   秋渭水跟学生一样兴奋,脸蛋红扑扑的,说:“这张奖状我们要挂到办公室去,咱们竟然拿到了全县第一,这是……”   “对对对,挂到办公室去,哈哈,把奖状拿过来让我看看。”王向红闻声而来,老脸笑成了菊花朵朵开,一脸的老褶子。   秋渭水说道:“同学们把奖状传过来给支书看看,让他看看我们的辉煌战果!”   学生们还没有看够呢。   这可是县里发的奖状,全县第一的奖状!   王忆喊道:“把奖状传过来吧,回去以后老师给你们一人发一张!”   他手头上奖状多,往上填写就得了。   学生们一听又有奖状可以拿,这才把县里颁发的奖状传过来。   他们聚集在一起又研究起了笔记本和钢笔。   钢笔和本子是一套的,材质都很好,本子封皮像是真皮的,王忆摸了摸手感很真实,不是皮革质地。   他打开后扉页有大红章:   海福县1982年国庆节庆典表演活动第一名留念!   好家伙!   这东西有面子。   然而奖励还不止这些。   所有参加表演的人包括领队都有一份奖励,是一个印着‘海福县1982年国庆节庆典留念’红字的搪瓷缸、一条印着同样红字的毛巾和一块香皂。   领队去领取这些奖品,祝晚安自己拿不了,孙征南去帮忙,他们拿回来后展示给学生,学生们再次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此时外面很多人包围了他们,有妇女抱着孩子急匆匆的赶过来问道:“同志、同志,你们这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呀?”   还有人问道:“领队同志,你们表演用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哪里能买到这首歌的磁带啊?”   “能不能帮我家孩子捎一身这衣服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问起来。   “我摸摸这衣服什么料子行不行?看起来真不错。”   “表弟表弟,是我,我你二哥啊,你过来、你过来二哥有话跟你说……”   王忆一看这现场要乱,果断领着学生们离开广场,同时他也把答案说了出来:   “棉布衣服,是我们生产队自己做的,想买的找天涯岛生产队,这个是天涯岛生产队的支书,你们问他吧。”   “歌曲叫《万里长城永不倒》,羊城那边现在有这个录音带……”   王向红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叫道:“不是,王老师你干什么?你你你……”   周围几个妇女顿时将他给包围了。   王忆嘿嘿笑,领着学生们赶紧跑。   他本想去大众餐厅。   今天餐厅歇业,然后重新装修屋顶,这样可以带学生们过去帮帮忙也歇歇脚。   可是学生们不想回去,他们纷纷问道:“王老师,不是说好了庆典活动结束,咱们要去物资交流会吗?”   “就是,我一次物资交流会都没去,我想去看看。”   “我也想去,里面真热闹!”   王忆一拍脑门子。   册那。   自己还做过这承诺?   好像是随口做过这承诺了!   但他还是怀着侥幸之心问道:“孙老师、小秋,我说过这事吗?”   他不想带学生们去物资交流会,那里人太多了,然后龙蛇混杂,指不定有什么东西混在里面,要是有人贩子呢?   要是拐走学生呢?   结果孙征南、祝晚安和秋渭水异口同声的说:“你说过!”   王忆当场就难受了。   祝晚安看出他不想领着学生去物资交流会,便调侃的说道:“王老师,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并且你还是教育者——曾子杀猪的典故你忘了吗?”   王忆正要回答,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听到这话后乱了阵脚:   “谁?谁家要杀猪?我听见了,要杀猪,是生产队要杀猪吗?”   “不是,是曾子家。曾子是谁?祝老师、王老师你们跟他家熟吗?他家杀猪直接炖猪肉吃吗?”   “能要一碗骨头汤也行,骨头汤泡饼子挺好吃的,我挺爱这一口的。”   听着他们开心的讨论,王忆叹了口气。   得了,又到授业解惑的时候了! 第376章 花好月圆订婚夜   没辙,王忆只好一边讲解曾子杀猪的典故,一边领着学生们走向青年大街。   学生们听后很遗憾,原来不是生产队要杀猪啊,完蛋,吃不上香喷喷的肥猪肉了!   不过想到可以去逛生活物资交流会,他们又开心起来。   王忆这边开心不起来,青年大街人实在多,必须得管好学生。   于是他给学生们排队,班干部和助教们再次登场,协同负责自己所属小组的同学,来了个交叉审核盯着人。   然后五个班级的学生,他们加上王向红正好是五个大人,一个大人负责一个班级的学生。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中秋的四点钟不算早了,完全可以说是邻近傍晚。   可青年大街继续热闹!   人是一拨一拨的往里进,不光有人还有狗,这种活动对狗子来说也是个盛会:   卖吃的摊位很多、肉摊很多、熟食摊位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丢点东西在地上,狗子们一拥而上,多少能混口吃的。   现在这年头老百姓都吃不上好东西,更何况狗子?   所以这物资交流会对它们来说是盛宴。   时不时还有人被挤掉了食物,比如王忆刚进去就有小孩买了一包炸花生米美滋滋的揣在怀里,结果有人一撞他的花生米洒落了。   后面的人立马抬脚踩上去了,这样即使家里贫困,这孩子没没法再吃掉落的花生米了。   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穷人家的孩子不嫌弃食物脏,问题是花生米太脆,一踩就碎,捡不起来。   这时候狗就上来了,张开嘴舌头一舔,连着土一起下肚子!   王忆往街道里一挤,密匝匝的都是人,黑压压的脑袋瓜子凑在一起,热闹是真热闹,挤也是真挤。   摊位也是多,一个摊位接一个摊位,老百姓碰上需要的东西得赶紧买下来,否则就要被挤走了。   市场上很嘈杂,老百姓在嚷嚷、卖家在吆喝,还有一些摊位上放了录音机!   录音机里音乐嗷嗷的,好些渔民没有近距离见过录音机,便挤着过去看。   王忆他们碰到了卖甘蔗的,学生们跟狼一样扑上去:“劈甘蔗吗?”   卖甘蔗的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一看孩子们的穿着不像是农村娃,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城里娃,便大方的挥手:   “劈!小孩八分钱一刀!”   学生们不废话,交钱开始劈。   一连五根甘蔗被劈到底,卖甘蔗的表情挂不住了:“不不卖了,不是,不劈了!”   王忆他们扫荡过去,路口处围的人最多,原来这地方宽敞被布置了一处戏台,县里请了越剧团在这里表演。   戏台旁边挂着戏牌子,上面有什么《天仙配》、《牛郎织女》、《五女拜寿》等等,要唱的戏很多。   王向红向他大声说:“白天晚上都有老戏,晚上能唱到凌晨!”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   真狠啊!   这时候他看到有卖烤红薯的,这是碰到同行了。   他挤过去问道:“烤红薯怎么卖?”   老板急忙说:“同志,一斤三角钱!”   挺贵,不便宜啊,比精白面卖的还贵。   王忆便说道:“给我称一个。”   老板问道:“要个大的还是小的?”   王忆看看跟着自己的小学生,只好说:“小的,给我们一人烤一个。”   老板一看来了大活,顿时眼睛亮了:“好嘞,同志你们稍微一等,我这手头上还没有这么多的热地瓜。”   他用的是老式烤地瓜炉,就是现在冬天常见的圆形铁炉子。   不过炉子做过改装了,外面一层掏空,里面放了个内胆,内胆放煤炭,然后外面一层是一圈圈的螺旋状,可以放上地瓜烘烤。   王向红看到王忆这边站定了,皱眉摇头:“你这个花钱小祖宗,烤地瓜有什么好吃的?花钱买烤地瓜,乱来!”   买烤地瓜的顾客确实不多。   王忆便跟老板打听说:“同志,你这里生意不怎么样呀,是不是因为天还不够冷?”   老板笑道:“天冷了,生意更不好干!”   王忆奇怪的问道:“天冷了,吃烤地瓜可以御寒呀。”   老板说道:“对,可天冷了,家家户户升起炉子来御寒了,对不对?自家有了炉子,那买地瓜自己烤不行吗?一斤地瓜才多少钱?五分钱八分钱的。”   他们正在聊天,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传过来:“有人向小秋老师耍流氓!”   王忆一听这话顿时急眼了,赶紧往秋渭水方向挤。   孙征南、王向红也听到了声音,纷纷挤过去。   而他们大人开路,后面学生们立马跟上了。   于是但见一群白衣服学生呼呼呼的冲开人群跟上去,就像海水中突然冒起了大鱼群!   秋渭水那边正娥眉倒竖的跟几个青年厉声说话:“……滚远点去,信不信我让你们走不了!”   几个青年不知道死活,他们只看到了秋渭水是孤身自己一个成年人,便调侃道:“走不了那就不走了,咱们直接拜堂啊?”   “我还怕你走了呢!”   “妹妹你听我说,哥哥要跟你一起走……草!”   王忆飞起一脚将一个青年给踹了出去!   飞脚毫不留情!   不过青年没有被踹倒,物资交流会上人实在是多,他撞到两个老百姓后又踉跄站稳了。   其他四个青年见此脸色一沉立马去围王忆:“好啊,姘头来了……”   “敢动手?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妈的弄他!让这小子……啊草!”   一记直拳从王忆身后捣出,如怒龙出水,手臂打直了带千钧之力,拳头紧握如同铁锤——   咣的一声,又有一个青年被捣飞了!   杀出来的是孙征南。   孙征南一拳砸飞一个青年,两边青年立马抽出刀子来了!   他们随身带着匕首。   见此孙征南立马后退,挡住王忆和秋渭水厉声道:“你俩退后我来!”   青年们见他后退便笑道:“草,哪里冒出来的狗?”   “知道怕了啊?你不是牛逼吗?”   孙征南将王忆和秋渭水往后推了两步转身冲向他们。   而姜是老的辣,王向红看到其他青年也掏出匕首便将身边一个学生手里的半截甘蔗给拽了出来扔过去:“孙老师!”   孙征南一脚蹬在一个青年身上将他给蹬出去拧腰接过了甘蔗,顿时一手托甘蔗尾部一手紧握甘蔗中前端,王向红同样姿势拎着一根甘蔗上去了:   “杀!”   两根甘蔗头刺出去,两个青年惨叫一声捂着下巴倒在地上,鲜血从他们手指缝往外冒。   其他三个青年顿时有点慌张,有人叫道:“二哥、二哥!这里快来这里……”   王向红迈步拧腰以腰腹力量汇聚全身力气走后背进双臂,甩动手臂又是一声厉喝:“杀!”   又是一个青年捂着下巴哀嚎着倒在地上。   王忆抓住机会上去大力蹂躏他。   拳打脚踢,下手凶残!   人群慌乱纷纷往两边挤,以防止被血给甩在脸上。   还有最后一个青年,这时候前方人群里呼啦啦的挤进来得有十多个人,个顶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后生。   领头的怒吼道:“他妈的,谁这么嚣张敢动我的……”   “同志们跟我冲啊!”王状元举着红旗冲上去,旗杆往前倾斜,尖锐的杆子便瞄准了领头的青年。   青年们一下子慌了阵脚:不对劲啊!   其他学生们不管男女纷纷喊:“冲啊!”   “xxxxx!”   “为了祖国!为了人民!”   外岛的孩子性子是很野的,毕竟要从海里抢饭吃,性子不野、不够彪悍那就要饿肚子!   xx个学生一口气上去了。   直接把青年们给撞翻了。   又有xx个学生赶过来也上去了。   直接把青年们淹没了。   后面还有xx个学生正在焦急的挤过来……   源源不断!   祝晚安看的热血沸腾,叫道:“冲鸭……”   蚁多咬死象。   何况外岛的野孩子不是蚂蚁这些流氓青年也不是大象,刚出来这十来号人还没有顾得上耍帅,直接淹没在雪白的练功服里!   王忆看的大呼过瘾:他终于理解什么叫‘将敌人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了!   秋渭水见此不能落后,直接伸手从发髻上拔出一支王忆送他的玉钗子上去了。   黑发如乌云飘洒,配上她的典雅美貌容颜和习惯性的冷漠气质,别有一番风采。   王忆这样能怎么办?   他收起拳头往左右看看有没有武器可以用,突然想到自己的防风打火机——小喷枪!   于是小喷枪这一神器出现在江湖上,他看之前那青年手上有匕首,便冲向那青年伸出手臂一摁:   小喷枪火力调到最猛,嗤嗤声音急促响起,火苗喷出去得有八公分!   这便是小喷枪的真实名字,它在东哥家的店铺里有个代号是火焰剑!   前前后后十五个大青年,压根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全被撂翻在地。   其中带头大哥胸膛都被戳破了,鲜血往外冒,很快就把的确良衬衣给染得通红。   他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一个青年被学生们用饭盒给盖了头,他一抬头那是满头的汤汤水水,其中额头上被拍了个红烧肉丸子!   但他很快是最惨的那个了。   有个青年撕扯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拎起来,手里拿着喷枪喷着火苗子狞笑说:“你胸口怎么有伤口?来,我给你止止血,嘿嘿!”   旁边青年想来仗义救援,一个大个子少年举起手里的旗杆子反手朝他心口扎下来:“敌人还敢反抗,扎!”   青年流氓吓得大叫:“饶命!”   他们混江湖的最怕这些半大小子,下手没轻重,真敢杀人!   因为他们不知道杀人的后果!   物资交流会上有治安员,周围的治安员迅速的联袂赶来。   其中一个干部伸手扣住了腰上的枪套大声喊:“停下、都停下!全给我抱头蹲、蹲——怎么这么多小孩啊?”   人群里有不少刚从广场看完庆典活动来物资交流会的人,他们说道:“这些小孩可不得了,他们刚得了县里庆典活动比赛的第一名!”   “好家伙,原来这些小娃娃真的会武术啊!”   “难怪他们能得第一名,难怪那拳打的那么好,原来真的会武术!”   治安员里有人认识王忆,看到他后一愣:“呀,是王老师?你、你这不是王老师吗?”   也有人认出了王向红:“王队长,您老怎么在这里?”   王忆和庄满仓的关系,治安员们都知道。   何况这会冲突中王忆一方又占了道理。   帮理又帮亲。   这种题不管大人小孩都不用选!   治安员们上去将这些青年全给拷了起来。   青年被打的很惨,一个个哼哼唧唧。   治安员们见此骂他们:“一群狗杂种,没卵子的孬货,让几个孩子给打成这样了?还哭哭啼啼的啊?”   王忆更警惕一些,他指着其中一个断眉青年说道:“查一下他爹是谁,他爹肯定是个干部。教育出这样的流氓儿子,他爹真是一个好干部,我一定要往上级单位去告他!”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嗨,这不是长海公社管委会张主任家的二小子吗?”   断眉青年明显是个惹祸精,但他不是个傻逼。   他听着别人说‘王老师、王队长’,然后缓缓回过味来、然后哆哆嗦嗦的看向秋渭水:“你、您是叶、叶的孙女?”   叶长安的宝贝孙女在天涯岛当教师。   这事在县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自从秋渭水离开文工团、离开军营,叶长安就没有再特意去掩饰自己这个孙女的存在,不过也不高调,就是有人提起秋渭水的时候他会简单的提两句。   现在县里有门路的人都知道了秋渭水的身份。   秋渭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懒得回应他,说道:“看来咱们这个物资交流会是不能继续参加了,走吧,集合一起跟着治安员同志去做笔录吧。”   这年代治安员们没有录像执法,其实挺不正规的。   后面郭嘉过来了。   他现在是庄满仓的嫡系心腹、眼前红人,他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会后直接勃然大怒:“把这些犯罪分子给我带回去!”   又对王忆笑:“王老师你们继续逛吧。”   王忆可不敢继续逛了。   这种物资交流会肯定会出点问题的,毕竟人太多、事太多,他们这边人也多,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给摩擦出来。   所以他们打了流氓,这正好是个脱身的好机会。   于是他给郭嘉使了个眼色,正色道:“各位同志,我代表我们师生感谢你们为人民所想、为人民所急的服务宗旨,可是我知道你们有纪律、有规章制度,这件案子与我们有关,我们应该去配合你们进行调查。”   郭嘉听到这话后便点点头示意他们一起离开物资交流会,然后心里暗暗感叹一声:   王老师这个人啊,从不让人为难,真的是正人君子,难怪庄局说他一身正气!   调查很简单,他们把来龙去脉说一声就行了。   然后王状元扛着旗他们又走了。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就到傍晚时分了,太阳正要落山,中秋的寒气已然到来。   他们出了治安局的门,有人点头哈腰的把他们给拦住了:“同志,地瓜、那个啥,地瓜烤好了!”   说实话他真不想来找人,毕竟这伙人是自己惹不起的样子。   可问题是——   他们买的地瓜太多了,自己全烤上了,这不给钱自己损失不小!   王忆笑了起来。   还有这回事。   地瓜炉子就在跟前,他把烤好的地瓜全买了下来,又让把其他地瓜烤上了,一个学生分一个烤地瓜。   天气冷了,吃个烤地瓜热乎热乎!   他也拿到了烤地瓜。   这是普通的白薯,滋味不怎么样,瓜瓤比较面,不够甜,更别想着跟22年的烤红薯一样撕开皮往外流蜜般的汁。   再一个地瓜炉也不太行,烧煤炭的,弄的地瓜瓤渗入了一股子烟尘气,味道便更差了。   这样王忆就有信心了。   自家的烤地瓜肯定能吊打这年代的普通烤地瓜。   一人一个烤地瓜,他们列队继续去餐厅。   王状元举着红旗走在前面,更感觉自己的职责很神圣了,路上他向王忆表示,他要做一名真正的护旗手,将守护红旗的使命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王忆表示不需要这样,不过既然他愿意看着这面红旗,他便批准将‘祖国万岁’红旗交给王状元来负责保存了。   他们赶到大众餐厅,这时候餐厅的改装已经完成了,订婚用的东西也送到了。   订婚要用的礼品不少,三缸、棉被、布匹、圆件、木器等等,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   这大箱子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王忆问王向红,王向红就微笑。   这些东西一起用一辆汽车给拉着,汽车头上还用红绸子绑了朵大红花,看起来格外喜庆。   汽车是崭新的东风牌小货车,学生们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汽车,毕竟住在海岛上连自行车都见不到,更别说汽车和这种小货车了。   于是他们不想进餐厅了,都围着小货车看了起来。   王忆把相机交给今天担任小摄影家的学生,让他给同学们拍合影,跟东风货车一起合拍。   这样学生们更不想进餐厅了,全围着小货车摆起了造型。   车子是王向红找徐进步借的,是供销公司的公家车。   司机知道王向红和徐进步的这层关系,所以乐得用公家东西卖好,他甚至允许学生们进入车厢去坐一会。   王忆私下里给他塞了两盒烟和两斤月饼,把司机乐得直咧嘴。   今晚家里老婆孩吃的月饼有着落啦!   天涯月饼全县有名呢!   王忆和王向红推开门进餐厅,抬头一看顶棚已经钉上了PVC板材,板材上贴了蓝天白云的油布画,这样大众餐厅的风格顿时有些变化。   相比之下,以前用气球当顶棚倒是有噱头,可是太不正式了,看起来跟傻逼一样!   今天是中秋节,中秋节团圆节,家家户户都要吃团圆饭,餐厅里——   竟然生意还挺好!   怎么回事呢?   原来根据以往的经验看,这一天的生意就是不好干,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前,中秋节是没有人下馆子的。   所以国营饭店今天都会给厨师和服务员放一天假,休息,让他们回家跟家人团圆。   这休息制度写入了国营饭店的规章制度,所以如今改革开放了,从前年80年开始其实经济就开始好转了、人员流动性更大了。   像今天FH县里还有不少外地人没能回家过节,另外也有一些外地的亲戚回来了一起过节,他们是有在饭店就餐需求的。   这样国营饭店不营业,他们饭店这边开着门——本来也是不营业的,他们在里面装修。   结果人家顾客就上门来了。   顾客盈门,这没有往外赶的道理,特别是顾客们说的还都很好听:   “我们是外地人,中秋节没法回家,只想吃顿热乎饭,所以就来你们这里碰碰运气……”   还有的说:   “我兄长一直在边疆当兵,今年终于请到了中秋探亲假,唉,十几年啦,一家人终于能在中秋节吃个团圆饭了,可家里手艺不行,想来你们这里吃顿好的,让我兄长尝尝咱们家乡的好饭菜……”   如此类似的话,王东美没法把人往外推。   当然他说了:“同志们不好意思,我们今天要装修这个屋顶,怕是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结果这年头的人不在乎装修时候会有烟尘洒下,反而他们对这种PVC板材吊顶装修很感兴趣,更要留下看了。   最过分的是那位副团级军官,他听说饭店要装修所以差了人服务,便自己脱掉外套露出军绿衬衣,挽起袖子踩着梯子上来帮忙干活了!   这种情况下王东美还能怎么拒绝?   他只能跟服务员和厨房的厨师们说一声,让大家今天继续忙活一天……   王忆搞清楚怎么回事后,对他说道:“以后逢年过节但凡大家伙留下加班,统一三倍工资或者工分!”   “另外今晚做个好饭,吃完以后青年大街中心路口有唱戏的,去看一出戏。”   “还有,每个人发一份中秋福利品,除了月饼之外,厨房每个人给包十五块的红包,咱们服务员一人给十块钱红包,都给现钱!”   王东美咂舌:“呵,王老师,这有点太……”   “听我的,去办吧。”王忆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推开。   王向红皱着眉头。   我滴个花钱小祖宗哟!   王忆把他推进厨房:“队长你陪同大美去宣布这政策,帮大美收买人心、矗立威信。”   “另外等大美宣布完这件事后,你再跟他们宣布一件事,就说餐厅会买一台电视机放到店里来,以后闲暇时分或者晚上关门了,他们可以看一会电视再离开。”   这事他们已经商量过了,王向红问道:“就用曹吉祥给你的那张电视机票?”   王忆说道:“对!”   大众餐厅里放一台黑白电视机就行了,而且个头可以小一点,21寸或者22寸的吧。   这毕竟是县城,还是要低调点的好。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长安应该已经下班了。   王向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抻了抻衣裳,说:“王老师,走,咱们去给你和小秋老师订婚了!”   秋渭水已经提前回家了,所以男方直接过去就行了。   天涯岛来的人不多,王忆和王向红肯定要去,另外主角是两位老人,寿星爷和王真刚,再就是大迷糊、徐横不知道为啥跟着过来了。   他们坐上车去大院,对此寿星爷颇有意见:“祥文家这娃又不是去当上门女婿的,为啥去女方家里订婚?这不合规矩,这不合祖制!”   王向红笑道:“寿星爷,咱们要考虑到特殊情况,本来小秋爷爷是答应来咱们队里订婚的,人家一位领导把姿态摆的很低,没拿官位来压咱老百姓。”   “但是谁能想到这台风来了?这影响太大了,本来上午办的事,小秋爷爷只能下午来办,这样你让他紧赶慢赶去咱队里?这有点不通情理了。”   “再说了,小秋爷爷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现在风势太大,就别让他去冒险了!”   寿星爷闷闷不乐,嘴里还在嘀咕什么‘对不起祖宗’、‘让人小瞧了’之类的话。   王向红偷偷冲王忆挤挤眼:“你看我这还像是个老古板、老封建吗?”   王忆也小声说:“我可从没觉得大伯你是个老古板老封建,我一直觉得你很开明!”   王向红笑了起来。   王忆看向王真刚,这才是他今天的家长代表,他自己选的人。   王真刚冲他笑了笑。   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挺土的军服,土黄色,胸口有‘中国人民志愿军’胸章。   汽车轰隆轰隆的响着,驶上了道路,然后车头车屁股转几下的工夫就到了县大院。   汽车直接开进去——叶长安估计也是考虑到了在女方家里吃订婚宴不合常情,所以他虽然是领导干部身份但没有自恃官职等在家里,而是在大门口等待。   他这边一挥手,门岗不必登记,车子畅行无阻。   今天天气不佳没有夕阳也没有月亮,天色已黑,院里亮起了灯光。   这么一台新货车驶进来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正好今天是中秋节,家家户户团圆夜,院里人口格外多。   多数人家开着窗户的,毕竟中秋有赏月的习俗,今晚虽然大概率看不到月亮了,但总得碰碰运气,反正台风已经过境了,天上的阴云有时候会被吹开,能看见几眼月亮。   这样一些人便趴在了窗口往下看。   寿星爷看到后琢磨了一下子,恍然说:“哦,难怪祥鸿这娃要来女方家里订婚,咱开着大卡车、拉了好些订婚礼,这是要给女方的亲朋好友都看看,行,这么做也对!”   但他感觉有些遗憾:“早知道在车头挂一个咱们天涯岛王家生产队的横幅就好了!”   一行人下车,秋渭水从楼道口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王向红招呼一声,他领着大迷糊、徐横开始往下搬运那箱子,司机也来帮忙。   上手之后他叮嘱道:“小心点、这一定得小心点!”   红布拉开。   箱子是个纸壳箱,上面有钢琴的图案。   珠江牌钢琴!   看到这东西,叶长安微微眯起了眼睛:“哟,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会是一座钢琴吧?”   王向红笑道:“老徐手里有一张钢琴票,让我给要了过来。哈哈,小秋老师最近喜欢钢琴曲,我看她还买了一本弹钢琴的书,然后我就想——”   “王老师要和小秋老师喜结连理了,他们两位年轻同志给我们生产队做了巨大贡献啊!那我们生产队送一份什么礼物呢?”   “正好小秋老师喜欢钢琴,于是我就和社员代表们开会讨论,最终决定给她买一台钢琴!”   秋渭水听完他的话后感动的不行,她扶着钢琴说道:“队长,珠江牌钢琴可贵了,你、你怎么能花费生产队这么多钱……这不好,我、这我不能接受呀!”   珠江钢琴产地于羊城,是一家始于1956年的民族钢琴品牌,经过二十多年的营运发展,到了如今珠江牌钢琴已经在国内家喻户晓,成为音乐人的首选。   甚至随着改革开放,珠江牌钢琴把目光投向了国外市场,现在已经在东南亚打响名声了。   这年代钢琴才是正经的奢侈品,什么录音机电视机,在它面前统统不够看!   王向红买的不是三角钢琴是一台直立式钢琴,而如今一台珠江牌直立式钢琴至少要八千元!   几乎是一个万元户了!   王忆心里也挺感动的,王向红这辈子还没有在单独一件商品上掏出这么多钱!   他决定了,立马给生产队再上马个盈利的好项目!   这次上实体工业项目!   王向红对秋渭水说:“今天你可不能说‘不’,今年你一切都要答应!”   他又看向叶长安笑着问:“小秋她爷爷,是不是呀?”   叶长安笑道:“是,确实是这样!走,同志们,进屋去喝订婚喜酒去!”   徐横往手里吐了口唾沫说道:“走起!”   他们齐心合力将东西搬进屋里,屋里桌子上还坐了一圈的老同志,全是今天王忆在广场上碰到的那些老先生。   老先生们起身上来帮叶长安招呼众人,有的递烟、有的递花生瓜子糖果。   叶长安介绍说:“这都是我的老战友,也是小水的长辈,今天小水订婚,他们无论如何要过来蹭两杯喜酒。”   姓闵的老人上来招呼他们来喝茶,他看到王真刚身上制服后笑了,打眼在他胸口的胸章上一看习惯性眯起了眼睛,顿时凑上来仔细看了起来。   “老闵你这是干啥?看见老战友了?”国字脸老人笑道。   姓闵的老人诧异的问王真刚:“同志,你是53年10月回国参加国庆观礼的英模代表?”   他不等王真刚回答,又指着胸章对其他人解释道:“这胸章是在53年10月25日开始全军配发的,但在此之前曾经与当年的国庆之前提前给英模代表配发了一批次独特的胸章,这是一种荣誉的体现啊!”   王真刚和善的说道:“对,52年10月我也回国参加过国庆观礼,这件军服上的胸章是53年回来,部队给我们提前发的然后由裁缝师傅给我们缝到军装上的。”   姓闵的老人点点头:“能看出来不一样,针脚很不一样。”   “等等,”他咀嚼了老同志的话后反应过来,很吃惊:“什么?你52年和53年都是英模代表?”   王真刚说道:“不是,52年我能参加国庆观礼是以警卫身份,53年是英模代表身份。”   姓闵的老人更吃惊了:“谁的警卫?”   叶长安挠了挠眉头含糊的说道:“他当时跟老莫是战友,老莫是警卫连的指导员,他是个排长,是吧?”   王真刚沉默的点点头。   一听这话,屋子里的几个老人纷纷露出惊色。   厉害人物啊! 第377章 喜事连连   王忆还依稀记得老莫这个人,他应该是东北地区一位老首长,曾经几次来找王真刚,王真刚不见他。   甚至秋渭水早些时候上岛,还给王真刚带过老莫留下的东西。   王真刚当时想扔出去,但看在自己份上还是收下了。   现在听叶长安等人提及,原来老莫和王真刚曾经关系这么近。   一个是警卫连的连指导员、一个是下属排长。   却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事闹的最后不可开交,连陌生人都做不成。   王真刚和叶长安都没有谈这件事,其他几位老人也没有聊这话题,就是一下子变得热忱起来。   闵姓老爷子上来拉住王真刚领他去饭桌前坐下,另外也有老人对王忆热情许多,直接指着他问秋渭水:“水丫头,你这对象是这老英雄的孙子呀?”   “行!”不等秋渭水回答他又接着赞叹一句,“你眼光不错,老子英雄儿好汉,你这个对象差不了!”   王忆和秋渭水陪着笑。   秋渭水给了王忆一个眼神:小爷这么牛掰的吗?   王忆只知道小爷挺牛的但也不知道他这么牛,王向红应该知道,王向红一直对他格外敬重,以前小爷上小工他都给小爷定强劳力。   现在一直没人说王真刚是给谁的警卫连当排长,但从他们态度猜也能猜出来。   老一辈们不能提及的志愿军主要领导只能是一个人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徐横也听出了这点,他冲王忆挤挤眼睛又咋舌:校长您老人家傍上一条好大腿啊。   只有大迷糊还在迷糊,他愣愣的问:“你们怎么不抬了?使劲呀,把钢琴抬进去啊!”   王向红急忙说:“钢琴不往里抬了,别的拿进来就行了,钢琴过来走个过场,要给小秋老师带回学校用。”   “这钢琴调好了吗?”秋渭水期待的问道。   王向红说道:“还没有,有些必要零部件也没有装上,技术人员得等到节后才能来。”   秋渭水有点遗憾。   她很想弹弹琴。   钢琴可是号称乐器之王呢!   接下来就是一起吃订婚宴了。   叶长安请来了厨子忙活下厨,今天客人多,秋渭水可忙活不过来了,而且也没有让订婚宴主角来忙活订婚宴的。   订婚这件事进展顺利,王忆和秋渭水是情投意合,双方的长辈都认可这段婚事,订婚礼也准备齐全了,双方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于是长辈们寒暄了一下,王向红这边把订婚礼展示出来,叶长安笑眯眯的点点头,这就算订婚成功了。   接下来便是欢天喜地一起吃个订婚宴了。   订婚宴很丰盛,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齐全,王向红对此毫不在意,让他感到稀奇的是今晚的酒。   白酒、啤酒、黄酒三酒齐全,白酒是五粮液、黄酒是古越名酒,然后这个啤酒很有意思——   三鞭啤酒!   王忆看到这啤酒的牌子后惊呆了,还有这种啤酒呢?!   这三鞭啤酒是至宝品牌,由鲁省仙都啤酒厂出产,绿色的玻璃瓶、绿色的酒标纸。   甚至连酒瓶盖子都是绿色的!   王忆真是搞不懂了,这厂家怎么想的,三鞭啤酒为什么用通体碧绿的色调?   代表着喝了这啤酒可以给人家戴绿帽子吗?   总不能说喝了三鞭啤酒自己浑身会发绿吧?   这啤酒还不是普通啤酒,是药酒,药啤酒……   王忆确实大开眼界了。   国人真是厉害,啤酒也能跟壮阳补肾联系在一起。   饭桌的主角是他和秋渭水,但话题跟他们没有关系,老人们喝了酒便开始回忆过去。   寿星爷倒是更像主角。   得知了寿星爷的年纪和他曾经对革命事业的支持后,老人们很敬重他,纷纷让他来主持话题。   说起这个,寿星爷可不困了。   寿星爷平日里在队里没事干天天给一帮小辈讲古,这种话题他擅长呀,真是从民国一直说到改革开放。   他生活环境简单,可毕竟年长,知道的事多。   很多事他没有亲身经历,但当年都听人说过,这些事他长年累月给人翻来覆去的讲,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顿饭老人们围在一起吃的还挺开心,王向红这个年纪的都成小辈了,他没什么插嘴的机会,只能旁听。   但旁听挺尴尬的,他看到王忆殷勤添茶倒水、倒酒递烟,索性把这活给抢了。   这样王忆、秋渭水和徐横就凑在一起研究起了教学工作。   只有大迷糊最简单最幸福。   满桌子好菜啊!   那猪肘子,真肥!   那羊肝,真香!   那大肉丸子,真好!   老人们吃饭慢、喝酒慢,他们主要是一起回忆过去,所以这顿酒吃喝时间很久,一直进行到午夜。   于是中途王向红一看没法回去了,就让销售员们领着学生们先行回到生产队。   他们晚上在县招待所睡的,第二天上午王忆起床被秋渭水叫走,两人当天带上介绍信就去领证了。   本来民政局今天关门放假,但秋渭水认识民政局的局长。   她直接拎着水果和月饼找上门去了,明说了她跟王忆订了婚今天要领结婚证的事。   局长常笑安听后赶紧让老婆拉开抽屉抓了一把糖出来分给两人,这把王忆弄的不好意思:“领导您看您这是,这应该我们给您喜糖吃呀。”   常笑安哈哈大笑道:“你们的喜糖我肯定要吃,你们的喜酒我也肯定要喝,但领证的时候不着急拿喜糖,回头你们办婚礼的时候我能不去?我必须得去呀!”   他老婆饶有兴趣的问道:“小秋,你们结婚日子定在哪天?”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说道:“我爷爷还没有确定,已经选定了五个好日子,然后我爷爷要跟我对象家里再仔细商量商量,从中选定出最合适的日子。”   王忆说道:“我们是准备先领证,先把证领了,在法律上成为夫妻。”   常笑安去拿起外套说:“行,走,我领你们去我办公室,给你们发证——不过你们带照片了吗?”   这个王忆早准备好了。   他带的照片是在22年打印的,之前他让徐横用数码相机给两人拍了一张照片,在22年还做了PS。   当然还是简单的P了一下,主要调整光线、肤色、发色,更主要是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已经没什么好P的了。   常笑安看到照片后赞同的点头:“好好好,珠联璧合,一对璧人哪!”   “走,咱们去领证!”   王忆上次已经在麻六手中看到过结婚证了。   证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上面名字和照片不同。   王忆和秋渭水拿到结婚证后凑在一起研究了一番,兴致勃勃。   人类真是需要仪式感。   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证书,王忆再看秋渭水,感觉两人之间多了一层纽带来联系,感觉他一下子对秋渭水有了别样的责任!   这年代还没有度蜜月的说法,连旅行结婚这种事都还没有在社会上出现。   不过领了证好歹买点东西——实际上现在外岛流行领证登记之前男方去百货大楼里给女方扯两块花布、买一些点心茶食之类的,这叫显感情。   秋渭水不需要王忆去给自己‘显感情’,这事她了解,之所以会有这种事,其实是结婚登记之前,女方给自己争取利益的最后机会。   一旦扯结婚证,那就代表女方和男方结婚并且婚姻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与约束,按照这时代的看法,等于是女方是男方家里的人了。   正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无外乎便是这么个道理。   因此女方在登记之前会跟男方去商场、去市场买点东西,她们总感觉现在花的不是自家的钱,所以尽可能的会给自己要点东西。   正常来说男女登记之前要买什么都会约定好,但女方往往临时加码,最好需要男方上街找熟人、找亲朋好友去借票借钱,名义上的说法是‘以此展现出对自己的感情’。   所以这种事就叫显感情。   说到底还是老百姓太贫困,女方不是想要占便宜,她们难道不知道临时加码花的钱都是小两口以后的生活费?她们能不知道男人去找熟人找亲朋好友借钱,以后都是小两口来还?   她们知道但她们还是要显感情,因为这时候要布要什么男方会答应,马上就要领证了,不得不答应。   可如果这时候不要,那婚后也就别想买了——婚后家庭里不会举债来给她们买衣服买点好吃的。   当然也有一些姑娘挺狠的,会跟男方说清楚,结婚之前的开支都要求父母来承担,她们嫁过去后会跟老人分家过日子,她们分家不分债,债务要留给男方父母来解决。   这种事当前在社会上比较常见,并不被人所指责,男方自己也会尽量去满足女方的要求: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女方一旦嫁进男方家里就成男方的人了,男方平白得到一个劳动力,所以女方临时想要点什么被认为很正常。   王忆领着秋渭水去县里的百货大楼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   尽管这年头商场有的东西在22年都能买到或者说能买到更好的改良版、加强版,但就像22年婚后要度蜜月一样,82年领证前后去逛商场也是个时髦的形式。   秋渭水拗不过他,跟着他进入大楼之后便去了纺织区。   百货大楼的纺织区跟布店一样的布局——店里有天罗地网,就是这片区域上方横七竖八的吊着钢丝绳,钢丝绳上有几个铁夹子。   在百货大楼买东西,不同的铺面有不同的负责人和收银台。   纺织区的收银台往往在所属区域的最深处,县里百货大楼的柜台是个木质高柜台,柜台面离着地面得有二米高,顾客在这柜台跟前垫着脚都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   王忆以为这是避免被人看到里面有多少钱然后被抢,结果他和秋渭水过去买布的时候发现不是这样的。   秋渭水领着他先选布,选的是成品纺织品,是一条红领带。   王忆说道:“你选你喜欢的,我给你买嘛。”   秋渭水嘻嘻笑道:“这里的衣服布料跟你给我送的没法比,我有好几身好衣服了,所以给你买一件吧,你也有衣服了,就给你买一条领带。”   “你是校长,以后要经常去正式场合,所以得有一条领带,穿衬衣打领带才好看呢。”   营业员听到秋渭水的话后撇嘴看过来:这是哪里的乡巴佬来我们县百货大楼来吹牛?   可一看秋渭水典雅的美貌、再看她手腕上露出的漂亮小手表和身上飘逸的长裙,她立马老老实实回过头来:   靓女,打扰了。   他们买了一条领带,营业员收钱收票然后将钱票和她开的小票一起用铁夹子夹住,手一甩将铁夹子顺着钢丝甩向收银台。   收银台里头的收银员拿到后钱、布票和小票后进行登记,又一甩手将夹子给甩回来,这时候营业员把盖章的小票交给两人,又把领带装入个塑料袋里递出去。   一条红领带五块五角钱,简直是抢钱!   王忆琢磨着要不要弄点合适的布回来教社员们做领带,这家伙利润可比做衬衣、做假领子更高!   做领带用的布料可比假领子要少,而且假领子还得消耗扣子呢。   他把设想告诉秋渭水,秋渭水问道:“王老师你会做领带吗?这个做法不简单吧?”   王忆说道:“简单,做个领带有什么难的?裁剪布匹之后按照造型缝制起来,咱们还给领带配上领带夹,到时候去沪都小商品批发市场弄点小包装盒,怎么样?档次不是一下子就起来了吗?”   秋渭水听的连连点头。   可以可以。   王老师总是那么有经商头脑。   王忆想给她买点东西,但秋渭水无论如何也不要,倒是让他有钱给寿星爷和小爷买点东西,还劝说他:   “寿星爷年纪很大了,他这一辈子光吃苦没享福,咱们现在有条件了,让他享享福。”   “还有小爷也很苦,他在高丽打美帝的时候,连耳朵都被打掉了半个,咱们也给他买点东西。”   听着秋渭水细声细气又语气坚定的话,王忆真是满腹柔情。   好媳妇儿啊!   于是两人便在百货大楼买了一些糕点和生活用品,天气要冷了,他们给两位老人一家添了一把新水壶,以后天冷了可以烧水用。   王忆没给秋渭水在县里百货大楼买东西,因为确实没有他能看上眼的东西。   但他不会不给秋渭水买东西,只是这东西没在县百货大楼而是在公社的百货大楼里——   一匹用塑料布包裹的苏锦!   他上次儿童节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去公社的卫生站领宝塔糖的时候进过公社的百货大楼,里面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匹苏锦。   那苏锦简直是流光溢彩,哪怕用塑料布包着都挡不住它的妩媚气质。   王忆要给秋渭水做一身旗袍!   当然开叉只能开到膝盖,不能开到大腿根。   百货大楼隔着治安局不远,王忆出门去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上车带着秋渭水去公社。   一路走去,不管县里还是公社里到处都是国庆节的气息。   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欢庆祖国母亲生日”等字样的横幅比比皆是,老百姓们在这一天带着家里人来公社、来城里转悠。   百货大楼人来人往,照相馆人也很多,县里的照相馆排队能排出十几米,很惊人!   这都是来拍照合影的,战友要合影、同事要合影、朋友要合影,有条件的家庭也要合影。   国庆节拍照洗出来的照片是独特的,会印有‘1982年国庆留影’的字样。   王忆骑着自行车,驮着心爱的姑娘——特别是姑娘在后面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腰还将脸贴在后背上,这场景真是太美了。   他一个劲想要回头看看秋渭水,结果差点撞到一位挑着菜来卖菜的农民。   那之后他老实了,不敢再心猿意马,而是换了想法:   骑在自行车上他琢磨起一件事,以后是不是得在县里留一个交通工具?   现在他有钱了,不行买一辆三蹦子弄在大众餐厅里。   三蹦子有车斗且机动灵活,挺适合餐厅使用的,平日里可以买菜也可以送餐——国庆节之后餐厅要开设电话线,王忆寻思着有了电话线可以开设送餐服务。   送餐服务在民国时期的酒楼便已经出现,不过建国后取缔了这种服务,现在改革开放了,电话订餐送菜服务可以重现江湖。   王忆一边琢磨一边带着秋渭水去了公社的百货大楼,很顺利的买下了那条苏锦。   至于要用苏锦做什么,他没有告诉秋渭水,只是冲她嘿嘿笑着说保密。   秋渭水如今对他实在是了解,一看他笑的不怀好意就知道准没有好事!   两人在县里浪荡了一个上午,中午去物资交流会吃了点诸如蟹黄面、鸡汤馄饨之类的小吃,随随便便吃饱了一顿饭,然后两人分开。   国庆三天假,秋渭水留在家里陪伴叶长安,王忆先行回到天涯岛。   这次回去他乘坐了吴风父子驾驶的客船。   买票上船后,吴成军还大大咧咧的跟他说:“王老师你坐船你过来就行了,怎么还买票啊?不成不成,你去把票退了!”   王忆苦笑道:“别、你们赶紧把票收下,我不能让你们爷们在工作上犯错误。”   吴风瞪了儿子一眼说:“王老师是差这三瓜俩枣钱的人吗?咱刚上岗刚有了正式工作你别给我耍幺蛾子,小心让人举报给上头,把咱的工作给撸了!”   这话对吴成军充满威慑力。   好不容易才混上一份正式工作,那可不能丢掉,因为这不光代表饭碗,还代表以后的幸福生活:   刚办理了农转非、拥有了新工作,便有好几个媒婆上门去给吴成军介绍对象。   吴成军向王忆说:“现在这些人太势利眼了,以前我爹委托媒婆给我找对象,嗨,那叫一个难,这个说好那个说没问题,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现在我们爷俩是城里人了、有正式工作了,好家伙,我家门槛都被踢破了——王老师我这不是夸张啊,那门槛真被媒婆给踢破了。”   “主要是咱家的烂门槛该换了,都被水泡烂糊了。”吴风叼起王忆递过来的香烟说道。   吴成军说:“那爹啊,咱家到底是要盖新房子还是说咱攒钱在城里买房子?”   吴风眯着眼睛说道:“盖房子,咱运输局以后可能会分房子,但要轮到咱爷俩指不定是什么猴年马月,我打听过了,单位的老侯还没有分到房子呢。”   “啊?”吴成军很吃惊,“老侯都他妈工作十来年了,俩孩子了,结果还没有分到房子?那完蛋了。”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本来户口转为非农业后,加上有了运输局的工作,他便开始期盼起单位分楼房的日子。   那真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结果今天一听单位里工作十年的前辈都没有分上房子,那自己一家肯定更分不上。   吴风说道:“先盖个房子,没事,盖了房子先给你娶媳妇,用这房子凑活凑活,等单位给咱分了楼房,嘿嘿,你到时候领着媳妇去城里住楼房,我在公社里住。”   吴成军说:“那不行,那我不成不孝子了?爹咱爷们相依为命,我必须得领着你去住楼房。”   吴风不屑的说:“谁乐意住楼房?你们年轻人乐意,我不乐意。”   吴成军吃惊的说:“爹啊,住楼房多好呀……”   “住楼房你的左邻右舍都是同事甚至是领导干部,到时候你得好好招呼邻居,以避免不小心惹到人家。”王忆分析出了吴风的心理,“可是住公社呢?那你俩可就是名人了。”   “非农业的户口,单位有工资有福利品,左邻右舍不得求着你们?特别是你们还是干客运的,到时候公社的社员们哪个不得对你们笑脸相迎?”   吴风笑了起来:“王老师你就是有文化,一下子把我的想法给猜的透透的!”   吴成军一琢磨,拍着腿说:“那我也不去城里住了,他娘的,咱这身份住公社那叫鸡头——那老话怎么说的来着?鹤长鸡头?”   王忆听到这话也笑了:“你是想说鹤立鸡群还是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吴成军听了他的话顿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些话,唉,还是有文化好。”   他羡慕的瞅了王忆一眼,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念书学习去进步了。   到了发船时间,王忆回去落座,坐在了前面第一个座位上。   这个座位最好,空间大,旁边是窗户,拉开后往外看,可以遍览秋日海景。   吴成军还给他送过来一个椰子:“王老师忘记还有这好东西了,咱外岛没有,你尝尝……”   “哟,椰子呀。”王忆吃惊的问。   吴成军得意的点点头:“单位发的福利品,还带着管呢,不过这东西喝起来挺费劲的,这皮真硬!”   客船离岗,他赶紧回到驾驶室去。   王忆将吸管插入椰子里,倚着窗口往外看。   清秋十月,淡金色的阳光悠然洒落在海面上,让海浪掀起的波澜上带起了金光,波光潋滟,这就是甲光向日金鳞开。   进入秋天已经过半,广袤的外岛海洋正在慢慢步入寂寥空远的深秋。   天高气爽,海风吹的格外坦荡,它带上了四季中最独特的清爽感,吹过海面吹进客船,很有一种潇洒感。   尽管客船船舱前头贴着好几个标语,最大的是‘行船期间请勿打闹’。   但坐船的娃娃们根本不管,他们第一次坐这种机动客船,又兴奋又骄傲,在船上跑来跑去,还跑到外面甲板上去看热闹。   吴成军出来喊:“看好自己的孩子,这船开的快,掉海里去可捞不上来呀!”   家长们便忙活起来,还有些家长骂自家孩子‘调皮鬼、捣蛋鬼’之类的话。   很嘈杂,但王忆听的挺开心。   这就是市井气息吧。   璀璨的阳光洒在海上、洒在船上、洒在甲板孩子的身上,大约是下午的缘故,秋的肃杀还没有体现出来,更多的是金色阳光所带来的温和。   王忆吸了口甜兮兮的椰子汁看向海面,透过阳光能看到青玉色的海水。   福海海广岛多,客船行驶中不时的就要邻近岛屿、停靠码头。   这样王忆不时的就看到一座海岛、一片海上山峦。   山峦起伏、姿态多样,海浪涛涛拍在礁石上是飞起白雪,岛上有渔村,山上有遮天蔽日的绿树。   中秋时节本来天气渐渐开始寒冷起来,特别是康妮台风带来一场大暴雨带来了一腔寒意,但海岛不乏色彩,依然生机盎然。   这是晒秋的好时节了。   晒秋就是秋季晒鱼鲞,此时内陆的农田硕果累累、金秋丰收,外岛也有丰收,也是金黄色的。   内陆的金色是粮食,外岛的金色是鱼鲞。   慢慢的天涯岛出现在他面前,从海上远看,秋天的天涯岛另有风情,四个小组有三个组的屋宇层叠于山峦上,从上往下分布有磅礴之势。   青山斜斜,礁石浪涌,不断有渔船进出于码头,给萧瑟的秋季增添几分喧嚣和生气。   学生们正在海边找小海货,看到王忆下船便高兴的喊:“王老师回来了!”   王忆冲他们挥挥手,学生们围上来问他:“王老师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的娃娃呢?”   这话直接把王忆雷了个外焦里嫩:“你们说啥呢?我和小秋老师哪有娃娃?”   学生们认真说:“有呀、当然有,你们结婚了,小秋老师就会有娃娃的,队里的大人都这么说。”   王忆无奈的笑道:“那得等小秋老师十月怀胎……”   “对呀,大人也这么说,小秋老师十月怀胎就会生下娃娃。”学生们急忙说。   这话没问题,王忆点头。   然后学生们理所当然的说:“这不是已经十月了吗?”   王忆让他们整的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说:“老师带回来了你们参加比赛得到第一名的奖状,每一位参加比赛的同学都能分到一张奖状!”   娃娃顿时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学生们听到后欢呼起来:“哦,又有奖状喽!”   “我妈说我能再得一张奖状就给我杀鸡炖肉,今晚杀鸡炖肉啦!”   “把王老师抬起来,抬到山上去!”   王状元吆喝一声,学生们胆子很大,真要来抬王忆!   王忆大惊,赶紧把他们撵走,自己拎起背包急忙往山上跑去。   祝真学和祝晚安回县里过节了,孙征南一起被带走,昨晚竟然跟他一样没有回来。   这让他惴惴不安:孙征南下手那么快,难道已经在祝家住下了?   祝真学不在,这样给奖状写名字、写字的工作就要交给杨文蓉了。   因为再没人能写好毛笔字了,也就杨文蓉的硬笔书还不错,这次奖状得用硬笔书来写了。   杨文蓉正好在办公室学习,他便抱着一摞奖状过去了,把来意说明,杨文蓉便拿起钢笔开始奋笔疾书。   王向红冲王忆招招手,也关心了和他一样的问题:“孙老师难道在祝老师家里住下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小祝老师该准备婚礼了?”   王忆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吧?他们还没有订婚呢。”   王向红吸了口烟说:“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你订婚他也订婚,墨斗那里也订婚,还有两家子后生我听他们当家的说也定下对象了,哈哈,咱岛上马上就要喜事连连了!”   过去好几年,岛上一对新人都没有添置,外队的姑娘不愿意嫁进来,只有本队的姑娘走出去。   这事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当族长的,最大念想就是能让家族开枝散叶。   结果现在好了,现在队里的喜事一桩接一桩,光他知道的生产队里就有了四五对新人,还有的他不知道,因为有些人家做事沉稳,孩子没订婚不会简单的把找对象的事传出来。   青年们要结婚,那就得有婚房。   于是王向红美滋滋的抽了口烟,说道:“王老师,现在你是已经订婚了,后面你得准备结婚了,要结婚得有婚房。”   “我想过了,队里要开始盖房子了,先给你盖,要是孙老师也要结婚,就同时给你俩一起盖!”   王忆问道:“楼房?”   王向红抽出烟袋杆作势要敲他脑门:“想的真美,咱哪有那么多钱呀?”   “我打听过了,在咱外岛起一座新房子至少得需要四五千块,内地可能便宜点,咱们主要是货运太贵了。”   “咱队里这么多户,队集体还打算一家一户给起一座房子呢,这得多少钱?恐怕要百八十万啊!”   王向红提起这话题忍不住叹气。   百八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心头,经常让我喘不动气啊!”   他重重的说出这句话,目的是打消王忆要盖楼房的想法。   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愁这个数字,因为饭店、因为销售队、因为点心队、因为服装队也因为手艺队、木工队都在给生产队源源不断的带来收入!   他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能给生产队家家户户起一座新房子,到时候让老徐那家伙来开开眼界,让他说天涯岛好几年添置不了一座新房子、好几年没有点新变化!   这么想着他还挺骄傲的。   结果王忆关心的说道:“你喘不动气?那你别吸烟了,会不会是肺或者胸口有问题啊?”   王向红一听这话当场愣住了。   这是你要关注的重点吗?   我刚才那句话,这是重点吗?! 第378章 砖窑厂和大规划   面对王向红那迷糊懵逼的小眼神,王忆这边态度很认真:“支书我跟你说,这涉及到身体的事不能麻痹大意,所以你要是经常喘不上气来……”   “我没经常喘不上气来。”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哦好的,那我改一改,支书我跟你说,你要是偶尔喘不上气来……”   “也没偶尔喘不上气来。”王向红再次打断他的话,“不是,这是重点吗?你是听三不听四还是故意跟我打马虎眼呢?”   “这是重点吗!”   王忆说道:“这身体的健康怎么不是重点啦?我跟你说支书,你别看我年轻,但我可爱……”   “你可爱个屁。”王向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竟然还能这么夸自己一句,哈哈。”   他要笑尿了。   “你让我把话说完!”王忆无奈,“是我可、爱琢磨事了。”   “我琢磨着吧,人这一辈子拥有的东西好比是数字,你明白吧?”   “有些人拥有1000,有些人拥有10000,但不管拥有多少东西,这健康就是数字前面的1,没有这个1,那你拥有再多东西也没用!”   王向红说道:“别扯东扯西、五马八枪的,我说我那啥被钱压得喘不动气,那是、那是修辞手法!一种比喻!”   “总之我跟你说,给全队盖房子,我没有任何意见;给全队盖楼房,那是想都别想!”   他说着摇了摇头,一脸唏嘘:“咱们庄户人家没有住楼房的命!”   王忆不悦的说:“支书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领袖同志说过,人不能信命,对不对?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嘛!”   “还有鲁迅同志也说过,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我命由我不由天!”   “住楼房怎么了?我还要给学校盖楼房呢!凭啥城里娃娃就要在楼房里念书,咱娃娃就在这海草房里念书?”   “凭他们血统高贵?凭他们投胎投的好?”   王向红让他怼的哑口无言。   眼皮子眨巴来眨巴去。   他这会倒是挺憨厚可爱的。   他琢磨了良久,然后说:“盖楼房太贵了,而且没啥必要,咱平房不就够住了吗?盖楼房多浪费呀。”   王忆说道:“不浪费,一点不浪费。我跟你说支书,我有一个梦想……”   “I-have-a-dream。”杨文蓉抬起头说道。   王忆说道:“对,I-have-a-dream,dream是梦想。”   “那我dream啥呢?dream将来有一天,咱们家家户户一套楼房,家家户户把楼房装修的漂漂亮亮。”   “为什么要这样?不是为了显摆,是为了发展!”   “支书你相信我,随着咱们国家改革开放,这人民会越来越有钱,有钱了他们就想要旅游,而咱们外岛很漂亮,又有海又有山,又有鱼虾蟹又有鸡鸭猪羊,以后内陆会有人来咱们这里旅游。”   “咱们生产队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渔家小院,做渔家菜、住渔家房,这叫渔家乐!很有发展前途的,到时候社员们坐在家里就能收钱!”   王向红让他的中英文结合给震住了。   这么叼的吗?   然后他问:“可是钱从哪里出?人从哪里出?盖房子,孙老师和徐老师是专家,盖楼房呢?我觉得他俩不行!”   王忆说道:“这事我都仔细想过了,咱们队里盖房子多呀,家家户户都要盖,需要多少砖瓦?”   “如果这全靠买,不说需要多少钱,就说渠道吧,咱们哪有渠道买这么多的砖瓦,是不是?”   王向红点点头:“这也是个费劲的事。”   王忆说道:“所以,咱们直接建砖窑、建烧砖厂,咱们自己烧砖!”   王向红愣住了。   他仔细看王忆。   昨晚也没喝多少酒呀,怎么到现在还在说糊涂话呢?   王忆分析道:“以前咱们队里拉电线的时候,然后需要电线杆多,咱们就自己烧沥青油炸电线杆,为什么?因为省钱啊!”   “现在咱们需要的砖头多,那为什么不自己烧砖呢?而且咱们一旦可以烧砖出产砖头,不光是咱们生产队自己建房子要用,还可以面向全县各公社、各生产队销售!”   “支书你听我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咱外岛人有了钱干啥?翻新房子、盖新房子,是不是?”   “那你看到了,老百姓生活水平逐渐升高,老百姓手里逐渐有钱了,到时候多少人想要盖房子?”   “咱们队里要是有砖窑厂往外出产砖头,那全县多少人要来咱这里买砖头?这生意它能不好嘛!”   王向红额头沁出了汗水。   他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是这么回事,确实是这么回事。”   “咱们队里自己需要大量砖头,外岛各生产队以后肯定也需要大量砖头,这没毛病,这点我也能想到。”   “可是!”   他加重了语气。   “可是,咱们怎么生产砖头?生产砖头的具体工序我不懂,大概的我懂,生产砖头需要砖窑,用砖窑来烧。”   “好了,咱们要出产砖头那先得有地方建起砖窑,有了砖窑还得有泥土有煤炭对不对?还得、还得有机器,有打砖坯子的机器!”   “我问你,咱们有啥?都有啥?”   王忆坚定的说道:“咱们有人!人能胜天、人能胜地,领袖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真正动力!”   王向红听到这话气的想打他:“你小子!快给我拉倒吧,少拿领袖的话来压我,这一套对我来说没有用!”   “你不能盲目的搞建设,就像黄土公社以前盲目的搞那个海水稻种植,结果还不是劳民伤财了?”   王忆说道:“对了,支书你说起这茬还真提醒我了,咱们之前不是说要学习袁专家吗?我最近研究了一下,海水稻这个东西在我国农耕历史上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寻思,你能不能委托黄土公社那边的同志搜一下海水稻?要是能找到,咱们就把它们献给国家、献给农研所,也算是给国家、给人民立下大功了!”   虽然已经是中秋,但还能找到水稻的踪影。   长江上游地区以单季中稻为主,一般在8月下旬收割;而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区早稻在7月下旬收割,晚稻在10月下旬至11月收割。   像是翁洲地区自然属于长江下游,现在刚进入收晚稻的初期阶段。   王向红说:“你少来这些有的没的,野水稻早让黄土公社给造没了,不过你真觉得这东西利国利民?”   王忆叫道:“支书我这可不跟你开玩笑,海水稻这个物种迄今为止在咱国内还是个空白,要是咱们能把野生海水稻的植株送给科研人员,这绝对是一件能填补国内一项空白的大功!”   ‘填补国内一项空白’在当前年头是宣传口的风口,广播和报纸上经常会说哪个省市地区哪个厂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填补了国内一项空白。   对于王向红这种一心为国的老同志、老干部来说,要是真能做到那可就骄傲了。   于是他抽了口烟毫不犹豫的说道:“行,那我让黄土公社的熟人再好好找找这个东西。”   “以前咱们外岛确实长过海水稻,不过就是在没有人烟的荒岛滩涂地里零星能看见,这两年没再怎么听见有人说这个东西,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立马让人拔走收了稻米。”   王忆一听这真是浪费了,他问道:“那没有人取了稻种自己回来种植吗?”   王向红摇头说:“种不了,很多人种过,我不是跟你说来着,那个黄土公社还找了好些苗子想要培育新品种来着吗?”   “结果那海水稻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嗨,反正种来种去都种没了,还不如把稻米蒸了当口饭呢!”   王忆无奈的叹气。   眼光、技术、意识和能力,这让老百姓错过好些好东西,但没办法,因为世界发展就是这样的。   而王向红的心思还不在海水稻上,他一瞪眼睛说道:“你个小子又跟我耍心眼,怎么聊着聊着又聊到农业上了?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工业问题!”   “继续说咱的砖窑厂,刚才我那些问题怎么解决?咱们怎么能建起一座窑厂?”   “你建窑厂需要地盘、需要技术、需要机器、需要窑洞,还需要好些泥土好些煤炭之类的,反正都需要,咱一穷二白,怎么搞?怎么解决?”   王忆说道:“新中国也是从一穷二白中发展起来的……”   “嗨呀我的个好侄子!”王向红让他堵得心窝口发慌,换个人跟他在这里瞎喊口号他早拿烟袋杆子抽他了,但王忆不一样。   王忆做成的事多、有能耐,为人沉稳踏实,王向红心底其实已经有些尊重他了。   而且他一直在跟王忆辩论而不是直接否认王忆的提议,就是心里其实存在一点奢想:   万一队里真能建起个砖窑厂呢?   那可就真发达了!   他比王忆更清楚外岛渔民对新房子的心心念念多强烈,谁家有钱都要盖新房,要是队里能生产砖瓦,那不光是赚钱的事,还是能给外岛发展提供巨大帮助。   到时候他不只是县里的劳动模范,作为生产队的领头羊、社队企业的第二负责人,他是可以拿一个市里的劳动模范的!   于是他保留质疑态度但期盼的问:“问题太多了,怎么解决呀——别光给我喊口号,我要的是办法!”   王忆说道:“还能怎么解决,泥土、煤炭这些东西都从内陆运输过来,咱们生产队有钱了,可以攒钱买一艘二手的运输船,到时候从内陆往这边运原材料。”   “其实真正制约咱们建砖窑厂的难题不是这些原材料,是水!烧砖头不能用海水,要用淡水,咱外岛要找到这么多淡水才是困难!”   王向红说:“困难一重重啊,按下葫芦浮起瓢,唉,王老师,我觉得咱外岛就不是搞工业建设的地方,你有这想法是好的,但不可能实现的!”   王忆说道:“确实困难一重重,但英勇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绝不会畏惧困难!”   “铁人王进喜同志说过,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要发挥大庆精神,争取在外岛建起一个海上大庆来!”   王向红目瞪口呆。   他怀疑这小子要是二十年前、十几年前来外岛,肯定是一把喊口号、搞事情的好手。   在这方面这王老师是小母牛敲门——牛逼到家了!   王忆之所以想要建砖窑厂,确实是想要给生产队找一个起码能持续二十年的实体工业项目。   这是他看到队里花钱给秋渭水买珠江牌钢琴后下定的决心。   而说实话,建砖窑厂这想法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因为外岛没有砖窑厂,要建房子就得去内地买砖头,不光渠道不好找,费用还格外高。   之前回来的路上吴家父子就提起过这点,他们想要盖房子,但没地方买砖头。   有类似困惑的还有外岛其他人家,王忆知道改革开放将给中国人民的经济环境带来多大的改善,说是翻天覆地真不夸张。   外岛以后家家户户会盖起新房子的,其中多数就是楼房,所以外岛拥有庞大的基建市场。   只是建砖窑厂不容易,但王忆想要试试。   他隐约记得22年的时代是有用海水生产砖瓦的工艺的,这是一种改良的建筑工艺,还申请了专利。   这样他想看看这工艺在82年能不能派上用场,如果能派上用场解决了水源困难,那他们还真可以发展一座砖窑厂出来。   另外建起砖窑厂很难,那有没有其他的发展之路呢?   杨文蓉写奖状、王向红看报纸,王忆拉了一个本子过来开始研究起来。   天涯岛四周的海洋是穷海,搞渔业养殖这回事可以先放一放,甚至整个渔业工作都可以先放一放。   现在靠海洋吃饭都困难,更别说盖房子、买大船,家家户户过上小康生活了。   于是王忆初步有了发展思路:   天涯岛要富裕,不能光靠他从22年带货,正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他应该把天涯岛的社员发动起来,将社员们的工作和社队企业紧密的连接起来。   要把王家人融入三百六十行里,将天涯岛变成一个百货生产基地!   这样到时候天涯岛可以成为海上华西村!   王忆规划了一下子。   改革开放后国家市场百废待兴,机会众多,而现在队里已经有了销售队和麻六这个金牌销售员。   甚至他们已经在沪都扎下根,成立了一个公司。   虽然凉菜销售队现在仅仅是在县城搞了个卖凉菜、卖月饼的小摊子,属于小打小闹。   但是这小打小闹是种子,一枚小小的种子不起眼,可是等它发芽生长,以后是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培养出来的这支销售队,未来有可能孵化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现在国内还没有意识到销售的力量有多大,而王忆却了解这点。   有了销售渠道,天涯岛只需要安心搞生产即可。   王忆琢磨着现在天涯岛基本解决了吃饱穿暖的问题,那可以进入到下一步发展阶段了:   奔小康,求富裕!   这活还真得靠他了,得依靠他来寻找项目,利用社员们的劳动力,来给生产队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   王忆在纸上列了一下,如果把麻六算作他的人,那单算生产队的话,现在生产队拥有的产业是:   渔业中的捕捞作业和晒鲞作业,大众餐厅,服装队,做月饼的点心队,做躺椅的木工队,编平安结的手工队,再就是一个销售队。   这是远远不够的。   三百六十行,得继续发展新行当;已有的行当要发展新门路。   比如点心队,那烤炉是多用途的,可以烤月饼也可以烤蛋糕。   比如手工队,可以编平安结,也可以编一些藤篮、花篮这种简单工艺品。   比如木工队,可以生产躺椅也可以组装一些木质的工艺品,就像是小帆船呀小轮船呀小装甲车等等之类,反正22年有的是原材料。   就像他在22年参加开渔节的时候得到的那个客船手办,那种东西自然是天涯岛生产不出来的,但类似的木质客船手办可以拼装组建,送去沪都小商品批发市场绝对能够热卖。   他继续发散思维还想到了一样东西:海洋工艺品。   这些工艺品用的是鱼线、各种贝壳、各种颜料然后加上铃铛之类的小玩意儿组成,有贝壳风铃、贝壳摆件等等。   只要他弄一本教程书过来,让社员们自己慢慢研究,他们总能研究出点东西来的。   思维发散开了……   王忆发现了将82年和22年结合在一起的盲点。   他不必非得从22年往82年带物资,也可以带技术,特别是一些简单的手工艺技术,这样不会引起外界对天涯岛的特殊关注的。   这么想着他便愉快起来。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就到傍晚了。   杨文蓉写完了所有奖状,累的的是手腕酸麻,王忆赶紧给她送上冰糕、冰镇汽水和一些苹果干、香蕉干、桃干之类的果脯。   他发现杨文蓉可能是日子过的太苦的缘故,这小少妇是很嘴馋的,对零嘴那是一个心有独钟。   果然,左手冰糕右手果脯,还能偶尔来一口冰镇汽水,杨文蓉很满足。   特别是王忆还去打开录音机给她播放了一些外国歌曲,这让她更开心了。   她在窗口连吃带喝听着音乐看夕阳落山,忍不住感叹一声:“这生活,真棒!”   王忆让学生们去招呼同学过来领奖状。   学生们乌压压一大群聚集在大队委办公室门前,这样王忆喊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学生大喊一声‘到’,然后兴高采烈的来领取奖状。   又是一人一张奖状,都是‘海福县1982年国庆节庆典表演活动第一名留念’。   这下子社员们下工回家还没有进家门,纷纷被孩子堵在门口。   学生们举着手,手里是奖状。   黄小花见此顾不上择掉身上的线头,她高兴的问道:“好呀,你们姐弟们又得到奖状了?太好了,家里墙壁都可以用你们奖状糊起来了!”   各家各户都有欢喜的笑声。   像大胆这样的闲得蛋疼,还把王状元叫到身边说:“你过来,给我打一套太极拳看看,我看看你们怎么得的第一名。”   王状元轻蔑一笑:“这可是海福县1982年国庆节庆典表演活动第一名的表演,一般人能看吗?没有那个福气你知道吧?”   大胆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抽出腰带说道:“嘿,你小子皮痒痒了,敢跟你爹这么说话?”   王状元见此毫不畏惧,他直接冲到屋里将‘祖国万岁’红旗举了出来,他嚷嚷道:“王祥臭你有本事就来打我!”   “别怪我没有警告你,我如今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红旗护卫队成员,你打我就是侮辱红旗!”   “这个红旗可不是一般的红旗,它是我们在全县国庆节表演活动中喜获第一名的见证者!”   “不止如此,你看到旗杆上头的红色了吗?那是血、是坏分子的血!这面红旗曾经捅倒下一名臭流氓,你要是侮辱它,那你也是流氓!”   大胆被他这一大溜话给说瞪眼了。   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怎么回事?这什么情况?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儿子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绝对是提前组织了,他就在等着自己要揍他然后拿出红旗来对付自己!   意识到这点大胆很愤怒,指着他说:“你小子少上纲上线来压我,我是你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王状元扯着嗓子喊:“快来看都快来看,有人要侮辱红旗!寿星爷、队长伯啊,有人要侮辱革命烈士的献血染红的红旗啦!”   他这么一吆喝,大胆倒吸一口凉气。   寿星爷对党对国家最是拥护,而且因为他的儿子们壮烈牺牲在了小鬼子的枪眼下、是为保卫人民而流的血,所以他对红领巾和红旗最是爱护,平日里看到学生挥舞红领巾玩闹他都要狠狠批评一顿。   所以……   他快速琢磨一下,顿时明白一个道理:不能硬干,只能智取!   不光要斗勇,还要斗智!   于是大胆眼珠子一转,做出服气认输的架势,举起手说:“别叫了别叫了,那啥,这样,你看你又得到了一面奖状,这样,今晚家里炖猪肉给你吃,好不好?”   王状元一听乐了:“爹,家里还有猪肉呢?”   大胆状若随意的说:“有、有,昨天刚割的。还有你别叫我爹了,以后你是我爹,你牛逼你厉害,你是我爹!”   王状元咧嘴笑道:“行啊,儿子。”   大胆一听这话真是当场爆炸——高兴的爆炸,你小子跟我玩脑子,你老子我这些年吃的海水比你吃的淡水还要多,你跟我玩阴的?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抽出腰带一甩跟甩马鞭似的,这次王状元再吆喝也没用了:   当儿子的竟然敢称呼爹为‘儿子’,这是违反纲常伦理,闹到寿星爷和王向红面前他也不怕!   成功套路了儿子之后他挥舞腰带去抽儿子,王状元只好举着红旗狂奔。   然后开开心心的社员们纷纷出来看这一幕奇景:“这是干什么呢?草鞋举着红旗在前面跑,大胆在后面跑,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爷俩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庆祝国庆节?”   “我也要去庆祝……”   好些学生跟着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祖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忆听到声音去山顶路口往下看了看,笑道:“这些孩子还有大胆真爱国呀!”   王向红这边打开电视准备看《新闻联播》,结果《新闻联播》之前有电视节目预告。   他看了之后欣然大喜,对王忆说:“王老师,太好了,今晚还要放《除妖乌鸡国》!”   王忆问道:“还放《西游记》?不是昨晚放吗?”   王向红高兴的伸手一拍大腿说:“对呀,昨晚放呀,咱们昨晚没能看上这电视剧我非常的遗憾,没想到今天还放!”   “国庆节连放三天,第一天是中央电视台放,今天是省和直辖市电视台放,明天还要放,是各地委、地级市电视台播放。”杨文蓉解释道。   知道这具体消息的不光是杨文蓉,还有好些社员甚至是外队社员,傍晚联系不断有外队渔船到来,都是来看《西游记》的。   现在天冷了,待在礁石滩上看电影的活动进入尾声了,晚上风冷且大,人们受不了。   恰好生产队有了电视机,还是一台大彩电,然后社员们又开始在晚上挤在屋子里看电视。   挤的满满当当一屋子!   王忆本来还想看看这第一次播放的《西游记》,结果没法看。   首先屋子里人多呼吸杂乱,有些人习惯性脱鞋,男人吸烟女人吐痰,小孩时不时怪叫一声……   观看体验极差!   其次这集《除妖乌鸡国》也不太好看,跟王忆印象中的经典《西游记》有差距,孙悟空是六小龄童、猪八戒是猪头大肚子。   可是这里的孙悟空面色惨白、打扮的跟个猎户一样,缺少他印象中的灵性。   猪八戒那边更没法说,真跟一头猪似的,黑头黑脸还特么一头土猪,另外声音也总带着猪打呼噜那种粗重声音……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看过的《西游记-除妖乌鸡国》肯定跟这个不一样!   于是他摇摇头离开了。   可社员们看的却大呼过瘾:“大圣真是神通广大啊!”   “乌鸡国王后,啧啧,真他娘好看,这老娘们有味道,带劲啊!”   “妈我害怕,那个龙王爷爷怎么比青狮精还吓人!”   王忆回去后本想回22年研究一下建砖窑厂的技术工作,但想想没必要这么着急,于是留下开灯整理了《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这部作品要准备出版了。   他跟白梨花约好了,国庆节假期结束后,就让张有信把初稿送过去,然后由她校阅再邮寄给出版社,听取专家的意见。   书已经写完了,他大概浏览了一下,将几本笔记本按照顺序绑了起来,这样就等着张有信上门了。   收拾完了笔记本,王忆突然有了久违的空闲,这几天忙着抗击台风灾害、带领学生去参加表演和订婚,真是把他忙碌的不行,现在心头无有闲事,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这样他便自嘲一声‘劳碌命’,然后拖了躺椅在门口撸狗撸鸟——正经的撸鸟,撸的是沙雕。   然后悠悠然当场抬头看向夜空。   仅仅是一天之差,昨天还是阴风呼啸、阴云蔽月,到了今天便是白日晴空、夜晚晴朗。   今天是八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海上的月亮尤其圆,今晚月亮不光特别圆还特别大,遥遥在远方不像是在天上,倒像是低垂在海面上。   天阶夜色凉如水,大海奔涌中,夜空还有云彩飘荡,但阻拦不住中秋的月华洋洋洒洒落满天涯岛。   夜晚的岛屿竟然变成了银白色,如落一地霜。   王忆对大迷糊说:“你去给我拿一瓶汽水过来,你也拿一瓶,再随便拿点吃的,咱俩赏月。”   大迷糊从床上爬起来,蹭蹭蹭进入门市部,蹭蹭蹭回来:   两瓶汽水,一堆吃的!   王忆哈哈笑,大迷糊在吃上从不迷糊。   他接过汽水对着月亮晃了晃瓶子,笑道:“年总、墩总,中秋快乐。”   有社员来买东西,跟他笑道:“王老师,跟谁说话呢?”   王忆指向月亮说:“跟月亮上的嫦娥和吴刚说话呢。”   社员说道:“那你跟他们说说,咱炎黄子孙现在日子过的很好,社会主义建设工作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他们俩要是有觉悟,那就别在月亮上闲着了。”   “闲置的劳动力是浪费、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让他们俩一起来跟咱们合力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吧。”   王忆被这话给逗乐了。   此时《西游记》不知道演到了那个片段,办公室里也响起了大片的笑声。   岛上热闹起来,好些孩子拿着昨晚没舍得吃的月饼出来玩游戏、打闹、说笑,也有狗子被月饼馋的汪汪叫,摇摆着尾巴跟随着小主人四处乱跑。   王忆感受着这股热热闹闹的气氛、看着亮堂堂的圆月,然后这一刻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82年和22年的时光在圆月上相撞,他看着眼前的天涯岛,突然想去看看22年的天涯岛现在什么情况。   应该没什么人了,上次他回去邱大年跟他说过,国庆节要给岛上的员工们放假,只留下值班人员看守岛屿上的财产。   于是他拎着汽水瓶进听涛居回到22年天涯岛,从一间荒废的屋子里走出去。   22年的今天也是好天气,如他先前所猜测,岛上一片冷清安宁,与82年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农历上82年是中秋节,22年的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如今马上迎来九月九的重阳节。   人间九月,总是月明海风轻。   一轮银月低垂,将漫无边际的海面照耀的亮堂堂、白灿灿。   湿漉漉的海风带着凉意穿透人的衣裳吹在人的身上,王忆抬头望天又望月,月华似水倾泻而下,仿佛整个大海都是它所浇灌出来的。   潮水涨了又退,时间一天天过去;月缺月又圆,光阴一月月流走;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还会开,岁月一年年消逝。   沐浴在秋日的皎洁月华中,王忆的心里便浮现出一股穿越时光的寂寥。   明明天上月亮亮堂堂,明明山上路灯明晃晃,明明不远处的集成化房屋里也有值班员,可是他在这座岛上却感到特别孤独。   这种孤独不是因为身边没有人导致的,而是他想起了过去那些年的中秋节、看到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天涯岛。   王忆是个很害怕孤独的人。   所以他才会喜欢82年的天涯岛。   22年的天涯岛总是让他没有归属感,他想或许就是因为这岛屿的冷清死寂。   然后他抿了口汽水又在琢磨,自己面对22年的天涯岛不该这么消极,只是想简单的把他当一个自己的秘密中转站。   这终究是他的家乡,他应该想办法让这座冷清的岛屿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他是承诺过要开发家乡岛屿的,而他现在身上又有钱,那他应该把这些钱活跃起来。   82年他要带领社员们发展三百六十行,那22年他是不是可以把天涯岛给恢复成曾经的热闹村庄呢?   有时空屋这个强大的金手指在身上,他不应该单单去利用两个时空的资源去赚钱,这应该不是时空屋的作用。   他该好好想想怎么去做点更有用的事。   正好他想起了墩子上次跟他说的县政府重建新乡村的发展规划,县里会把岛上房屋重新检查、审核,危房拆除,能用的房子加固和翻新。   这样天涯岛是有机会焕然一新的!   王忆想到这里突然心头明亮,就像八月十六的月光照进了心里一样。   他回身开门通过时空屋去了码头的天涯一号中。   人间国庆节,海上空荡荡。   王忆本想给邱大年打个电话,但考虑到今天毕竟是国庆节假期之内,估计人家这点正在休假呢,于是他便改成了发信息,把后续一些工作给安排了一下。   包括关于天涯岛发展的新构想,也包括对外岛各岛屿的地质勘探——   他准备找个地质队把外岛若干无人岛给勘测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建厂的岛屿,到时候在82年承包下来干工厂。   另外既然请了地质队,那也可以顺便勘探天涯岛的地质资源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合适的水脉来打井。   这次工作量大,王忆仔细的编辑信息,逐条发送过去。   基本上这就是未来一段时间,两个时空的发展规划了…… 第379章 还海账的日子   22年的国庆假期有七天,热热闹闹过七天。   82年的国庆节假期只有三天,劳动人民没有假期,学生才有、工人才有、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才有。   但外岛的渔民这三天日子过的也会比较轻松,这会没有渔汛,城里的亲戚休假,于是还海账的人家便会趁这机会去走亲戚。   天涯岛的社员们也在忙着还海账。   今天王东宝和项玉环两口子便请了假,在门市部里买了东西又去换了几张粮票,收拾一通带上儿子王新米准备去娘家走娘家、还海账。   麻六从沪都带回来了红色礼袋,普通的尼龙布袋子,上面印着喜字、印着大红花,看着很土但很喜庆,现在是队里还海账的专用礼袋。   可礼袋个头不够大,用两个的话——项玉环不舍得,这可是布袋子,多好看,实在不舍得送人太多。   于是她忙碌的收拾东西来想办法能尽量节省空间,忙了这样忙那样,忙的上火。   更上火的是自家男人和孩子没有一个来帮忙的,这样她生气的回头看,看到自家男人蹲在门口抽烟、儿子在捧着一本书念念有词。   儿子在学习她不好发火,便冲自家男人骂道:“你娘的,抽烟抽烟,整天就知道抽烟,你跟烟去过日子吧,别跟我们娘俩过了。”   王东宝愣了愣:“我打清早开始这是第一根烟啊,你说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发什么火?今天去你娘家呢,你怎么还生气了?”   项玉环被他问的无言以对,便说道:“这急着出门呢,你没看我收拾的多忙活吗?你还抽烟!”   “抽完这支烟赶紧过来给我帮忙,你说你也是,你还抽上烟卷了——嘿,还带着过滤嘴?你不过日子了?”   王东宝说道:“啥叫我不过日子了?我平日里一直抽旱烟,这不是今天咱去你娘家还海账,所以才买了几盒带过滤嘴的吗?”   “我去了肯定得给你爹给你兄弟他们敬烟,到时候拿出一包没开封的新烟多不好看,让人寻思我是故意拿一包带过滤嘴的烟来炫耀怎么办?”   王新米问道:“爸,那你买烟卷去不是为了炫耀吗?”   王东宝说:“不是,我那是为了不丢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舅二舅这些人是什么人!”   项玉环嘀咕道:“我大哥这个人确实嘚瑟,自从在县城里找了个烧锅炉的活,把他给飘的厉害。不过我二哥没啥吧?我二哥这人就是势利了一些。”   王东宝说:“对啊,你也知道孩子他二舅势利,去年还海账因为带的礼少了、轻了,让他夹枪带棒的好一顿训。”   “我可是够够的了,今年我把礼凑齐了,可不能再落他口实。”   想起家里那帮亲戚的嘴脸,项玉环也忍不住咂咂嘴。   她琢磨了一下子说:“今天虽然是回去还海账,不过也是洪英来女婿,她女婿是城里人,到时候我大哥二哥肯定会收敛着的,不会再夹枪带棒的训你了。”   王东宝一听这话顿时站起来,瞪眼说道:“他们敢!我这带着瓶装酒、带着烟卷,光月饼准备了五斤、饼干准备了五包,还有肉有粮票有罐头,他们凭什么训我?”   “而且今年孝敬你爹娘,还带了一床新毛毯——多好的毛毯,咱自己都没舍得盖呢。”   看着丈夫发火,项玉环的火气也起来了,怒道:“他们俩是大的,训咱小的怎么了?”   王东宝指着山顶方向说:“大的又不是长辈,就算长辈能无缘无故训人?”   “我去把王老师叫下来,王老师懂的多、能耐大,咱们让他来评评理,行不行?”   一听丈夫要叫王忆,项玉环这边蔫了不少:“不是,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训你。”   “以前不是咱家里不行,还海账时候带的礼太轻了,他们觉得咱抠门、咱不重视亲戚关系嘛。”   王东宝说道:“可是这次咱把礼带齐了,他们要是再训我那我可不忍着啊。”   “媳妇我可是把丑话在这里给你撂下了,他们再把我当孙子训,我当场就发火!”   项玉环怒道:“你怎么发火?”   王东宝也怒道:“我把事汇报给王老师还有队长,我让我们王家人去给我主持公道!”   这次不光是扯上了王忆,还扯上了王向红。   得了,队里两把手全齐了。   项玉环顿时又蔫了:“今年他们要是跟你吆三喝四,那我帮你吆喝回去。”   “再说了,我都说了今天是洪英城里的女婿头一次上门,这样我大哥不能冲你吆喝,毕竟这是他家的女婿,他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让人家城里人瞧不起。”   王新米听到母亲的话后很好奇,插嘴问:“妈,我洪英大姐真找了城里人当女婿?那我大舅以前没吹牛呀,他一直就说要让洪英大姐去城里吃商品粮。”   “你大姐能吃个屁,”王东宝撇嘴,“商品粮那么好吃啊?你大舅在县里也只是临时工,他还没有吃上商品粮呢,还想着让他闺女吃上商品粮?”   项玉环不甘示弱:“我打听了,洪英他女婿跟我大哥是兄弟单位的,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商品粮,洪英跟着他就是能吃上商品粮!”   王东宝懒得跟媳妇犟嘴。   倒是王新米疑惑的问:“妈,什么叫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城里人也土吗?”   项玉环翻白眼,说道:“念你的书去,对了,把你那两张奖状给我摘下来带上……”   “你可拉倒吧,不嫌丢人的。”王东宝嘬着烟屁股笑了起来,“带上相片就行了,别带奖状,你是生怕不知道你儿子拿了两张奖状。”   项玉环得意的说:“那当然了,我娘家那边的孩子还没有拿过奖状的呢,大米一下子拿了两张,这是多大的喜事。”   两口子拌着嘴,然后便把东西收拾好了。   这时候有人在码头上大声喊:“客船来了!”   听到这话一家三口赶紧收拾行李出发。   现在日子真舒服。   顿顿粮食管够,隔三差五就吃细粮改善伙食,队里还经常发分红、发福利,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   十月一当天县里还开通了客船,以后走娘家、去公社、去县里不用自己摇橹了,多好的事!   项玉环的娘家在相公岛,岛上人家都姓项,所以应当叫做项公岛。   实际上这座岛屿历史悠久,项家老人口口相传了一段往事,一段记述了项家人定居相公岛的往事。   项家祖上历史能追溯到西周时期,当时东海之滨有个小国偃国,国王姓项。   西周时期周天子穆王扩张势力范围打到了东海一带,偃王勃然大怒,便点齐兵马奋起反抗,一路反抗一路跑到东海,反抗到了当时还少有人烟的翁洲区域。   后来时光悠悠过去,项家人因为瘟疫、战乱、饥荒等各方面的问题导致族群没能壮大扩散,而是慢慢的人丁凋零,最终流落到了相公岛——项家人说这岛屿的本名是叫项公岛。   但老百姓才不管,就是把它叫相公岛。   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曾经的西周天潢贵胄之后,如今民生凋敝、子孙穷苦。   相公岛的位置很偏远,还要从天涯岛往东北再走三四十公里。   在陆地上三四十公里好说,但在海上这是一段很遥远的距离,相公岛几乎是隔着县政府所在主岛最远的几个住人岛屿之一了。   隔着主岛太远,导致相公岛的居民更是难以跟县城扯上关系,这样岛上老百姓生活越发闭塞也越发困难,这方面他们跟前两年的天涯岛算难兄难弟。   不过相公岛相比天涯岛有个好处,他们一直穷,从建国之后就一直困难。   而天涯岛以前大集体时代是长龙公社的标兵岛,王家生产队更是榜样生产队。   这两年天涯岛属于没落了,所以相公岛的项家人抓住机会说点风凉话来嘲讽王家人,不图别的,就图一个扬眉吐气心里爽:   你老小子也有今天?你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客船航行,相公岛几乎是最后一站——   公社的客船不是挨个生产队跑。   像是多宝岛这种没有码头的岛屿它没法停靠,还有的岛屿比较偏远或者周边有暗礁,这种客船都去不了。   吴风开船行驶路线是经过专家规划的,他们只跑行驶路线,在几座合适的岛屿上进行停靠,以这些岛屿辐射周围小岛。   猎猎秋风吹荡下,客船停靠在了相公岛,船上最后的乘客纷纷下船。   相公岛面积跟天涯岛差不多,人口少,顶多是五百口子人。   整个小岛呈钩形,上面有山但是一片土山,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长树木也种不活庄稼,这样遥望相公岛宛若一座连绵的海上山丘。   这会岛屿的小码头上汇聚了不少人,主要是孩子和少年,他们都是来看客船的。   看到机动船靠上码头他们欢呼雀跃的跑上船赖在了座位上,码头上有大人给吴成军和吴风恭敬的递烟,递上烟卷后跟父子两人聊几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些大人给父子两人递烟不是为了拉关系,只是为了让客船能在码头上停一会,能让家里孩子在船上多玩一会。   吴风接过烟后看了看商标,说道:“行,今天换红梅了?好烟,怎么不抽经济了?”   一个汉子笑道:“今天我们队里都抽好烟,哈哈,没看见我们都穿上好衣裳了吗?”   吴风说道:“这肯定看见了,我以为你们是要去县里参加物资交流会,所以都换上新衣服新鞋、都捯饬的干干净净,难道不是吗?”   另一个汉子笑道:“不是,是翁洲市里头今天有领导下乡,要来我们队里,所以我们穿的漂漂亮亮的。”   这时候有穿中山装、戴蓝军帽的干部走来,说道:“别瞎说啊,今天来的都是大领导,你们可不敢瞎说,到时候闹出事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这好呀。”一个青年社员撇嘴冷笑,“我家里断粮了,吃不了的兜回家明天吃,先吃上两顿饱饭再说。”   队里干部对这说酸话的社员瞪了瞪眼,说:“满银你小子别给我乱来,我知道你说这话啥意思,米缸里的细粮不能动,这以后要给公社还回去的。”   王东宝听到这话后疑惑的问:“啥意思?怎么米缸里的细粮还要给公社还回去?”   相公岛人口少、人家少,彼此多少沾亲带故,这队里干部认识王东宝和项玉环,就说:“玉环你没跟你家男人说咱队里的事?赶紧跟他说说,今天有事呢。”   项玉环听了这话满头雾水:“二叔,有啥事?我不知道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他说?”   队里干部愣了愣,说道:“你不知道?行吧,那你们赶紧去你爹娘家里,你大哥回来了,让你大哥给你说。”   项玉环拎起包下码头,蹲在码头四周的几个人笑道:“玉环你们王家现在确实日子好过了,这回娘家走一趟,大包小包收拾多少东西?”   “肯定有好东西,王家现在了不得,顿顿能吃细粮,他们细粮还不是一般的吃法,像米饭都要做成蛋炒饭!”   “哎呀这真是过上小康生活了,玉环命好、嫁得好哟……”   项玉环笑着客气几句,然后领着丈夫孩子赶紧走了。   她直奔大哥家而去,今天父母和其他兄妹都去大哥家里,他们还海账也是还在大哥家里。   此时项玉环大哥项信誉家里很热闹,大人七八个、小孩七八个,屋内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一家三口进门后,正坐在客厅抽烟的项父看见闺女来了便高兴的点点头。   项玉环这人嘴巴不饶人,进门后放下东西说道:“爹,都说咱项家人的日子不好过,我看着挺好过,这不是做个饭一家比一家舍得放醋。”   “醋可是粮食酿造的,这么舍得放醋,肯定是家里不缺粮食了。”   项父没头没脑听了这么句话满头雾水:“谁家舍得放醋?我没闻见酸味呀。”   项玉环说道:“我们下船的时候,码头那边好几个人跟我说话,一开口满嘴的酸味,这不是吃醋吃多了?”   王新米担心姥爷老糊涂了听不懂母亲的话外音,便帮忙解释道:“姥爷姥姥,我妈的意思是在码头的时候有几个人说话可酸了,看我们王家日子过的好,一个劲说酸话。”   项父哭笑不得:“行行行,你不用多话,我明白你娘的意思。”   “嗨,你们王家现在日子确实过的好,电灯电视电影,听说隔三差五的就要吃一顿肉,这样的日子能不让人流口水吗?”   王新米嘿嘿笑道:“那倒是,吃肉确实香,馋人!”   一个少年从门口挤进来问:“大米,你们队里真的隔三差五吃一顿肉?”   王新米摇摇头:“胡扯,不是隔三差五……”   “我就说不可能!猪肉多稀罕呀,我家一个月吃不上一回,谁家能隔三差五就吃啊?”又有个孩子跑到门口嚷嚷了一句。   王新米瞅了瞅表弟,说:“我们不是隔三差五吃肉,是隔着一天就能吃一顿肉菜……”   “骗人!”这孩子当机立断的叫道,“哪有那么多猪肉?”   王新米说道:“我们队里有饭店啊,饭店里需要猪肉,然后我们王老师从外队自己买猪、杀猪,然后饭店送猪肉,天天送,有时候是邮递员给饭店送、有时候就是这个客船给我们送去饭店里。”   “真的,你们别不信,不管邮递员还是客船驾驶员,他们跟我们王老师都是朋友,上次去县里我们坐客船还不要钱……”   “别瞎说!”王东宝赶紧踢了儿子一脚。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他掏出香烟给岳父、大哥、二哥等男人各上了一支烟,项家老大掏出烟盒给他看:“自己有,你抽着就行了。”   看到他拿出的烟盒,王新米突然眼睛一亮:“大舅,你这是光荣牌香烟?”   项信誉得意的点点头:“对,光荣牌香烟,咱翁洲不多,是我女婿托朋友从广粤那边弄来的。”   项玉环问道:“大哥,你这女婿到底什么人?人家小伙子马上要上门了,你别藏着掖着,该说赶紧说。”   提起女婿,项信誉更是得意:“还能是什么人?就是个端铁饭碗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他姓刘,叫刘大顺,跟我一样都是烧锅炉的,不过人家厉害了,在县委那边烧锅炉。”   “是正式工!”他又补充了一句。   屋子里的人便赞叹起来:   “行,洪英有福了。”   “还是大哥有福,这女婿是他给洪英找的,以后两口子肯定得孝顺他。”   “小刘是正式工,那肯定有关系有路子,大哥你以后让小刘帮你走动走动,也给你转个正式工,这能不能行?”   项信誉提了提腰带笑道:“正在研究这个事呢,这事情性质比较严重,需要有特殊的门路关系和能力。所以不着急,咱不能给孩子制造困难。”   说笑之间他偶然一低头,看到王新米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烟盒。   于是他奇怪的看了眼王东宝问道:“四妹夫,大米他可以抽烟了?你平日里给他抽烟?”   王东宝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儿子,然后下意识举起了巴掌。   少年吓得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是要收集烟盒!爸你别急着打我,王老师说了,家长打孩子要有理由!”   “我想要大舅的光荣烟烟盒,十月一那天我们去县城表演太极拳,人家县城里的学生现在流行收集烟盒!”   “现在城里大人也收集烟盒,红星小学一个学生偶然得到一个烟盒,卖出去卖了一千块!”   一听这话,屋子里的人很吃惊:“真的假的?胡说吧?”   “一千块?一个烟盒一千块?它这烟盒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   “大哥你在城里工作,有这回事吗?”   项信誉迟疑的说:“我天天待在单位里,不过城里人现在确实在搜集那个邮票,说是叫做集邮……”   王新米信誓旦旦的说:“对,大人集邮、学生收集烟盒,县里学生还玩打烟盒的比赛呢,我们学校同学也正在玩这个。”   项信誉听后便说:“我这里头还有烟卷,等会抽完了就把烟盒给你。”   “那你把里面铝箔纸给留着,我得用来包纽扣。”项母赶紧说道,“铝箔纸包纽扣银亮亮的,好看。”   王东宝回头看看天色,说:“洪英她女婿快来了吧?”   项信誉说:“得再等会,他跟公社邮电局的张有信同志是朋友,乘坐张有信同志的船过来——不用花钱,而且邮船很稳,坐着舒服。”   项玉环问道:“大哥,这个小刘有没有什么忌讳?他家里人都挺好?我们待会跟他说话没啥要避讳的吧?”   项信誉一挥手说:“没有,咱们都是长辈,跟他说话避讳什么,不过、不过咳咳,不过咳咳!”   “不过啥?你说就行了,咳嗽什么!”项玉环说道。   项信誉变得有些尴尬,又咳嗽一声说:“跟小刘说话没什么好忌讳的,就是小刘这个人吧……”   “年纪挺大的?身上有残疾?”项玉环问道。   这事渔家人都有心理准备,渔家妹子嫁进城里吃商品粮,那所嫁的男人要么是老光棍要么是残疾人。   项信誉一听这话瞪眼了,说:“你这话说的,我能给洪英找这样的男人?我那叫让她去城里享福?那叫害她!”   “对对对,玉环你别瞎说。”老二项美德皱眉说道。   项信誉说道:“小刘这人你们待会就知道了,长得行,年龄也不大,但他这人不太会说话!”   “怎么回事呢,”他急忙找补,“我们锅炉工整天面对的不是煤炭就是锅炉,没什么说话的地方,所以都不太会说话。”   “另一个小刘这人性子实在,实在人喜欢说实在话,咱都知道,实在话它不中听……”   大家伙笑了起来:“这没事。”   “大哥你这说哪里去了?”   “来来来,喝茶喝茶,玉环你去厨房帮你嫂子她们忙活一下。”   项玉环说:“好,正好我这次过来给我大哥还海账,带了火腿、带了午餐肉还有炖猪肉罐头,能加三个菜。”   听到这话门口的几个小孩不玩了,纷纷吞着口水凑上来翻包,见此项父便去呵斥他们,骂他们没有规矩。   项玉环正要走,突然又回过身说:“对了,我刚才下船时候见着了你们队里文书,他说今天队里有什么事?”   “噢噢,对了,还真把这要紧事往跟你们说了。”项美德一拍额头,“是这样的,今天县里市里领导要来咱队里调查,大哥选了今天让小刘上门也是跟这个事有关。”   项玉环说:“咱队里是贫困生产队,这事我知道,领导们是要来扶贫吗?他们要扶贫的话,你们让女婿上门大吃大喝这能合适?”   项美德讪笑道:“你恰好说错了,咱队里不是贫困生产队,是小康生产队!”   项玉环听到这话一呆:“什么?这不是瞎扯吗?你们队里穷的叮当响……”   “这什么话啊?”项父听的不高兴了,“玉环你们王家是今年来了个大学生日子好过了,但你们好日子没过三百六十天呢,你翘什么尾巴?怎么还看不上娘家了?”   项玉环说道:“爹你少给我扣帽子,我这是实事求是!咱队里是不是穷的叮当响?”   项父一愣,悻悻地说:“是。”   项玉环问道:“那这怎么成了小康生产队了?”   项美德摆摆手说:“这事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行了,你也别多问,反正你知道这回事就行了。”   他又叮嘱王东宝:“你跟大米好好说,待会万一领导问咱话,咱可不能说漏嘴!”   王东宝去叮嘱王新米。   王新米问:“爸啊,要是领导真问姥爷他们家里过的啥日子,我咋说啊?我不会撒谎啊。”   “你他吗还不会撒谎,你撒谎骗起你爹娘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项美德嘲笑他。   王新米见过二舅训斥自家老爹,对这亲戚很不感冒,便冷笑道:“我撒谎敢骗我爹娘但不敢骗领导,你们敢?你们胆子这么大?”   项美德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王东宝心里暗笑,然后说道:“领导问起来,你就拿咱生产队的生活来说!”   王新米说道:“行!”   项家人听到这话,一时之间真是五味杂陈。   王家苦日子没过几年,这是又翻身了?   自家什么时候能翻身啊!   太阳高悬到天空正中央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响铃声。   项信誉猛的站起来说:“小刘来了,走,出去看看。”   一群人呼啦啦走出院子,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正在停下,有个穿白衬衣、黑裤子、绿胶鞋的青年正在支起车子。   王东宝看得一愣:头一次见到在海岛上骑自行车的,这外甥女婿挺猛啊。   青年便是刘大顺,他相貌普普通通,但皮肤挺白、身板挺厚实,项家老人看的很满意:   对外岛来说,皮肤白和胖乎是一个人家庭殷实的两大特征,皮肤白代表不用出海不用下地,胖乎代表家里粮食多油水足。   刘大顺很谦逊的跟他们挨个握手,嘴巴很甜,爷爷奶奶、二叔三姑四姑四姑父叫的很麻利很顺溜。   这样项家人更是满意了。   洪英是个健康高挑的外岛姑娘,皮肤稍微有点黑,但面色红润、身材饱满,一看就能吃能喝、能生能养。   刘大顺说:“各位长辈,我今天骑着自行车来可不是向你们显摆我家有自行车这事,洪英和我信誉叔知道我为人,我不是瞧不起农民的人。”   “只是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家里,带的东西太多,手里拎不下,所以就骑了自行车来装货。”   他带的东西确实不少,车把上挂的多、车后座上绑的多,吸引了左邻右舍指指点点、满脸艳羡。   项信誉得意的昂起头。   来面子了!   项家人纷纷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   然后他们心里想,这青年说话虽然没那么中听,但确实是个坦诚人、实在人,这样项信誉刚才支支吾吾的真是太小题大做。   项父拿出长辈的架子挥挥手说:“走,小刘、洪英,咱们都别站这里了,赶紧进家门,喝杯茶歇歇脚,然后准备吃午饭。”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渔家十二味、鸡鸭鱼肉螃蟹大虾,满满登登一桌子,再摆上几瓶白酒,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孩子们已经馋的抹嘴巴了。   小刘同志很体贴的掏出糖来分给他们,孩子们拿到糖高兴的一个劲蹦跳。   他看着孩子们的表现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冲着王新米的穿着打扮眨了眨眼。   这孩子穿的秋衣好看,这一身真板正,胸口还有‘中、国’俩字,看着很威风。   项信誉作为东家开始招呼大家伙落座,刘大顺抢着拿过酒瓶给倒酒,表现的非常殷勤。   见此项家人更是满意。   项信誉领着举杯,大家伙开始喝了起来。   他领了三杯酒,然后项美德说:“行了大哥,今天的主角是小刘和洪英,来,小刘你来表示表示吧。”   洪英担心的看着自家男人说:“二叔,大顺他、他酒量不太行……”   确实,这会刘大顺已经开始红脸了。   其他人便笑起来:“这女婿刚上门,还没有结婚呢,洪英你就心疼起他来了?”   刘大顺摆摆手说:“洪英没事,这酒度数低不算什么,我在城里跟同学喝酒,我们都喝52度的同山烧,那才带劲。”   “所以你别担心,这酒度数不行,我随便喝。”   同山烧是江南地区的好酒,号称江南小五粮,比他们现在喝的老酒汗档次更高一些。   于是他这么一说,屋子里的男人们就有点尴尬了。   项信誉赶紧救场:“年轻人火力猛,能喝的动高度酒,我们老同志只能喝低度酒了。那啥,小刘你先敬我爹一个吧。”   刘大顺举起酒杯说:“听人劝吃饱饭,爷爷,那我就先敬你一个,那啥,我这杯酒代表我对您老的祝福,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项父听到这话很高兴,这孩子还是挺会说话的。   两人一口抿了杯中酒。   刘大顺又给他夹了个鸡腿:“爷爷您别光喝酒,吃口,多吃点菜。”   项父满意的说:“不着急,你们先吃,你们年轻人要干革命、要工作,你们得先吃饱吃好。”   刘大顺哂笑道:“爷爷你别客气了,我们年轻人以后有的是吃喝的机会,我们年轻,您上年纪了,吃一顿少一顿……”   王东宝一听这话差点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   洪英尴尬,赶紧拉了自家男人一把。   这时候项信誉急眼了,拼命给女婿使眼色,说:“小刘你喝多了,你这酒量真不行啊。”   刘大顺不是傻子只是说话随口溜,所以容易说错话,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就陪笑道:   “确实喝多了,爷爷您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小刘就是诚心诚意的想让你吃个好的。”项信誉笑道。   刘大顺说:“对,确实是这么个意思,毕竟你年纪大了,再不吃可能就吃不着了……”   全桌静默了。   大家伙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项父这边真是蛋疼了。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寻思着这张饭桌自己暂时不能呆了,要不然这小子后面指不定要说啥呢。   于是他就说道:“那个你们先吃着,我胸口有点闷,先去外面吹吹风。”   大家伙站起来送他,刘大顺殷勤的说道:   “爷爷我看你脸色确实不好,是不是胸口不舒服?要不然今天下午你跟我们一起去城里,我在县医院有朋友,咱说得上话,哪怕是得了癌症也能给你治好!”   “别说了别说了。”项信誉苦笑道,“小刘你喝多了,你后面真不能再喝了。”   刘大顺愣了愣,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尴尬的说:“信誉叔、各位长辈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确实在县医院有朋友,我高中同学……”   洪英拉了他一把说:“这话题就当过去了。”   这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发出洪亮的笑声:“呀,这不是五叔吗?你老今天不是家里来孙女婿吗?你怎么在门口呀?”   项父笑道:“是队长、文书来了?这几位是?”   一个壮硕的渔家汉子领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说:“这是咱们县里和市里的领导们,领导们关心咱们渔民老百姓的生活呀,今天特意从百忙之中抽身来咱们队里进行走访。”   “听说你家里来了女婿,领导们想过来讨杯喜酒喝……”   这本来是计划中的安排。   但计划中可不知道这孙女婿一张嘴如此霸道。   于是项父听了队长的话后有点慌:“我草,老三我跟你说,我孙女婿、他他嗓子不舒服,他可能待会不敢不是,不能、他不能出声!”   一边说话他一边用眼神往家里疯狂暗示。   这来的可都是大领导,可不敢让孙女婿乱说话,就这孙女婿刚才对自己说的话,要是放在古代改成对大官们这么说,那他们家可能会被满门抄斩!   项家这边也很慌,洪英拉住对象的手臂说道:“你待会闭着嘴,千万别说话!” 第380章 领导,我们有困难   叶长安带着县里奔小康工作组的几名得力干将站在门口,他环顾着这个生产队不言不语。   只有脸上带着笑容。   高深莫测、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相公岛的支书项宏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大领导是啥意思?   倒是市里来的领导魏崇山笑容很和煦,说道:“老人家,您孙女婿嗓子不舒服那就不让他开口说话了,我们进去、去您家里看看能行吗?我们这些同志想看看咱们外岛生产队奔小康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带领人民群众大踏步奔小康是国家在1979年12月6日提出的一个战略构想,旨在规划一幅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宏伟蓝图。   而小康社会是什么样子呢?   现在国家有标准,一个不算夸张的标准,便是老百姓衣食无忧、能安心生产。   从79年开始,各县城陆陆续续成立了奔小康生活工作组,到了今年这个工作更是被划到了重点区域,各省各市都有主管领导挂帅。   并且,国家要求领导们要去一线去视察、去切身实际的认知当前农村的发展状况。   就在这种情况下,各县、各公社或者说乡镇都给辖内的生产队、村庄进行了经济发展、生活水平评级,大致分成三个档,贫困村、发展村、小康村。   海福县的生产队分档工作是在去年展开的,其中长龙公社有三个小康村的标准、三个贫困村的标准。   问题是长龙公社数了数,发现手头上没有那么多小康村,满打满算能达标的也就俩。   可县里给了三个份额的指标,那这怎么弄呢?于是他们灵机一动把相公岛给填上了!   他们的想法是,反正生产队有三个指标,而相公岛距离主岛最远,市里以后要下来检查,那肯定不会选择相公岛去自找苦吃。   结果本月市里下乡了,找县里要检查名额,不知道为什么,县里竟然指名道姓的建议来相公岛检查调研。   这可把公社和生产队给急坏了。   不过建设小康社会无非一个吃饱穿暖的问题,于是公社就决定糊弄一下,他们从粮管所借调了一批粮食送到了相公岛分给家家户户填充米缸。   又从县里招待所、公社的招待所等地方借调了被褥送过来,演戏演全套,他们还送了一些收音机、缝纫机、钟表之类的家电过来给生产队撑场子。   作为交换条件是今天中午各家各户可以用借调来的粮食蒸一锅馒头——但也只准蒸一锅。   但家家户户都是白面大馒头这种事过于异常,于是公社和项宏瑞讨论后,联系了项信誉选择在十月三号也就是领导造访日安排女婿第一次上门。   外岛风俗,女婿第一次上门好酒好肉进行款待。   这样到时候由项信誉家里拔高生活标准,到时候领导们再看到其他家家户户有白面馒头吃,那不就觉得正常了吗?   大领导发话了,项宏瑞又在一个劲使眼色,那项父没辙,只能卑躬屈膝的陪着笑脸让他们进门。   项宏瑞走在最后,跟项父低声问:“叔,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还堵门不让进?”   项父干笑道:“没事没事。”   他没法解释。   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现在全队上下都知道他们家里的大孙女嫁进城里找了个端铁饭碗吃商品粮的金龟婿,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羡慕嫉妒恨呢,他可不能自曝家短。   再再说刘大顺说话不好听也算不上什么家丑、家短,毕竟这小伙子本性实在。   项父仔细想,这孩子真是要啥有啥、哪里都好,可惜的是长了张嘴还不是个哑巴!   领导们进门,王新米看到叶长安后欢喜的叫道:“小秋爷爷,你怎么来了?”   队里人都管叶长安叫小秋爷爷,因为叶长安说过不让社员们喊他的职务。   另一个他也喜欢‘小秋爷爷’这个称谓,这代表的是他和唯一家人的联系。   叶长安不认识王新米但认识他这一身衣服,看到这身服装他笑道:“呀,是你啊,小同学,你前天打太极拳打的棒极了。”   王新米笑道:“谢谢小秋爷爷的夸奖,我打的不怎么样,小秋老师打得好,她打拳就跟跳舞一样,最好看了。”   听到有人夸自己孙女还是个孩子的赤子真言,叶长安高兴的哈哈大笑,甚至还从兜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塞给了王新米。   这把王东宝两口子骄傲的!   县里大领导摸自家儿子的脑袋瓜还给他奶糖呢!   其他项家大人对此是大跌眼镜。   这穷女婿家的小子竟然能跟县里大领导搭上关系?这可比送来粮票送来粮食肉食布匹之类的牛多了。   不过多数人的心思不在王新米身上,他们在担心刘大顺随口乱说。   项信誉倒是对自家女婿充满信心,毕竟也是在城里单位混过的,自家这女婿别的本事没有,在领导面前装哑巴的本事一等一的强——   要不然他早被单位给开除了!   实际上刘大顺这人挺聪明的,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轻易不说话,所以早些时候他靠这点骗了项信誉。   项信誉当时刚当上临时工,去参加各单位的锅炉工学习会议的时候战战兢兢、到处赔笑。   然后他看到了刘大顺这个好青年,而且这青年为人彬彬有礼,见人不说话,就是抿嘴笑。   当时项信誉被刘大顺这矜持的微笑给糊弄了,得知这青年没有对象后,疯狂的将大闺女往他怀里推。   直到他们熟了他才发现,这小伙子真是浑身上下就一个缺点,会说话,不是个哑巴!   最早体会到这点的其实还是洪英,洪英刚跟他接触的时候看这青年总是对自己笑眯眯的但也不说什么话便很着急,问他:“你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   然后刘大顺问:“你是处吗?”   洪英当时羞臊的差点哭了。   不过她觉得这对象会说话是好事,她可不愿意嫁给一个哑巴。   再说她发现了,她这对象也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他说话的时候不过脑子。   或者说他想到什么就会下意识的说出来,并不是先去分析一下这话该不该说或者是不是该换一种说法。   举个例子,他们处对象后有一次在谈理想,洪英说她的理想是当一名光荣的女教师,又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以为这男人会说‘当干部、当劳模’,结果她男人说:“我的理想是能跟你快点困觉。”   这当时把洪英真是气糊涂了,怒道:“你还能说的更低俗、更直接一点吗?”   结果刘大顺随口便笑道:“能,我的理想是早点日你。”   洪英差点把他扭送去治安所,还是刘大顺当时给她买了根冰棍让她甜蜜了一下,这才能继续这段姻缘。   总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家男人那张嘴巴,于是领导们进来后她紧紧地搂着对象的胳膊,一感觉对象要说话她就去掐对象的胳膊。   领导们不知道内情,看着小两口依偎在一起卿卿我我,他们还挺高兴,一个劲的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项信誉给领导们倒酒,领导们喝了一杯酒,氛围更是热闹。   看着酒桌上的鸡鸭鱼肉和各种火腿、肉罐头,魏崇山忍不住的点头:“好啊好啊,这日子过的真不赖啊。”   叶长安看着正在抹嘴巴的孩子,笑而不语。   魏崇山又问道:“同志们,能不能再打扰一下,去看看你们的卧室?哦,看看床上、看看衣柜里。”   “可以,这个没问题。”项信誉立马领着他们进入卧室。   床上有整整齐齐的被褥,衣柜里有好几身衣服还有一块崭新的花布。   项信誉抖擞出花布给他们看,笑道:“准备给家里孩子再添一身新衣裳。”   他暗暗感谢妹妹项玉环,这布是项玉环拿来还海账的。   领导们很满意。   有领导打开旁边柜子,里面放着一床崭新的毛毯。   他们识货,上手一摸这毛毯啧啧吃惊:“哟,这毯子不错,什么料子的?摸起来真滑溜。”   “嗯,上面的图也好,红双喜呀,喜庆!”   项宏瑞一看这不是从招待所借来的被褥,没想到项信誉这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牛逼。   不愧是在城里上班当工人的,家里确实是宽裕。   于是他给项信誉使眼色。   项信誉也不知道家里啥时候有了这么一床毛毯,便含糊的说道:“这是我女婿刚拿来的,哈哈,啥料子我也不清楚,还没有问呢,反正咱这里很少见。”   领导们大概看了看,然后向他们告辞出门离去。   看着领导们去了另外人家,刘大顺开心的说:“我刚才可一句话没说,待会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好歹的,那可不关我的事……”   “我草!”好几个人听到这话当场骂娘。   下意识的反应。   项信誉懒得给女婿往回兜话了。   基操勿6!   领导们继续转,又不急不慢的转了好几家,出来的时候有人手里还掐着半个白面馒头,说说笑笑,非常开心。   社员们也很开心的围在他们四周,就像老区群众当年围着红军干部。   就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叶长安忽然悠悠的问道:“项支书呀,你们队里现在一共多少口子的劳动力?”   项宏瑞高兴的笑道:“三百多口子呢。”   叶长安又问道:“我看这里面青年人不少呀,不得有个五六十、七八十的?”   项宏瑞笑道:“有,五六十、七八十的肯定有。”   叶长安也笑了起来:“问题来了,你们队里这么多青年好像有一多半没有结婚呀,按说你们这是小康村,青年们应该很受未婚女同志们欢迎,那他们怎么还没有结婚?”   项宏瑞一下子呆住了。   笑容渐渐收敛。   文书项春天反应很快,急忙说道:“我们队不光是小康村,还是先进生产队,我们社员们思想先进,响应国家的晚婚晚育号召,所以结婚晚。”   项宏瑞急忙点头:“对对对。”   叶长安跟着点头:“很好,社员们觉悟很高呀,不过我看有几位同志年纪不小了,这响应晚婚晚育政策是好事,但也不能影响成立家庭吧?”   项宏瑞看向项春天。   项春天沉吟说:“他们、他们挑花了眼,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心上人!”   项宏瑞急忙点头:“对对对。”   叶长安笑了起来:“对什么对,是米面粮油和布料好借,这媳妇不好借吧?”   此言一出。   全场静默。   叶长安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说道:“同志们,市里领导来搞调研不是要走马观花,而是去发现老百姓的问题,争取为老百姓解决问题。”   “结果呢?结果你们自己掩饰存在的问题?这样图什么?图让领导们看到你们日子过得好,回去告诉政府的同志们说不用帮助你们去发展?”   他斜斜的看了冯一木一眼。   冯一木低着头不敢看他。   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叹气:   当时不该耍心眼,以为上报名单的时候县里没反应,就是被自己糊弄住了,看来这大领导早就知道里面的蹊跷了,他不点破这点,怕是就等今天这样的机会呢。   他暗暗猜测叶长安是要杀鸡儆猴了,自己就是那只鸡!   而猴子自然是一手提拔了他的领导齐敏。   社员们可不知道官场的弯弯绕绕,他们听了县里大领导的话后激动的也想说话,公社的领导们赶紧偷偷的瞪他们。   这样项家的社员们又叹着气闭上了嘴巴。   叶长安诚恳的问道:“同志们,咱们外岛因为远离内陆,缺乏资源所以发展比较落后。”   “对于大家伙生活中遭遇的困难,我们一清二楚,对于咱们县里农村存在的经济问题、生活问题,我们工作组的同志不愿意遮遮掩掩、讳疾忌医。”   “所以你们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要提出来,让咱们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共同商讨去找一条能让大家伙过上小康生活的好路子!”   魏崇山也说道:“不错,我们市工作组这次下乡的时候说过了,各个公社、各个村组必须拿出自揭家丑、刮骨疗伤的勇气,在老百姓遭遇的生活困难中不能避重就轻、不能敷衍塞责、不能轻描淡写!”   “我们要以闻过则喜的态度、有则改之的行动,正确对待、真心欢迎、诚恳接受老百姓提出的问题和建议。”   “如果我们工作做的不好,我们容得下尖锐批评、听得进不同声音,一定会坚决的纠正存在的问题。”   “在我们下乡之前,省里领导也给我们下达了指示,要求我们在带领人民奔小康的道路上做到两个不、三个得——不失声、不缺位,要让老百姓信得过工作组、搞得清小康生活、听得懂奔小康路子……”   项宏瑞看到有些社员被两位领导说动了,他们开始蠢蠢欲动。   这样他头皮麻了。   可不能出乱子呀,否则我这领导干部的位子就坐到头了!   明白这点他抓住机会赶紧鼓掌:“好,同志们啊,领导们发言高瞻远瞩、那个震耳欲聋,咱们一起呱唧呱唧!”   公社领导们鼓掌,社员们也只好跟着他鼓掌。   见此叶长安看向项宏瑞笑了起来。   项宏瑞也陪着笑了起来。   掌声落下后,叶长安问公社管委会主任冯一木:“冯主任,你们公社的三个小康村我们都看过了,那还有三个贫困村没去看,你说说,这三个贫困村都叫什么名字?”   冯一木说道:“报告领导,三个贫困村分别是天涯岛王家生产队、水花岛刘家村、清凉岛的钟家岙。”   叶长安便对魏崇山说道:“魏同志,看来这个生产队发展的不错,咱们转了一圈已经看的差不多了,现在咱们该回程了,回程中去贫困村看看怎么样?”   魏崇山说道:“贫困村更要看,更要仔细的看!”   叶长安说道:“那就先去天涯岛!”   项宏瑞鼓掌说道:“同志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送领导们离开!”   掌声响了起来。   叶长安笑吟吟的说:“谢谢同志的热情招待,那个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招待一下咱们队里的同志们吧。”   “这样,我们要去天涯岛的贫困村进行调研,同时我想请咱们这个‘小康’生产队没有结婚的青年同志们跟我们随行。”   “目的是什么呢?目的是让他们看看咱们外岛一些贫困地区的面貌和人民的生活状态,希望以后他们能发挥自己的力量,去拉一把这些贫困的乡亲们,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项宏瑞一听这话有点懵了。   领导你们这事弄啥咧?!   下午客船到来,叶长安自掏腰包买船票,领着一群青年上了船。   王东宝一家子也准备上船返航。   他们挥手作别来送行的家里人,王新米招呼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想看电视了去找我,我们队里有一台大彩电,可以看《动物世界》,里面有老虎有狮子,可好看了!”   一群孩子被他的话馋的不行,然后纷纷哀求父母长辈领着自己去天涯岛。   魏崇山感兴趣的对一家三口招招手:“同志,你们是天涯岛的社员吗?”   王东宝拘谨的说道:“报告政府,是的。”   魏崇山笑道:“什么报告政府,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不是老虎也不是狮子,就是几个老同志。”   他招呼三人上市里开过来的机动船,说:“你们不用买票了,我们正要乘船去你们队里一趟,顺便把你们送回去。”   王东宝紧张的傻笑,项玉环壮胆说:“那可太好了,领导你们要去我们队里?那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当导游。”   魏崇山笑道:“好啊,你这女同志大方、懂得多,还知道导游呢。”   项玉环说:“这有啥,我们队里家家户户有收音机,天天听新闻听广播,还有电视机里也放电视,导游、旅游、景点、门票,这些词天天听,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魏崇山和市里来的领导们纷纷露出惊讶表情:“你说什么?你们队里家家户户有收音机?”   项玉环说:“是呀,家家户户有一台收音机,我们学生娃娃自己做的。”   一名工作人员下意识说:“不可能,就是成年人也做不出收音机,何况学生呢?”   项玉环认真说:“真的,就是学生娃自己做的,小秋爷爷肯定知道这回事!”   众人吃惊的看向叶长安,叶长安斜睨了公社管委会主任冯一木一眼,问道:“你也知道吧?”   冯一木讪笑道:“听说过,但我也不太信,都说是天涯小学王老师领着学生做出来的,不对,应该说是拼凑出来的,不过这收音机是高科技电器,学生们能拼的出来?”   王新米抢着说:“能啊,按图索骥嘛,就跟拼积木差不多。难题是接线和将一些电器零部件的位置对好,但只要仔细听讲、勤于发问,这不难。”   听到他的回答,魏崇山再次吃惊。   他用手指点了点王新米冲左右笑道:“听听、听听,这小鬼的话可没有人教吧?他竟然知道按图索骥、勤于发问!”   “有人教啊。”王新米说,“这都是王老师教的,我们五年级学问最深。”   魏崇山感兴趣的问道:“王老师?这个王老师很厉害吗?”   这次不光王新米说话了,王东宝两口子急忙点头:“厉害厉害,老厉害了!”   “王老师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他懂的多、人无私、对人真诚、对教育事业热爱,他反正特别牛逼!”   连县里小康工作组的工作员们都赞同的点头。   魏崇山诧异的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个王老师?”   工作员们看向叶长安。   叶长安淡定的说:“我举贤不避亲——老魏,他是水丫头的女婿。”   魏崇山前所未有的吃惊了:“你的宝贝乖孙女,竟然嫁人了?”   叶长安笑道:“订婚了,还没有领证、没有办婚礼。”   然后他又说道:“天涯岛的一切变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顶多是托水丫头的手送了点炒面、饼干、点心之类的零食给学生,这个生产队的发展与我再没有干系!”   魏崇山说道:“怎么了,他们生产队发展的挺好?老叶你不用解释,我不相信别人的党性,我能不相信你吗?”   “你肯定不会利用职务私下给别人方便!”   叶长安尴尬的说:“我也没有那么大公无私,其实我也给王老师一点方便,是我们县局的庄满仓同志给他申请了持枪证,我帮他审批担保了一下……”   这年头治安有点乱,他怕宝贝孙女外出遇到啥意外,所以孙女婿腰里有把枪更安全。   机动船跟随着客船行驶在海面上,最终驶入天涯岛的码头。   码头上永远都有人在忙碌。   维护码头的、修船的、收拾渔网的、接送渔船进出码头的,等等等等。   中秋的下午两三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热,但社员们或者光着膀子或者只穿一件背心,忙活的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魏崇山凝视着这一幕慢慢的点头:“来天涯岛,应该算是突击调研吧?”   叶长安说:“算!”   这会好些渔船出海上工,码头空位置颇多,客船靠岸、机动船也靠岸。   社员们看到叶长安后纷纷打招呼:“小秋爷爷你来了。”   “现在也可以叫王老师爷爷了,哈哈,小秋老师和王老师是一家子了。”   “这些同志是哪里来的?呀,还有冯主任,冯主任好久不见呀……”   叶长安、冯一木等人回应他们,一边回应一边上岛。   魏崇山一直仔细观察这些社员的面色和身上露出的肌肉,然后他又看向纷纷下船来的项家人。   码头上这些人面色红润、浑身汗水亮晶晶,头发浓黑茂盛,干起活来劲头足,跟人打招呼落落大方、信心满满。   他们有一种精神气,昂扬、向上、喷薄欲出的精神气。   相比之下项家的青年们头发干枯发黄、面容多瘦削,打眼一看他们沉默寡言、死气沉沉。   叶长安对项玉环说:“女同志,你不是要当导游吗?”   项玉环笑道:“小秋爷爷其实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哪有这样的资格?不过我可以领着你们先去找我们支书……”   “不去找老王,你领着我们先简单转转。”叶长安打断她的话说道。   项玉环痛快的说:“那行,这样吧,我领你们先上山,咱们中途会经过祠堂,祠堂有我们社队企业的服装队。”   魏崇山感兴趣的问道:“你们生产队有社队企业?”   项玉环说道:“有呀,就是王老师领导着我们办起来的,每个季度给社员们发分红,另外也通过队集体来买一些好东西发给我们,比如家家户户的灯泡、桌椅这些东西。”   魏崇山抬头看码头上的路灯,他遥望上山的通道,一路上电线杆林立。   王东宝想起王向红的叮嘱,急忙介绍说:“我们队里有一台柴油发电机,专门给社员们通电用电灯,让社员们晚上不用摸黑干活和上茅房啥的了,一切方便了。”   冯一木说道:“现在我们公社有三个岛屿已经通了电,一个是天涯岛、一个是同为小康村的金兰岛,他们都是前些日子完成通电的,还有一个正在架设电线进行通电的大鱼岛。”   魏崇山笑道:“不错,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他们一路上山走到祠堂,一群老人凑在一起喝茶吃月饼,围着寿星爷听戏剧。   不过有些老人已经耳背了,压根听不清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他们便左右张望。   他们先看到了叶长安等人,便笑着冲他招招手。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叶长安去跟寿星爷打招呼。   寿星爷看到他来了很高兴,说:“亲家来了,你说你咋不通知一声啊?我们没做好欢迎你的准备哩。”   叶长安拍着他的手说:“寿星爷你们歇着,我这次来是陪着市里一些同志过来转转看看,参观学习!”   寿星爷一拍手说:“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共建海上大寨村?就是这样的学习?”   叶长安笑道:“对,就是这样的学习。”   寿星爷火急火燎的说道:“那我得准备讲话稿啊。”   工作员们便偷偷的笑了起来。   他们进入祠堂,服装队正在收拾下脚料做假领子,看到这么多人进来,她们莫名其妙就惶恐,赶紧停下脚下的缝纫机站起来。   黄小花问道:“呀,小秋爷爷你来了?怎么、怎么这么多人来呀?”   叶长安笑道:“过来参观学习,你们忙、你们忙,我们不打扰你们,就是进来看一眼。”   魏崇山问道:“女同志,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黄小花说:“做假领子,现在沪都有小商品批发市场,里面可以卖假领子。”   “我们王老师从一些纺织厂买了下脚料,然后我们做成假领子赚点钱——你们都是领导干部?”   她意识到这点后又急忙说:“哎呀,领导,我们没有投机倒把,我们支书说,用纺织厂的下脚料布料做假领子是废物利用,这是……”   “哈哈哈,”魏崇山大笑起来,“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捣乱的,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这样,你们继续忙吧,我们不打扰了,老叶,咱们走。”   叶长安往上指了指:“往山上走!”   这时候王向红的身影狂奔而来……   跑的是风驰电掣的。   叶长安笑道:“王支书,你至于吗?至于这么迫切的来见我们吗?”   王向红笑道:“下山脚滑了一步,结果是一步快步步快,差点把我给窜下来!”   叶长安给双方进行介绍,王向红一听魏崇山这个名字就大吃一惊:又是一个高级别的大领导。   他们往山上走,王忆接到王东宝的通知后也跑了过来。   魏崇山主动向他伸出手:“王老师,你好!”   王忆很心虚:“领导您好您好,欢迎莅临我们生产队指导工作,你看我们这边没有准备……”   魏崇山摆摆手:“别、不要准备,我们不是来指导工作的,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王向红和王忆都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彼此:   “生产队出什么问题了?”   冯一木有些尴尬的说:“那个,去年你们生产队不是报了一个贫困村吗?老王这事你可得跟领导们说清楚,去年你们队确实符合贫困村的标准啊!”   王向红恍然大悟:“噢,是、是有这么回事,我们队里是今年办了社队企业,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赚到了一些钱。”   “有了钱加上各界支援我们的粮票,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吃饱喝足穿暖了,所以现在生产队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一些人便点头:“要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   “不过我们队里还是有一些问题的。”王忆赶紧蹭鼻子上脸。   原来自家生产队还是贫困村?   这么大的好事怎么没人提前跟我说?!   魏崇山说道:“你们队里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们工作组就是给贫困村解决困难、解决问题的。”   王忆说道:“是这样的,领导,我们队里吧看好了一个项目,就是咱们国家改革开放了,以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那老百姓手里头会慢慢攒下钱、慢慢富裕起来。”   “咱们老百姓有什么需求?无非是衣食住行!”   “其中衣食行好说,这个‘住’不好办,因为我们外岛渔民世世代代住海草房,没有砖瓦来建起宽敞明亮的砖瓦房。”   “于是我认为,未来五到十年内,我们海福县在住上的主要矛盾将是人民日益增长的住宿改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物资供应之间的矛盾!”   魏崇山一下子听懂他这句话:“老百姓想要盖房子,可是没有物资可以用!”   王忆重重的点头:“就拿我们生产队来说,我们支书有个梦想,那便是由队集体给家家户户盖起一座铮明瓦亮的红砖大瓦房!”   “可是我们这么多户需要多少砖瓦呢?难道全从内地去采购吗?那需要多少运力、多少附加费用?”   “所以如果我们社队企业可以发展出一个砖窑厂,不光我们队里建房有砖头用,以后还可以面向整个外岛的乡村进行供应,既满足我们需要又能满足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需求。”   “我认为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魏崇山看向叶长安:“这同志很有想法,不过这个项目是否具有可操作性,你谈谈看法。” 第381章 小康典范村   有没有操作性?   不管谁看这活都没有操作性啊!   叶长安甚至低声问王忆:“在外岛你搞工厂,这活是怎么想的?咱们外岛没有工业基础也没有工业发展条件!”   王忆可以嬉皮笑脸的喊口号来糊弄王向红,可不能用同样方法去糊弄叶长安,实际上他也糊弄不了人家。   于是他就从经济发展、市场需求、未来前景这几个方面来分析起来。   外岛确实没有工业基础,但总得发展民生。   砖头瓦片这些东西在改革开放后肯定有需要,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丈母娘们掀起了城里的购房热一样,丈母娘们也会在八十年代掀起建房热。   没有个新房子想要娶媳妇,不容易!   另一个国人对房屋有执念,不管是农民还是渔民,手头阔绰了第一选择都是先翻新房子或者直接起一座新房子。   这点叶长安和魏崇山都赞成,可他们觉得在外岛建一座砖窑厂太难了。   没有条件。   砖窑厂所必须的水、土、电、煤、技术和机器,他们盘算了一下,这些所需元素中只有机器好解决。   魏崇山在工业部门有熟人,可以帮忙牵头买搅拌机、砌砖机这些主体设备。   王忆一听这行啊!   他这边最容易解决的是技术,这点他已经安排邱大年在22年给他搜集了,不惜花钱请技术员来指导。   但砖窑厂需要机器,小型的机器还行——除尘机、降温用的风扇等等,这些他可以从22年偷偷往82年带。   像是搅拌机、砌砖机这种大型机器他就没辙了,如果魏崇山和叶长安能帮生产队解决这需求,那他觉得这砖窑厂有一半几率能开起来。   他现在是认真想要搞一个砖窑厂的。   有了砖窑厂,生产队盖楼就轻松了。   看他态度坚定,魏崇山便对叶长安说:“这个项目是有利可图的,还是在利国利民的基础上有利可图,你们县里应该进行适当的搀扶和帮助。”   “但是实行过程中注定很难,所以这样吧,王老师你要是真想搞这项目,我帮你联系砖窑厂进行实地考察,你还需要找土、找煤来供应,对不对?”   王忆说道:“对,这些都需要考察和选定供货商。”   魏崇山说:“你得先考察,考察之后出具一份计划书,计划书可行了,我们工作组再帮助你执行,怎么样?”   王忆痛快的说:“领导说的对,理应如此!不具备可执行条件的计划,那叫胡来、那叫浪费!”   “办工厂这种事是大事,必须要稳妥推进,起码有个八九成的建起把握后,再开始动工!”   魏崇山笑道:“好,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办工厂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一拍脑袋下决定。”   “热血沸腾的开头,结果热血持续不过三秒,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最终心灰意懒的收场,这是极不可取的。”   叶长安指了指王忆说:“这点我不怕,我这个孙女婿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别看他年轻,做事很稳妥,帮助他们生产队发展的很不错。”   “哟,老叶你这是老丈公看孙女婿,越看越欢喜呀。”魏崇山跟他开起玩笑来。   王向红说道:“我们的王老师确实做事稳妥,他来到队里后帮助队里建起社队企业,开展了几个项目,每个项目都很成功!”   魏崇山说道:“看出来了,也能看出你们队里的社员非常活跃、非常自信,精气神很好!”   他又扭头问王忆:“开办砖窑厂可不是一天两头能办起来的,你后面还有什么计划吗?针对你们生产队进行的生活、工作、娱乐等各方面的计划,有吗?”   王忆说道:“还真有,这不是秋高气爽了吗?我委托我们在沪都做小买卖的社员帮忙买个排球和排球网。”   “女排同志们夺得了世界冠军,国家号召人民学习女排精神,然后我就想着在生产队组织个排球比赛。”   魏崇山顿时精神一振:“哈,这个想法好、非常好,咱们市里各单位最近也在组织排球比赛,还准备精选队员然后组织一场各单位、各工厂一起参加的比赛,就像世界锦标赛那样打,有小组赛、有淘汰赛。”   王忆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所以准备组织个沙滩排球赛——因为我们队里有一片好沙滩。”   “这个排球赛的目的是旨在响应国家号召学习女排精神,以及丰富社员们的精神娱乐生活,我想的是开展的简单一些就行。”   叶长安对冯一木说:“冯主任,这事你可以一起来操持。”   “在你们公社内部组织一下,看看各生产队有没有同志愿意参加比赛,到时候以生产队为单位打几场比赛,确实能娱乐人民大众的精神生活。”   冯一木痛快的说:“好,领导,我把这事记下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走,时而看到谁家门口有人就进去站站、看看。   现在社员们家里可不是家徒四壁了。   不说别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套崭新时髦的桌椅,床头桌子上的放着收音机,屋子里垂着电灯,有的人家床上还放了干净整洁的毯子。   现在这季节晚上盖毯子睡觉正舒服!   还有的人家桌子上放了蒲箩盖垫之类的东西,里面有干粮,主要是玉米饼或者窝窝头,也能看到馒头。   家里人便说:“馒头是给老人吃的,老人牙口不行了,吃起玉米饼子来费劲巴拉的。”   魏崇山问道:“没有给孩子的吗?”   当导游的项玉环笑道:“领导我不是在路上说了吗?我们家里的娃娃们吃的最好,在学校免费吃食堂,隔着一两天就有口肉或者吃个鸡蛋。”   魏崇山说道:“我这不是想多打听几家人的说法吗?”   叶长安问道:“王老师,你们队里的鸡养的怎么样?后面我也没问,就是听小秋老师说养的挺好?”   王忆说道:“养的挺好,队里现在家家户户分了鸡养,少的养十只,多的养了三十只,过几天天冷了,我们队里集体杀鸡吃,您要是有空那约上冯主任,你们一起来吃鸡……”   那个‘吧’字好不容易才刹住车。   魏崇山问道:“守着我的面,不请我啊?”   王忆说道:“领导您工作繁忙,怕是没时间过来。”   “我准备给您送两只我们自己养的鸡过去,不是想要给您送礼,就是让您和小康工作组的同志们尝尝我们贫困户养的鸡!”   魏崇山站在山顶扫视着四个组,说道:“如果咱们翁洲各村庄、生产队的发展水平和生活水平能提起来,如果你们天涯岛这样的生活真是属于贫困村,那咱们经济可就搞好了!”   王忆说道:“领导我不是跟您喊口号,现在国家放开手脚让老百姓大干一场,打开国门与外国市场开始接轨,那我认为以我们炎黄子孙的勤劳、聪明和节俭,一定可以迅速的发展起来!”   “中华民族一定会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魏崇山问道:“这么有信心?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我们和外国特别是欧美日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声音,觉得外国人的制度更先进、外国人的脑子更灵活、外国人制造的东西更好,这个声音正在知识分子之间传播,且隐隐要成为主流声音,你没有这么想过吗?”   王忆说道:“实事求是的说,外国现在经济水平确实比我们高,因为他们都曾经通过掠夺积累了大量的原始资本,他们有先发优势。”   “但正所谓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我刚才说咱们中华名字以后可以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可不是喊口号,是从各国古代史书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五千年前我们和埃及人一样面对洪水;四千年前我们和古巴比伦人一样研究青铜器;三千年前我们和希腊人一样思考哲学;两千年前我们和罗马人一样四处征战;一千年前我们和阿拉伯人一样无比富足。”   “而现在呢?现在我们刚刚在战场上撂倒了以美帝为首的联合国军!以千年为单位的话,世界的棋盘两畔一直有高级玩家在对峙,而我们中华民族始终稳稳的坐在棋盘前,是我们的对手一直在换!”   “魏领导、叶领导、冯主任和各位同志,今年是公元1982年,下一个千年马上就要到来了,以古鉴今,下一个千年我们中华民族肯定还要做到棋盘旁去执子下棋的!”   两级工作组的人员听的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就开始鼓掌。   叶长安也笑着鼓掌。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魏崇山暗暗笑道:   这小子的嘴巴可溜了,他可是当教师的呢,就是靠嘴巴吃饭的人,喊口号、搞演讲这不是他的强项吗?   几个月前他在疗养院就让王忆给整的热血沸腾了一把,他是很清楚这青年嘴巴的厉害。   要知道他的宝贝孙女可就是在这青年嘴巴下沦陷的!   参观活动进入学校。   魏崇山更是连连点头:   看一个村庄的未来就要看后代。   这学校的学生衣着整齐、精气神十足,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拥有相当的自信,看到陌生人后好奇而不紧张,他去跟学生们聊天,学生们很自如的回答他的问题。   他跟几个学生随意的聊过后,挨个教室外看了看:“今天是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学生们还在学习?”   王忆笑道:“他们也去玩,不过这会天气多少有点热,所以有些喜欢学习的同学就过来学习了,等到天气凉爽他们会去山上捡板栗、摘山枣。”   叶长安对魏崇山说:“你别不相信这里学生的学习欲望,这可真不是他们在演戏糊弄咱们。”   “怎么回事呢?这学校给学生管饭,但成绩好、学习好的学生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优待。学生们馋呀,所以好些学生就为了能多吃两口好菜也要好好学习。”   王新钊听到这话后说:“小秋爷爷我们不是都这样,我就不是为了好吃的去念书的,我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王忆听到这话抬头挤眼睛。   玩尬的,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位儿童团团长!   工作组不少人听到这话也发出尬笑。   王新钊看着他们不以为意的笑容奇怪的问道:“这不对吗?我们不就应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吗?”   “书上是这么说的、老师也是这么教我们的,我们是国家的建设者,我们要好好读书、学好知识然后去建设祖国!”   他用很单纯的眼神看向众人。   这下子众人心里尴尬起来。   魏崇山愣了一下,他反问其他人说:“这孩子说的有什么问题?你们笑什么?”   王忆偷偷挠了挠鼻头。   也是。   王新钊可是学生中觉悟最高的一个人,他是五条杠少年——不带讽刺意味的那种。   冯一木也没笑,他知道王新钊这个学生,便上去低声给魏崇山等人介绍了一下学校上学期的成绩和王新钊的进步。   魏崇山听后很吃惊。   这生产队给他带来的惊太多了,今晚不用吃饭了,吃惊吃饱了!   叶长安点头:“天涯小学进步极大,堪称我们全县典范,他们不光文化成绩有进步,各方面进步都大,就在前天我们县里不是举办了国庆节庆典活动吗?”   “这学校的学生集体表演了太极拳,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魏崇山听的一起点头。   他将中山装胸口口袋中插着的钢笔取下来,很郑重的交给了王新钊:“小同学,要记住自己的初心啊,要记得你是在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   正在研究怎么转陀螺的王状元看到领导把钢笔送给了王新钊,赶紧积极的站起来说:“领导,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   叶长安听秋渭水聊起过他,便露出无奈的表情说:“王状元啊,你好歹考个全班第一以后再来说这话。”   “我听小秋老师说,你是劳动课积极、文化课萎靡,是不是?”   王状元一看自己的情况已经被领导们摸透了,他便尴尬的挠了挠头说:“小秋老师说的是实话,可我很会养猪啊,我、我为中华之崛起而养猪了!”   人群里偷笑声四起。   王状元着急的说:“你们笑什么?人要劳动要学习的前提是要吃饭,吃饭才有劲,吃上肉才最有劲。”   “我养猪也是给学校、给集体养猪啊,到时候同学们一起吃猪肉,吃了猪肉才能有劲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魏崇山听的哈哈大笑,但连连点头:“有道理,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只有钱夹子了。   这钱夹子肯定不能送人,于是他又摸到自己坐船戴的墨镜,就把墨镜送给了王状元:“我小时候打猪草,最怕的就是被杂草扫了脸、扫了眼。”   “现在我送你一副眼镜,你以后打猪草戴上它,这样就不会再被猪草扫到眼睛了!”   王状元说道:“嗨呀,领导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东西,你这把我想的低级了,不是,是把我那个什么、什么想的低级了?”   他求助的看向王忆。   王忆有气无力的说:“觉悟?”   王状元说:“对,你把我觉悟想的低级了,我不是找你要东西的,我是寻思你是大领导,说话肯定好使,我看我们支书都听你的。”   “连你们县里领导都得听我的。”魏崇山毫不客气的说。   王状元说道:“那太好了,我爹是不是也得听你的?”   王向红警告他说:“草鞋你别乱说话啊,别乱来……”   “没事没事,听听他想说啥。”魏崇山笑着拍拍王向红肩膀,“我看这个小同志挺有意思的。”   王状元说道:“我想说,你能不能跟我爹说一声,就是给他下个规定,以后不要打我了!”   魏崇山看向王向红。   王向红解释说:“他爹是我们队里民兵队队长,比较冲动,另外领导你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很、很调皮捣蛋,他爹有时候确实会下手匆忙了一点。”   这种事现在太多了,压根没有虐待孩子的说法,孩子不听话、调皮捣蛋,家长就一个法子:   俺是个粗人,俺不会说啥,俺就会揍!   清官难断家务事。   魏崇山便笑道:“这样吧,那我在这里下个命令,以后你爹未经过你们队长的许可,不准打你!”   王状元激动了,他说道:“领导你等着,以后天冷了杀猪,我一定给你弄两条猪尾巴去吃!”   王忆说:“猪尾巴都分完了,你又给小秋老师又给我又给小秋爷爷,还哪有猪尾巴分给咱们这位领导?”   王状元笑道:“没事,我算计着还留下了两条。本来是想存起来以后我爹要打我,我拿猪尾巴孝敬他,让他手下留情。”   “以后他捞不着打我了,嘿嘿,还给他吃猪尾巴?想得美吧!我一条不给他留,哈哈!”   想到开心了,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工作组的干部们看的是哄堂大孝了。   这真是个笑顺孩子。   王向红赶紧领着众人离开,他看着好几个学生在蠢蠢欲动。   其中王凯最积极,在后头着急的喊:“领导爷爷、领导叔叔你们先别走,我也为中华之崛起养过猪啊!我也是个养猪模范生啊!你们能不能也给我爹……”   王忆赶紧亲自去把王凯摁下了,然后他问:“今天的小摄影师都有谁?赶紧拿着照相机去拍照!”   以后这照片挂到大队委办公室,多场面、多有面子!   领导们最后去看生产队大灶和门市部。   大灶里三口铁锅、十几个笼屉,石磨‘嘎吱嘎吱’的转动,大迷糊正光着膀子在磨豆浆、做豆腐。   王忆请干部们一人喝了一碗温豆浆、吃了一块新出炉的月饼。   加糖之后的豆浆挺好喝的。   很润。   叶长安自己掏了腰包,无论如何要付钱。   王忆没领他们去看点心工坊,在这里吃块月饼就行了,工坊里头的烘烤机终归有些先进,他怕被有心人留意到。   魏崇山大概的把生产队扫了一遍,这会已经很满意了。   他对叶长安说:“你请吃了下午茶,那晚饭我来请,晚饭咱们去这个生产队的饭店去吃,你看行不行?”   叶长安说道:“那得赶紧定桌子。王支书,你们去县里的销售队走了没有?”   王向红说:“正要走,我马上去叮嘱他们给你们在餐厅留个大包厢。”   魏崇山吃惊的问:“饭店生意这么好吗?”   叶长安说道:“你今晚去了就知道了,小水的眼光真是没的说,她选的这个女婿很厉害,你看看他领着办起来的饭店吧,现在你们市里也没有这么出彩的饭店!”   只要涉及到孙女,他总能找到角度夸一句。   魏崇山说道:“好,那今晚必须得去看看了。另外根据我的现场观察,这天涯岛的生产队不能再统计为贫困村了,而相公岛的生产队,则不宜归类于小康村。”   “把他们两个生产队的帽子换一换吧,冯主任,你有意见吗?”   冯一木瑟瑟发抖:“没有、没有,这工作是我失职了。”   叶长安有一说一,不会给下属乱扣帽子。   他解释说道:“天涯岛归属于贫困村没有问题的,他们生产队是今年才发展起来。”   魏崇山说道:“对,他们已经发展起来了,应当树立为小康村的典范,以后要组织咱们市各县各公社的村庄生产队来这里进行考察学习。”   这时候他又对跟随在后的相公岛的项家青年说:“你们都是年轻人,未来大有可为,是国家发展和进步的支柱。”   “今天你们看过人家天涯岛上社员是什么生活了,也看到人家这个生产队是怎么发展的了,回去之后你们重新组织一下生产队干部的选举工作,把干部重新选一选。”   他又对冯一木说:“现在那位队长,我觉得组织上还是要重新考察一下为好。”   冯一木点头如捣蒜。   见此人群中走出一名大龄青年,他沉着的说道:“各位领导,我叫项满银,是去年刚从部队退伍回乡的一名党员,我想在这里向你们做个毛遂自荐。”   “我认为我比项宏瑞同志更适合做我们队的队长,我愿意在这里立下军令状,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让我们生产队跟上现在的王家——不管生活水平还是精神娱乐活动,都能跟上!”   魏崇山看向叶长安,叶长安笑道:“我选我自己?嗯,项满银同志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斗热情,这应当是在部队培养出来的吧?”   他继续说:“这样吧,王支书,我们借你们宝地开个座谈会,你看行吗?”   王向红说道:“非常欢迎,但只能去操场了,因为我们生产队没有这么大的会议室。”   魏崇山说道:“那就去操场,头顶蓝天脚踏大地,四周是海洋环绕,这是个开座谈会的好地方啊。”   他们去开会。   王向红去找王忆,若有所思的说:“你真想要领着咱们生产队建个砖窑厂?”   王忆说道:“我有技术,现在又有领导给解决机器来路,这样只要咱们找到技术员和工人,找到土、煤、水的供应渠道,那真能建起砖窑厂,这没有多难的。”   根据他的记忆,《大江大河》和《平凡的世界》里都有过八十年代的农村建起砖窑厂来带动经济发展的描述。   他觉得他也行。   至于《大江大河》和《平凡的世界》是文艺作品?   那没错,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实际上这是有可执行性的!   王向红也帮他开始执行起来,说道:“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岛屿上有很多土,你看看能不能利用起来。”   王忆问道:“哪里?咱们外岛还有土多的地方?”   王向红说道:“土多的地方有的是,多宝岛就有很多农田,黄土公社更是土地肥沃。不过这些土地都是人家的宝贝,人家要用来种粮食的,肯定不会让咱挖走烧砖窑。”   “但是有个岛上的土或许可以。”   他指向操场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们!”   王忆问道:“相公岛?他们岛上土很多?”   王向红说道:“他们岛上跟咱一样有山,不过人家是土山,岛上几个平方公里都是土山。”   王忆问道:“既然是土山,那为什么他们日子过的好挺困难?那么大的地方种粮食……”   “种不成。”王向红摇摇头,“他们岛上的土或许是盐碱土吧,应该是被海水给浸润过?”   “具体不好说,咱是渔民没有文化,不懂这些科学门道,不过他们岛上确实土多,且种不成庄稼也不怎么长草木啥的。”   王忆若有所思的说道:“盐碱土不适合做砖头,不过这不代表不能做砖头。”   “那我研究一下技术,看看有没有办法利用盐碱土来做出砖头来,要是有这样的技术,那这距离咱们办起砖窑厂就更近一步了!”   王向红说:“如果盐碱土能做出砖头来,那咱外岛其实不缺土。”   “周边海上岛屿多,不少岛上有盐碱地、有盐碱土,这东西还有个学名来着,叫做、叫做碱化盐土!”   王忆精神振奋。   当前最重要的是新型技术了,只要有了利用盐碱土生产砖头的技术,那砖窑厂的建设工作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必须得在22年找专家了。   建筑用料很忌惮盐碱成分,这不光影响砖头本身的结实耐用程度,还会腐蚀协同砖头一起建筑用的钢铁成分。   不过外岛建平房用不大着钢筋铁片,砖瓦檩条这些东西才是主材,所以只要考虑砖头本身的情况即可。   他正在沉思,王向红又对他说道:“还有个事咱们得商量一下,刚才魏领导说他要把咱们队树立成小康生产队典型?”   语气有点不确定。   因为他知道这是多大的好事。   一旦把生产队树立成小康典范——这可不是公社的典范,是全市范围内的典范。   要是生产队成了这典范,那就代表外面的姑娘愿意嫁进队里来,这下子队里的未婚青年们解决起婚姻问题可就简单了。   王忆说道:“对,这是魏领导亲口承诺的,他就算忘了这茬事那叶领导也忘不了。”   王向红听后露出笑容,说道:“好,这样的话咱得把一项工作提上日程了——发动社员收拾岛上卫生和环境!”   “典范就要有典范的作用,现在天气凉快了,咱们是不是该好好收拾一下卫生了?”   这事已经拖了半年了。   当初王忆看学生们头上有虱子身上有跳蚤就想发动社员们来全员收拾一次卫生。   结果那会天气开始热起来了,王向红说这活得在天冷时候开展。   因为社员们的本职工作是上工,天气炎热的时候上工时间少,上午下午只有天气凉快点的时候才是上工的黄金时节。   所以他们当时没有时间用来展开全生产队大扫除——收拾跳蚤、虱子还有灭杀蚊虫这些工作必须需要全队一起开展。   这些害虫的繁殖能力超强,只要有人家没有好好收拾,那就会重新变成传染源,再次传遍全生产队。   现在是中秋时节,天气凉爽起来,加上生产队要被树立为小康典范接受来自全县乃至全市各村庄生产队学习小组的学习参观,那天涯岛得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除工作了。   王忆说:“第三季度分红合计出来了吗?要不然找哪天给社员们发分红,然后趁着发分红的日子里发动大家伙打扫卫生,这时候他们肯定有干劲!”   王向红说道:“分红好合计,咱又不是把所有收入都发下去,只是发一部分而已,这个让文书晚上加班算算就行。”   王忆说道:“好,那你领着社员代表、党员小组开个会吧,讨论个合适时间,我这边加紧时间做个大扫除的工作指导说明书。”   王向红痛快的说:“那就这么说定,咱俩各自负责一部分工作,你负责技术我负责人事,争取让咱生产队尽快的焕然一新!”   两人做了初步分工后分开。   王忆立马写了一封信,等到工作组的干部们跟相公岛青年们的座谈会结束,他找到叶长安让他把这封信给秋渭水带过去。   信里内容简单,是让秋渭水给王东美带个信,让他给陈谷打电话,通过外贸集团弄点老鼠药、苍蝇药、灭寄生虫药之类的东西。   这年代打扫卫生的重中之重是扫除寄生虫污染。   这件事陈谷跟他谈过,他们外贸集团有一些如今市场上少见的灭虫药,王忆就要这种东西。   市场上越少见越好。   因为他要从22年往这边带真正有用的灭虫药,外贸集团发过来的快递只是个幌子而已。   简单做出一份大扫除计划书,王忆当天晚上回了22年。 第382章 解决档案问题   既然要杀虫那就必须得彻底。   王忆不惜重金,采购了拜耳家的灭虫药,以溴氰菊酯为主体,喷射杀灭多种体外寄生虫。   这东西属于广谱灭虫药,药效很强大!   溴氰菊酯是杀灭害虫的神药,能触杀也有胃毒性,不管害虫是碰到还是说吃掉,那都会死掉。   死的很快活——   溴氰菊酯能刺激害虫的神经系统,导致它们兴奋过度致死。   简单来说它们是嗨死的。   王忆选择这种喷剂是因为采用了SC悬浮技术,能够很好的附着在喷洒物的表面甚至周围,不易分解、长效滞留、不易挥发。   不过是药三分毒,杀虫剂肯定对人体多多少少也有毒性,溴氰菊酯的好处是对人体低毒,在82年适度使用也不会产生毒素富集问题,还是挺安全的。   岛上老鼠不少,还得买灭鼠药。   其实现在队里人生活条件好了,养点猫进行生物灭鼠挺好的,可惜岛屿不适合养猫。   天涯岛上的山头挺大的,猫上岛后不怎么会去捕捉老鼠倒是会去捉鸟。   而且现在队里人养鸡养的多,也担心猫会伤害鸡,所以这只能当一个想法,在生产队是实现不了撸猫自由了。   他大概的采购了一些物资,将资料发给了墩子,这些物资要经过岛上生产队的二次包装才能登陆82年的天涯岛。   邱大年也给他发过来一份信息,其中包括砖窑厂利用海水来烧制砖头的技术介绍。   说到底要烧砖头最好用黏土、红土,不过只要是合格的泥土就能烧砖,只是砖头的性状会有一点差别。   而在烧制过程中要避免盐分的加入,因为盐遇水后溶解,被用来烧制成砖头后,又会通过微孔结构被带到砖的表面。   这样随着水分的蒸发盐分会沉积下来,形成一层白色粉末状霜层,专业上这叫泛霜,也是老百姓常说的砖头白霜。   专业点来说,泛霜是可溶性盐类在砖表面产生的盐析现象,一般是白色粉末,会在砖表面形成一团团的斑点。   这种砖头要是用于建筑的潮湿部位,那由于砖头里融入的盐类的溶出,它会导致砖头内部孔隙率增大。   再一个盐析到砖头表面结晶后会导致砖头表层成分的膨胀、疏松,最终造成砖头表面粉化,简单来说就是砖头不结实了。   天涯岛这种四季不是特别鲜明,夏天冬天温差不是很大的地方用泛霜砖头问题还不太大,要是在东北这种冬夏温差大的地区用泛霜砖头那会出大事:   热胀冷缩是基本的物理规律,加上泛霜砖头的差劲性能,这对建筑安全影响很大。   像是天涯岛或者说江南省这种地方温差不大,倒是不至于导致砖头性状出现大问题,可是工地依然不会用泛霜砖。   毕竟现在工地用砖主要是盖楼,盖楼需要使用大量的钢铁,泛霜砖里的盐分会腐蚀钢铁,制造出安全事故。   那如果是农村盖平房呢?   用的也不多,这主要是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不美观,一方面是砖表层的疏松会破坏砖与涂抹的泥沙、水泥之间的粘结。   那么有没有办法解决海水制砖导致的泛霜砖问题?   没法解决。   但是经过现代的建筑科学研究,有一些新技术可以降低泛霜砖的盐析速度,等于是延长了砖头的寿命。   这些技术包括物理方法和化学方法。   物理方法是修建新造型的窑洞、适当延长焙烧时间,这样能够促使硅酸盐矿物与碱性氧化物的反应,从而降低盐分的生成,达到减少泛霜的目的。   化学方法比较多,比如可以在烧制过程中加入新型碱性氧化物,最大程度的降低盐分的生成和促进盐矿物的排出。   比如使用盐酸清除法来处理出窑后的砖头,即用2%的盐酸来给砖头喷洒一遍,也能降低的析出速度。   最有效的是一个有机硅防水涂料清除法!   邱大年花钱找江南省建筑研究院的专家进行了咨询,专家介绍给他一种有机硅防水涂料。   这种涂料是以进口有机硅为主要原料经过一种先进工艺配制乳化而成,它们喷涂或涂刷在砖表面后就能渗入砖内数毫米,形成一层肉眼见不到的薄膜。   于是,砖头中即使有可溶性盐,也无法渗出到砖表面!   而只要砖头里的盐分无法析出,那有没有盐分对于平房来说无所谓了,反正不太影响砖头的硬度和寿命。   王忆感兴趣的翻看下去,发现这种有机硅防水涂料的施工方法也十分简单,先清理砖面,然后用有机硅防水涂料加水配制——这次可必须得用淡水了。   烧砖过程中可以用海水来混合泥土,可是制作有机硅防水涂料得用淡水,然后充分搅拌均匀后用喷雾器直接喷刷。   一般要喷两遍,在第一遍固化后再喷第二遍。   这东西就跟楼房装修做防水一样,两遍有机硅防水涂料上去,砖头里面的盐分无法析出了,就无法对砖体产生影响了。   现在这技术已经申请专利正在推广进市场,但是市场应用前景不怎么好。   为什么呢?   价钱高!   本来红砖就不贵,像是今年行情比较差,江南一带的红砖出厂价用不了五毛钱,而这有机硅防水涂料的造价和人工高,平均到一块砖头上怎么着也得加上两毛钱的成本。   考虑到建筑物对红砖的庞大需求量,那这成本加的可不少!   不过省里建筑研究院之所以会研究这项技术和引进相关的有机硅防水涂料配方,倒不是院里的领导、导师们瞎瘠薄的找项目给自己赚外快,而是想要废物利用海泥!   江南省海岸线长,多处有河流入海口,甚至旁边的沪都还有长江入海口。   众所周知,河流入海会挟带大量泥沙,造成入海口淤堵,为了保证水域、河流、海洋的航运、行洪等工作正常进行,各省市每年都会进行清淤工作。   这工作从古代就要开始进行,在82年也得进行,有时候社员们一起聊天说上海工,其实上的就是给入海口清淤的工!   内陆的生产队也要在冬天不农忙的时候去上工,他们是给河流清淤,而外岛的生产队就是给入海口清淤,内陆和海边的农民们一起保障了国家水利工作的基础运行!   像今年冬天天涯岛的王家生产队肯定还得派劳力上海工去清淤,把泥沙清出来。   具体要清多少泥沙王忆还不清楚,看资料上来说,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各地政府开始用清淤船清入海口的淤泥,每年排泥量达到170万吨,而这些淤泥利用起来可以生产10亿块砖!   省里的建筑研究院就是想把这些淤泥进行废物利用,而且已经利用成功了。   用淤泥烧制成的砖头叫海泥砖,电子资料中有一个PPT专门介绍海泥砖。   王忆打开大概的看了看,这些海泥砖呈浅粉色,重量和坚固程度都与以往建设房屋使用的黏土砖相同,用来在农村建设平房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他看完资料后忍不住激动的拍大腿!   好了,技术也到位了。   他直接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说:“年总,你这次给我立了一功,三季度奖金翻倍!”   邱大年不好意思的说:“老板这事挺简单的,找专家给花点咨询费就能办出来,这样就给我加奖金,弄的我挺那啥的——主要是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三季度的奖金啊?”   他和墩子的奖金主要跟生产队大灶和平日里零卖一些老物件相关,比如老报纸老杂志、旧邮票还有零散的一二版人民币这些东西。   王忆检查过相关销售额,自然记得两人的奖金数额,便说道:“你这边的奖金是十八万左右,我当然知道了,我要是连公司的账务都搞不懂,我还给你当什么老板?”   邱大年讪笑道:“不止十八万,二十万了,老板,你最近没查账,上次你还送来一批大闸蟹,卖的挺好,这个、这个也得算作奖金的嘛。”   王忆说道:“哦对,这几天账单没看,那你把电子账单发给我吧,我先看看电子账单然后再给你们开个会具体讨论一下财务问题。”   财务工作他必须得抓紧。   他不吝啬于给邱大年和墩子一些钱,但他怕两人心野了,背着他乱搞事。   现在来看一切还好。   墩子这人死心眼又讲义气,他不太看重钱,所以上次他们陪邱大年回老家见家人的时候两人各得到了十万奖金,墩子直接把十万块塞给了邱大年——   不是借,是直接给了邱大年,让邱大年在家里人面前亮出存款的时候能更有面子。   邱大年这人的人品也值得信任,起码王忆次次查账一点问题都查不出来。   要知道邱大年很会过日子,他一直有记账的习惯,他的手机里有两个记账本,平日里哪怕花一块钱买两根小布丁都要记在账单上。   因此公司的账单他做的很冗杂但很清晰,每一笔进账、每一笔开支都有详细记录。   另外如果账务是通过网商平台走的,还会有网商平台当时的交易证明。   邱大年在电话里先跟王忆汇报了一下,把生产队大灶最近的营业额和大闸蟹的销售额全做了汇报。   王忆算了算,他给邱大年和墩子发的三季度奖金都超过二十万,加上生产队大灶里的职工和天涯岛员工们的工资,公司这个月的薪金开支超过六十万了。   这样他还是给邱大年翻倍了奖金。   邱大年帮他干活确实尽心尽力,这次能迅速的给他找到生产海泥砖的技术太重要了,而且海泥砖这东西对82年的天涯岛来说也太重要了。   本来他计划着要从各大海岛、特别是无人岛上取泥烧砖,有了海泥砖的资料他发现等到了冬天开始上海工了,那时候烧砖原材料真是可以源源不断:   队里人说过,上海工挖出来的淤泥因为含有盐分卤素是没有用途的,政府都是当做垃圾花钱找人给倾泻到无人岛上。   这样到时候王忆给运输船掏点运费,直接把海泥收集起来烧砖即可。   就地取材,运费低廉,一下子就把海泥砖的成本给打下来了!   兴奋的给邱大年提了奖金,他又吩咐邱大年开始采购有机硅防水涂料。   这个不用重包装就可以带到82年去。   有机硅防水涂料都是用黑塑料桶装,外面带个标签纸介绍产品信息,只要把标签纸撕掉即可。   除了82年有发展安排,22年也有一些安排,王忆跟邱大年说:“你聘请几个专家,地质方面的、农业方面的、生产方面的,反正找点货真价实的专家。”   “然后你请他们来外岛,让他们在各个岛屿上转转,特别是周边的一些无人岛,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因地制宜的项目!”   “特别是要看看有没有哪个海岛适合建工厂,建一座砖窑厂——这是重中之重,尽快来办理。”   邱大年说道:“好,老板,要是有合适项目,你还准备再承包海岛吗?”   王忆才不会承包呢。   他是在22年寻找发展项目,然后到82年去干!   他想要在82年承包海岛。   王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简单的说:“你先请专家来考核吧,另一个记得顺便去咱天涯岛上考察一下,找个水脉啥的打淡水井。”   “我准备好好发展咱们的岛屿,现在的水井供水能力太差了,得重新打水井。”   邱大年一一记录了工作安排,这样王忆处理了几件事后便先回到82年。   要建起砖窑厂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有机硅防水涂料的运送问题!   他打印了资料拿出来看了看配比,按照实验室和工地实际用料统计,一块砖头需要使用的涂料质量仅仅是一克左右。   这种涂料是混水使用,本身很耐用。   可问题是砖窑厂日产砖头怎么也得有个几万块,一块砖头用一克涂料,那整个砖窑厂一天就得用几万克也就是几十公斤的涂料。   他不能天天去仓库搬涂料,一次怎么着也得搬上一个月的涂料吧?这样就是力气活了。   王忆坐在听涛居前的躺椅上开始摇摇晃晃的琢磨起来。   或许可以带着大迷糊去当力工。   他把时空屋再收拾一下,挂帘子遮挡起各项电器和货架,清理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在22年搞一台平板电动运输车。   到时候他在22年这边安排聋哑员工将各种货物送上平板电动运输车,自己直接驱动运输车将货物送到82年仓库,让大迷糊来卸下,他不会发现运输车的问题。   82年要送往22年的东西,也可以安排大迷糊搬上运输车。   有了这个超级劳动力,王忆的体力压力可以锐减。   想出这主意他鼓了鼓掌:   妙啊!   十月四号,天气又阴沉下来,大清早的王向红放起了广播:   “……为庆祝共和国成立33周年,中央领导于昨日在南中海怀仁堂举行文艺晚会并座谈会,慰问国家知识分子……”   “今年初国家发出检查知识分子政策落实情况的通知后,全国各地各级组织开展了调查研究工作,比较广泛的接触了高等院校、科研单位、工程技术、医药卫生等方面的知识分子,为他们排忧解难……”   “在今天的座谈会上,来自全国高等院校、科级单位和医院的一些教授专家和有关方面负责人,列举大量事实说明知识分子对国家的贡献,阐述了知识分子在四化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国家了解到有为数不少的知识分子因为各方面原因导致档案缺失而影响了工作,导致有专家只能干临时工的工作、有大学生只能在农村地区当民办教师的工作,于是针对性的提出了解决方法……”   王忆听到这里眼珠子咕噜一转。   不妙啊!   支书是故意放新闻给自己听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   新闻放完后王向红便意气风发的来找王忆,笑道:“王老师,你的机会来了,你的档案不是丢失了吗?”   “现在好了,国家要出台政策帮助你们补充档案。”   王忆心虚的问道:“是帮我吗?”   王向红嘿嘿笑道:“其实不是给你补充,主要是给动荡岁月里的那些知识分子补充缺失的档案,不过也可以给你顺便补充一份嘛。”   王忆说道:“这不好吧?这不是糊弄国家了吗?”   王向红拿起烟袋杆抽了一口,说道:“咱只是乘坐一下顺风船而已,算不上糊弄国家吧?”   “再说你确实是大学生,只是没了档案干点啥也费劲,所以我寻思咱队里给你出具证明,祝老师在教育系统里有关系,让各级教育机构也给你出个证明,到时候补充一份档案就行了。”   “要是你觉得这样不好……”   “等等,”王忆听的眼睛一亮,“支书你别急,你把你的计划给我好好说说。”   好像跟他料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王向红让他去大学或者找政府相关机构补充一份档案资料,到时候相关单位跟他提供的过去履历一联系,结果联系上他亲爹也就是他爷爷王祥文的真儿子,那可怎么办?   或者联系一下大学发现他是冒充的大学生,这又怎么办?   所以他肯定不干这种事。   但是,现在来看好像不是这样?   王向红说道:“就是这样,队里给你开个证明,证明你是队里人。然后小学这边你自己开个证明盖个章,证明你是在咱天涯小学念的书。”   “初中和高中的证明由祝老师帮忙,祝老师说过这回事,他可以帮你找领导们盖个章。”   “剩下就是大学了,大学咱不用盖章,你有学校的毕业证和介绍信,这就可以证明你的大学经历,然后就能把档案办出来了!”   “不过这确实有点糊弄国家,毕竟你没在咱队里上学……”   王忆急忙说:“但我确实是大学生,只是遗失了档案,这导致我干点啥也费劲,甚至都不能转为公办教师!”   王向红说道:“对啊,等等,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王忆嘿嘿笑道:“耳熟就对了,这是你刚才说的话嘛。对了,支书,我大学没有学校证明,能通过审核吗?”   王向红说道:“你有啊,毕业证和介绍信都有,这就是你的上学证明。”   “这事祝老师最了解,他前几天就跟我提过这事,就是给知识分子补办档案的事在上个月就筹备了,不过今天我听到中央广播电台报道了相关新闻,我就赶紧放出来让你听听。”   “当时祝老师跟我说,只要你有咱队里开具的本人证明——证明你是王忆,也有上学时代各级学校的毕业证,那这样就可以给你做出一份档案来了。”   “不过你现在户口落在咱们队里了,你的小学中学毕业证跟你户口就冲突了,所以我想咱们直接找学校开证明,最后加上你的大学毕业证和学校介绍信,到时候给你办个档案得了。”   “反正只是办个档案又不是找国家领钱领补助,这事可以机动灵活的处理一下嘛,对不对?”   “对对对!”王忆一听事情这么简单顿时来劲了。   他在82年的一大隐患就是没有档案!   现在国家给知识分子补充档案,那他要是可以趁机办出自己的档案来可就舒坦了。   这样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隐忧:“支书你说的挺简单,可能办的出来吗?”   王向红说道:“能办出来,档案是治安部门管理,咱们从县里到省里不是都有熟人吗?让他们帮你盖个章的事,不麻烦呀。”   王忆想到了省里的常领导……   这样一来,这事好像真有可操作性的!   于是他便跟王向红积极商量起来,这件事上老支书显示出了双标般灵活的底线——   主要是他对王忆档案有执念,或者说对王忆的民办教师身份有执念。   自家这么好的后生,凭啥不能做公办教师?   凭啥他不能吃商品粮?   王向红不是图这么一口粮食,现在岛上不缺粮食不缺钱,他是觉得王忆不能成为公办教师、吃公家饭,这在身份和阶层上不对劲。   这样王忆跟秋渭水在地位上不太匹配,老话说就是不能门当户对,人家秋渭水是城里人!   但是只要有了档案,以王忆的能力和对教育的贡献,他转为公办教师是妥妥的事。   所以王向红就想帮他补办一份档案。   最主要的是,王向红无论如何想不到王忆是22年跑回来的,他真以为这是自家的侄子。   这样王忆肯定是有一份档案的,只是遗失了而已,现在再补办上就得了,小事一桩,不是什么欺骗国家欺骗党的大事。   两人说定这件事,王向红当即去给他开证明信,王忆自己盖上学校的大章证明自己念过天涯小学,还弄了一张天涯小学的毕业证——这东西大队委办公室里有储备。   然后收拾上这些东西,他们跟户口簿一起给祝真学送了过去。   祝真学说不用给他送过去,他这边给中学的老朋友写个信,让他们邮寄一份学历证明过来就行了。   只要证明都到位,王忆再把毕业证和学校介绍信附上去——甚至不需要学校发的工作介绍信,只要有个证明即可。   反正几个证明凑齐了,他交给庄满仓盖章再邮寄到省里去,一套王八拳下来他的新档案就诞生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去教室看到学生们玩烟盒都不那么生气了,只是把他们抓出来说:   “又想抽烟?行啊,小伙子们,我今天让你们去烟囱上抽,那个劲大!”   几个男生赶紧解释:“王老师,这不是抽烟,这烟盒都是我们捡的!”   “对,捡的,一号咱们去城里参加表演,在我们旁边的城里学生说他们现在都玩这个集烟盒的活动,还有打烟盒。”   “对对,我们刚才就是在打烟盒!”   王忆疑惑的问道:“是这样啊?那怎么打烟盒?”   “很简单。”几个学生给他演示了一下。   打烟盒就跟打牌一样,这些烟盒被折叠过了,折叠成四角包的形状,然后捂在手里,这就是‘本钱’。   参加打烟盒比赛的学生凑到一起猜拳,输掉的人先抬起手露出自己的烟盒,接下来是剩下的人继续猜拳,再输掉的那个人接着露出自己的烟盒。   这时候就要比两个烟盒的大小,‘大’的烟盒可以吃掉‘小’的烟盒。   至于烟盒大小怎么算?学生们有个本子,上面就跟菜单一样列了烟盒的价值。   王忆看了看,上面写着:大重九大于红牡丹,红牡丹大于红西湖,红西湖大于蓝西湖,蓝西湖大于利群,利群大于大前门……大于丰收,丰收大于经济。   他恍然道:“噢噢,就是军旗牌啊。”   这次轮到学生们疑惑了:“什么是军旗牌?”   王忆说道:“一副牌里有各种军官职级,司令最大,然后是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工兵,下面有炸弹,工兵可以挖炸弹但是炸弹可以炸掉司令。”   学生们挠挠头,没听说过这东西。   王忆说道:“反正跟你们这个打烟盒相仿吧,话说你们要是碰到不认识的烟盒怎么办?这上面登记的烟盒种类不多。”   王凯笑道:“没事,这是从城里学生那里抄来的烟盒名,城里都只能找到这些烟盒,咱们渔家能找到的肯定更少。”   王新米得意洋洋的说:“但我就找到了一个光荣牌香烟的烟盒,这个城里学生也没有!”   他从挎包里掏出烟盒炫耀。   黄色的烟纸上有大大的‘光荣’二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我们一定要解放XX,完成祖国统一的光荣事业。   其他男孩子便感兴趣的围上去:“大米,来,咱们比一比?”   “用打风的打法比!”   打风的打法跟之前的比较法不一样,这个要考验打烟盒人的臂力。   这样就不论烟盒大小了,学生们猜拳,然后输的人把烟盒放到地上,赢家在旁边扔下烟盒,看看能不能通过烟盒落地产生的风把输家的烟盒吹的翻过来。   如果能吹的翻过来那输家的烟盒就归于赢家,如果没能翻过来,那就是输家拿起自己的烟盒重复刚才赢家的动作,直到有一方的烟盒被风吹的翻过去。   王忆看着学生们津津有味的讨论玩法连连摇头。   他回听涛居进时空屋把之前买的军棋纸牌拿了出来。   这东西印刷劣质,主打回忆风,结果一张竟然能卖到一块钱,很黑!   实际上印刷成本也就几分钱。   这纸牌有红蓝双方的军官职级,另外每一方有一个红旗、一个炸弹和一个地雷。   纸牌一共是二十五张,一张红旗,剩下的一方各有十二张,分别是司令、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和工兵,再就是炸弹和地雷。   王忆带过去拍给学生,说:“别玩这些烟盒了,以后给我隔着跟烟有关的东西远点,来,老师给你们发个奖品,拿了国庆节比赛一等奖的奖品。”   在他看来无比劣质的纸牌对学生们来说可就太精美了!   很简单的道理,没得过艾滋病的男同志会以为梅毒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学生们没见过这样的印刷品,而且男生天生喜欢军事,看到纸牌上挥刀骑马的军官形象顿时来劲了。   劲头很大!   他们纷纷围上来,王忆一人发了一张,给他们讲解玩法:   “你们把纸牌剪开,然后地上画二十五个格子——横着五个竖着五个,然后一个格子里一张纸牌——记得是把纸牌打乱后由一个裁判给反着盖在格子里。”   “这样比赛双方各选红蓝一方,到时候你们开始随机翻过纸牌,碰到相邻的是敌人,那就可以通过职级来厮杀。”   “军官里头司令最大、工兵最小,顺序是司令、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工兵,很好记,记住了吗?”   学生们天天看军事片,这个顺序一下子就记住了。   王忆继续说:“然后有炸弹和地雷,地雷是不能行动的,只能选择炸死旁边的一个军官。”   “炸弹和军官们都可以行动,其中炸弹最大,可以炸死所有军官,但唯独不能炸死工兵,工兵可以挖掉地雷和炸弹。”   “期间你们要找红旗,谁的军官先碰到红旗,那谁就赢了!”   “听懂了吗?”   他演绎了一下,学生们很快搞懂了游戏,然后他们激动坏了——有人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高级游戏啊,他们从没有听说过这样高级的游戏,也太好玩了!   女生也有棋牌,是著名的斗兽棋。   王忆分给她们,也把相似的规则教给了她们。   于是五年级的教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学生们开始嚷嚷着要剪开棋盘打比赛:   “凯子我这里有小刀,你赶紧裁剪开咱们玩啊。”   “凭什么剪开我的啊?你有小刀那先裁剪开你的呀。”   “打一架吧,谁输了就裁剪谁的。”   王状元听到这话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可以打三个!”   “打出尿来吗?”王凯嘿嘿笑道。   王状元听到这话真是要气炸了!   他感觉王凯这个狗腿子最近想要翻身做主唱赞歌!   这小子仗着在他头上撒过尿,最近很嚣张!   于是他准备给王凯几个拳头让他冷静一下。   但此时王忆拍拍桌子说道:“行了行了,马上要上课了,都把纸牌收起来吧,下课再玩。”   “记住了,我奖励给你们纸牌是因为你们学习好、运动好,如果你们不好好学习,那以后就没有这些奖励了!”   学生们一听赶紧把棋牌收进桌洞里,掏出《数学》课本以饥渴的表情盯着王忆。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老师不反对你们玩,但该学习的时候必须专心学习,这样玩的时候才能痛痛快快、放心放肆的玩,对不对!”   学生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对!”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为中华之崛起而……”   “好好养猪!” 第383章 一副墨鱼拖网   第一堂数学课,五年级的学生们上的非常积极,争抢着举手回答问题,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洪亮。   王忆都无语了:“王状元你扯着嗓子喊什么?回答个问题怎么还这么大声啊?”   王状元说道:“努力学习,态度积极!”   王忆说:“可是你答案回答错误了啊!”   王状元眨眨眼,又说道:“但我态度很积极。”   王忆真是一脸生草。   下课之后学生们可就嘚瑟起来了。   王忆怀疑他们上课那么亢奋就是为了下课时候可以更亢奋的玩!   他们都想玩棋牌,可是都舍不得剪开自己的棋牌给对方玩,一个个把敝帚自珍、抠菊花吮指头的抠门劲展示的酣畅淋漓。   最后他们想到了比自己年级低的学生,拿着棋牌跑去找低年级的学生炫耀。   这下子他们舍得剪开了。   很神奇,一个课间休息的工夫,全校学生都学会玩军旗牌了。 第二节 课王忆去给四年级学生上课,便有学生眼巴巴的问他:“王老师,五年级的同学说,你给他们发了国庆节打太极拳拿第一名的奖品。”   王忆翻着白眼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摞子军旗牌和斗兽棋牌说:“你们也有,全校都有。”   学生们顿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一看这架势,王忆索性把其他棋牌都拿出来去分给了一二三年级的学生。   其实他当时随意买了一箱子的棋牌,除了军旗牌和斗兽棋牌,还有刀杀鸡棋牌、官抓贼棋牌、龙虎斗棋牌。   但军旗牌和斗兽棋牌最简单也最经典。   中午头吃饭吃的是稀罕的,蒸地瓜叶!   天涯岛农田不多,以往主要种蔬菜,其次是种点粮食,今年是主要种蔬菜,其次是种地瓜。   倒不是王忆有远见,一开始就做出了天热卖凉菜、天冷卖烤地瓜的设想,而是王向红尝过这地瓜的好滋味和好口感,他知道社员们肯定喜欢,这东西可以当口粮,所以种的多。   地瓜这玩意儿能长,特别是今年他们在红树岛挖了大量的腐殖质淤泥当肥料,加上现在队里养猪养鸡鸭养的多,粪也多,地瓜不缺肥,长得更凶猛。   现在还不是吃地瓜的时节,不过也差不多了,外岛气候的原因,地瓜一般是在农历的八月下旬和九月上旬出产。   今年大旱天但队里上了滴灌工程,地瓜叶长得茂盛,队里人经常去摘嫩地瓜叶回来吃,他们把这活叫做逮地瓜叶。   地瓜叶混上面粉一起蒸,口感好味道也好,很可口。   现在快要收地瓜了,地瓜叶逐渐只剩下老叶子了,于是王向红让妇女们上工时候去给学校逮了最后一波,送过来半屋子的地瓜叶。   漏勺领着四个手下蒸了一锅又一锅的地瓜叶,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学生塞一碗地瓜叶。   蒸地瓜叶蘸蒜泥味道颇佳,奈何外岛人不太爱吃生大蒜,于是漏勺发明了一种甜蒸地瓜叶:   地瓜叶和面粉是用糖水和出来的,蒸熟后味道甜滋滋的。   王忆吃了一口不想吃了,他宁愿蘸蒜泥,好歹吃个新鲜滋味。   可学生们却喜欢甜口滋味,他们一人吃了一碗地瓜叶,然后急匆匆的拿起棋牌去约着打比赛了。   当然也或许是他们被棋牌给迷住了,压根没人在意中午吃什么,随便狼吞虎咽的吞一碗地瓜叶下去便走了。   国庆节之后没有午休了,这样正好,学生们利用中午吃饭时间约在一起打比赛,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天气逐渐糟糕起来,阴云从南边海域被吹了过来,海风也猛烈起来。   王忆进大队委办公室,王向红走过来跟他说:“前几天康妮台风制造的后续影响要来了,你让学生们小心点,我听午间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大风也有雨。”   “晚上估计是个雷暴天。”祝真学补充道,“康妮台风在海上制造了高低压气压涡流中心,这会吸引暴风云到来,暴风云能产生电荷,底层是阴电、顶层是阳电。”   “另外地面也会产生阳电荷,这样正电荷和负电荷彼此相吸,但空气却不是良好的传导体,于是正电荷奔向树木、山丘、高大建筑物的顶端甚至人体之上,企图和带有负电的云层相遇……”   他看着两人满头雾水的样子便笑了笑改成简单的一句话:“暴风云会带来打雷和闪电,今晚让社员们把鸡鸭看好、把猪圈整理结实了,防止有鸡鸭猪受惊会出事。”   王向红赞叹的说:“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这懂的多、研究的透,要不都说搞生产工作还是需要有文化才行?”   祝真学哈哈笑着摆摆手,说:“我也是略懂皮毛、略懂皮毛而已。”   几个人说笑两句,王忆说:“行了,队长,这事你叮嘱社员我叮嘱学生,你先去忙你的吧。”   王向红说:“好,那我先走了。”   他走了一步猛然回头:“等等,什么玩意儿啊,这不是我的办公室吗?什么叫我先走了?”   王忆无辜的摊开手说:“队长,我可没有赶你走呀,是你自己说你要先走的。”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你小子少来,肯定是你又跟我耍心眼子了。”   办公室里的祝晚安和杨文蓉便笑了起来。   祝真学跟王忆说:“王老师,这次国庆节期间有我以前的学生来上门拜访我,他们有教育系统内的工作人员,然后听他们说,今年下学期,三四五年级的学生要增加一门新功课。”   “大仿课?”王忆问道。   这事王向红也给他说过,但说的是不一定什么时候推广,也有可能下学期推广,没想到这么快这课程就要进入农村校园了。   大仿课就是毛笔字课,因为小学生写毛笔字都是从描摹写开始,属于仿写,写的字很大、用的字帖也大,所以外岛老百姓把这课程叫做大仿课。   现在毛笔字用处还挺广泛的,又是国学书法,各级教育单位都很注意推广毛笔字进校园。   祝真学听了他的话后点头:“对,外岛的小学都要开设大仿课了,字帖和练习本应该过几天就能送过来。”   王向红说道:“那可得让学生们好好练毛笔字,早些年我在部队时候有个战友跟孙老师是老乡,齐鲁人。”   “齐鲁那是孔孟之乡,有文化,我那个战友就写了一手好毛笔字,最后被我们团委看上了,把他调到团委当了个干事,一步登天。”   王忆咂咂嘴,说道:“这样还真得把黄慧慧的那个小舅叫过来,他叫黄有功是吧?他的毛笔字写的不赖,可以让他过来试试能不能当大仿课老师。”   黄有功这人挺有意思的,是个老文青,这种人适合给小学生当国学教师。   有些迂腐,但确实懂一些国学知识,可以给孩子们进行国学启蒙。   祝晚安说道:“不用再请教师了,祝真学同志就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王忆说道:“我知道,但祝老师毕竟年纪大了,让他带一门语文课就可以了,不给他额外加课了。”   “主要是王老师在酒桌上答应过人家了。”王向红笑道,“他当时答应学校开大仿课,就把人家黄老师返聘回来给孩子教写毛笔字。”   王忆无奈的笑道:“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时他喝高了,让人家写了‘茴’的几个写法,这把人家当孔乙己耍了,有点不尊重人。   这样如果学校能把人家返聘回来,也算是一个赔礼道歉了。   下午天气阴沉起来,风大了起来,但迟迟没有下雨,于是学生们上了劳动课。   漫山遍野捡栗子!   现在栗子都已经熟透了,风吹栗子树枝娇躯乱颤,熟透了的栗子便活蹦乱跳的呱呱落地。   王忆本来要跟孙征南一起领着学生们上劳动课,结果出办公室没多会被刘红梅给找过去了。   刘红梅吆喝他说:“王老师你过来,有件事跟你说。”   王忆问道:“红梅主任,有什么事吗?”   刘红梅说道:“你不是想找栾大壮买拖网上的铜钱吗?快去买吧,你下午没有课,赶紧去找他买回来,晚了就没有机会了。”   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话,把王忆说的有些犯迷糊:“等等,什么意思?为什么晚了就没有机会了?还有别人要买吗?”   刘红梅说:“不是有人要买,是有人要把这些铜钱要回去!”   “是这样的,你不是想找栾大壮买那些铜钱嘛,但我帮你托亲戚问过了,栾大壮这家伙乱要钱,一个劲的想指望着这渔网上的铜钱发大财。”   “可他这副渔网是人家长海公社的,当时长海公社让他把渔网给扔了,他自己带回了家里去收藏起来。”   “现在世道变了,渔网上的铜钱不是封建社会糟粕了,长海公社还有领导记得这幅渔网的事,正好我家掌柜的跟长海公社的领导们认识,他就把栾大壮当年没有扔掉这幅网而是自己收拾起来的事给说出去了。”   “长海公社的领导一听这幅网还在、上面的铜钱都在,于是就起劲了,想要去找他把这幅网要回去!”   王忆明白她的话了。   刘红梅继续兴致勃勃的说:“栾大壮听说公社要上他门讨回渔网,他没法再留在手里了,就给我亲戚说了一声,托他们给我传话,说他愿意卖掉这张渔网上的铜钱了!”   王忆回忆着说:“哦,红梅主任,上次你去我那里的时候说,栾大壮会卖这些铜钱的——你当时就打算好这么算计他了是吧?”   他进一步问道:“这事是你主导的,是吧?”   刘红梅落落大方的说:“对,是我主导的。”   要是搁在以往,王忆不在乎这种事,刘红梅没有违法也没有违规,只是把栾大壮家里有铜钱的消息传出来了而已,不算什么事。   但经历了上次他算计人家曹吉祥的黑便士,结果把自己给算计进去的事情后,他现在有所感悟,道德水平也有所提高。   于是他就跟刘红梅说:“红梅主任,我不是批评你啊,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感谢你。”   “可是有句话说的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铜钱当初是长海公社让栾大壮给处理掉的,栾大壮带回自己家里这也算是一种处理方式了,对不对?”   “所以这铜钱现在就该属于人家栾大壮同志。”   “这样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咱们虽然算不上君子,可也不该去为了一己之私耍一些背后的把戏,这样不光彩,是不是?”   这事毕竟是刘红梅为他忙活,他怕自己这话说重了伤了人家的心,于是赶忙补充道:   “红梅主任,我是真的感谢你,我知道虽然从辈分上来说你是我婶子,可你是把我当弟弟的,从我来到岛上那天开始你就很爱护我、一直帮助我……”   “嗨,你不用多说。”刘红梅大大咧咧的打断他的话,“你怕我听了你的话后生你的气?哈哈,放心,婶子没那么小心眼。”   “王老师你的话有道理,你这个人为人正气,从不在背后捣鼓人也不耍什么阴谋手段,是个正人君子,这些婶子和你祥雄叔都知道。”   “但你肯定不了解栾大壮这个怂人!对付栾大壮,我背后耍个小手段压根不算事!”   王忆问道:“栾大壮怎么了?”   刘红梅说道:“你不知道,栾大壮以前是干过连心岛生产队队长的,跟咱队长一个位子。”   王忆说道:“这事我隐约知道,我听黄小花嫂子他大哥说来着。”   刘红梅说:“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干上这个队长的吗?以前动荡时候这个人不是好东西,领着一帮子人到处闹事、欺负人,他不是党员,但当时不管他们长海公社还是他们队里都怕他,于是让他当了干部。”   “后来世道好了,一些受过他欺负的人开始找他算账,这才把他给从队长的位子上赶了下来。”   “然后说起这些铜钱,这渔网本来是生产资料对不对?为什么要扔到海里去处理掉?”   “再说即使要处理那扔掉铜钱就行了,怎么还得连渔网一起扔了,是不是?”   王忆点点头道:“确实。”   刘红梅一拍手说:“因为这事就是他栾大壮捣鼓的!他栾大壮当时领着人上了长海公社的门去找人家麻烦,人家不想搭理他就把网给他了,让他去扔海里处理掉!”   王忆听了她的介绍后明白了。   难怪栾大壮是个生产队干部,可在黄小花大哥口中却表现的像过街老鼠,如今已经改革开放,他家里有铜钱却不敢拿出来,还得偷偷的打听铜钱销售渠道。   原来里面有这样一段典故。   王忆听后又有些踌躇:“这样这副渔网和上面的铜钱到底该归属于谁?要不然我等等长海公社那边的反应?”   按道理讲,这渔网、这铜钱都应该属于长海公社,那他不能去找栾大壮采买,应该找长海公社采买。   刘红梅笑道:“你去找栾大壮买吧,长海公社的领导也就是随口说了说这事,我估摸他们不会真去找栾大壮要这幅拖网的。”   “只不过栾大壮早些年招惹的人多,现在他风声鹤唳了,听说有人要找他麻烦害怕了,便想赶紧卖掉这渔网藏起钱来装糊涂。”   她又叮嘱王忆说:“这网和铜钱压根不该属于栾大壮,王老师你到时候死命的跟他杀价就行了,杀他个屁滚尿流!”   “他肯定得卖给你,你放心行了,栾大壮这人我知道,咱队长也知道——对,你让队长陪你过去,嘿嘿,那时候他还带着人想来找咱生产队的麻烦,让队长好一顿收拾呢!”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还有这往事呢?”   刘红梅说道:“是,那些年头各地不是乱的不成样子吗?但咱天涯岛跟着队长该摇橹的摇橹、该撒网的撒网,啥也不管就是正经的过咱自己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结果水花岛那些杂种嫉妒咱们的好日子,就去县里、公社里造咱们的谣,然后栾大壮还有一些人就来找咱们麻烦,说咱们天涯岛是在搞小国家,说王家是箭射不进、水泼不进的小团体。”   “他们还给队长栽赃,说队长在岛上聚山为王,实行封建统治,妄图割据一方!”   “队长听说后戴上军功章去找他们拼命,咱们队里好些人家也把‘烈士家属’的光荣门牌给带上了,还有寿星爷,寿星爷把他牺牲在海武队里的儿孙们的牺牲证明都给带上了。”   “最后队长找到这帮子人,把他们好一顿收拾,收拾的他们再也不敢招惹咱们天涯岛……哈哈。”   说起过往的光辉岁月,刘红梅爽快大笑。   王忆暗暗咋舌。   还好自己穿越的是个好年代,否则就自己这小体格子、小胆子还真没法在生产队当领头人。   难怪队里人对王向红这么佩服,这老队长壮年时代是真能打啊!   他快乐的回去找了王向红,把去找栾大壮买铜钱的事说出来,让他一起去帮忙砍价。   王向红叼起一袋烟嘀咕说:“王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他有点小过节,所以上次你让我去找栾大壮问铜钱的事,我就没去办,而是让红梅主任去办的……”   王忆笑道:“我都知道你们的过节,你们那不叫有过节,那叫队长你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红梅主任让我叫了你去帮忙,他说你能帮我砍价。”   王向红说道:“行,既然能帮你砍价、帮你省钱,那我必须得出马一趟了,不过必须今天下午去吗?”   王忆说:“长海公社隔着挺远的?远的话就算了。”   王向红去外头看看海上的浪头,说:“远是不远,我怕风太大不好走路,不过现在来看这风还行,走,那咱快去快回!”   他们结伴下山,到了祖祠前的时候看见不少人围在这里。   大家伙看到队里一二把手联袂而来便纷纷打招呼,王忆也打招呼:“都没事干吗?怎么都凑在这里?”   他这话是真的想问问大家伙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因为他看见有好些壮劳力,以往只有寿星爷领衔的老头们在这里喝茶听收音机和讲古。   但他当老师当习惯了,这话一出口,语气不对,变了意味,吓得社员们纷纷立正站好。   王东阳急忙解释道:“王老师我们不是在这里瞎凑,我们在磨粮食呢。”   “对、对,今天下午风大,队长给我们放了半天假,我们过来磨粮食,没偷懒。”   “真的,队长就在这里,是不是队长?你快说句话。”   王向红说:“是、是。”   他诧异的看向王忆,没搞懂王忆为啥突然训人。   王忆尴尬的说道:“你们误会我意思了,我就是好奇,你们平日里不过来磨粮食呀,怎么今天来了?”   王祥海说:“今天这不是歇工吗?以往都是家里老人要么是妇女来磨粮食,他们干不动这活,磨一次粮食得累个半死,今天我们歇工,于是就过来磨粮食。”   王忆看看那沉重的石磨。   这东西磨粮食确实费劲,他刚从粮食上岛的时候,曾经过来磨过玉米面和面粉。   在22年的时候他看网上说石磨面粉怎么有营养、怎么好吃,结果他试过之后压根没有区别,倒是当时把他累了个口吐白沫!   从那之后他对这石磨就毫无念想了,只吃成品面粉或者脱壳的大米,现在来看,队里人还得靠这石磨吃饭,还得受累!   于是王忆琢磨了一下,说道:“你们家里的粮食只要能撑两天就先撑着吧,别遭这罪了,我给六子打个电话,让他从沪都买个电动磨面机回来。”   这东西他在22年的市场见到过,不贵,一千几百块,到时候用电力来磨面,速度快、省力气,磨出来的面粉还细腻。   听到他的话后汉子们立马精神一振:“还有电动磨面机啊?”   王向红笑道:“当然有了,要不然工厂怎么出面粉?全靠人推这石磨?那得多少人?”   王忆听了他的话后有点小诧异:“队长你竟然不反对我花钱买机器?”   王向红说道:“你给队里添一台电动机器,这是好事,我怎么会反对呢?”   他不反对有两个考虑,一是磨粮食确实很耗费力气,要是有了电动磨面机社员们省下力气去上工,这不更好?   第二个考虑是他们生产队马上就要被评为小康模范了,到时候外队不少人要来参观学习,这样队里要是有一台电动磨粮机,那不更能给队里长脸吗?   他们急着去连心岛,便没有多做停留,上码头开着天涯三号船出发了。   长龙公社和长海公社名字相仿、位置相近,一个在县城主岛的东北一个在西北,横着往西走就能直接找到连心岛。   机动船跑得快,这也就是五十分钟的航程。   天气不好,速战速决。   王忆没顾得上观察连心岛,直接被王向红给带上岛屿去了栾大壮家里。   栾大壮家是一座修缮一新的海草房,房子不大,三间的规模,但外墙涂了石灰粉、大门刷了黑油漆,看起来挺板正的。   不过能看出他家不太受欢迎,因为有一条狗这会正在他家门槛上翘腿撒尿!   正所谓狗仗人势,在农村,强势人家的门口没有狗敢来拉尿,会挨揍!   王向红扫了眼房子便撇嘴:“改革开放了,这栾大壮的心思又活泛了,看来去城里打工赚到钱了。”   他说着上去用门环拍门。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谁呀?”   王向红不说话,板着脸继续拍门。   里面的人骂了一句,不情愿的上来打开门说:“敲敲敲,什么话也没你敲你妈——妈呀,贵客临门,你不是王向红队长吗?”   栾大壮这人的名字很壮,但形象跟去大灶上班之前的漏勺似的,干巴瘦!   他看到王向红吓一跳,很惶恐的问:“王队长,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王向红很干脆利索,说道:“墨鱼拖网呢?上面带了多少铜钱?”   栾大壮赶紧说:“王队长你这弄啥呢,说的话我咋听不懂?这是什么暗号吗?”   王向红皱眉说道:“行了,别演戏也别装腔作势,我们就是过来买你铜钱滚轮拖网的!”   栾大壮赶紧笑道:“王队长你看你,怎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行,你听不懂算了,等你们公社领导来你家以后你就听懂了。”王向红转身走人。   王忆顺势掏出一沓大团结给栾大壮看了看,然后收拾起钱也要走。   栾大壮这人脑瓜子反应很快,他短时间内琢磨了一下之前找自己打听铜钱的人家,顿时想到了这家人跟天涯岛的刘红梅家里有些关系,这样他便放下心来。   对方确实来买铜钱滚轮拖网的!   这样他上去拉住了王忆:“别别别、同志还有王队长,我尊敬的王队长,你们别走,我、我刚才一时糊涂了,你们进来,赶紧进来说话!”   进去之后他要泡茶。   王向红指着天色硬邦邦的说:“你不用忙活,赶紧拿出东西来,咱们速战速决,要不然待会下大雨,我们今晚得留在你家吃饭和睡觉了!”   栾大壮笑道:“那我求之不得呀,你可是我上门拉都拉不来的贵客。”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赶紧去厢房拉开地窖拖出个大箱子来。   木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折叠起来的大渔网,拿出渔网剩下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铜钱。   箱子四边用油纸贴过了,里面很干燥,铜钱保存的很好。   王向红问道:“一共多少个?”   栾大壮压低声音说:“不多不少,五千八百四十五个!”   王向红一听这话翻白眼。   这个数字是怎么不多不少出来的?   他对王忆点点头说:“给结账吧,给他五百八十四块五!”   王忆和栾大壮双懵逼。   栾大壮叫道:“王队长你开什么玩笑呀,这这这,这可是古董啊!怎么可能说是一枚一毛钱?就是拿它们去卖铜,也不止六百块!”   王向红说:“那你拿去卖了吧,王老师,咱们走!”   说完这话,他干脆利索的起身。   栾大壮一听这话疯狂着急,只好苦笑着上来拉住他说:“王队长……”   “放手!”王向红威严的呵斥一声。   栾大壮心有阴影,听他一呵斥赶紧松开手:“别,王队长你别发火,咱们要讲道理、讲法律啊!”   王向红怒道:“讲道理、讲法律,这些网和铜钱是你的吗?”   “告诉你,给你五百多块不是买渔网和铜钱的钱,是给你的保管费!”   “你乐意要就要,不乐意要那等你们公社的干部把它们拿回去后,我去找你们的干部买!”   栾大壮听到这话呆住了。   他反应过来后感觉悲愤欲绝:“王队长,你欺人太甚了啊!”   王向红眯着眼睛冷着脸问:“那几年,你怎么欺负人的,忘记了?你当事就这么过去了?”   栾大壮再次呆住了。   他不敢跟王向红对视,便低声说:“那我、那我宁愿不赚这六百块钱,我把它们扔到海里去,反正公社当时让我处理来着!”   王向红说:“来,我帮你抬箱子,扔了它们,到时候我组织我们队里社员过来捞。正好,这六百块钱给我省下了。”   栾大壮听到这话真是面如土色。   他面对王向红这种硬人,没招!   最终他想起了还有个王忆,赶紧投以求助的目光:“你是王老师?呀,天涯岛的大学生老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王向红拍了拍箱子盖说:“今天的事,我做主!王老师,是不是啊?”   王忆低眉顺眼如小媳妇般点点头:“是是,队长您做主,我听您的。”   王向红再次眯眼看向栾大壮:“六百块,给你涨个价,你交不交出来?”   他接着说:“这些铜钱确实不止六百块的价钱,但这钱就是给你的保管费,差价我会给你们公社的财政交上去,不信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去打听。”   栾大壮哆嗦着嘴唇。   满脸绝望!   怎么会是这样呢?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地步呢?   这些铜钱他别说六百,六千他都不卖,他是准备一口价要个万元户出来的!   于是他咬紧牙关叫道:“六百块绝对不行,我要是这价钱卖给你,那那那,那我、我跟给你当孙子有什么区别?” 第384章 小秋老师,我怕打雷   最后五千八百多枚铜钱是以五百九十块的价钱买到手的。   因为王向红不愿意要栾大壮这样的缺德孙子,所以他不能给出六百块,但也不能多给,于是就砍下十块钱,给了他五百九十块,买走了拖网和铜钱……   王忆全程除了说一句‘听支书的全凭支书做主’,另外就是点钱,然后跟王向红一起搬起箱子上船……   期间他全程站立。   那年二十多,站着如喽啰。   他真没想到王向红是这么帮他砍价的。   这是砍价?   这是砍人!   陈浩南跟山鸡他们一伙人混铜锣湾的时候砍起来都没有这么狠!   难怪刘红梅非要让他请王向红来帮他砍价,她肯定是料到这个结果了。   王忆上船后才反应过来,说:“五百九十块买了这些老铜钱,支书,我真是惊呆了,我有点难以置信啊。”   王向红说道:“嗯,我主要是不愿意欺负人,这铜钱毕竟是他栾大壮保管下来的,要不是他栾大壮保管,这些铜钱早在海里拖没了,所以该给人家一笔保管费。”   王忆急忙说:“不是,支书你误会我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这也太少了!”   “说实话,在我计划中,六千块能买下这铜钱就很好了!”   王向红说:“市场价来说,这铜钱现在值多少钱?”   王忆说道:“这些铜钱品相好,具体价值跟它们的稀缺度有关,不过在咱们外岛如果说一股脑全闷下来的话,起码一枚一元钱。”   王向红诧异的问:“这么值钱?袁大头一枚才多少钱?也就一元钱吧?”   王忆解释道:“这些铜钱里要是有稀缺古币,那收藏价值可就大了,是袁大头拍马赶不上的。”   王向红沉吟了一下,说道:“一枚铜钱一块的行情价,这里还有一副完好的墨鱼拖网,这拖网一两百块是值。”   “那咱去长海公社的财务上补个差价吧,给人一共补齐六千块,你说行不行?”   王忆说道:“行,支书你考虑的很全面!”   王向红说:“我考虑的也不全面,只不过栾大壮早年做过不少的恶,这些东西压根不是他的,咱给他一笔保管费已经算有道德、有良心了。”   “拖网本来是公社集体所属,那咱就把钱补给公社,咱不去占便宜,你说呢?”   王忆痛快的说道:“一点没错,支书您说的极是,人这一辈子活就要活个坦荡、活个无愧于心。”   天色还早,他们便顺势去了长海公社。   王向红虽然不是长海公社的干部,但人的名树的影,他在长海公社颇有威望、熟人颇多。   进公社管委会大门的时候,看门老头便认出他来,急忙出来跟他握手招呼他,然后热情洋溢的领他们进了主任办公室。   长海公社的主任叫庞念组。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庞念组原名叫庞念祖,但前些年有领导接见他的时候说,‘干革命不要老是念着祖宗要念着组织’,于是他就改名叫庞念组了。   庞念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干部,跟王向红是熟人,他是本地干部,早年间跟王向红在工作上打过很多交道。   王向红对他就客气多了,见面先互相换了一支烟,然后坐下喝了杯茶互相叙旧。   他们聊了一会,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的热情的招呼两人:“呀,是王队长和王老师来了?我们公社来了贵客呀。”   来人长了个方正脑袋、国字脸,步履生风、龙行虎步,这年头也挺起了小肚腩,一看就是乡村地区的能人。   庞念组急忙给两人介绍了一下,来人姓张,叫张旺,是他们单位一名副主任。   王忆一听这话心里透亮。   长海公社,姓张,副主任!   前两天国庆节在物资交流会上他们抓了一伙盲流子,其中一个核心人物叫张子轩,便是这位张副主任的儿子!   张旺来了便急忙掏出一包红塔山分给两人来抽烟,又张罗着要给两人倒茶。   王忆全程笑颜如花、说尽好话,表现的非常客气。   张旺见此大喜,赶紧把物资交流会上的冲突提了出来:“王老师、王队长,我姓张的有愧啊,没有教育好孩子,给人民、给社会增添了负担,也给我们公社抹黑了!”   王忆安慰他说道:“没事没事,国家会帮你好好教育他的。”   张旺一听这话愣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安慰?   他这时候不好说话,便将求助的眼神递给了庞念组。   庞念组是老实人、老实干部。   他显然知道双方之间的小九九,但他不想掺和这桩事,于是他便干巴巴的说:“老王、王老师,你看张副主任家的那个小轩子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惹了祸,咱们能不能……”   后面的话没说,给了个试探的眼神。   王忆正要委婉的推卸责任。   王向红那边冷冰冰的说:“这事别提了,依法治国,谁违法了国家就治谁,这叫公道!”   听到这话张旺着急了,说道:“老王、王队长,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家那兔崽子一把。我跟你保证,回来之后我肯定好好教育他,肯定好好收拾他!”   “他确实做下了错事,但念在他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你们看他当时啥也没干成啊,就是嘴巴上瞎说了几句后,结果这样就要拘留教育他好几个月——嗨!求你们二位高抬贵手吧!”   王忆一愣。   什么?   这小子耍流氓才拘留教育?   竟然不判刑?   他看张旺儿子当时的嚣张劲头,这小子身上背的事肯定少不了,他以为深挖一下能把他给扔进监狱让他以狱为家,让他未来十几年二十年的种土豆或者踩缝纫机为人民服务。   这群人竟然侮辱秋渭水,他是恨透了这么一伙人,一定要狠办他们!   也就是秋渭水和他有关系、有能力,否则换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那天肯定要丢掉清白了。   这年头对于好人家的姑娘来说,丢了清白就是丢了性命!   所以如果张旺儿子只是被拘留教育,那王忆肯定不乐意!   不过他看了张旺一眼,这人肯定有手段、有人脉关系,恐怕这个拘留教育就是他上下打点出来的结果。   这样的话……   他沉思起来。   怎么能把这小子身上的事都给揪出来,然后办他一个狠的呢?   王向红看他沉默不语,就把这件事给揽到了身上。   他义正词严的呵斥了张旺,批评他没有好好教育孩子、批评他纵容孩子闯祸,总之将这位副主任批了个狗血淋头。   张旺忍着窝火、陪着笑脸,连连点头、连连展开对儿子的批评和自我批评。   只求王向红泄了火之后能高抬贵手不追究他儿子的责任。   结果王向红这种老干部火气很旺,越批评越生气,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王向红开始翻小账,把平日里听说的关于张子轩的破事全数落出来。   最后他认为这小子已经坏事做尽、自绝于人民了,张旺作为国家干部、人民领导,要有刮骨疗伤的勇气、要有大义灭亲的觉悟——要把他儿子给举报了然后枪毙了!   张旺听傻了。   我过来求了一顿情,结果最终把自己该拘留教育的儿子给求成了枪毙?   没辙,他果断跑人!   王向红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我还治不了你个坏东西!   王忆看着麻烦上门又看着麻烦自动离去,这一刻他只能对王向红竖起大拇指:队长,高,还是你高!   这样氛围有些严肃了。   庞念组给他们倒了杯水,换了个民生话题问王向红:“今年冬天上海工,你们队里还是要把所有壮劳力都派过去吗?”   王向红对他态度很好,说道:“看政策怎么安排,听组织怎么交代,有需要的话我们就把所有壮劳力派过去。”   庞念组说道:“哎呀,你在你们队里有威信,能压得住你们的社员。我们公社现在各个生产队都大包干了,想要抽调劳动力再给组织上集体上工,怕是难喽!”   他说这话是想让王向红给他出个主意。   王向红没法发表意见。   内地上河工、外岛上海工,这都是社员们相当抵触的苦差事。   诚然,像外岛上海工可以给强劳力的工分,可问题是自带被褥、自带口粮,然后干一场远比摇橹撒网还要沉重的活,这怎么能合适?   老百姓算账算的明白。   干多少活吃多少粮,多干活多吃粮,少干活少吃粮。   上海工不仅比正常在生产队上工更累,吃的粮食还多,好些能干能吃的汉子去上一趟海工,回来一算账——   嘿,一分钱没省下,都把赚到手的工分给吃进肚子里了!   这样老百姓自然抵触。   王向红这边也没招,他往年都是靠个人威信来强行推进这工作的,天涯岛多数社员也不愿意去给大集体出大力。   这下子氛围不但严肃,还沉闷起来。   王向红索性把话题转向墨鱼拖网和上面的铜钱,他说明来意,庞念组这边很吃惊。   他了解王向红的为人,但对于这件事还是吃惊!   有人竟然买走了被人糊弄走的公社财产后,还来找到公社补差价!   这是什么样的信念?   一心为公,绝不占公家便宜的信念!   难怪人家可以义正词严、毫不客气的训斥纵子行凶的领导干部,因为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人家有这个底气!   庞念组感慨的说:“王支书啊王支书,难怪各队不管社员还是干部,提起你来都要竖大拇指,你这个人啊,你当真是一位楷模!”   王向红弹了弹烟灰笑道:“我是什么楷模?做的这都是该做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还是错,你们和栾大壮之间的账是糊涂账,我是算不清楚。”   “所以我给他590元,再给你们公社补上一笔钱,这渔网和铜钱就算我们买走了,立下收据,谁都没话说,是不是?”   庞念组跟他握手说道:“是、是,正是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给我们公社找补,我们知道这张拖网还在后,确实想找他栾大壮要回来。”   “当年确实是张副主任把网子交给栾大壮让他处理的,可那是栾大壮上门来找事,我们不愿意生事。”   “所以得知网子还在,我们便想要回来——不能让这狗草的玩意儿占公家的便宜!”   王向红笑道:“那说起来我还不该给他留下那590元的保管费?”   “不该留,”庞念组摆摆手,“王支书,你这个人还是太讲究、太好了。”   王忆暗暗咋舌。   这还讲究啊?   他刚才可是亲眼见识了一场强买强卖。   而且他怀疑王向红刚才给栾大壮留下590元只是为了避免让人说成‘抢劫’。   庞念组这人是老同志,工作多年,很擅长察言观色,王忆这边一变脸,他那边就看出有点事。   于是他便问道:“王老师,有什么事吗?我看你表情不对劲。”   王忆便讪笑着把王向红之前的表现简单说了一下。   结果庞念组听后拍着桌子说过瘾,还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对付栾大壮这种人,就得你王支书这样的老革命出马,就得狠狠的收拾他!”   这时候外面的风更大了一些,天气阴沉,开始隐隐有雷声在酝酿。   王向红顾不上再跟庞念组聊天,便赶紧让王忆点了钱,由公社财务出具一张带公章的收款单,他们带上单据急急忙忙开船回天涯岛。   紧赶慢赶,到了半路还是下雨了。   还好这一下雨好像挡住了风,风势又小了起来,而且后面雨势越大、风势越小,天涯三号无惊无险的回到岛上。   这会的天涯岛已经变成了雨的世界,岛上门窗紧闭,只有雨水在哗啦啦的响着。   “轰隆隆!”   闷雷滚滚而来。   王忆正准备欣赏一下雨中的天涯岛,忽然看到有人从王向红家门口撑着伞急匆匆赶来。   是秋渭水过来接他们两人。   秋渭水打了伞带了王向红的雨衣。   她把雨衣递给王向红举起手给王忆撑着雨伞,大声说道:“王老师,天气多糟糕呀,你怎么还出去?太危险了!”   王忆顺手接过雨伞笑道:“没事,风不大,没有什么浪花,支书又是个老海狼,熟知海情,这样雨势虽然挺大挡住了视野,可是危险性不大……”   “你的理由还挺多。”秋渭水娇嗔一声,“刚结婚你就出去冒险,不考虑一下家里人的感受?”   让她这么一说,王忆心里一暖,忍不住的便搂住她的纤腰。   秋渭水赶紧看看王向红有没有注意自己,看到王向红穿着雨衣急匆匆回家了,她才不好意思的抓住王忆的衣服。   两人急匆匆上山。   可风雨交加,单靠雨伞根本挡不住雨势,王忆打伞特意想给秋渭水挡一下风雨,结果这雨水顺着伞面哗啦啦的流淌,全浇在了王忆的肩膀上。   秋渭水见此大为心疼,赶紧去扶着王忆胳膊让他把伞打回去。   王忆笑道:“没事,这叫天洗兵。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风雨吹一下、拍一下没有任何的问题。”   秋渭水非要他把伞打回去,王忆便唱起‘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来逗秋渭水。   这样两个人你推我摇的,等到了听涛居,两人的衣服都湿了个差不多。   王忆赶紧关窗户挡住风,说道:“小秋你脱衣服吧,我这边正好给你捎了一件秋衣一直没给你,你换上吧……”   秋渭水听到这话脸颊变红了,抱着双臂低着头缩在门口讷讷道:“我、我没事,其实我现在天天打太极拳,不怕湿不怕冷。”   王忆看到她这番姿态顿时一笑。   这丫头误会自己意思了。   自己去外面让她在里面擦干身体换衣服便是——   等等!   结婚证都领了,自己为啥还要去外面?   他突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跟秋渭水是合法夫妻了!   他再看秋渭水湿漉漉的衣服——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绿军装外套和的确良白衬衣,的确良这种布料凉爽舒适干燥时候不贴身,可夏天女同志不太敢穿,为什么?因为的确良一旦沾染了水就会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若隐若现啊!   薄纱诱人啊!   这是老天爷帮他做了一件很有情趣的服装啊……   秋渭水也清楚这点,便紧了紧外衣小声说:“你快点擦擦身体换上衣服,我先、我得回去了,待会雨大了,更不好走。”   王忆赶紧拦住她,说道:“你听,外面打雷呢,你自己回去不害怕吗?”   秋渭水说道:“不害怕。”   “可是我害怕啊。”王忆情不自禁的笑道,然后他又赶紧露出惊慌表情。   演戏呢,得认真点!   正好大迷糊还在大灶忙活着磨豆腐没有回来,他飞快去关了外门又关了里面的门。   外面轰隆隆一声响,天地之间有一道闪电劈过去!   王忆赶紧张开双臂、嗷嗷叫着扑上去:“小秋老师,又打雷了,我好害怕!你让我抱抱你!”   “你、你别怕,你抱着我就不怕了吗?”   “对!抱着你我可安心了!”   “行,那你抱着我吧,不过只能抱抱,不能干别的——不是,怎么还脱衣服呢?”   “衣服都湿了,不脱穿在身上会生病的。你放心,我就是脱了衣服抱着你,什么都不干。”   “那好吧。”   过了一阵秋渭水惶恐的问:“不是什么都不干吗?”   “你放心,我就是动弹动弹手,给你摩擦摩擦皮肤,摩擦生热,要不然多冷是不是?”   “嗯,可可可、可你不光手在动!”   “你放心,我就是活动一下身子暖和一下。你看摩擦生热是给你生热,我自己冷,要不然你给我摩擦?”   “别,王老师,你、你活动吧——不是,这不好,这样、我们、我们刚登记就这样……”   “你放心,门锁上了!”   风声呼啸,水流如注。   傍晚的天气很激烈。   一直等到了夜里才云销雨霁。   秋渭水去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有清风吹进来。   她透过窗户往外看。   阴云散去,夜空中的繁星恍若清洗过一般,干净的过于绚丽。   她惊喜的回头说:“王老师你快来看,今晚这场雨停歇后,夜空真美!”   王忆趴在床上,形如懒狗……   第二天早上他睡到七点半。   其实他六点钟便醒了,但他觉得自己昨晚耗费那么多精力,身体肯定虚,怎么着也得多睡一会补一补。   所以他拒绝起床,戴上耳塞闷着头继续睡,直到睡得实在睡不着了他才爬起来。   推开门,门外阴风惨惨、天气阴沉……   昨晚阴云被吹走后又来了一批阴云,康妮台风的后续效应至少得持续个三四天,未来三四天都是阴天下雨。   漏勺看到他出来问道:“王老师,你昨晚没吃晚饭今天早上怎么也不出来吃早饭?我本来想去叫你,小秋老师说你感冒了,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又感冒了?”   王忆虚弱的说:“是啊,感冒了——等等,什么叫我怎么又感冒了?说的我好像经常感冒一样!”   漏勺嘿嘿笑:“反正我看你身子骨有点虚,王老师,要不然我给你下一碗面,再弄点海肠炒韭菜给你补一补?”   王忆听到这话打了个激灵,他看向漏勺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都知道什么事了?”   漏勺疑惑的说道:“什么为什么?我看你有点虚的样子。”   王忆恍然。   他笑道:“我故意做出这个架势来跟你开玩笑,那啥,我没有感冒,你看我现在这身体多强壮,怎么会那么容易感冒?”   漏勺问道:“小秋老师怎么信誓旦旦的说你感冒了?”   王忆愣了愣,说道:“哦,我昨晚可能有点发烧,让她误会了,不过现在没事了,晚上发了发汗,好了。”   “那啥,不过你该给我补还是给我补吧,中午头能不能再弄点什么给我补一补?”   漏勺说:“中午头熬猪油渣给你吃好不好?猪油渣能量高,可以补充身体失去的能量——这都是收音机里说的。”   王忆狐疑的看了看他。   他总感觉漏勺话外有话,这货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早上吃了一碗韭菜海肠盖浇面,王忆去办公室拿文件夹准备去上课,然后正好撞到秋渭水。   他冲秋渭水挤挤眼睛说道:“你早上去哪里了?怎么还避着我?”   秋渭水期期艾艾的说:“我才没有避着你呢。”   王忆无奈的笑道:“媳妇儿,咱们都领证了,国家和法律允许咱们在一起困觉,你怎么还这么不好意思、这么抵触?”   秋渭水听到他一声‘媳妇儿’哆嗦了一下子,然后抬起头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但听完她的话后她又委屈起来,说:“国家和法律也没允许你让我摆那样的姿势吧?”   王忆耐心的展开谆谆教导:   “咱们虽然还没有办婚礼,可是咱们领证了,咱们是合法夫妻对不对?”   “搁在前几年的时候国家为了避免铺张浪费,不主张办婚礼,像咱们这种领了证的新婚夫妻,就可以一起生活了,对不对?”   秋渭水说道:“对。”   王忆说道:“你看,两个人一起生活、两个人由自己生活变成了共同生活,夫妻之间一起生活,这样是不是需要磨合?就像人开车、开船一样,人和车、人和船之间都要磨合,那夫妻之间要做到举案齐眉、心有灵犀,是不是也得磨合?”   秋渭水想了想说道:“是。”   王忆说道:“昨晚那就是在磨合,咱们得找到一起生活的契合点,这样生活中你也舒服我也舒服!昨晚咱们找到了没有?”   秋渭水说道:“找到了吧?”   王忆微笑道:“不,没有找到,我们还得继续尝试。好了媳妇儿,你去上课吧,我也得去上课了,今晚咱们继续磨合。”   秋渭水听到这话小脸发白:“还来?”   王忆开开心心的去教室,王状元看到后笑着问道:“王老师,你今天好些很开心呀?”   “中午吃猪油渣,你开心不?”王忆反问他。   王状元十分灿烂的笑道:“开心。”   王忆说道:“这不就得了!那啥,我怎么看着你比我还开心?能吃猪油渣就这么好吗?”   王状元哈哈笑道:“不是,我开心是因为我爹今天早上想揍我,没揍成!”   王忆随口问道:“你又干什么作死的事了?”   王状元疑惑的问道:“啥叫作死的事?”   王忆说道:“没什么,你就说你干什么事了,往你爹的茶杯里撒隔夜尿?”   王状元吃惊的说:“王老师你想要我的命啊?我敢这么干,我爹肯定把我吊起来打!”   “今天我爹叫我给他挠痒痒,我很听话的给他挠了,当时我还在帮我娘做早饭呢,然后我去给他挠痒痒,就这样他都要打我呢!”   王忆皱眉道:“大胆这是干啥呢?把孩子当拳击袋了吗?”   “你帮你娘做早饭,还帮你爹挠痒痒,结果就这样,你爹就要打你?”   王状元说道:“对,不过没打成,我说市里大领导说了,你要打我必须得通过支书的批准,然后他就没办法了!”   王忆眉头皱巴的更厉害了:“你没撒谎?”   王状元说:“你不信去问花鞋!”   花鞋上一年级了。   王忆直接去教室找人问道:“今天你哥帮你娘做早饭,还帮你爹挠痒痒,结果你爹就要打他?”   花鞋点点头:“嗯。”   王忆大为愤怒。   大胆这是干什么!   正在讲桌上翻讲义的祝真学是老江湖,他说道:“王榜眼,你把事情仔细说一遍。”   花鞋说:“就是我娘想要用辣椒拌咸菜,我哥去给她撕巴辣椒,然后我爹让我哥去给他背上挠痒痒,我哥给他挠了两下子他就要打我哥。”   王忆和祝真学一起倒吸凉气。   外岛人家能吃辣。   所以他们用来拌咸菜的干辣椒都是很辣的!   王忆回去对王状元骂道:“你小子就是欠揍了,你爹今天怎么不揍你呢!”   王状元让他骂了一顿,心情一下子不美丽了。   但其他学生心情很美丽。   中午有猪油渣吃!   队里几次杀猪的肥肉一直没用,因为门市部有大桶的猪油,所以肥肉留在了冰柜里。   上午漏勺取出来切了条,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开始熬猪油渣。   这活简单,只是需要掌握好火候。   铁锅里加一瓢清水防止肥肉因为锅底温度过高而焦糊,然后放入肥肉条慢慢烧火熬煮即可。   清水蒸发消失,这时候肥肉也热度均匀了,后面慢慢的用小火干熬,很快便熬出猪油、剩下油渣。   原本大条的猪油渣变得还没有小拇指大小,扭曲、色泽金黄,猪油上咕咕的冒着小泡,那浓郁纯粹的油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中午吃猪油饭。   这饭也简单,大米饭上撒一勺猪油、加一点酱油拌一拌,不需要任何佐料,这样就能吃的人满嘴流油、满口生香!   米饭和猪油酱油管够,但油渣一人只能分四五块。   这四五块学生们可舍不得一口气吃掉,他们去撕一张纸包起来,拿一条出来小心翼翼的咬一口:   太香了!   刚出锅的猪油渣是真的香。   这同样不需要用佐料,只要撒点盐粒子即可,不过漏勺还碾碎了味精撒了点味精粉,这样出来的猪油渣味道香且鲜。   生产队里的狗馋的疯狂流哈喇子。   深黄淡黄这四个半大狗都要把牙齿吞掉了。   但王忆没法给它们吃油渣,队里人都吃不上这好东西,狗哪能吃得上?   他自己弄了一碗油渣跟秋渭水坐在一起吃,就跟吃江米条一样,咔嚓咔嚓就是一条。   起初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吃腻,结果一碗油渣见底,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竟然都没吃够!   这年头肚子里缺油水,吃起猪油渣不嫌腻歪。   王忆想了想,他看灶台锅里还有热油,便去门市部拿出几根红肠,开刀后放入里面炸了起来。   锅底再加一把火,香肠被炸的外酥里嫩!   往红肠上撒一点辣椒粉和孜然粉,王忆端给秋渭水。   徐横舔着脸过来问:“什么这么香啊?喝,这香肠还能炸着吃?这能好吃吗?我尝尝?”   王忆把红肠一掰两段分给老师们。   秋渭水吃的连连点头,其他教师也点头:“这个吃法真是别致,太香了,猪油炸香肠,呵,我今天可学了一手。”   “对啊,用新鲜的热猪油炸出来的香肠,这能不好吃?”   “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香肠了!”杨文蓉吃的满脸幸福。   下午天气阴沉又开始飘起雨雾,天涯岛被水雾笼罩起来。   起初雨小,海风吹过,漂泊如淡烟。   逐渐的雨幕加大,海岛的面容变得隐约不可见。   秋雨连绵,外岛开始幽静深远起来,王忆站在听涛居屋檐下往外看,一股独特的韵味浮上心头。   远望天幕、远眺海面,乌云罩海,海天一色,都是那么阴沉沉的,都是那么广袤。   此时天大海阔,唯有岛屿和人是渺小的。   按理说秋天云彩显得格外高,可一旦阴天,秋天的云彩又变得低垂下来,雨水落下像是连绵的线,好像把云彩和海面给缝了起来。   风卷雨水而呼啸,海面上白浪翻滚,这样一时之间让人也不确定被风卷起来的是雨还是浪。   天色黯淡,山上草木不复青翠,它们开始凋零了。   秋雨中的海岛那么宁静,除了山顶上的学生在唱歌有声音发出,全体社员的声音都被雨幕敛灭了。   多数社员又不用上工了,渔船拥挤在雨幕中,社员们收拾收拾躲进屋内,这是渔家人难得的休息时间。   好些人趁着风雨交加的时光来补觉,听着风声浪声和雨打屋顶声,人睡起觉来总是会感觉踏实。   王忆看到这会没人来找自己,便带上五千八百多枚铜钱回到22年去。   连同木头箱子和铜钱都在!   这六千块钱花得值!   他上次从黄小花大哥手中得到过两千多枚的铜钱,邱大年已经安排人拍好照片了,这次他又带过了五千八百多枚铜钱,又得重新拍照。   袁辉那边正好要休假了,王忆让邱大年联系他,到时候排出照片都给袁辉送过去,让袁辉给鉴定一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好东西。   王忆觉得这里面多多少少肯定能有值钱的铜钱,毕竟合计起来八千多枚呢。   只不过具体有多值钱就不好说了。   他之前刚回过22年,这次回来主要是送铜钱,所以把铜钱交给邱大年后他便开车离开了。   直奔农贸市场而去。   市场里有卖各种机械的,王忆到了门口的时候看到有车在卖砂锅,大大小小的砂锅摆放了一地。   见此他很感兴趣。   秋天和冬天,砂锅是好东西。   82年外岛人家贫困,舍不得炒菜,所以总是炖菜,而砂锅炖菜炖肉可比铁锅好吃多了。   另一个他也准备在大众餐厅推出火锅和砂锅两种菜式。   网上有很多砂锅调料包,王忆准备买来给大众餐厅送过去当一道招牌菜。   本来餐厅要用的砂锅是从百货大楼买,但既然现在撞上了他便买上了二百个。   主要是给队里社员们准备的,一家一户发个砂锅。   批发砂锅便宜,4.5升容量的大砂锅才要八十,王忆掏了一万六,直把那贩子高兴的连连叫‘大哥’。   贩子摊位上还有陶质炭火小炉子,底下放上木炭、酒精就能把砂锅变成火锅,王忆想要,这贩子便送了他十个。   这东西他准备自用,图的是个省事、方便,社员们用不上木炭和固体酒精,所以小炭炉对社员们来说作用不大。   王忆准备冬天给社员们配炉子,到时候一家一个小炉子,把砂锅坐在炉子上烧即可。   不过,生产队马上就要卖糖炒栗子了,有了小炭炉那卖糖炒栗子更简单了。   砂锅付账,他让老板先等着,自己进去买了一台家用小型的多功能磨面机。   价格不贵,两千块,能磨黄豆、磨荞麦、磨玉米、磨小麦、磨高粱,电机功率是四千瓦的,一小时能出料一百公斤,对于生产队而言绰绰有余。   机器个头不大,高度也就一米,最宽处是四十公分、最长处是七十公分,重量是八十公斤,王忆自己就能给搬起来——   主要是今晚上腰力还有大作用,否则他单手就能拎起来。   另外他还想顺便买几台烤地瓜机,结果市场里头没有,说是现在街头巷尾卖烤地瓜的太多,竞争压力太大,小贩们不干这个活了。   这样王忆只能作罢。   他去东哥家里下单买了八台机器,四台九孔机器、两台十一孔机器还有两台十五孔的大机器,正好是一万块钱。   买完用的东西他准备再买点吃的东西。   大概一看。   嘿,有卖老汤泡豆腐干、豆腐皮的。   一锅老汤乌漆嘛黑冒着淡淡的水汽,里面有豆腐干、豆腐皮、鸡蛋这些东西,王忆凑上去闻了闻。   倍儿香!   老板是个老太太,热情的招呼他:“小伙子,买点回去下酒吧,不管是下啤酒还是下白酒,这都是好东西,味道可好了。”   王忆问道:“我要是买你这一锅汤,全买,那得多少钱?”   老太太笑道:“你不是逗我老婆子玩吧?真买啊?”   王忆说道:“你只要卖,我真买!”   老太太听他说的认真,便仔细看他,然后说:“你要是都买的话,卤蛋算你一块二一个,本来都要卖一块五的;豆干的话一斤要你十块,本来都要卖……”   王忆听到这话便笑道:“您误会我意思了,我是要您这一锅卤汤,一锅汤我全买了!”   老太太顿时呆住了:“你这不是逗人玩吗?”   王忆说道:“你开价,我马上给你扫码支付过去!”   老太太迟疑的说道:“你不买卤蛋卤豆干卤豆皮,买这一锅汤干啥?这可是我家祖传的老汤啊!”   王忆笑道:“真是祖传的?那这汤的细菌恐怕严重超标了吧?里面的汤不得变质了?”   老太太说道:“这不可能变质,总共才炖了十天半个月的汤,它怎么能那么快变质?”   王忆问她道:“可你不是祖传的老汤吗?”   老太太说:“对啊,这可是祖传的老汤,一般你买不来——它怎么也值个三头五百的。”   王忆直接扫码:“喏,五百块过去了。”   老太太很吃惊:“不砍价啊?”   王忆笑道:“下次跟你砍价,你再弄一锅老汤吧,明后天的我还过来买。”   捞出汤里干货,等到卤汤降温他在市场直接买了个白塑料桶,汩汩汩汩的全给倒进去了,拎着桶就走。   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问左右:“现在这些有钱人,念头真古怪,让人想不通啊!” 第385章 秋日晒黄集体忙   第二天一大早,不管是来大灶打饭的学生还是老师,都发现门口架起了一口小铁锅,里面咕嘟咕嘟的炖着豆腐。   一片片的冻豆腐。   学生里面有识货的,看到豆腐的样子后便叫道:“哎,奇怪了,漏老师你这里怎么还有冻豆腐啊?只有腊月里才能做冻豆腐呀。”   漏勺擦着手笑道:“对,腊月才能做冻豆腐,为啥?”   王状元不耐的说:“这你都要考我们?肯定是天冷才能做冻豆腐,现在天不冷,怎么还有冻豆腐呢?”   “哦哦!”他迅速反应过来,“冰柜!冰柜可以做冰糕、冰块,肯定也能做冻豆腐!”   “不过这是什么?卤冻豆腐吗?”   漏勺笑道:“对,这是卤冻豆腐,今天早上吃馒头、喝玉米粥,一人两块卤冻豆腐!”   卤煮而论,冻豆腐要比嫩豆腐美味的多,它特别能进味道。   一锅卤汤炖不了几锅冻豆腐,里面卤汁就会被豆腐吸完,所以王忆往里不断加水、不断调入冰糖、卤料和酱油蚝油这些东西。   卤汤味道已经改了,不过好歹还沾染着原来的几分好滋味,味道依然可口。   以往家里酱油太少,学生们的家里少有做卤豆腐卤肉的,所以突然吃到一块卤冻豆腐,一个个大开胃口,一个大馒头加上一大碗玉米面粥,呼呼的便下去了。   然后卤的冻豆腐才下去一块半块,他们多数留下一块豆腐珍藏起来,课间一点点的咬着吃。   王向红过来找王忆,看见锅里的卤冻豆腐后挺好奇:“呀,大灶什么时候做上这东西了?”   漏勺不敢居功,说道:“是王老师做的,王老师昨晚调了料、做了冻豆腐,早上放进去卤了一下。队长,你也来两块?”   王向红笑着摆着摆手:“嗨呀,我来什么?这不是给学生的吗?我不去馋那个嘴。”   屋子里正围坐着小桌子在热切吃卤豆腐下馒头的四个姑娘面面相觑,然后装没听见低下头继续吃。   这卤冻豆腐真好吃,有嚼头还多汁,很下饭。   漏勺给王向红解释说:“不是专门给学生做的,校长说社员们来门市部喝酒,这东西可以当个小下酒菜,五分钱一片。”   五分钱一片不算便宜,一块卤豆腐还没有一两呢,这等于一斤要卖五毛钱。   跟鸡蛋一个价了!   但这卤豆腐很适合下酒下饭,主要就是个味道好。   王向红过来找王忆,是跟他说购买阳澄湖大闸蟹的事。   他战友今年给他特别争取了一千五百斤左右的大闸蟹,主要是王向红这人平日里不求人办事,战友们知道天涯岛日子过的苦,一心就想帮衬他一把,只是一直帮衬不上。   过去多少年了,王向红只托战友买过一次大闸蟹,于是这次他再求上门,他的战友便很给力的帮他额外多争取了一些大闸蟹。   王忆说他联系市里的朋友来接大闸蟹,这样正好把人家送到仓库的一些东西带回来。   他本来想让麻六和王东义回来的时候顺便从翁洲的仓库里捎回磨面机,现在来看这活他可以自己干了。   结果王向红跟他说,这事没那么急,人家只是给他送来口信,大闸蟹从捕捞、捆绑到发货需要点时间,他们这一批次至少还得一个礼拜。   听了这话王忆不急了,那还是让麻六把机器捎回来吧,就说从沪都买的。   连着三天有雷阵雨,这三天过去后天气便晴朗起来。   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这下子渔家可就忙碌起来了。   时间很快,眨眼睛十月上旬就要画上句号了,海岛的秋意又浓了几分,中秋逐渐往深秋过渡。   秋日忙、渔家黄,这个黄是正经的黄,是晒出来的黄。   前些日子的康妮台风加上最近三四天的余韵风,海风把周边好大一片区域的云彩都给吹走了。   根据渔家人的经验,往后至少十天半个月将是晴空暖日的好天气。   于是家家户户要晒秋了。   晒秋分两类,晒鲞和晒工。   其中晒鲞便是晒制鱼鲞,各种各样的鱼鲞,队里给妇女和老人劳力放了假,一年一度的晒鲞季来了!   渔家的晒鲞季有点像是农家的秋收季,内地学生有秋假,外岛以前也有晒鲞假,一般三天。   到了晒鲞的日子,家家户户那是大人小孩齐上阵,他们要为过冬储备菜肴、也为腊月正月里走亲访友准备礼物。   现在天涯小学踏上了正规,不可能再放全天的晒鲞假,或者说不可能让学生们因为帮家里干活而耽误功课。   于是下午的时候课程全改成劳动课,学生们帮助家里忙碌晒秋。   王忆也在忙活,他们学校也要晒。   晒秋对渔家人来说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件,到了大家伙约定好的晒秋时日,家家户户都会忙碌起来,谁不参与晒秋谁就要被笑话成懒汉。   刚进入十月中旬门口,耀阳当空,西北风呼啸而来。   这下子阳光和风都齐了,下午时刻,队里大喇叭放起了音乐:   “旭日东升红满天,社员集合在村边,精神抖擞浑身劲,好像战士上前线,一片笑声一片歌,公社喜开丰收镰……”   王忆站在路口听了听,说道:“这是什么歌?没怎么听过。”   王向红说:“《公社喜开丰收镰》,七几年的歌了,咱队里没有什么庄稼地,更没有挥舞镰刀的机会,所以放的很少。”   他说着往下走,王忆跟上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秋雨之后,哪怕是大晴天可秋日的海岛还是微微有些凉了。   有海风吹过来,王忆紧了紧衣襟。   路边便有社员关心的问道:“王老师,天气放凉了,你怎么就穿这么一件衬衣?快去再添个外套吧。”   结果又有人说道:“嫂子你看你,春捂秋冻,这秋天冻一冻是好事,不过王老师你要跟着支书去码头吗?码头风大,多穿一件衣服倒是没错。”   社员们走出家门忙活,院里有人门口有人街道上也有人,今天的天涯岛格外热闹,跟过节一样。   王忆跟着王向红走下去,一路总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慢慢往下走着,遥望海面,闪亮的阳光倾泻在海面上、洒在了浪头上,随着浪头荡漾,便有金光在跳跃。   今天开始晒秋,加上岛上没什么活计,队里便给强劳力之外的社员放了假。   社员们心里头有队集体,她们有的在晒鱼鲞,有的则在码头上忙活队里的活。   不管何时何地,给队里修船就是头等大事。   内陆的人不知道,机动船广泛使用之前,海上人家一年到头有两件事忙活不完,一是修理保养渔船,二是缝补渔网。   渔船是渔家人的命根子,吃饭的家伙当然要懂得如何爱护,抽空自然要收拾收拾,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别在海上漏水出事,俗话说‘欺山莫欺水’,在海里出事容易闹出人命来。   现在天涯岛除了二号和三号两艘机动船,其他的都是木头船,顶多包上点铁皮。   而码头上在修补保养的是一些小舢板船。   它们被翻在了礁石滩上,一些老汉手持凿子、斧子、刀子,身边有小桶,桶里有胶有漆,然后一边说笑一边来修补渔船。   王向红过去后将叼在嘴里的烟袋杆摘下来放在一艘船上磕了磕,他问道:“这船是不是鼓板了?前天我听阳子说海浪一来,它有块板子就鼓动,用脚踩上去声音不对劲……”   修船的王真尧老人提起羊角锤在一块木头上敲了敲,说:“这边确实有问题了,可能招船蛆了?”   船蛆不是蛆虫而是一种贝,又叫凿船贝,不过它们俗名叫船蛆不委屈,因为它们外形像蠕虫,身体细长,通体雪白,确实跟蛆一样。   再一个这东西对码头、木桩和木船等木质设备破坏很严重。   它们会钻进木头里进食,就跟白蚁毁掉一座木屋一样,能把一艘好好的木船给毁了,渔民特别膈应这个东西。   王向红上手去试了试,然后断然说:“是有船蛆了,开了它,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王忆问道:“直接把这船板给撬开?这是给船做手术啊,要是里面没有船蛆,恐怕代价有点大。”   王向红说:“十有八九有船蛆,一艘船里生了船蛆,必须得给它全清理了,要不然这船就完蛋了。”   王真尧笑道:“王老师是不知道船蛆的厉害吧?这东西的繁殖能力老强了,我听《海洋知识》广播上说,一只船蛆一次产卵能有1亿个以上,你想想,吓人不吓人?”   王忆说道:“挺吓人的。”   他暗道咱们大老爷们一次产虫也是好几千万,咋没人觉得咱们自己吓人?   王向红看出王忆的表情有点漫不经心,就认真的向他说道:“王老师,你千万别小看船蛆啊,它是咱渔家最讨厌的几种害虫。”   “它的幼虫可以在海水里生存,遇到木材就附着到上面,等会有船蛆我给你看看,它们有一头长了贝壳,能用贝壳钻凿木材。”   “吃着木头,它们10多天就能长大100倍,30多天就能增加到幼虫时候的1000倍。满1个月,船蛆生长发育成熟了就可以繁殖后代……”   王忆听后终于吃惊了:“这东西比耗子繁衍的还快啊?”   “耗子跟船蛆不能比,船蛆生长快、成熟早,危害很大。”王向红摇摇头,“同样一艘木头船,哎,你要是在不生船蛆的江河湖泊里、在淡水的地方,那它可以用上几十年。”   “可要是在船蛆危害严重的海里,如果不加防范那基本上一个季度下来这船就千疮百孔了。”   旁边的王真明老人补充道:“直接说报废就行了,被船蛆弄的千疮百孔肯定得报废!”   王向红点点头,协同王真尧将一块板子给抠开了。   这一抠开,里面好几条长蛆虫一样的东西,大的都比人巴掌还要长了,一块板子里密密麻麻十几条。   挺下饭的。   王向红见此脸色一沉,他将最长的船蛆拿出来给王忆看:“你看这个东西,它这一头有俩小贝壳,看到了吗?”   “船蛆凿木,主要就靠这对小贝壳!”   王真尧抬头问道:“《海洋知识》里说,船蛆可以分泌溶解木材的物质,将木材溶解了钻进去,不是这样吗?”   王向红说:“有些知识分子不懂瞎说,船蛆就是靠这个小贝壳钻木头里去,你看它贝壳前面、看见了吧?长着这种细密整齐的齿纹,像不像木锉子?”   “像。”旁边几个人纷纷点头。   王向红便说道:“对,船蛆就是用它反复旋转,把木头一点点的锉破了,然后凿出个穴来进去待着。”   他递给王忆。   王忆赶紧摆手:快拿走快拿走,快把这个东西拿走!   王向红笑道:“怕什么?它又不咬人,这船蛆还是小的,我见过大的有一米长!”   “老话说的好,船蛆挂在脖子上——它不咬人膈应人。”王真尧接过船蛆放入了随身带的一个塑料袋里。   这可是好东西,拿回去喂鸡!   王向红说道:“挺好的船,看起来用不成了,把它给拆了吧,拆开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船蛆?要是都有的话可麻烦了,咱们这么多船啊……”   王真尧安慰他说:“一般没事,咱外岛谁家没有闹过船蛆?但没闹出过大事。”   有正在缝补渔网的妇女站起来问道:“队长,怎么了?出船蛆了?要不要我们过去?”   王向红摆摆手说:“爱萍你们先收拾渔网,等会看看情况再说。”   这会码头上渔网多。   秋天要晒网。   俗话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话是说人做事没有恒心、没有毅力,或者说做事不务正业。   但其实晒网这活是必不可缺的,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渔船是渔民活命的法宝,渔网就是吃饭的家伙什。   天涯岛上捕捞用的渔网种类颇多,小船拖乌贼网、小对船拖鱼网、平板拖虾网,还有捕蟹的蟹笼,这些东西都要晒,每次或者几次用完就要晒一晒。   另一个渔网每次用过后便会有破损,这是肯定的,所以渔家人隔三差五得缝补渔网,这会趁着秋阳晒的人身上暖洋洋,妇女们要好好拾掇拾掇渔网。   今天拖出来的渔网多,秋天之后是冬天,冬天有带鱼渔汛,到时候要用网大干特干。   补网不是力气活,是需要耐心的技术活,所以这事一般是女劳力负责,渔家的妇女都是修补渔网的好手。   没有好条件,妇女们修网工具就用一个简单的竹梭,不同渔网,形状规制不同,修补手法也有细微差别。   这会礁石滩上堆积了好些渔网,此起彼伏,用一句歌来唱的话就是‘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渔民很喜爱渔网散开后的样子,谁家渔网多,证明谁家有钱、有能力,生产队亦然是这道理。   竹梭子在妇女们手里如同飞梭,缝补渔网本质上跟用织布梭子来织布一样,梭子带着线这边进那边出、那边进这边出,将一张渔网的破损看很快就缝补起来。   缝补了这个破口,那边还有破口哩!   妇女们不急不躁,手头上忙活着一个破口、眼睛找着下一个破口,她们嘴里还不停,嘴巴里随便聊着天。   现在聊天话题多,有电视有收音机,她们听了新闻便在一起随意的聊:   “打完了女排世锦赛,现在还打男篮世锦赛是不是?我听广播上说是第九届男篮世界锦标赛。”   “嗯,咱们国家输给美帝了,有穆铁柱也不行呀,美帝还是有能人,能打得过穆铁柱。”   “广播上说这个穆铁柱有两米二,两米二啊老天爷,那不是跟个电线杆子一样?”   “他十六岁就有两米高了,去集上卖鸡,然后叫人发现了,送去了体育队,然后国家体委看他是个人才,用二十个篮球把他从县里换到国家队里了……”   王忆站在旁边听着妇女们聊天看着她们飞梭织网,看了没一会就没耐心了。   他摇摇头要走,妇女们问道:“王老师你咋摇头了?我们说的不对吗?”   王忆坦然道:“不是,你们说的没错,是我看你们缝补渔网没意思,你们可真有耐心,这活我干不来。”   张爱萍哈哈大笑:“你们大老爷们是摇橹放网的料,我们妇女同志是缝补渔网的料,社会主义分工各有不同嘛。”   还有人说:“秋天补网最舒服了,这样你还没有耐心?秋风不躁,晒着人暖洋洋的真舒服,要是冬天补网——我跟你说,王老师,那西北风割人割的生疼哟!”   秋天海岛上的阳光确实美好,不燥不热、透着从容。   这种阳光适合晒鱼鲞,今天的主要工作也是晒鱼鲞。   不过鱼虾还没有送回来:   壮劳力们出海去了,不是去捕鱼是去买鱼,早早的就去了市里码头上买鱼,买到什么鱼算什么鱼,趁着天气好赶紧晒鲞。   王向红来码头就是掐算了一下,觉得天涯二号该回来了,他是来接鱼的。   果然,他们下来时间不长,天涯二号的矫健身姿出现在海面上,碾破海浪,乘风归来!   渔船里头全是一筐筐的鱼虾。   集体晒鲞对鱼获的需求量大,光凭他们捕捞储存的鱼获不够数,毕竟岛上的冷库是天然冷库,制冷能力不行,鲜鱼获保存个三四天问题不大,再久可就不行了。   所以会先集体采购一批鱼虾回来统一晒制,后面若干天的鱼获也不卖了,分给各家各户继续晒鲞。   渔家晒鲞规模大,鱼鲞可以拿到集市上换点零散物资、粮食粮票啥的,是渔家收成的重要来源组成。   为了能卖出个好价钱、为了吸引顾客,渔家人晒鲞都是用精挑细选的鲜鱼。   鱼鲞经过晾晒后,难免会流失鲜美滋味,这种情况要是再用不鲜的臭鱼、埋汰鱼来晾晒,那晒出来更不好吃。   而且这次鱼鲞是晒出来给王忆用的,所以队里格外上心,更得用好海货。   一箱箱的鱼放下来,什么鱼也有,安康鱼、大黄鱼、带鱼等等,甚至还有几筐子的墨鱼。   王向红拿起墨鱼看了看,笑道:“怎么还又买了墨鱼?”   大胆扔掉烟蒂说道:“碰到了民兵队上的一个战友,这是他送咱的。”   王向红随机挑选着海货看了看质量,最后点点头:“行,货不错,都是好东西。”   他招呼妇女们说:“赶紧处理鱼吧,渔网的事先放放,趁着日头烈秋风暖,咱把鱼鲞晒出个透香!”   不用通过大喇叭广播,大家伙呼朋唤友、吆三喝四,然后码头和海岸上便热闹起来。   晒鲞要剖鱼,得先洗干净剖开再洗干净,码盐腌制后在竹篾上摊开,剩下的再交给阳光晾晒、交给时光发酵。   上百个妇女先后到来,两人一组提上筐子然后便蹲在海边开始洗鱼,一条条的洗干净码放起来,剖开将鱼肠鱼脏器收拾出来——这不能扔掉,回头喂鸡鸭。   剖解后的鱼再次清洗,洗干净后再次码放起来,这样就可以统一晒制了。   老人们端出盐罐子来准备开工,学生们也拎着晾晒工具来忙活,海岛开始了集体活,异常热闹。   狗子们混迹其中,它们偶尔也能获得一些鱼肠奖励。   一些小孩负责看管狗子,怕它们偷鱼。   有人剖鱼后收拾出一堆的鱼籽,说道:“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什么时候要孩子?”   前来帮忙的秋渭水一听这话大为惶恐,说:“嫂子你问这干啥呢?我俩还没有办婚礼呢。”   “我俩还没有办婚礼,哪能就去准备生孩子?对不对?我、我和王老师不是这样的人,我们都是守礼的人……”   周围的人奇怪的看向她。   随意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个‘过两年’即可,为啥还要说这么多呢?   收拾鱼籽的妇女笑道:“你们最近不打算要孩子?那行,那就可以吃鱼籽。”   王忆问道:“要孩子不能吃鱼籽吗?鱼籽可是高营养高蛋白高胆固醇的好东西。”   高胆固醇食物在22年被视为禁忌,但在82年老百姓摄入的油水太少,基本上没有什么胆固醇超标的,所以可以放心大胆的吃鱼籽。   妇女们认真的说:“要生孩子可不能吃鱼籽,什么籽也少吃……”   然后她们一本正经的给王忆和秋渭水上了一堂课,说某地有个妇女喜欢吃鱼籽,怀孕后她以自己需要补充营养为借口,让公公婆婆和男人给她弄鱼籽吃。   但这种事是有伤天和的,你肚子里怀着孩子,结果你就去拼命的吃别的生灵的孩子,这像话吗?   最终妇女十月怀胎临产,接生婆给她接生的时候,看到她生出个肉球来,切开肉球之后……   “里面跳出个哪吒?”王忆问道。   张爱萍笑道:“是里面流出来一堆的鱼籽!”   “所以怀孕不能吃鱼籽,不能干有伤天和的事!”   王忆问道:“可中医上不是说以形补形吗?吃啥补啥吗?这怀孕了吃鱼籽,不是正好用鱼籽补自己的小崽子吗?”   妇女们被他问住了,然后王向红便说:“都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信这个干什么?”   “不过小孩要少吃鱼籽,吃鱼籽多了伤脑子、会变笨!”   王忆愕然:“还有这个说法呢?”   王向红说道:“对,这事可不是封建迷信,这是有科学说法的。”   “不见天的东西为阴,起码阴气重,你看这个鱼籽都是在鱼肚子里面的,见不到太阳光,所以它阴气非常重。小孩阳气不像大人这么强,对吧?他们镇不住这股子阴气,吃了会伤身子、伤脑子!”   王忆问道:“那我要是把鱼籽在阳光下好好晒晒再做呢?”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说:“看把你闲的,你有这闲工夫晒鱼籽干什么?去晒鱼鲞!”   秋渭水偷偷跟王忆说:“王老师,我觉得不让小孩吃鱼籽,是因为鱼籽太好吃了,大人怕小孩尝过这个好吃以后,会天天闹腾着要。”   王忆也偷偷对她说:“媳妇儿,高见!”   秋渭水喜滋滋的端起一盆子带鱼,准备去晒风带鱼。   风带鱼是带鱼鲞的俗称,它们一个个看起来很苗条,吃起来却超有料。   带鱼鲞是外岛鱼鲞的四大天王之一,它们被阳光晒透、被西北风吹透后会变的不怎么起眼,可是只要把它抹上油放上锅蒸一蒸,那立马美味觉醒。   特别是外岛还有带鱼饭的做法,这东西蒸出来后,很润!   王忆也要弄一些带鱼回去晒,漏勺招呼他:“王老师,晒鲚鱼干啊,你不是喜欢这一口吗?”   鲚鱼就是凤尾鱼,王忆一直往22年带凤尾鱼干,这东西在生产队大灶里有两个吃法,一是烤二是煎。   其中煎鲚鱼干已经是22年的生产队大灶中最受欢迎的明星菜品了,把它们下油锅煸炒至金黄,不用任何调料只要撒点盐,黄中泛白霜,然后这就是一口最佳的风味零食。   现在的鲚鱼不肥,不过一样很鲜美,王向红对漏勺说:“晚上给王老师弄个鲜吃,这时节的鲚鱼真是鲜的要命,连一口汤都舍不得扔掉啊。”   文书王东喜过来收拾鱼获,问道:“支书,昨天我看队里捕捞上来不少的虾,不晒虾干吗?”   王向红说:“晒,有多少?”   王东喜说道:“捞的还不少,十四五箱呢。”   漏勺积极踊跃的说:“队长,这晒虾干和晒鱼鲞不一样,这得烧锅白灼虾再晒,交给我吧,我们大灶三口大铁锅正好派上用场。”   王向红点点头说:“好,那这件事我就点漏老师的将了,让他领着钟瑶瑶等女同志来负责这件事。”   漏勺装模作样的敬军礼,喊道:“保证完成任务!”   大迷糊、徐横他们去搬虾,王忆弄了一箱子还没收拾的大黄鱼放到小推车上,准备推上山去。   这时候大胆过来给他搬了一箱子丑鱼:“王老师,待会我过去跟你一起晒这个。”   王忆打眼一看,这就是鮟鱇鱼了,在深海里随便长长的安康鱼。   别看黑黢黢的很丑,其实它们很温柔,或者说它们的鱼肉很温柔,是温柔的粉红色。   王忆吃过鮟鱇鱼鲞炖肉,很香很美味。   不过他最想要的还是黄鱼,大黄鱼小黄鱼。   正所谓秋日艳阳和西北冷风是岁月的杀猪刀,把所有鲜姿怒发的小鲜鱼们都斩成了老腊鱼——鱼鲞晒出来后不好看,干巴巴、皱巴巴。   但黄鱼鲞不是这样。   特别是这批大黄鱼都是金灿灿的黄色,一看就知道是午夜出水的好东西,它们哪怕经过暴晒也不会褪色半分,非常漂亮。   当然王忆要晒黄鱼鲞不是为了漂亮,是为了把品相出众的大黄鱼给速冻起来,然后带去22年。   这可都是野生大黄鱼啊!   除了大黄鱼也有小黄鱼,反正都是宝贝。   王忆弄了大小黄鱼上车子。   王东峰过来看了看,问道:“王老师你要晒梅童鱼鲞?这东西虽然看起来跟小黄鱼很像,但晒起来的方法和时间完全不一样,你能不能行?”   王忆愣了愣,这里面还有梅童鱼?   梅童鱼和黄鱼是亲戚,长得很像,它们都是石首鱼。   漏勺听到这话说道:“今天还买到了梅童鱼?好啊,那我反正要蒸凤尾鱼,连着梅童鱼一起蒸一盘,这东西清蒸就是透骨鲜!”   王忆听到这话便多搬了一箱子的梅童鱼,正好,用它来掩护小黄鱼!   车子堆不下箱子了,他抬起车把试了试重量。   这家伙可不轻啊。   他推车慢慢行走,有人问:“王老师你行不行啊?这可是上山的路呢。”   王忆说道:“你们说我行不行?我太行了,走你!”   额头上青筋都要鼓起来了。   秋渭水见此急忙放下扁担,去抄起一根绳子绑在小推车前面说:“王老师,我给你拉车。”   结果用不着她上阵,绳子一头在她手里绑到小车前面,一头扔在地上。   跟着王忆下来玩的老黄见此立马跑过去叼起了绳子,倒退着拽绳子帮忙拉车子!   队里人见此顿时连连‘我草’,王真尧说:“这天天听课的狗就是不一样,觉悟高、懂事!”   王东阳看看自家那条一个劲的逮着母狗屁股转的大黑狗,突然就火了,上去给它一脚!   而大胆则看向了王状元。   王状元感觉到火辣辣的目光扭头看。   爷俩对视一眼,王状元拔腿就跑。   熟练的让人心疼! 第386章 人间飘起烟火气   天涯岛上空前忙碌。   气氛热烈而活跃。   王忆推着小车上山,一路走过社员们的家门口,看见门外院子里要么放上了竹篾、竹笠子,要么便竖起了竹竿子、拉上了绳线。   在老黄的拉拽下,他将车子推上了山路。   这会社员学生们要么在码头和海边忙活着收拾鱼,要么就在家里收拾卫生准备晒鲞。   山顶静悄悄的。   王忆一口气推车上来赶紧坐下,招呼老黄过来搂着狗喘着粗气说:   “呼呼,你你累了是不是?唉,你说一条老狗了,你怎么还这么逞强啊?呼呼,我草,赶紧歇歇,看把这狗给累的。”   老黄耷拉着舌头喘粗气。   秋渭水挑着扁担上山来。   听到王忆的话后她抿嘴笑,便也放下扁担掏出手绢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笑吟吟的说:“看把这条狗给累的,狗子,累坏了吧?”   她还伸手点了点王忆的额头。   这都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这都不是含沙射影,这都不是旁敲侧击。   这是明摆着调戏!   王忆能忍?   他微微一笑反问秋渭水:“你说我是个狗啊?”   秋渭水摆摆手:“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王忆说道:“那我可告诉你,有个词叫‘狗日的’……”   秋渭水顿时呆住了。   太黄太暴力了!   她这下子没法反击,只好恼怒的拍了他一巴掌说:   “那刚才到底是谁逞强?你推车到山腰歇歇嘛,干嘛还要一口气推上山来?”   王忆一把推开老黄改成搂着秋渭水,甜腻腻的说:“这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一鼓作气!”   这时候山下又有人上来,漏勺隔着老远问:“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在干啥呢?”   王忆没好气的说:“在花前月下,在举案齐眉,在畅聊人生的意义,在探讨怎么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徐横挑着扁担说:“还别说,你们聊的话题挺有用,王老师,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呢?”   “为了去码头整点薯条吃!”王忆说道。   徐横快步走上来问道:“你说啥?是我没听清你的话还是你没听清我的话?”   “我是问你,人——整体来说人而不是咱们中国人或者哪个国家的人,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也就是说自然界为什么唯独我们这种生灵是有智慧的?我们需要为地球、为宇宙做点什么?”   “就是为了去码头整点薯条吃。”王忆推起车子就走了。   徐横愣愣的问旁边的人:“你们听懂王老师的话了吗?”   所有人都摇头,唯独大迷糊默默地点头。   徐横吃惊的问他:“你听懂王老师的意思了?”   大迷糊闷闷的说:“王老师的意思很简单,你们是不是也迷糊了?他是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吃!”   一箱箱的对虾、凤尾虾、滑皮虾等等进入厨房,钟瑶瑶四个女工戴上套袖开始忙活着进行清洗。   漏勺本来要帮忙,但一看王忆那边的车子,说道:“王老师,你怎么带上来那么多没处理的鱼啊?”   晒鱼鲞所用的鱼都要处理,剖开、除鳃、除内脏、抹盐之类的流程要走一遍。   他说着系上围裙走上来,手中操着一把锋利的杀鱼刀,准备给他处理鱼。   王忆赶紧拦住他:“你那啥,你处理一下梅童鱼就行了,大黄鱼和小黄鱼你不用管,我自己有数。”   徐横懒洋洋的说道:“漏老师你忙你的,剖鱼的事交给我处理。”   漏勺问道:“剖鱼很考验经验的,你行不行?”   徐横冲他摆摆手说:“错了,剖鱼考验的是刀功,只是玩刀时间长了有经验了,才能积攒出好刀功!”   他接过杀鱼刀用手指灵活的挑拨了一下,杀鱼刀在他手里转动了起来,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着金光,这样刀子转动就跟一团光被他捉在了手里一样。   熟悉了一下杀鱼刀,他抓起一条梅童鱼抠鱼鳃、开肚子挑出内脏,再从鱼的尾巴开始下刀,横刀切入,刀口沿背脊骨剖至鱼头,贴着鱼骨迅速剖开——   开口处围绕鱼头呈现一道曲线弧形。   这样整个小鱼摊开后放下,它是一个优美的扇形!   漏勺见此很生气:让他装到了!   徐横一脸傲气的放下处理好的梅童鱼再次用手指挑动杀鱼刀准备装逼。   然后刀子转了两圈落到了地上:“咣当!”   王忆见此大为欣喜:“让你丫装逼……”   他随即注意到徐横的眼神不对劲。   徐横看向了山路来处。   于是他也看过去。   看到了一个强壮、健康、自信的渔家姑娘。   石头岛的女民兵队长石红心!   石红心跟王东峰一起上山来,徐横缩了缩脖子讷讷道:“她、她怎么又来了?”   王忆低声问:“你们最近是不是藕断丝连来着?”   徐横坚定的说:“绝对没有!我没想着跟人家处对象,怎么可能私下里去联系人家、吊着人家?那是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时候两人走过来了,王东峰对王忆笑道:“王老师,给我拿两瓶汽水,红心同志来帮我家晒鱼鲞,我得好好招待人家。”   王忆说道:“好好好。”   石红心这边对徐横笑道:“徐老师,你见了我不用缩脑袋,我不是来找你的。”   “是峰子的母亲在市里给一位老同志当保姆,他家里没个女人也没人帮他晒鱼鲞,光靠他自己怎么忙活?于是我来给他帮忙。”   笑容洒脱、态度大方。   王忆暗暗的感觉徐横错过了一个好姑娘,只不过这姑娘不太美丽罢了。   王东峰嘿嘿笑道:“对,红心同志来给我帮忙的。我们这两个月一直联系着,然后昨天我正好碰上她说了队里今天要晒鱼鲞的事,她知道我家里就我自己,便来给我主持工作。”   王忆看看他和石红心并肩站在一起的距离。   隐隐有些明白两人的关系。   挺复杂啊!   他便说道:“那峰子、东峰,红心同志给你帮忙,你晚上得招待人家吃饭啊?”   王东峰说:“肯定招待,我们俩准备包饺子。”   王忆说道:“上船饺子下船面,今天红心同志刚下船你吃什么饺子?你下面吃,然后今晚这样,今晚咱队里杀鸡、炖鸡!”   王东峰听到这话很诧异:“啊?杀鸡、炖鸡?”   王忆说道:“对,炖鸡、炒鸡吃吧,反正队里的鸡已经养大了,中秋节没有一起炖鸡吃,那今天队里集体晒鱼鲞,咱们集体吃个好饭、改善改善伙食!”   王东峰大为欣喜,叫道:“是不是啊?晚上真要吃炖鸡?”   王忆说道:“你和红心同志吃炒鸡,炒鸡好吃,带点酱汁拌上面条,绝对美味。”   他问石红心:“红心同志你能吃辣吧?”   石红心痛快的说:“海上摇橹的把式,怎么能不吃辣椒去去身子里的湿气、寒气?”   王忆一拍手说:“那你等着,今晚这炒鸡你不竖起大拇指那就算我发挥失常了!”   门市部里一堆成品调料,都是在22年山顶生产线重新包装出来的好产品。   其中便有不少炒鸡料,有这东西炒鸡再加上点糖勾勒一下鲜味,那绝对好吃。   他去找王向红通报这件事。   王向红和一群老头正在给鱼抹盐。   一条条的鱼被剖开,露出灰中带红的鱼肉,王向红抓了一把盐先在鳞背处薄薄抹上一层,顺手翻转鱼来,再将盐粒均匀撒在肉面上。   粗粝的盐粒被从头部搓向尾部,就像推沙一样顺手推下去,给鱼肉进行充分的按摩,让盐紧黏鱼肉。   最后抖去多余的盐粒,这样一条鱼鲞就出来了,剩下的便只剩下晾晒。   王向红能做队里的大干部是有原因的,他干活样样精通,普普通通的给鱼抹盐的活,他干的又快又漂亮。   就跟搞艺术一样。   老头们围着一个木桶,抹好盐巴的鱼被平铺在了硕大的桶内,一条条鱼鲞压实压平,层层堆叠,很快就是一桶完成。   壮劳力拎着桶离开,分到各家各户去进行晾晒。   这时候王忆走过去说道:“支书,你跟社员们说一声,晚上用太阳能灶蒸个饭就行了,不过我建议他们下面条,然后咱们今晚一起吃大锅饭,炖鸡和炒鸡。”   “能吃辣的吃炒鸡,香辣开胃;不能吃辣的吃炖鸡,香喷喷!”   王向红听他一说有点馋了,但还是问道:“就因为咱们今天集体晒鱼鲞,然后就要吃大锅饭?”   听到吃大锅饭,左右几个老汉还有不远处的渔家妇女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而妇女们是带着孩子在剖鱼的,大人剖鱼小孩除内脏,再送过来抹盐,一连串的作业就跟流水线一样,效率很高。   孩子们听到吃大锅饭吃炖鸡吃炒鸡直接炸了,他们兴奋的嚷嚷了起来:“噢噢,晚上吃鸡喽!”   “我要吃炖鸡,我要喝鸡汤!我要吃鸡皮!”   还有女孩子听到后也高兴:“又有鸡毛可以做毽子了!”   海边一下子沸腾起来。   王向红见此无奈的笑了:“他娘的,以后这事咱们得当做高层会议一样进行秘密讨论,可不能让大家伙听见了。”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你小子,你是先斩后奏对不对?”   王忆笑道:“我什么先斩后奏?是这样的,峰子那边请了石红心过来帮忙晒鲞,我看他们两个有可能会成。”   “咱们队里是队集体生活,石红心同志家里已经大包干了,那么我想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可能横亘着两种体制所形成的距离感。”   “于是我就想,咱们集体晒鱼鲞、集体吃大锅饭吧,自己养的鸡、自己杀的鸡、自己做的菜,让石红心同志感受一下咱们这个大集体的好氛围,这样……”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王向红点头说:“好,刚才我看见石红心队长摇橹来了,那就按你说的算。”   “这样今晚炖多少鸡?”   王忆说道:“让各组组长先统计一下吃辣和不吃辣的人数,我目前计划杀它一百五十个鸡,争取平均一家一户能吃上一只鸡!”   王向红笑道:“这可有点奢侈了,半只鸡怎么样?让社员们吃两块鸡肉过过瘾就行了。”   “细水长流嘛!”   刘红梅积极的说:“对,王老师,我赞成队长的话,细水长流。反正现在咱们菜园里蔬菜多,还有前两个月挖出来的鲜土豆和鲜洋葱,多用点菜,这样多吃几顿好饭!”   王忆觉得也行,说:“土豆是好东西,那不管炖鸡还是炒鸡多用点土豆,炒鸡再多用点洋葱和辣椒。”   王向红说:“土豆确实是好东西,红梅主任啊,已经是十月份了,有些菜园已经空了,咱们再种上一季的秋土豆吧?现在下苗子,快点的话冬天还能收获一批。”   “还有红薯,二十多亩的红薯快要收了,收出来看看看能不能也弄点新菜苗补上……”   王忆说道:“咱们有腐殖质肥料,现在种上新苗子,那进一月里可以收。”   “另外支书你别怕空地,今年天冷之后,我领着咱队里弄小棚,你看着,今年冬天咱们也有蔬菜吃!”   王向红眼睛一亮:“喝,你这本事真是太多了。”   王忆说:“小棚简单,不需要什么技术,就是有竹子当支撑架,上面盖上薄膜就行了。”   “其中薄膜最重要,这东西现在不好买,可薄膜和PVC板都属于化工产品,哈哈,恰好陈谷同志那边能帮上忙!”   王向红笑的很开怀:“太好了,这可太好了,那今年冬天的工作重点要放在盖小棚种蔬菜上。”   王忆说道:“不是,应该放在建起砖窑、出产砖头的工作上!”   王向红呆了一下,问道:“砖窑的事,你还是不死心?你真要搞一搞?”   王忆说道:“必须要搞,一旦搞起来,支书,咱们生产队就可以变成百万生产队啦!”   万元户、百万生产队。   这都是当下最牛的称呼。   百万生产队指的是队集体存款过百万的生产队,像后来的天下第一村华西村,他们在八十年代前半截就成为了百万生产队。   王向红被他搞的热血沸腾但又有些惶恐。   这步子是不是迈得有点太大了?   不过这事还要全体社员开会讨论,他便说道:“我先去通知一下今晚吃大锅饭的事……”   “不用通知了,人都在外面,吆喝一下就行了。”刘红梅兴高采烈的笑道。   现在吃一顿好饭实在太激动人心了。   果然,消息迅速传开,然后各组的组长副组长便带着本子开始统计吃辣还是不吃辣了。   社员们大为亢奋,有人把刚收拾好的鳗鱼和墨鱼送过来,笑道:“王老师,你今天下午不用忙活晒鲞的事了,我们来搞定,我们这就把鳗鱼和墨鱼送上去开始晒。”   王忆说道:“这还没有用盐巴呢。”   社员说道:“晒鲞是可以不用加盐的,鳗鱼和墨鱼就是不用加盐的这些,带鱼和马鲛鱼可以适当地抹盐腌制。总之这事你不用管,我们自己来负责!”   他回头喊:“同志们,让王老师去准备大锅菜,咱们自己完成晒鲞的任务,大家伙有没有信心?”   社员们一起扯着嗓子喊:“有!”   王新钊骄傲的一甩头:“时刻准备着!”   王忆开始安排。   杀八十只鸡、削一千斤土豆,既然每个人只能分到几块肉,那好歹多吃点土豆香香嘴。   一批壮劳力被抽调走去抓鸡、杀鸡和剁鸡块,还有老太太们被发动起来领着孩子刮土豆。   秋天海岛的氛围,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王忆上山去,这时候操场上已经晾晒起一些鱼鲞。   带鱼整条挂晒在绳子上,就跟吊起许多银白皮带一样。   墨鱼得展开放在竹笠子上进行铺晒,鳗鱼则用小木棍撑开挂晒。   暖洋洋的阳光晒在山顶,连绵不断的西北风从山头上吹过,人多力量大,逐渐的很快就有一排排鱼鲞被晒开了。   狗子们被引来,可有一些小孩拿着竹竿在虎视眈眈。   它们吃不上,这样溜达了一圈倒是被阳光晒懒了,便找了个隔着鱼鲞近的地方窝在一起眯眼打盹。   鱼鲞的腥味中带着鲜味,这引得狗子们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一看,有的还要舔舔嘴巴上的哈喇子。   阳光晒着鱼鲞也晒着狗子,晒出了一股子的安逸。   而大灶里头则很不安逸,很忙碌。   因为待会就要把鸡和菜送过来准备下锅,留给大灶三口大铁锅用来煮虾的时间不太长,他们得抓紧时间忙活。   这活挺简单的,随着烟囱里炊烟袅袅,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起来。   各种海虾这会没法分类,姑娘们用海水淘洗去泥沙后迅速的从中挑出混杂其内的杂鱼和虾蛄这些东西。   锅里海水煮沸了,她们把虾倒入锅里。   等到海水再次煮沸,这样虾就通红了。   不用加盐、什么都不用加,用海水煮透的虾带着恰到好处的咸滋味,而且还保留着大海的风味,晒出来后味道恰到好处的美。   煮熟一批虾便送去地上撒开。   地上什么都不用铺,直接洒下去就行了,因为西北风已经吹光了地面上的灰尘,再用海水冲洗一遍,那就足够干净。   很快,一摊摊的红虾出现在地上。   漏勺拎着耙子去均匀细密的摊开,让海风与日光均匀的照顾到每一只虾。   风吹日晒之下,虾壳上的水迅速便蒸发了,只留下一层干燥的火红晶莹——   这就是渔家秋天的颜色!   漏勺招呼了几个孩子过来:“看看里面有没有漏网之鱼啥的,给你们竹竿,有的话挑出来。”   “有漏勺之鱼。”孩子嘻嘻笑。   漏勺指着他们说:“我记着你们几个小崽子了,今晚吃鸡屁股吧,别想着吃鸡大腿了!”   小孩们对鸡大腿可是心心念念,一听这话他们瘪嘴就要哭——都是育红班的小布丁,开不起玩笑。   秋渭水赶紧过来哄他们:“都是勇敢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是国家未来的接班人,你们怎么能哭呢?你们哭了,这样怎么还去保卫爷爷奶奶、弟弟妹妹还有小秋老师呢?”   “没关系,老师跟你们换,老师把鸡大腿分给你们,然后把鸡屁股……”   有孩子抽噎说:“不要让小秋老师吃鸡屁股,鸡屁股是拉屎的。”   秋渭水说:“没关系,老师不吃鸡屁股,让王老师吃鸡屁股!”   咧嘴看热闹的王忆愣住了。   火怎么烧到我身上了?   于是他果断对漏勺说:“你的鸡肉给我,你吃鸡屁股。”   娃娃们听到这话便开心起来。   他们要开心总是很简单。   漏勺无语,他只好转移话题。   正好有人挑着扁担送上来几条大鱼,他便说道:“哟,王老师你看,今天还要晒上鮸鱼鲞呢,这市里的码头就是不一样,货全啊。”   鮸鱼也是外岛主要鱼获之一,这鱼同样跟大黄鱼小黄鱼有点亲戚关系,都是石首鱼。   不过它们不像大黄鱼小黄鱼一样长得漂漂亮亮,而是威风八面,这鱼颜色是银灰色的,不好看,但最大能长到百余斤。   漏勺给王忆介绍,大包干政策实施以前,各队都是生产队为集体晒鱼鲞,外岛人好胜心强烈,都想晒的鱼鲞更好看一些,于是就都会晒鮸鱼鲞。   先别说好吃不好吃,反正大就完事、威风就完事!   又有一箱虾被送上来,这次全是竹节虾。   但甭管什么虾,下锅煮熟都要送出来晒干。   而晒制过程中,虾干的出油,这样它们虾壳会越发的红也会越发的油润。   于是阳光越烈,虾场越红。   王向红上来看了看,看着满场红他便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好,红有了,还缺个黄。”   王忆说道:“鱼鲞会越晒越黄吗?”   王向红说道:“大黄鱼鲞小黄鱼鲞会黄,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黄,是淡菜干。”   淡菜干,贻贝干!   另外还有蛤蜊肉。   这东西晒出来都是黄澄澄的颜色,特别是淡菜干还会带上一点棕红色,看起来特别喜庆。   听到王忆提起大黄鱼小黄鱼,王向红问道:“对了,怎么没什么黄鱼鱼鲞啊?”   王忆装糊涂:“队长,除了黄鱼鱼鲞还有没有别的鱼鲞也是黄色的?”   王向红说:“肯定有,有的是,比如说鲳鱼鲞吧。晒鲳鱼有大有小,小鲳鱼鲞看着玲珑别致,而大点的剖开以后晒一晒就能晒出喜气又洋洋的金黄色。”   王忆问道:“这鱼鲞好吃吗?”   王向红点头道:“好吃,晒出来的鲳鱼鲞有点硬,不过锅一蒸就软和了。”   “当然鱼鲞的鱼肉在水蒸气中都会变软,然后鲳鱼你吃过,这家伙又香又鲜是不是?然后这股子鲜香味也会被蒸出来,配白米饭可好吃了!”   王忆问道:“比炒鸡还好吃吗?”   王向红说道:“不是一样的东西,各有好吃的地方。”   王忆说道:“行,今晚先吃炒鸡,回头再吃蒸鱼鲞配米饭!”   暂时用不着他动手,屠宰、褪毛的鸡被分块后先去血水,然后一盆子一盆子的带到了大灶里来。   海边有人忙活鱼也有人忙活鸡,忙活鱼的不必多说,忙活鸡的是在清洗鸡的内脏。   现在老百姓日子过的苦,什么都不舍得浪费,杀鸡的时候连鸡血都要收集起来,然后凝固后想用韭菜蒜苗的炒个鸡血吃。   但王忆觉得鸡血炒着应该不好吃,因为没听说过有炒鸡血炒鸭血的,都是炒猪血、炒羊血。   那鸡血怎么吃?   鸭血粉丝的吃法!   王忆溜达着琢磨着,这时候抬头往山下看一看,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海了也不是船了,是人、是活跃的社员们!   一顿炖鸡和炒鸡就把天涯岛变成了海上乐土,原本集体晒鱼鲞只是热闹,这下子氛围变得热烈了。   静谧爽朗的秋日,变得如盛夏般热情洋溢。   王忆正在感受岛上的火热气氛,结果王向红突然又回来了,说:“鳗鱼鲞晒好后颜色偏黄,也是黄色的。不过上锅里一蒸又会变得白白嫩嫩起来。”   “啊?”王忆这边情绪沉浸在社员们的高亢中,一是没能反应过来。   王向红说道:“就是你刚才问我什么鱼鲞晒出来是黄色的,我突然想起还有鳗鱼鲞。行了没事了,你忙你的。”   他又突然的撤了……   王忆这边暂时不忙,他就是坐在躺椅上枕着手臂看澄净的蓝天或者扭头俯瞰各组人家晒起来的鱼鲞。   家家户户门外院内的挂起了风带鱼、摊开了黄鱼鲞,还有切开晒制的马鲛鱼鲞。   鱼鲞一般是鲜鱼整个保存,很少有切块晒制的,马鲛鱼是切晒品类中最常见的。   因为切开晒制能让鱼肉被海风日光照顾的更均匀,这样做出来的马鲛鱼鲞不是直接吃的,一般是用来做熏鱼的。   马鲛鱼可以做熏鱼,但马鲛鱼鲞做出来的熏鱼能够更入味。被阳光晒透的鱼肉更容易吸收糖醋酱汁,口感更好一些,鱼肉不会很软很散。   悠悠然的太阳西斜。   中秋已过,白天时间越来越短了。   而太阳一旦开始落下,这西北风就刁钻起来,它们专门透过人的衣领往人胸口钻!   简直是流氓风!   王忆去给秋渭水整理了一下衣领,秋渭水柔情蜜意的看向他:“我穿得多,不冷,倒是你待会炒菜小心,别被滚油烫到了。”   实际上王忆根本就不上手。   他只是指点一下而已。   比如:“鸡肉先过水出血沫子,撒上点白酒去去腥味,多放点白酒,门市部里有的是白酒,好好去去腥味。”   比如:“多放点油,门市部里油多,这炒鸡放油少了能好吃?什么?这是炖鸡?那炖鸡也得有油水啊,另外炖鸡记得放这个。”   他拿出了浓汤宝中的老母鸡汤。   鸡少只能用点调味料了!   大胆端着个盆子进来,问道:“王老师,鸡胗、鸡肝、鸡心、鸡肺都在这里了,不过鸡肠子还得再处理一下。”   王忆说道:“你放这里吧,那个鸡肺不能吃,这东西细菌多,煮一下喂狗吧。”   听到‘喂狗’俩字,正盯着鱼鲞的深黄它们猛然站了起来。   王忆骂道:“你们四个的爹肯定不是好狗,你们是一点没遗传你们娘的好处!”   深黄它们委屈的看着他:你又生气干什么?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   今晚有炖鸡和炒鸡吃便足够了。   鸡脏器和鸡血被王忆存放起来,鸡血明天早上做鸡血粉丝汤,正好他今晚回22年买点成品调料,门市部里有粉丝,但没有准备成品调料。   三口大铁锅一起炖鸡。   漏勺的手艺没的说,鸡汤还没有开锅呢,已经有香气四处冒出去。   本来傍晚的西北风寒冷,可带上鸡汤的香味后,它一下子带上了一点烟火气。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收拾了身上鱼腥味的社员们说说笑笑的来到山顶,更多的小孩直接带着碗筷过来了。   还有太阳能灶的锅子里也在热气腾腾,好些人家趁着太阳还在赶紧煮面条。   面条煮熟后捞出来,不怕凉了也不怕坨了,因为这面条不是泡进鸡汤吃就是拌在炒鸡里吃。   鸡汤和炒鸡都是滚烫的。   逐渐的鸡汤香味越来越浓郁,主要是开锅了,开始出味道了,特别是这汤里还加了浓汤宝……   本来海养鸡用不着浓汤宝这东西,问题是王向红他们过日子,杀的鸡太少用的土豆洋葱之类太多,王忆只好加浓汤宝来调味,否则香味有点淡了。   再一个白羽鸡的味道确实比不上外岛的土鸡,这鸡就一个好处,长得飞快!   另外白羽鸡的鸡肉也很嫩,这点用来炖鸡是缺点,鸡肉太嫩炖不出鸡油和香味来,可是放在炒鸡上就是优点了。   一锅锅炖鸡出炉。   停火焖一焖,打开锅盖后,被憋了好久的鸡汤香味恍若实质,铺天盖地的往外翻涌!   鸡汤上飘着一层黄色油水,看着就让人感觉喷香!   一盆接一盆的炖鸡被抬出去,漏勺这边开始下油做炒鸡——   炒鸡料就在旁边,这肯定比不上西北大厨们和鲁西南大厨们做出来的炒鸡好吃,但胜在用料齐全,对于这年代来说足够重口也足够美味!   随着炒鸡料大勺大勺的下锅,哧啦哧啦的声音中,麻辣香三个味道奔腾而出,冲的门外窗外等待的人群一个劲吞口水:   “娘了,这味道太勾人了!”   王忆说道:“这绝对的,麻辣香,这可是味道中的三叉戟!”   “三叉戟是啥?”社员们疑惑的问。   王忆说道:“一种武器,外国的,外国的神话故事中有个海神叫波塞冬,三叉戟便是他的武器,就是它是三叉所以可以说是有三个强力的点……”   “我知道,三叉戟跟红缨枪一样分成三部分,”王状元积极的说道,“红缨枪三部分就是枪头、红缨、枪把。”   “这三叉戟的三部分就是戟头、红缨、戟把,是不是?” 第387章 沪都货不断   炖鸡用大碗、用钵子、用小盆装,炒鸡用盘子装。   社员们过来排队领菜,一路上笑声不断。   他们走回四个队,带着香气飘遍全岛。   炖鸡刚出锅便分了出去,这会还滚烫,社员们把面条放里面去泡上,然后便蹲在门口吃饭。   这可不是为了炫耀,是因为院里门外都有鱼鲞。   吃着喷香喷香的鸡肉、喝着鲜美热乎的鸡汤,这时候抬头往前看看,不是鱼鲞就是虾干,不是金黄就是通红。   嘴里心里都是一样美好的滋味!   汉子们多数吃炒鸡。   外岛吃鸡只有两种吃法,炖鸡和烤鸡,其中老百姓家里吃的就是普通炖鸡,烤鸡是副食品店的王牌产品,要买烤鸡要用副食品票,渔民手里哪有这东西?   他们很好奇炒鸡的味道,并且他们也爱吃辣,所以后面一人分了一盘子的炒鸡。   鸡肉就那么几块,主要是土豆和辣椒,这东西做的又香又麻又辣。   吃炒鸡肯定得配白酒。   先打到炒鸡的汉子们便去了门市部,倚在柜台上一人打上半斤八两的白酒——不用吃面条了,省下主食了,他们便就着炒鸡来喝酒。   炒鸡麻辣,味道着实霸道。   全是油!   社员们平日里不少接触辣,所以炒鸡的滋味一进入嘴里迅速征服了他们的味蕾和胃口:   “呵,这是好东西,这东西好吃啊!”   “嘶嘶,尝尝这辣椒,这辣椒味道太厉害了,好吃、好吃!”   麻辣进嘴再来一口火辣辣的白酒,汉子们喝过酒之后纷纷挤眼睛。   这感觉没谁了。   上头!   王忆去夹了几块豆腐乳出来摆在柜台上:“吃这个解解辣吧。”   几条汉子笑道:“这个辣度算啥?正对味呢,不用解辣。”   话是这么说,他们可没把豆腐乳推回去,都是赶紧用筷子插进去蘸一下送回嘴里吮吸。   豆腐乳的咸滋味很独特,同样是下酒好帮手。   社员们没什么好聊的,便冲着下酒菜聊了起来:   “豆腐乳是穷人的下酒好肴,有钱人和干部都得吃这个,炒鸡,这炒鸡才好吃。”   “咱们现在不是穷人也不是有钱人,所以咱两个都吃。”   “行,我怕就怕两个都吃不上,来,二哥咱们走一个……”   “走一个走一个!”   王忆扫扫头说道:“你们可注意着点,别喝醉了,喝个舒服就行了,喝的醉醺醺回家老婆孩子嫌弃,明天还耽误事。”   明天依然要晒鲞,一连忙活两天,把家家户户的门口院里都挂上鱼鲞,挂满了,这样第一波晒鲞工作才算结束。   社员们自然知道明天的工作安排,这样话题又围绕鱼鲞聊了起来:   “王老师你爱吃鱼鲞的话那我家今年多晒点玉秃鱼鲞,这东西深海鱼,别看它长得不怎么样,长得扁,跟个舌头一样。其实它好吃,鱼肉白又嫩,晒成鱼鲞后把人美得不要不要的!”   “弄点龙头鱼鲞,个头不大可是很鲜,晒出来以后用油一煎撒上点椒盐,能下饭能下酒……”   “明天去市里看看有没有鲨鱼?隔三差五就有人捕捞了鲨鱼带回来,给王老师晒个鲨鱼肉鲞,听说这还是中药材呢,滋阴补虚、健脾利水,是不是王老师?”   王忆赶紧说:“我他么不虚,我哪知道啊?”   “可你不是学中医吗?”社员们疑惑的问。   王老师为啥反应这么剧烈?   王忆说道:“噢噢,是,不过我不太了解鲨鱼肉——听说这东西有股子骚味?”   社员们笑道:“有骚味才好吃,它们就跟羊腰子一样,越骚越补、越骚越带劲!”   “对,羊腰子、猪腰子不也骚的很吗?可它补啊,鲨鱼肉也是这样,骚的东西就补。”   “那明天我把我老婆的隔夜尿给你送过去,那味道可骚了。”   “要补的吃新鲜的,鲨鱼肉不就是吃新鲜的吗?这样你别给我送了,我去你老婆跟前直接喝,喝新鲜的……”   汉子们哄笑起来。   他们仗着几分酒劲开始胡说八道,猛攻男人女人的下三路。   王忆听的很仔细。   妈的这种话听起来咋这么带劲呢!   后面有人端着盘子过来:“你们到底过来喝酒的还是来胡说八道的?赶紧吃喝赶紧滚蛋,后面这么多人等着进去喝酒呢。”   王忆这一看。   自己该在队里弄个小酒馆了!   社员们走的挺快的,他们没舍得把盘里的炒鸡都吃了,就着土豆青椒凑在一起下个酒,然后剩下鸡肉带回家里去给老婆孩子尝尝这个别样的滋味儿。   大胆挤进来要了二两的粮之精,说道:“好菜配好酒,看看你们一个个那个抠门样,谁这是喝一毛烧啊?浪费了,浪费这好菜了。”   “这鸡肉的滋味真的好。”社员们吃的心满意足,“王老师你真是高瞻远瞩了,领着咱们队里养鸡真养对了,这个鸡可真好,长得快、肉也足。”   白羽鸡的生长速度让社员们大开眼界。   其实这鸡在岛上已经长得慢了,白羽鸡在圈养状态下42天出栏,出栏时间长了反而不好——能继续长肉,可是肌肉纤维会更粗,口感就会差一些。   但在岛上活动量大,加上吃的食物营养均衡可是能量不够,所以直到中秋了才长起来。   多数长到了六斤左右。   六斤的鸡不是大鸡,可问题是外岛的渔家人哪里能吃到当打之年的鸡啊?   舍不得吃刚长大的鸡!   像天涯岛的社员们过日子,他们要吃鸡吃的都是下蛋产卵职业生涯晚期的老母鸡。   美其名曰,老母鸡炖汤更香。   诚然,老母鸡炖汤还真是更香一些,可问题是鸡肉不好吃。   社员们没有高压锅,岛上柴少没有庄稼杆子当柴火,烧火不舍得用太多的柴火,这样炖出来的老母鸡真是耐吃耐嚼了。   尝过了白羽鸡的好滋味,队里是坚定了养鸡的决心!   冬天也要养!   哪怕从嘴巴里省下点粮食来养鸡也要养,这鸡长得快、长得肥,鸡肉嫩又好吃,过年杀一个招呼亲戚,这就是满桌子最硬的一道菜了!   第二天王向红特意因为这事来找王忆了,说:“正好养的大公鸡也够大了,咱准备让白羽鸡孵小鸡怎么样?后面鸡蛋先不给你们学校送了,先孵一下小鸡。”   之前鸡蛋出了鸡屁股就进入了门市部,门市部已经成了岛上的鸡屁股银行。   所以一直没有小鸡孵出来。   或者小鸡都下学生肚子里了。   王忆说好,然后今天继续晒鱼鲞,全队继续热烈。   学生们情绪也很热烈,因为早上他们吃的是鸡血粉丝汤,从没吃过的新式早餐!   鸡血很容易滋生细菌,不过天冷了,只是隔一夜加上血里撒了盐和白酒,倒是没什么问题。   吃过这新早餐,学生们上午跟打了鸡血一样,学习热情十足。   下午的时候他们也很热情,热情的要去抓老鼠——   岛上一旦晒鱼鲞就会闹鼠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秋刀鱼的滋味,猫也想知道,老鼠更想知道,昨晚操场上就有一些鱼鲞和虾干被祸害了。   为什么能断定是老鼠?   一是虾干里出现了老鼠屎,二是老黄家那四个崽子终于立功了,它们逮到了十几只老鼠扔的到处都是。   王忆蹲在操场上琢磨怎么对付老鼠,这里的鱼鲞虾干都是好东西,以后要送去22年大灶创汇的,可不能让老鼠给祸祸了。   有人上来招呼他:“王老师,张有信同志找你,说有一个口信还有一封信交给你。”   王忆去码头,说道:“怎么还得我亲自过来拿呀?你随便交给一个人不就得了?”   正在看社员们晒鲞的张有信站起来递给他一封信,说道:“教育系统的领导让我必须得把信封亲手送到你这个校长的手里,还有这个口信,这口信也是说必须要说给你。”   “什么口信?”王忆一边拆信封一边问。   张有信说道:“是你们大众餐厅的王东美让我跟你说,对了,你们社员昨天都在晒鲞,没去县里头?”   王忆说道:“嗯,现在县里的凉菜买卖不好干了,过了中秋节月饼销量也差,我们销售队先停一停、歇一歇,我们准备上马新项目。”   “什么项目?”张有信期待的问道。   王忆说道:“糖炒栗子还有烤地瓜。”   张有信顿时不感兴趣。   不是下酒菜,垃圾!   他抽出信纸低头看,问道:“你说的口信就这个?王东美啥意思?一天没见到队里人,想得慌?”   “不是,”张有信笑道,“这是我疑惑而已,因为大众餐厅里有什么事,王东美不都是找你们社员带话?这次怎么找我了?”   “这次的带的口信是,麻六要你们组织人手去市里码头接他们,他们带了很多东西,自己拿不下,你们得开船去接,最好带上十个八个的壮劳力。”   王忆疑惑的问道:“六子拿了什么会有这么多?”   他确实得去市里码头接人,仓库里现在可是存放了好些东西要搬运呢。   月饼馅、面粉、粮食,这就已经够多了。   可是他还买了磨面机和一堆的砂锅!   他把消息给王向红送过去,张有信好奇的在后面问:“喂,大哥,你信里写了什么啊?”   王忆说道:“那么好奇,你怎么不去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他又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县里小学这学期已经开了大仿课,现在字帖够数了,要求我们外岛小学也得开课,让我们去搬字帖。”   张有信听后很失望。   没什么意思。   王忆去找王向红,先把麻六的事说了一遍。   王向红果断答应,又说道:“应该是外贸集团的单位给咱们准备了不少商品吧?你上次不是说跟他们进行合作吗?”   王忆摇头道:“不应该,外贸集团那边答应把商品直接给咱们送到码头送进仓库里。算了,这事简单,去看看就知道了。”   “另一个正好咱们得去县里一趟,教育系统给我送了一封信,要我们开大仿课,然后去县里买字帖。”   “买字帖?”王向红掏出烟袋准备往烟袋锅里塞烟丝,听到这话又把烟袋收起来了,“什么意思?怎么还得买字帖?不给学生们发吗?”   王忆说道:“不发,学生们自己买,一本一元钱。”   “另外也有毛笔墨水出售——这个倒是不必了,之前外贸集团给咱们支援了很多文具,我看过了,里面有一箱子的毛笔也有大瓶的墨汁。”   教育系统的领导之所以要求张有信把信亲手交给王忆,就是因为这是一封收钱的信,可不能丢失。   王向红说道:“墨汁不用成品的,咱队里谁家还没有块墨石和砚台?让学生自己磨墨就好了。”   “至于这个大仿课用的练字本?一份一元钱,太贵了,咱队里人现在有分红买得起,你说咱外岛其他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办?”   王忆问道:“他们不至于连五角、一元的都掏不出来吧?”   王向红说道:“好些人家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他们家里欠着外债呢,五毛钱也很难掏出来,何况一块钱。”   “还有了,主要是孩子难办,你当教师的知道,好些人家不赞同孩子去上学,他们找家长去要钱是难关啊!”   王忆默默点头。   老队长这话说的对。   可是这件事很无奈——   大仿课所用的字帖无非是一些大字本,本子上蒙着一张白纸,透过白纸能看到下面毛笔字的笔画,然后描摹笔画即可。   这样如果学生们家庭条件差,那不买大字本一样能上大仿课,队里有打印机,用打印机来复印一些大字纸便是了,这样学生们不用花钱。   让王忆感到无奈的地方在于:   队里人是支持学生们上学的,该交的书本费要交、该交的学杂费也要交,这种大仿课既然是国家统一的安排,那他们自然愿意掏出五角钱来给孩子买本子。   而外队、外村有些人家未必愿意让孩子买大仿课本子,难道让他们学校复印了字帖送去给外队学生用?   这事让教育系统给知道了,恐怕不好交代。   这是断人财路!   王向红深思熟虑之后,说道:“这事你该收钱就收钱,外队的情况我来跟他们队里的干部联系。”   “我不怕当这个坏人,实在是这个临摹本太贵了,领导们是有心给一些孩子出难题啊!”   “那我王向红以个人名义帮外队有需要的孩子印刷大字帖,领导们要找就找到我身上吧。”   这番话说的平平淡淡。   但无声处听惊雷。   王忆觉得王向红很了不起!   这确实是一名值得人尊敬的老干部。   再晒了一天鱼鲞,转过一天来是13号,王忆上午正常上课,中午便领着人开船去县里交钱领了厚厚好几摞的字帖。   这年头的字帖很简单,收一块钱委实有点过分了。   它们不是封面带印刷的那种商业字帖,更像是普通的作业本,正面封面上仨字:大字本。   下面是班级、姓名,最下面是海福县教体委监制。   打开后里面是红色的大字笔画,从横竖点撇捺开始,一直到后面的简单大字。   字体是红色边框没有红色填充,也没有描摹的白纸,直接在上面写就行。   见此王忆更生气了!   改革开放了,有些单位开始过分了。   这种大字帖不是王忆以为的字帖上一页有白纸,透过白纸描摹大字,等到这白纸用完了再买点便宜的白纸蒙在上面写。   王忆预想中的大字帖属于可循环利用书本,他拿到的大字本是一次性的,只能在红框里面描摹。   因为大字本上的笔画和字都只有边框没有红色填充,导致盖上一张白纸也看不太清。   这简直是拿着学生当韭菜了!   王忆决定回去就透过秋渭水去找叶长安告状!   船从县里拿了字帖去市里码头。   麻六、王东义在等着他们了。   双方此次分开十多天,再见面都很高兴。   大胆大大咧咧的问道:“六子,你们买了什么需要咱队里的壮劳力来给你们搬运?这是大活啊。”   麻六笑道:“是好东西,太多好东西了!”   他对王忆说:“幸亏我把你们叫来了,要不然这一趟还真麻烦了,我以为我们带的东西够多了,结果来了丙-110仓库一看,外贸集团送来的东西更多!”   码头上堆着一些麻袋。   王东义招招手说:“先搬花生吧。”   “花生?这么多花生?”跟船而来的壮劳力们很吃惊。   王东义指了指麻六说:“六子给咱生产队买的,这次请咱队里吃花生。”   麻六叫道:“我可不是全免费请了,小孩半斤、大人一斤,就照着这个数来请。”   “另外想要吃花生的,那得到咱们门市部去买,跟买粮食一样掏钱买!”   王忆想起之前麻六答应的话,说道:“你还真买了花生给社员们煮着吃?”   麻六说道:“对,花生是好东西,咱们队里不产花生,社员们没口福了。”   “花生是长寿果,生着吃能治胃病、煮熟吃好下酒,我在沪都看到人煮花生了,用点八角大料这些东西,撒上盐巴,剩下的交给柴火就行,很好吃!”   王忆说道:“那得用新鲜花生,这季节还有新鲜花生呢?”   麻六说道:“有,这是东北花生,月初才收出来的鲜花生,然后刚运载到沪都来,我托人找关系买了五千斤。”   大胆惊叹道:“你可真有能耐,这东西得用粮票啊,你哪里有那么多粮票?”   麻六冲他挤挤眼:“个人买粮食得用粮票,单位买的多,在沪都的小商品市场里不但不用粮票,还可以讲价呢。”   一麻袋一麻袋的花生被扛到了船上。   社员们拍拍麻袋,里面哗啦啦的响。   有人笑道:“好东西,这不光买到了花生,还买到了好麻袋,王老师,以后装鱼鲞的家伙什有了,麻袋吸水、透气,不会导致鱼鲞反油,是好东西!”   王忆说道:“走,咱们去仓库里再弄点好东西!”   磨面机摆放在了门口。   打开门后社员们却顾不上看磨面机,都是下意识先看到了摞成一层层的大砂锅。   说起来王忆买了砂锅后还为难怎么搬运来着,一个个的搬那得费多少劲?   结果卖砂锅的贩子听了他的疑问后给他出了个主意:   用平板拖车来运送,拖车底座面积大,长三横二足有六个平方米,然后放上一层砂锅再放上个木板,继续在木板上放砂锅,最后连同几层木板用绳子给捆扎起来,砂锅一次性就能运走!   这会平板车就在仓库里,王忆看到社员们没有注意磨面机便没多说,直接交给麻六扛到船上去。   他打开砂锅绳子,招呼社员们小心翼翼的往船舱搬运砂锅。   正好船舱里已经有了几十袋子的花生,然后仓库里又有其他粮食袋,先把粮食送上船铺开,再把砂锅放到粮食袋上。   粮食袋起到缓震作用,可以很好的保护砂锅。   后面还有一些商品,洋洋洒洒装上去,愣是把天涯三号船舱装的满满当当。   大胆最后合计了一下空间,笑道:“这趟船的柴油一点不浪费,好,全利用起来了!”   王忆开船返程。   路上他问麻六这次的生意,生意还是很好干,他们是把所有货物都清了才回来的。   麻六说:“王老师,这次我们回去直接开一艘船吧,船舱里全装上月饼,反正月饼这东西风干后不怕坏,这种软口月饼在沪都可受欢迎了呢。”   王东义咋舌道:“沪都人真有钱,他们买了这月饼发现很软和,直接大口大口吃,三口一个月饼!”   几个壮劳力听到这话忍不住惊叹:“这么舍得?”   “咱是自己队里生产月饼,我家里都舍不得这么吃,这样吃月饼可海了去!”   “他们城里人真是不会过日子,月饼一点点吃,品品滋味香香口,怎么能大口大口的吃?”   沪都是大城市,有着说不完的新鲜事。   围绕着这个话题,麻六和王东义将所见所闻说给社员们听,让他们去接触大城市:   “现在外商受欢迎了,沪都为了发展工业,他们想让外商来投资,然后为此开发了两个新区,敏行开发区和黑桥开发区。”   “不对,黑桥是要发展第三产业!”   大胆对这种政策不感兴趣,他问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们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大事?”   麻六说道:“有意思的大事?还真有!一件绑票大案!”   还有社员傻傻的问:“绑的是什么票?粮票还是肉票?是不是有人偷票?”   大胆给他肩膀来了一巴掌:“看电影的时候你光顾着看妇女的胸口和腚了,不看点正经的,绑票就是绑架、把人绑了索要赎金!《神秘的大佛》里就有人绑票……”   “对,就是这个。”麻六说道,“8月29号的时候鸿安里弄堂里有个叫郑俊杰的七岁小孩被绑架了,绑匪张开嘴就要两万块!”   “两万块,这么多?”社员们发出惊呼声。   大胆也说:“我草,我还叫什么大胆?人家才是大胆,绑了个小孩竟然要两个万元户?”   麻六说道:“对……”   他围绕这件事悬念十足的说了起来。   这起绑架案确实很有噱头,原来郑俊杰的父亲是个商人,他有个商业上的朋友叫范银龙,是东沟绣品厂业务员,这人有个朋友喜欢看推理小说,并且私下里想跟警方交手。   恰好范银龙需要一大笔钱,他先找郑俊杰之父借钱,郑俊杰之父不肯借,然后他跟朋友进行合作,朋友借他的手来跟警方交手。   经过一番斗法,最后警方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彻底破案抓到了范银龙。   可是范银龙被捕后却不肯交代孩子下落,一会儿说把孩子送给了停在河边跑运输的水上人家,一会儿又说将孩子送给了一个广粤客商,让警方一筹莫展……   王忆听到这里的时候随口说道:“这孩子已经没了,他把孩子杀害了。”   正在绘声绘色讲解案情的麻六嘿嘿笑道:“王老师你在广播里听过这件案子了?”   王忆说道:“没有。”   麻六一愣:“那你怎么知道郑俊杰这孩子已经被范银龙这个丧心病狂的坏种给杀害了?”   王忆说道:“很简单的道理,绑架没有拿到钱就被抓不是死刑,范银龙落网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赶紧坦白从宽,交代犯罪事实也把孩子交出来,争取可以宽大处理。”   “但他死活不交人,为什么?难道他还指望可以用这个孩子跟警方谈判让他重获自由?这绝对不可能,所以唯一原因就是他不敢交代孩子下落,因为孩子一旦被发现,他的罪名会更重!”   “什么情况下孩子一旦被发现,他的罪名会更厉害?那就是孩子已经死了,他杀人了!”   “杀人是死罪!”   王忆很平常的把逻辑顺出来,麻六和王东义对他肃然起敬。   大胆急迫的问道:“王老师说的是真的?那狗草的杂种真杀了七岁小孩?”   王东义说:“对,孩子哭闹,他第二天就把孩子给杀害了,非常冷酷冷血,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大胆骂道:“这杂种!这种不该判死刑立即执行,要判千刀万剐!”   其他社员此时也对王忆肃然起敬。   王老师太牛逼了。   这事王忆还真没有装逼。   22年的青年多看几部犯罪小说或者犯罪剧、悬疑剧就能做出这样的推理。   社员们想不到这逻辑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启迪他们的思维。   然后八月份还不止发生了这么一件大案子,当月还有一件更大的案子!   有五名歹徒乘坐长安飞沪的航班进行了劫机行动,准备经由羊城飞到海峡对岸去。   然后机组人员很霸道,发动飞机所有乘客群殴了五名歹徒,其中一名歹徒被消防斧直接开了瓢,另外四个歹徒则被乘客给打晕了:   乘客们可没有武器,他们是用水杯水壶这种东西殴打的匪徒,最终航班安全降落,但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直到这个月开表彰大会,消息才通过老百姓的嘴巴传出来。   当时机组被授予国家民航英雄机组称号,机长杨继海被授予反劫机英雄,并记特等功一次,其他的机组人员也获得了相应的奖励。   麻六口才很好,将两个案子说的是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听的几个强劳力头晕目眩、连连惊呼。   最终听过两个案子,社员们心有余悸的说:“这城里不能去啊,太乱了,又绑票又劫机,还是咱们外岛好,治安好、人心好,咱这里是宝地!”   王忆咂咂嘴。   以后出门得随身带着黑五星,这可是82年!   渔船在夜色中接近了天涯岛。   麻六突然说:“对了,王老师,法大马路你知道吗?”   王忆说道:“不知道,怎么了?”   麻六说道:“那金陵东路呢?金陵东路和法大马路是一回事,旧社会时候它曾是法租界内一条商业街,所以叫法租界大马路。”   “从前年开始,沪都的市、区两级政府就致力于重现金陵东路的活力,想打造成第二条金陵路。这个月新商业街办起来了,九号开始还举行了展示新貌大型集市的活动,引发了市民的强烈反响,去的人可多了。”   王东义说道:“特别多,那天丢失的钱包有上千个,我也让人割了口袋——他娘的,待在沪都费针线,小偷真多!”   王忆笑道:“丢失钱包上千个?这太夸张了吧?”   麻六说道:“不夸张,沪都报纸上说,这活动是从九号到几天以后的十八号,然后现在来看开市当天进入街道的人最多,有近百万人次!”   “这么多?”王忆咋舌。   他怎么不知道沪都还有这么一条霸道的商业街?   麻六跟他商量说:“这商业街有不少房子还空着,政府在往外租,这叫招商引资,你说咱们有没有必要去租个店面开个点心店什么的卖月饼?”   在沪都连战连捷,他的心有点野了,想要去更大的舞台施展他的本领。 第388章 磨面机,太横了   关于法大马路租赁店铺的事,王忆没有应承也没有否决,他说他琢磨一下,再托人打听一下沪都关于那条马路的规划。   麻六跟他说这条马路是沪都想要打造出第二条金陵路。   但王忆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他小时候在沪都待过,虽然不是在城区可好歹也算半个沪都人,可他并没有听说过沪都发展出了第二条金陵路。   船回岛上,码头上照常站着个王向红在抽烟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此外现在等待王忆的还多了一个人,是秋渭水。   秋渭水蹲在码头上,老黄依偎在她身边,就跟毛炉子一样给她取暖、帮她抵御寒风。   这是一条暖狗子。   王忆跳上码头去摸了摸秋渭水的手和脸,说道:“以后你要来等我一定多穿一件,你看你的手和脸多冷?”   秋渭水抿嘴笑道:“身上不冷,我搂着老黄,很暖和的。”   王忆冲老黄挤挤眼。   老黄开心的摇摆着尾巴作螺旋桨架势。   又有好吃的了!   一个个大砂锅被小心翼翼的搬上码头,王向红看到后问道:   “咦,怎么这么多砂锅啊?这砂锅个头挺大,我以前还想买一个来着,结果只能买到中等个头的砂锅,这是哪里买了这么大的砂锅?”   王忆便随口编造理由:“满山花婶子当保姆的那家男人,盛大贵老同志,你还记得吧?”   “噢,他以前是在陶瓷所单位上班?这是托他的关系捣鼓来的?”王向红恍然大悟的说。   王忆说:“不是,是盛大贵给我介绍过一位老同事叫宁一诺,他这位老同事从我手里买走了李老古家里挖出来的瓷罐子,然后我是又联系了他,准备跟他做个交易。”   “正好他们单位正在处理这种砂锅,我便委托他买了一批,一些给大众餐厅用一些分给咱们队里。”   “天冷了,咱外岛湿冷太厉害,家家户户到了冬天不是都要生炉子吗?到时候把砂锅坐在炉子上,想炖个什么就炖个什么,砂锅炖东西好吃!”   “确实,”大胆兴致勃勃的说,“砂锅炖肉比铁锅好吃多了,草,要是这砂锅早两天到,咱们炖鸡肉用砂锅,那肯定滋味更好,那家伙炖出来的汤能美的让人冒泡!”   王向红点点头问王忆:“这砂锅是什么价钱?”   王忆说道:“市面上去买的话低于二十块拿不下来,但人家成本价才八块,不过加上了路费的话,平摊开来一个砂锅是正好十块!”   王向红再次点点头:“便宜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里的砂锅比这个小都要二十元,这砂锅十块真不贵,社员们肯定稀罕。”   这种生活用品很重要。   是渔家的宝。   只是动辄十元二十元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太昂贵,在家里有锅的前提下,渔家舍不得掏二十元再去买个只能煮菜的砂锅。   这会被认为不会过日子。   他又问王忆:“你跟那个同志联系,是准备卖铜钱?”   王忆痛快的说道:“对,我打算把铜钱好好收拾一下,找出其中值钱的稀缺老铜钱卖给他,现在城里人喜欢收集这东西卖给外国人,所以挺值钱的。”   王向红又一次点点头道:“好,那要不然我给队里人广播一下吧,谁家里有铜钱大洋啥的给你拿过来,你看着给个钱,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啊,有的话拿过来吧。”   其实铜钱和大洋他不太乐意收,因为收了基本上带不回22年。   两副拖网上的铜钱能带回去,那显然是拖网最终还是被使用了,在海里滚了一些年头便完全损毁了。   像是老百姓家里的铜钱和大洋都是压箱底的好物件,他们肯定不会毁掉的,这种情况下可以保留到22年没问题。   不过王忆琢磨了一下,这些铜钱和大洋收了也行,他还真准备跟宁一诺再联系联系。   他手头上有点假货想要糊弄洋鬼子,现在各种手续都办全了,在沪都也有摊子了,是时候开个张了。   要是宁一诺过来,那他可以把无法带到22年的铜钱和大洋卖给宁一诺,不图赚钱,就图一个可以解释拖网铜钱销路的理由。   队里人忙忙碌碌先搬砂锅。   这东西必须要轻拿轻放,最终为了避免危险没有搬上山去,直接搬进王向红家里,在院里一字摆开,明天他给王忆结算,然后让社员们来领砂锅即可。   搬了砂锅有粮食、有花生、有月饼馅,另外还有外贸集团真给天涯岛送来了一批货。   PVC板材、塑料纸俱全,另外还有一些灭虫药、高强度粘合剂、涂料、合成香料等等。   麻六还给王忆带过了一本书,这是外贸集团现在的销售清单,有各种商品也有价格,这样外岛需要什么可以直接通过陈谷联系外贸集团进行采购,很方便了。   王忆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灭虫药,当天晚上在码头上这些人一人给了一瓶,让他们回去喷到床上被褥上,先把这种容易藏虱子生跳蚤的地方做个灭杀。   王向红参与壮劳力的搬运工作,将船舱上所有东西卸下来后他跟王忆说了一声:   “我今天把队里的印刷机可以印刷大字帖的事跟其他生产队的负责人说了一声,明天开始应该会有学校来委托咱印刷大字帖,这没问题吧?”   王忆说道:“没问题,来印刷就好,他们自己付个电费和纸张费,这样比买大字帖要合算的多。”   “而且印刷了大字帖后不光给他们用,咱们学生以后也得用……”   他把大字本拿出来给王向红看,王向红没明白其中暗藏的窍门,王忆给他解释了一下,将大字本的一次性功能解释清楚。   王向红搞清楚后也是勃然大怒。   外岛人家是真穷,怎么能用这么浪费钱的方法来让学生们练毛笔字?   王忆直截了当的跟秋渭水说:“媳妇,这礼拜天回家的时候跟爷爷说一声……”   “不用,别让小秋老师去掺和这种事,这是公务事,不必靠私人关系去解决,我明后天抽空自己去县里找领导们问问这件事是几个意思!”王向红再次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十四号一早。   王忆起床后打太极拳养生,王向红溜达着过来跟他打招呼:“王老师,打拳呢?”   “修身养性。”王忆淡然说道,“队长一起来一套?”   王向红笑着摇晃手中的烟袋杆:“我可算了吧,我还是习惯打军体拳。那啥,你先打拳,等你打完拳再说话。”   王忆一听还有事,便索性收起拳架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吧,我打拳是打着玩的,不要紧。”   王向红叼起烟嘴抽了口烟,笑道:“昨天晚上搬运的东西太多,我看到有一台机器但没注意它是干啥的……”   “还能干啥的?”王忆去大灶把磨面机给搬了出来,“这就是我前几天说起过的电动磨面机呀,有了这机器咱们社员就不用再去磨盘上费力气了。”   王向红一下子来兴趣了。   他精神大振,敲了敲烟袋锅把里面烟灰敲出来,感兴趣的问道:“哦哟,这就是电动磨面机?插上电它自己能磨面?”   王忆说道:“你看我给演示一下。”   他直接从听涛居里扯出来一条电线。   电动磨面机功率挺大的,用老电线危险,他这条电线和所用插排都是从22年带过来的,直接连通在UPS上,很安全。   这种磨面机都是傻瓜式操作,插上电打开电源开关,上面有几个模式,粗磨、细磨、干磨,还有磨麦、磨玉米两个常用模式。   门市部里有麦子,他去舀了一瓢回来打开磨麦模式的开关,机器顿时轰隆隆的抖动起来。   王忆把麦子倒进料斗中,接着机器两个开口一起往外出东西——两个开口分别是麸皮出口和面粉出口。   然后麦子往下走,立马就有白花花的面粉和粗糙的麦麸分别从出口流淌出来。   王向红吃惊的手一松,心爱的烟袋杆掉在地上。   这机器太横了吧!   现在他心里头就这么一个念头。   外岛老百姓祖祖辈辈就是用石磨磨面,以前光景好的时候天涯岛上养过骡子,用骡子来拖着石磨磨面。   但多数时候、多数村庄都是靠人力去推动石磨磨面。   那样磨面耗费力气也耗费时间。   一台石磨需要两人操作,一人推磨一人撒粮食扫面粉,哪像这机器一样这头倒入粮食那头就出来面粉了!   他知道城里头现在面粉都是工厂用机器磨出来的,可是说实话他没有见过这种机器。   所以他知道机器磨面粉会更快,却没有想过能这么快。   他指着机器哆嗦着嘴唇问:“好个机器啊,这头倒上粮食,那头出来面粉?就这么快!”   王忆说道:“对,这里面有磨片,你看这个地方是调整磨片距离的——算了,反正这机器就是这么快。”   王向红瞪大眼睛看向他说道:“这也太快了吧?这家伙有了机器人不是省劲了?家家户户轮流着过来磨面粉,啊,是不是?这家伙家家户户不用去用推石磨了,石磨要退休了!”   王忆说道:“对,让它退休好了。”   他又给王向红说了个段子:“这还不是现在的高科技机器,我跟你说有种机器叫灌香肠机,你看到咱们门市部里的香肠了吧?那东西是肉做的。”   王向红说道:“我知道,把肉和淀粉调整比例放上调味料,倒入机器里,然后就出来香肠——哈哈,你还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了?我懂,我懂机器,这些机器还没有咱们的船发动机复杂呢!”   “主要是我不知道这个磨面机可以这么快出面粉,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你说就出来面粉了,神不神呀!”   王忆笑道:“灌香肠机更神,我跟你说,压根不用调料,你把一头猪从机器入口赶进去,出口出来的就是香肠!”   王向红惊呆了:“啊?这不可能!”   王忆说道:“一切皆有可能,队长,这还不是先进的机器,更先进的机器是香肠出来以后,你再把它们从出口塞回去,那很快入口就会出来一头猪!”   王向红指着他笑道:“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在调戏我嘛,哈哈,你这调戏老同志,你个小兔崽子不学好,跟着王状元学着使坏是不是?”   宝贝来到生产队,他心情大好、老怀大慰,便跟王忆开起了玩笑。   这台机器是生产队迄今为止最好的机器。   比电视机、烤炉这些机器还要好!   他一眼就看出这机器的战略功能:将社员们从磨面这一农活中解放出来!   别小看这个活计,用石磨磨面是真的累,老人小孩还干不成这活,壮劳力、轻劳力们下工后多累,但还得拖着一身劳累来推磨。   不止如此,推磨累人自然就耗费力气、耗费粮食,有了这机器都能给生产队省粮食。   还不止如此!   石磨是露天的,下雨下雪不能用,甚至刮风的时候用起来都费劲,面粉很容易被海风给吹走,于是社员们每次磨面都得先竖起木板挡着风,再用炊帚不断往磨盘中心扫面粉。   还还不止如此!   王向红抓出一把面粉看了看。   真细致呀!   他们的机器自己能磨出特等粉来!   这在外岛简直是神话了,老百姓自己就能生产出特等粉,传出去不得成为个奇谈?   王忆听了他的玩笑话后说道:“队长我这不是糊弄你也不是撒谎,这都是真的。”   王向红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那一把面粉拍了拍手,吃惊的问:“你是认真的?真有机器能把猪从这头送进去然后那头出来香肠,再把香肠从那头送进去从这头出来猪??”   他迟疑的说:“这不可能呀,猪死了就是死了,它怎么还能复活呢?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理智和常识告诉他这是假的,可看到王忆一脸认真,那么鉴于王忆屡次给生产队创造的神话,他又忍不住相信这是真的。   王忆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一件苏俄的真事,是有骗子去骗苏俄那些愚蠢的领导。”   “他们耍了个魔术或者说是把戏,设计了一台机器,能把东XZ起来。于是把猪赶进机器中后藏起猪,放出香肠。等把香肠倒着塞回去后,再把猪放出来……”   王向红恍然大悟:“哈哈,这样啊?苏俄那些领导是傻子?他们真信了?”   王忆说道:“真信了,而且这领导就是苏勋宗玉米晓夫的儿子!”   “玉米晓夫的儿子是个十足的蠢货,他看到这机器后如获至宝,就兴冲冲的拿给他爹看。”   “玉米晓夫这人咱们炎黄子孙不陌生,他是个厉害人物,一眼看出机器的门道,便怒骂儿子是个蠢猪。”   “他儿子不服气啊,说——‘爹啊,你还见过比这更神奇的机器吗’?”   “玉米晓夫就说——‘见过,你妈就比这机器更神奇,你看她上面口里吃了香肠,下面口里就生出你这么个会说话的蠢猪来,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王向红本来已经信了他的话,但听到最后他懵了。   反应过来后他知道自己还是被王忆给涮了,可是苏俄笑话永不过时,这年头中苏交恶,民间可不少相关笑话。   于是王向红弯腰拍着膝盖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你小子,哈哈哈哈,你这个臭小子啊!你今天可把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听过最有意思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王忆一看这笑话这么有效果?   那必须得给秋渭水去讲一遍。   让秋渭水开心是他最大的追求了。   于是后面秋渭水上来吃早饭,他便拉着秋渭水过来看机器,秋渭水看的也是啧啧称奇。   然后王忆把笑话顺势讲了一遍。   果然,秋渭水听到最后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红了,拍了王忆一把佯怒道:“你又跟我耍流氓啦!”   王忆傻眼了:“我草、我没有,这就是个正常笑话,是你瞎寻思!”   秋渭水断然道:“不可能,我现在有两件事可以肯定,一是你有着天才般的才华,二是你这人很好色!”   王忆无语。   这丫头真傻,她肯定的两件事全错了!   不过既然秋渭水对他的印象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他要是还搞假正经那不是白搞吗?   于是他小声对秋渭水私密的说:“我本来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交往,可换来的却是猜忌。”   “那我不装了,我是色狼,我摊牌了——今晚我把大迷糊赶出去看鱼鲞防老鼠,咱俩自己办点事!”   秋渭水装没听见,若无其事的离开。   其他老师没注意他们两人,都在看着机器啧啧称奇。   祝真学说道:“我见过磨面机,那么大的家伙呢,得用一间屋子才能装得下,没想到还有这么小的机器,出面的速度还挺快呢。”   王忆平静的说道:“大机器出面速度更快,其实就是一个电机和一个磨片的技术含量,把大机器构造等比缩小就能出来小机器。”   这年头的磨面机在城市里确实很常见了,毕竟面粉厂都是用磨面机来出面粉。   另一个他查过资料,85年的时候华西村便买了一台小型磨面机来给村里人磨面粉。   王忆没查到这台机器的型号和大小,但资料中说的是‘吴仁宝买来一台还没有他肩膀高的机器,解决了全村人的口粮来路问题,使得华西村摆脱了靠畜力磨面吃饭和购买面粉吃饭的麻烦’。   既然再过两三年华西村就能买到还没有人肩膀高的磨面机,那他现在买到一台没问题吧?   当然保险起见王忆还是跟王向红做了约法三章:“队长,这机器别太暴露,让社员们大概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去外面过度宣传。”   王向红一听这话有点失望:“啊?这是咱们生产队先进性的代表,不去宣传?”   王忆解释道:“你看,咱们队里有电、电还不要钱,是不是?”   旁边的徐横顿时就反应过来:“噢,我知道王老师的意思,队长,咱们队里的电不要钱,现在又有了机器可以自动化磨面粉。”   “那外队人带着粮食上门请咱们帮忙磨面粉,你说磨不磨?磨的话队里以后忙不过来,这小机器光是应付咱队里一百五六十户人家就不容易了。”   “你不给磨的话,那他们背后不戳咱们的脊梁杆子?”   王向红叹了口气。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王忆说道:“徐老师有一点没点明,不只是普通的外队人,咱们队里人的亲戚呢?”   “就比如说王墨斗同志的丈母娘,她家里只有她自己生活了,一位有病在身的老妇女带着粮食上门来找咱们磨面,你说磨不磨?”   “给她磨的话,队里还有多少丈母娘、多少亲戚?不给她磨的话,那不是让王墨斗同志家里增添些麻烦吗?”   秋渭水迟疑的说:“可是,墨斗哥岳母这种情况,咱们生产队能帮一把是不是要帮一把?”   “不好帮,不过可以换个办法帮——让墨斗哥直接给她岳母换面粉,她岳母家里的粮食交给他家里,跟他家里换面粉。”王忆说道。   秋渭水给他鼓掌:“对,王老师想的主意很好。”   王忆便给她回了个灿烂的笑容。   妻子的赞誉,永远都是丈夫们的鸡血。   王向红说道:“行,那我跟社员们叮嘱一下子,这样机器放到哪里去?”   王忆说道:“放进门市部里,把门市部粮食区域收拾收拾,把机器放过去,这样谁买粮食顺便可以打成面粉,直接带面粉回家吃就行。”   王向红推演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这样家家户户不用每次买上百八十斤这么多的粮食,买个二三十斤就行了。”   “用机器打磨了带回去吃,吃完再回来买、再回来打磨,那么社员们总能吃到新鲜粮食,吃不到陈粮!”   祝晚安赞叹道:“哈,队长,那生产队可厉害了,我们吃商品粮的这天天吃的还是陈粮呢!”   王向红就喜欢听这种话。   他自认是个低调老实的干部,可为什么每次听说生产队日子过的比城里好,他会那么开心呢?   王忆不愿意拿出机器给外队用,不光是怕招惹麻烦、怕有人上门来咨询怎么买这台机器,还因为机器小了,出产粮食的速度慢,要是外队人也上门来打磨粮食,那压根来不及忙活。   拿小麦来说,机器一小时出面粉一百斤,换成玉米的话出产率会更高一些。   这速度不慢了,可生产队人多。   一百五六十户、上千口子人,这一天下来粮食的消耗量可不少,而这机器毕竟太小了,散热需要时间,白天能工作八个小时算它已经很卷了。   当然它可以晚上加班,但王忆不想给它安排福报,毕竟小机器、小磨轮,操练的太狠报废的会很快。   吃早饭的时候机器便被搬进了门市部,有社员来门市部买东西看见了难免会发问。   王忆不瞒着他们,这种机器瞒是瞒不住的,他只是不希望社员们出去炫耀。   于是他简单的告诉来买东西的社员说这是磨面机,可以让家里老人带着粮食过来磨面,以后不用磨盘费劲巴拉去磨面了。   但至于怎么操作要问王向红。   王向红也很爱护机器,他准备做个规划,限制社员们不能无限乱用这机器。   上午时分,外队的教师们开始摇橹乘船的到来,李岩京便代表多宝小学过来了,来买大字帖。   王忆定的大字帖便宜,写毛笔大字用的是A3纸,一张A3的白草纸在供销社卖一分钱,一刀纸起卖。   于是王忆定的就是一分五一张大字帖,多出的算电费和油墨费。   而一个大字本是二十张纸,这样等于是来天涯小学买个本子花费三角钱,比县里定价的一块钱便宜很多了。   从质量上来说,印刷机印出来的大字帖并不比成品大字本差多少。   毕竟这台印刷机是外敌精心运到翁洲市里头准备搞大事的机器,现在除了印刷厂和一些出版单位,寻常单位没有这种好机器。   有了机器还得有颜料。   恰好陈谷所在的化工商品科能提供印染颜料,王忆要了黑色和红色两种颜料,这样他可以用红色颜料配合大白纸印刷出跟大字本差不多的大字帖。   并且他还可以给纸张印双面!   这样天涯小学的字帖就跟县里提供的大字本形成巨大的物价差距了!   机器通电后嗡嗡嗡的工作,将一张张大字帖有条不紊的吐出来。   李岩京收拾起一摞字帖后查看质量,惊奇的问:“这种字帖才要一分五一张吗?王老师,真是太便宜了!”   王忆说道:“觉得便宜你们就可以买回去用,我们不图赚钱,就是图一个为人民服务!”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真有教体局领导来找麻烦,他就把当时领导们来送印刷机时候的交代拿出来——   这机器不是给我们天涯岛的,是给公社各村各生产队小学的,我们现在就在为各小学服务!   不过这年头印刷机的工作效率更慢,不像以后的激光打印机,印刷起纸张来跟闪电侠的手速一样,呲呲呲就能打出一堆的纸。   像李岩京要拿一千张字帖,那他得在学校等一上午!   其他的教师更是如此。   没办法,产量跟不上!   王忆对此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外岛小学的教师们想要省钱就得有耐心、就得消耗点时间。   教师们倒是不在意。   能给学生省钱就行。   王忆便跟他们说:“你们留下学校名字和需要的份数,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订购。”   “反正每天上午下午都有客船发船,或者邮电局的张有信同志每天都会上班,那打印出字帖后,我可以让客船或者张有信同志帮你们送过去。”   教师们排队留下学校名称和份数后交钱离开,隔壁金兰岛也来了教师,来的还是王忆的老室友黄辉。   黄辉琢磨道:“王老师,这印刷机工作效率比较低,要等着拿字帖的话,需要比较长的等候时间是吧?”   王忆说道:“对,特别是这机器运行时间过长还不行,还得休息,所以你们回去等吧。”   黄辉笑了笑说:“我突然有个主意,既能在这里等待拿字帖又不会浪费时间。”   他对其他教师说:“同志们,天涯小学教学师资力量雄厚,有退休返聘的省级优秀老教师、有县一中高学历教师、有立过功的人民功臣教师还有我们特别漂亮的小秋老师。”   “他们在上学期的会考中取得了异常优异的成绩,我们是不是该向学校领导和有关单位建议一下,找机会过来听课学习一下呢?”   教师们听到这话后议论纷纷,面露意动之色。   王忆苦笑。   还有这茬子事呢!   不过能给外岛乡村的教育事业做点贡献是好事,他说道:“如果你们的领导答应的话,那我们欢迎你们来听课。”   教师们便纷纷撤退。   这是要立马回去向领导打申请报告来学习。   王忆这边还挺忙。   上午忙活教学,中午忙活着开始给社员们用机器打面粉。   社员们听说队里来了一台能‘吃掉粮食自己把面粉喷出来’的机器,便在下工后三五成群的来门市部看,一下子把门市部给挤得满满当当。   王忆对王向红笑道:“咱们得赶紧开砖窑厂,然后以最快速度改建生产队的建筑,这次得多建一些房子了,门市部太小,挤不下太多人呀。”   王向红说道:“这事确实要抓紧,不过还得等市里领导的信儿,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机器呢!”   王忆说道:“队长你先去打听修砖窑厂的技术人员……”   “嚯,它真的自己往外出面粉!真快、真快呀!”社员们陡然发出惊呼声,一下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机器顺畅工作,将玉米面粉给打出来。   前面的几个妇女纷纷下手抓了一把,拿在手里后欣喜的大叫:“太细了,这也太细了!”   “对啊,又快又细腻,这个机器可太好了,有了这机器,以后咱光吃细粮吧!”   “给我家打点玉米面,我家要断粮了……”   磨面机能震惊王向红,自然更能震惊众多社员。   闻讯而来的社员们越来越多,而挤在门市部里的社员看到机器的神奇后又在纷纷吆喝。   这样压根没法干活了,王向红索性把人全给轰了出去,直接宣布“保密小组接管机器”。   下午机器又干了一下午,傍晚停工,壮劳力们回来听说了王忆给生产队买来一台神奇的磨面机都想来看看,但被王向红给挡住了。   王忆也无心给他们演示机器的强大能力。   他眼巴巴的等着夜幕降临、等着社员们吃完饭、等着社员们熄灯准备睡觉,然后把大迷糊哄出去,再把跟做贼一样的秋渭水带进屋里。   秋渭水进屋后不太开心。   王忆便哄着她说:“我们都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妻了,过夫妻生活真的很正常。”   秋渭水说:“是正常,可我们这是夫妻生活吗?我们偷偷摸摸的跟搞破鞋一样!”   让她这么一说,王忆更来劲了!   什么?搞破鞋?   来搞啊!   秋渭水没想到自己抱怨一句话却让王忆上头了,便先是推搡然后含糊的说:   “等等,你的那个、那个呢?那个必须要用!我们还没有办婚礼呢,我可不要给你生出个会说话的蠢猪来!” 第389章 金秋炒栗   金秋十月,天青海蓝。   白浪追逐渔船荡漾,清风吹拂白云漂泊,王忆早上出门后随意看去,顿时有一副山海深秋美景映入眼帘。   山上山下很喜庆,从山顶能看到家家户户院子里挂起来、晒起来的鱼鲞和虾干,或白或灰或红或金黄或碧绿。   看着就让人心满意足。   其中碧绿的那些可不是鱼鲞了,也不是人头顶,是干菜,为了入冬以后还有凉菜吃,家家户户晒起的干菜。   有些妇女同志在海边涮洗咸菜缸,也准备腌咸菜。   秋萝卜已经成熟,队里种了青萝卜也种了胡萝卜,这都能腌咸菜,另外还有一些雪菜被晒了起来,跟鱼鲞一起被晒了个风生水起。   有鱼有菜,这样的场景让老百姓怎么能感觉不幸福呢?   炎黄子孙是特别好的老百姓,治安稳定、有房子住有饭吃,他们就心满意足,就愿意为集体、为国家竭尽全力。   王向红在办公室外面背着手溜达,他沿着山边走,一个劲往山下瞅,心里头是满满的喜悦,所以脸上情不自禁挂着笑意。   有早上来门市部买商品的人看见了跟他打招呼,他偶尔点头回应偶尔招呼一声,社员们尊敬的招呼声让他心里更加满足、更是喜悦。   王忆也跟他打了个招呼:“支书,你发个广播,让队里人别直接腌咸菜,今年统一腌咸菜吧,我今天腌,我来出这个腌菜的配方。”   “今天让那个咱们的销售队给王东美带个消息,通过大众餐厅买上一批调料,我来指导咱队里人腌咸菜。”   王向红听后感兴趣的问:“你腌的咸菜肯定好吃,不过是不是要用值钱的调料?”   王忆摆摆手:“用不着,都是简单东西,你看我的就好。”   王东喜正好叼着个包子走上来。   王向红冲他招手把事情安排给他,王东喜问道:“这两天都没去县里,凉菜和月饼下不动,所以今天还要去吗?”   王忆说道:“要去,如果可以,那今天开始卖糖炒栗子!”   学生们和一些半劳力老人们有空就去山上捡栗子,已经捡到好一些栗子了,存放在几户社员家的厢房里,存了好几个厢房,卖上一个秋冬是没问题的。   这些板栗是断断续续收起来的,不同时间收集起来的板栗放在不同厢房里。   王忆之所以现在才准备卖板栗不是因为销售队现在才没有产品可以卖了,而是做糖炒栗子有讲究,现在这个时间段才合适。   首先说这个栗子成熟,最好的板栗自然是自然熟的,它们自己会在树上炸开,外岛称为‘大喷’。   自然熟的板栗比人为采摘后焖熟的要更好吃,更面甜度更高。   其次这大喷板栗下树之后还不能立马吃,要放进干燥的仓库里进行一个糖化和软化的过程,一般下树半个月后口感最好,用来做糖炒栗子也最好。   现在就是前面的成批次采摘和收集的大喷板栗糖化结束了,这样王忆才准备率领队员们做糖炒栗子。   王东喜精神一振:“好啊,今天能卖糖炒栗子了?”   王忆说道:“对,家伙什这不是上次一起给置办回来了?我给你培训一下,然后咱们就可以卖糖炒栗子,挺简单的。”   卖糖炒栗子有什么技术难度?   反正他买砂锅的时候老板送了他十个小炭火炉,这炉子用来给糖炒栗子铁锅加热再合适不过了。   铁锅、炭火炉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差点家伙什:石英砂。   糖炒栗子分两种,一种是干炒一种是蜜炒,其中干炒就得需要石英砂。   这东西可以在22年买,不贵,市场上十块钱就能买十斤,但王忆觉得没必要。   外岛可不缺海砂!   于是他跟王向红、王东喜说了说所需要的海砂,王向红听后说:“不安排社员去采砂了,这活让学生们去找吧。”   “学生们人多力量大,让他们一粒粒的找海砂,一个下午能找出八锅子来吧?”   王忆说道:“能,但这样今天就没法卖糖炒栗子了。”   王向红笑道:“老话说得好……”   “……神仙难日打滚的批!”徐横的声音从下面山路上传过来。   正在山边讨论的三个人全愣住了。   王忆和王东喜对视一眼,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王向红恼怒了,大喝道:“徐老师!你为人师长,怎么能随口乱说话?”   徐横抬头看见他们,赶紧上来问道:“队长你怎么了?我怎么乱说了?”   王向红板着脸说:“你刚才接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种话能乱说吗?”   徐横满脸的茫然:“我接你什么话了?”   孙征南恍然道:“队长你误会了,大炮不是那句话不是接了你的什么话,是我们两个正在讨论一桩新闻。”   “就是中原治安员刘国平同志强暴案!”   这案子是现在社会上挺火热的一桩案子,中原鹰城的一名刑事治安官叫刘国平,不到三十岁,有家室有前途,但在七月份一个晚上他半夜护送一个姑娘回家,第二天却被控告强暴。   如今案子已经判下来了,刘国平拒不认罪但还是被判五年,现在不少报纸在报道这案子。   徐横说道:“这刘国平同志肯定被冤枉了,他有老婆有孩子了,然后当时那个女受害人说他曾经对自己下跪说‘咱俩处对象吧、你让我亲一口’。”   “一个有家室的治安员怎么可能冲一个陌生姑娘这么说?”   “后来姑娘说自己被强了,但没有证据,她的理由是回去就痛苦的洗澡洗了内衣,把证据洗掉了。”   “可问题是这姑娘既然不愿意又没被人殴打……”   “这案子我知道,她身上有被人殴打的痕迹,口鼻出血来着。”王向红打断他的话。   徐横一拍手说:“队长你了解的还是不够多,有证人证明,那姑娘早上回家的时候身上没有伤,后来才有伤,而她是有家人有男朋友的,这里面是有操作余地的。”   “再说了,报纸上说了,姑娘反复强调,说治安员一开始就要跟她‘亲嘴’,如果这样那治安员干嘛打的她口鼻出血?”   孙征南说道:“确实,如果我想跟一个姑娘亲嘴,我一定让她先漱漱口……”   “你还挺讲究。”王东喜说道。   孙征南赶紧闭嘴不言。   恢复他冷面硬汉的本色。   徐横说道:“我倾向于那位姓刘的同志一开始没打她,这样子就有意思了,如果那姑娘没挨打、不愿意,那怎么让他给强了的?”   王忆说道:“或许是威胁呢?有些姑娘胆子很小的。”   “不过这案子咱们不讨论了,没什么意思,咱们改变不了结果,判罚单都下来了,算了。”   他又问王向红:“你刚才想说什么老话来着?”   “神仙难日……不是,他娘的,我还在琢磨这案子呢!”王向红下意识的一开口,顿时恼羞成怒。   他又回忆了一下,把思路给对上了:“老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用这么着急去卖糖炒栗子,咱们先在队里做好准备工作,等到一切准备齐全再出发!”   徐横感兴趣的问道:“队里要做糖炒栗子了?嘿哟,这个好啊,哈哈,啥时候做?我先预订二斤,今晚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糖栗子,多舒坦的事!”   王忆说道:“今天下午就能做,只要海砂带回来就能做。”   下午的课程变成了劳动课。   孙征南带着学生们去上课,领着他们找海砂,这些海砂直径要统一,三五毫米为妙。   于是学生们带着小三角尺去找海砂,十颗海砂能换一颗炒花生——   本来王忆只准备买糖炒栗子,可麻六带回了好些花生,这些花生都是鲜花生不能炒,但给王忆以提示,也可以炒点花生卖——门市部里有些干花生。   这样销售队可以出售三样产品:蜜炒板栗最贵是高端产品,价格贵,不急着出售;然后干炒板栗是中级产品,花生便宜是低端炒货,这两个可以立马推入市场。   过一段时间他可以弄点生瓜子回来做炒瓜子,这活要是干大了也很牛,现在经济和民生类报纸上动辄就有一位关于年广久和他的傻子瓜子的新闻报道。   年广久卖炒瓜子卖出了百万身家——正经的一百万人民币,这可是非常惊人的事迹!   不过炒花生的低端是相对炒栗子而言,对于天涯岛社员来说炒花生也是高端的零嘴。   因为岛上不怎么种植花生,只有到年底的时候生产队才回去卖个千八百斤回来发放,所以平日里大家伙吃不上花生更别说炒花生。   这样学生们一听海砂就能换炒花生吃,那真是工作热情高涨,一个个跟狼一样往沙滩冲。   王忆叫道:“孙老师你跟学生们说说,要石英质地,必须要结实,可不能炒着炒着就碎了,让顾客吃一嘴的小石子!”   他回去把销售队的社员叫出来,安排他们来剥栗子、给栗子开口。   干炒板栗还好说,栗子中间开口即可,像给它们做半个皮包环切手术一样。   蜜炒板栗可得将栗子仁给剥出来,这就非常费劲、非常辛苦了!   不过社员们不怕苦,就怕不能给生产队赚钱让人给看扁了,所以不用王忆搞思想动员,他们自己就给自己打气鼓劲了: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只是剥个栗子而已,小事!”   王忆见此让他们剥栗子,他去把炭火炉和小铁锅全给搬出来,又拿出糖和食品添加剂。   糖炒栗子有添加剂,他用的是板栗香精,这东西质量可靠,可以用于甜点直接食用,有些月饼里面就添加这个东西,所以更别说用来炒栗子了,安全问题没的说。   很快,一袋子一袋子的海砂砾被送了过来。   这种海洋砂砾用来炒花生炒板栗比内河砂子更好,它们本身在海里浸润千百年,沾染有一定的盐分,高温下盐分会融化沾染到板栗和花生上,混合上添加剂后能出来更好的风味。   黄白色的砂砾都是学生们一颗一颗挑出来的,大小一致。   王忆在小铁锅里倒上花生油滚了滚,放上砂砾炒了起来。   销售队围成一圈跟着看他的工作跟着他学。   王忆便讲解道:“现在这是要养砂,别看现在砂砾是黄白色,后面慢慢的就变黑了,以后要是有顾客问你们沙子为什么黑漆漆的,你们就说这是秘制的特殊砂砾就行。”   他往里大把的撒白糖,看的销售员们心里哆嗦。   浪费啊!   搭配着白糖王忆还往里倒入定量的板栗香精,将砂砾炒的活跃起来后,他开始往里放入板栗炒起来。   王忆把铲子交给王东峰:“你过来继续搅拌,头几次一定要勤加搅拌,防止糖啊香精啊融化了粘在锅底,一旦粘上可就难办了,焦糊了最难办,一锅砂砾全浪费了。”   第一锅炒上没多会,又有砂砾送来。   这样王东喜上手开始炒起来。   这一锅炒花生。   后面砂砾源源不断送到,八口小铁锅全炒开了,这样一口锅子的焦糖香味还没什么,八口锅子全有焦糖香味冒出,味道汇聚起来便成了气候。   很吸引人!   有些嘴馋学生勾肩搭背凑在一起看,而真正嘴馋的学生还在继续找砂砾!   王东喜一边炒花生一边嚷嚷:“行了行了,可算球吧,这沙子够用了,不用找了。”   王忆说道:“让他们去找吧,以后每天回来都要筛选一遍,把碎砂给淘汰掉,补充上新砂砾。”   他戴上一副劳保手套去拿了个花生,捏开后有热气在秋风中荡漾,混迹其中还有花生仁的香味。   很纯粹的熟粮食香味。   很勾人。   更勾人的是劳保手套,王东喜等人全看了过来:“王老师你这副手套不赖。”   这年头劳保手套是渔民的好伙伴,摇橹撒网收网有一副好手套可以大大的减轻工作压力。   但渔民们买不到劳保手套,只能赤手空拳去摇橹撒网,现在供销社里也没有劳保手套销售,都是各家工厂给员工的福利用品。   像是外岛渔家想要搞到劳保手套那只能通过工人亲戚的大方馈赠,总之谁搞到一副劳保手套,那外人立马就知道他们家里在城里有亲戚当工人。   而王忆带来的手套是点胶加厚防滑耐磨的新式劳保手套,上面的点胶是电木颗粒。   电木在日常生活中常用与锅盖或者灶台产品,它的燃点非常高,不怕炒栗子烤地瓜的温度。   王忆很大方的说道:“放心,你们一人一副劳保手套,这是你们的工作福利,每个月都有一副劳保手套。”   “真的?”王东喜这样的文书都很开心。   以后天冷了戴一副劳保手套真是又暖和又有面子。   王忆尝了尝花生,火候差不多了。   然后他对孙征南招招手,让孙征南把登记表拿过来,对着登记表给学生们发花生。   小铁锅一次炒不下几斤花生,所以学生们只能一颗一颗的分。   不过还好,其他小铁锅的花生火候也差不多了,这边领完了去下个小铁锅排队,总之一圈转下来便又有一口小铁锅里的花生熟了。   学生们捏开花生壳吃炒熟的花生仁。   热乎乎的花生仁不太脆,但温度之下它有着异样的粮食香,学生们嚼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一个劲的笑:“真香呀。”   “对,比鸡肉还要香,花生真好。”   “煮的花生也好吃,我跟我娘去姨姥家还海账,他们家就煮花生给我们吃了。”   王忆听到这话便笑道:“那明天中午给你们吃煮花生米配馒头。”   可惜队里没有芹菜,不过用点菜梗也行吧。   八口小铁锅有七口用来炒花生,最后一锅是炒板栗,板栗现在也熟了。   王忆用漏勺捞出来,趁着热乎让王丑猫给寿星爷他们送过去。   秋高气爽、秋风猎猎,这时候喝一口热茶水吃一口甜板栗,真是生活乐无忧。   花生就不用送了,老人们剩不下几颗牙,绵软的板栗比硬脆的花生对他们要更友好一些。   王向红和销售队分其他的板栗,销售员们下意识就想去含着板栗舔舔皮。   上面有糖!   王忆说道:“这跟酱炒海螺、腌海螺不一样,外壳没什么东西,直接吃板栗吧。”   板栗开口爆炒后变得便于挖出来了,他剥出一个板栗塞进嘴里。   味道还挺好的。   甜滋味很清晰。   王向红看向其他销售员连连点头:“嗯嗯,好吃,这属于茶食了,喝茶吃这个最好了。”   王东喜还在琢磨他的劳保手套:“王老师,手套呢?”   王忆去门市部从柜台下拖出个箱子,一人一副手套发出去,也给王向红发了一副。   王向红不要,又把手套给塞了回去:“我天天坐办公室,要这东西做什么?它们在我手里浪费了,留着卖给社员们吧。”   “正好天冷了,现在强劳力出海去摇橹放网的冻手,要是有一副手套那会舒坦很多。”   王忆说道:“行,我这次托人买的手套还挺多的,社员们有需要过来买就行了,我成本价往外出售。”   这次真是成本价出售了。   劳保手套批发很便宜,普通的线状手套只要三四毛钱一副,王忆买的是电木颗粒手套更贵一些,一副要六毛。   但这在社员们的可接受范围内。   王新钊过来塞给王向红几颗炒花生,王向红乐呵呵的剥开尝了尝,赞叹道:“香啊,真是没什么比炒花生更能香嘴巴的了。”   “我爹的巴掌啊。”王状元从手里拿的书上抬起头,“他的巴掌可香了,不信的话让他给你们来两个嘴巴子尝尝。”   王凯笑道:“胡说,挨了嘴巴子只会疼,哪里香啊?你当只有你挨过嘴巴子啊?我也挨过。”   王新米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忍不住的倒吸凉气。   心有余悸。   王状元说道:“你看你,凯子你爹没劲,所以这大嘴巴子不香,我爹的可香了。”   “因为挨了我爹的嘴巴子,脸肿的两天吃不了饭,等消肿了可以吃饭了,我跟你说,你就是吃对虾、吃螃蟹都觉得好香!”   “那喝尿香不香?”王凯犯贱去逗他。   王状元冷笑一声不说话,低下头又开始看书。   他心里暗暗发狠:   草你们的,看着吧,我今年过年考试一定要考个名列前茅,等大年三十我就去你们家里炫耀成绩、嘲讽你们不好好学习,让你们年夜饭上把竹板炒肉吃个够!   想到那天的美妙场景,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找地方坐下翻开书看的更起劲了。   王忆和王向红疑惑的对视一眼。   王向红低声问他:“这孩子怎么有点傻了?我看着他从光屁股到现在的,从没有主动学习过啊,他怎么突然热爱学习了?是不是癔症还没有好?”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这次癔症不用治,愿意看书愿意学习愿意进步这是好事!”   今天不去县里卖炒花生和炒板栗,但是销售队在大灶前还是炒的很热情。   因为队集体肯定要请社员们吃一把花生吃几个板栗来尝尝滋味,这算是生产队的规矩了。   大灶里炊烟袅袅,三口大锅里都煮上了新鲜花生。   王忆给社员们做水煮花生。   盐巴、大料,撒上成段的葱姜,就这些简单东西,可跟新鲜花生凑一起却能凑成个无上美味。   煮出花生之后,王忆舀了一大碗给寿星爷他们送过去。   这会已经是下半晌了,距离夕阳西下已然不远,海风温暖、阳光和煦。   老人们便在祠堂前面的空地上晒阳光顺便抓虱子。   他们不嫌弃这活脏,一边抓虱子一边喝茶水,偶尔抠开板栗吃一个,笑容美滋滋。   看见王忆来了,有老人递给他一个马扎:“王老师你来了?快坐下快坐下,你炒的这个栗子真好吃,又甜又香的,比以前家里头蒸的好吃多了。”   王忆说道:“我不坐了,二爷爷,你们坐下聊吧,我给你们送点煮花生。”   他看了一眼老汉们鲜血淋漓的手指,补充道:“待会我给你们送个喷壶过来,专门灭虱子跳蚤的,可好使了。”   老汉们热情的招呼他:   “坐下、坐下歇歇,你整天为了社员忙活这个忙活那个,这多累呀?还时时刻刻记挂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真是个好后生。”   “是,你坐下歇歇,主要是歇歇脑子,领袖说,脑力劳动也是劳动,劳动就得歇歇。”   “主要是问问你那个磨面的事——都说你那里有一台机器,不用人推也不用骡子拉,它自己就转,转着转着便把玉米磨成面粉了?”   王忆笑道:“是,不用人推不用骡子拉,用的是电力。”   一个老汉指向太阳问道:“就是用那东西变成的电力?”   “对。”王忆点头。   老汉们顿时啧啧称奇:“牛逼,神奇,这真是神了,太阳公公会帮咱们社员磨面?”   王忆一琢磨。   归根结底这话还真没错!   于是他笑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嘛!”   老汉们对这机器非常好奇,可是王向红要保密不让他们看,把他们馋的心里痒痒,一个下午都在讨论这台机器。   见此王忆就跟他们说:“等会大灶要发花生,六子请咱们全体社员吃盐水花生,这样你们去山顶领花生的时候,我给你们磨面看看。”   他体谅老人们的好奇心。   磨面机和电视机这些机器,都是能摧毁他们认知的存在。   寿星爷问道:“还要发花生米吗?六子请客吃花生米?”   王忆说:“对。”   寿星爷咧嘴笑了:“那可好了,我家里还有上次他请的北大荒酒,今晚我喝着北大荒粮食酿的酒,再吃上北大荒的粮食,哈哈!”   旁边有人说:“真跟着王老师吃太多好东西了,我草,我现在都不想死了,想多活几年,多吃几口好的、多过几天好日子!”   王忆说道:“酒和花生都是麻六同志请的,跟我没有关系。”   寿星爷指点着几人说道:“你们看,我当时就说了,要多多吸收对生产队有帮助的同志来咱们队里当社员。”   “这叫什么?这叫大团结、大联合!这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寿星爷,其他老汉目瞪口呆。   人越老越不要脸的吗?   当初不是你老带领我们去反对队里吸收外姓人当社员的吗?   有老爷子性子直,便当场提出这个疑惑。   寿星爷不承认,说:“你们老糊涂了,肯定记错了……”   然后他们吵吵起来。   王忆放下花生后笑着走人。   老小孩、老小孩,真是越老越像是孩子了。   傍晚所有社员下工了,王向红便在大喇叭里广播起来:“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我在这里广播两件事,咳咳,两件事,两件大好事。”   “第一件事是家家户户先别忙着腌咸菜,嗯,今年王老师教导咱们腌咸菜,队里发菜、发配料,你们准备好咸菜瓮就行了!”   “第二件事是那个麻六同志发扬慷慨大方的风格,从沪都买来了鲜花生,煮出盐水花生请社员们吃花生,一律是未成年半斤、成年人一斤,多了少了的别嚷嚷,今晚一起尝尝鲜!”   “好了,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王忆这里准备登记分花生,却有外队的老师上门来高兴的找他:“王老师、王老师,忙着呢?”   “不忙。”王忆笑着递过去一把花生,“有什么事?”   这教师说道:“我跟我们校长说了,明天上午我到你这里来听课学习,听一个礼拜的课,学习你们先进的教学方法和正确的教学理念,争取回去带着我们队里的学生一起进步!”   王忆说道:“欢迎,这我必须热烈欢迎。”   社员们上山顶来,拿着袋子、脸盆之类的来领盐水花生。   杨文蓉坐在旁边正吃的起劲。   鲜花生简单盐水煮熟,味道出奇的好吃,吃的她很开心。   看到社员们来了,她便拍拍手来帮忙。   这是王忆的安排——她男人买的花生送的花生,所以要让他们一家三口来帮忙,让他们在全体社员面前进一步露露脸、积累好感度。   一些老汉来找他:“王老师,我们过来看看那个太阳怎么磨面的。”   王忆领他们进门市部,结果其他社员也好奇,跟着进来了。   这下子门市部又满满登登了!   这样他没办法,社员们太好奇了,他只好说道:“行了、行了,都出去,我把机器带出去!”   保密?   就社员们这个好奇心没法保密!   磨面机抬出来,通电后放上青婶子家里刚买的麦子,然后轰轰轰的便开始出麸子、出面粉。   社员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见此好些人就惊呼:“这也太快了吧?”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说道:“这有什么快的?我给你们讲个猪肉变香肠的故事啊不,机器,这台能把活猪变香肠的机器才、才——才快!”   他话说了半截意识到活猪变香肠的机器是神奇而不是快,这故事跟主题没关系,不过话都说出来了,那怎么也得讲一讲了!   五斤的麦子,不说是一下子打成了麸子和面粉吧,也可以说是一会功夫完工了。   没几分钟,麸子、面粉都出来了。   青婶子把麸子和面粉一起混进了面袋子里,讪笑道:“这机器比人还讲究,竟然把麸皮分出来。”   王忆说道:“麸皮就是要分出来,这样,以后麸皮我这里回购,用来喂猪。”   麸子本来就是喂猪的东西,恰好臧建设隔段日子就给他送一批土猪过来,弄的队里猪圈满满当当的。   入秋以后这猪草就不多了,所以王忆准备给猪喂麸子。   社员们觉得有点浪费:“麸子不是孬东西,粗是粗了点,可是一样能填饱肚子!”   “就是,也不能天天吃八一面吧?那是城里人吃的。”   有小孩问:“爸,啥是八一面?”   听到这话一些上年纪的人就笑了:“现在没有八一面的说法了?都是富强粉、头等粉是不是?”   “肯定是,八一面、九二米,这都是多少年的说法了?”   “50年的是不是?《青年报》上说的,《人人都吃九二米、八一面》?是不是?当时队里就三份报纸,《人民日报》、《青年报》、《江南日报》,我还记得呢。”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说道:“你们唠叨一顿也没有说啥是八一面、啥是九二米的。”   “100公斤糙米磨出92公斤白米就是九二米,100公斤小麦碾磨出81公斤的面粉就是八一面!”   “确实是50年宣传的,当时说八一面和九二米是最合理想的标准粮食,还要求青年们思想开化,积极协助政府向社会进行宣传,说明它们对节省粮食消耗、增进身体健康的作用来着……” 第390章 除虫灭鼠大扫除   忆苦思甜中,又是二十斤玉米打碎成了玉米面粉。   社员们伸手上去试了试,然后咋舌:“真是细啊,这样的玉米面做出来的饼子谁还能说它喇嗓子?”   有人积极的说:“我买点玉米,王老师,明天给我排队打点面出来回家做玉米面包子。”   玉米面太硬太脆没法做包子,要做包子得混上点白面粉。   王忆便说道:“那你还得买麦子打白面,包包子用的白面不能混麸皮,你把麸皮卖给我吧,给你五斤的价钱。”   ‘几斤’的价钱用在农产品上就是一毛钱几斤。   听到这价格社员们很心动。   2分钱卖麸子这可是挺合算的价格了,这是高价!   使用磨面机没什么技术含量,王忆从队里雇了两个识字的妇女过来卖粮食磨面。   这时候外队来看电视的人开始多起来了,王向红便上去把机器抬回了门市部,用个麻袋给精心的套了起来:   “咱外岛水汽大,机器容易生锈,所以不用的时候必须得用袋子套起来,把它跟水汽隔绝开来!”   “行了,出去领花生、赶紧领花生!”   王忆领了自己和秋渭水的一份鲜花生去了树下桌上吃起来。   祝真学也来吃花生,说道:“你的档案递交上去了,学校这边需要的资料都办完了,等着省里单位给你通过审核就行了。”   听到这话王忆有些振奋又有些惴惴不安,问道:“咱们弄虚作假了,能通过审核吗?”   祝真学笑道:“肯定能,你又没有作奸犯科,县里这边不卡你,省里不会卡你的,因为省里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做过什么,所以只要把基层的关卡打通就成了。”   秋渭水说道:“王老师在省里也有关系,省厅的常久同志跟他关系挺好的。”   吃着花生,漏勺又给他们送上来一盆子肥螃蟹。   这是真的肥,一个大螃蟹得有二斤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真是一顿饭吃个大螃蟹就饱了。   有外队人是能耐人,跟王向红搭得上话,王向红便邀请他们一起吃盐水花生、喝小酒。   吃着盐水花生有人就问他:“你们明年要不要多养点淡菜?现在咱外岛各生产队就你们队里养的淡菜最少了。”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说:“我去问问我们王老师。”   外队几个人一愣。   王老师这么有威严了?生产队的农活也跟他扯上关系了?   王向红找王忆不是来征求是否扩大淡菜养殖这个项目的意见,他是询问王忆:“你明年送礼的人是不是能更多?要不要多养点淡菜咱晒个淡菜干给人家当礼物?”   王忆想了想说道:“行啊,多养点淡菜吧,多晒点淡菜干出来,这东西挺好吃的。”   便宜,新鲜。   王向红说道:“那咱们这几天就得准备养淡菜的活了,我寻思着你可准备一下,一两天的工夫,那个阳澄湖大闸蟹就得送过来了。”   王忆说道:“行,我去接收螃蟹直接联系车子送走。对了队长,养淡菜的话得从现在就开始吗?”   王向红点点头:“对,这是个细致活,内蒙养牛羊的叫牧场,咱外岛养淡菜的叫海上牧场,这牧场要圈起来还要打下木桩来定风波。”   “养淡菜是个什么样的流程呢?首先得下苗,而淡菜苗就是一些小贝壳,太小了,得包起来再下到海里,位置要得当,让它们能在海水里呼吸成长。”   “其次要下苗也得清理绳子和浮标之类的物件,反正这活得提前做好打算。”   王忆寻思着在22年的渔场里也得养上一批淡菜,既然这样那就先在82年学习一下。   晚上的时光在吃花生的欢声笑语中流逝。   汉子们聚集在一起一人一杯酒一盆水煮花生一盘炒花生再弄点螃蟹,妇女们则在路灯下扒着花生壳吃着咸滋滋的花生米和香喷喷的炒花生粒,各有各的开心。   渔家人很容易满足。   忙活完了回来喝点酒解解乏——不多喝,顶多喝个二两,主要是活活气血、去去寒气,让晚上能睡得更滋润。   另外他们一般也不会喝酒,主要是今晚有好的下酒菜,所以才聚集在一起聊着天喝一杯。   从建国后到现在的八十年代初,花生米不只是在外岛珍贵,在内陆一样很珍贵。   61年的时候国家财贸办公室下发过一份正式文件称:“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委——近来对外宴会上吃花生米的现象相当普遍,请各地今后举行对内对外宴会及其他特殊供应时一律不要供应花生米。”   这样从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不盛产农产品的外岛更是很少吃到花生米,更何况是大料煮出来的盐水花生。   王忆看冰柜里有不少鸡心鸡肝鸡肠和猪下水,琢磨着明天可以弄点老汤卤一下,这些东西才适合下酒呢。   当天晚上他还有事,去找王祥高和王墨斗说道:“老高叔、墨斗哥,你们忙着呢?”   爷俩确实忙,还在忙着车木头。   王忆让他们歇歇,说学校开了大仿课,学生们要学着写毛笔字了,于是他今天托人去给黄有功递了口信,聘请他来学校教毛笔字。   一听这话王墨斗大喜过望:“王老师,你可给慧慧家里解决了个大麻烦。”   “我这个小舅呀!哎,没法评论,当过老师以后就把自己当文化人了,有架子了,不肯去干活,真是一天饿三顿、三天饿七顿啊!”   王祥高叼起烟袋杆问道:“一天饿三顿,不该三天饿九顿吗?”   王墨斗笑道:“那不饿死人了?好歹隔着一天要吃一顿嘛!”   王忆说道:“别偏题,我过来是要说一件事,就是教师宿舍不够用了,黄有功老师得暂时被安置在了你们家里。”   王祥高大儿子王铁锤分家单过了,所以卧室便留出来了,而他们家跟黄有功是亲戚,正好接纳他。   这间房间虽然有几年没人住过了,但收拾的非常干净,里面有一张结实的板床,然后什么都没了……   王忆抬头看看屋顶,蛛丝网挺密集,于是让王墨斗去门市部里搬PVC板材过来吊顶。   他又从库房去提了一套折叠桌椅送过来,圆桌当办公桌,多几张椅子平日里可以招呼个客人。   另外常规的电灯得拉上、台灯得安置上,王忆还在桌子上放了两本字典,他还准备回头弄几本书法书过来装点门面。   这事不着急,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草草收拾了一下他便回去,吊顶的事明天再办来得及。   又转过一天来,早上,周边好几所小学都有老师过来听课了。   教师们去相识的社员家里借板凳,借到一看全是折叠椅子。   这让他们颇为羡慕。   天涯岛上家家户户都有一套折叠桌椅呀。   等他们进了课堂一看。   屋子里学生屁股下面齐刷刷的也全是折叠椅子,样式很统一还带有靠背,学生们上课板着腰背、精神抖擞,下课便可以倚在椅子上休息。   以前都是倚在后桌上休息,可教室里桌子全是砖头和水泥垒起来的,靠在背上硬邦邦的硌得慌。   哪像现在这些椅子靠背上有薄海绵垫,软绵绵的很舒服。   王东义、麻六回来没两天又要准备回沪都,这次要带上的商品除了衣服、月饼,他们还要带点躺椅过去。   几十块一把躺椅,这在外贸集团还真有人买!   社员们得知消息纷纷感叹他们钱多,但却没想过他们钱哪里来的。   王忆能不知道外贸集团这帮人在八九十年代多富有吗?   他们可没少从国外捣鼓东西进国内,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现在这年头国家查的还比较严、人民的觉悟也比较高,等过几年就知道了,这帮人下手外国货来赚外快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万元户?他们追求的是一个月一个万元户!   而这是八十年代。   这时候的外贸从业者是国内最早赚到第一桶金的人群,他们接触的又是国外东西,所以内部攀比氛围很重。   说他们买东西不买好的只买贵的过于夸张,但他们确实特别追求时髦与潮流,天涯岛现在的躺椅样式新颖、使用的帆布椅面又有各种图案,这在国内很罕见但在国外很常见——   王忆都查过了,七十年代开始迈阿密的沙滩上就有这种躺椅流行了。   所以,这东西在外贸集团内部会很受欢迎。   麻六和王东义都不会开船,他们想拉着大胆开天涯三号去送月饼。   生产队里月饼生产速度快,每天都能在库房积压上一堆,县里市场很小,只有大众餐厅能卖出一点,寻常老百姓很少在不年不节的情况下舍得掏钱买月饼吃。   这样月饼的主要消费市场就在沪都了。   往后他们带出商品中最多的就是月饼。   王忆过去清点月饼准备安排送上船,王向红过来找他说:“明天再送吧,张有信刚给我送了个口信,我战友帮咱们留下的大闸蟹明天晚上送到,你明天顺便坐天涯三号去接船。”   “他听说我这次需要大闸蟹送礼而且送的人还挺多,给咱们留下的份额也挺多,有一千六百斤呢!”   王忆说道:“一千六百斤?好,那我够用了,人家单位需要一千斤,多出来的我看看怎么安排,无论如何不能浪费了这片人情。”   一千六百斤的大闸蟹不多,但他还是准备带上大迷糊去搞货运,有这个人形搬运车在,他没必要继续当苦力。   这样今天不忙活运货回沪都的事,王向红决定把谋划多日的生产队卫生工作提上日程!   之所以要在今天开展,是因为张有信不光给他送来了大闸蟹的口信,还把他委托徐进步购买的一些消杀用品送到了。   比如说石灰!   要搞卫生少不了石灰,这是当前年代最好的杀虫药、杀菌药,谁家墙角常年潮湿、谁家水渠常年不整理,那里面肯定少不了虫子细菌。   只要一把石灰扬下去,那好些日子会干干净净。   另外还有杀虫粉、老鼠药、老鼠夹子之类的东西,最近晒鱼鲞可是让老鼠欢腾了。   王向红提前采买了老鼠夹子,只不过这年头什么商品也紧张,到昨天供销公司才采购上老鼠夹子。   这样他便在大喇叭里喊了起来:“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从今天开始咱们队里要正式开展一次大扫除了!”   “根据王老师的建议,我们要开展为期三天的卫生清洁工作,这三天里不是专门搞卫生,上午该上工还是要上工、该上学还是要上学,到了下午就要认真搞好卫生工作了……”   王忆把月饼这些商品封存,拍拍手开始去指挥生产队大扫除工作。   随着广播响起,没有出海上工的社员们放下手里的活,纷纷上码头去领消杀用品和卫生工具。   一家一户分一个新扫帚和新的铁簸箕,社员们领了后欢天喜地,一下子有了打扫卫生的动力。   王向红在大喇叭里广播完了后还来到码头特意叮嘱:“咱们队已经被评为小康模范生产队了,市里会给咱们发一块牌匾……”   “牌匾在哪里?”社员们惊喜的问。   队里最近几年经济搞的不好、日子过的不顺,上级单位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们发表扬信、表彰牌匾这些东西了。   王家人集体荣誉感很强、自尊心也强,他们一直在心里憋着一股气,等待着可以重新获得上级表彰的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甚至还有一块牌匾,那他们自然想看看牌匾什么样子。   王向红说道:“这个得需要现做,要往上印刷字的,所以你们别着急,这个月肯定会送过来。”   一些心急的社员纷纷叹气。   王向红嘀咕道:“一个个就是闲的太厉害了。”   他冲人群里喊:“先领家伙什,领完了的到礁石滩这里站好了,咱们短暂的开个动员大会,然后接下来三天就要好好搞卫生了。”   刘红梅问他说:“队长,要不要等今晚外面的强劳力回来再开集体大会?”   王向红说道:“不等了,大美他们在县里餐厅上班,然后咱们现在销售队又要天天去县里卖商品,还有大义和六子要去沪都,咱们队里平常很难聚齐全体社员了。”   “所以就用王老师那句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东西到了今天就要开始全体搞卫生!”   “咱们得尽快搞好这个卫生工作呀,因为指不定哪天就有外队的同志来参观了!”   社员们有序领取大扫除所需工具和用品,很快回去又很快回来。   学生们也是参加大扫除工作的主力军,他们列队到礁石滩上站好。   队伍很正确,衣着很统一,很像模像样的。   特别是王状元还擎起了‘祖国万岁’的红旗,红旗被秋风吹的‘啪啪’震荡,更像那么回事了。   王向红把自己的铁皮喇叭拿过来,然后摸了摸口袋说:“哎哟,王老师,你给我的那份方案留在办公室里了。”   王忆又掏出一个打印出来的小册子递过去,这是他整理的村级卫生环境整治方案。   这是网上找的,但他又贴合着生产队的实际情况做了修改,所以小册子还不薄呢。   这册子已经整理出来半个月了,王向红之前早就看过了,对里面内容不说滚瓜烂熟,但确实烂熟滚瓜了。   社员们到齐了,他打开册子照本宣读即可:   “为了切实搞好本队的卫生环境清洁和后续管理工作,营造一个干净、优美的生活环境,提高社员们的卫生与健康意识,也为了塑造出小康生产队的先进形象!”   最后这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然后他眯着眼睛徐徐扫视人群,拿出了干部的威严来:   “经过社员代表和党员小组开会探讨,特制定本次卫生大扫除计划如下……”   他一连念了三张纸,听的社员们颠三倒四、昏头转向,一个个窃窃私语。   王向红发现这点后很生气,大声说道:“都给我上点心……”   有耳背的老人这下子听力敏锐了,赶紧问道:“上点心?是月饼吗?啥时候上啊?是不是好吃了有劲干活?”   耳背的人说话习惯性声音大,因为他们总感觉别人听到的声音跟自己听到的一样大小。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社员们全听到了,听的哄堂大笑。   王向红自己都被气笑了。   想发火没法发火。   这耳背老人是他亲叔叔!   王忆便上去低声建议他说道:“队长,咱们别在这里进行一项项通知了,社员们听不懂也记不住。”   “不如这样,把各组副组长和咱们学生留下,让其他社员先解散开始收拾,然后我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这次大扫除由小兵指挥大将!学生们记性好,将具体细则告知给学生,让他们回家领着父母来打扫卫生!”   这样还有一点好。   大人干活难免不上心,毕竟打扫卫生这种事主要靠劳动习惯,这年代渔家人没有什么讲卫生的好习惯,即使教育了他们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么让学生们挂帅就不一样了。   学生们擅长干什么?   拿着鸡毛当令箭!   而且学生们很单纯,他们处于可塑造期,老师们的话在他们眼里就是金科玉律,比家长的话好使多了。   先教导学生们熟悉大扫除的细枝末节,再让他们回家去指挥家里大人,他们肯定会层层加码、自动内卷,把家里人卷的鸡飞狗跳。   王忆把想法分析给王向红听,王向红听的是哈哈笑:“好啊,是个好主意。”   “套用领袖的话说——生产队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因为他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是国家的小主人、是队里的小社员呀!”   这样他便抖擞精神说道:“四个组的副组长留下,其他社员解散开始干活了。那个你们副组长要跟着我和王老师开始划分卫生区域,挨家挨户划分卫生区域。”   王忆想了想又叮嘱的喊道:“所有社员请注意一下呀,现在咱们养鸡养鸭了,老鼠药和捕鼠夹一定要放好了,不能乱放、千万别让鸡鸭狗碰到,更别让孩子碰到!”   这是重中之重!   老鼠药这东西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给生命制造出危险。   王忆琢磨一下后跟王向红商量:“还是暂停使用老鼠药吧,这东西用处不大。”   “因为你看这么多的鱼鲞、虾干,老鼠肯定会逮着胡吃海塞,咱们肯定不能把鱼鲞虾干上抹老鼠药,这样老鼠吃到带有老鼠药的食物几率不大,用它是事倍功半,往往还会起反作用。”   张爱萍说道:“王老师的建议有道理。”   王向红咂咂嘴说道:“光靠捕鼠夹?这东西不太有用。”   王忆想了想说道:“让社员们多多注意老鼠洞的位置,等我从城里买点粘鼠板,咱们用粘鼠板对付它们!”   “粘鼠板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很疑惑。   王忆解释道:“国家粮仓用来捉老鼠的工具,可以理解成一张特别黏的板子,老鼠踩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跑都跑不掉,无毒、安全!”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新奇:“还有这样的东西呢?”   王忆说道:“有,来,这事我来负责,咱们先给大家伙讲解一下此次大扫除的要点。”   王向红走到学生们队列前面喊道:“同学们听我口令,中间一列同学举起手,以手臂为基准,两侧向我靠拢,将我包围起来!”   “向我开炮!”有学生偷偷的说道。   王向红笑了笑,又严肃的说:“你们听好了,这次卫生大扫除是党和人民对你们这些国家小主人、生产队小社员的一次重大考验!”   “以后大扫除结束,咱们是要搞评比的,谁家卫生搞得好、谁家工作做的棒,那么咱们到时候会奖励他家一张奖状!”   学生们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了。   奖状!   我们又听到了奖状!   王向红说道:“这次的奖状不一般呀,王老师说了,到时候会安排摄影师给讲卫生优秀家庭合影拍照,将照片贴到奖状上!”   这下子别说学生们,连四个副组长都很激动。   发奖状还能贴照片?   这事搞的有点隆重了。   没说的,奖状是我家的了!   看到学生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王向红便满意一笑,开始照本宣科告诉学生们怎么指挥家里人搞卫生工作。   这本指导书里内容详实,洋洋洒洒有四五千字,院子、厕所、门前屋后甚至墙头屋顶都做了具体要求。   王向红先通读了一遍,又给划了重点:学生们记忆力也有限,所以今天先着重收拾门前屋后的环境卫生。   现在渔家没有多少垃圾,主要是杂草多、虫蛆害虫多,所以今天下午的重要工作是除草和除虫。   除虫相对简单。   解散了学生们后,他们从一组开始挨个给社员们划分卫生区域,期间从家门口走过能嗅到淡淡的香甜滋味。   这是杀虫剂的味道!   王向红特意叮嘱大人们说:“看好孩子啊,王老师带来的这个杀虫药味道太香了,孩子嘴馋,别让他们傻乎乎的喝下去,这会要命的!”   王忆点头。   这点不能不防。   他还记得他小学时候有个女同学是个作精,小小年纪就喜欢涂脂抹粉,动不动便缠着父母给她买衣服买鞋子。   那会还是两千年的时代,老百姓手里还没有很富裕,他女同学的家长有一次不肯给她买衣服,她便服毒自尽来报复父母!   不过作精们都很精明,她服用的是苍蝇药……   后来他这女同学肯定被救回来了,但作性不改,王忆上大学的时候听说她便做了小姐,这让王忆很唏嘘,他跟许多同学打听过这位女同学的联系方式,可惜没有打听到——   没别的意思,王老师当时一心想劝她从良,奈何没有这个机会。   除了灭虫还有除草,山上好些野草是长在石头缝、墙缝里的,这特别难以清理,得一棵一棵的拔除。   一旦拔断了留下根系了,那过不了多久它们还能长出来。   很顽固!   王忆便叮嘱社员们先清理便于清理的杂草,犄角旮旯这地方的草等着他用除草剂来收拾。   他们正在生产队里转着,秀芳找过来说道:“王老师,有人找你,是祥高伯的亲家人。”   王忆一听知道了:“是黄有功来了!”   他请了黄有功当学生大仿课教师,昨天刚托人给他送信,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黄有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理了发、刮了须,身穿中山装,上衣两个口袋一边各挂了两支钢笔,脚上踩着一双黄胶鞋。   渔家文化人的时髦打扮。   这毕竟是生产队里的老师,王向红得跟着王忆去接他。   看到黄有功的打扮后,王向红便笑道:“黄老师这收拾的蛮好嘛,这双黄胶鞋不错、不错。”   黄有功略有些羞涩的用左脚蹭了蹭右腿的腿肚子,说:“这鞋子是我大哥给他儿子刚买的,昨天听说我可以来咱小学当教师,他当场从我大侄子脚上扒拉下来给我穿了。”   王忆记得那天在王墨斗家里吃饭,黄有功的大哥黄有德对这个弟弟表现的非常无礼,一副很看不上他的样子。   现在听黄有功的意思,这大哥私下里对他很好,估计是那天是场面上,怕黄有功的酸劲惹麻烦,所以他才总是打断黄有功的话。   黄有功这人还是有点才华的,双方见过面后他还拿自己的衣着打趣说了个顺口溜:   “四个兜的中山装,土豆高粱吃得香,几户人家一个庄,走亲访友靠步量——我听说内地人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还挺好哩。”   王忆帮他接过提包和网兜,领着他去王祥高家里。   王祥高看到黄有功后便上来递烟,他们进门一看:   老木匠效率很高,不光给房屋吊了个顶,还给墙壁上贴了一圈的新报纸。   黄有功一看屋子里的情况顿时傻眼了。   抬头看屋顶,顶上是他没见过的白板子,有灯泡、有台灯,有一套时髦的桌椅,床上还铺上了一套干净褥子,这条件也太好了,相比之下他的家里就是狗窝!   王忆看到墙上贴的报纸后让黄有功等一等,然后回去拿了两个卷轴回来。   都是高仿文物,不值钱,他送过来给黄有功挂墙壁上当装饰品。   黄有功却是识货的,他打眼一看激动的叫道:“吾草之,这是祝希哲的字呀!这是名家草书啊!价值连城、绝对价值连城!”   王忆笑道:“是高仿的假货而已,不怎么值钱。”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祝希哲是谁?”   王忆说道:“明朝四大才子唐伯虎你应当知道吧?祝希哲就是另一个才子,他还有个名字叫祝枝山。”   王祥高恍然道:“是他们啊。”   听他这么一说王忆也恍然:得了,你们不知道人家这两位大名人。   黄有功急忙说道:“祝希哲本名为祝允明,他是字希哲、号枝山。”   然后他又上去握着王忆的手感动的说:“王老师,君以国士待之,吾必以国士报之!”   “请您放心,我一定拿出吃奶之劲头把学生们的书法教好,一定让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与水!”   王忆头皮有点发麻。   这教师同志确实有点文青。   不过人应该不错,起码识大体也懂事,没白费自己这番准备工作。   黄有功并非不通世情,后面王忆和王向红给王祥高家里划了卫生区域,他便挽起袖子抢着出去扫地干活了。   王忆和王向红在全生产队转过一圈,时间就快傍晚了,太阳又要开始落山。   深秋的白天总是会过的很快。   不过生产队里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到了傍晚下工时间就开始炊烟袅袅、开始马放南山。   今天强劳力们下工回来直接被征调,然后各家各户是老少爷们齐上阵,一起搞卫生!   溴氰菊酯杀虱子、灭跳蚤的本事强大,好些人家回去扫一扫床铺、收拾一下被褥,然后就发现了死虱子、死跳蚤。   见此他们很高兴,立马彼此对着头发开始热喷。   像大胆这样干脆利索的汉子,还对仨孩子说:“都脱光腚,给你们全身上下喷了杀杀虫!”   王忆听说后赶紧去大喇叭广播:“哎哎哎,各位社员听好了,别用那个灭虫剂喷人!尤其是别往人身上脸上喷!头发有虱子跳蚤就洗头、身上有就洗澡,千万不要用杀虫剂喷皮肤……”   他这边广播上没多长时间,王凯哭哭啼啼的上门来了。   这倒霉孩子被他妈喷了一身,结果身上起小水泡了!   王忆一看就知道这是对溴氰菊酯过敏了,还好他这里常备一些皮肤用药,便让他去简单洗了个热水澡,用炉甘石洗剂给他清理了一下。 第391章 请来做客   转过一天来到礼拜六,上午,学生们上课、劳力们上工,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太们在队里转悠着,帮队里的道路上除除草。   其实秋天打扫卫生真挺难的,风太大了,时不时就有落叶飘下来。   不过天涯岛的情况不比一些有大片农田的海岛,他们缺少农田缺少秸秆玉米杆这些东西当柴火,落下的叶片都要收集起来,晒好之后就是引火的好东西。   这样打扫卫生和收拾柴火两项工作二合一,社员们倒是挺接受这种安排的,所以干劲挺足。   另一个原因是学生们回家严令要求父母好好搞卫生了。   他们没有辜负王忆的期盼,一个个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叮嘱父母、各种安排老人,他们一心想要拿一张奖状。   特别是家里承诺过拿一张奖状吃个鸡的,他们简直卷没边了,逼着父母晚上都要去打扫卫生!   内卷从1982开始,内卷从娃娃抓起。   家长们叫苦连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忆这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出殡不嫌死人多,他还给学生们鼓劲,然后中午安排吃煎茄盒。   前些日子康妮台风过境,王向红以为会跟欧文台风时候一样,狂风席卷菜园,将蔬菜毁于一旦。   结果还行,风挺猛烈的但不像上次那么暴虐,最后像是豆角、芸豆的架子都被吹倒了,可辣椒、茄子、西红柿之类的保存挺好,顶多是东倒西歪,扶起来后一样活。   并且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插柳成荫——   接连的大雨泼洒下来,本来已经因为节气而步入黄昏的蔬菜竟然又焕发了第二春!   王向红趁机给地里又施了些红树岛挖来处理好的腐殖质,结果这些日子蔬菜又长起来了。   其中大茄子结的多,于是王忆拎出几块肉来,让大灶给学生们做个煎茄盒。   茄盒用不上多少肉,肉太多它夹不住,主要是吃油多,茄子这东西太能吃油!   但对学生来说这可就太棒了。   他们最喜欢吃一口菜抹一口油:香呀!   一碗碗的茄盒分出去,学生们吃的真是满嘴流油。   漏勺最后跟王忆咋舌道:“王老师,我今天用了一桶的油啊,至少二十斤,你说这搁以前不敢想呀!”   钟瑶瑶抿了抿头发使劲点头:“我家五口人,一年到头吃不了两斤油,结果这一顿饭用二十斤!”   说着她又摇摇头。   谁敢想呀?   不过她砸吧砸吧嘴忍不住笑了起来:油煎茄盒真香、真好吃,特别是调了点韭菜的肉馅,味道更好!   钟欣欣也想到了这点,跟她说:“姐,茄盒还是用肉馅好吃,以前娘往里夹虾皮,这味道差远了。”   钟瑶瑶说道:“你净说实话,什么东西夹肉馅不好吃?不过娘那次做的不好是没放油太少,几乎是干煎啊,把茄子都煎焦糊了。”   钟佳笑道:“我家是水煎,锅里放水给煎茄盒。天老爷来,那水汲汲的真没法吃!”   队里的王东有过来找她:“佳佳,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呀,你们吃煎茄盒呀?这伙食好!”   漏勺知道王东有最近跟钟佳处对象,便挥手说:“佳佳你捡十个大茄盒带去大有家里,你过去吃饭吧。”   王东有不好意思的说:“这茄盒给学生做的,带我家去多不好?”   漏勺说道:“没事,我们校长允许的,而且我是后勤主任,我说的算。”   这也是一点小权力了。   男人有了权力立马就不一样了,更自信、腰板更硬,钟瑶瑶现在基本上就等着跟他办婚礼了。   大人知道这顿茄盒珍贵,学生们也知道。   吃了肉吃了满嘴油水,他们监督父母爷奶们打扫卫生可就更起劲了,满队里净是他们的吆喝声:   “妈你这样不行,你得外面的柴都收拾起来,这蒙一块篷布就行了吗?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爸你今天不上工你得多干点活,屋顶上有瓦松,你去扒拉出来吧,你得努力、你要上进,你看王状元他爹娘,那干劲多足呀!”   “别歇了、爹你别歇了,你说平时你老是说队里爷们就你最能干,你今天怎么老歇息呀?等以后死了躺地下有的是歇息的时间,现在咱们得建设四有新社会、清洁新社队,赶紧干呀!”   大胆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叫道:“王状元我他娘的三天没揍你你准备气死我是不是?”   王状元梗着脖子说:“那你揍我呀,揍我吧,揍了我然后我去跟王老师跟队长伯说我催促你打扫卫生你就揍我……”   他还不动声色的往插在门口的红旗那里挪。   红旗在手,安全我有!   大胆被他的话说的直喘粗气没法再吓唬他。   打扫卫生搞清洁是现在队里的当务之急,王向红之前给他们社员代表和党员开过会了,要求他们以身作则。   大胆不是不想以身作则,可他娘这狗儿子竟然给他借了凿子和锤子让他把家门口崎岖不平的山路给凿平了!   他又是蹲着又是弯腰干这活,实在是遭不住啊!   王忆过来救了他一命:“大胆,走吧,商品都装好了,该发船去沪都了。”   大胆抹了把汗说道:“行,王老师咱不差一时半会,你让我歇歇。”   王忆随口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休,赶紧出发吧,咱时间不多了,大不了上船去市里的路程我来开。”   王状元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王老师说的对,就是这句话!爹,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休啊!”   大胆被这熊儿子给气的!   他卷了个烟炮仗使劲吸了一口,恶狠狠的说:“好,那以后你给我使劲学习,学习的时候不准休息……”   “不休息就不休息。”王状元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努力学习吗?不就是玩命念书吗?行,我努力、我拼命,我期末考试一定考全班前三!”   王忆愣了愣。   这小子受什么刺激了?最近学习很用功啊。   儿子这么表态了,连凤丫都站到了大胆的对立战线:“行了,你平时龙精虎猛、吆三喝四牛逼的不行,现在干点活说自己累了?赶紧跟王老师去出船吧。”   大胆:“草!”   家里没有爱了!   没有家人了,只有资本家了!   天涯三号船舱满载了货物,然后冲破海浪奔赴市里。   王忆带上了大迷糊去搬运大闸蟹,两人要去市里,然后天涯三号再转向去沪都。   这批阳澄湖大闸蟹要到午夜才能送到,于是傍晚他领着大迷糊去喝羊汤吃羊肉。   短短几个月,码头一带撑起了好几顶帐篷或者是简易房,家家户户都有小炒,门口的牌子上还写着:   ‘内有肉蛋水饺’或者‘内有冰镇啤酒’这种字样。   羊肉馆老板再次看到王忆很高兴,他一进门便赶紧亲自出来招呼:“哟,贵客临门了,这有些日子没来了呀,最近忙什么?”   然后他往外看了看:“今天就两个人?”   如今码头上开起的饭店多了,他的竞争压力大了,所以急迫的希望大客户上门。   王忆淡定的说:“别看我们就两人,吃的比寻常五六人一桌还要多呢。”   他对大迷糊充满信心。   因为中午头茄盒做起来挺费劲,王忆没让大迷糊吃饱,而是跟他许诺晚上‘吃肉吃到饱’。   这会大迷糊已经很饿了,出门的时候看到码头上有人捞起来一网活虾他都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于是王忆点菜要了这饭店里最硬的一道,要了一条煮羊腿。   羊腿上桌他显然被震住了。   没见过这么带劲的东西!   然后他试探的看向王忆,王忆摆摆手说:“都是你的,给老板表演一个三口一条腿!”   大迷糊搬起羊腿开始撕扯,两口羊肉一口羊汤,吃的狼吞虎咽。   王忆感觉这哥们不去干吃播太浪费了。   两个人一顿饭干出去三十二元,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收入。   老板真是太高兴了,以往卖三桌四桌的都收不回这么些钱来,他送两人出门的时候一个劲给大迷糊使眼色献媚:“欢迎再来、欢迎常来!”   出了饭店,王忆先给大迷糊找了招待所开了个房间,然后两人聊着天等待午夜降临。   午夜到来,联系好的运输船停靠码头,大迷糊开始往丙-110仓库搬运大闸蟹。   王忆等候在仓库里,大迷糊一次搬过两箱子来,他便一箱箱的搬过时空屋送到22年的天涯一号上。   顿时省劲了。   用大迷糊这种劳力最大好处是他只管低头闷着干活,从来不关心外面什么情况更不好奇自己干的是什么活。   最后三百多箱子的大闸蟹运完,王忆这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大迷糊那边摸了摸肚子跟他不好意思的说:“有点饿了。”   王忆愣了愣,说道:“行,这已经午夜了饭店关门了,那我给你弄点烧鸡啥的吃,回了招待所好好吃,吃饱了好好睡,然后你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接你。”   大迷糊欣喜点头。   本来王忆还想装模作样拉上个篷布之类的假装将大闸蟹运送箱给盖起来,现在一看大迷糊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干饱饭的态度,他索性不去忙活了。   反正也是多此一举!   他去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两包扒鸡、一包1kg装的牛肉干和一箱子八宝粥。   这就是大迷糊的宵夜跟早餐了。   两人回到招待所,王忆安排他吃饭住宿又教他怎么使用厕所的水龙头,然后便回到仓库进时空屋去了22年。   到了22年他给邱大年和钟世平打去电话,开着天涯一号到码头,说这是刚走关系弄来的阳澄湖大闸蟹。   个个满黄满膏!   剩下的事不用他管,钟世平这边安排力工将大闸蟹卸下后全送去冷库。   王忆跟他说道:“我那边岛上四周海域撒了鱼饲料吸引了一些鱼虾蟹的过来,我想捕捞一下,但我手头上没有合适的渔民去捕捞……”   “明白,我这就联系朋友给你招聘几个老实能干的渔民。”钟世平痛快的说道。   王忆摆摆手:“不是,我打算在我海里弄个张网捕捞,你联系渔民给我打上一批张网。”   钟世平说道:“张网捕捞可捞不到大货也捞不到多少货,就算你一直往海里投放饲料也吸引不到多少海货,只能把周边的集中一下而已。”   王忆说道:“我是供应我的大灶!”   邱大年补充道:“对,我们准备打出纯野生海鲜的招牌。”   钟世平问道:“这没问题,可是等到禁渔期怎么办?你们不卖海鲜了?”   王忆说道:“禁渔期的时候临时改用养殖海鲜呗,灵活改变宣传口号嘛。”   钟世平被他说的一愣一愣:“要说奸商,还得看你王总啊!”   这事简单,他问了王忆要打多少张张网,然后当场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说:“连买网加打网是一张680,这是我能给你要到的底价了,绝对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王忆给他转了三万五,让他在渔场打上五十张网。   钟世平竖起大拇指:“王总,你敞亮,不过我说了没有中间商那就没有,多出来的一千块我给你换算成好啤酒,年总你找空去我那里拎过去。”   邱大年竖起手指做OJBK的手势。   这会已经要黎明了,王忆打了个哈欠回去补觉,又让邱大年把他前段时间订购的货物全送入在码头租赁的仓库去:   “你给我盯着点,把东西全送过去,回头人家来拉货咱们不用过去交接了,所以数目不能出错。”   “然后你再给我买点东西,今天办齐它,清单发到你手机了,主要是除草剂之类的简单东西。”   “等等,你注意一下有一件衣服你给我取回来,现在已经做好了……”   邱大年又冲他竖起手指做OK动作。   王忆回到公务员小区休息了五个小时,起床后有些疲惫,毕竟童子身已破,他最近有点声色犬马了。   简单洗漱一下他坐在电脑前开始处理公务。   他准备重新振兴天涯岛,雇佣了地质勘探队来岛上研究水脉打井以扩大岛屿人员容纳能力。   邱大年已经雇好专业打井团队和一个工厂规划团队进入天涯岛了,他们有的给天涯岛找水,有的则对周边无人岛屿进行考核,看看哪个岛屿适合建一座海泥砖窑厂。   两个团队每天都会给出一份工作日志汇报当天工作结果,其中工厂规划团队给出的第一份工作日志结论是:   外岛不宜建设砖窑厂,海泥砖造价较为高昂,在国内发达的物流运输环境下不具备市场竞争力,如果外岛需要砖瓦,建议从内陆采购,成本更低。   王忆看到这条后笑了笑。   这说的是废话,不过能证明这团队还挺负责任的,第一天考察过外岛的水源和原料环境后就做出了正确结论并且发给了王忆。   但王忆不是在22年建厂子,是要去82年建设。   现在国内基建大发展,在全球打出了‘基建狂魔’的称号,不缺砖瓦水泥之类的建筑材料。   可82年不行,82年不光外岛缺这些东西,内陆也缺。   天涯岛这边要全队建起小楼房,这需要的砖瓦数量不知凡几,全靠去内陆采购肯定不行。   而且现在物流业发达,船运行业先进,所以才能从内陆运砖头,八九十年代外岛的运输业可挺差劲的,主要是缺运力。   所以只要能在外岛建起砖窑厂,起码能给天涯岛赚上两个年代的钱,足够帮天涯岛完成原始资金积累。   他继续往下看,考察团队已经给出了一个建议,是聚宝岛。   在82年人丁挺兴旺的聚宝岛到了22年竟然也已经变成了无人岛!   确认了这消息后他有些唏嘘。   短短不到半个世纪,沧海桑田啊。   但82年聚宝岛不是无人岛,没法鸠占鹊巢建工厂,于是他排除了这选项让规划团队继续考察、继续规划。   他又搜索了一些内容、订购了一些商品,然后想起麻六想要在法大马路租赁门头做买卖的设想。   这样他便上网搜索了一下这条商业街。   从资料上看,1980年开始,沪都确实处理过法大马路,如麻六所说,想要打造成‘第二条金陵路’。   在各方的支持与配合下,政府通过一系列调整措施确实改造和美化了金陵东路的购物环境,同时设置了一些新兴商业网点,吸引金陵路上许多名牌商店落户开设分店。   资料上特别介绍了82年10月9日到18日举办的“展示新貌大型集市”活动,这活动引发了市民的强烈反响,然后使得法大马路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不过这样的兴旺局面并没能保持很长久,法大马路只兴盛了一时,后来慢慢没落了,进入1990年代中后期,法大马路商业街直接门可罗雀,只能寻求转型逐渐成为了装饰装潢业与器销售业聚集之地。   王忆看资料上说,当时因为沪都政府对法大马路的支持力度很大,最早一批搞投资的市民便看中了这条商业街的潜力,认为会成为第二条金陵路,于是他们或者买下或者长租了路边的商铺。   最终他们赔本了。   这样他摇摇头放弃了在法大马路买个商铺的设想。   算了,还是先建起砖窑厂吧。   实体经济才是王道!   他正准备关掉网页,但往下一看,后面介绍了八十年代沪都电视机行业的发展,于是他往下看了看。   七十年代末,国内的电视机需求量开始增加,而且人们对彩色电视机的渴望日益强烈。   为了缩小我国电视工业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国家有关部门决定从国外引进生产技术和设备,沪都电视一厂是被批准引进的厂家之一。   经过历时一年的艰苦谈判、分析、比较,厂方最终决定从日立公司引进14英寸和22英寸、24英寸的三条彩电生产线及成套技术设备,建成后年产量达到了20万台。   这并不是国内引进的第一条彩电生产线,但其产量规模在当时是最大的。   这两条彩电生产线是于81年初基本建成,随后一边试生产一边进行调试优化;同年10月28日,沪都电视一厂宣布这两条彩电流水线正式竣工投产。   因为沪都电视一厂的前身是金星金笔厂,因此该厂产品使用“金星”品牌,从这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14英寸、22英寸和24英寸的“金星牌”彩电一举成为该厂的拳头产品……   王忆这一看来劲了。   原来金星彩电的生产量这么大?他以前查看资料说,金星彩电产量少,还以为是年产个几千几万台呢。   结果现在偶然看到的资料中显示,这彩电在82年就有二十万的产量了!   王忆沉吟了一下继续搜索相关新闻资料,继续研究金星彩电的消息。   金星彩电在82年的市场上大放光彩,特别是在黑市备受欢迎!   它是黑市明星!   怎么回事呢?原来81年彩电流水线正式投产后,电视一厂的领导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厂里员工每人发一台14寸彩电,干部发一台22寸彩电!   这一消息当时就在社会上引发了巨大反响,然后等于给黑市扔了一枚炸弹。   电视一厂的员工将自己的电视转手送入黑市,私下里偷偷卖了出去。   原因很简单。   82年彩电太贵了。   并且在当时属于计划经济的时代,电视机可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得凭票购买,王忆深有体会的是,一张电视机票的黑市价往往比电视机本身的价格还要高!   所以曹吉祥母子真是很大方的报答了他,送给他一张电视机票,这张电视机票是很值钱的。   甚至连徐进步这种职级的官员如果不去利用职务之便利都没法弄到这样的电视机票。   拿金星彩电来举例,它生产的三种彩电规格中,14寸彩电的型号是C37-401型,82年定价是1150元。   当时夫妻小两口哪怕是双职工,那攒一年也攒不下这个钱,要是加上平日里开支,两年能攒下这钱买一台彩电也很难了。   因此很多员工拿到彩电后转手卖去了黑市,甚至当时电视一厂有门路的干部子弟还私下里捣鼓彩电进黑市。   这彩电在黑市卖两千块都很抢手。   被谁买走了呢?   农村最早的万元户们。   对万元户来说,一台彩电的价钱高但能承受得住,家里摆一台彩电太有面子了,于是当时黑市里有不少万元户的身影。   甚至当时出现了神州大地多个省份的万元户揣着皮包乘坐火车去沪都买彩电的奇景!   王忆见此便来劲了。   这不是有大买卖上门了吗?   金星牌彩电在22年市场可是依然有所保留的,他可以往82年沪都的黑市带彩电。   至于被查?   他看新闻资料上说压根没人查电视机在黑市的销售情况!   八十年代的混乱,那真不是吹的!   这样买彩电的都是外省各地的万元户,他们买回彩电也不可能带着再去电视一厂进行鉴别或者维修,所以王忆往82年带彩电是个发展的好路子。   盖砖窑厂可得需要好些资金,甚至需要一艘正经的运输船。   光靠生产队现在的队集体账户显然无法解决这难题,叶长安和魏崇山当时提到这个问题来着,还建议他们去贷款。   但王忆知道队里社员和王向红的思想,他们不愿意贷款,哪怕知道贷款是借鸡生蛋,却就是不愿意。   这是老实的人民最朴素的思想,他们可以赔掉拥有的资产,却不愿意背上债务。   以至于王忆为了解决资金来路,都打算联系宁一诺往外国佬手里卖赝品古董来收钱了。   如今看到沪都黑市彩电横行,这样他还为难个什么劲?   带着这念头他开始兴致勃勃的搜集更多的资料研究起来。   研究发现他不光可以往82年带金星彩电,也能带沪都无线电十八厂出产的飞跃牌电视和无线四厂出产的凯歌牌电视。   其中凯歌牌的黑白电视机当时出货量巨大,同样是黑市上常见的电视机品牌。   于是王忆便给邱大年下达了新的采购任务。   开始购买几款在81年、82年推出市场的电视机,具体型号他直接给发了过去。   比如22英寸的金星彩电具体型号是C56-402型;14寸是C37-401型,至于24寸就算了,不买了,他觉得这种彩电不至于流落到黑市去,即使流落过去也很少有人买得起。   24寸的金星彩电是2600元!   制定了新的采购计划后,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82年。   今天是礼拜天,王忆这边手头没事。   于是他回去接上大迷糊后,领着大迷糊又在市里转悠了一下。   他去盛大贵家里看望了满山花。   满山花这边日子过的挺好,就是离家时间长了,有些想家,看到老家人来了当场就掉眼泪了。   见此盛大贵捶了捶腿感叹道:“唉,都怪我,都怪我身体不好,拖累了你这大妹子。”   王忆急忙说:“老爷子您瞧您说的,我这婶子想家是难免的事,但我们生产队和我这婶子都感谢您,您给她提供了一份工作,还对她很好,我看我婶子胖了不少。”   大迷糊说道:“肯定吃的好。”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擦着眼泪说:“盛大哥,我让你看笑话了,只是我从有了儿子开始从没跟他分开过,这一下子分了这么久……”   “那你回家一趟吧。”盛大贵笑道,“秋天天高气爽的,我这老腰老腿的不太受罪。”   “加上这一个夏天你给我照顾的好,我现在能自己生活个几天没问题,所以给你放个假吧。”   满山花说道:“不好,这不好,你的腰腿离不了人。等那啥,让王老师回去给我家小子请个假,让他过来一趟吧。”   王忆笑道:“峰子请了假怕是也不来找你。”   满山花一惊,问道:“他怎么了?他磕着伤着了?”   大迷糊说:“没有,他天天跑的比我还快呢。”   王忆说道:“他是谈恋爱了,有空就去找姑娘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满山花更吃惊了也非常喜悦,叫道:“啊?王老师,真的假的?怎么没人给我说一声?他真找到对象了?姑娘哪里人?多大年纪、什么体格子?”   王忆说道:“是个很能干的当家姑娘,叫石红心,是……”   “石头岛的石红心?”满山花诧异的问,“那姑娘我知道,咱们外岛的女劳模,拿过咱公社的三八红旗奖,她能看上峰子那样的孬货?”   王忆听到这话便笑。   你真是太了解你儿子了。   王忆说道:“两人确实在相处着,而且处的不错,前两天全队晒鲞,你们家里就峰子自己忙活不过来,于是石红心同志还可以来帮忙——然后住在了咱们队里!”   “不过她当时为了避嫌,没有住在你们家里,住在了隔壁青婶子家里。”   当晚石红心没有回家,借住在了青婶子家里。   从这点来看她跟王东峰是成了,因为这年代姑娘们特别要脸、特别注意风评,石红心要不是跟王东峰有了约定,那她不会留宿天涯岛。   满山花听到这话后大喜过望。   盛大贵笑道:“大妹子,恭喜你了,看来我快要去你们生产队喝喜酒了。”   王忆说道:“对了,老爷子你不是一直想去我们天涯岛吗?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收拾收拾行李去做客吧?”   队里这两天搞卫生大清洁,生产队面貌焕然一新。   可是关于‘小康模范生产队’的参观工作迟迟没有展开,还没有外队人来参观。   这样盛大贵好歹是城里退休的老干部,人家不光吃商品粮还有退休金,在82年的乡下算是一号人物了。   所以请他过去进行参观是可以的,他有这种资格。   盛大贵还真愿意出去走走。   他便问道:“这样方便吗?”   王忆指着大迷糊说:“我这兄弟肩膀能扛一千斤、胳膊能拽五百斤,他正好跟着我来了一趟,可以轻轻松松把你背过去!”   这提议一下子打动了盛大贵和满山花。   此时正好是下午,阳光很好。   盛大贵看向满山花,满山花笑道:“盛大哥,我们家里欢迎你去做客!”   “正好现在是晒鲞的好时节,我们渔家可美了,你可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呢。”王忆说道。   盛大贵赶紧挥手说:“还等什么呢?大妹子,收拾东西,把能带的都带上,咱们出发,去看看外岛的秋天!”   要带的东西不多。   岛上吃喝齐全,无非是衣服帽子鞋子这些穿戴用品,另外盛大贵也带上了家里买的点心和糖果,将家里大概一收拾,收拾出大包小包准备出门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楼里的邻居。   邻居们还挺热忱和机警的,看到两人收拾了大包小包要跟着两个陌不相识的青年离开——其中一个青年满脸精明另一个则高大魁梧的吓人,看起来就不靠谱。   于是邻居们便拦住他们问:“老盛,你这是要去哪里?”   盛大贵哈哈笑道:“去做客、去外岛做客。”   满山花解释道:“这是我老家来人的后生,现在我们外岛不是在晒秋吗?就领着盛大哥去看看。”   两个邻居跟满山花已经相熟,并且对她印象很好,因为满山花勤快老实,有时候他们忙了还帮他们家里看看孩子,这样听说是满山花老家老人他们便放开路让四人出门。   这会天色还早,他们四人去码头途中碰到市场,王忆领着大迷糊进去又是大包小包一阵采购。   市场里有驴车,王忆雇了一辆连人带商品的拉去了码头,买上票坐上客船回县里。 第392章 技术大拿上门来   客船到县里,下了码头后王忆大概溜达一下,便有人跟他打招呼:   “王老师,找船回家呢?”   王忆笑道:“去了一趟市里,回来已经没有船了。”   一听这话,当即便有机动船开了过来:“王老师不嫌弃坐我的船吧。”   现在从公社到县里,都知道跟天涯岛特别是跟王老师搞好关系大有好处。   王忆没客气,他递给船老大一盒烟帮忙点了一支,然后便招呼大迷糊三人上船。   船老大美滋滋的叼着烟开船出海。   王老师亲自给点烟,全县这么些人口,包括领导干部在内又有谁受过这样的礼遇?   这艘机动船是自己改的,船后头加了个发动机,由摇橹改成了机动。   这活说来简单,却不是简单的给船尾镶嵌上发动机就行,还要涉及到船体整体构造的稳定性,其实也是个技术活。   王忆好奇的打听问:“同志,你这船的发动机是通过谁加上的?”   船老大摘下香烟笑道:“是在市里找一个手艺人给加上的,他跟你是本家,叫王戈,江湖上的朋友都尊称他一声王哥。”   “他本来是市造船厂的技术员,跟当干部的闹别扭了,便辞职不干了,现在改革开放允许个体户干买卖,他便开了个小修理厂,能修机动船也能橹改油。”   王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倒是没听说过市里还有这样的人才,或许可以跟他认识一下,让他帮忙改一下天涯二号。   他手头现在有一台探鱼仪,但他没办法将机器改装到天涯二号上,要是这个王戈能帮上忙,他这愿意尊称一声王哥。   这艘船的速度跟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不能比,但是终究比摇橹快,逐渐的便靠近了天涯岛。   时入深秋,秋意渐浓。   但漫天漫海入目所及仍旧是一晕湛蓝。   之前刚有大风大雨过境,如今天气凉爽,似乎一切都被清洗的干净清澈。   蓝天高远无穷尽,海面广袤清透,风吹海浪倾泻翻涌,有力的拍打着海岸,拍出冰雪般的白水花也拍出了秋日的肃杀。   海岛的夏天是碧绿色,秋天则是橙红色。   晒秋晒出了红色,岛上树叶也泛起了红色,恰好如今是傍晚时节,夕阳落幕,也洒下了红色。   正面遥望天涯岛,海上山峦耸立,如远古巨兽蛰伏海上。   周边海浪涛涛,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巨浪,冲击出一次次的岿然不动。   盛大贵贪婪的看着这一幕赞叹道:“真是一座好岛屿呀!”   渔船靠上码头后看起来就更好了。   不论内地还是外岛,不论农家还是渔家,秋天都是丰收的季节。   内地的丰收景象是稻谷、玉米铺出一地金黄,外岛的丰收则是家家户户门口晒出的红、挂起的鱼鲞。   盛大贵还没有去注意渔家晒鲞盛景,随着渔船靠上码头,夕阳便落到了海面上。   它几乎就贴着海面,好像是湛蓝平坦的海水托住了温柔而巨大的夕阳。   天边红云悠悠,海上风声幽幽,余晖洒在岛上照出了山峦成影,洒在芦苇丛中成了摇曳的飞虹。   这是在城市里所不能见到的美景,盛大贵眯着眼睛去遥望海上落日。   夕阳一点一点的沉入水中。   很奇怪。   它明明是慢慢沉下去的,可是盛大贵发现自己并没有发现它在移动,于是这样就有一股奇特的感觉浮现在心头:   夕阳先前还浮在海上,却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转瞬即逝,但他又感觉自己是亲眼见证了夕阳缓缓落入海里的全过程。   他的心头浮现出一种矛盾的美感。   岛上社员却没有人去关注这种风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满山花身上。   满山花从船上站起来,码头上的几个人吃惊的看向他叫道:   “呀,我眼花了吗?那不是山花嫂子?”   “对啊,山花嫂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城里上班吗?”   “中秋节都没有回来竟然今天回来了?哈哈,快快快,快上来呀,哎哟,这位老同志是?”   社员们热情洋溢的开始招呼他们。   满山花很激动,眼圈红了、泪水唰唰的就落下了!   她上了码头后扶住身边人,正要借着夕阳最后留下的一点余晖打量家乡。   结果——   “唰!”   码头上灯亮了!   同时路上的灯也亮了!   接着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满山花自然知道队里通电这种事,她去城里之前队里家家户户便用上电灯了。   但眼前一幕还是让她吃惊:“灯光变亮了?是不是?这灯光比我走的时候要更亮堂呀!”   盛大贵也有些吃惊,说道:“确实亮堂,你跟我说你们生产队也用上了电灯我还没多想,没想到原来你们的电灯比城里的还要亮堂,这瓦数可不小吧?”   王忆暗道确实是大功率灯泡,他给码头、祠堂和学校都换上了大功率的白炽灯。   很亮堂。   社员们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他们也不懂电力的知识,只是跟两人说:“山花嫂子你回家去看吧,哈哈现在咱们队里变化可大着呢!”   有人把满山花回来的消息传给王东峰。   王东峰今天刚下工,正在换衣服呢,听说老娘回来了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蹭蹭蹭的就跑了过来。   他去市里的次数不多,一是要请假二是要花钱,主要还是现在队里有录音机又有电视机,玩的地方太多,他无暇去市里了,有点时间也是跟石红心谈恋爱。   要是再有点时间,那他就要跟社员们去门市部就着下酒菜来二两小酒舒坦舒坦。   总之他跟他老娘相见次数不多。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想念满山花,只能说思念之情可以压制,如今得知母亲回来了,这情绪便压制不住了,第一时间跑去了码头:   “娘娘娘!娘你回来了啊!”   满山花听见儿子的声音后,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一直压抑着的泪水也忍不住了,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王东峰叫道:“娘,你回家了啊!怎么不提前托人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听到‘回家’两个字,满山花哭的更是停不下了。   想家。   太想家了!   她这一辈子前二十年在娘家的岛上,后面的年岁全在天涯岛,从没有离开过这两个海岛!   哪怕是前些年到了看电影的时候好些人摇橹去外岛她也不去,因为平日里太累了,有点空当赶紧躺下歇歇。   如今去市里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平日里倒是能挺得住,但回到熟悉依恋的家乡后却是无论如何都遭不住了。   盛大贵在旁边看的很难过,他心里浮起了一股子罪恶感……   王忆看到他低头叹气便隐约猜到他的想法,于是上去笑道:“盛大叔你怎么了?怎么来到我们生产队之后挺不开心的呀?”   盛大贵苦笑道:“我怎么能不开心?这还没有进你们生产队,光是在码头上看了一个海上日落我就已经被这种美感给震慑住了,所以怎么能不开心、不期待?”   “但是看着山花大妹子这、这眼泪,我心里不好受,你说要是没有我,人家……”   “人家可得受穷了。”王忆笑道,“我这婶子不是去免费看护你,是你花钱雇佣的。”   盛大贵说道:“这点我知道,但我这点工资,你们生产队的社员是看不上的吧?”   “山花大妹子时不时能收到你们队里邮寄的信,是你们王向红队长给她写的,她不识字,都是托我帮她念信和回信。”   “我们都知道你们队里办起社队企业的事,也知道你们隔三差五发分红的事。”   “唉,你们队长是好人,他料到了山花大妹子想家,在信里叮嘱他了,不必在外硬撑,若是撑不住了想要回家就回来,你们生产队现在光景好了!”   “可山花大妹子人更好,她有责任心啊,拿了我的工资不愿意离开,中秋节我让她回家了,她说、她说你们队里人多,有人叫上他儿子去吃饭喝酒,而我这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她要是回家我就又得一个人过中秋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动情。   满山花今年四十多,他说满山花是‘四实’,朴实、老实、踏实、实在!   王忆这边笑着说道:“是,我们生产队是光景好了,但也是最近才好的,花婶子去你那里上班的时候还是很穷困的,你给她们家里雪中送炭了,花婶子和我们队里都记着你的人情呢。”   “走,大迷糊背起咱们大叔,上山准备吃晚饭,今晚吃我们的渔家菜!”   队里人感情深厚,听说满山花回来了,好些人把筷子放下甚至把灶台里正在烧着的柴火放下了,从山上山下的赶过来招呼她。   很快,招呼声源源不断了:   “花,你回来了?哟嚯,胖了啊,城里生活就是好!”   “这身上的衣裳行呀,一看就是城里买的成品衣裳,哈哈,的确良的是不是?”   “嫂子你回来了?今晚家里别开火了,这个点来不及了,去我家里吃!”   “还是去我家吃吧,我在门市部里刚割了一块猪肺,正好做个猪肺汤,浇在挂面上滋味肯定好的很!”   王向红也从家里过来了。   满山花跟众人草草打了招呼后急切的对他说:“队长,我回来了,您和寿星爷身体好吗?一切都好吗?”   王向红是所有老社员们心里的擎天白玉柱、镇海紫金梁,他们打心眼里尊敬这个将自己的大半辈子奉献给生产队的老队长。   “好、好,都好。”王向红借着灯光看向她,“嗯,你看起来跟信里说的一样,也好,看你胖了,胖了怕是得有十来斤呀?”   满山花欢喜的说道:“是的,以往总是不到八十斤,前几天一上称,呵,快一百斤了!”   王向红掏出香烟双手递给盛大贵:“这位就是盛老哥吧?欢迎欢迎,我说今天大早上的就有喜鹊来了屋檐上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了,这是什么好风把您吹来了?”   盛大贵要了烟掏出火柴要给王向红点上。   这是接礼和回礼。   但是码头上火柴怎么能点的上烟呢?   王向红掏出防风打火机说:“用我的。”   ‘嗤啦’一声响,码头上多了一个猩红的烟头。   王忆拎起轮椅,大迷糊背上盛大贵,他们踩着山路上山去。   期间盛大贵好奇的看向左右,赞叹道:“你们这生产队真是不一样,干净啊,比我们城里头的街道和楼房里头可要干净,真好,你们讲卫生呀。”   这话让王向红心花怒放。   王忆把队里这三天搞大扫除的事说了说,然后说道:“盛大叔我邀请你来其实是有私心的,你来也是有任务的。”   “我想让你帮我们队里的卫生情况把把关,等明天你在我们队里转转,看看我们哪里做的还不到位。”   盛大贵笑道:“好啊,把把关这个说法有点高抬我了,你让我看看是没问题的。”   “不过今晚这路灯很亮呀,不比白天光线差,我看着你们队里卫生搞的很好。”   王向红谦虚的说:“好什么好?还有很大的空间需要进步哩。”   他们上了山顶,王忆放下轮椅让盛大贵坐下去,然后自己去跟漏勺说了一声准备点海货当晚饭招待客人。   漏勺说:“菜好办,凉菜有盐水花生和干酱豆,三矾海蜇有的是,弄个老醋蛰头或者蜇头拍黄瓜,还有酒醉藤壶、酒醉泥螺这些小海货,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很不错。”   漏勺又说道:“热菜的话我看着办吧,不过上船饺子下船面,这规矩是不能变的,既然客人刚下船,那今晚怎么也得吃一碗面。”   “他还是一位耄耋老人?那更得吃一碗面,这是长寿面!”   王忆问道:“你准备做一盆海鲜面?”   漏勺笑道:“王老师,我今晚给你做个稀奇的、你没吃过的,蟹秃黄油拌面!”   王忆好奇的问道:“蟹秃黄油?这是什么黄油?我还真没吃过呢。”   漏勺说道:“简单来说,蟹壳煎油然后熬煮蟹膏蟹黄,这就是秃黄油,味道可鲜亮了,你等着吃吧。”   他回头对手下四个姑娘喊:“娘子军,准备战斗!”   钟瑶瑶喊道:“是!”   然后自己笑了起来。   这季节外岛就是不缺螃蟹,最多的是梭子蟹,然后还有东方大面蟹、中华近方蟹、粗腿厚纹蟹之类的,一天出去能捕捞十几个品种的螃蟹上来,还都很肥。   现在螃蟹很肥,但还不是蟹黄最饱满的时候。   海蟹跟大闸蟹等淡水蟹不一样,公蟹母蟹都有黄,尤以母蟹蟹黄最肥最鲜美。   再过一个月到冬讯时,母蟹体内蟹黄会长到一年中最肥的时候,外岛话叫‘顶盖肥’,也叫‘黄满包’。   长黄的梭子蟹本身就是美味,但渔民还会把这蟹黄单独取出,巧妙的制成另一味至鲜——蟹黄饼!   这东西可厉害了,不用任何佐料也不加任何配料,就取出的母蟹蟹黄堆在大碗里,用筷子搅匀然后连碗入锅蒸煮。   熟透后再等它凉透,这样可以凝固起来,到时候取出来中间打孔,攒够一串,用细绳穿过,连成环状吊在屋檐下再等待风干,风干以后便是成型的蟹黄饼。   野生螃蟹本身已经很珍贵了,黄满包的蟹黄更是极其珍贵,这样风干后成串的蟹黄饼都不是一般的珍贵。   在22年想买都买不到!   这个东西王忆早就听说过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再过一个月晒鲞结束家家户户就要做蟹黄饼了,到时候收购蟹黄饼吃个痛快。   不过蟹黄饼不能多吃,这东西嘌呤挺高的,好吃可是容易痛风,现在王忆为了防痛风可是天天四升水下肚子的,拼命撒尿防血尿酸蓄积。   所以到时候他吃不了太多,剩下的可以带到22年给生产队大灶用,这家伙绝对又能成为一款富豪打卡的网红食品。   今晚的菜里少不了螃蟹。   大个新鲜的梭子蟹蒸熟后开盖取黄取肉。   螃蟹肥美,一个个的拆开后里面的肉又白又嫩又Q弹。   漏勺天天做蟹糊,今晚可以上一碗蟹糊,还可以做一道葱油蟹。   这菜是外岛人家认为的螃蟹最好做法,因为用的油多,现在人肚子里缺油水,不管什么菜用油多就是好的。   王忆本想看看漏勺做菜,但人家老同志上门他不去作陪不合适,便只好先去找了盛大贵。   盛大贵这边很不好意思。   太热情了、太热情了,我一个半残废的糟老头子,哪里当得了你们这样的热情招待呀?   吃饭之前没事干,天色晚了天气也冷了,这时候不适合出去闲逛,于是王向红便邀请了盛大贵去看电视。   盛大贵看到这24寸大彩电后一下子麻了。   自从离开单位,他再没看过电视!   至于24寸大彩电?说实话,他只在收音机广播里听说过!   电视这东西太稀罕了,不管哪里人都喜欢看。   王向红让前面的王东阳让出个位子,推着老先生去最前面的黄金位置看电视。   盛大贵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你们热情款待,我无以为报,明天我把我的收音机交给你们队里用,谁家要听收音机就拿回去听。”   后面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我们家家户户有收音机……”   盛大贵当场懵逼了。   真的。   家家户户……   有收音机?   要不是怕失礼,他都想要抠耳朵了!   这时候人群里也有人说:“同志们安静、请安静,前面的同志请坐下,今晚放《十一块金牌》,这可是咱们国家第一部 武侠电视剧,肯定很好看!”   “对,我看《大众电影》里说,国家在演员的使用上都采取了直接选择武术行家或运动员的做法,他们都是会真功夫的!”   王向红淡定的说:“急什么?《十一块金牌》是八点钟才开始放,现在才几点?”   他现在也成了电视迷,以往看报纸都是先看头版头条的新闻,现在先猛抠报纸缝。   因为报纸中间的缝隙里有电视节目预报。   王忆看到老爷子被得到了妥善招待,就哼着歌去找秋渭水。   正好王向红家里三个人都在山上看电视,王忆探头探脑看看屋里屋外没有人,便赶紧往秋渭水闺房里钻。   秋渭水从窗口看见他了,看着他猴急的样子嘻嘻笑:“你别乱来呀,这可不是你的房间,要是有人进来了看见咱俩、咱俩在一起,不好!”   王忆嬉皮笑脸的说:“咱俩天天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秋渭水拍了他一下子,嗔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老是想逼我说一些低俗的话让我犯错误,真是太坏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王忆满嘴顺口溜,然后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要是觉得我这样不尊重你的话,那我就不这样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一本正经。”   “不用、那倒不是。”秋渭水急忙说,“你、你这人就是个色狼,我都看出来了。”   王忆无语:“怎么又提这茬了?”   秋渭水说道:“因为你是个色狼,但你平日里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那肯定是你的假面具!”   “你私下面对我的时候才是真的你,只有我能看到你真实的一面,这样我觉得挺好的,这样你便有一样东西是专门属于我了,不属于任何人,我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王忆对外总是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对待白梨花或者其他女同志的时候也是这样,以前对待她也是这样,所以让她一度有些看不清两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   但现在王忆私下里单独冲她展示出坏坏的一面,她意识到这点是王忆从未跟任何人展示过的,强烈的占有欲立马就喷涌了,也让她心里踏实了。   她意识到只要王忆没有对其他姑娘展现出这种坏,那就意味着他没有对别的姑娘产生超出于纯洁的友情之外的感情。   更重要的原因她没说。   其实有些事还挺舒服的……   王忆这次过来还真不是想要调戏自家媳妇,他是把苏锦旗袍带了过来:   “看,国庆节时候买了那件苏锦,我找裁缝给你做了一件旗袍,你穿上会很好看的。”   苏锦全名是姑苏真丝提花锦,其组织结构继承了宋锦的生产方式,经线纬线的织造要不断换梭投织,上下呼应,按纹样织出各种锦纹,实现经线纬同时显花。   简单来说就是这苏锦属于丝绸,很滑溜,但它珍贵之处在于通体都有锦纹。   这种面料对所有精致玲珑的女人都是极有诱惑力,它是真正做到了贵而不俗、雅而不媚。   所以领证当天王忆要买礼物的时候秋渭水不舍得让他破费,但看到苏锦又改了主意。   因为它是真的很美。   王忆拿出包裹,旗袍折叠在里面,但不必担心有折痕,因为苏锦太滑溜了,如同冰丝流水,拿出来提起,顿时平整如新。   这苏锦本身通体是淡雅的象牙白,可是仔细看就知道它其实有很多种颜色,只是都是淡色,淡蓝、淡红、淡黄,所以粗看之下就是统一的象牙白。   简单,纯洁。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就有讲究了,上面有多个锦文,对称的牡丹花、一枝独秀的腊梅,清新淡雅的兰花,还有秋日飘香的菊与桂。   按理说这么多花朵聚集在一件绸缎上会很俗,可因为它们是淡色织就,所以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来,而粗略看的话只是感觉云纹飘逸、锦文高雅。   这就是贵而不俗、雅而不媚。   衣料好,做工更好。   王忆是让饶毅帮忙找的裁缝根据秋渭水的身材比例结合照片做出来的,用的是改良过的传统技术:   有拉链但是隐形的,有锁边但很精致,有盘扣但暗合云纹的纹路。   灯光之下,他抖动这件旗袍,如同是一团白练般的柔水在流淌……   秋渭水的眼神顿时直了。   她直接关上门拉上窗帘脱下衣服开始换装。   王忆帮忙,调侃道:“看出你喜欢这旗袍了,你都没有让我出去。”   秋渭水整理着衣服说道:“是我知道你不会出去。”   她体验着苏锦的质地,忍不住的感叹一声:“好滑溜,就好像一层水落在身上。”   “是吗?我摸摸试试。”王忆说道。   “你摸哪里啊!”   “我草,太滑溜了,把我手滑下去了,嘿嘿。”   秋渭水挺不好意思,但考虑到这里只有他们俩,她的不好意思没法做给别人看,于是便落落大方的接受了。   可她换完衣服王忆还在摸,她气的一脚踹上去把王忆踹开了。   王忆顿时正色起来,他看去赞叹道:   “难怪有人说织锦是我国古典技术水平最高的丝织物,这旗袍确实精致华美,但更重要的是穿在了合适的人身上!”   秋渭水听了他的赞美后满心欢喜,但还是不好意思的说:“你这张嘴就是会说,就是会哄人!”   王忆委屈的叫道:“我说的是真话,你说如果这旗袍不是在你身上,而是穿在大迷糊身上……”   他能想象到大迷糊会说什么:“真滑溜啊,跟面条一样,要不然下锅里炖一炖吃了吧?”   听到这话秋渭水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她很喜欢这身衣服,便去镜子前照着看起来,王忆把带来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他准备很久的高跟鞋。   正好是象牙白同款。   秋渭水还没有穿过高跟鞋呢,她只在文工团的时候看到过女战友回家探亲时候穿着这种鞋子,所以穿上后初走路有点摇摇晃晃。   但高跟鞋和旗袍是绝配!   她也意识到这点,穿上后感觉自己颀长的身材更显亭亭玉立,双手下意识收在小腹处——   一个典雅的佳人出现在镜子里。   王忆赞叹道:“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秋渭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散落鬓角的发丝,低声说:“王老师你真有才华,满肚子诗词。”   王忆也不好意思了。   这首《缭绫》是他今天上午在网上现搜的,他背出来的不是全诗,全诗老长了,是写《长恨歌》的大佬白居易所作。   他本来背过了,但这会血液不往脑子里流,所以硬是记不住全诗了,只能背了前面一节算结束。   秋渭水很喜欢这套装扮,但是她喜欢之后又沮丧了:“王老师,这旗袍和高跟鞋平日里不能穿出去,它们太才子佳人了!”   王忆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其实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平日里穿出去。”   秋渭水看着他的笑容,然后跟着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准备让我结婚时候穿是吗?”   “对、对,现在结婚可以随便穿衣服,我看电视上大城市里结婚的时候女同志都可以穿婚纱了,我到时候就穿这件旗袍了。”   王忆一听这话赶紧说:“结婚时候你也穿婚纱,我会给你想办法买一件特别漂亮的婚纱的,这旗袍不用……”   “不用浪费!”秋渭水温柔但坚定的打断他的话,“这件旗袍结婚时候穿就很好了,不要再浪费钱了!”   然后她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旗袍说:“好了,今天试过后我就脱下来保存起来,等到结婚再穿。”   王忆有点懵。   啊,这样吗?这媳妇儿真过日子啊!   秋渭水看看时间说:“王老师不早了,是不是该吃饭了?你等等我,我换回衣服咱们回去请盛老先生吃饭。”   他们回到听涛居,大灶里确实已经把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   盛大贵平日里吃海货并不多,主要是满山花不肯买:海货这些破逼烂吊的东西竟然还得花钱买?那不行啊,怎么把钱浪费在海货上呢?   所以今晚的主菜都是海鲜。   葱油梭子蟹可以占据C位,通红的蟹子上有热油流淌,切开的蟹壳露出白嫩的蟹肉,一片白色中夹杂了红艳艳、亮莹莹的蟹黄。   红烧大虾油乎乎的散发着香味,海螺很肥,队里送来了拳螺,一个海螺就够人吃上一阵子,还有蟹秃黄油拌饭。   秃黄油鲜亮,热气翻滚中,鲜香的滋味格外浓郁,让人吸一口气鲜到肚子里。   王向红亲自推着轮椅把盛大贵推过来,盛大贵一看满桌子的菜和桌子上放置的瓶装酒后略有些惶恐:   “王老师、王队长还有山花妹子啊,不用这样破费吧?这菜也太多了吧?”   王忆说道:“我们学校老师一起过来吃,而且我们学校最近还刚来了一位老师……”   他指向黄有功,黄有功急忙站起来彬彬有礼的说道:“末学后进黄氏有功,见过老先生了。”   这一句话把盛大贵给整不会了。   王忆哈哈笑道:“虽然之前已经欢迎过黄老师了,不过今天有好饭,咱们就再欢迎他一次——反正黄老师能喝酒!”   黄有功不好意思的说:“喝酒误事,我如今已是人民教师,可不能再乱喝酒了。”   王忆招呼说:“好,那不乱喝,有组织有纪律的喝吧,来,都坐下开始吃饭吧。”   王向红也对黄有功说:“黄老师,你愿意喝酒就喝,别喝醉就行。以后还少不了你喝酒的时候呢,以后咱队里要办砖窑厂,肯定得请师傅、请工人,到时候得有人去陪酒,我看你的酒量就可以。”   黄有功笑道:“队长您放心,这个我不是吹,我们黄家人喝酒都行,有客人来了我肯定能陪好!”   “那我今天多多少少的喝点?喝个一两斤吧,一两斤我醉不了,不会出事。”   王忆愕然看向他。   自己那天被放倒的不冤啊!   盛大贵好奇问道:“队长,你们队里还要建砖窑厂呀?”   王向红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有这个想法,但也不一定吧,缺机器、缺技术、缺人才,什么都缺。”   盛大贵沉吟说道:“设备这东西,咱老百姓确实没有办法。”   “可如果说你们缺技术——那我这个老同志可能要不自量力的说一句了,别说你们想要烧砖烧瓦,就是想要烧陶瓷器,我也能给你们烧出来!”   “不管是建窑洞的技术还是烧砖瓦陶瓷器的技术,我都可以不客气的说,小菜一碟!”   王忆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面前这个腰腿有毛病、总是一副糟老头模样的老同志,实际上是国内顶级的陶瓷器生产人才啊!   这是参与了7501瓷设计与生产的技术大拿! 第393章 蜜薯成熟时   突然之间,酒桌上风云突变。   王忆一把将前来陪酒的王东峰拉到一边,很热忱的从秋渭水身边搬到了盛大贵身边,抬起酒瓶就说:   “来,老爷子来一杯北大荒,回忆一下青葱岁月!”   “来来来,同志们赶紧举杯,愣着干什么?赶紧举杯欢迎盛专家的来访,咱们祝他身体健康、长命一百二!”   他还记得盛大贵这人应该寿命挺长的,起码九十几的时候还接受过一些瓷器专家的探访。   所以就祝人家长寿一百二吧,这种情况下长寿百岁不太合适。   众人都被他突然之间的热忱给惊呆了。   徐横呆呆的问:“变脸这么快吗?”   盛大贵被逗得哈哈大笑:“王老师可没有变脸,他自始至终就这么热情啊!”   他问王忆:“王老师,看来你们需要一位烧窑的技术员?也看来我这老同志可以发挥余热了、要被返聘了。”   王忆笑道:“我们当然想要返聘你,不过你的身体还能承受的住吗?以盛大叔你的技术和经验,如果不是腰腿的拖累,恐怕刚退休就会被返聘吧?”   盛大贵说道:“这是实话,我们那个组的同事,都是退休之前就会被厂家或者窑厂抢走。”   “我的腰和腿是没办法,算是献给国家了。就这老腰老腿你让我去给大单位当技术员我干不成,但你们只是建起一个砖瓦窑厂,我觉得我能行。”   他进一步说道:“主要是如果你们想认真搞砖瓦窑厂,肯定需要一个当班的技术员,我可以给你们当技术顾问,给当班的技术员提供一些协助。”   但能当班的技术员,天涯岛这边还没有谱呢。   主要是外岛没有相关行业,历史上都没有,这导致了大家伙都缺乏能贴上边的人脉。   王忆则进一步问道:“盛大叔,如果我们给你安排两个学徒,你来带学徒,手把手教他们慢慢出师,这能行吗?”   盛大贵点点头说道:“烧砖烧瓦不比烧陶瓷器复杂,这个简单,让我带学徒我肯定能带出来,但要出师的话那三五个月不得行——要看他们的学习能力和上进心。”   王忆拍了拍旁边王东峰的肩膀,说:“你看我们这个社员的学习能力怎么样?”   他又对众人说:“我认为峰子这人还是挺有上进心的。”   王东峰挠挠头嘿嘿笑道:“王老师,你看走眼了!”   其他人便哈哈笑。   王忆瞪他道:“你小子,难道你想一辈子当销售员或者渔民吗?有机会当技术工,你还不赶紧大力把握它?”   王东峰弱弱的说:“不是,王老师,当销售员有啥不好?城里的销售员可牛气了。”   “而且我主要是也不是不想进步,是我自家知道自家啥情况。我念书的时候念得不好,学到四年级没上完就跑了,回来摇橹了,你现在让我去学技术,我怕我学不来。”   坐在一旁的满山花看到儿子这幅怂样真是火冒三丈。   她上去就在儿子大腿内侧拽起一块肉拧了一圈,骂道:“你个臭狗肉上不了席面的东西,王老师都说了,多好的机会,你竟然、竟然——你气死我了!”   王东峰疼的龇牙咧嘴。   他赶紧对王向红说:“队长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我这个人你让我嘴贱行、油嘴滑舌行,让我去干活我也肯干,当销售员还马马虎虎,干技术我真干不了。”   “特别是这砖窑厂是咱们社队企业以后的重点,我怕我干不好,给你和王老师丢脸、给咱队里造成浪费!”   满山花这边很生气,但也无奈。   儿子这次的话还真是事实。   王向红叹气道:“算了,让大阳来学吧,大阳好歹念完了小学,他这个人也有上进心……”   “峰子也有上进心。”王忆淡定的说。   他转头对王东峰说:“你想跟石红心成一对,是不是?”   王东峰点点头。   王忆问道:“那你有什么本事、什么技能,能让人家石家人看中你?”   “石红心这个女同志我知道,要强、厉害、上进,你要是只会摇橹撒网,那婚后你想当家吗?你能当得起她的家吗?”   “可你要是当了技术员,那一切就大不一样了,不管是她是咱社员还是她们石家人,都得尊重你这个懂技术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满山花更是满脸感激的看向王忆。   她知道王忆是有心要扶自家孩子一把。   而王东峰弱弱的解释道:“王老师,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徐老师知道,就是本来红心是想跟徐老师过日子的,但他俩为啥没成呢?”   “别瞎说,我俩那就是普通的革命战友关系。”徐横急忙摆手,“我俩性格不合适,都太强势了……”   “对喽!”王东峰高兴的说,“就是这回事!”   “红心也说,她跟徐老师不合适,两个人都要强、都刚烈,以后在一起免不了争吵甚至打架,所以她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发现她跟徐老师确实注定不能成为两口子!”   “可是我、我嘿嘿,我是一坨泥巴,我这人就是喜欢油嘴滑舌两句,但没有主心骨,人家说啥我听啥、人家怎么捏我怎么办,嘿嘿,红心还真是看上了我这点!”   “我们要是成了家,那她就是主心骨,有什么事她打主攻我打助攻,她怎么安排我怎么干——红心也是看明白这点了,所以现在才跟我处对象!”   饭桌上一时鸦雀无声。   王东峰这么一说话,其他人真是无话可说。   只要我够咸鱼,那就没人能卷的动我!   王向红却有些生气,说道:“你你你、你真是个好样的!你还真有脸说出这种话啊,你说咱王家子孙还有你这样的啊?!”   王东峰心虚的说:“队长,你不是一直讲实事求是吗?”   “你以前开会还总是跟我们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是我党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根本要求,是我们党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领导方法。”   “我现在就是在实事求是嘛!”   王向红也无话可说了。   王东峰确实在实事求是。   满山花这边更是唉声叹气,然后对众人说:“你们现在理解我以前要把峰子送去大码公社给黄瘸子当上门女婿的心思了吧?”   正如王东峰先前所说。   自家的事自家最清楚。   对满山花而言这话很适用,真是自家儿子自己最清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忆也不想再劝说王东峰了,郎有情妾无意,再劝下去就要当舔狗了。   结果这时候盛大贵突然说:“东峰这个小伙子是个好小伙子,没有脾气,机灵,听话。这是当学徒的绝佳人选,唉,你不愿意跟我学烧窑技术真是可惜了。”   王东峰愣住了。   我的墙头草性格竟然还是个优点?   王忆想了想,凑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   王东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瞥了眼秋渭水又看向王忆,迟疑的问道:“真的?”   王忆郑重的点点头。   王东峰立马下定决心:“好,盛师傅、队长还有王老师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能再推辞了,我要是再推辞下去我都不是泥巴了,我这变成鼻涕了,软踏踏又让人不愿意沾染的鼻涕!”   “这肯定不行,那你们都给我脸我就得兜着,我要变化、我要上进!”   他喊了句口号后站起来给盛大贵添茶,举起茶杯弯腰恭敬的说:“师傅,我给您添茶了,您喝茶。”   盛大贵笑着接过茶杯放下,说道:“你想明白了?以后要跟我好好学技术了?”   王东峰坚定的说道:“师傅您放心,您以后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一定会当一个好学徒的。”   “您只要喝下这杯敬师茶,我就是您的大学徒啦!”   盛大贵说道:“烧窑是辛苦活更是技术活,要做技术你得记住喽,要有三心,虚心、细心、用心!”   “拿这杯茶来说吧,这茶水可是刚从茶壶倒出来的开水,你说你给我敬了茶我能直接喝吗?是不是得等它凉一凉再喝?哈哈!”   他说完大笑出声,很开怀。   本来因为看到了满山花回到家乡后激动哭泣的场面而有些意气消沉的他,终于又开心兴奋起来。   找到自我价值实现的机会了!   满山花的流泪让他一度又自责又担忧——   老同志人很好,虽然他是雇佣了满山花当保姆,但依然会为满山花和家人、和家乡的分隔而感到自责。   以前他以为天涯岛的王家生产队很落后、很贫困,自己给满山花开工资属于帮扶了农民家庭,这样他还感觉挺好的。   结果今天来到天涯岛他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现在人家社员们家家户户不缺粮食,又有收音机又添置新家具,隔三差五有肉吃有酒喝,这样他给出的工资对于满山花来说就不是很有必要了。   算不上是雪中送炭,应该属于锦上添花。   所以这样他就担忧了:满山花会不会因为不缺他给出的这点薪水而不再回去照顾他呢?   这几个月来他习惯了满山花的照顾,一旦独自一人肯定没法生活,当然他可以再招聘一位保姆。   但问题是再招聘的保姆会有满山花这么勤快、老实、负责任吗?   有以前大码公社那女人教训在前,他必须得对这点打一个问号。   不过现在好了。   他对整个天涯岛来说都变得有价值了,以后他甚至都可以不用待在那座封闭的水泥楼房里了,可以住在这生产队里,然后帮助生产队发展砖瓦窑厂的事业!   这下子他不但不是累赘了,反而成了全天涯岛的贵人。   这次他可以雪中送炭了,还是对整个生产队进行雪中送炭!   于是后面不管吃海鲜还是喝酒他都异常开怀。   因为这是他用手艺赚到的!   王忆也很开怀。   他没想到砖瓦窑厂建设路上跨出的第一步竟然是先招聘到了一位技术员。   行了,这份工作可以开始了!   夜色褪去,黎明到来。   新的一个周来临,又是礼拜一,又要升国旗了。   天气冷了,学生们穿上了胸口印有‘中国’二字的运动服来上学,太阳升起来照在他们身上,真是朝气蓬勃、生机也蓬勃。   秋日的光芒洒落海上、洒落岛上。   经过一场大扫除,天涯岛的四个社员小组变得分外干净,阳光照耀门外院里显得分外亮堂。   社员们该出海的出海、该晒鲞的晒鲞、该收拾菜园的收拾菜园。   红光满面、步履轻盈。   从他们的精气神能看出他们对当前生活深感满意。   昨晚的电视剧让他们尤其满意:“《十一块金牌》真好看,不比武打电影差。”   “对,韩慕侠真厉害啊,你看他出招时候那个眼神,跟吃人一样,看着就是高手。”   “那个洋力士装什么牛逼?看着太气人了……”   这部电视剧是大陆第一部 武侠剧,吸引的不光是大人更是孩子,孩子们课间甚至不去玩棋牌了,都凑在一起聊电视里的剧情。   外队来听课学习的教师们大感兴趣,昨天礼拜天他们回家忙着晒鲞去了,没有过来看电视,没想到错过两集这么精彩的电视剧。   印刷机几天忙活,毛笔字帖印刷的差不多了,有些老师周一过来拿了字帖又听了一上午的课,他们便准备回去复课了。   不过还有的老师要继续听下去,学校给他们开了一个礼拜的假期让他们来听课学习。   虽然这些老师只是来听课没有讲课,但跟学生们在一起共同上下课、同吃同喝几天下来也有感情了。   另一个这年头格外讲师生情,然后听课的老师们要离开,引得好些学生泪光闪闪,甚至还有哇哇哭的。   李岩京今天也要回学校复课了,他给王忆准备了一份临别礼物,是一个红色塑料皮笔记本。   本子封面上印刷着泰山风景,下面有四个字是‘祖国风光’。   王忆翻开后扉页上还有李岩京亲手写的一句领袖语录,“忠诚党的教育事业”。   他也送给了其他教师一个这样的笔记本,给秋渭水的笔记本上写的是:“高举领袖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   李岩京家里条件不宽裕,而这种带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在82年的外岛不便宜。   王忆在公社百货大楼看到过,一本就要一元钱。   李岩京送出去好几本,肯定都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钱。   于是王忆不让他吃亏,沉思之后同样送给他一个笔记本,这本子是皮革封面带钢笔。   他在上面也留了字,写的是从报纸上抄下的一首挺有意思的小短诗:畅迎红日走,终生莫停留。志在百花繁开日,一览观赤球!   另外他在笔记本正面封皮的后面插上了一张照片,是李岩京和天涯小学的学生们在一起听课的照片。   彩色照片!   李岩京拿到笔记本后便笑了,坦诚的说:“王老师,我就知道我给你送一份礼物,你会给我回一份更好的礼物。”   他打开笔记本后要朗诵小短诗,结果一下子看到了别在里面的照片,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呀,是、是彩色照片!这是什么时候给我照的呀?哈哈,把我照的还挺伟岸的!”   王忆笑道:“是我们的小摄影师给你拍的照片,给你拍了不止一张,以后我都洗出来托人交给你。”   李岩京开心的笑道:“这太好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张彩色照片,以前的都是黑白照,包括咱们在县一中结业典礼拍的合影也是黑白照。”   抚摸着照片、抚摸着本子,他脸上又露出一丝忧郁之情:“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只来听了这么四五天的课程,真想在你们队里学习一个学期。”   王忆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李老师你别伤心也别难过,如果你喜欢我们学校,那欢迎你礼拜天经常来玩。”   “或者说这样,我们队里准备组织一场排球比赛,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用比赛的形式来庆祝铁娘子们取得世界大赛两连冠的冠军、也是用比赛的形式来开展女排勇夺冠军精神的学习工作。”   “你们多宝岛肯定要参加的,到时候你做领队来参加比赛吧。”   李岩京说道:“我可当不了领队,这工作不得我们队里的干部来当?”   “即使要找教师当领队,可我们学校那么多的教师呢,还有公办教师,哪能轮得到我?”   王忆冲他挤挤眼:“很简单,我给你一本排球比赛的书你回去多看看,等你们队里要组织排球队的时候你就自告奋勇当教练。”   “你懂排球知识和技战术,在教练人选方面肯定占优势,到时候你们队里大概率让你当教练,即使不让你当教练也会退而求其次让你做领队。”   李岩京听到这话很高兴:“要是真有这样的书那可就好了,但我听说现在市里、县里关于排球的东西都卖完了,排球、排球书等等,连市里图书馆关于排球的书都被借光了!”   王忆回听涛居拿出一本《排球运动教程》递给他。   这本书的印刷风格最简单,黄色书封上有个抽象的人在打排球的线条,外岛人甚至都看不懂这线条的含义,所以它的风格便显得简单起来,跟八十年代很配。   此外他也拿出了一个排球出来,直接塞给了李岩京:“带回去给你们队里社员训练用。”   李岩京看到崭新的排球后更惊喜,却死活不肯要,他说这皮球现在太珍贵了,自己不能占太多便宜。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给我的本子带着钢笔,这是顶宝贵的东西,我有了这样的笔记本当备课本,那我们学校的老师肯定都羡慕,所以我不能再收你的礼物了。”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抽空去我们学校听一下我的课?我、我,我教书教的不太好,想让你给我指点指点。”   王忆说道:“行呀,你回去安排一下课程,看看哪天下午有课吧,我可以下去去你们学校听课。”   李岩京见他痛快答应下来很是高兴,他深情的看着王忆,感动的说:“王老师,你对我真好。”   王忆避开了他的目光、迟迟没敢接这句话。   氛围不大对。   要下午去听李岩京的课程,那最近可不行,他得等到十月下旬才有空,因为这两天队里还要收地瓜。   今年队里农田种植最多的就是地瓜!   王向红尝过王忆带回来的地瓜好吃,便做出大规模种植地瓜的决定。   海岛农田适合种植地瓜。   因为岛上的农田多数就是沙田,适合种西瓜、地瓜这些瓜。   王忆可是从22年弄了好些地瓜苗子回来,现在一块块农田里爬的都是地瓜藤蔓。   因为拥有沙田,外岛好些生产队都会选择种地瓜。   天涯岛以往也会种植很多地瓜,自然不是为了烤着吃,而是为了晒地瓜干或者冬天蒸地瓜当干粮。   其实社员们挺不喜欢地瓜这种干粮的,吃多了胃里反酸或者烧得慌。   但他们没有吃过王忆从22年带回来的西瓜红蜜薯,这地瓜的味道真是太绝了。   王向红吃过,他对这甜蜜味道记忆犹新,所以一直在等着挖红薯的季节。   如今中秋节已过半个月,地瓜秧子开始败劲了,哪怕之前连续几场秋雨洒落,可地瓜已经长到头了,叶子逐渐发黄。   王向红天天去红薯地里查看情况,如今地里的红薯沟上开裂了,这是底下地瓜大丰收的标志,是地瓜长得大又多才把泥土撑裂出了一个个的口子。   裂口越大证明红薯的个头越大,产量越高。   今天礼拜一的下午好天气,万里晴空中还有几朵白云在飘荡,王向红吃过午饭后便吆喝起来:   “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咱们队里红薯田迎来大丰收,今天下午咱们集体收红薯、集体收红薯!”   学生们一听又有队集体活动而且还是收红薯很开心,吃过午饭赶紧回家去准备家伙什。   生产队年年都会收红薯,红薯产量高,一亩怎么着也有个四五千斤,这东西不稀罕,所以生产队允许大家伙收红薯的时候啃着吃。   新鲜红薯挺好吃的,学生们平日里没得吃,到了中秋节之后收红薯的时间,那可以放开肚皮吃个饱。   不过他们也就吃个新鲜,实际上红薯连续吃上几天就能把人给吃怕。   还是那句话。   反酸,烧心!   王忆换了衣服也得参加劳动,等到日头稍微偏西一些他去找王向红,这时候阳光不太晒了,可以上工了。   王向红蹲在了最大一片农田的地头上。   农田不算大,纵向上能有个二十多米,横向上有七八十米,这一共是两亩二分地,但今年种红薯的时候又往外阔了阔,能有个两亩半到两亩七分地之间的规模。   田地里头红薯绿叶黄叶交错,很繁茂。   风吹过,地瓜叶此起彼伏,真是只看这叶子就会让人生出丰收的喜悦之情。   看见王忆来了,王向红冲他招招手笑道:“你从红树岛挖来腐殖质当肥料的主意真好。”   “主要是王老师有办法杀死里面的虫子。”几个老人扛着二爪抓钩来了。   “是,主要是得杀死里面的虫子,咱都知道红树岛那些烂泥混了好些鸟粪能当肥料,可不敢用啊,里面多少虫子?你弄到红薯田里,一旦孵化了就是虫灾,能把红薯全给毁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今年红薯是大丰收了,你们说这次一亩地能不能出六千斤?”   王真尧老人用抓钩抽打碎一些红薯藤蔓后看向地里撑开的裂缝,说道:“六千斤?我看六千斤打不住!你们看看这地上的裂缝,跟老牛逼的缝子一样,这下面得塞了多少红薯?”   王忆竖起大拇指。   这话到头了,老爷子,你的比喻真是绝了!   王真尧看他竖起大拇指还以为是夸赞自己的眼力劲,便得意的问道:“王老师,你有文化,可你不懂农田作业,对不对?你不会干农活,不懂咱农业收成……”   “八千斤!”王忆断然道。   王真尧诧异的问道:“什么八千斤?”   王忆说道:“咱们今年一亩地能出红薯八千斤!”   听到这话,好几个老人吓一跳:“你这是冒进主义啊,咱队里种红薯多少年,最好的年头最好的田地一亩才能出六千斤。”   “对啊,八千斤?那还是红薯吗?那是、那是土坷垃!”   王忆说道:“挖挖试试吧,我觉得能出这个数!”   这数不是他说的,是他当初买红薯苗时候老板承诺的。   他买的都是脱毒红薯苗,产量很高!   所谓脱毒红薯苗是通过剥茎尖技术把红薯里面的有害病毒给去掉,因为红薯是无性繁殖,病毒会一代代的传下去——相当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红薯在繁育,所以会导致病毒蓄积。   病毒蓄积影响红薯的产量会降低,通过脱毒保持红薯的原有特性,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红薯的生长能力。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农田,一队学生也过来了。   大人扛着二爪抓钩或者锄头,还有人提着扁担挑着竹筐,学生们则提小竹篮、拎着杀鱼刀,各有分工。   收红薯是每年的例行工作,就像晒鲞一样,不用王向红特意去安排,社员们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哪片农田忙活了,三五成群、呼朋唤友的便去了。   王向红指挥最大的这块田地,这边人也多。   学生先进瓜田里弯着腰找出红薯藤蔓中贴在地面的大根,一刀割上去断了根子藤蔓便自由了。   他们先去割开藤蔓,后面便有妇女老人用抓钩上去挑起藤蔓开始翻转,将藤蔓缠成一团团的汇聚于一处然后统一抬到地头上。   地瓜叶和地瓜藤蔓不能随意处理。   还绿着的要摘下来喂猪,枯黄的才能收集起来晒干以后当柴火。   一丝一毫不能浪费。   随着一垄沟的地瓜藤蔓被卷出来,开裂的地皮露了出来,看到的人纷纷点头:“今年好收成啊!”   一些老汉拎起锄头、抓钩往手里吐口唾沫搓一搓,准备正式开工。   王向红领着干活,干活之前他先叮嘱:“同志们啊,一定记住了,今年的红薯品种不一般,大家伙下手一定要有数,可不能给出坏了,那样会造成极大的浪费!”   老汉们对此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好浪费的?大的好的入库存起来,小的瘪的歪瓜裂枣的带回家蒸了,碎了烂了的喂猪,一点不浪费!”   “这红薯品种有什么不一般的?还能长出花生来不成?哈哈,红大紫、白大紫、地桑根、掉把子、十里香,不就这些吗?”   各种各样的红薯各有各的长相,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味道。   老汉们说的这五个品种就是现在全国范围内最流行的五种红薯:   红大紫和白大紫块大产量高,只是颜色一红一白,吃起来不太甜比较面。   掉把子色红块大,淀粉含量低,生吃脆爽就跟水萝卜一样,但容易掉把儿、容易坏。   地桑根和十里香的产量差一些,其中十里香味道最好吃,蒸熟后很香甜。   当然这都是王忆听社员们聊的,他没吃过这年代的红薯也不准备吃,红薯他只吃西瓜红蜜薯。   他也下手忙活,老师们都下手帮忙。   黄有功背着手在地头上踱步然后沉吟:“落叶黄,天高云淡风清凉,金秋十月社员忙,硕果累累入仓房……”   好些人看到这一幕露出地铁老汉看手机般的表情。   王忆冲黄有功喊道:“黄老师,行了,别吟诗作对了,今天是劳动课,赶紧上手吧。”   黄有功略矜持的脱掉外套中山装,挽起里面衬衣的袖子,这才下地忙活起来。   有社员便揶揄他:“这是城里来的哪个大干部?”   抓钩和锄头下地,然后一串串红薯被拖拉了出来。   蜜薯不会长得很大,但是数量多、个头也匀称,光这一点就足以让社员们惊叹了。   82年红薯长得个头很不均匀,拿人的体型来打比方,就是有的是女兆日月,有的是郭小四。   学生们看到红薯出来了纷纷嬉笑着上来抢着吃。   拿到红薯他们不洗,扒拉掉泥土用衣服擦一擦就往嘴里塞。   然后旁边的老汉们气急败坏的喊:“草鞋,你干啥拿我的衣裳擦红薯?”   “嘿,别动我衣裳我,我衣裳、我我,我那是的确良!”   “黄老师你赶紧看看吧,你的衣服被当成……”   “吾草!”黄有功回头一看不等提醒他的人把话说完便惨叫一声,“我衣裳!”   他把衣裳脱下放地头,这会成了学生们的毛巾,好几个学生用他的衣服擦红薯。   当然他们不是针对黄有功,但凡有人把衣裳留在地头上,这会都已经沾染上沙土了。   还好,沙田的泥土并不泥泞,抖一抖便能把衣服抖擞干净。   学生们不嫌脏,红薯擦掉沙土不牙碜之后就行,他们立马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咔嚓咔嚓和嘎嘣嘎嘣的声音不绝于耳。   西瓜红脆生且多汁,学生们一吃就吃的亮了眼睛:“哈,这个红薯真好吃!”   “这不是红薯,这是什么果子!”   社员们听了他们的话后有的好奇有的疑惑有的撇嘴,还有的笑道:“我看你们是半年没吃红薯又馋这一嘴了,等你们吃它个三天五日的,我看你们还怎么说好吃。”   不管是收拾藤蔓还是从土里扒红薯都要弯腰干活,这田里没有强劳力只有轻劳力、弱劳力和半劳力,大家伙干这一阵也累了。   王向红说道:“行了,先歇歇、都歇歇,同志们都拿一个红薯尝尝,你们尝尝就知道这红薯的滋味怎么样了。”   他说完自己赶紧挑了一个。   挑了一个被锄头拦腰斩断的,他抹掉泥土啃掉断口,然后咬着吃了起来:“好吃!” 第394章 王老师飞起来   对学生们来说,他们关于红薯最美好的回忆并不是收红薯的时候坐在地头上啃红薯。   其实红薯生吃也不是很好吃,主要是水不太多也不太甜,突然吃一个还行,啃的多了就跟嚼渣子一样。   他们喜欢的是刚收了红薯的那几天,放学回家饿了肚子然后赶紧抓上凉丝丝、软绵绵的红薯来往嘴里塞。   一定要狼吞虎咽,一定要噎得喘不上气来翻白眼,一定要来上几口井水大口往下冲——吃红薯噎的蹦跶是农家常见情景。   这才是红薯带给他们的最美回忆。   能填饱肚子真是一种幸福。   但今天他们对红薯的印象改变了——原来生红薯可以这么好吃,这么脆生这么甘甜!   妇女老人们同样感到惊叹,几个刚才不信红薯能有多好吃的老汉还跟王向红道歉了:   “队长,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质疑你的话了,真是大胆了啊!”   王向红咽下嚼烂的红薯后说道:“你们别着急,这红薯收回去肯定要分给你们,你们到时候蒸着吃,让你们尝尝这红薯蒸着吃多好吃!”   有妇女笑着说道:“怎么能拿回去就蒸呀?先晒两天日头,红薯晒日头以后会回甜,那时候蒸熟了才好吃呢。”   王向红说道:“先蒸上一锅,剩下的再晒上让它们回甜……”   话说到这里他猛然抬头看向太阳。   阳光很灿烂。   见此他便断然道:“二花,你们组里的妇女都跟你回去,把现在挖出来的红薯都带回去,清洗一下送到太阳能灶里去蒸起来。”   “秋天水紧,还用清洗吗?”王真尧说道,“这红薯没有沾染多少淤泥,就算要洗也别用淡水,用海水洗一洗擦一擦送去蒸就行了,大不了吃的时候剥掉地瓜皮喂狗喂猪。”   反正不能浪费!   几个妇女明白王向红做出这个安排的意思。   既然社员们要蒸地瓜,那不如下午由队集体蒸一批,到时候过来领熟地瓜即可,可以省下一顿饭的柴火。   她们起身领着学生开始往竹筐里装红薯——要小心,红薯要完好保存才能尽量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一旦擦破皮、破了口子,那它们就很容易腐烂了。   其他人继续挥舞抓钩收拾地瓜藤蔓或者挥舞锄头来挖出红薯。   前面的人挖完了后面还有学生再往下、往外扩挖一下,防止有红薯遗留在地里。   即使这么挖过两遍也不算结束,等到放了学那学生们还会结伴成群的来再次挖一遍。   这次捡到的红薯就属于个人家庭所有了,所以以前各生产队都过大集体日子的时候,有些队里的人挖红薯不会挖干净,他们做下标记,然后等着让孩子来挖了带回家。   家家户户都有独门标记。   让王向红感到骄傲的是,王家的社员老实本分,干起活来心往一处使,没有使坏心眼的,也没有想要贪图队集体便宜的。   体现在收地瓜上便是学生们放学后可能一个傍晚也捡不到十个八个地瓜,捡到了也是歪瓜裂枣,是白天上工时候不要的东西。   忙活着、忙活着,旁边农田里便响起有人扯着嗓子唱歌声:   “天上布满星,月芽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   王真尧哈哈笑道:“《不忘阶级苦》,曾新芳同志的好歌,这是谁唱起来了?”   其他社员喊:“咱们也来唱,咱们这里人多……”   王向红同样很积极,他站起来说道:“谁学会唱王老师作词谱曲的《好日子》了?咱们来一首《好日子》!”   “我来起个头,同志们会唱的跟我唱——哎、开心的锣鼓,预备,起!”   学生们立马跟着唱起来:“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这是秋渭水在第一堂音乐课上交给学生的歌曲。   曲调优美,歌词朗朗上口,又是王老师作词作曲的好歌,所以学生们学的很积极。   他们这边一曲作罢,远处又有农田响起歌曲声:“太阳一出来呀,哎咳、哎咳哎咳、哎咳哎咳,满山红,哎、哎咳哎咳、呀……”   王忆笑道:“哟呵,这是要斗歌了?”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先抽了口烟换换气,然后满意的说道:“斗歌好呀,一路行军一路歌、一边农忙一边唱,这是我军的优良传统,也是咱们老百姓干农活积极性的一个表现。”   “来,同志们琢磨一下,咱们人最多可不能拉胯,今天得唱他个第一名!”   王状元回头问:“队长伯,咱们不是还要评卫生清洁大扫除的名次吗?我家肯定前三,因为我让我爹把我们门口的地面都给平整了!”   王向红笑道:“是,大扫除要排名。”   “不过咱们搞这个大扫除可不是临时工作,是要时时刻刻保持它,保持一个清洁卫生的环境,所以咱们不是大扫除结束立马评选,而是要观察它几天。”   “观察一下是不是有人在应付,是不是集体大扫除活动结束后,他们家里就懒了、就不重视这份工作了,又把屋里屋外弄的乱七八糟了!”   王状元恍然大悟。   行,过几天再评选更好,他回家让他爹把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再给回填一下。   一定要拿前三名!   反正干活的是他老爹又不是他自己……   后面歌曲齐上阵,《东方红》、《社员都是向阳花》、《红梅颂》、《麦浪滚滚闪金光》等等,真是一首歌落下一首歌又起来。   就在嘹亮的歌声中,太阳缓缓西斜,地里的红薯被挖了出来,积攒了一大堆。   王向红去把库里的大磅给挪了出来,这是给鱼获称重的大家伙,最多一次可以称重一千公斤。   于是等到这片地里的红薯全挖出来,他把大磅挪到地头,装入竹筐后先称重再用扁担挑走送去祠堂前的空地上。   一筐又一筐的红薯放置在地磅上。   王向红称重、黄有功负责登记重量。   社员们坐在地头幸福的啃着甘甜清脆的地瓜然后随意聊天,他们看着地里那一堆一堆的红薯实在是高兴。   放眼望去,丰收了!   把地里的红薯收拾完差不多就是要到傍晚时分了。   随着最后两筐红薯被挑走,老汉们和妇女们纷纷围上来期盼的问道:“队长,多少斤?”   “这块地一共出了多少斤红薯?有没有一万五?”   “我估摸着有一万五,看看能不能到一万六七,今年的肥料没白用,收成好啊。”   王向红看向黄有功,黄有功说道:“同志们,你们都没有猜对,这片农田一共收获红薯两万一千斤!”   “一点没错,正好是两万一千斤!”   社员们呆若木鸡。   他们知道今年丰收了,可往年这片地里都很少能出一万五千斤的红薯总量,结果今年是两万一千斤?   震惊了。   王向红沉稳的说道:“黄老师,你还没有去皮吧?这次都是带着竹筐一起称重的。”   黄有功说道:“去皮了,不去皮的毛重是两万一千八!”   王向红看向农田。   深情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不是一片空洞洞的土地,是一座满满当当的库房!   然后有人指着王忆叫道:“还是王老师算得准,刚才是谁笑话王老师不干农活、不懂收成?”   “对,这里地满打满算是两亩半,两万一千斤呀,一亩地出的还不止八千斤哩!”   “今年这片地不止是两亩半,王老师带回来的苗子多,当时就把这块地往里面扩了扩,我估摸着得有两亩六七吧?”   又有人喊道:“管他多少呢,反正大丰收了——把王老师举起来、让王老师飞起来!让他飞回去!”   别看地头上没有强劳力,可是队里社员们常年做活不管男人女人都很有力气。   众人响应号召,潮水一样涌上去把王忆给抓了起来。   这真是满身大汉了!   他们抓着王忆手臂肩膀和双腿屁股,一使劲就把他给抬了起来,接着有人喊号子:“一二三、起飞!”   王忆直接被扔的飞了起来。   队里通电,社员们没有这么开心过;队里分钱,社员们没有这么开心过;队里有了机动船有了服装队甚至开了饭店他们还是没有这么开心过!   只有农田丰收才能这么开心!   自己种的粮食丰收了,对于农民们来说那种满足感还要超过分到钱。   或许这些地瓜不怎么值钱,可社员们看到今年如此丰收他们就是开心。   因为这些粮食不用买、不用依靠他人,是他们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手种出来的。   这种粮食吃起来踏实!   中国的老百姓根子里有主粮情节,正所谓‘家里有粮、心里不慌’、‘金仓银仓不如粮满仓’就是这个道理。   粮食安全必须得抓在自己手里,那三年困难时期有钱有粮票又怎么样?同胞之间都互相买不到粮食,放到国际层面,如果某一个国家缺粮了,他能简简单单的掏钱就买到足够粮食吗?   小国还行,有多个粮食商可以选。可大国一旦缺粮那就是人道主义灾难,到时候人家跨国粮商会联合起来收拾你!   所以,某个姓茅的老不死还得拉出来挨打,竟然鼓吹中国放弃粮食安全,把粮袋子交给外国人!   这几乎可以说是当代第一汉奸了,满门忠烈的柳家父女还只是想捞国人的钱,这老不死的是想要害国人的命!   粮食这东西的重要性只有缺过粮的才清楚,这年头的老百姓才清楚,因为他们就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   他们把王忆扛起来往前传,王忆直接被人这么扛着扔着带了回去,秋渭水在后面看的眼睛里、脸上都是笑意。   其他农田里的红薯也有收拾出来的,今晚要加班了。   红薯在农田里不能久放,以后容易坏,要赶紧抢出来送到山上晾一晾,然后就要收入冷库中。   还有更多的农田没有收拾出来。   队里农田不多,但是陆陆续续合计起来接近两百亩——这农田不算少,但奈何王家人口更多,平均下来一人也就是二分地!   所以如果种麦子种水稻种玉米那没有多少收获,想要让队里人填饱肚子那是妄想!   主要是队里不光土地少还很贫瘠,大多是沙田,种红薯可以丰收,种蔬菜也能生长,可种其他主粮就不够看了。   今年红薯种的多,足足种了五十多亩,如果一亩地能产红薯八千斤,那合计起来可是四十万斤!   今天下午轻劳力、半劳力和弱劳力们一起上手,可也只忙活了不到二十亩地,后面两天还得忙活着出地瓜。   夕阳西下,日光沉沉。   海面再次被照耀成金黄色,浪花翻涌中,渔船摇橹归来,如同是在金水中滑翔着归来。   丰收的喜悦感染着下午参加出地瓜的社员,等到强劳力们回来,他们立马上去分享这一份喜悦之情。   盛大贵坐在轮椅上遥望着这一幕,他看到的是社员们欢喜的笑容、听到的是社员们开心的笑声。   有海风和煦的吹,有狗子摇摆尾巴四处乱窜,还有倦鸟穿透橙红的霞光回归山林……   这是在城里楼房中不可能有的场景。   人老了最怕孤独。   盛大贵平日里有满山花陪伴也有左邻右舍下班后能说几句话,所以觉得日子还挺好。   毕竟他现在有轮椅了,能出去门口了,相比前几年这日子已经算是天堂一般。   可是跟生产队的生活没法比!   这生产队里太热闹、社员们之间相处太融洽了!   特别是今天臧建设还给王忆来送猪!   于是前面是外出放鸡放鸭子的绿眉毛船归来,有养鸡养鸭的社员赶着鸡鸭下码头让公鸡领队回家。   然后又有机动船靠上,一头头大肥猪被赶了下来!   更热闹了!   肩膀上搭着一件三片红上衣的王东峰兴高采烈的回来,他给老爷子推上轮椅说道:   “师傅你听说了没有?我们队里今年红薯大丰收!说不准还能弄点红薯淀粉做粉条哩!”   “粉条子好吃呀,等到天冷了,队里的白菜下来了,哈哈,大白菜烩粉条,香甜可口呀!”   “今年我们队里养的猪还多,到时候我买二斤猪肉回家,让我娘给你做猪肉白菜烩粉条,她可会做这道菜了,她做菜可好吃了——这你肯定有体会!”   盛大贵听着门下大弟子的絮絮叨叨,不但不感到烦,反而觉得很顺耳、听了很开心。   这才是生活!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王东阳跟着走过来,这是队里给他选的二弟子,魁梧有力,也属于队里比较有文化的人。   相比王东峰的跳脱,王东阳沉稳一些,说道:“师傅,明天早上去我家吃饭,我今天刚磨的玉米面,明天早上吃玉米红薯粥,撒上几粒糖精可好吃了。”   盛大贵笑道:“行,今天吃红薯,明天吃玉米红薯粥,哈哈,尝尝你们队里的红薯!”   “不过粥里不放糖精了,咱们放白糖,我这次过来带了五斤白糖还没有送呢,你和峰子家一人拿一斤。”   王东峰和王东阳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   人家拜师都要给拜师礼,他们这边却可以收师傅的礼,这简直了……   壮劳力全数归来。   王向红便招呼着开始发红薯了。   今天下午全队的太阳能大灶都利用起来了,接连不断蒸红薯,于是家家户户至少能分上十斤。   社员们排队领到红薯,王向红赶紧说:“立马尝尝、立马尝尝,这红薯蒸了才好吃!”   前面的黄小花坐下把蒲箩放在腿上,拿了个红薯也不剥皮,一口咬了上去。   红薯咬开,里面是通红的瓜瓤!   有汁水往外冒,粘在人手上黏糊糊的,一点不夸张——如同蜂蜜!   这红薯把黄小花给吃懵了,旁边的人指着红薯瓜瓤叫道:“好家伙、好家伙,都快看啊,这红薯怎么跟柿子一样?是不是?跟山上熟透了的柿子一样!”   “好娃娘,红薯好吃吗?”   黄小花咽下去后急忙点头:“你们赶紧尝尝,好吃、太好吃了,这这,怎么还有这么好吃的红薯?它比饼干还要好吃!比糖块还要好吃!”   更多的人领到了红薯,有些人家条件比黄小花家里好,吃红薯讲究一些要剥开皮。   随着红薯皮剥开,软塌塌的鲜红瓜瓤露出来。   这块红薯出锅没多久,剥开瓜皮后便有淡淡的热气冒出来。   白气之下,瓜瓤红彤彤……   看起来就喜庆,看上去就美味可口!   西瓜红蜜薯的好处便是入口即烂、蜜汁满溢。   社员们的味蕾全被征服了:   “好娃娘一点没胡说,这红薯怎么能这么好吃呀?你说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钙奶饼干吃过、大白兔奶糖吃过,但真的比不上这个红薯,你们尝尝吧!”   王忆暗道你们这也叫见过世面?告诉你们,像西瓜红蜜薯一样好吃的红薯品种,22年还有十个!   一个红薯一个玉米,这两种农作物的口感在二十一世纪被改良的很厉害,黏玉米、水果玉米等相对于七八十年代的玉米在口感和味道上的优势是碾压性的!   同样,西瓜红蜜薯这些品种的红薯对于七八十年代的寻常红薯也是降维打击!   社员们忙活一个下午本来就累。   这红薯软和香甜,他们拿到手后不用回家了,一家人分一分,西里呼噜就下去了!   好些人家十斤红薯不够吃的,吃的正过瘾打眼一看:蒲箩里空荡荡了!   秋渭水吃的也很开心,她问王忆说:“这红薯怎么还能这么好吃呢?这是什么品种?”   王忆故意大声说道:“主要还不是品种好,是咱们用的肥料好,以前队里顶多撒点大粪,今年地里可是用了好些腐殖质啊。”   他给王向红使眼色。   王向红便配合他说道:“对,这红薯的品种是新品种,可主要还是咱们用的肥料它不一般。”   “谁舍得像咱们一样往地里撒肥料?一亩地撒一百斤腐殖土,放以前谁敢想?”   “没烧了苗子算是万幸了。”盛大贵开玩笑的说道。   王东峰推着他上来,也拿了红薯给他吃。   老爷子一吃同样怀疑人生:这辈子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   王向红把几个组长和党员叫到一起低声说:“后面跟你们各组社员都叮嘱一下,不要把咱们从农研所弄庄稼苗子蔬菜苗子的事说出去,要不然亲戚朋友的找咱们来要苗子,你说咱们怎么办?”   大胆低声道:“那这也是咱们保密小组的工作?”   王向红郑重的点点头:“不错,这苗子不能外传,要不然你说像水花岛那些熊种要是知道了,他们会不会在社会上说风凉话?”   大胆说道:“明白了,出头的卵子先烂……”   “什么啊,是出头的椽子先烂!”王向红瞪了他一眼,“你没文化不行,今年冬天县里要组织各生产队各学校扫双盲,你他妈必须得给我去上扫盲班!”   大胆说道:“行,我爱学习!”   主要是最近大儿子总是抱着课本勤学苦练,甚至还跟着学英语,每天叽里咕噜的斜眼看他。   他听不懂那些鸟语什么意思,他怀疑那兔崽子是给他下诅咒或者在骂他,可他没有证据,所以他也要学习!   大胆主要是怕被大儿子给诅咒了,这可是洋诅咒,童子尿怕是解不了!   一顿红薯吃美了,社员们干活更起劲了,也开始琢磨着怎么去分红薯了。   今年大丰收,一亩地好的能产八千斤,说不准能出四五十万斤的红薯,按照人头分下来,一人能分四五百斤呢!   像是最普通的五口之家,那能分两千多斤,这够吃过半年的了!   社员们开开心心的议论着,王忆听到后笑道:“今年的红薯不能全分给大家,起码要留下一半来做买卖赚钱的。”   “王老师,您说这些红薯要往外卖吗?”王祥赖尊敬的问他道。   如今,这驼背的壮汉子最佩服的就是王忆了。   主要是把儿子给教育成了一个特别孝顺他的孩子,队里就他家儿子给老子打酒打的最多。   他知道这一切的功劳都是王老师的。   王忆说道:“我弄几个烤地瓜的炉子,到时候让销售队一边卖炒栗子一边卖烤地瓜,肯定好生意!”   “这地瓜不用烤,就是蒸熟了往外卖也是好生意。”队员们信心十足的说道。   王忆笑道:“不一样,烤红薯更好吃,按照我的感觉,烤红薯比蒸着吃还要好吃一倍!”   社员们相信他的话,所以便纷纷的倒吸凉气。   蒸的红薯已经如此好吃,那还要好吃一倍是多好吃?不敢想不敢想!   在王忆看来,烤红薯比蒸红薯强的地方就在于多了一个烟火熏出的香味。   蒸地瓜只是甜而已。   口感上水汲汲的不怎么样。   吃过红薯后,社员们开始继续上工。   今天的工算两个。   壮劳力们去下地,妇女们则收拾已经收获出来的红薯:去掉泥巴,把长相好,没有损伤的统一放入竹筐里,再送去冷库进行保存,这是要给队里赚钱的。   捡出一些品相不好或者挖坏的就要分给社员们,可以自己蒸着吃、可以跟玉米面一起做粥吃,也可以蒸熟之后晒成地瓜干。   孩子们央求母亲给自己做点地瓜干。   因为以这种地瓜的好滋味,一旦晒成地瓜干那又甜又有嚼劲,得多好吃呀!   以往最后剩下一些太小或者不成样子的地瓜就不要了,会给猪当口粮,或者蒸熟了喂狗。   但是今年这红薯滋味太好,猪狗们只能吃到地瓜皮了,一些手指大小的小拧巴也被仔细收拾起来,这以后要给孩子晾晒做地瓜干的……   生产队里忙碌碌,直到有人突然喊了一声:“今晚还有《十一道金牌》!”   社员们反应过来,纷纷看向王向红。   王向红愣住了。   对啊,还有《十一道金牌》呢!   这电视剧太好看了,他也特别喜欢,主要是电视里有个洋鬼子大力士很坏很气人,韩慕侠肯定要打他的,这一幕可不能错过,扬我国威呢!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还早,电视剧是七点五十播放,那个你们先忙活,到时候过去看电视——不过那就不是两个工了,算一个半……”   社员们不在乎那半个工,主要是《十一道金牌》、主要是要打洋鬼子大力士壮我国威。   他们愿意为了国家荣誉牺牲半个工!   王向红做出决定,队里重新又开始忙活起来。   有人去地里往外收红薯,有人打着手电筒,有人在过磅,有人在统计,更多的人在筛选红薯规格。   这样用不上王忆,他跟秋渭水凑在一起一人一个耳机去听歌,听的还是钢琴曲。   因为今天王向红跟秋渭水说,之前给他们买的订婚礼物也就是那一面钢琴的调琴师已经来翁洲了,他在翁洲调几部钢琴,然后就来他们岛上给秋渭水调琴。   秋渭水很期盼自己能弹钢琴的那一天。   因为喜欢这种高端优雅的乐器,她在文工队的时候跟着学过弹奏钢琴,虽然还不纯熟,但已经能对着乐谱弹一曲了。   她听着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对王忆说:“王老师,你也要学弹钢琴。”   王忆嘿嘿笑道:“我只想开车。”   秋渭水说道:“咱们外岛用不上汽车,你还是学弹钢琴吧,到时候我们一起来个四手联弹,那场景多美呀。”   她幻想了起来。   如果岛上有桂树就好了,到时候他们在桂树下四手联弹,秋风飘荡、树枝摇曳,桂花花瓣缓缓飘零……   可惜岛上没有桂树,她的情绪有些低沉,可是很快又振奋起来:但是岛上有槐树!   她忽然注意到了眼前的老槐树。   正好,王老师还不会弹琴,她弹的也不好。   他们两人可以进行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的学习,等到明年春天在槐花盛开的时节于老槐树下进行四手联弹,到时候槐花飘香,一样很美!   她把设想说出来,王忆说:“我要开车,我要打球,我要练习双手持球破紧逼,嘿嘿!”   秋渭水耐心的说道:“好,你愿意开车就学开车,愿意打球就打球,这跟学习弹钢琴没有冲突!”   接着她猛的回过神来,问道:“你说的开车还有打球,就是开车和打球对不对?你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笑的这么低俗!”   有人过来招呼他们:“王老师、小秋老师,要放《十一道金牌》了,要不要来看啊?”   秋渭水跟其他年轻人一样都喜欢看电视剧,她收起随身听嗖嗖嗖就跑了。   矫健的如同雌鹿。   《十一道金牌》的出现让万人空巷这种成语开始频繁出现在报纸上。   电视剧对社员们的诱惑力还要超出电影。   无他。   电视连续剧很不要脸,到了每天结束的时候都会留下个悬念,就跟断章狗一样,弄的社员们心里痒痒的,看了一集还想再来一集。   先前还闹哄哄的生产队顿时冷清起来。   王忆这边没事干,索性先回22年一趟。   最近采购的东西多,另一个他还准备把22年的两处仓库收拾一下。   要按照丙-110仓库的样式进行装修,他准备以后就带着大迷糊去运货了,到时候让大迷糊跟着自己穿越时空!   这两个仓库一个在码头一个在天涯岛上。   天涯岛的基本作用是给他一些货物的来路提供解释,这个作用已经用上了:   岛上有生产线,王忆不断往岛上运送商品进行重新包装,这便导致了送上岛屿的货物非常杂乱,可以掩盖他从82年带过去的很多东西。   另一个仓库在码头上,以后王忆往里存放新鲜海货,这样从82年带海货就简单了,直接让大迷糊送进去,再打电话让公司的小货车过来运输就好。   他把丙-110仓库全面拍照,然后发给了邱大年,让邱大年这边按照类似风格进行装修。   同时他也需要一个冷库了,倒不是为82年准备,而是为22年准备。   22年这边海上一旦架起张网那多多少少有新鲜鱼获产出,这得由冷库保存。   于是他又给邱大年发任务,再买一座冷库。   现在沪都已经有据点了,光仓库便有两个,这样他得利用起来。   沪都的两个仓库中一个是他自己租赁的一个是买房子带着的,其中陈进涛和王东义现在去看守的就是买房子带着的仓库,库号是055。   另一个仓库的号码跟丙-110类似,是101,本来王忆还想再租一个110号仓库的,但人家已经租出去了,于是他租了个类似的101。   这仓库不能交给陈进涛了,他自己往里运送货物,然后他准备把钥匙交给陈谷,有时候需要这仓库里的货物了,他就让陈谷去开门,找搬运工给搬到055仓库去。   货物进入055仓库被陈进涛看守起来,等到王东义和麻六例行回来的时候可以带上这些货物回岛上。   到时候可就更没人会去怀疑货物的来路了——麻六和王东义从沪都带回来的,这还能跟我王忆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关联!   至于101仓库会不会引人注目?   这个问题不大,十六铺码头仓库区很繁忙,而陈谷的工作也繁忙,当然这正是他找陈谷来拿钥匙的原因。   陈谷那么忙碌,哪有闲心思关注055仓库是谁来送的货这回事?到时候他就说这是海关上朋友的仓库,陈谷还能去调查不成?   王忆把仓库的装修和派遣工作安排好,然后回来。   他故意出去溜达一圈,等到社员们纷纷回家熄灯要睡觉了才回到听涛居。   哼着歌进门后他打眼一看大迷糊竟然没在床上睡觉,便疑惑的推开门进卧室,下意识的嘀咕说:“大迷糊今晚怎么睡觉不积极了?”   “他早睡了,去大灶睡了,我让他去的。”秋渭水倚在床头看书,看到他进门后便将看到的一页纸折叠起来合上书放下了。   台灯光芒迷蒙。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妩媚动人,撩人心弦。   懂的都懂。 第395章 生产队体育项目   西瓜红蜜薯好吃,这更加的激发了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   第二天一早不用王向红安排,妇女们和老人们便扛着抓钩、挑着扁担的去了地头上开始忙活。   下午学生们加入热火朝天的劳动队伍。   一些妇女被解放出来,她们开始收拾红薯藤和叶子,取还嫩的、水多的来收拾好当猪食。   学生们也有劳动积极性,可他们终究年纪小,精力旺盛、注意力不能集中,有些田地四周是荒山野岭,而秋天山里多多少少有点野果子:   红彤彤的山枣是一簇一簇的,山楂还没有长大没有通红不能吃,可野柿子已经泛起了黄,摘回家去用包袱一包塞进粮食瓮里,几天就又软又红可以吃。   还有炸开的八月炸,零散悬挂通红如荔枝的鸡嗉子,倒挂的紫色小酒杯山捻子……   中秋后的山里好东西不少。   王向红蹲在地头招呼王忆:“王老师,红薯收出来就能倒出五十亩的地来,种点什么好?”   王忆直接坐在地垄上,他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红彤彤的油炸花生米。   泛着油光、挂着白盐粒,个头饱满,油分十足。   他递给王向红,王向红不客气抓了一小把一个个的仔细吃起来:“你虽然在地里干活干的少,但我看你农活比咱外岛的社员要精通,是在东北时候积攒的经验?”   “我觉得你有经验,所以今年种菜要听听你的意见。”   王忆吃了个花生米,嘎嘣脆,喷香。   他反问道:“咱队里以前都是种什么?”   王向红笑道:“萝卜、白菜唱大戏,这是咱农民冬天最爱的蔬菜,好吃还耐寒。”   老汉王真保过来抽烟歇息,他插嘴说:“可以种菠菜,菠菜也是好菜肴,我听广播说这个菜它补血!”   王忆说道:“对,菠菜补铁,补铁也能补血。”   王真保卷了一支烟炮仗分给王向红又给自己来了一支,笑道:“原来是这样,还是王老师懂的多,反正菠菜的耐寒性强,可以以三四片叶时越冬种植,等到第二年早春采收。”   “但是现在种也很好,冬前采收,今年咱队里粮食充沛又有磨面机,自己可以磨玉米细面吃,到时候用玉米细面跟菠菜一起包个玉米面菠菜包子,里面要是再加上点粉条头,香啊!”   王忆分他一起吃花生米,老汉嘿嘿笑。   油炸花生米更香!   其他老人也过来凑一嘴,一人抓上几颗干嚼着过过瘾:“粉条还得去公社里买,咱队里有豆腐,包菠菜包子往里切点豆腐也行。”   “种点小白菜,小白菜这东西熟得快,三十天四十天就能上桌,赶在入冬前还能包上小白菜包子,小白菜跟豆腐一起包包子才好吃。”   “要说什么馅儿的包子,那还得是韭菜的!秋天种韭菜行不行?”   王向红说道:“种韭菜是行,但今年吃不上了,要种得找点韭菜根,嗯,种上以后等明年开春能吃上韭菜。”   王忆说道:“想种什么菜都好说,苗子和种子我来想办法。那个生产队里准备点竹子,这么长、这么宽……”   他比划了一下,“不是整条竹子,要把竹子给劈开,一劈最好四条,然后咱们今年冬天弄个小棚,有了小棚保温,那种什么种不成?”   老汉们一听这话纷纷叫好。   中国的基建狂魔称号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才响起的,而种菜狂魔的称号却是亘古有之。   不管是农民还是渔民,他们对种粮种菜这些事都特别在意!   另一个改革开放后国家启动了现代化农业发展道路,开始酝酿菜篮子工程,要求做到让人民冬天也有蔬菜吃,像是鲁省和中原地区一些种植业发达市县都已经开始大搞特搞大棚种植业了。   这点社员们很清楚,新闻广播里天天说。   家家户户有了收音机,社员们不约而同养成了听广播新闻的习惯——目的是为了跟外队人或者亲戚们显摆自己懂的多。   他们都听过关于大棚种植业的介绍,因此听说王忆可以领着生产队搞大棚蔬菜他们便来劲了。   王忆这边想的是在82年和22年大棚种植工作同步发展。   其中22年发挥技术优势和产业优势直接干房屋式大棚,82年这边则用竹片和塑料膜搞小棚。   小棚也能种不少蔬菜,再配合上滴灌技术,这家伙完全可以让社员们在冬天实现蔬菜自由。   另一个社员们要是省一省,还能给大众餐厅供菜创收入呢。   他们热切的聊着,有学生跑过来从兜里往外掏山枣给王忆吃。   山枣又叫酸枣,因为它们真的很酸,不过酸中带甜,这种酸酸甜甜的滋味还挺好的。   很独特,属于一种野味果子。   王向红这边想让学生们好好干活,便给王忆使了个眼色。   王忆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去邻近的山林里找学生出来上工:“都别乱跑了、别乱跑了,忘了王状元在山里染上类犬症这回事了?”   结果邻近的学生们扭头看他,一个个脸上系着条红领巾!   类犬症是毒虫放出的毒气而引发的,只要系一条红领巾挡住毒气那自然就不会得类犬症了。   而且学生们还坚定的相信红领巾能辟邪,这样脸上绑了红领巾那什么都不用怕。   王忆无语,问道:“你们在找什么呢?这里的山枣已经被摘完了,出去挖红薯吧。”   王凯抬头说:“这里有很多蓖麻子,我们在采蓖麻子哩。”   山坡上散乱生长了不少蓖麻,另外就是辣蓼、苍耳、荆棘之类的东西,反正都被归属于野草行列。   当然蓖麻不是野草,它们秋天成熟后能长出椭圆形的蓖麻子,蓖麻子可以提炼蓖麻油,这东西能当润滑油,吃了可以通便。   这片山坡上的蓖麻长的很密,杆子粗壮,有的比人还高,小学生们在里面钻来钻去,一边钻一边唱: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小学生们钻进蓖麻林子里,王忆还真没辙。   蓖麻杆子上有一层蜡粉,轻轻碰一下就会沾染到身上来,他可不想沾一身白。   再说山坡上还有好些苍耳树。   苍耳属于灌木,树不大可是能长得很茂盛蓬松,上面全是纺锤形的苍耳,布满倒钩,指不定怎么着就会粘在身上。   社员们很讨厌苍耳,它们不能把人的衣服钩破,可粘在上面后往下择总归会损害衣服。   这年头衣服太宝贵了。   于是王忆站在外面招呼学生:“别往里钻了,今天是劳动课,不是让你们来躲猫猫的。”   “王老师,躲猫猫要躲到辣蓼里头,你看这些辣蓼长得密不透风的,钻进去你蹲下,谁都别想找到你。不过你别用碰过辣蓼的手擦眼睛,要不然会变成兔子眼的!”王丑猫过来说道。   王新新说道:“二猫哥,我看电影里那些人动不动就哇哇流泪,谁能这样说流泪就流泪?你说他们是不是往眼睛上抹了辣蓼草的汁?”   “那不是,”又有学生站起来说道,“这个我听我二舅说了,他们往眼里倒眼药水。”   立马有学生反驳:“瞎说,那不是浪费了吗?队长伯说浪费和贪污都是犯罪。”   “就是,眼药水多珍贵,我爹给我姥姥买了一瓶,我姥姥眼睛老是发红发疼,然后我姥姥舍不得用,她说眼药水可珍贵了……”   学生们的思维信马由缰,先谈野草又谈明星最后谈到了浪费话题。   王忆只好咳嗽一声说:“你们别让我发火啊,看看你这都是干的什么劳动?是不是想让我把孙老师喊过来?”   孙征南在学生们面前总是威严面目,学生们对他本能的打怵,听到王忆的威胁纷纷往外钻。   一个个脸上蒙着红领巾、身上只穿背心——没舍得穿长袖长裤校服进去,怕沾上苍耳脱线也怕被蓖麻染上白蜡粉。   还有的玩的开心不出来,直接拽下蓖麻杆子坐在上面摇晃起来,一边摇晃一边喊:“得儿驾、得儿驾!”   “同志们,骑上战马跟我冲……”   王忆一看没辙了,捡起一块土坷垃砸了上去:“让你们干活呢!这是劳动课!”   学生看他真发火了赶紧往外钻,还有的一边钻一边提裤子:“王老师你别生气,我是在拉屎……”   其他学生战战兢兢的说:“王老师你别生气,我们在里面就是上劳动课呢。”   “劳动成果呢?”王忆问道。   学生们举起手里的蓖麻叶子说:“在这里,我摘一些蓖麻叶子回家擦屁股用。”   蓖麻叶子大且有韧性,还真不少人家用这个擦屁股。   当然更多的是用报纸。   把报纸裁剪成巴掌大小的一块块,这就是一张厕纸。   问题是如今就大队里订报纸,报纸不够多,王向红一般还不舍得让社员拿回去当厕纸,所以家家户户还没有实现厕纸自由呢。   更多的学生是进去摘蓖麻子。   蓖麻子圆滚滚的富有光泽,上面有黑色纹路,然后女孩子喜欢用缝衣针和丝线穿起来当手串、项链。   如果谁家孩子摘的多,还会攒起来晒干后来年做成门帘,夏天挂门口可以遮挡蚊蝇。   不过今年队里人没怎么用蓖麻子门帘,主要是王忆这边带回来大量的纱网。   真要遮挡蚊蝇肯定还是纱网更好使!   招弟和几个女学生出来后互相使眼色,王忆注意到了便问道:“你们怎么了?”   女学生老老实实的说:“王老师这里苍耳多,我们准备等放学写完作业过来摘鸡屎沾。”   王忆问道:“摘鸡屎沾干嘛?”   鸡屎沾就是苍耳。   来弟说道:“回购站会收,说是能做苍耳油。”   有老汉站起来捶了捶后背笑道:“苍耳油是好东西,广播上说能治疗中风、中耳炎、疥疮,还能当油漆、肥皂用的硬化油。”   说着他遗憾的摇摇头:“可惜咱不懂苍耳油提炼技术,要不然提炼了抹在躺椅上也很好。”   然后便有人满怀希望的问:“王老师你知道怎么提炼苍耳油吗?要是能提炼咱就提炼一些。”   “王老师肯定能啊。”立马有社员接话。   他们觉得王忆无所不能。   然而王忆只能讪笑:“这个咱们还真搞不了,需要机器的,咱们去哪里找炼油机器?”   社员们纷纷叹气,然后说:“王老师懂怎么提炼苍耳油,就是没有机器。”   “能理解,老话说的好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忆面皮发紧,只能落荒而逃。   他回去后之前聚在一起抽烟休息的老汉已经回去继续忙活了,王向红背着手在地头上踱步。   面色凝重。   王忆问道:“队长,有什么为难事吗?”   王向红说道:“我在琢磨种菜的事。蔬菜吃水多,咱们要种菜得先给这片地浇浇水,入秋以来水不少,可这沙地下水快,你看这地又有点缺水了。”   王忆去抓了一把土。   确实挺干的了,毕竟上一次下雨还是二十天前了。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队里的水井太少了,要是多几口水井就好了。”   王向红叹气道:“少的不是水井,是地下水脉、淡水水源,以前部队驻扎在咱岛上的时候他们找过水源想多打两口水井,但是找不到呀。”   听了这话王忆沉默下来。   22年那边凑巧有地质勘察队在探查天涯岛的淡水资源,如果那边能有所突破找到打井地,那在82年这边他可以按图索骥来打水井。   现在队里吃水相当紧张了。   本来人吃水就不容易,现在添置了那么多鸡鸭和猪,它们每天张开嘴都要吃喝,其实压力不小。   还好队里今年有了滴灌技术,农田菜园大大的节省了水资源,要不然他们队里也得在旱情中脱一层皮!   随着又一天的忙碌,更多的红薯被挖出来,这时候大片农田便空置出来。   王向红很珍惜时间,便催促王忆能不能尽快去农科院搞点蔬菜种子和菜苗之类。   搞种子简单,时空屋里就有一包包的改良菜种;蔬菜苗比较费劲,那就得让他去22年现场进货了。   这事王忆不着急。   他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撒出去,说道:“支书,咱们队里不是要举办排球比赛吗?这一直没有合适的地方,现在我看这片农田就挺合适。”   农田平整,沙土松软,用来打排球还是挺好的。   王向红赶忙摆手:“那不行、那不行,搞排球比赛得去沙滩上,这农田可不能践踏,要不然踩结实了就种不成蔬菜了。”   王忆笑道:“踩结实了再旋耕就是了。”   “旋耕?说的简单。”王向红摇摇头,“用啥旋耕?咱们去哪里找旋耕机?”   这事对王忆来说还真挺简单的。   他在市场上见到过一种简易旋耕机,构造相当简单,一点没有科幻感,算是旋耕机中的折叠拉杆躺椅:   机器主要是骨架和旋刀组成,旋刀是左右两个,骨架是两个扶手、两个轮子和一个衔接扶手、发动机和旋刀之间的铁板。   当时他还好奇问过这机器的价钱,不贵,一千块。   这片土地在他看来是最适合当排球赛场的地方了,岛上的海滩不合适。   天涯岛四周海滩挺多,但就跟岛上农田一样,都比较小、比较零散,面积不够大。   最大的海滩在海湾里,那面积倒是够呢,宽绰绰的怎么也有二三亩地,但问题是沙滩有弧度,从岸上往海里是略倾斜的,这种环境不适合当赛场。   王忆说道:“队长,咱们如果真要搞排球比赛来响应国家提出的学习铁娘子精神的号召,那肯定得有场地。”   “沙滩真不行,我看这片农田挺好的,你别怕被人给踩踏了,我给咱队里支援一台旋耕机——很便宜的,用柴油,等你看到你就知道了,这机器真是又便宜又好使!”   王向红一听他要给队里提供旋耕机顿时嘴上说不要、手上一个劲的搓。   心动!   王忆说道:“等我去咱餐厅给老同学打个电话,让他给我从车间调拨一台这种简陋旋耕机。”   “其实这种旋耕机在内陆不太受欢迎,功率不够大、功能不够多,但咱们外岛够用了,总共百八十亩地,小意思!”   王向红弱弱的说道:“那你试试吧,要是有了旋耕机,那咱社员的手就解放出来了。”   每年光是刨地就要麻烦好些社员、好些时间。   以往倒是不要紧,队里的妇女和老人们没多少事干,伺候这些农田不算累。   但社队企业现在抽调走太多人,销售队、服装队、大众餐厅、点心队、木工队等等,杂七杂八一合计,其实调走的劳动力已经快上百人了。   偏偏这上百人不是心灵手巧的妇女就是吃苦耐劳的妇女,这本来都是伺候农田的好手。   没了这些劳动力,田地里的活没那么容易。   而且王忆这边还想搞砖窑厂,一旦有了砖窑厂,那队里的强劳力和轻劳力都要被抽调走,这样海上作业、田间作业都会很麻烦。   王向红不赞成社队企业搞砖窑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这种工厂太消耗劳动力了!   所以生产队现在确实需要机器了,机器可以解放生产力,这个道理王向红是明白的。   两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就选了最大一块农田当排球比赛现场。   王忆当场回去拿来拦网和排球。   竖起拦网简单,用两根长竹竿插地里,尽量插的深一些,然后把拦网挂起来就行了。   王向红拿到排球后一个劲的在手里转悠:“这个排球有什么魔力,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它呢?”   王忆问道:“队长你不喜欢吗?”   王向红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乒乓球、足球、排球,这些球都不是咱们老百姓玩的东西呀。”   王忆说道:“我准备给学生玩一下,让他们接触接触正规的运动项目。”   王向红问道:“让他们学着打排球?”   王忆摇摇头:“没有合适场地,这片农田还得种蔬菜呢,咱们就是响应国家号召在这里打个比赛而已。”   “我准备在学校里弄几个石台子、买几副乒乓球拍给学生们练乒乓球!”   王向红很赞成:“这个主意好,乒乓球是我国的国球,还肩负过小球推动大球转的使命,是一项好运动。”   “六八年部队刚离开、咱们小学刚成立那会,部队给咱们留下了几副乒乓球台,可惜后来咱队里没有乒乓球拍,慢慢的台子就被拆掉了,现在再建起乒乓球台,也算是对解放军同志们的致敬了。”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现在社会上乒乓球运动很热,队长你会打吗?”   乒乓球这项运动在民间掀起的热潮足足维持了半个世纪。   1959年,第二十五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联邦德国多特蒙德举行,我国运动员容国团夺得男单冠军,这是国家在世界体育比赛中第一个世界冠军。   看看现在女排夺冠就知道了,当时这第一个世界冠军肯定在国内受到热捧。   确实如此,当时民间由此掀起了一股全民打乒乓的热潮,水泥台、洗衣台、门板、书桌、砖头、自制乒乓球拍全部都成为了广大群众全民健身的工具。   由于乒乓运动占地小,室内室外都可以进行,所需不过一个乒乓球和客厅大小的空间。   而在六十年代国家一贫如洗,没有任何运动娱乐设施,人民想要搞个有对抗性的运动都不容易。   这种情况下占用空间小、涉及运动工具简单且娱乐性竞技性双强的乒乓运动自然成为了民间最火的体育运动,没有之一。   而且59年在传奇英雄容国团首获世界冠军的同时,沪都成立了国内第一家乒乓球器材生产厂家,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双喜品牌——大美总理亲自给题的名字。   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民间乒乓热潮持续三十年。   但到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成果开始彰显,城里的老百姓有钱了,篮球足球这种对抗性更强、趣味性更强的运动便登上了历史舞台。   从那时候开始乒乓球热开始退潮,等进入二十一世纪,民间玩乒乓球的人就少了许多。   王忆少年时代算是乒乓球热潮的余韵,他小学的时候跟着父亲去打过几次乒乓球——那时候都说打乒乓球能够预防近视,家长很喜欢让孩子去接触这项运动。   等到他上了中学开始,乒乓球运动在民间彻底没落,那时候NBA和五大联赛主导了学生们的视野,篮球和足球才是学生挚爱的运动。   这年头乒乓球还很热,王向红听到王忆提及这项运动他就来劲了:   “那可是!我当然会打球了,66年开始公社每年都有比赛,持续到77年,一共打了十二年,我拿过两次名次!”   满脸自豪,满身的意气风发。   王忆问道:“啥叫拿过两次名次?”   “就是进入排名了。”有社员解释道,“前八名是名次,队长拿过两次第八!”   王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向红不高兴的说道:“你笑什么?你看不起我?别看我现在上年纪了,有本事等你买到了乒乓球拍咱俩赛一赛,你看我怎么用合力发球来造你!”   “咱队长就是咱公社的郭跃华!”社员们这边则笑了起来。   郭跃华和蔡振华都是当前年代体育圈里的明星,江家良则是后起之秀,女排方面则是童玲、曹艳华等女将闻名于世。   这都是当前老百姓耳熟能详的明星。   因为这年头的体育明星也是全民学习榜样。   社员们调侃了王向红又问王忆:“王老师,你的乒乓球打得好吗?”   王忆讪笑道:“我不太会玩乒乓球。”   听到这话社员们很诧异,王向红也很诧异。   现在的大学生还有不会打乒乓球的吗?   这就是他刚才直接说自己要用合力发球来收拾王忆这种玩笑话的原因,因为他下意识的默认了王忆会打乒乓球。   社员们听到王忆的回答后还觉得他是开玩笑,等得到王忆认真的确认后他们傻眼了:   “还想着让你教出几个乒乓球健将呢,看来这够呛了。”   “要是真能教出来就好了,我听广播上说前年国际乒联创立了一项比赛叫世界杯,专门选各国乒乓球运动员里的高手去打比赛,奖金是一万元呢。”   “一万元啊?呵,赢了就是万元户!”   社员们惊叹。   王向红淡定的说道:“你们这都是听的什么呀?听风就是雨、听五不听六的!”   “世界杯的奖金不是一万块,是一万美元!换算成咱的人民币,差不多能有两万元!”   “而且参赛的不是什么高手,是顶级高手——只有男子单人乒乓球世界排名前8的运动员以及各大洲冠军才能参加。”   “80年的第一届世界杯冠军就是郭跃华,他给国家一下子创收了一万美元的外汇!”   有老人遗憾的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天分这么好,你怎么不会打乒乓球?你要是会打的话,肯定也能给咱们国家创汇!”   王忆尴尬的擦擦额头。   你对我的运动天赋怕是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看一看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特别是那曲臂形成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再摸摸自己的叉腰肌,然后他骄傲的叉了会腰:   老子现在今非昔比,已经浑身肌肉是一条猛男了,放在篮球场上绝对堪称王家生产队小库里!   他还真会打篮球,打的也不错,‘王家生产队小库里’的绰号不是他自己吹嘘,而是跟他大学时代的绰号有关:   当时同学都称他为502库里。   当然他们班里一共26个男生六个半宿舍,然后有七个库里……   那时候当库里比较简单,长得帅、会投三分就行。   要绰号杜兰特得会大回环,这活一般家庭拿不下,因为大回环容易回了人家下巴得赔钱。   还有绰号勒布朗的,这个绰号一般人更拿不下,这得跑的快、兄弟多,一次打球能先后跑去几个场子打好几场的兄弟篮球。   王忆回忆着过往的风采一时之间也是意气风发,他说道:“我准备在学校开设两个体育项目,一个是乒乓球一个是篮球,我自己做篮球教练!”   王向红说道:“篮球?篮球需要篮球架呀,咱们去哪里买篮球架?”   王忆说道:“自己钉一个!”   他从22年买篮球板和篮球框、篮球网,这样自己用木头钉一个篮球架镶嵌上篮球板即可使用。   天色已经黯淡,众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   王忆去吃晚饭,晚上又是吃螃蟹,另外漏勺给他们炖了两条大马鲛鱼,也就是沿海地区人民口中的鲅鱼。   这两条鲅鱼合计起来有十斤,不算很大,这种鱼有的是十斤十几斤的大个头。   徐横摇摇晃晃过来吃饭,感兴趣的问王忆:“王老师,听说你准备在学校弄几张台子、买几副板子搞乒乓球运动?”   王忆说道:“对,咱队里有砖头有水泥,自己抹个台子就行了……”   “那我来抹,这个我在行。”徐横自告奋勇。   王忆问道:“你喜欢玩乒乓球?”   徐横笑道:“我太喜欢了,哈哈,从小学到中学我都是我们学校的高手,当时我最爱干的事就是一下课马上飞奔到水泥球台前占台子、一放学就跑回我们楼占洗衣台然后打球,不打到天黑绝不回家!”   “我跟你说王老师,我从小就练就了一手车撕的绝活,不管什么对手碰上我的绝活都抓瞎,他们球拍一碰球就飞了,落地还死转死转的,在地上还能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王忆一愣一愣的:“你这乒乓球是湘楚大地生产的?它挺能吃辣啊。”   徐横推了他一把笑道:“我打乒乓球真的厉害,等你立起台子来了就知道了,看我给你立棍!” 第396章 档案送到,有根了   两条鲅鱼是红烧的,用油先干煎再红烧,烧的时候撒上了几块干辣椒段,那滋味真是没的说。   鲜鱼肉不只是鲜,还很香!   王忆和教师们吃的赞不绝口,喝了酒出来的王真尧听到后说道:“王老师你爱吃鲅鱼我领你去钓,这时节随便弄一艘船去海上放下两条杆子就能漂钓上鲅鱼来。”   “刚出水的鲅鱼漂亮,到时候咱们专门钓小鱼,带回来不管是清蒸家常烧还是干煎,那味道绝对好。”   王忆笑道:“那我没空啊,上午上课、下午还要收红薯……”   “红薯收的差不多了吧,明天下午估计干个多半天就完活了。”王真尧说道。   王忆合计了一下差不多。   王真尧说道:“等傍晚那阵我领你出去,到时候去夜钓,挺好玩的。”   “不过最好还是早上一大早就去钓,钓鲅鱼两个好时间,早上还有傍晚,早上的时候它们饿,饥不择食,更好钓,傍晚也还行,多少的差点事。”   王忆说道:“那就等到傍晚吧。”   早上肯定不行。   他不能早起,怎么着也得保持充足睡眠。   特别是最近秋渭水榨了他不少精力和体力,晚上是他养精蓄锐的时间段,他最近晚上都不怎么往22年跑了,目的就是为了养身子。   他们定了傍晚的时间,然后各自去休息。   王忆晚上挺忙,最近天气转凉了,有些社员不注意便感冒了,感冒一传染好几家子,弄的挺麻烦。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传染,王忆戴上了口罩。   这被前来买劳保手套的大胆看见了,说:“王老师你这里好东西就是多,你脸上带的这是什么口罩?看起来真好。”   王忆递给他一个,说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你喜欢送你一个。”   大胆讪笑道:“这多不好意思?”   “你说不好意思咳咳,你这么快接过去干嘛?”正在门市部里帮忙整理货架的盛大贵老爷子开了个玩笑。   他也有点感冒,不知道是他被社员传染了还是他把病毒从城里给带到了天涯岛。   现在砖窑厂虽然还没有开建,但老爷子开始在岛上暂居了,这砖窑厂还没有活他自然也没有活,于是老爷子免费吃住在岛上挺不过意,就想帮点忙。   可他腿脚不灵便,哪有什么活能帮上忙?去收拾地瓜都不行,收拾地瓜得频繁弯腰,他的老腰耐守不住这折腾。   王忆想了个招,把老爷子暂时请进了门市部,让他帮忙整理货架。   门市部跟社员们接触多,而且老爷子在楼里憋坏了,拥有强烈的交流欲,用22年的话来说就是他其实有社交牛逼症。   一天两天的下来,他就能跟社员们开上玩笑了。   大胆拿着口罩好奇的翻看了两下,说道:“我是有大用,这不是天冷了吗?早上海风挺凉的,出船太快的时候这海风往人鼻子嘴巴里猛呛,所以我寻思这有个口罩戴着肯定好。”   “这口罩什么材料的?我看县医院的大夫都是棉布口罩。”   他研究了一下手里的N95,很好奇。   王忆答非所问的说道:“你要挡风呀?这样确实用棉布口罩更合适,这种口罩是大城市里的大夫用来防细菌病毒的。”   “这样,你们先戴着这口罩吧,回头我给你们找县医院后勤上的朋友弄点棉布口罩。”   大胆听到这话肃然起敬。   王老师的路子真野,真是哪里都有朋友!   不过王忆在县医院的关系是生产队众人皆知的事,这是王墨斗和黄小花大肆渲染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上工之前强劳力们纷纷往门市部跑,跑过来找王忆要口罩挡海风。   王忆手里口罩多,便一人发了一个。   王向红见此便责骂强劳力们说道:“你们真是二皮脸,睡了一觉脸都大了?嗯?跑来占王老师的便宜了?有脸了?”   王忆笑道:“队长没事,这口罩本来就是给咱们队里社员准备的。”   “我这口罩是干嘛用的呢?主要是给冬天准备的。”   “口罩一能挡寒风二能挡细菌病毒——话说咱们县里啥时候要组织扫双盲的活动?我到时候给咱们全队社员扫一下科盲和医盲,让大家对常见疾病有个大概了解。”   王向红说道:“这得等天冷了又没有渔汛的时候吧?反正这事县里已经喊了大半年了,从年初年会就开始喊,现在都农历八月的下旬了,结果也没有开展相关学习活动。”   王忆说道:“行,那不着急,等办扫盲班的时候再说吧。”   “反正口罩这东西不值钱,我给咱队里人备了不少,他们愿意戴就戴,这是好事,队长你别因为这事特意来批评他们。”   王向红叼起烟嘴说道:“我不是光为了这事特意过来的,是我今天要安排人去市里一趟,接那个钢琴调音师过来给咱收拾钢琴。”   “然后我寻思问问你,你在市里仓库有没有要搬运的东西?有的话一起给你搬回来。”   王忆问道:“还要开船过去?这么正式?”   开船跑市里一个来回可不少吃油。   王向红叹气道:“人家钢琴厂的专家师傅地位高、架子大,前面我不是跟你说这师傅已经到翁洲了吗?”   “本来寻思在翁洲那边忙活一天他就坐船来县里,然后咱坐客船把人接过来。”   “结果人家师傅不行,说是自己带的工具、行李挺多的,都是专业工具,而翁洲到咱们县里的客船上小偷多,怕被偷了工具,所以要求咱们去接。”   “我这一直不知道,结果他就一直没来,还是昨天我多了个心眼让文书去县里打电话给他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人家的意思——”   “反正今天得派船去接人!”   王忆皱起眉头。   这什么师傅,生肖属相很罕见,他是属钉子裤的啊?有点会装逼了!   但钢琴调音的事还真得专业人士来负责,王忆也只能忍住这口气,看看来的师傅到底是什么高级人才。   要是这人一个劲的装逼,那王忆可就不客气要想方设法的收拾他了!   这样他没多发表意见,只是简单的说道:“我让大迷糊跟船,到时候去仓库看看里面有什么。”   “反正有什么搬什么吧,肯定都是人家邮寄给我或者给咱们生产队的东西。”   早饭是玉米面粥炖红薯。   很甜。   这些红薯都是第一天挖出来然后晒过阳光进行回甜处理过的,甜度更高,吃起来绵软甘甜如同软糖,学生们一人一大碗,把升糖指数拉满了!   另外早餐配了南瓜饼。   点心工坊时不时会烤一些南瓜饼,或者分给队里老人或者给学生们当早餐。   南瓜饼更是香甜可口,搭配粥做早餐是很合适的。   不过这种甜食早餐是偶尔有之,队里当时种植的南瓜不多,王忆说过自己的南瓜好吃,可社员们没吃过加上当时他在队里威信还不是现在这么足,所以大家伙不买账。   在社员们看来南瓜能有多好吃?这东西只要有粮食吃就没人去吃,好些人是种了南瓜喂猪的。   无他,外岛南瓜品种不行,入口发涩。   像是高粱饼子这种东西口感也不好,但喝点水、就点咸菜咸鱼好歹能填饱肚子。   现在的南瓜不好吃,用油炒着吃味道还行,如果只是单纯的蒸煮那没法吃,因为找不到能搭配的菜,所以压根做不到吃南瓜吃到饱,强行吃上两块会反胃。   于是他们错失良机。   只有学校菜园子种上了一圈的南瓜,队里是水土不是很适合种南瓜,王忆种下的板栗南瓜味道也比不上22年原产地的东西。   不过相对这年代外岛流行的南瓜已经是好吃的绝绝子了!   这样只有学校收获了南瓜,王忆给学生吃都不够,压根没法分给社员们。   社员们只能明年再吃了。   今年南瓜种子都被社员们给分走了,明年肯定家家户户院子里要爬满南瓜藤蔓了。   南瓜不多,做出的南瓜饼也不多,平日里早餐还是要靠馒头、稀饭、疙瘩汤之类。   馒头和稀饭要配咸菜,漏勺这边腌了几瓮的咸菜,另外还打算自己做点豆腐乳。   豆腐发酵好了就能做成豆腐乳,但这过程挺难的,王忆只能祝他一帆风顺,他觉得这东西还是从22年往82年捣鼓更合适。   自制豆腐乳的发酵过程太久,发酵的不好得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他觉得再过半年秋渭水都要怀孕了!   这真是等到怀孕也等不出来。   慢慢悠悠的处理了早饭,王忆等着钢琴调音师来岛上,结果还没有等到这位专家倒是等来了县里的小康生活工作组。   叶长安亲自担任工作组的组长,副组长是一位主抓民生的副县长,名叫林长城,是个油滑的中年人。   林长城这次过来是送牌匾的——这次不是奖状,是一块不锈钢牌匾,上面有红色油漆喷字:   江南省翁洲市小康生活模范村庄!   王向红对这块牌匾真是望眼欲穿,看到牌匾到来而且还是生产队从没有过的不锈钢牌,这把他给高兴坏了也骄傲坏了:   外岛多少生产队?有几个生产队能挂上这样一块牌匾?   县里对待这块牌匾的态度也很郑重,牌匾甚至是用一块红缎子给盖住的,拉开红缎子才是不锈钢牌,而不锈钢牌上还系了一条红绳,挂着一朵红花!   这格调一下子上来了!   于是王向红把王忆和留在队里的副组长、党员们等人全给召集到了办公室,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林副组长的到来,也欢迎牌匾的抵达。   林长城为此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通体用词非常讲究,将官面文章做出花来了。   等他讲话完毕,王向红上来领牌匾,王忆安排了小摄影师来给他们拍照,抓拍了几张照片准备以后洗出来留念。   林长城将牌匾交出去后拍了照片,然后冲着王忆便笑了起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的笑容!   这不是王忆腹诽人家,实际上林长城这次来就是有事找他,特意将他拉到私底下问道:“王老师,国庆节那天你们去物资交流会了?”   王忆说道:“对,过去凑了凑热闹。”   林长城顿足做出遗憾的姿态说道:“嗨呀,那你们不跟我知会一声?实不相瞒呐王老师,这物资交流会就是我组织和筹办的!”   王忆立马肃然起敬做出钦佩的样子:“原来是林领导组织的,难怪这物资交流会办出来的规模那么大,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那么多人的集市呢。”   这事林长城确实挺骄傲的。   最近几年自从他接手了县里的民生工作,物资交流会是越办越大、越办越成功,这点叶长安都三番两次的表扬过。   他认为这是他的功劳,因为他还不清楚改革开放对国家民生和经济的助力有多大。   于是他的下巴不自觉的便抬了起来,笑道:“这个物资交流会确实挺大,可会开大了、人多了,难免出摩擦,王老师是大地方回来的人,肯定明白这件事吧?”   王忆笑道:“明白明白。”   他隐隐猜到了林长城来的目的,恐怕是要给物资交流会上抓捕的那群流氓青年说情的。   他猜对了一半。   林长城只想给一个人说情:“王老师,我知道你这人办事干脆利索,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   王忆点点头。   林长城叹气道:“是这样的,我有个老同学在咱们县的长海公社当干部。”   “我这老同学呀工作非常踏实,甚至可以说一心扑在工作上,导致他对家庭关爱不足、对孩子疏于管教。”   王忆知道他要给谁说情了。   流氓青年中一个核心人物叫张子轩,他爹是长海公社管委会的一位副主任。   这事他清楚,郭嘉前几天给他写过信,把那伙流氓青年的处置情况跟他说了说,青年们身上多多少少的背着点其他案子,治安局准备彻查到底,流氓青年们基本上都得去牢里踩几年缝纫机了。   林长城这边严肃的说:“我不偏不倚的说句公道话——确实是公道话,并不想为我那老同学的儿子开解什么……”   王忆听到这话便笑了。   这是开始拉偏架了。   于是他直接举起手摆摆手说:“林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不用说了。”   林长城见自己的话刚起了头就被打断心里挺不开心,更不开心的是王忆直接驳了自己的面子。   这是不拿副职当干部了?   王忆笑吟吟的说:“张子轩,对吧?您老同学的儿子是这么个名字?”   林长城勉强露笑的点点头。   王忆说道:“那我会跟治安局那边写一份报告书,把关于张子轩的控诉给撤销掉!”   听到这话林长城都惊呆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都以为王忆打断他的话是要驳掉他面子、一定要狠办张子轩了,没想到人家直接痛快答应撤案?   吃惊之下他忍不住的叫道:“真的吗?你不是在应和我吧?”   王忆笑道:“真的,当然是真的。林领导您亲自来说这件事,我能不给您面子吗?”   “这个张子轩做的事情确实过分,他调戏我的未婚妻还有叶领导的孙女,你说这真是胆大妄为,我本来是要狠办他的,不过既然您亲自开口了,我怎么着也得给您面子!”   笑容满面,情真意切。   当时调戏秋渭水的几个青年里就这个张子轩最嚣张,让王忆放过他?   那不如给王忆编一顶绿帽子戴头上或者给他脸上吐口唾沫让它风干得了!   郭嘉在信里说过那些青年身上都有点案子,他没有特意点名张子轩,应该是张家也对他使劲了。   但王忆能猜出这个张子轩的屁股肯定不干净,很可能是里面最脏的。   可张家多少有些人脉,张子轩调戏了秋渭水但没调戏成功,责任不大、罪行不算严重——流氓罪定性很宽松,可大可小。   这张子轩现在能定的就是个流氓罪,而且性质不太恶劣,这样到时候张家再在公检法体系里找找人,法官到时候只要公正量刑,那张子轩就没有多大麻烦。   王忆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他生平最恨这种‘我爹是XX’的X二代。   以前他没有能力办这些人,如果有了能力他能轻松放过吗?   绝对不行!   所以他要借着林长城上面求情的机会把张子轩给捞出来,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安静的等待明年到来。   1983年!   以张子轩这种二代的德性他会出来后会老实吗?必然不会!   那王忆就盯住他了,即使他老实也没用,以往的案底他会找庄满仓给留好了。   到了明年国家展开雷霆万钧的行动后,他立马就举报张子轩!   其实现在去坐牢的那些流氓青年都是运气好。   王忆觉得自己是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因为自己而提前以轻罪去踩上了缝纫机,这代价很小了,否则他估摸着到了明年这伙人得排队去投胎。   张子轩本来也可以趁机改命。   但他家里想要把他运作出来,甚至不惜找到了林长城这个实权大官来当说客,那王忆有什么好说的?   你敢死我敢埋!   现在已经十月份了,再过俩月就是83年,到了明年一定把查出来的罪行全送给公检法,尽量送他上路!   林长城肯定不知道他这些打算,在这干部眼里王忆就是给他面子了。   他很高兴,拍着王忆的胳膊亲热的说:“王老弟,多谢你的理解和慷慨呀,哈哈,说实话,老哥我来之前心里惴惴不安,毕竟这件事是我那大侄子有错在前……”   “林老哥您别跟我客气了,这是小事,您说您亲自跑一趟,我还能驳了您面子?”王忆表现的更亲热,“再说了,以后我们队里还要发展经济奔小康呢,我们需要您指导的地方可不少呀……”   “那咱们都别客气了。”林长城当即痛快的说道,“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老哥帮忙你尽管提,老哥这人吧比较讲原则,但愿意帮助朋友。”   “毕竟,这个社会太复杂、太险恶,咱们朋友之间就需要互相帮助,这样才能走的顺畅嘛。”   高兴之下他这样的老江湖也忍不住把话说的直白了起来。   正常来说他都会打官腔,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简单明了。   王忆跟他不客气,直接说道:“是这样的,领导,我们队的社队企业不是准备开设个砖窑厂吗?”   “你看我们岛上地势这么崎岖,肯定不适合建厂,所以我计划着后面可能需要跟咱县里打个申请,承包一座无人岛什么的在上面建厂,您看?”   林长城笑道:“你想要承包无人岛那肯定不行,但如果是你们生产队和你们的社队企业来承包——那没有问题,我这里举双手赞成。”   “国家已经说过了,要支持老百姓搞经济建设、要帮助人民去尝试新的商业模式。”   “你们生产队的社队企业建起一座砖窑厂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旦咱县里有了自己的砖窑厂,那人民想要翻新房屋或者盖新房可就方便了,所以这件事县里和我们工作组一定会大力支持!”   “甚至我可以在这里向你承诺,只要你看中的岛屿确实是无人岛,那就可以承包!”   “我说的!”   这番话说的气吞长虹、掷地有声。   王忆笑道:“红树岛也能承包吗?”   林长城做出为难的样子,最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说道:“可以!”   王忆暗暗咋舌。   难怪在22年外岛已经没有了野生鸟类栖息圣地,八十年代的人没有保护野生动物和环境的概念,破坏了不少的野生资源。   这样王忆便琢磨,等以后他们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了,手头上有钱了他还真得把这岛屿给承包下来然后正儿八经的保护起来。   他还想在82年时空以后围绕天涯岛搞旅游业呢,如果红树岛一直是候鸟在外岛海域的休息地,那多年之后这地方是可以做成旅游项目中的一个王牌产品的。   林长城也是人物,心思缜密,他没有相信王忆的空口承诺,而是问王忆什么时候去撤销对张子轩的指控。   王忆便说道:“我现在就先给庄局写封信,你帮我送过去,然后马上礼拜天了,等我礼拜天亲自过去签字撤销指控,怎么样?”   林长城开怀的笑道:“不着急、不着急,王老师你按照自己的时间来进行安排就好。”   王忆写信拿给他并且光明磊落的让他看了信里内容。   内容没问题,就是他跟庄满仓叙旧和给张子轩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最后阐述了自己一方要撤案的心思。   林长城拿到信后欢天喜地的离开,王忆转头去找秋渭水,把关于张子轩的情况说了一下。   他没法透露关于83年的信息,便只能对秋渭水说自己后面有安排,一定不会让为非作歹的罪犯逃脱法律制裁。   秋渭水听后点点头,她说道:“这种大事我听你的,因为我比较笨,不太会处理事情。”   “不过你这样挺好的,没有招惹林长城,林长城是齐敏一派的人,我爷爷说这个人很会拉帮结派,挺危险的。”   王忆说道:“这样吗?爷爷和他们这一派不合?”   秋渭水想了想说道:“也不算吧,就是关系没有很好,双方做一些事的理念不一样。”   她进一步解释道:“主要是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太愿意跟人去明争暗斗,所以很多事退一步也就罢了。”   王忆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样吗?那我知道了,等明年吧,明年我或许可以帮爷爷解决点小麻烦。”   两人交流完了,王向红又对着王忆招手。   王忆跑过去问道:“什么事?”   王向红端起不锈钢牌匾开怀大笑:“这可是个好东西,你知道它有多大的价值吗?”   王忆摇摇头。   王向红笑道:“等你慢慢看吧,咱们队里的小伙子以后好找媳妇了,咱们队里的大姑娘以后也能找到好婆婆家了。”   他这么一说王忆明白了。   这代表官方对王家生产队的认证,可以让外队对他们生产队刮目相看。   王向红兴致勃勃的做着计划:“这牌子不能随便放,要放到一个低调又能让外队人都看到的地方,你觉得放到哪里去?”   王忆说道:“很简单,放到电视上撑起来就行了,很低调,而且外队人都能看见。”   王向红问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你看咱们有24寸大彩电已经很高调了,结果还要在上面放一个市里发放的奖牌!”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挂在办公室门口吧?这不合适。”   “为啥不合适?”王向红问道。   王忆说道:“我们教师办公室挂这种官方给生产队的认证,这能合适吗?”   王向红愣愣的问道:“你们、教师办公室?不是,这不是大队委办公室吗?”   王忆说道:“对,是大队委办公室也是教师办公室,暂时混用,等以后学校盖起教学楼以后就不用了。”   “反正我觉得挂这里不合适,队长你有没有想法?咱们讨论一下你的想法。”   王向红的注意力被引开,他微笑道:“有。”   他用烟袋杆指向码头:“你看那里有个牌子,那是54年我刚转业回来时候带人竖起来的,以显示咱们生产队在工作生产上的先进性与积极性。”   “一转眼二十八年了,我觉得它上面的口号已经不符合时代了,所以把它换了怎么样?”   码头上竖起的木牌上写的是: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王忆觉得这口号确实不符合时代潮流了。   但是——   “支书,你要把这牌匾挂在码头上?然后你跟我说这是低调?”   王向红说道:“把这牌匾挂到码头不低调,你认为呢?”   王忆能说什么?   这还有更高调的吗?   没有了!   然后王向红又说道:“再说了,码头上风吹浪打的,这虽然是不锈钢的好料,但上面油漆容易脱落,放那地方怕是用不了多少日子就得掉字迹了!”   王忆赞同的点头。   然后王向红继续说道:“那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捣鼓一块装下这个牌匾的相框?用玻璃把它给挡住,这样不就风吹不到浪打不着了吗?是不是,哈哈?”   王忆明白了。   王向红就是想把这牌匾挂码头、就是想高调!   结果他还是单纯了。   王向红今天给他好好演了一把又当又立的好戏:“你找个玻璃框把它给框起来,放到码头上后我用一块布给它盖起来。”   “你看,这样要是没有人掀起这块布,那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很低调?有没有?”   王忆被王向红自欺欺人的样子给逗乐了。   他从没想过一向严肃古板的老队长还有这么逗比的时候。   行了。   他无话可说。   那就这么来吧。   他对王向红说:“这样让老高叔做一个木头箱,嗯,一面开放,镶嵌上一块玻璃,怎么样?”   王向红说道:“我看可以,不过这玻璃是不是得沾上大胶带?海边风浪挺大,别被吹碎了。”   王忆说道:“我给你安装银行柜台上用的钢化玻璃!”   他几次去金店和银行发现了,现在国家已经给这些金融单位陆续换装上了钢化防弹玻璃,这点从厚度上便能看出来。   所以他带一块钢化玻璃回来没什么问题,反正一块玻璃而已,只要他们不出去嚷嚷,那外人甚至本队社员都不知道那箱子用的是非比寻常的钢化玻璃。   两人正在聊着,张有信夹着个文件夹上山来了:“王老师、王老师,哟,队长,你们都在这里呢?我给王老师送个信。”   王忆问道:“今天你怎么这么爱跑了?竟然给我送上门来了?”   张有信嘿嘿笑道:“这次的信件很重要,必须我们送到本人手上要求本人签字——你的档案!不知道你这档案怎么给你邮寄回来了!”   听到这话王忆大喜。   档案!   心心念念的档案补上了!   他赶紧抢过文件袋:很普通的牛皮袋,上面写着‘干部档案袋’五个大字,下面是档案所有人的姓名、单位以及档案留存单位的备注。   王向红跟着凑上去看,笑道:“大学生毕业就是干部啊,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你这次可得留存好了,咱尽快给你送到县里档案局去,这次可不能再遗失。”   张有信恍然的问:“哦,王老师的档案之前遗失了,这是后补的?呵,大学生就是好,还可以补档案呢。”   “我跟你说我邻居家的哥也丢了档案,这会跟黑户似的,可麻烦了。”   “平日里什么票证都没有他的事,吃喝拉撒都是问题,这还是小问题,大问题是我那大伯马上要退休了,他没有档案没法接班!”   这样他感兴趣的问:“王老师你怎么补上的?跟我说说,回头我也跟我邻居家说说,帮他们家解决个大麻烦换一顿酒喝!”   王向红说道:“补档案确实是大麻烦,这次王老师能补上也是侥幸。”   “怎么回事呢?是国家出了个新政策给以前动荡时候知识分子、高文化人才们丢失的档案进行后补,王老师是大学生,属于高文化人才,所以才能补上。”   张有信叹气说道:“那我邻居够呛了,我那哥是盲流子,小学都没有念完呢!”   王向红递给他一支烟,说道:“所以人啊,还是得有文化、有知识,现在不都说吗?有学历走遍天下、没学历寸步难行!”   他们简单的聊着天,王忆打开档案袋看向里面的档案资料。   有两个本子,一个是干部档案正本一个是干部档案副本,其中正本上已经填写了资料,副本上还是空的。   除了两本档案还有一些证明,县里治安局证明、市里头治安局的证明,最后是省里头常久也给他开了个证明。   此外是学籍证明,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全有入学证明和结业证明,其中祝真学给他帮了大忙,初中和高中还伪造了毕业证……   再就是大学的毕业证和他的学校介绍信,最下面是一张薄薄的履历表。   履历表内容简单,就是大学毕业返乡当民办教师,可能他的经历和履历都是这一批知识分子和高文化人才中最简单的,所以办理的才这么快,满打满算半个月给办完了!   拿到这本档案王忆真是松了口气。   有根了!   他在天涯岛是肉体上的根,这本档案却是他在82年精神上的根。   有了这本档案那他可以大展手脚来带领社队企业搞发展了,只要带的货物不出问题那他这个人就不会有问题。   因为他有了档案就经得住组织检查!   补上了档案是大事、是好事,张有信便提议:“王老师,你说你有这样的大喜事,是不是咱们得好好喝点庆祝庆祝呀?”   王忆笑道:“该庆祝、是该庆祝,我们生产队都应该庆祝,因为我们队里今年红薯大丰收!”   张有信一听红薯大丰收眼睛一亮:“嘿,还有这个大好事?难怪我一路走过来看到你们祠堂前面堆满了红薯呢!”   “这样,王队长,你们要不要用红薯酿酒?红薯可以酿地瓜烧,我跟你说这个我熟、我会酿!” 第397章 绝望的调音师   一听张有信的话。   王忆大感兴趣:“哈,你还有这技术?可是私酿酒是不是违法啊?”   张有信说道:“咱们自己喝,又不拿去卖,这有什么违法不违法的?”   “不是违法不违法的问题,”王向红摇摇头,“红薯酿酒我也会,多简单的事,煮熟地瓜晒一晒,放上酒曲再用稻谷壳子混泥土密封酒坛子,静置以后去发酵就得了。”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忆:“王老师你懂那么多的知识,不会用红薯酿酒?”   这事多简单。   王老师连做收音机都会,竟然不会酿酒?   这让人难以置信。   王忆快速的说道:“用你说的这种方法我也会——但这样的酿酒方法不安全,咱们都知道,这不管红薯还是玉米、高粱酿酒的原理都是将淀粉转化为酒精对吧?”   “但我给你们说,发酵过程中必须有指标来监控,否则不安全,淀粉不光会转化为酒精乙醇还会转化为甲醇,甲醇毒性很强,几克就能致命!”   “国家不许私人酿酒就是因为这回事,自己酿酒太危险了,没法把控品质!”   将理由解释出来,王忆微笑着面对疑惑的两人。   这个理由足够糊弄两人了。   至于淀粉发酵会不会转化为甲醇这个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一种致命假酒就是里面含有甲醇。   王向红和张有信哪懂这个?   王忆这番话还真是在情理之中,两人听后便点点头:“确实,自己酿酒得小心,容易酿出问题来。”   “我酿酒没问题,我技术好,对火候把控的也好。”   张有信很自信,但王向红不给他酿酒的机会,就说自己酿酒没有这些纯粮酒好喝也不如纯粮酒实惠。   这点确实。   张有信咂咂嘴说:“主要是自己酿酒自己喝有氛围,你们看这天冷了,等天冷的不能出海的时候,老少爷们凑在一起炒个花生米、炖个肥鸡一起喝自家酿的酒——多滋润!”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自己酿酒还得需要家伙什,总归不如买点酒合算。”   “那啥,你不是挺忙的?赶紧去忙吧。”   张有信说道:“那你先让我上个茅房,我这次上来送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得上茅房。”   王向红说道:“去我家里上吧——记住,去小厕所,别去大厕所,大厕所边沿的砖头松动了,蹲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掀翻到厕所里头去。”   张有信问道:“怎么还有小厕所、大厕所?你家里两个厕所?”   王向红点头说是,领着他下去了。   渔岛农家的厕所绝大多数都是旱厕,就是厕所里挖个大土坑,人蹲在坑沿上解决需要。   但王忆给教师宿舍和王向红家里都装了陶瓷便盆,其中教师宿舍为了讲文明就封盖了厕所土坑,而王向红家里没这些讲究,大厕所还是留着,平日里他们家人要上厕所就去小厕所。   因为大厕所自己人不太用,主要是之前外队人来看电影才用,而现在天冷了不放电影都去看电视了,他家这大厕所用的人少了,所以边缘有砖头松动了他也没管。   张有信去上厕所,王忆问王向红道:“队长,你为什么不愿意酿酒?老张说的对,自己酿酒喝有氛围。”   王向红说道:“氛围能当饭吃吗?咱这红薯太好了,甜度高,酿酒浪费了!”   “要用红薯酿酒也得买便宜的白薯,咱的红薯绝对不能酿酒,这家伙带去给亲戚都可以当礼物呢。”   王忆恍然。   过日子的队长。   张有信上厕所出来在山下对他们挥挥手,留下一句‘回头喝酒’开船离开。   然后不到一个小时,去市里接人的天涯三号回来了。   大胆开的船,船上还跟了大迷糊当劳动力,他们顺便去丙-110号仓库看了看,看见仓库里头有不少货物,便按照王向红的吩咐全给搬了过来。   这一趟搬运东西不少,不说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光是地瓜炉子和除草剂便够两人喝一壶的。   大胆上码头后情绪不大好,王忆笑道:“怎么了,多干点活觉得自己吃亏了?”   这话刺激的大胆更不乐意“什么呀,我大胆不是那样的人,给咱队里干活那是有多少劲就得使多少劲!”   “是那个家伙!”   他指向了前头正在跟王向红握手寒暄的青年。   青年穿的挺时髦,上衣西装和花衬衫,下身是喇叭裤,脚上踩着一双亮晶晶的皮鞋,脸上还挂着个大蛤蟆镜。   此外他的肩膀上挎了个包,这会跟王向红握手的时候歪着身子挑了挑肩头,将挎包抖了一抖。   一下子就吸引了码头上不少社员的目光。   王忆笑吟吟的问道:“他怎么了?跟你们装逼了?”   大胆忿忿不平的说道:“他怎么了?他上船以后说句话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他妈夹枪带棒,要不是咱有求于人,我真他妈给他一拳头让他见识见识咱渔家的铁拳!”   “对了,王老师,什么叫装逼?”   王忆笑道:“就是卖弄、装腔作势,明明没什么本事,却非要把自己搞的很牛逼的样子。”   大胆立马说道:“那他就装逼了,他可能装逼了,他妈的,现在想起来我还生气呢……”   这会调音师也在对着王向红装逼,他毫不客气的说:“干部同志,我这次来给你们调钢琴可浪费时间浪费力气了,哎,耽误事了!”   “本来我以为上午坐你们的船到来,中午头加个班给你们把钢琴收拾好,下午就可以坐船回市里,然后我连夜赶火车回单位。”   “结果我看今晚这火车是赶不上了,哎呀,真是耽误我行程了,我明天肯定没法回单位上班了,要记旷工了、要扣工钱了!”   王向红和气的跟他说道:“同志,那天我电话里就跟你说,如果你让我们开船去接你这一来一回的耽误时间……”   “不是这个,这个我都计划好了,是你们的船停靠码头接上我以后还不走,还去搬这个拿那个,嗨,一下子把时间耽误了。”调音师打断他的话说道。   语气很不忿。   表情很不悦。   这下子别说暴脾气的大胆了,就是王忆也有些生气。   这人情商有点低吧?哪有一见面这么说话的?   王向红问道:“那请问你要坐几点的火车?我看今天海情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加……”   “肯定来不及了,”调音师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表,“现在都已经快三点了,我买的是六、五点半的火车票,我看坐船从市里到你们岛上得三个小时,这来不及了——唉,火车票报废了。”   他接连两次打断了王向红的话。   对于刚见面的陌生人而言,这就有些过分了。   属于很不礼貌。   王向红不在乎这种事可大胆在乎,他脸色一沉举起手臂就要指着调音师发火。   王忆摁住了他的手臂,看着调音师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有点看出这调音师的意思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调音师说这些恐怕不是在抱怨或者批评他们,他两次开口说话都强调了‘钱’。   第一次说旷工会扣工钱,第二次就是说‘买下的火车票报废了’。   这是在点他们呢吧?   于是王忆笑嘻嘻的问道:“原来这样呀?这确实不好,让同志你破费不少钱呢。”   他说这话不是客气,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结果调音师紧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虽然这么说有些尴尬,但我这次确实要损失一些票子了。”   “旷工一天十块钱,买火车票更贵,二十块钱,这合计起来就是三十块呢!”   王向红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你的火车票是二十块钱?你买的是到哪里的票呀?”   这年头火车票不便宜,老百姓出行不容易,但沪都是大站,列次多,像是沪都到羊城的票价也不过才六块钱。   “主要是我买的是卧铺票。”调音师含糊的说道,“卧铺票贵。”   王忆说道:“卧铺票贵,但也用不上二十元钱吧?”   调音师说道:“我买的是软卧!”   王忆一听乐了。   得了。   这家伙就是明摆着想收贿赂了!   这二十块钱显然是他随便报的价格了。   王向红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试探的问道:“那同志,你已经买上火车票了吗?”   青年调音师立马说道:“买了,同志,我要是没买票,我能说浪费这钱了吗?”   王向红问道:“那我能看看这票呢——别误会,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是我们乡下人没见过软卧的火车票啥样子。”   青年调音师就说道:“跟普通火车票一样,就是车厢标号不一样。唉,一张票二十多块,就算二十块吧,这可怎么办?”   王向红可不是没坐过火车的人。   他沉吟道:“二十块的价钱是不少,可是火车票我记得四日内有效,对不对?四天之内可以去退换票……”   这话一下子把青年调音师的敛财之路给堵住了。   青年调音师有些恼羞成怒了,说道:“现在火车票多紧张呀,哪能当天买票?我是刚来翁洲的时候就买上了火车票,到今天就是第四天了,你不信?不信我给你看看票。”   他还真打开挎包拿出一张火车票给王向红看。   王忆也上去看了看。   他还没见识过80年代初期的火车票什么样呢。   这年头的火车票跟他熟悉的火车票完全不一样,是硬纸壳卡片,比他熟悉的火车票要更长更窄一些。   上面有‘中国铁路’四个大字,下面是羊城经(X)至翁洲的字样,还有‘硬座特快’、‘半孩(X)’等字样,再就是票价:5.2元。   青年调音师解释道:“我这是来时候的票,来的时候是坐票,那会精力充沛,但在你们翁洲忙活几天把我忙活累了,所以回去就可以买卧铺票。”   “你们看时间,我是不是三天前来的?当时我就直接买了那个回程票……”   “那回程票在哪里?”大胆也看出他的企图,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青年调音师脸色一沉说道:“你们以为我骗你们呢?回程票我没带,特别重要的东西我都没带,我存在旅馆里了,因为现在小偷太多了,我要是被偷了票,我怎么回去呢?”   大胆愤怒的对王忆和王向红说:“王老师、队长,你们别听……”   “咳咳。”王忆使劲咳嗽着打断了大胆的话,“这样,同志你别担心,你为我们工作而造成经济损失,我们不会不管。”   “耽误你上班导致你旷工,这矿工费我们可以报销,还有这火车票,这张火车票也可以报销,一共三十元是吧?你把钢琴的音律给调好了,我们给你报销!”   青年调音师就是这么个目的!   改革开放这几年,羊城作为改革前沿阵地,各行各业都在使劲捞钱,都有捞钱的法子。   像是调音师这种工作属于高端技术工种,他们每次出差调音都会赚点外快。   一般这钱都能轻易到手,因为钢琴是极其珍贵的乐器,一般家庭或者单位用不起。   能买得起钢琴的家庭起码是万元户,能用得上钢琴的单位也是高等院校。   不管是万元户还是高等院校都不差钱。   所以他们都能找机会弄个三五十到手。   而他们工资才五十多块!   这样青年调音师听了王忆的话后便满意的笑了:“行,你们明事理、讲道理就行。”   大胆一听王忆要给钱着急了,说道:“王老师你别啊这事压根跟咱们没关系是我们去仓库搬东西了可那没耽误多少时间我们是等他的时候去搬的东西,接到他后压根没浪费十分钟二十分钟的……”   着急之下,他是一口气把这番话给喷了出来。   王忆拦住他说道:“嗨,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帮咱们不少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咱们本来就该感谢感谢人家,帮人家报销个误工费啥的很正常。”   他回头说话的时候给大胆使了个眼色。   大胆明白他有安排,立马灵机一动选择息事宁人,说:“那我去搬东西了,这次要搬的东西还不少呢。”   王向红也明白王忆自有安排。   而且他能猜到这些安排。   这个调音师不就是想要收钱吗?   行,让你收。   这可是在我们家地盘上,而且我们这地盘还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看你拿了钱能去哪里!   钢琴暂时被放置在了秋渭水的房间里,教室空间太小了,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放钢琴。   大队委办公室也放不下,因为办公室里经常要聚集人员看电视,放上钢琴一不小心被人碰坏可就麻烦了。   调音师打开钢琴后盖开始忙活。   王忆随口说道:“同志,据我所知所有的新钢琴在出厂的时候都已经经过多次的调音了,这怎么还得再来上门调音?”   调音师立马说道:“是这样的,你有所不知,我们钢琴厂确实会在钢琴出厂前进行调音,但工厂的环境不安静啊,机器太多、人声嘈杂,这直接影响我们调音师的听辩能力,能听明白吗?”   王忆笑道:“能。”   调音师一边动手一边继续说:“再说了,我们工厂现在生产任务很重,生产定额很紧张,一名调音师每天都要调十架左右的钢琴,压根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调好每一只钢琴。”   “再说了,即使当时调准了有什么用?钢琴生产好、装箱、库存、运输,这一系列流程搞下来,等钢琴到达你们手中的时候,这钢琴的音准早发生了变化!”   他又问道:“有茶水吗?有点口渴了。”   王忆说道:“有、有,有汽水,我给你拿汽水,你只要好好调音就行了。”   调音师点点头。   对于这个待遇他很满意。   他也很习惯。   实际上每次去客户家里给钢琴调音,他们都会受到好烟好酒的伺候。   没人愿意得罪他们。   毕竟钢琴太金贵了,好不容易买回家里来要是没调好音律,这样后面会很麻烦:   厂家只提供一次免费的上门调音服务。   第一次调音是相当麻烦的,因为还需进行一些整理工作,怎么着也得两个小时。   调音师忙活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天色就开始黑下来了,海上的风变得猛烈起来,也变得冷了起来。   王向红出去光窗户,说道:“看天气预报上说,有一股西伯利亚冷空气要来了,昨天就已经南下了,估计明后两天咱们外岛会降温的挺厉害。”   调音师随口说道:“那我得赶紧走,还有,你们把灯打开,你们天涯岛通电了对吧?”   王向红问道:“哟,同志你还打听过我们岛?”   调音师放下工具坦诚的笑道:“我不打听清楚我可不敢上来,说句实在话,你们岛屿太危险了,你说我要是来一趟结果不明不白的淹死——是不是?”   “所以我们要到你们这种岛屿上或者说去一些山沟沟里,我们得提前打听好你们这里治安怎么样,治安不行我们给钱也不来!”   “有命赚钱,还得有命回家嘛!”   王忆说道:“明白了,你打听过了我们生产队的名声,所以才敢收我们的钱,你知道我们队里人都是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好社员,不会为难你,是吗?”   调音师没正面回答,而是轻飘飘的说:“我来之前跟治安局备过案了,我相信咱们同志们都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那啥,我工作进行的差不多了,你们看谁把这个钱给我报销一下子?”   王忆一看现在这些人真是胆大妄为。   为了钱,很勇啊!   王向红去拿了钱,给出他三十块。   调音师收起钱说道:“你们二位同志都是明事理的人,我没办法,我收这钱是合情合理的,对吧?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要发展经济,个人也要发展经济嘛!”   “总之我不多说话,只能跟你们说这么一句——这钱你们不白花,其实你们花的这还是少的。”   为什么不白花、为什么花的少他没有解释,只给他们两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个谜语人。   王向红却是江湖经验丰富,他淡定的笑道:“如果我们不给你报销这钱,是不是过不了两天我们一踩这个琴的脚踏子就会断一根弦啊?”   调音师含糊的说道:“那怎么能呢?不可能,我们厂子产品的质量非常可靠!”   但我们人品可就未必可靠了……   他收下钱后加快了干活的速度,赶在天色刚黑的时候把钢琴给收拾好了。   王忆又递给他一瓶汽水,说道:“同志,饭准备好了,你看你是打算吃完饭去县里住还是说吃完饭在我们队里住一夜?”   调音师拿过汽水喝了一口,说道:“不吃饭了,你们开船送我回市里吧,我直接去市里看看能不能买到一张明天凌晨的火车票。”   王忆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吧?有些关于这个钢琴调音的事我们还想问一问呢。”   调音师笑道:“有什么想问的现在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忆问道:“请问这个钢琴以后是不是得经常调音?”   调音师说道:“看你们使用的频率了,不过你们即使用的少也得至少一年调音两次,因为你们岛上湿度太大了——就是太潮湿了,这样很影响钢琴的保养。”   王向红听到这话呆住了:“一年调音两次?不是调一次就行啦?”   这钢琴竟然如此娇贵!   调音师喝着汽水说道:“一年调音两次已经算少的了,我看你们这山路崎岖不平的,所以敬告你们一句,平日里可少抬动它,一旦抬动说不好就得调音了!”   王忆问道:“一年至少调音两次,这可怎么调?我们县里恐怕没有相关人才呀,得去市里找吗?”   调音师毫不客气的说道:“我留下我家的电话,建议你们给我打电话,我来帮你们调音。”   “你们市里恐怕也没有什么人才,而且那些人什么德性你们也不清楚,万一调音的时候偷偷给你们换了好部件怎么办?对不对?”   这是糊弄外行的话了。   但调音师不在乎,他说道:“以后调音和保养你们找我,不多要钱,给我报销个往返路费就行了。”   王向红恼怒的说:“这往返路费四十块,钢琴一年光保养就要花八十块?太多了!”   调音师说道:“来的时候硬座,回去的时候才是软卧,往返路费给我报销个二十五块就行。”   “你们别觉得这钱多,不信你们去找你们市里的师傅问问价,他们至少要你们二十块,而他们心眼子可多呢,给你们调音、保养的时候肯定会另外收费。”   “我这里可以做出承诺,绝对不会有额外的收费!就一个往返路费!”   “而我收个路费这很合情合理,对吧?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要发展经济,个人也要发展经济嘛!”   王忆笑道:“可你到时候没时间来不了怎么办?”   调音师说道:“你们旁边的沪都那是个大市场,我一年跑沪都至少要跑十趟,不可能没时间来给你们调音!”   “行了,两位同志,该送我回去了——你们不会不想送我走吧?哈哈,或者送我回去要收船费?这可不行哦,咱们在电话里都有言在先了!”   王向红悻悻地说道:“我们是先进集体,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但王忆就是不让他走,拖着他又问了起来。   调音师看看天色不耐烦起来,他说了一会后突然捂住肚子叫道:“嘿,今天准是吹海风让肚子受凉了,我得上个厕所,同志,你们家厕所是西南角上那个吧?”   王向红正要回应,王忆赶紧领着他出门:“对,这就是我们渔民家的厕所,是旱厕,条件比较差,您可别嫌弃。”   “旱厕啊?这条件确实挺差。”调音师不太高兴的瘪瘪嘴,但肚子疼没的选,只能钻进去。   王忆叮嘱他道:“上旱厕要小心,别摔下去……”   调音师那边已经喷薄欲出了,就近转身站好脱裤子蹲下:‘嗤嗤’、“呼,舒服——扑街!”   惨叫声顿时响起。   王向红急匆匆赶过来叫道:“我草,你不是掉下去了吧?唉,怨我怨我,这厕所……”   “这厕所可是够脏。”王忆忍着笑打断老队长的话,“同志你不是掉下去了吧?”   “我不是提醒你了吗?这上旱厕要小心啊!”   王向红被他打断话又看到了他的手势,便明白他是故意来坑这个调音师的。   这样他咂咂嘴没说话。   坑人不好,不讲道德。   可是坑这个调音师一把也行,这个人没有道德,竟然仗着工作之便来收受贿赂。   这是王向红最讨厌的事了!   调音师那边已经崩溃了,他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又开始悲怆的哭喊起来:“快快、快点进来搭把手!冚家铲冚家铲冚家铲!死扑街死扑街!”   “同志们进来搭把手、帮帮我,救救我啊!”   王忆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   粪坑边缘有两块砖头掉落下去,调音师也掉落下去。   现在那边处境真的相当绝望。   调音师哭嚎着站起来下意识伸手扒拉着墙避免陷下去,他慌了手脚一个劲乱扒拉,生动的演绎了发粪涂墙的情景。   这个情景不好看。   王忆关上了门。   调音师的声音很凄厉很响亮,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还有此时是刚吃完饭的时间,不少人出门准备去看电视看电影。   于是他们都被这惨叫声吸引过来,匆匆忙忙的上门问:“怎么了?”   “发生甚么事了?”   “队长王老师你们在厕所门口——我草,求救声怎么是从厕所里传出来的?”   王忆喊道:“有人掉厕所里了、有人掉厕所里了!”   一听这话,赶来的人傻眼了:   这他么咋整哟!   大家伙可都是刚吃完饭呢!   王忆问道:“有没有人愿意去帮忙把他拉上来?”   “掉下去的是谁啊?”队里人为难的问道。   有社员哀叹道:“我草,我刚吃完饭啊,这、这,谁啊、谁干这么不利索的事啊!”   有人惶恐的猜测:“会不会是小秋老师?”   王忆说道:“是个外地人,不是什么好人。”   一听这话,队里人立马不为难了。   不是好人的外地人——这样他掉进厕所去谁会帮忙?没人愿意帮忙!   倒是不少人愿意看热闹。   还有干饭人听说一个外地人掉粪坑去了,甚至端上饭碗跑来看热闹。   王忆见此隔着门喊道:“同志,你这情况太恶心了,我们社员没法去帮你。”   “要不然这样,要不然你出钱吧?你出钱或许就有人愿意去把你拉上来了!”   调音师绝望的叫道:“行行行,我出钱、出钱!我我出十块钱!谁把我拉上来我给十块钱!”   王忆问道:“一人十块钱吗?”   调音师惨叫道:“求求你们帮把手吧,这时候还讨价还价吗?行行行!我一个人给十块钱、给十块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话不外如是。   一听谁去帮忙拉人就给十块钱,社员们也不怕脏了,争抢着去救人。   王忆问赶来看热闹的学生说道:“今天的小摄影师都有谁?赶紧带照相机过来,赶紧拍照片!”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这为什么还要拍照片?”   王忆说道:“留存证据呀,万一他回了市里给治安局的同志说咱们抢劫了他的钱怎么办?”   “咱们拍下证据,万一他诬告咱们,咱们就拿证据来打他的脸!”   学生们立马去飞奔通知小摄影师,好几个学生带着照相机过来了,打开反光灯冲着出来的调音师就是一个劲的拍!   调音师的情况很糟糕。   当然谁碰上这种事谁都糟糕。   他哭着把人赶出去从里面关上门,王向红叹气道:“同志,勇敢的面对现实吧,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出来吧?”   调音师绝望的哭着说:“我还得、我还要拉!我肚子疼,我我我拉肚子!”   社员们哄笑起来。   几个刚才进去帮忙的人一脸恶心的去海边洗手,还有的脱掉衣服去洗衣服了。   王忆隔着门问调音师道:“同志啊,你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走啊?是不是得洗个澡?”   “放在夏天去洗个海澡就行了,这大冷天的是不是得烧水洗澡?”   调音师哽咽道:“是、是的,请您帮帮忙。”   王忆为难的说道:“帮忙肯定得帮忙,但我们收个洗澡费用很合情合理,对吧?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要发展经济,个人也要发展经济嘛!”   调音师知道他是拿自己的话来反过来对付自己。   此时他没有心情去讨价还价,说道:“好、好,多少钱你说!”   王忆计算道:“你看,烧水要用柴火、要用淡水、需要人力,我们外岛条件差,柴火和淡水都是硬通货、是稀缺资源,这可不便宜呢。”   “何况你洗澡还要用澡盆对不对?这澡盆给你洗了澡它就脏了,得扔掉对不对?你还得买个澡盆对不对?”   “不光用澡盆,你还需要有地方,对不对?这地方让你洗澡它也就脏了,得需要人去收拾,你这样得出个清洁费对不对?”   “别说了别说了,要多少你说,我给!给!!”调音师大叫道。   王忆说道:“我不找你多要钱,你给我们免费来为钢琴调音两次,行不行?”   调音师急忙说道:“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同志你真是好人,我谢谢你了、你是好人!”   王忆说道:“先别急,你那一身衣服穿不了了吧?是不是得换一身新衣服?我倒是有一件新衬衣、新裤子,你看?”   调音师说道:“我买、我买,什么价钱?”   王忆说道:“我不找你多要钱,你再给我们来免费调音两次,总共免费给钢琴调音四次,这是不是公道价?”   调音师热泪盈眶了:“是公道价!非常公道!”   “你们天涯岛的人民真是太好了、太善良了、太实在了——我以为你会像我宰你们一样宰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外面的社员一听这话急了,问道:“王老师、队长,里面是谁啊?怎么还想宰人呢?这怎么还杀人呀!”   王忆笑道:“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   “那啥,东方哥你回来了?你赶紧去厨房添把火烧点热水,然后准备个盆子,让咱们调音师同志处理一下卫生情况。”   “其他人散了散了,不要继续看热闹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王东方打了个嗝,说道:“好,我这就烧水。”   王忆把看热闹的社员们赶走关上门,他去秋渭水房间找剩下半瓶汽水,结果只找到个汽水瓶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说道:“队长、队长,你赶紧问问,咱们队里谁把这剩下半瓶汽水给喝掉了呀?”   王东方从厨房冒出头来嘿嘿笑道:“兄弟,不用找了,我喝掉了——我看它开瓶子跑气了,再不喝就浪费了,所以,嘿嘿,避免浪费嘛,怎么了?”   王向红听到了他的话皱起眉头,这个熊儿子,又给他找事!   老队长要发火,王忆赶紧拦住他然后怜悯的看向嘿嘿笑的王东方问道:“东方哥,你有没有便秘的毛病?”   王东方说:“没啊,每天早上上个大号,很规律。”   他对自己健康很感到自豪。   王忆说道:“嗯,你马上就不规律了,今晚别睡了,好好清清肠吧。” 第398章 学习参观队伍一   烧出热水,送入茅房。   哗啦哗啦的一阵水声后,调音员低声说:“同志,那个、那个还有鞋子,能不能再给安排一双鞋子?”   王忆说道:“你鞋子不是皮鞋吗?刷一刷继续穿算了,难道还能把它扔了?这新皮鞋多可惜。”   调音员说道:“没事,我有钱,这种皮鞋我家里还有三双呢!”   然后他又急忙说:“我不白让你帮忙,我、我再送你两次钢琴调音服务!连续三年——算了,同志你是好人,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敲我竹杠,我很感谢你,我给你们送五年的钢琴调音服务!”   “未来五年你们只要需要钢琴调音就给我打电话,我经常来你们江南省,我会帮你好好调音的!”   王忆说道:“行,那我去给你找一双鞋……”   “要一双新鞋。”调音师很讲究,或者说蹭鼻子上脸了。   这要求有点过分了。   王忆无奈的问王向红:“咱们队里谁家能有新鞋子呀?”   王向红笑道:“咱队里不少人家有新鞋子,不过不是皮鞋,是咱自己纳鞋底做的老布鞋!”   调音师高兴的说道:“没问题没问题,老布鞋也没问题。”   王忆好奇的问王向红:“咱们队里还有人会纳鞋底、自己做布鞋?”   王向红说道:“应该说,咱们队里有的是人会纳鞋底、做布鞋。”   “实际上咱外岛的妇女同志都会这么手艺活,要不然家里人穿鞋怎么办?去买?哈哈,那得多少钱!”   他去喊秀芳:“今年有做好的鞋子吗?”   秀芳说道:“鞋帮、鞋底都做好了,就是没扎起来,这样,扎鞋不需要多少时间,你让那位同志穿着草鞋出来等等,我这就给他扎一双。”   她说完赶紧去把一个蒲箩从箱子里收拾出来,然后里面有钢针有麻线、有鞋帮也有千针万线纳成的鞋底。   门口灯光好,她拉了条马扎坐在灯下,手上戴上顶针,左手拿起鞋底右手拿起锥子,很快的在鞋底上扎一锥子,然后用针把麻线穿过去纳上。   扎了两锥子后她摇摇头,把锥子在头皮上蹭了蹭,磨一下锥子又忙活起来。   王忆好奇的去看鞋帮。   这鞋帮挺厚实的,里面的衬子是白布、外面的鞋皮是青色的,这就是外岛人常穿的土布鞋子。   他打量着这鞋子问道:“嫂子,这鞋底是你纳的,那这鞋帮呢?也是自己做的?我看挺厚实的,这是用了什么布料?”   秀芳笑道:“穷人家的脚受委屈,哪能用上什么布料?鞋帮里面的夹层是我们自己做的。”   王忆问道:“自己做的?怎么做呀?”   秀芳一边利索的扎锥子一边说:“一般夏天热的时候,我们就自己熬上一锅浆糊,找一些没法再补的破衣服撕成布块,嗯,再、再找一些纸张吧,然后一起糊夹纸。”   “糊好以后晒干,这就能留着做鞋了。做鞋说起来简单,用鞋样子比划着,按照家里人的脚大小来裁夹纸,剪出鞋帮再纳鞋底。”   王忆赞叹道:“你们真是勤劳能干,这还简单呀?多复杂!”   秀芳笑道:“这复杂什么?现在国家条件好了,商品多,可以买到麻线,其实做鞋子最麻烦的是搓麻线!”   “往前退个八年十年的,咱们外岛人这个纳鞋底的线都是家里爷们手搓的。”   “拿我家来说,以前都是我爹拿生产队艌船用的好麻,抽出合适的麻丝,坐在屁股底下一把一把地搓成长线的!”   自己做鞋子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   她尽快的用麻线纳住鞋底和鞋帮,这活就算完工了。   以往为了结实要用双层麻线来做工,今天她用了一层麻线而且扎的针眼还少。   因为人家调音员同志家庭条件好,这双鞋子只要让他能穿到县里就行了,他说了,他明天去了县里先到百货大楼买一双高档皮鞋!   很有钱!   洗完澡洗完头、穿戴整齐之后调音员赶紧出来。   他尴尬的看了眼院里的人,嘀咕道:“我、我那啥,有没有吃的?我给钱、我买点饭吃。”   王向红挥手说道:“不用给钱,你今晚要是愿意住在我们这里,也不用给钱,别嫌弃我们条件差就行了!”   调音员感动的说道:“不差、不差,干部大叔、还有这位王老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助我。”   “说实话,我今晚很感动,我没想到现在社会上还有你们这样的好人,并不把钱看在眼里的好人!”   王向红有些心虚。   他已经知道王忆的把戏了。   于是他看了王忆一眼:这小子心眼子真多,而且确实有点本事。   把人家给坑了还让人家出钱出力又感恩戴德,这可是个大能耐了,他自认自己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样他不想继续这话题,便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们也不是坏人,那啥,你过来准备吃饭吧,我们队里没别的好东西,螃蟹大虾还有鲜鱼管够!”   秀芳说道:“家里有小鲅鱼,干煎两条小鲅鱼吧?又香又鲜。”   王忆说道:“本来还计划今天跟大胆一起去漂钓鲅鱼呢,可惜了,去不成了。”   王向红说道:“明天吧,明天让大胆早点回来,让他们那一批人去螃蟹楼,不光能漂钓鲅鱼还能钓海年鱼。”   王忆好奇的问道:“螃蟹楼?这又是什么好地方?”   王向红看了眼调音员含糊的说道:“明天让大胆给你说吧,今天先给这位同志做饭,吃完饭是否需要给你安排个住处?”   调音员说道:“不用了,我去县里的招待所住,说实话,我住农村住不习惯。”   这话挺伤人的。   他又赶紧找补:“是这样的,我这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的疼,我估计我拉肚子得拉的挺厉害。”   “你们这种旱厕我用不惯呀,要是再掉下去一次怎么办?”   提起这个,他又要哭了。   今天竟然掉粪坑里了,竟然粪斗了一回,真是太丢脸了!   缓过劲来,他又开始找王向红家的责任:“这位队长,你家里怎么回事?这厕所的边缘砖头已经松动了,你怎么不修理呀?”   王向红下意识要说这旱厕已经不用了。   王忆已经提前截住了他:“这就是我们这边的传统,没必要把砖头给稳定起来,因为我们外岛渔民常年在船上忙活,这两条腿有力气,踩着松动的砖头一样能上厕所。”   “再说了,同志,我当时是不是提醒你了?我让你注意、让你小心,让你不要摔下去……”   “是、是提醒我了。”调音员无话可说,但还是满腹怨气。   他觉得今天的事都是人祸。   螃蟹大虾蒸好送上来,调音员刚拉空了肚子,顿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王向红安排人开船送他去县里。   一拉开门,外头等着不少社员。   调音员脸上挂不住,不满的说道:“你们农村人怎么这么喜欢看热闹呢?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没有别的事干了吗?”   王忆也不满的说道:“他们不是在看热闹,是在等你结账!”   这件事调音员本想糊弄过去,所以他穿戴整齐后出来了再没有提这茬子。   结果王忆又给提出来了,这样他没法再糊弄过去,便说道:“我、我当时那什么,我当时是糊涂了、是昏头转向了,当时下面味道太大把我熏的昏头转向了,所以我当时说了什么我自己这会都不太清楚了。”   王忆说道:“没关系,我记得清楚,你当时许诺谁帮你上来你就给他十块钱。”   “刚才我帮你看着了,一共有七个同志挤进去帮你忙来着,所以你本来只要出七十块就行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把人家衣服弄脏了,我送你的衣服这可以不要钱,人家的衣服弄脏了没法穿了这得要钱。”   “那二一添作五吧,你给个一百块就行了!”   调音员急了,说道:“我哪有那么多钱呀?再说,助人为乐嘛,对不对?学习雷同志好榜样,对不对?”   王忆笑道:“你不想给了,对不对?”   调音员在他跟前低声说道:“一人给一块钱吧,我给你十块钱,行不行?”   王忆问道:“你现在想赖掉刚才承诺给的钱,那以后是不是会赖掉承诺的五年免费调音服务?”   调音员说道:“不会的、这个我不会的。”   王忆轻松的说道:“你会的,我知道你更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无所谓,如果你不履行你的承诺,我就给你们单位每一位同志邮寄一份照片。”   “什么照片呢?刚才你从厕所上来的全过程,我是拍照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拍的!”   他对外面学生招招手,五个小摄影师抱着相机跑到他跟前。   调音员当场眼神直了。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同志,你刚才说你没想到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竟然还有我们这样的好人。”   “我们确实是好人,但不是烂好人。老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能不能猜到我们都是怎么防备你的?给你个提示,你刚才洗澡的时候在里面是光着屁股的……”   调音员顿时慌张了,他惊恐的问道:“你你你拍、你拍了我、我的光屁股照片?”   王忆冲他挤挤眼:“你猜呢?”   然后他拍拍调音员的肩膀说道:“你愿意体面,那咱们就体面,你要是不愿意体面,那我们就帮你体面!”   调音员只感觉寒冬腊月里一桶冰水当头浇灌下来,通体冰冷!   又感觉一道霹雳自虚空劈下劈在他脑门上,浑身发麻!   你愿意体面,那咱们就体面,你要是不愿意体面,那我们就帮你体面……   这句话让他失魂落魄了!   他乖乖的支付了钱。   乖乖的坐上船乖乖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但海风很冷,学生们开始往外套里塞毛衣、塞厚实衣裳了。   寒流南下,气温降低的很快。   王忆早上出来后放眼看去,看到满山黄叶凋敝。   好像一晚上的时间,满山便失去了葱绿。   到了上午时分,八台红薯烤炉全被抬出来放在了大灶门口,从小到大一字排开。   这种烤炉跟高科技不沾边,但其实在构造上非常巧妙,能够同时烤出多个红薯并保持极佳的口感和味道。   唯一的问题是这炉子是烧炭的。   这年头炭还是挺珍贵的,所以王忆索性从22年往这边拖运,反正有大迷糊负责当力工,他从市场买了炭拖到丙-110仓库就行了。   从十点开始,炉子预热放入洗干净的红薯,然后开始烘烤起来。   由销售队来负责烘烤。   糖炒栗子、炒花生和烤红薯都是销售队来负责的。   这些活跟海鲜小凉菜不一样,不用为了保证新鲜需要当天上午做、下午去出售,可以上午就去县里出售。   一人一台小推车,推着个小炉子和小锅到处转悠,他们最近生意做的不错。   天冷了,糖炒栗子开始热卖。   第三堂课下课后王忆去看烤红薯的进展——中午头要给学生们吃红薯当午饭,另外下午也会一直烤红薯,还是老规矩,队里出来了新食品都会请客让社员们尝一尝。   他过去的时候王东喜等人正在围绕着新生意眉飞色舞:   “咱们社队企业现在成了明星企业,哈哈,咱什么都走在了前面……”   “对,现在县里还没有卖糖炒栗子的呢,我们去卖的时候城里人都很迷糊,还有糖炒栗子这样的好东西卖吗?”   “就跟咱当初买海鲜凉菜一样,咱们起了头,其他人就跟上,我看着昨天也有卖糖炒栗子的外队人出现了。”   “没事,他们卖不过咱们,再说了,咱们马上就有烤红薯可以卖了,这个才好呢!”   看到王忆走来,他们纷纷招手打招呼。   王忆问道:“糖炒栗子和炒花生的生意挺好的吗?”   王东喜说道:“好,咱们之前卖了好几个月的海鲜凉菜,卖的价格实惠做的又好吃,物美价廉!”   “我们销售队靠着海鲜凉菜把名气打出去了,所以城里人一看我们不卖那个凉菜了,改成卖糖炒栗子和炒花生,都愿意掏钱来尝尝。”   “结果一尝他们就尝上瘾了,一块钱一斤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可是咱的糖炒栗子做的就是好吃,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的好糖块,城里人还是挺愿意买的。”   王忆点点头:“行,不过重头戏还是烤红薯,现在有一波出炉了是吧?你们尝过没有?”   王东喜正要说话,王向红突然从山路冒出来喊他说道:“王老师,赶紧过来一趟!”   王忆冲销售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尝尝烤地瓜,然后走向王向红。   王向红那边还挺着急,冲他说:“跑步前进!”   这样王忆便直接来了个冲刺。   不等他发问,王向红这边急匆匆的说:“那个啥,我今天上午去公社开会来着,开了个会,然后公社组织了两个生产队的领导干部和党员过来到咱们这边参观学习。”   “我先行回来,回来准备一下,他们后面就到。”   王忆看看天色狐疑的问:“这是来参观学习的,还是过来吃饭的?”   王向红无奈的笑道:“咱们肯定得管饭了,人家来参观学习,哪有不招待人家吃一顿饭的?”   他打眼瞅了瞅生产队大灶前面那一溜烟的红薯烤炉,疑惑的问道:“那又是些什么机器?银白闪亮的,还怪好看哩。”   王忆说道:“那就是昨天大胆和大迷糊他们搬回来的红薯烤炉,专门用来烤红薯的,用木炭烤,烤出来的可好吃了。”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过去,看的一脸新奇:“那是烤红薯的炉子?怎么四四方方的?炉子不都是圆滚滚的吗?”   “算了,我先不过去看了。有了这东西正好,它们现在就可以烤红薯吃了吧?”   王忆说道:“对,八个炉子都已经开动了,一次能烤一百个左右的红薯呢。”   王向红说道:“那待会让他们尝尝咱们的红薯烤炉烤出来的红薯,你让文书再去炒一锅糖炒栗子和一锅花生,咱们要先开个茶话会的。”   王忆要去安排,王向红又拦住他,问道:“那个,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这次是个挺大的事。”   “什么事?”王忆问道。   王向红说道:“昨天那个调音员同志的遭遇警醒了我,咱队里都是老式的旱厕,不卫生也危险。”   “调音员的遭遇固然跟我家厕所前沿砖头松了有关,可是这也跟他不习惯这种上厕所的方式,然后腿脚不够灵便有关。”   “于是我就想,你看咱队里老人不少,他们腿脚也不灵便呀,其实以往就发生过这个人不小心擦进旱厕的事,以至于你去看,寿星爷他们家里的厕所墙边都被我镶嵌了扶手,就是怕他们出这个事……”   王忆听到这里明白了:“哦,你想给全队先修理一下厕所?”   王向红犹豫的说道:“有这么个想法,可是也不是很、很确定,咱们快要修房子了,现在是不是最好不要乱动房子了?动了就是浪费。”   王忆说道:“修个厕所算什么乱动房子?那种陶瓷的蹲便器不算贵,现在城里早就普及了,人家还用抽水马桶呢,咱们老百姓用个蹲便器算什么浪费?”   “再说现在可以简单的修个厕所,外贸集团卖给咱们那么多的PVC板材,这种板材可以当小厕所的屋顶。”   “这样只要把厕所简单修整一下,修出个蹲位就可以安置蹲便器,就是需要水泥……”   王向红立马说道:“水泥咱队里还有,不多说,一百袋子应该没问题,都是公社支援给咱们的抗洪物资,咱们一直没派上用场。”   王忆说道:“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这么着吧,我尽快联系同学帮咱们订购一批陶瓷蹲便器。”   “嗯,一家一户一个,单买的话要二三十块呢,咱们批发的话,应当是十五块就能拿下一个来。”   王向红说道:“行,反正我自从用了这个蹲便器以后我就想,以后咱队里人修新房子,家家户户都要安装这样的蹲便器,可不能再用旱厕了。”   “这样咱们等于先提前买下,以后起新房把它们刷洗刷洗,用到新房里就行。”   顿了顿,他又不好意思的说:“主要是咱队里以后过来参观的集体和单位少不了,咱们那个厕所确实拿不出手。”   “要是家家户户都有新式厕所,这也能体现咱们在生活上的先进性嘛。”   王忆笑着点头。   他估摸这才是老队长舍得砸钱给全队换新厕所的主要原因。   外岛人真是把面子看的比命都重要!   这点他王忆对此不敢苟同。   面子?面子算个屁!   所以王向红提议让学生们去列队欢迎的时候,他直接否决了——该学习就是要学习。   对于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不过他建议吃完饭下午参观的时候,让学生们一起打一套太极拳。   王向红只能这么答应,毕竟学校是王忆做主。   他开完会后先回来进行安排,主力队伍在后面。   今天一共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二十来个人,有公社的主要领导和两个生产队的领导干部。   这两个生产队有一个是王忆的熟关系,隔壁的金兰岛。   另一个叫大鱼岛,他们两个现在和天涯岛合计起来就是公社三个小康示范村。   现在公社安排的参观计划是小康示范村之间先互相参观、互相学习、互相探讨经验,然后再发动后进村子和生产队过来参观学习。   这样文书负责后勤工作,王向红自己忙不开,王忆便把第四节 课跟秋渭水的音乐课调了调,他负责待会的导游工作。   很快公社的相关领导和另外两个生产队的干部们便乘船抵达了天涯岛。   王向红这边挺遗憾的。   市里发的牌匾未能放到码头去,否则开门见山多有宣传效果!   王忆、刘红梅一左一右跟着王向红上去迎接他们,冯一木等公社领导在前面,金兰岛的队长黄志武等人跟在后面。   黄志武上了码头往四周看了看,点头道:“天涯岛现在发展真快,一天一个样,你们看,他们队里现在卫生收拾的很好呀,家家户户门前除了鱼鲞没有别的东西。”   有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赞同的说:“一点没错,他们的卫生收拾的确实很好。”   “昨晚好一阵冷风吹过来,树叶落了个七七八八,我们岛上现在到处是枯黄叶子,没想到天涯岛这么多山、这么多树木竟然没有多少叶子刮在社员们家门口。”   这就是发动学生们搞内卷的好处。   学生们今天一出门看到风吹来那么多落叶,立马把家里人全给拎了出来要求打扫卫生。   清洁工作评比活动还没有开始,他们没有拿到奖状,现在一点不敢松懈。   王向红热情上前把王忆和到来的干部介绍了一遍,公社和金兰岛这边双方大约都熟悉了,大鱼岛的干部他是第一次见面。   大鱼岛以‘乔’姓为主,大队长叫乔木年,也是一位从部队退伍转业回老家的党员。   这岛屿资源好,隔着县城所在地的主岛最近,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发展的相对来说更好。   王忆记得这岛屿在22年发展的更好,他们吃到了很多县里搞旅游的红利,岛上民宿很多、娱乐项目也多。   一行人先行上山去大队委办公室。   路上有没来过天涯岛的干部便指向学校屋顶问道:“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   王忆介绍道:“是太阳能板,可以搜集热量来给我们社员烧水煮饭啥的,你们往周围看,还有往下看——能看到其他亮晶晶的东西吧?都是类似的太阳能产品!”   黄志武说道:“这样你们队里可省柴火了,王队长,本来你们队里山大树多柴火也多,现在还有了不用柴火就能烧水煮饭的太阳能灶,那你们能不能给我们队里支援点柴火?”   金兰岛上树木少,一直以来柴火来路都是个老大难问题。   王向红笑道:“该支援就得支援,这个我听公社的安排,不过我觉得我们要支援也是支援钟家和项家那边,他们更困难啊。”   说说笑笑中他们进入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黄志武便指向电视机说道:“看那个大家伙,24寸的大彩电啊!”   冯一木点头说道:“那是好东西,咱们公社最大的彩电就在这里了。”   “说起这个电视机,我听说县里有招待所的电视机被那个相公岛给强占了?怎么回事?”金兰岛的文书毛承文一边打量办公室的布置一边随口问道。   冯一木的脸色顿时涨红了。   这个事说起来他就感到生气。   妈了个巴子!   相公岛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而目无法纪,上次为了糊弄市里和县里的领导,他们联合项宏瑞一起弄了个小把戏,从公社粮管所取了细粮分给项家人、从公社乃至县里的一些单位借了电器给项家人以充门面。   结果领导识破了他们的小花招,让他们闹了个灰头土脸。   而相公岛的社员则给他们来了个上屋抽梯,把公社给背刺了:检查结束后,他们不肯交出粮食和电器!   特别是得知领导已经看破了他们强装大尾巴狼的举动,并且将他们村里定为贫困落后村庄之后,他们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粮食和电器都给扣押了!   理由是他们村庄是贫困落后村庄,这些粮食电器应该是公社支援他们的物资。   还好冯一木这人很有手段,他先是利用每家每户电器不同、价值不同的差异点分化了项家人,又加上治安所过去主持纪律,这才把电器给收回来。   可粮食没办法了。   家家户户当时都分配了差不多的粮食,这方面没法分化项家人,而且项家人是铁了心要留下这些细粮了,所以他们迟迟没有把粮食收回来,把粮管所坑了个够呛。   现在相公岛的问题在于没有管事人了!   项宏瑞意识到自己的干部干不成了,索性跟社员们混迹在一起里应外合的坑公社——这一把倒是给他赚足了名声。   于是他虽然做不成生产队的干部,但却可以当项家的族长,当然项宏瑞本来也是项家族长。   在市领导和县领导们面前毛遂自荐的项满银有望成为下一任队长,可他现在还没有当职,所以这事他还管不成。   总之这是一笔乱账,想起来冯一木就很烦。   这时候茶水和茶食都送上来了。   茶水是用两套大茶壶装的,茶食则是红薯、炒栗子和炒花生。   见此黄志武便跟王向红开了个玩笑:“王队长,我们都知道你是咱外岛一等一的大方人,结果咱同志们来你的队伍进行参观学习,你怎么还给我们吃红薯?”   王忆客气的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不妨先尝尝这红薯和栗子,这都是我们社队企业的秘制新产品!”   公社里一位叫常援朝的副主任很年轻,他喜欢吃点好吃的,所以偶尔会去县里转一转。   看到盘子中的栗子他赞叹道:“你们尝尝天涯岛上的糖炒栗子,栗子香甜可口,甚至皮都甜滋滋的,他们是真正用糖炒出来的!”   其实这些栗子是真正用栗子香精给炒出来的,但王忆肯定不会对外说。   王向红招呼大家坐下。   领导们经过一系列的推让,最终选定了座位坐下,开始喝着热茶吃栗子、吃花生。   冯一木伸手一拿忍不住咋舌:“挺热乎呀,烫手。”   “今天天气冷,喝一杯热茶吃点热乎的茶食,胃里舒服。”刘红梅笑着倒水。   嘎嘣、咔嚓的声音随后不断响起。   干部们开始剥花生、剥栗子吃了。   没人去碰烤红薯。   这些红薯是烤出的红薯中品相最好的,没有破损,红薯皮还完好。   于是这样导致了一个问题:   现代红薯烤炉烤出来的红薯一旦外皮完好,那就跟生红薯有点像,而且因为是用木炭烤的,上面多多少少会铺上一点木炭灰。   说它们平平无奇都有点对不住古天乐代言的平平无奇这个词!   不过,干部们自恃身份,他们也不好意思光吃糖炒栗子和花生,最终有人对着烤红薯下手了…… 第399章 秋风吹过螃蟹楼   常援朝之前几次买过栗子吃,扒拉起栗子非常熟练,所以就他吃的多。   这样他自己不太好意思了。   只好先吃个烤红薯意思意思。   他拿起红薯跟王向红几人开玩笑:“看起来好像没熟——倒是很热乎很软乎。”   王向红也没吃过这烤红薯,便拿了一个试了试说道:“烤的应该很通透,我摸着软到根了。”   ‘软到根’不是软到地瓜根,是从外软到内的意思。   那边常援朝给红薯剥皮。   皮很好剥。   轻轻一扒拉就是一圈的皮脱落了,然后露出里面的瓜瓤。   橙红、软糯、条条拉丝,立马有蜜般浓稠的汁水缓缓的冒出!   不像是红薯更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见此一行人很诧异。   确实没见过这样的红薯!   现在红薯都说‘白瓤、黄瓤’,哪有这样红的如此纯粹的瓜瓤?   这种瓜瓤真是不用吃,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好吃。   所谓色香味俱全,便是如此,有些东西看起来就好吃!   “嗯嗯,很好吃!”王向红赞叹道。   他这边已经开始吃了。   老队长节俭,吃红薯不剥皮,吹掉上面的炉灰后用手擦一擦便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软糯香甜,说一句唇齿留甜可太到位了!   常援朝手中的红薯更热一些或者说他嘴上的皮娇嫩不抗烫,咬了一口下去后‘丝丝’的倒吸凉气。   然后舌头一卷,一口红薯软软的便被吞入肚子里。   他吃惊的说道:“哎哎哎,同志们都尝尝,这烤红薯太好吃了,我不是夸张也不是守着王队长他们东家在这里说场面话,这烤红薯就是好吃!”   其他人放下手里的板栗花生也去拿烤红薯。   确实看起来好吃。   轻松剥掉红薯皮,他们纷纷品尝、纷纷赞叹:   “对啊,这红薯是怎么烤的?它怎么能这么甜?”   “这瓜瓤跟在蜂蜜里泡过了一样,又软又甜,味道的确有可取之处。”   “不是在蜂蜜里泡过,是品种吧?这是什么先进科技培育出来的独特品种?”   王向红把之前保密小组开会讨论的结果说出来,笑道:“品种也不是很稀罕,主要是我们烤红薯提前泡过了,这是我们王老师问城里大师傅买来的烤红薯秘籍!”   “这叫秘制烤红薯!”   既然是秘籍,你们可就别问了,问就是保密。   二十来号人吃的很开心。   一人一个红薯风卷残云一样下去了,吃的肚子里热乎乎,身上都要微微冒汗水。   常援朝问道:“你们的社队企业,是不是还要卖这个烤红薯?”   王向红微微点头:“对,我们要卖烤红薯,跟糖炒栗子、炒花生一起卖。”   常援朝顿时精神一振。   这必须得买!   此时已经快到饭点了,二十来号人虽然是干部但基层干部是糙人,要么需要摇橹出海上工要么需要种田,都是大肚汉。   他们来到岛上就饿了,所以茶食一上桌他们也不客气‘咔咔’就是一顿整。   这会地瓜下肚稍微垫了垫肚子,然后共同开了个会。   会议主要是参观学习的章程,冯一木特意称赞了天涯岛,这可是他们公社唯一的小康示范村呢。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一个劲摆手客气,嘴上连连说‘做的还不够好、还需要努力’,其实暗地里早就乐开了花。   会议的主题则是要在天涯岛举办的排球比赛,冯一木得知网具和排球都准备好了,但场地放在农田里,这把他弄的一时有些发愣:   “啊?赛场在农田里?不是在沙滩上吗?”   王忆无奈的说:“我们也想安置在沙滩上,可是我们沙滩不平整,它有轻微的弧度,这样对于比赛来说不太友好。”   冯一木一挥手,说道:“有点弧度就有点吧,没事,主要是沙滩上打这个排球比赛更正规,我回去请教过体育专家了,人家说沙滩排球在国外是一项热门运动呢。”   王忆解释道:“可是咱们举办乡村排球比赛,是不是得正规一些?”   “因为咱们说呢,就是这比赛肯定得要进行宣传,比如拍个照片,比如给市里报纸发个通稿,对吧?”   领导们纷纷点头,一时之间都顾不上吃喝了。   对,要拍照!要上报!   王忆一拍手说:“拍照片得抓拍个比赛瞬间,尽量有个全场景拍摄最好,到时候让人一看,这比赛场地歪歪斜斜的,这会怎么样?”   “会丢脸。”一个叫袁志新的领导说道。   王忆沉默的点点头。   其实他是怕运动员崴脚。   外岛人没有接触过排球,一旦开始比赛肯定猛跑猛跳,这样赛场不平活挺危险的。   冯一木沉思了一下,断然说:“这次的排球比赛是咱们公社响应国家关于开展运动比赛学习女排奋斗精神和不畏强敌精神而举办的一场重要赛事,也是改革开放之后,咱们公社第一次举办集体比赛。”   “县里的叶领导下过指示了,要求咱们公社对此次运动会进行大力支持,那么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发动公社的力量来修补一下运动场地呢?”   王忆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   于是他便下意识问道:“这怎么修补?”   冯一木说道:“公社有沙场,咱们海沙用处不大、不值钱,可以雇佣运输船运输一些海沙送到这里来,把沙滩给铺平它!”   王向红摘下烟袋杆说道:“是个好主意,在沙滩上打比赛就是比在农田里打比赛更好,在农田里比赛不正规。”   主要是会把泥土给踩结实,那样不利于秋季播种种植蔬菜。   王忆琢磨一下,猛然说道:“要不然咱们弄个大场面?既然海沙用处不大、不值钱,那不如运输海沙把咱们码头下的礁石滩给铺成沙滩?”   “那地方宽绰又平坦,只要铺上沙子就是一片漂亮沙滩!”   码头一带的礁石滩就跟牛皮癣一样摆在天涯岛上,实在是不好看,要是改成人造沙滩那肯定会好得多。   冯一木有些犹豫了。   这工程量可就大了!   王忆介绍道:“在礁石滩上铺沙滩主要有这么个好处,你看它旁边就是码头、就是深水区,可以停泊渔船,到时候可以让群众们在渔船上观战,这样可以大大的扩大观赛人群的规模。”   冯一木牵头和其他领导讨论起来,最终结果就是用运输船采集海沙将天涯岛的礁石滩给填平,重造一片海滩出来当赛场。   茶话会结束就该吃饭了。   一人一个碗一双筷子,并非是大吃大喝,就是吃了一肚子的面条,午饭的主食是面条。   菜上很简单,漏勺给做了麻婆豆腐和大葱炒鸡蛋,算是一荤一素,吃的众人连连点头。   麻婆豆腐在外岛算是稀罕菜了。   这年头但凡是需要油水的炒菜都是稀罕菜,渔家能吃的油实在太少了。   吃过饭就开始正式参观了。   这参观不是走马观花的看一看,要听王向红和王忆介绍他们的发展理念。   他们第一站去了祠堂参观服装队的工作。   里面有整齐的缝纫机,墙上有挂起来的绳子,绳子上是成品的衣衫,和领带。   秋渭水当时给王忆买领带没少花钱,王忆便从22年进了布匹、学了领带缝纫工艺,他们生产队自己生产起领带来。   他另外也进了包装盒,一个领带和一个领带夹配套一个包装盒送入沪都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出售,售价是足足的二十元钱,生意很好。   现在随着外国电影电视剧的引入,加上改革开放不少外资、侨胞进入国内,导致穿西装皮鞋打领带的风潮开始兴起。   岛上出产的领带品质挺不错的,主要是布料好,做出来的领带观感要比现在流行的普通棉布领带更受欢迎。   加上领带夹和包装盒,这样档次便上来了,在沪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   王向红骄傲的给来参观的干部们介绍,说服装队现在重点生产假领子和领带,因为这都是用工厂残余布料再利用所生产出来的,属于下脚料回收利用。   听说这么小小一块布就能卖出二十元钱——比得上壮劳力现在出去打工半个月的收入了,黄志武那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跟王向红商量说:“我们社员家里也有缝纫机,能不能到你们这里学习领带制作工艺?”   王向红笑道:“我们很欢迎,市里和县里要求咱们组织参观工作不就是为了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吗?”   “你们有的好发展项目我们要学习,我们有好的项目你们也可以来学习——不过这个布料可不好解决,你们得自己联系工厂寻求这些下脚料,我们生产队进货的布料不多,自己都不太够用。”   冯一木拿起一块布料捻了捻,试探的问道:“这是什么布料?像是涤丝的化纤布。”   王向红说道:“这其实是真丝布料!用的是百分百的桑蚕丝,这布料可不一般,是人家工厂生产高端女士睡衣的下脚料,这些睡衣都要出口创汇呢!”   这些话都是王忆讲解给王向红来说的,如果有人想知道布料来路,王向红便说是自己战友介绍的门路。   尽量不把王忆推到台前来。   这样王忆在队伍里出不了风头,没人注意他,他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便索性自行离开。   下午大胆回来的挺早,参观学习的队伍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摇橹返航,回来准备跟王忆一起去漂钓鲅鱼。   王忆正好去送参观人员离开,大胆冲他招招手喊道:“王老师,卸下今天的鱼获咱们就去漂钓鲅鱼。”   他又抬起下巴点了点离去的机动船,问道:“他们来参观的吗?是不是又来混吃混喝了?”   王向红笑道:“什么混吃混喝?人家来咱队里参观学习,咱们不该招待人家吃一顿饱饭?”   “放心吧,人家没白吃咱们的饭,每个人都买了一盒领带和两斤月饼,咱赚回来的钱够招待他们吃十顿饭了!”   他又叮嘱大胆:“你今天领着王老师去螃蟹楼,现在进深秋了,看看螃蟹楼里沙蚕多不多,多的话该打沙蚕酱了。”   大胆说道:“好,我估摸着现在螃蟹不少,沙蚕不多,等我去看看。”   随意的聊着天,他们开始从船上卸货,卸下箱子后换成钓竿、竹篓和蚯蚓、小鱼,一行人摇橹开往海里。   王忆坐在船头欣赏深秋的海洋盛景,大胆过来借火,然后说道:“今天先钓鲅鱼,要是运气好,咱们还能碰到海年鱼。”   海年鱼,海鲶鱼。   外岛有冬天准备年鱼的说法,取一个年年有鱼的兆头,内陆其实也讲这种好兆头,过年会准备上红鲤鱼之类,好看好讲究。   但没有家庭准备鲶鱼,尽管鲶鱼跟年鱼的发音一样。   而外岛这边要直接的多,内陆有鲶鱼,海里也有海鲶鱼,他们会用海鲶鱼做年鱼。   因为海鲶鱼跟别的鱼不一样,它们一般都是深秋或者入冬才能吃到:   这种鱼是海鱼中最短命的家伙,它们的一辈子只有几个月或者说一年。   当地渔家人说起好鱼有“一年长一尺,十年长一丈”的说法,意思是好的鱼都是一年只能长一尺,十年才能长一丈。   海鲶鱼是例外,用外岛的说法就是龙王爷封它一年生,每年二月春分左右小鱼孵化,到了立冬时节就能长成一尺左右长的大海鱼。   深秋之后的海年鱼就可以捕捞了,它们开始来到浅海近岸边水域,此时食性凶猛,一条蚯蚓就能钓上来几条海鲶鱼。   原因是这时节它们来到浅海区域准备繁育后代,而要生育后代就得大肆进补,所以此时它们最好垂钓。   此时垂钓上来的海鲶鱼自然也最肥最好吃,个大肉鲜,带回去后趁着新鲜能做很多好菜,什么熬海年鱼、红烧海年鱼、年鱼熬萝卜、年鱼炖豆腐等等。   而最具外岛渔家传统的特色菜是做馇年鱼酱和锅炮海年鱼——这种鱼油脂低、鱼刺软,适合用来做鱼肉酱。   渔家的鱼肉酱一般不太好吃,跟虾酱一样就是个下饭菜。   但这是因为如今家家户户日子过的差,不舍得用油,像年鱼酱要是用足够的菜油来炒来蒸,那滋味可是又鲜又香,再配上新鲜出炉的滚烫大馒头——   馒头掰开抹上肉酱,油水渗入馒头一层,吃一口真是太香了!   抽着烟,大胆心心念念的介绍着:“海鲶鱼比鲅鱼要好吃,鲅鱼肉太粗了,而且腥味大,海鲶鱼最好。”   旁边的王祥海走来蹲下说:“是,海鲶鱼好。”   “家焖海鲶鱼,椒炒海鲶鱼,蒸干咸鱼……不管怎么做都好吃,高粱米水饭这东西粗糙不好吃,谁都不乐意吃,可要是配上海鲶鱼,嗨,那可太对味了!”   “王老师还没有吃过吧?”王东青问道,“那今天咱们怎么着也钓几条海鲶鱼上来,叫王老师回去尝尝,保准能叫他多吃好几碗饭!”   一路摇橹奔驰,足足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看到了一座小岛。   螃蟹楼就在这岛屿上,这岛屿没有名字,是个小无人岛。   因为螃蟹多有些人便叫它螃蟹岛,但这里也是钓海鲶鱼的好地方,所以也有人叫它年鱼岛。   还因为寻常人们不会来这岛屿,只有冬天不忙了才会来钓海鲶鱼,而钓到以后就要准备过年了,因此还有人叫它过年岛。   小岛自然没有码头,它这边只有乱流,水流速度还很快,外地人或者说没有摇橹好手艺的人在这里难以行船,就跟黑礁海一样。   但天涯岛的壮劳力们都是好橹夫,大胆上去掌橹,渔船很顺利的绕过湍湍激流搁浅在一片滩涂上——海滩上有一段海泥可以停船。   这段海泥区域也是螃蟹楼所在,由于受潮水水流影响,海泥地上被割出了一道道小沟。   经年风吹浪打,小沟逐渐加深,小沟里的海泥被拍到了沟垄上,这样沟垄越来越高,如同一道道迷你堤坝。   垄沟里满是窟窿眼,都是螃蟹、小鲶鱼、泥螺之类的洞穴,因为很多螃蟹、小鲶鱼之类的会死掉或者离开不再回来,这样导致了洞口悬空,如同一桩桩小楼,所以外岛人俗称为“螃蟹楼”。   鲶鱼会在河湖中打洞,海鲶鱼也会打洞居住,这螃蟹楼就是小海鲶鱼最喜欢的巢穴。   很多海鲶鱼在岛屿四周繁育小鱼,这样小海鲶鱼便进入螃蟹楼里躲避天敌,它们在里面慢慢长大,直到天很冷要冻住这些洞口之前才会离开。   到了秋天,村里人在“螃蟹楼”外,用一根根竹竿把一串串鱼钩插上钓年鱼,潮水退下去后去清鱼换食儿。   岛上有枯草,大胆去拽了一把过来,一根根的插进螃蟹楼的‘楼房’里头。   然后有些草梗会或慢或快的摇晃起来。   见此大胆便精神一振,说道:“行了,咱们今天应该能钓到海鲶鱼,你们看已经有海鲶鱼进楼房了。”   王忆问道:“从哪些草梗看出来的?”   大胆说道:“摇晃快的就是小海鲶鱼干的,螃蟹泥螺蛏子之类的对草梗没有兴趣,草根插进它们的巢穴后要么不动弹,要么就是动弹的很缓慢——因为它们在里面动弹时候碰到了草梗导致的。”   “小海鲶鱼贪食,看见有东西进自己地盘里就开始张嘴去吃,可草梗又不好吃,它们吃不下去,叼在嘴里就一个劲的咀嚼,导致了草梗快速摇动……”   大胆正在这里讲解,率先上岸去的王东青在东南方向一块石头上吆喝道:“同志们到我这里来,赶紧下杆,有鱼!”   王忆赶紧拎起鱼干准备钓鱼。   大胆淡定的说道:“王老师不用急,放心好了,这边肯定有小鲅鱼。”   岸钓鲅鱼对地点要求不是太高,因为深秋时节,一斤以下的小鲅鱼为了捕食小鱼常在岸边活动,所以不管在滩涂近岸还是港口大坝都能钓到它。   这片无人岛尤其适合钓马鲛鱼。   有些喜欢吃金枪鱼的人知道,金枪鱼是撞击式呼吸,它们不能自动从水里呼吸空气,需要张开鱼鳃然后游动中去撞击海水,强行让海水从鱼鳃过滤,进而呼吸水中的氧气。   同样,马鲛鱼也是这样呼吸的。   它们无法像底栖类鱼那样躲在岩礁洞里等待小鱼来到跟前突然张大嘴巴吞食,它们必须不停地游动,因为一旦停止游动就会缺氧。   所以,鲅鱼群总是在迁徙,而小鲅鱼对氧气需求量小一些,可以待在流动的水域,这样它不用使劲游动就可以得到充足的氧气。   王忆在刚才渔船靠近海岛后就发现了,这小无人岛四周多有乱流且水流急促,小鲅鱼们喜欢这种环境。   特别是这岛屿还有一块部分深入了海中,这叫挡浪坝,一边能挡住汹涌的海浪,让另一边获得更安稳的环境。   从挡浪坝可以上岛,可是大胆他们没有选择这条路,因为他们断定这地方有小鲅鱼,而小鲅鱼很胆小,受惊后会离开,在这里上岸等于打草惊蛇。   再一个他们也想在螃蟹楼里看看小海鲶鱼的入住率,如果有挺多小海鲶鱼住进楼里了,那就代表附近来繁衍后代的大海鲶鱼多了起来,他们待会可以钓海鲶鱼。   挡浪坝这里水流变化很激烈,特别是拐角处海水流速最快,雪白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又翻卷回去,发出的轰鸣声触目惊心!   一行人放下鱼篓拿起钓竿摸了带来的小鱼苗开始准备下钩,王东全笑着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回去尝尝鲅鱼崽子,要是爱吃的话咱们后面早上来钓鱼。”   这点大胆给王忆说过,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鲅鱼开始进食,这时候它们是饥不择食,不辨真假,有吃的就抢着吃,很好咬钩。   所以钓鲅鱼要想钓获好,就得起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到了黄昏时间,太阳落山,这时候鲅鱼也能吃一阵子。   但这一波比早晨要差一些,钓获要少。   王东青简单的介绍了这个小技巧,然后问王忆:“王老师,傍晚不好钓鲅鱼,是不是因为它们太贼精了?黄昏时候水下有光,它们能看到鱼钩鱼线所以不来吃。”   王忆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对海洋和鱼类的了解还没有你们多呢。”   众多强劳力纷纷笑了起来:“王老师你太客气了。”   “谦虚,这就是谦虚。”   大胆甩杆入海,说道:“咱今晚鱼获差不了,虽然现在不是凌晨那会了,可是现在是半滩潮,鲅鱼专咬半滩潮嘛。”   半滩潮便是潮水涨或退到一半左右的时间,其中最适合钓鱼的是二八潮,也就是在潮水涨八分和退二分的时候。   要掌控半滩潮时间是很难的,要确定二八潮时间更难!   毕竟每天的潮汐都在变化,有时即便计算好了某日某时该半潮水了,但因天气变化和潮汛大小都会对当天的潮汐造成较大影响,到时候去了就会发现还是错过了好时机。   大胆是掐算潮水的好把式,他今天提前回来就是掐这个点,这会差不多正是半滩潮,众人纷纷下鱼钩,王忆也甩出了鱼钩。   很快鱼漂便摇晃起来。   王忆见此急忙收杆,旁边的人见了要么笑要么摇头。   鱼钩是空的。   王忆笑道:“他娘的,这鱼还没有咬钩吗?”   大胆说道:“你别见漂沉下去就赶紧扬竿,这样会经常放空。”   “还有王老师你平日里不钓鱼真没有经验,你扬竿太快了,竟然把竿子能耍得呜呜响,这样很危险。”   旁边的王东锴说道:“嗯,你这样要是鱼咬钩了还好说,能被你拎上来。”   “要是鱼没咬住钩,你这样使劲扬竿那竿梢的弹力会很大,鱼钩倒飞回来很容易咬住你的脸和脖子。”   围绕这话题劳力们便聊了起来:   “去年县码头就出过事,不知道是内陆哪里来的人去钓鱼,使劲扬杆结果把鱼钩给甩回来了,鱼钩咬住了他旁边人的嘴唇,这人慌了赶紧拽鱼钩,可人的嘴唇多嫩啊,一下子给拽下来一块唇肉……”   “我草!”王忆下意识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场景想想都痛苦!   众人看到他咋舌来了劲:   “这算什么?现在开客船那个吴风,他在公社上住,就他们那条街有个人叫‘漏气’。”   “对,他为啥漏气?他更倒霉更惨,年轻那会让人把鱼钩给甩在了脖子上,人家一拽,拽开气管了!”   “一直到现在他气管都没有长好,说话声音不对劲,肯定是伤口漏气,所以都叫他漏气。”   王忆苦笑道:“那不至于,气管没长好这么多年怎么活呀?光是伤口发炎就能要人命!”   几个人坚持说这是真的。   至于有没有亲眼看见?那没看见,反正它就是真的。   说话之间大胆开始扬杆,鱼钩出水,上面有一条十几公分长的小鲅鱼。   刚出水的鲅鱼非常漂亮,乳白色肚皮、蓝绿色脊背,夕阳余晖照耀在鱼皮上还有彩色光芒摇曳。   王忆赞叹道:“真是好鱼,你们看它这个成色,进化的真完美。”   大胆摘下鱼来递给他。   这条小鲅鱼拼命挣扎。   很有精神。   他把鱼递过去后问道:“什么叫进化?鲅鱼都是这个成色吗?”   王忆把达尔文的进化论简单的说给他们听。   壮劳力们听后哈哈大笑:   “王老师你真会开玩笑。”   “人是从猴子变得?咱们都是齐天大圣的后代吗?”   “人就是人,猴子就是猴子,猴子还能变成人?那不成牛鬼蛇神了!”   王忆无语。   他暗道我要是告诉你们万物起源于海洋,告诉你们人是从海洋里的三叶虫一步步进化来的,估计你们会以为我疯了。   这种事跟当代的渔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要知道即使到了22年,欧美还有好多人是不相信进化论的,其中不乏高学历人士。   甚至欧美还有富豪不相信地球是圆的……   于是他只是拿着马鲛鱼给众人介绍了一下:   “你们看它的样子,后背是青蓝色肚子是白色,如果它们在水面上游动,这时候空中的猎物如海鸟之类的从空中往水中看,这蓝绿色鱼背与海水颜色相仿,就很难发现它们。”   “同样,因为白天有阳光,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是白色的,那么而底下的大鱼从下面往上看时发现海面是白亮的,鲅鱼的鱼肚子也是白色的,这样也很难发现它们。”   社员们听后恍然大悟,然后继续热烈的讲解谁谁谁被鱼钩咬了脸、谁谁谁被鱼钩怎么样了。   再然后他们纷纷起竿,各有收获,都是小鲅鱼。   最小的鲅鱼才巴掌长短,这种他们不要,摘下来扔回海里去。   王忆这边好不容易起竿也钓到了一条小鲅鱼,结果也是巴掌长短,这把他气尿了。   只能也扔回海里去。   这钓鱼佬的活不好干,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钓鱼佬的。   一连很快收获了几十条小鲅鱼,大胆便将鱼篓里的鲅鱼倒入旁边人的鱼篓中,对王忆说:“走,王老师,咱们去钓鲶鱼,回去做年鱼吃。”   王忆说道:“回去我领着你们腌咸菜,教你们做泡菜、做酸辣萝卜,很好吃。等到白菜下来了我教你们做酸菜,这样等到冬天杀猪咱们做酸菜鱼。”   一听到有好吃的,社员们顿时精神奕奕:“酸菜炖鱼?不都是酸菜炖猪肉吗?这才是好东西啊,我听人说过,酸菜炖猪肉是王老师你们东北菜对不对?”   “酸菜炖大肥肉加上一把粉条子,呲溜,这家伙再来一杯酒,什么生活啊。”   “不能用杯子喝酒,我听说东北人喝酒都用碗,用大海碗,到时候咱也得用碗喝酒。”   “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爷们就得这么吃喝!”   大胆吞了口口水说道:“行,那今天怎么着也得弄点年鱼回去,晒成咸鱼干,到时候再来个豆腐炖年鱼,配着猪肉炖酸菜得多好呀!”   王忆说道:“酸菜炖鱼也很好吃,你们到时候等着尝尝吧。”   然而大家伙只想吃猪肉……   大胆领着王忆点了四五个人跑去螃蟹楼。   螃蟹楼这片地区是潮间带,说直白点就是泥窝子,浅的地方海泥能没过脚腕子,深的地方要没过腿肚子。   大胆他们脱掉鞋子挽起裤腿下去走,跋涉过潮间带后去海边找地方钓海鲶鱼。   王忆头一次感觉到了深秋的森冷。   螃蟹楼这里的海泥冰冷,光脚踩在里面从脚底板冷到了大腿根,要不是他戒掉了祖传手艺活所以下丹田火力壮,那估计这会寒意已经到脖子根了!   海泥很冷也很黏糊,走在里面还得小心翼翼,真是一步深一步浅!   本来海泥冰冷,踩在上面浑身发冷。   可走起来费劲,得聚精会神、好好发力才能跋涉过这片潮间带。   这样走过去后脚上冷可是身上、头上热,后背有汗水渗出、额头也有汗水往外冒。   此时到了海水边缘找个礁石站定,一阵寒风吹来,王忆忍不住就打摆子了!   他当场心里一寒:我草,怕是要感冒! 第400章 队集体腌泡菜   春白秋夜落。   寒流一来,秋后的海面气温很低,尤其是到了这傍晚时分,海风吹的人一个劲抿衣襟。   大胆这样的糙汉子也遭不住了,不光抿衣裳他还跺jiojio。   有人便嘀咕说:“我草,这到底是秋天还是冬天,怎么这么冷了?”   王祥海说道:“天气预报说是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了,估计是到咱这里了——确实挺冷。”   王忆说道:“回去咱生产队请社员吃烤地瓜,烤地瓜吃肚子里可热乎了。”   钓海鲶鱼要么踩在烂泥里要么踩在海水里,这要比钓小鲅鱼更冷。   一行人哆嗦了一会遭不住了。   大胆一咬牙说道:“他妈的,不能钓了,再钓下去指不定咱几个人里得有谁要感冒。”   “下定钩子,用定钩子来钩海鲶鱼,明天后天的过来清鱼!”   定钩子钓鱼类似张网捕鱼,都是固定下渔具然后等鱼自己上网,只是张网捕鱼是在海里下渔网,定钩子捕鱼则是下鱼钩。   大胆带人忙活起来,寻找礁石绑上鱼线、洒下鱼钩,鱼钩上带一块蚯蚓,这样等着鱼自己上钩,到时候人过来挨个检查鱼钩情况,有鱼便收走、没鱼换鱼饵继续钓。   这就叫清鱼。   定钩子钓鱼全靠运气,不过海鲶鱼一年生,它们没什么反垂钓经验,很容易咬钩。   可是下定钩子的家伙什都扔在渔船上了,这样只好是不会下定钩的王忆去拿家伙什,其他人则寻找着可以下钩的地方。   下定钩的过程同样得遭罪。   一行壮劳力吃苦耐劳,可这种情况下也忍不住感叹起来:“老人说的好,樱桃好吃树难栽,这年鱼好吃但难钓啊,哪年钓年鱼都得遭一茬罪。”   大胆作为领头人这时候就得鼓劲了。   他精神抖擞的说道:“来,同志们,苦不苦看看长征两万五,咱们这时候不要叫苦了,一起来喊个号子鼓鼓劲吧?”   其他人纷纷笑:“可拉倒吧,这天还要喊号子?灌一肚子冷风回家拉肚子吧!”   “就是,咱本来就被风吹的不得劲了,怕是要感冒,这要是再拉肚子那真是遭罪了,遭两茬罪!”   “拉肚子上厕所可得小心,别跟那个调钢琴的同志一样掉粪坑里去,这天没法洗澡,太冷!”   听到这话,笑声顿时更加响亮。   大胆一看这法子没用,他便换了个法子:“同志们,老话说的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对吧?秋后下海钓海年鱼虽然艰辛困苦,但海年鱼的美味绝对值得我们费劲。”   “想想、都想想,等咱收获上一盆子海年鱼带回去,让老婆把它们大小分开。”   “小一点的、嗯,小一点的做炮干鱼,中等个头的就剁碎了馇鱼酱,大个头的油炸一下晒起来,啥时候想下酒了去摘一条,怎么样?”   这招有用。   大家伙顿时有了干活的力气。   炮干鱼又叫锅炮鱼,做法跟晒鱼鲞相仿也要晒,不过更麻烦的是它多了一道工序,得清洗干净后蒸熟,蒸好了先放凉了,然后再把它们晒干。   这种鱼很适合煲汤和熬青菜吃,因为它们很出汤水,熬过的炮干鱼就跟熬鲫鱼汤一样,熬出来的汤汁是奶白色的,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馇鱼酱就是做鱼肉酱。   馇这个字是动词,很有渔家味道的一个字,意思是‘一边煮一边搅拌’。   全国各地很多省市都有用这个词来组词,比如鲁东南地区把搅拌猪食叫‘馇猪食’,把煮粥叫‘馇稀饭’。   馇鱼酱则在津门一地叫法最多,著名的汉沽八大馇说的就全是馇海货。   像是馇年鱼酱就是把海年鱼切成段,然后用虾油或是咸菜卤放入锅里加水煮,一边煮一边搅拌,馇烂糊了晾凉后放在坛子里做成鱼肉酱,能保存很长时间。   这玩意儿跟虾酱蟹酱其实是一样的东西。   除了能馇鱼酱,外岛还有一种馇沙蚕酱,王向红这次让大胆领着王忆来螃蟹楼也是想要找沙蚕。   沙蚕这东西长得挺不友好的,从俗名就能听出这点:比如叫海蜈蚣、海蚂蟥之类。   但它没有骨头全是肉,很适合馇酱,馇沙蚕酱很鲜美,鲜味和咸味都很足,冬天炖菜觉得口味淡了往里舀上一勺子,这家伙的味道立马起来了。   于是布置上定钩后,大胆便挽起裤腿在海滨翻开石头查看起来。   翻看几块石头后他便吃惊的说:“咦,队长还是有经验,今年沙蚕出来的挺早,现在已经跑上来了。”   沙蚕在潮间带很常见,但其实它们主要生活在深水区,只是到了秋天开始慢慢会往岸边移动,到了冬天才会大批出现在潮间带。   王忆跟着去找沙蚕看了看。   这东西比海肠、沙虫之类的要恶心,四周长了好些小触手般的足,身体两边密密麻麻都是小脚,难怪叫海蜈蚣。   大胆看着他一个劲皱眉便笑道:“王老师你没吃过沙蚕酱,很好吃的。”   “你等着看吧,再过几天更冷了,这边沙蚕可多了,到时候队里派一队人过来捡沙蚕回去馇成酱,用来炒萝卜丝能鲜掉人的眉毛。”   他们沿着岛屿海边掀开石头找了找,最后心里有数了,差不多太阳也要沉入海里了,这样便一起招呼着拎起鱼篓返程。   今天没钓到海鲶鱼但钓到不少小鲅鱼。   王忆挺美滋滋的,今晚就吃鲜鲅鱼了。   结果其他人不满意。   大胆连着抽了两支烟将烟蒂扔在海里,骂道:“他娘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白浪费咱这么多劳动力,亏本了,没有钓到海年鱼亏本了!”   王忆笑道:“你前天不是说昨天晚上就要带我去钓鲅鱼吗?虽然昨晚有事没去成,但这不是今天钓成了?那你怎么还亏本了?”   大胆无奈的说道:“要是单纯想要钓鲅鱼崽子,那咱们何至于跑这么远?往西南二里地有石矶,去那里就能钓到鲅鱼。”   “我来螃蟹楼还是队长的安排,他想让咱们顺便钓点海鲶鱼,结果今天空手而回啊!”   果然,他们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码头上围着满满当当的渔船。   全是外队过来看电视的。   比看电影的人多!   电视对这年头老百姓太有诱惑力了,主要是它不花钱,之前队里放电影也吸引了很多外队人,可看电影要给柴油等于要花钱。   这种情况下很多人是舍不得花这钱的,他们可能一个礼拜过来看一次,于是断断续续的,看电影的人并不算很多。   看电视不要钱,外队社员有事没事吃完饭就赶紧往天涯岛跑。   有的甚至不吃饭了,省下一顿饭,他们说‘看电视就看饱了’。   确实,看电视的时候人得聚精会神,会忘记饿肚子这回事。   再说天涯岛的王家人心善,他们有时候看到有人饿着肚子看电视,会给个煮土豆或者拿一个饼子过来分给饿肚子的人。   特别是队里的秋土豆快要收获了,社员们家里的是旧土豆,表皮褶皱了,现在家家户户有粮食,煮个土豆送给人能换个大方名声也挺好。   大胆没地方停船,他们只能骂骂咧咧的上岸。   王忆带着小鲅鱼去山顶。   鲅鱼这种鱼成群的时候会在深海潜行寻找食物进行迁徙,这种情况下被捕捞上来会出水死——死于水压和气压的剧烈变幻。   但是钓上来的小鲅鱼却能暂时活下来,当然它们活不久,因为只要不能在水里游动它们就失去摄取氧气的能力,慢慢的会缺氧憋死。   只是野生鱼的生命力顽强,王忆带着这些小鲅鱼去了大灶递给漏勺,漏勺打眼一看笑道:   “肯定是回来的时候把鱼篓放海水里拖回来的!”   鱼篓四面漏水,放入海里后便会迅速渗入海水,这样拖着鱼篓回来等于制造了水流或者说让小鲅鱼们依然在游动,于是它们有的可以侥幸存活下来。   漏勺就把这些鲜活的小鲅鱼给收拾了进行干煎。   小鲅鱼要么红烧要么干煎,能压住腥气。   胶东地区的老百姓还喜欢用韭菜切丝炖着吃,外地人一般受不了这个腥味,但鲅鱼和韭菜确实是绝配。   鲜活小鲅鱼干煎后依然很鲜美,王忆用来就馒头吃。   鲅鱼鱼肉很漂亮,除了脊骨这条大骨头,只有后背上还有一些刺,另外都是一块块的肉。   这样将小鲅鱼居中剖开,去掉脊骨和后背小刺,再将馒头切片将大块鱼肉夹在里面吃。   喷香!   比的上肉夹馍了。   美滋滋的吃过馒头和煎鱼,王忆给杨文蓉等人上课。   但海风渐渐猛烈起来。   特别寒冷!   寒流确实来了!   明明还是深秋,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一下子进入寒冬了。   王忆一看这样子不行,提前结束功课让各回各家去避寒。   另外他赶紧给秋渭水弄了个暖水袋——他这边有小炭炉,不过他怕秋渭水烧炭一个烧不好烧出人命来,于是就把暖水袋给她送过去了。   安全。   秋渭水正在用热水泡脚。   她看到王忆给自己送来暖水袋,一时之间又开心又幸福,王忆见此赶紧准备钻进被窝结果被拦住了。   秋渭水来大姨妈了。   她之所以看到王忆给自己送来暖水袋感到幸福就是以为王忆注意到了自己这两天的身体情况。   然而王忆只想跟她困觉。   不过知道秋渭水来了亲戚,王忆这边感觉天气突然降温那只用暖水袋来取暖不合适。   他跑回去到22年随便找了家商店买了一副电热毯。   这家伙才给力呢!   他夹着电热毯去找秋渭水,这会秋渭水已经进被窝了,王忆又让她披着被子下床给铺上电热毯。   这东西在82年很不常见——起码在国内还不常见,但是在欧美发达国家则已经被淘汰了,毕竟这种电子产品在1912年就开始出现。   王忆查看资料,七十年代国内便引进了电热毯的生产线,这时候叫电褥子,起初是在友谊商店出售专门供应外宾。   不过在82年,琴岛电器开始较大规模的生产电热毯,这时候还叫电褥子。   秋渭水便认识电褥子,看到后挺惊喜的笑道:“你还准备了电褥子呢?王老师,你真是什么都有。”   王忆暗道是22年什么都有。   他问道:“你用过电褥子吗?”   秋渭水说道:“嗯,我爷爷有一副,是国家发给他的福利品,他身体不太好,到了冬季天寒地冻特别容易感冒。”   “而一旦感冒引发的咳嗽很厉害,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便给他发了一副电褥子来取暖防感冒。”   “我爷爷给我用来着,但我一般不会用,也是、也是冬天碰到这种特殊时期才会用。”   她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   外岛的冬季挺糟践人的。   实际温度不太低,可是湿度很大,导致体感很差劲,形成了22年网上说的冰系魔法攻击。   当然在绝对的温差之下,外岛的魔法攻击比北方特别是东北的物理攻击——绝对零度,还是要好受很多的。   否则这解释不了候鸟干嘛要在秋季从北方南迁到南方,毕竟候鸟们又不傻。   王忆对秋渭水说道:“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本来还想着等哪天下雪了,我拿这电褥子送你当个礼物。”   “但你今天身体情况特殊,又有寒潮来了,我觉得还是给你提前拿过来吧。”   他又叮嘱秋渭水:“这电褥子你别给其他人看见,咱们队里电路太差劲了,电量也不够,如果家家户户都有一台电褥子,那咱的电网分分钟都崩溃!”   这个真是没办法了。   生产队的条件确实不允许他们一家一户一台电褥子。   不过到了冬季冰柜可以暂时停用,不管是菜是肉可以悬挂在阴面进行保存,保存时间挺可观的,这样倒是可以省下许多电量。   六台冰柜的用电比全队电灯用电还要猛烈。   他给秋渭水调了一档,秋渭水让他上床挤着试了试。   很温暖。   王忆跟她聊了会悄悄话,发现外面风越来越大,吓得他赶紧披上衣服先回去了。   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后他伸展胳膊腿的试了试。   嗯,没感冒!   这让他挺开心的,在82年的劳动加上时不时穿越时空屋在两个时空的折腾让他体质大增。   公社那边动作很快,上午就有一艘长板型运输船来到天涯岛,开始大规模的卸沙来铺设一片新沙滩。   王向红特意找王忆来商量打排球比赛的事:“王老师,公社那边的意思是,一旦礁石滩铺设成沙滩,咱们这里就要举办排球比赛了。”   “咱们队里得组织男女各一支队伍,你看看怎么组建?需要怎么挑人?”   王忆说道:“让小秋老师来当教练吧,这件事我就不怎么去掺和了,因为我不太了解排球比赛。”   王向红一听这话便蹲下了。   他在烟袋锅里塞了点烟丝点燃,慢慢的吸了一口烟后问道:“小秋老师,她能带咱们天涯岛队伍夺取两个第一名吗?”   王忆笑道:“哟呵,队长你志向挺大呀,男女两队都要拿第一名?”   王向红坦然的说道:“嗨,咱们可是东家,东家怎么着也得拿下好成绩吧?要不然容易被人嘲笑。”   “咱要是拿不到第一名,人家会在背后戳咱王家的脊梁杆子——看看王家人,就他们有能耐、就他们能折腾,还搞什么排球赛,结果折腾来折腾去,他们不还是没有折腾出第一名吗?”   他阴阳怪气的说出这么一席话,听的王忆哈哈大笑。   老队长歪着嘴、吊着眼角阴阳怪气还真是像模像样。   王向红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说道:“你别不在意,我跟你说,到时候水花岛肯定最先说这样的话。”   王忆说道:“就把这事交给小秋老师吧,咱们应该能拿第一名的,咱们要对她、对生产队有信心。”   王向红敲了敲烟袋锅说:“这不是光有信心的问题,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你跟我说说,我为什么要对小秋老师和咱生产队有信心?”   王忆说道:“那队长你知道咱们的学生为什么考试成绩会那么好吗?”   王向红说道:“原因你不是说了吗?第一是你让他们拼命做题,让他们学会了考试;第二是学校饭菜供应的好,他们有力气、有精力去学习……”   “明白了!”   他恍然的一拍膝盖。   王忆笑道:“你明白我说咱们肯定会赢的原因了吧?”   “第一,咱们可以多加训练,球就在咱们手中。”   “第二,排球队要保障吃喝,每天炖两只鸡、隔天吃一顿猪肉,把力气养的足足的。”   “这样咱的队员会打球又有力气,这样比赛怎么会输呢?特别是女队肯定能拿第一,咱们有小秋老师这样一个专业运动员!”   “有我干什么?”秋渭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恰好听到了他们俩最后的话。   王忆把她执教排球队的安排说出来。   秋渭水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有小女儿姿态,但在生产队里做事却有另一幅巾帼风范。   她说道:“我懂一些排球的战术,训练咱们生产队的同志问题不大。”   “女排的比赛上,据我所知咱们公社应该没有女同志会打排球,这样我们精心训练一下,拿个第一还是有信心的。”   王向红一听这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诸君,造吧!   男排运动员肯定是壮劳力,而壮劳力早上已经出海上工了,这样王向红就先把女社员召集起来开个会,来选择女排运动员。   当运动员有好处,她们给集体争光,集体自然也会回馈她们:   训练当上工,参加训练可以顶工,如果以后获得好名次——不管是第一第二还是第三,队里都可以将她们的工划分为壮劳力的工分。   王忆这边没管排球比赛的事,他有其他的工作:   根据公社和县里的指示,这场排球比赛一定要搞而且要大搞、要正式的搞,每个生产队都要出两支队伍。   到时候来观看比赛的人可不少,县里领导也要来给运动员们鼓劲,这样生产队就得更认真的搞卫生了。   王忆负责的便是这方面的工作,中午吃过饭他给学生们一人发了一个手持喷雾器,然后往里灌入除草剂,安排学生们回家用除草剂去杀灭杂草。   这次大胆和大迷糊从市里仓库带来的水中一部分是除草剂另一部分则是专门做泡菜的浓缩泡菜母液。   都很多!   虽然它们是用不同塑料桶包装的,可毕竟一个是吃的一个是农药,安全着想,王忆全给拆开了,闻了闻以后来确定身份。   酸辣扑鼻的是泡菜母液,甜滋滋的则是农药。   除草剂先分发,泡菜母液傍晚再分发。   从昨晚开始天气变得很冷,一下子跌到了五度以下,这样草木枯萎的更厉害了,那么再配合上除草剂,家家户户门前屋后的杂草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厕所没法马上改建,毕竟涉及到全队的工作。   不过本来王向红要改建厕所也不是为了应付排球比赛,这样这方面的工作倒是不着急,不用全面推进,可以徐徐的安排。   现在队里是先在一组选了几家适合厕所改建的人家做试点,优先给这几家突击一下,突击改建厕所。   等到排球比赛开始,如果外队人要上厕所就去他们几家上。   当天王向红便安排人去把当初给他们家里和教师宿舍改装厕所的工人给请了过来,先改厕所,再装蹲便器。   这些蹲便器没法临时变现,王忆就说他联系在沪都海关的同学家里来找关系买一批。   正好麻六和王东义又要回来一趟了,他准备把蹲坑器之类的一些东西直接送到沪都那边的一个仓库去,明天让陈进波过去搬取,再转交给麻六和王东义带回来。   这次除了蹲坑器他还准备了石英钟,给家家户户卖一台石英钟,又准备了一些四脚拐棍。   天气冷了,队里老人穿衣厚重、行走不便,王向红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所以才给全队推行厕所改建计划。   王忆以此为基础,联想到可以给老人们配个拐棍。   山路难行,这年头还没有的四脚拐棍很适合,稳定性极强,对老人的帮助下极大。   他们喜欢冬天出来凑一起晒太阳,王忆本来想给他们买拐杖椅的。   这种拐棍带着折叠椅。   但天涯岛随处可以坐,老人们出来晒太阳多数是不会带马扎小板凳的,都是直接到祠堂前找石头坐下就行。   那是岛上老人世代晒太阳、乘凉和讲古的地方,石头已经被盘出包浆来了,他们用不着折叠椅。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最终选择了一些四脚拐棍。   琢磨着这回事,他拿出一个本子做着计划,然后几个学生跑来找他,递给他几个大野果子。   果子挺大的,是八月瓜。   得益于良好的自然条件,每到时令,天涯岛的山林间就有成串的八月瓜挂满枝头。   成熟后的八月瓜会变为紫红色,沿腹缝线自然炸开,露出乳白色的果肉。   八月瓜的名字迄今为止已经有千百年,所以它里面的‘八月’说的是农历,起码在外岛是农历八月瓜才熟。   吃八月瓜很有讲究,不能早摘,也不能晚摘,炸开即食为最佳。   每当八月瓜要熟了,天涯岛的大人小孩早晚都要在山上转悠,因为吃这个瓜要抢占先机,不仅要赶个恰当好处的时候,还得斗得过漫山遍野的鸟雀:   它们更会吃瓜,八月瓜一旦炸开鸟雀就会争先啄食。   所以别看山上八月瓜不少,每年真正能进入社员们口中的不多,这次学生们就是凑巧摘了几个给他送了过来。   瓜已经炸开了,王忆进一步拆开露出里面雪白厚实的果肉,用勺子舀一块塞进嘴里,香甜软糯,细腻嫩滑,滋味很好。   而且因为这两天天寒地冻的缘故,八月瓜的果肉很冰凉,他用勺子舀着吃,就跟吃果味雪糕一样。   等到下午下工,王向红便在大喇叭里喊了一声:“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王老师这里有咸菜水,那个家家户户来个人,拿个瓶子或者说盆子过来接咸菜水。”   王忆之前答应过指导社员们做咸菜,他言而有信,买了浓缩泡菜母液。   这东西是用老泡菜母水、食用盐、野山椒、柠檬酸、食用糖和食用添加剂做成的,一斤母液能调出二十斤的泡菜水。   基本上家家户户两三斤母液便够用了。   王忆教了他们配水的比例,然后找了个盆子做了刻度,一盆就是一斤,给社员们分泡菜母液。   这母液颜色不算很澄净,主要是里面的老泡菜母水是做过泡菜了的,不过味道很好。   黄小花头一个领到泡菜母液,她要了三斤,然后闻了闻笑道:“娘咧,闻起来就是酸甜辣味俱全,王老师,这是你自己调的吗?这家伙腌咸菜肯定好吃。”   王忆说道:“不是我自己调的,是找泡菜工厂要的母液,这东西真的很不错,酸辣开胃。”   “那个现在没有下来白萝卜和白菜,你们先腌胡萝卜、大蒜、辣椒、长豆角之类的,特别是酸豆角,这个一定要腌呀,酸豆角可好吃了。”   以后到了冬天开始杀猪,酸豆角用猪油一炒下米饭特别香。   再一个酸豆角炖肉也很好吃,酸辣解腻。   大胆摇橹上工回来,特意问王忆:“王老师,我要去清鱼,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王忆说道:“算了,我走不开,后面吧,你先去吧。”   “清年鱼?”排队的人里有问他的,“你们要是清年鱼那能带着王老师吗?这天多遭罪呀!”   王忆问道:“清年鱼不好受?”   排队这些人便纷纷说起来:   “不好受呀,这两天多冷,你清钩子就得下水里忙活,太冷了,冻的人打哆嗦。”   “冷还不要紧,主要是那个形象不好,清钩的人得在胸前挂个搪瓷缸子,缸子里放上提前准备好的鱼食,然后顺着鱼钩的连线走,见鱼就清下来,见空钩就换上新鱼饵。”   “那搪瓷缸子挂胸口可好笑了,弯下腰摇摇晃晃的跟牛挂铃铛一样,哈哈……”   “还是遭罪,往鱼钩上换鱼食是细致活,戴手套可干不成,只能光着手挂。海水太冷把皮肤给你一冻,是不是?就跟让刀子刮一下一样,碰上不小心被石头刮一下,那还得破皮出血!”   老百姓日子过的艰难。   很苦。   王忆一听这话说道:“那戴劳保手套……”   “更不行。”大胆摇头了,“劳保手套倒是不笨,可那家伙沾水之后一下子就湿透了,更冷!”   王忆说道:“劳保手套不都是线手套,还有胶皮手套,你跟我来门市部!”   他去找了个杂货箱子,拖出来从里面拿出一袋子的手套。   都是软黄橡胶质地,挺厚实的,专门是给人在冬天洗衣服使用。   这种手套还是长袖管的,一下子能拉到胳膊肘。   大胆看到手套后立马爱不释手。   他手大勉强能戴上,戴上手套之后活动了一下子手指,说道:“嘿,这个好,灵活性差点,不过不透风不透水,这东西冬天收拾鱼可太好了。”   王忆说道:“正好天气冷了,那你带几副给去收年鱼的社员分一下。”   大胆问道:“不要钱吗?”   王忆说道:“这种小物件都是我给咱们队里社员们准备的干活用品,你们给队里卖力干活就行,后勤物资我给你们保障!”   大胆听到这话很高兴、很感动:“王老师,你给咱队里、给咱们社员那真是帮大忙!”   秋渭水过来找王忆,看到大胆在列便问道:“你要不要参加排球队?你个子高大跳的高有力气,当排球运动员挺合适的。”   大胆习惯性的挠了挠下巴说道:“我对这个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呀,我怕给队里扯后腿,我可是听队长说了,咱队是东家,这次要拿第一的。”   秋渭水说道:“练一练就会了嘛,主要是这次拿了第一有奖状,我看着王状元同学已经……”   “行了,别说了,小秋老师你给我留个位置,我必须要参加排球队!”大胆一下子支棱起来。   他大儿子今年连拿两张奖状,在家里顿时嘚瑟起来。   弄的大胆在家里挺没有地位的,他老婆现在向着他儿子。   所以他有机会拿奖状那肯定得拿一张,这是他以后对阵儿子的底气! 第401章 一锅地瓜面面条   大胆离开之后,王忆便把劳保手套和橡胶手套收进了柜台之下。   现在天涯岛俨然成了周边岛屿的中心地带,很多人晚上来看电视,顺便会来门市部买点东西。   有些东西可以卖给外队社员,有些的东西不能卖出去。   这样不能卖出的东西就不便于放在外面了。   太嘚瑟。   王忆会把它们收入柜台里,白天没有外队社员来买东西的时候,本队社员才会专门来买这些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傍晚时分,寒风吹动山上草木哗啦啦的响。   萧瑟秋风使人愁。   呼啸的寒风带起了泡菜水的酸辣滋味,大喇叭里响起王向红的声音: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大家把咸菜水拿回去后,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腌咸菜的菜了?如果准备好了,那就按照以下步骤进行,咳咳,大家听我一步步的介绍……”   王忆打印了一张纸给王向红,上面有腌各种泡菜的步骤。   都是腌泡菜,程序不一样味道不一样口感也不一样,王忆直接找腌菜师傅买的配方,一步步流程很清晰。   家家户户情况不一样,有的准备好了、有的没准备好,所以大喇叭里一广播腌菜的步骤,有些人家竖着耳朵听,有些人家则乱了手脚:   “等等啊,我家还没有准备好呢。”   “队长,我刚领到咸菜水啊!”   “他婶子你好歹领到了,你看我们这里,我们这些人还都在排队呢!”   项玉环家里倒是领上了咸菜水,可是她们家里胡萝卜、长豆角这些东西都没有清洗,这时候大喇叭里响起步骤,项玉环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这个人心理素质不行,一旦有压力再做事,那就会麻爪。   拿平日里的生活来说,她不能有事,一旦有事,当天晚上就会睡不好觉。   前几天她回娘家还海账,就这么个平常的小事,把她弄的前一晚上没睡好,所以那天出门之前她才会胡乱发火。   这会她本来带回咸菜水来准备洗一下蔬菜慢慢研究怎么腌咸菜——王忆跟队里人说过了,不要简单的把蔬菜扔里面去腌上就算完事,还要按比例配葱姜蒜,还要处理一下蔬菜。   比如腌黄瓜,这不能直接把黄瓜切条扔进去,口感会不够脆。   于是王向红这里一广播,她顿时紧张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我我,这这这,坏了,我我我,黄瓜呢?不对,这些胡萝卜——嗨呀!”   王凯回家拿了个蒸红薯不剥皮直接狼吞虎咽,吃的很满足,一个劲嘿嘿笑。   以往孩子饿了回家就能找到饭填饱肚子,这点会让项玉环感到骄傲。   在她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好日子,她经常三天饿六顿这么过日子,饿了回家就是高粱饼也不能管够。   可是今天她又忙又慌张,心里很烦,看见儿子连吃带喝还嘿嘿嘿,这把她弄的心烦意乱。   于是她抄起一个辣椒砸了过去:“嘿什么嘿?吃个饭怎么这么多怪动静?”   王凯很无辜,委屈的问:“妈,我这不是吃到红薯满足的笑吗?你干啥打我?”   项玉环很有火气的说道:“没看着我这里忙不过来了吗?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凯他爹王东宝下工要进门,到了门口听见媳妇儿在骂儿子,他果断从大踏步改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到门口往里看了看。   看见媳妇双手掐腰、怒目相视,赶紧贴着门横向往外挪。   先去门市部喝口酒!   王凯这边跑不了,他只好赶忙的说:“妈那我帮你忙,你要我干啥?”   项玉环心烦意乱的说:“别逼逼叨叨的,队里正在广播做咸菜的法子呢……”   “这叫泡菜。”王凯解释说,“跟咱们家里腌的咸菜不是一回事,泡菜好吃,嘎嘣脆。”   项玉环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你,又打扰我听队里广播泡菜做法了!”   王凯说道:“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呀?你干嘛还要听队里广播做泡菜的方法?我都听王老师说过了,这是他在城里托大师傅打听到的方法,他抄下来给队长爷念给大家伙听的。”   “这样我明天去找王老师借下抄写方法的那张纸,我给你抄一份不就行了?”   “到时候你可以慢慢看、慢慢泡,而且今晚其他人家先泡,你明天还可以找他们打听打听诀窍,那你再腌的时候肯定能腌的更好,对不对?”   项玉环一愣。   然后她的心情平复下来,上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笑道:“乖仔真聪明,你这是好主意,行了,继续去吃饭吧,给你爹留点,你爹怎么还没有回来?”   王凯问道:“他会不会去门市部喝酒了呢?”   项玉环怒道:“他敢,他要是下了工不回家先去喝酒,那就让他在门市部里过日子,别回这个家门了!”   王凯一听着急了,问道:“妈,那我能不能也去门市部过日子?我、我觉得在门市部里过日子挺好的。”   项玉环大怒:“滚去吧!”   王凯拿了个地瓜往外跑:“好!”   外面挺热闹的。   生产队多数人家都提前准备好了蔬菜,这会听着王向红的指点一步步处理蔬菜准备连夜腌泡菜。   这东西早做出来早享受。   王老师找城里大师傅要来的咸菜水和腌菜配方,肯定没的说,这以后早上天冷了来一锅玉米面粥加上一盘小泡菜,舒服呢!   天短了,夕阳很快落入山下。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饭香味开始压过泡菜母液的酸辣味在天涯岛上飘荡。   寒风凛冽,社员们吃完饭便挤在一起看电视。   王忆这边给王新国和杨文蓉等人布置了作业让他们回家取暖写作业,自己则回到了听涛居。   秋渭水来亲戚了,这两天晚上不会来找王忆,于是王忆便回了一趟22年。   22年这边事情还不少,有勘探队在天涯岛寻找地下水脉来确定打井地点,有调查团在各岛屿飘荡寻找适合办砖窑厂的地方。   地下水脉还是没有确定下来,但适合办砖窑厂的岛屿已经确定了,或者说已经选定了。   调查团给他邮箱发了一份电子文档,一共选了五个岛屿,这五个岛屿办厂的优缺点都对比出来,五个岛屿的详细情况也一一做了讲解。   王忆本想仔细研究研究,结果打开文档一看:   字数100000+,本次阅读时间超过五小时!   打印出来是一本册子!   王忆没时间在22年慢慢看,他打印出来准备带到82年去看。   现在他的工作重心放在了82年,82年那边工作还挺繁忙的,需求的商品也多。   于是王忆又给邱大年发了一份文档过去,里面有需要的各种商品、物资。   邱大年接到信息后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最近饶毅想要联系他,袁辉也要找他。   袁辉找他是因为他这边已经请下年假了,是在下个月,可以接收铜钱照片准备给他开展鉴宝工作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他跟饶毅确实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样他给饶毅去了个电话,把自己最近在忙活着收铜钱的消息说了说。   听说他手中有好些铜钱,饶毅这边精神一振。   来活了!   饶毅的平台好,庆古集团人多势众专家多,王忆打算把铜钱照片送一份给饶毅,让饶毅派人来帮忙鉴宝。   要是有价值高的铜钱而庆古这边出价合适,那他也愿意卖给庆古。   草草的把22年事宜办了办,此时便是天色黯淡。   他带上资料回了82年,等到午夜时分连狗都陷入酣睡中,他便重新回了一趟22年的仓库,从仓库里搬运了一些蹲便器、拐杖之类的商品进82年沪都十六铺码头的101号仓库里。   陈进涛手里有两个仓库的钥匙,明天他打电话让陈进涛去找力工将101仓库里的货物搬出来即可,再通过麻六他们带回天涯岛。   忙活一通便是凌晨,王忆擦了擦汗回到卧室床上,很快便开始酣睡。   一顿劳累之后再睡觉挺好的。   睡得香!   第二天上午他调了课,跟随销售队一起去大众餐厅。   红薯烤炉、栗子炒炉等都存在了大众餐厅,每天傍晚结束生意销售队就把炉子送过去,早上再去推车出来。   三个人一台车,一人忙活烤红薯、一人忙活炒栗子和炒花生,还有一人忙活算账收钱。   各有分工,不管多忙都有条不紊。   餐厅现在有所进步,不光做中餐和晚餐,也开了早餐项目。   队里菜油多,所以他们可以炸油条、炸油糕,另外提供水饺馄饨面条,王忆去的时候王东美便带着人在忙活包水饺、包馄饨送入冷柜进行保存。   这是给第二天存货。   看见王忆进门,王东美拿围裙擦擦手笑道:“王老师你怎么来了?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王忆说道:“西伯利亚寒风,这股风太猛了。”   王东美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对,今年的寒流来的格外快,还只是深秋没有进入冬天呢,结果晚上就能结冰了!”   “不过天冷了也有好处,蔬菜猪肉鸡肉这些东西不容易腐坏,可以不必浪费电力用冰柜保存,放到屋后挂起来就行,一晚上能冻的邦邦硬!”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屉水饺打开冰柜,笑道:“对,正好用来冰镇饺子,现在天冷了,早上吃一碗热水饺特别舒服,而且咱们水饺馅多味美更好吃!”   王忆看队里要包水饺,问道:“你们包饺子都用什么调料?需不需要饺子料、包子料?我现在在沪都外贸集团有关系,可以给你们弄点好调料。”   王东美一听很高兴,笑道:“行呀,王老师你总能给我们解燃眉之急!”   “现在市场上物资挺匮乏的,很多调味料都得等进货,而咱餐厅生意好、调料用的多,最近厨房正为这件事头疼呢!”   “而且还有成品的饺子料和包子料吗?正好我们也准备推出包子产品,天冷了很多人不愿意进餐厅来吃饭,他们喜欢买几个热乎乎的包子回家配热粥吃,我觉得做包子肯定能赚钱。”   王忆点点头。   这个主意可以。   他跟王东美寒暄了几句,又聊了王新国和王新钊两兄弟的学习进展,然后他看看时间外贸集团该上班了,就给陈谷打了个电话,让陈谷去给陈进涛送个消息处理101仓库的货物。   处理过这件事他准备撤,却跟一个刚进门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嘿,王老师!”   “嘿,姚当兵同志!”   王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姚当兵,曾经徐进步手下的得力干将!   两人有段日子没见面了,这次相遇姚当兵很高兴,伸手抓住王忆的手腕不让他离开,激动的几乎是口不择言了:   “王老师太巧了,我竟然今天把你给撞见了,嗨、嗨,这真是怎么说呢?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咱们两个就是有缘分,我今天本来计划着中午过来吃饭,但是想提前来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结果误打误撞碰上你了!”   听着他叽里咕噜说出来这么多话,王忆笑道:“慢点说、慢点说,你不是调到那个什么单位来着?”   “侨联会,归国华侨联合会。”姚当兵说道。   王忆点点头:“对,高升了……”   “嗨,算什么高升。”姚当兵无奈的苦笑一声,“我其实是借调过去,估计没法留在侨联会,以后还得回供销公司。”   王忆问道:“怎么了?”   姚当兵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呵呵,一切都挺好的,那什么,就是那个销售公司也挺好的。”   王忆看到他突然变了言辞,便问道:“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姚当兵看看周围有食客,便拉着王忆去了后面厨房低声说道:“侨联会的工作不好干,我是借调过去的野路子,不属于正规军,人家看不上我,专门给我安排麻烦事。”   “相比之下还是在供销公司时候更舒坦,同事们其乐融融,徐经理为人正气讲原则……算了,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脸上露出了一股疲惫之色。   显然新单位的工作让他深感不如意。   王忆拍拍他肩膀安慰他说道:“如果在新单位干的不舒坦,那就回老单位吧。人生在世所求不过是一个舒坦,没必要过于勉强自己。”   姚当兵咬咬牙说道:“我有想过这回事,也跟我老同事谈过这想法,但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当初我离开供销公司的时候,是从事业单位进政府机构,公司特意给我搞了一场欢送会,舞龙舞狮放鞭炮,都为我感到骄傲。”   “现在我要是灰溜溜的回去,那这算什么事?我们徐经理是部队转业的干部,最讨厌打败仗和当逃兵,我不能当逃兵,即使要回供销公司,我也要光明正大的回去!”   王忆问道:“怎么个光明正大的法子?我找人给你弄两面牌匾,一面写光明、一面写正大,你跟着这两面牌匾回去,行不行?”   姚当兵笑道:“哈哈,那肯定不行,我要把我在侨联会的工作完美完成,然后再申请调回供销公司。”   “到时候我要告诉所有人,我、姚当兵、徐经理手下的得力干将不是吃素的,我不是混不下去了才回到旧单位,我是在新单位出色完成了工作,主动要求回到老单位去为人民服务!”   王忆问道:“那你到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们侨联会能有什么麻烦?”   姚当兵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就隐去了。   他悻悻然的说:“侨联会的工作是跟归国侨胞相关,有些侨胞当初是被赶出去的,也有些人是在国内过不下去了,偷偷去了国外。”   “如今他们回到家乡,唉,心里有怨气呀,很不好打交道。”   “可是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他们的外汇和投资来帮忙,从省里到县里都要求我们好好招待人家,平息他们的怨气,团结他们的力量,为祖国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这活不好干,好干轮不到我,最后分到我手里的净是一些让人头疼的坏事!”   “拿我手里现在最难的一桩事来说吧,王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过有个华侨回到咱县里,心里一直对老家的地瓜面面条念念不忘?”   王忆说道:“记得。”   他其实早忘了,只是他觉得现在姚当兵需要倾诉,于是就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果然,姚当兵这边抱怨起来:“这个人本来也是你们外岛渔家人,是大鱼岛人家,大约是解放前夕吧,他吃不上饭跟着人出国去做工,去了李家坡,后来留在那里了。”   “李家坡跟咱翁洲差不多,是个大海岛,不过格外大,他靠着在家乡练出来的捕鱼本事在李家坡发家致富办起了大渔场。”   “现在改革开放了,他年纪也大了,凡事讲究叶落归根,他想念家乡便回来了,回来后他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地瓜面面条,说是以前他馋了他娘就给他做地瓜面面条。”   “我们单位发动了县里的好厨师给他做地瓜面面条,结果他吃了一碗又一碗,每次都是只吃一口,然后就说不是那个味儿,就不吃了!”   “这真是极大的浪费呀,大大的浪费地瓜面也浪费我们人力物力和精力!”   听着他的抱怨声,王忆倒是隐约记起了这件事,问道:“我记得你上次提起这事的时候是三四个月前了吧?三四个月了,你们一直给这人做面条?”   姚当兵说道:“对,是三四个月前,但他没有一直待在咱们县里,前面去各省市考察投资项目来着,这个月刚回来——”   “他回来在家乡过中秋节,因为他已经离开家乡整整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没有看着家乡的月亮过中秋节!”   “这是个大商人,很有钱很有关系,之前他在咱们县里的时候是我们的科长负责接待他,但我们单位没法满足他的需求,所以跟他关系迟迟没有推进。”   “现在我们单位就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我了,让我来负责接待他,唉!”   他想要骂娘。   但考虑到自己好歹算个国家干部,便没有好意思骂出脏话。   王忆问道:“就是一碗地瓜面条,结果你们就迟迟没有跟他搞好关系?就是因为一碗地瓜面条??”   他都听呆了。   这他娘的,有钱人都这么任性吗?   爱好这么独特吗?   姚当兵连连叹气,说道:“唉,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这个人是在建国前离开咱们国家的,建国后国家重新分配田地房屋,他家房屋成了无主之物,就分配给了其他人。”   “如今他回来,家里祖屋早就被推平了,他对此可能挺不满的,就借着地瓜面面条的事为难我们。”   “但这也确实是个突破口,要是我们做出的地瓜面面条能满足他的需求,让他体会到所谓的‘母亲手擀面’般的香味,那我们跟他关系可以缓和不少。”   听到这里,在旁边默默跟听的王东美忍不住的说:“哦,姚同志,你让我们餐厅好好准备红薯面面条,就是为了这事?”   姚当兵点点头。   王东美戳了戳王忆,说:“王老师,咱们说不准真能帮上他的忙呢,我尝过咱们的烤红薯,太好吃太香甜了,用咱们的红薯做出红薯面面条那绝对好吃呀!”   “我不信他母亲当年给他做的手擀面比咱队里红薯面还要好吃!”   姚当兵眼睛亮了。   王忆摆摆手说:“首先,人家要吃的是母亲手擀面,其次,咱们队里的红薯刚收获全是新鲜货,别说拿出红薯面来了,就是想拿出个地瓜干都做不到!”   王东美一听说道:“对,我把这茬事给忘记了,咱们的红薯才出土没几天。”   一听这话,姚当兵的神情又黯淡了。   王忆看的挺不忍心的,问道:“这位侨胞有没有对红薯面面条提出什么要求?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不行吗?”   姚当兵苦笑道:“没有任何要求,他就说了一句他这次回国主要是看看家乡、给故去的父母上柱香烧点纸,然后是他在祭祀父母的时候回忆起了母亲的手擀面,想起了这一嘴!”   “后来我们给他做了好多手擀面,他吃了就摇头!吃一口就扔筷子!特别不像话!”   “我们真是尽力了,”提起这件事他的抱怨就滔滔不绝,“我们甚至去他家乡大鱼岛打听过他母亲都是怎么做手擀面的。”   “红薯面面条不好吃,他母亲做的手擀面还真挺不错的,为什么?因为旧社会的时候他母亲给大鱼岛上一个船主当厨工,船主跟地主一样,家里有钱,鸡鸭不缺。”   “他母亲那时候就经常给船主做鸡汤面,你们想想,这红薯面面条用鸡汤来下,滋味能不好吗?”   王东美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他母亲就是用鸡汤给他儿子下面条的……”   “不是!”姚当兵脸上露出凄凉之色,“我们也这么猜测过,于是就用鸡汤给他下了面条。”   “结果呢?结果人家当场直接把碗给摔在了地上,说‘你们脑子里都是米田共吗?我家里当时穷的只能给人家卖身为奴,我娘还能用鸡汤给我煮上面条吃’?”   王东美先吓了一跳:“这么大的脾气啊?”   又说道:“也对,这话也有道理,但他母亲既然给船主做鸡汤面,会不会是从船主家里偷偷带出鸡汤来呢?”   姚当兵拿手指点了点他,又笑了起来:“我刚才说,我们那科长曾经最早负责这侨胞是吧?后来为什么要换人呢?”   “因为他们解决不了这侨胞的需求,所以把烫手山芋给了你。”王东美说道。   姚当兵说道:“这又是后面的事了,起初是我们科长接待这位侨胞,结果他端上鸡汤地瓜面条后被侨胞给推开了,说他们家当时穷,吃不上鸡汤,所以他母亲不会给他用鸡汤来煮地瓜面。”   “而我们科长就跟你说了一样的话!说他母亲偷偷带出鸡汤给他下面条!”   “一听这话,这侨胞才摔碗的,他勃然大怒,说‘你意思是我母亲是小偷?’这事把他给气炸了,当场要揍我们科长,这才有了我们科长被换掉的事!”   听完他的话,王东美也没辙了:“这人真他娘难办,一碗红薯面而已,这么为难人干什么?”   王忆问道:“那你们就没问问这个侨胞关于他母亲做手擀面时候的流程或者用料?你们肯定问过吧?”   “肯定问过!但问了跟没问没有区别,”姚当兵学着侨胞的样子耸耸肩、摊开手,“他母亲也很有意思,每次给他做地瓜面条的时候都让他出去,自己锁了厨房的门来做,所以他啥也不知道!”   王忆敲了敲桌子。   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姚当兵说道:“算了,咱们别为这事头疼了,这事肯定解决不了。他娘去世四十多年了,这他娘谁能给他再来一碗跟他娘当年做出的手擀面一样味道的面条,所以……”   “未必。”王忆摆摆手,“我听你刚才说,他是想要吃一碗有‘母亲手擀面’般香味的红薯面条?”   “对呀。”姚当兵点点头。   王忆说道:“对什么对?他这话的重点是‘般’、‘一般’!”   “这样,我来做一碗红薯面面条,你给那侨胞送过去,让他尝尝试试。”   姚当兵和王东美一起吃惊的看向他:   “王老师你是琢磨出什么来了?”   “你要怎么做?”   王忆说道:“我也要跟他母亲一样,做这面条的时候没有人在厨房里,要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做!”   姚当兵疑惑的挠挠头。   这弄啥嘞?   王忆对王东美说道:“餐厅里有红薯面吗?有的话让师傅帮点忙,给我和面做一份手擀面,走吧,具体怎么操作听我的安排。”   姚当兵试探的问:“王老师,那我真中午把他叫过来吃饭呀?”   王忆说道:“你叫吧,把他叫来吧。”   他去后厨一看,看到黄慧慧正在后厨帮忙。   黄慧慧麻利的择着菜说道:“大军的伤势恢复的挺好的,现在已经能自己下路走动了,就是那条伤腿之前不能动的时间太长,肌肉萎缩了,医生说现在需要康复训练。”   “他正在努力的训练自己,平日里生活已经用不着人照顾了,于是我来厨房帮工。”   王忆说道:“那还得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黄慧慧笑道:“这不是已经快要一百天了吗?而且他主要是伤到了肌肉,现在就是个恢复训练。”   “主要是他想要赶紧去给你帮忙,因为王老师你曾经跟他说过,以后有工作要安排给他,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了,想去尽量给你帮个忙,所以留在县城进行康复训练。”   “否则大军都可以回家了,他现在生活上照顾自己是没有问题的,也能干点轻快的活。”   王忆点点头,然后跟厨师见面,找厨师帮自己来做面条。   等到快中午头的时候,姚当兵领着一位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中老年人进入餐厅。   这人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和黑皮鞋,手持文明棍,确实颇有几分富豪侨胞的风采。   正主来了,王忆便让厨师和厨工暂时离开厨房,他关上窗户拉上帘子,进入时空屋去拿了一盒史地生清鸡汤出来。   葱花干爆锅,清鸡汤当汤底,加入厨师做好的面条开始煮。   这时候他去打开了房门,让厨师和厨工们继续忙活,毕竟这会是饭点,餐厅里还是挺忙活的。   面条煮熟。   香气扑鼻。   面条要出锅的时候,厨师建议道:“撒上点碎葱叶吧,味道更好。”   王忆摇摇头笑道:“用不着那更好的味道,成不成,就看这锅面了。”   他将面和汤倒入外岛以前常用的大海碗里,给那侨商端送上去。   侨商看了看碗里的汤水,看到没有油花后点点头说:“嗯,看起来还挺好。”   姚当兵随手拿了一副筷子递给他,他夹起面条吹了吹送入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一手扶住海碗一手开始挥舞筷子,西里呼噜吃了起来! 第402章 侨胞富商乔安全   看着这侨商大口吃起面条、喝上面汤,姚当兵惊呆了。   我草???   真是难以置信了!   以至于他忍不住的问道:“乔先生,这碗面有您母亲当年给您做的那些面条的味道?”   乔先生没说话,他大口大口的吃面喝汤,用左手竖起的大拇指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姚当兵当场用双手抱住了后脑勺。   王老师竟然真的做到了?   王老师难道能穿越时间回到这侨商的童年时代去看看他母亲怎么做面条吗??   海碗个头大,跟小盆子一样,里面一碗面加上汤可不少,乔先生一鼓作气全给吃下去了!   他最后捧起碗来将汤给喝掉了,用上后背抹了把嘴唇,猛然长舒一口气:“呼,真好吃!真好吃!”   姚当兵赶忙问道:“再给您来一碗?”   乔先生哈哈大笑着摆手拒绝:“不要了,这一碗也是我憋着一股气才吃下去的,如果不是想要回忆少年时候的一些味道,让我慢慢吃的话,我现在哪能吃得下这么一大碗面?”   “廉颇老矣,不能饭否!”   姚当兵陪笑道:“乔先生您客气了,您不是廉颇,您是生意场上的白起,您能打的廉颇不敢出门迎战!”   乔先生又摆摆手,感兴趣的问道:“这碗面是哪位厨师先生做的?方便出来聊聊吗?”   “能做出这样一碗面来,他是聪明人呀!”   姚当兵说道:“那肯定是聪明人,这碗面不是厨师做的,是一位教师做的。这位教师对您来说很陌生,但对我们县里人来说,他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乔先生问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位姓王的教师……”   “就是他!”姚当兵笑道,“没想到乔先生您竟然还知道我们王老师。”   乔先生宽了宽腰带扣说道:“王老师的名气很大啊,我可听过不少人谈论他。”   “既然王老师在这里,那能不能请他出来见个面、聊几句?”   姚当兵急忙去后厨请王忆。   王忆吃着花生笑道:“他一个资本家,还是国外的资本家,然后想要见我就能见我吗?”   这话很装逼。   但他不是故意装逼的,他跟这什么富商侨胞没有关系,并不想见对方,也不需要见对方。   他选择做这份面,单纯是想要帮一把姚当兵,毕竟这是徐经理的心腹。   实际上他做这份面也挺没有把握的,只是将推断进行了实施而已。   本来他觉得自己只要帮忙,那无论成不成都算是给姚当兵和徐经理面子了——没有袖手旁观,这已经是古道热肠。   没想到他运气不错,关于这份面的猜测竟然是对的,还真做出了让富商侨胞满意的面条。   他这边随口说了一句话,外面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王老师,我不是想随便见你,是想当面对你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正主来了。   王忆顿时尴尬了。   他瞪向姚当兵:妈的正主来了你不说一声?   姚当兵这边更尴尬。   他哪知道乔先生这人会跟着自己来找王忆?压根没想这回事,因为乔先生这人很大牌的,做什么事都是通知人去做,一般不会亲自出手。   现在正主来了,王忆不出去也不好看了,便拍拍手上沾染的花生碎皮走出去。   姚当兵给他们介绍了一下,乔先生全名是乔安全,他很客气的跟王忆握手,问道:“王老师能不能赏脸一起坐坐?”   王忆招手说‘请’。   落座之后乔安全饶有兴趣的问道:“冒昧的问一句,王老师您是怎么做出这碗面的?不夸张的说,我在县里吃过的红薯面条得有三五十碗了,但从未有一碗让我满意。”   “所以,您是怎么做到的?”   姚当兵打起精神看向王忆。   他也很好奇这点。   王忆平静的说道:“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乔安全霸道的说。   王忆可不惯着他的脾气,直接说:“没法长话短说。”   乔安全这人脾气并不是姚当兵说的那么糟糕,听了这话他笑道:“那你慢慢说,我来洗耳恭听!”   王忆这人喜欢吃软饭,人家说话软,他的态度便软化下来,说:“那烦请乔先生耐心听一听,事情是这样的。”   “我少年时期生活在东北,每逢过年的时候就要吃杀猪菜。”   “但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杀猪菜,只有生活条件好的人家才能吃上,然后我有个朋友家里条件并不好,是林场的漏斗户。”   “他家里养的猪到过年不能杀了吃,而是要卖给冒尖户,换成钱好给一家子过个好年。”   “可是尽管他们家里不能做杀猪菜,到了腊月的时候他父亲会给他做很好吃的酸菜炖粉条来烩玉米饼。”   “只有腊月能做出这味道,而且都是大清早上起来吃饭,天寒地冻中突然冒出这么一锅香喷喷的酸菜炖粉条!”   “怎么回事呢?”   “他后来早上早起,偷偷的去看他父亲下厨房忙活,却发现他父亲夜里熬了一锅的猪骨头汤,这些猪骨头都被砸碎了,里面残留的骨髓被仔细的挑出来放一个碗里。”   “猪骨头熬一个晚上做成的汤很香,用来炖酸菜粉条味道很可口。而锅上贴的玉米饼中则夹杂了剁碎的骨髓。”   “这样一碗酸菜炖粉条烩饼子自然很好吃。”   “可是为什么只有腊月里才会有这样好吃的饭菜呢?”王忆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只有腊月才有杀猪菜,只有人家做杀猪菜的时候请他爹去吃饭,他爹才能偷偷的将人家啃剩下的猪骨头给他带回来熬汤炖菜!”   这一番话他没有加额外的感情,就是娓娓道来。   但正所谓情到浓时是清风。   越是这样平淡的讲出这样一段往事,越发让人感到震动。   姚当兵感动的眼眶发红:“王老师,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我曾经听徐经理提及过你的少年,他说你父母当年遭受不公被发配东北,结果你小小年纪失去母亲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您的父亲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王忆说的这个朋友肯定不是他自己。   是他爹。   这还真是他爷爷当年给他爹做过的真事。   不用他回答,姚当兵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并且他还沿着这答案往下做了延伸,说道:“乔先生,我知道了。”   “您母亲当年给船主当厨工,她应当是收拾了一些人家剩下的鸡骨头,拿回来给你熬汤炖了红薯面条,所以这面条才那么好吃,对不对?”   “难怪你听我们科长说你母亲偷偷往家里带鸡汤会那么生气,乔老夫人是一位自强、正气的女同志,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乔安全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下,睁开眼睛后感叹说道:“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人世间最诚挚的感情!”   “早年间我读港岛小说家金庸先生的名著《神雕侠侣》,看到他开篇提及一句诗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金庸先生才华横溢,我很佩服他,但他并没有经历过父母对子女那种纯粹的爱、毫无保留的爱。”   “如果经历过这种爱就知道,生死相许不算什么,真正的‘情’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护之情,他们不让孩子与自己生死相许,只想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让孩子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健康且有自尊的活下去!”   王忆说道:“所以有人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天性,子女对父母的爱是人性。”   乔安全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一声,他对姚当兵说:“麻烦姚领导帮我出去买一瓶酒,我要县里最好的酒。”   “王老师刚才那句话真是通透,我这一辈子走南闯北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啊,却没有听过这么有见地的一句话!”   “必须要浮一大白!”   姚当兵出门。   乔安全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他有些惆怅的倚在窗口透过窗户看向天空。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   然后他问王忆说:“你刚才说的故事,是你父亲对你做的吗?”   王忆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乔安全已经自顾自的说道:“那你父亲真是一位伟大的人,难怪能培养出一个了不起的你。”   “他不光要让你吃得饱,还竭尽全力的去保护你的自尊,让你在成长过程中自信、骄傲。”   “与我的母亲一样!”   “但我的经历跟你完全不一样,你毕竟生活在新中国,老百姓还是要生活的更有尊严一些。”   “旧社会不是这样,”他笑着摇摇头,“船主家的鸡骨头不会让奴仆帮工带回家的,人家养着好些恶犬,要用鸡骨头猪骨头喂狗。”   “宁愿喂狗也不给人吃,人活的还不如一条狗呢!”   王忆说道:“所以领袖同志无论如何都要推翻那个旧社会、旧时代,他要让老百姓站起来,要让人民站起来!”   乔安全说道:“领袖做的是对的,他出身于旧社会,见识过旧社会穷苦人活的是多么卑微。”   “你父亲觉得,他去做客然后带猪骨头回来给你熬汤是一件丢脸的事,为了不让你察觉到,他每天都要大半夜起床去做饭,让你一觉醒来有饭吃。”   “其实相比于我母亲做的事,他做的事情一点都不丢脸。”   “我母亲没法带鸡骨头回来,她只有偶尔才会给我做一次鸡汤红薯面,什么时候呢?就是需要我母亲帮忙收拾残羹剩肴的时候。”   “每次收拾残羹剩肴对仆人来说都是一次盛宴,别人会挑拣肉吃,我母亲会使劲喝鸡汤。”   “喝完鸡汤她就找个理由回家,回家干什么?你完全猜不到也难以想到她会干什么——”   “她抠嗓子眼让自己吐出刚刚喝下的鸡汤,用这鸡汤去下红薯面做的手擀面给我们兄弟姐妹吃!”   王忆听到这里眼神都直了。   他以为他爷爷当年为他爹做的事就很了不起了,结果这老爷子的母亲……   “这是真的!”乔安全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用国内时髦的话来说,你出生在红旗下、成长在阳光里,想象不到社会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但我告诉你,旧社会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船主家里的狗养的都油光发亮,可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人却因为缺营养而浮肿了。”   “我母亲带鸡汤回来煮面条就是为了给我们补一下营养,让我们能活下去。”   “结果最终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人,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乔安全说到这里眼圈也红了,“你的父亲为了保护你的自尊,所以从不守着你去处理那些猪骨头。”   “我的母亲不守着我们兄弟姐妹吐出鸡汤还不是要保护我们的自尊,旧社会人不如狗,哪有自尊呀!”   “她是怕我们不小心说漏嘴把她做的事情说出去,这样人家船主就会不再雇佣她了,这样我们家里人会都饿死的!”   王忆黯然说道:“旧社会真是太可怕了。”   乔安全说道:“我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参加一些华人的名人富豪聚会,会上往往就听到他们的感慨,感慨民国是个多么好的时代。”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犯恶心,我他妈是真恶心啊!那个时代咱们外岛老百姓守着这么大的一片海,我们大鱼岛还有农田,结果年年都要饿死人!”   “结果我爹娘没白没黑、日夜操劳,还得我娘靠抠嗓子眼从胃里往外吐鸡汤才保住我的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额头青筋都鼓起来,握着拳头忍不住的敲打桌面。   周围的食客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   王忆领着乔安全去厢房。   乔安全抿了抿眼角笑着摆摆手:“没关系,王老师,我刚才一时失态了,因为很久没有吐出这番心里话了。”   王忆挺感动的,说道:“谢谢乔先生看得起我,竟然与我说出心底话。”   乔安全笑道:“我出国后曾经在酒桌上说起过这些话,但那些外国人听后以为我喝醉了说胡话,他们压根不相信这种事是真的,所以我懒得说给他们洋鬼子听。”   “其实我今天说给你听、我今天要跟你面谈,并不是单纯因为你做的那一碗清鸡汤红薯面条。”   王忆问道:“是因为我和县里的大领导有关系?”   以乔安全的地位和能力,这件事他应该能打探得到,所以王忆索性大方的问出来。   乔安全听后摆摆手:“你小看我喽,我确实听领导们说起过你和叶领导孙女的关系,但说句托大的话,我不放在眼里。”   “现在在县里甚至在整个江南省,我才是甲方,你们的政府在我面前都是乙方——噢,现在国内还没有甲方乙方的讲究?”   王忆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甲方提出要求的一方、乙方是开展工作的一方。”   “对对对,你懂的不少。”乔安全笑着点头,“言归正传,你的这碗鸡汤面做的可比我母亲做的好吃多了,味道完全不一样。”   “只不过都是清鸡汤面,味道又可口,所以我才努力把它干掉的。”   “从我回来吃红薯面面条,这鸡汤面见过几次,但是都用老母鸡精心熬汤煮的面,那面汤上一层的黄鸡油呀,哈哈,我看了就犯恶心——我胆固醇高、血脂有问题,不能吃鸡油!”   王忆说道:“而且你母亲喝下鸡汤再吐出来也没有油脂了,她身体太缺油水了,油脂进胃里就出不来了。”   乔安全说道:“或许是这样吧,也或许是她喝到的鸡汤是鸡汤底子,油水早让人给喝掉了!”   “这些我都藏在了记忆最深处,本来没打算在国内跟人说这些事,是你的经历打动了我,你父亲对你、我母亲对我,我们都体会过这种纯粹的爱。”   “我一直坚信,只有对子女倾注了全部爱的父母才能培育出优秀的子女,我是这样优秀的人,你也是!”   他欣赏的看向王忆继续说道:“你是我回国后见过的青年中最有能力的一个,留在这小县城里是委屈了你的才华,怎么样,跟我干吧?我给你机会,让你做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听着他傲气中带着豪迈的声音,王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感觉很好笑:   “乔先生,我非常尊重你和你的母亲,说实话,你母亲真的打动了我,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深沉的父母之爱!”   “你能看出我厉害,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到底多厉害!”   说着这些话他轻松起来,倚着椅子笑道:“我并非自夸,如果我想要做富豪,一年时间足矣。”   “可是我不想做富豪,没什么意思,我想要先把我们生产队的每个社员都带成富豪——而且不是旧社会那种为富不仁的富豪,是新时代有良心、有道德、有正义感、有责任感的四有富豪!”   乔安全诧异的看着他。   这么骄傲吗?   这么有底气吗?   小伙子,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姚当兵回来了,怀里抱着一瓶五粮液。   王忆站起来对乔安全说:“乔先生,家乡现在还贫困,但正在摆脱贫困,见证家乡的变化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今天我做的清鸡汤面算是误打误撞对准了你的胃口,咱们之间算是有缘分了,这样或许以后咱们还会见面,有缘再见!”   他摆摆手要走,乔安全问道:“那你能给我再煮一碗清鸡汤红薯面面条吗?”   王忆愕然道:“那么一大碗,你没有吃饱?”   乔安全说道:“吃饱了,我想给我娘送过去,她煮过那么多的鸡汤面,自己却没吃过一碗,这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你煮的清鸡汤面很好吃,我刚才过去找你,其实就想让你再煮一碗给我带走!”   王忆答应下来,然后暗道我这鸡汤面肯定好吃。   史云生清鸡汤没什么了不起的,牛逼的是面条!   他这面条是让厨房大师傅米老头帮忙做的,怎么做的?不光用了地瓜面还用了豆面、米粉,这样做出来的面条才劲道。   而面条的香味来自于油渣——他让米老头用肥肉炸了油渣,将油渣用蒜臼子捣碎成油渣粉混入面里做成面条,这样它能不香吗?   这次来县城算是帮了老朋友一点小忙。   助人为乐,王忆挺快乐的离开餐厅准备回家。   但对姚当兵来说,他这可不是帮了小忙,这是救了他的工作生命!   他很感激的来拉住王忆道谢,说无论如何今晚要一起吃个饭,他要好好请王忆吃一顿。   王忆摆摆手说:“咱们有徐经理的关系在,都是自己人,所以不要客气。”   “不是跟你客气,是你帮我大忙啦,这个忙可不是一般的大,对我来说得跟天一样大!”姚当兵欢天喜地的说,“所以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你!”   王忆说道:“真不用,更不用请我吃饭,这饭馆子都是我家的,你说你请我吃什么?”   姚当兵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他不甘的问道:“那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吧?你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老版本的人民币?”   王忆摇头说:“不需要了,你别忙活了……”   “不行不行,你现在肯定有需要的东西。”姚当兵说道。   王忆说道:“是,我现在当然有需要的东西,我现在需要的是砖头……”   “砖头啊,这个好办。”姚当兵痛快的说,“你回去等着,我这就联系同事给你送一船。”   王忆笑道:“一船不够用,我需要一万船!”   顿时,姚当兵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就跟一条鲈鱼一样。   王忆便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不开玩笑了,我需要的是砖窑厂,我准备领着我们生产队搞一个砖窑厂,这方面你可帮不上我的忙。”   姚当兵说道:“还真不一定,你建砖窑厂肯定需要很多资金吧?我可以帮你找侨胞富豪拉投资。”   他的余光往乔安全身上瞄。   王忆赶紧拒绝:“别乱来,这砖窑厂是我们生产队自己的企业,用不着外人来投资,我们自己有钱,足够建起砖窑厂了。”   他昨晚看过砖窑厂选址资料,其中有一座岛屿叫防空岛,那是一座无人岛,岛上有小山,这山里面被掏空了,以前准备用来给外岛当防空洞用。   这岛屿的防空洞可以利用起来做砖窑烧制车间,只需要技术改动即可,造价较低。   姚当兵为人简单赤忱,一心想要报答王忆,拉着他的手非要让他说说怎么能报答他。   王忆灵机一动想到了普洱茶老茶饼。   一些有年头的茶饼都是卖去国外创汇或者送给侨胞当礼物,那侨联会能不能接触到这些茶饼呢?   他问了姚当兵,姚当兵说道:“以前年代的普洱茶茶饼?有呀!”   “我们侨联会别的不多,好酒好烟好茶好布料和好陶瓷最多了,因为这都是我们的国粹啊!”   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都在他们单位里,而是他们单位有采购中优先分配的机会。   于是他便去拿了一张纸,凭印象写了几块值钱茶饼的年代和名字,让姚当兵帮自己找一下。   这些东西在22年都能出大价钱!   将清单交给姚当兵,王忆便去快快乐乐的坐船了——正好能赶上下午那一趟客船。   到了码头等船的时候,他看见王东喜领着人在码头卖板栗、烤红薯,过去问了问:“生意怎么样?”   王东喜说道:“挺好,跟海鲜小凉菜不一样,那个是大人买了回家下酒,这都是家里给小孩买着吃。”   王忆指点他说:“别在这地方卖,既然是大人给小孩买着吃,你要去客船码头那边,我看行商旅客的有不少带孩子的,肯定愿意给孩子买着吃。”   王东喜摇摇头:“这个我也知道,我去来着,那客船码头问的人是多,但一听咱的价钱就觉得咱们想要抢钱,赶紧就走。”   “倒是咱们县里人知道咱天涯岛卖的食品都好吃,更信任咱们,舍得掏钱来买。”   王忆说道:“那你就允许尝呀……”   这话没说完王东喜就再次摇头:“嗨,你只要允许随便尝,信不信一天有五百个人过来尝?”   “再说花生栗子可以尝,这红薯怎么尝?”   王忆说道:“你要多动动脑子,这个怎么尝?用小刀切开呀,谁要尝给他们切一块。”   “来尝的人多了不怕,让他们尝好了,咱不管糖炒栗子还是烤红薯,是不是好吃?是不是其他地方买不上?”   王东喜点点头:“是。”   王忆说道:“这不就行了吗?尝过的都说好,这是活广告!”   “跟同志们说一声,不要敝帚自珍,要大方一些,特别是带孩子的顾客,他们想尝就给孩子好好尝一口!”   生产队要发家致富、要当百万生产队,肯定不能仅仅依靠摆摊卖凉菜卖烤红薯、糖炒栗子之类,得有大项收入!   摆摊就是能赚点小钱给社员们发个分红,一个月一家多个五十八十——这已经很多了,足够好些人家的生活从贫困步入小康了。   这年头农民一年能收成一千块就算是妥妥的小康家庭。   而对于生产队来说,要赚大钱得靠大众餐厅、靠做到沪都的生意,以及靠王忆准备带领生产队建起的砖窑厂!   但摆摊做小买卖也很重要,这个来钱不算多可是细水长流,并且它还有个好处是让天涯岛跟县里的老百姓直面相对。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这能把天涯岛的口碑做起来,有了这个口碑来铺垫,以后天涯岛在县里做其他买卖会很方便。   所以王忆让销售队不要吝啬,该大方就要大方,千金难买好口碑。   他坐船回到天涯岛,天涯岛现在真是大变样了。   岛屿码头下面和四周的礁石滩铺上了厚厚的沙层,全是细腻雪白的海沙。   强劳力们或者推车或者挑担的忙活着,将卸下的海沙散向四周。   原本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地表变成了平坦的沙滩,客船停靠码头的时候船上不少人很吃惊,冲着海滩指指点点。   下来放登船板的吴风看到后笑道:“公社的速度还真快呀,现在这沙滩就算摊成了。”   王忆笑道:“差不多了,后面估计你挺忙的,一旦要举办比赛了,要靠你的船往我们队里接送观众。”   吴风拍了下胸膛说:“王老师你别跟我见外,别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活,就说你对我们爷俩的帮助,我给你帮什么忙都是应该的!”   王忆冲他挥挥手走上沙滩之间留下的小路:   沙滩松软,社员们装货卸货不方便,所以铺沙的时候王向红指挥壮劳力们留下了一条路。   此时他还在领着壮劳力们忙活,看到王忆回来就招了招手。   王忆过去问道:“沙滩准备的差不多了?我看着都铺开了,这样是不是等着推平就行?后面没有沙子了?”   大冷的天,王向红还是额头见汗。   他擦了把汗水说道:“没了,这些沙子足够了,不过现在天气突然降温,不知道后面这个比赛好不好组织了。”   现在劳力们出海上工都要穿上毛衣了。   总不能让运动员穿着毛衣打比赛吧?人家电视里可都是短袖短裤的,女的露大腿男的露——露啥没人关心。   王忆笑道:“这一阵只是一道寒流,寒流过去应该还会回温吧?”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凝重的说:“但愿吧,本来只是咱队里内部打个比赛乐呵乐呵,没想到这次比赛受到了县里和公社的注意,一下子提升了比赛的规模……”   他心里有些紧张。   主要是老队长太好面子了,他这辈子也就好个面子。   然后他又给王忆介绍:“今天上午公社有几个生产队的队长过来了,他们都会出队伍,不过看他们样子对这个比赛不太热衷。”   “王老师,你说天气这么冷,到时候打比赛会不会很冷清?没多少人来看比赛,那多尴尬?”   王忆说道:“没事,本来咱们也只是打算自娱自乐顺便响应国家号召学习女排奋斗精神,不管别人来不来打比赛,反正咱们就是好好准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王向红叹了口气,他内心还是希望能组织一场隆重赛事出来,毕竟队里为了这场比赛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王忆看他心情沉重,便给他支招:“这样,你告诉各生产队,参加排球比赛的运动员可以以成本价来咱们队里买一身比赛服——就是学生秋天校服那种样式的比赛服,但布料要更好。”   “我安排服装队今天开始加加班,优先生产比赛服,这个成本价很便宜,就是一个布料的钱,十块八块的问题,估计这样外队人会感兴趣的。”   王向红问道:“服装队能做的了?”   王忆笑道:“你最近没关注咱们服装队工人的技术,进展很快,不管衬衣还是这种成套服装都能缝制!”   “而且上面会印刷上字的,比如哪个生产队、哪个村的名字之类,我可以在衣服上印字!”   王向红听到这话很好奇:“这怎么印呀?用学校那台印刷机吗?”   王忆笑着摇摇头:“用印刷机不行,得用烫画机!”   这也是大数据推送给他的一样产品。   因为他最近买了好些针线布料,也买了一些缝纫工具书,在这些购买基础上几家网商平台都给他推荐了烫画机。   一种可以在家里就能给衣服上印染上字的机器。   一种很有意思的先进机器。   有这台机器在手,他们服装队还可以生产童装,送去沪都小商品市场可以引得沪都小朋友们撕心裂肺喜欢的童装! 第403章 防空岛   王向红没听说过烫画机这种机器。   实际上王忆之前也没听说过,否则当时他就买一台给学生在练功服上印字了,不至于还要在22年订购一批绣字回82年重新缝制、二次加工。   所以当时网商平台给推了烫画机后王忆一了解挺生气的。   一两千块就能买一台家用烫画机,别说字了,连图画都可以印上去,这样的话他当时干嘛还要买绣字进行二次加工?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机器他已经下单订购了,对服装队而言还是挺有用的。   黄小花她们虽然已经对照着本子学会了自己缝制衬衣和一些简单运动服,可这些衣服跟商场的比起来只有成本优势,并没有技术优势或者样式优势。   于是王忆看到烫画机后便有了想法,可以给衣服上增加点图案或者文字之类,多多少少增加一点特色。   王向红便找他打听烫画机,关键是王忆也说不好这东西的具体原理,他就反问道:“队长,这都是老技术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王向红老老实实的说。   王忆问道:“那你总见过工人的工装吧?他们工装上有单位名字或者编号之类,你不会以为那是手写的吧?”   王向红说:“一般不都是绣上去的吗?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工厂有一种专门给纺织品印刷字和图的技术叫水浆印刷和胶浆印刷啥的,是不是?”   王忆说道:“差不多吧,反正都是类似的技术,只不过工厂的是批量化印刷,咱们这机器小,只能一个个的给印刷了。”   有人招呼王向红:“队长,又有运输船过来了,还有沙子吗?中午头那会不是说是最后一船沙了吗?”   王向红走过去伸手在眉头上搭了个凉棚,嘀咕说:“对呀,不是说好最后一船沙了吗?怎么还有沙送过来?”   王忆见此拔脚溜走。   他决定回去研究一下烫画机印染技术,以后这机器带过来,社员们肯定会询问的。   结果他刚上了山顶去办公室拿了文件夹要准备上课,却又被人给叫住了:   “王老师、王老师,你赶紧去码头上一趟,县里送来砖头了,队长让你赶紧过去——今天就要准备建砖窑厂了吗?”   王向红已经召开全体社员代表大会和党小组会议通报并讨论了建设砖窑厂的事情,队里人都知道生产队要建工厂这回事,并且为此欢呼雀跃。   毕竟会议上首先说明了,这砖窑厂的第一任务是生产砖瓦给他们生产队家家户户建起新房子。   王忆这边刚知道了几个建起砖窑厂的厂址,还没有确定选择哪个厂址呢,然后这建厂用的砖瓦怎么先送过来了?   这事是王向红决定的?   老队长还挺心急。   嘴上说着‘能行吗要干吗’,可手上却已经着手采购建筑材料了,这家伙真是标准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于是他意气风发的去了码头上,准备揶揄老队长两句。   此时一艘运输船已经靠在了码头横边上,几乎要搁浅了,船长在船头紧张的说:“早知道你们是个村庄码头我就不来了,这也太浅了,赶紧卸货,危险啊!”   王忆听到这话问王向红:“队长,你怎么弄这么多砖头来咱们生产队?”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咱们要建起砖窑厂不是在岛上建,咱岛上没有合适的空间、码头也不行。”   外岛确实不适合发展实体工业,只是砖窑厂对于未来二十年而言确实是个好的发展项目。   建砖窑厂不光需要大空间还需要深水区,因为在外岛搞工业,不管是原材料送入还是说产品送出这都需要运输船来运送。   考察团给他出具的这份报告中所选择的五个岛屿,不管有没有码头,起码都有深水区可以发展出一座码头。   然后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明显懵了:“什么?我弄来这么多砖头?这不是你弄来的吗!”   王忆反问道:“我哪里弄砖头——等等!”   他猛然想到了中午头那会姚当兵的承诺,说要给他运一船砖头过来但是被他当场否决了这提议。   会不会是姚当兵还真给他买来一船砖头?   这可得他自己掏钱呀!   他问船长,船长说道:“是县里物资站要的砖头,然后供销公司给打了个电话,让我给天涯岛的王老师送过来。”   “这都是标准红砖,一块砖五斤二,总共是十吨砖头,四千块,你们清点一下!”   王忆一听。   这还真是给自己送来的东西!   姚当兵这小子是真把这件事当事了,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联系好了砖头!   问题是王忆这边还真是不需要!   不过砖头这种建筑材料在外岛还挺稀缺的,如今要盖房不光要钱还要建筑材料,寻常的渔民老百姓是买不到砖头的。   像是万元户盖新房那都得通过队集体或者去公社找人,通过集体批条子来买砖,否则买不上、供应不上。   他看向王向红问道:“这批砖头怎么弄?”   王向红懵了:“你要的砖头你问我怎么弄?”   王忆想要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解释一下,是姚当兵误会他意思了,这时候船长却在一个劲催促他们赶紧卸货。   这样他没办法只好先挥挥手说:“把壮劳力调过来,先把砖头给卸下来吧。”   王向红吹响胸前的哨子。   哨声尖锐,正在挥汗如雨的壮劳力们放下手头的家伙什纷纷跑过来。   王东阳问道:“王老师,这是打算用砖头铺个比赛场出来?”   王忆说道:“不是,排球场可不能硬化,打排球经常有人会摔倒甚至是主动扑倒救球,地面还是软的为好。”   “那这些砖头用来干啥?盖房子这也不够啊。”王祥海随意的说,“倒是可以盘个炕,天冷了,王老师是东北人,我听说东北人不睡床都睡炕!”   好主意!   王忆眼睛一亮:“那不可不是咋滴!在俺们那嘎达冬天都要睡炕,柴火一烧老暖和了!”   盘个炕还真是好想法!   王向红听得有些迟疑:“啥?你要盘个炕?这东西咱谁会弄呀?整个外岛我没听说过谁家有炕,都是睡床。”   “再说了,咱队里不是准备着建房子吗?你现在花费砖头泥沙来盘个炕干啥?用不了多久就得拆掉。”   王忆说道:“我估摸着至少能用两年吧?”   “你看今年冬天咱们能把砖窑厂建起来就了不得了,明年一整年开始建房子,一年能给咱们全队上下建好新房吗?”   王向红摇摇头:“够呛,一百好几十户人家,加上未婚的大青年来年也要结婚,结婚了就得搬出去单过,这样最后咱生产队得有两百户、得建两百房屋。”   “好家伙,两百户人家,咱王家从没有过这么些户吧?”社员们一边搬砖一边高声笑了起来。   王向红也露出笑脸。   从公家角度来说,他是天涯岛上生产队的队长;从私下里说他是王家家族的族长。   对于族长来说,没什么比家族壮大、族人开枝散叶更重要的事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大家别偏题,给我盘个炕吧,至少能用两个冬天呢。”   冬天睡暖炕,真是谁睡谁知道舒服。   他不怕冷。   毕竟小伙子火力壮。   可他怕潮湿,而且外岛的冬天很湿冷,温度有个实际温度和体感温度的分别,外岛经常是实际温度不算很低,可体感温度很不友好。   岛上不可能有暖气和空调这些神器,所以要是能盘一个暖炕最好了。   这样在冬天的夜晚,在呵气如霜的寒冷日子里,他可以和秋渭水躺在暖炕上互相依偎取暖。   砖头是王忆买来的,既然他想要盘一个暖炕,王向红便没有拒绝。   问题是他们不太懂盘炕。   盘炕本身很简单,费劲的是暖炕——得跟灶台联系在一起。   王忆去上课的时候发现这事挺好办的。   孙征南会盘暖炕。   他知道怎么在听涛居卧室里盘上炕、怎么从隔壁的生产队大灶来走烟道,最终通过在大灶烧火将热气和烟雾走炕洞再冒出房屋去。   当天下午山上山下的又热闹起来。   山顶上要开工程,孙征南领着漏勺、大迷糊和徐横给他盘暖炕。   而山下则铺好了沙滩竖起了排球网开始训练打比赛。   因为秋渭水来亲戚了,所以她先不参加训练,而是给初选出来的运动员们讲解比赛规则。   王忆给学生上完课让他们上自习复习功课,然后他去听涛居给孙征南搭把手。   孙征南他们都在忙活。   天涯岛的历史上没有过炕,这种情况下给听涛居卧室里盘上一座暖炕挺费劲的,主要是还得破墙走烟道!   王忆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忙的热火朝天,看见他过来顾不上招呼他:   大迷糊搬砖、漏勺和泥,徐横在打洞,孙征南则开始摆放砖头正式盘炕。   见此王忆拿了加白糖的热豆浆分给四人说道:“不着急,先休息一下。”   “孙老师,这里能盘炕吧?”   孙征南洗了把手接过热乎乎的汽水瓶仰头喝了一口,说:“没问题,我入伍之前在老家跟着亲戚干过建筑活,生产队不少人家的暖炕都是我跟着我大伯盘起来的。”   “你家啥样子?”王忆好奇的问道。   他来到82年时间不短了,但还没有去内地看过呢。   孙征南笑道:“你是问布局?我家是农村的普通房子,四间正房,坐北朝南。”   “正房西头是一间耳屋,空间不大,大概有十多个平方,这就是所有的房屋了。”   “进正房的话,从门口进去就能看见靠东墙是一座四方的灶头,三尺半见方,二尺半高……”   他放下热豆浆,一边说一边给王忆比划着:   “灶台的火门冲南,灶台上座一口七印铁锅,靠灶台左边是一架风箱,每天早上我娘都很早起来,坐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用晒干的玉米杆、玉米棒子或者花生蔓子当柴火。”   “有时候花生蔓子上还有漏网的花生,每每这时候我娘就放火门口烤熟,我小时候冬天最期盼的就是起床后去我娘怀里坐着,这时候我娘会给我剥一个花生吃。”   他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笑的眼圈有点发红:“真香啊!”   王忆说道:“你已经有段时间没回老家了,要不然什么时候给你和徐老师放个假,你们回家去看看吧。”   孙征南轻描淡写的说道:“让大炮回去吧,今年寒假他得回老家,我就算了,我母亲没了,跟父亲关系处的不好,这么着吧。”   王忆顿时明白了孙征南为什么会笑着笑着眼圈红了。   触景生情了。   他便改话题问道:“咱们这边怎么盘炕?你们教师宿舍要不要盘炕?”   孙征南摇头道:“教师宿舍不盘炕了,灶台都拆掉了,盘炕也没个烧火的地方。”   “至于咱们的炕怎么走烟道?很简单,墙壁那边正好是大灶里三个土灶之一,把烟道走过来就行了,然后你这边土炕一角用砖头沿房角砌一条烟囱。”   “让烟囱穿过房顶,底下与炕洞子连在一起,这样大灶烧火,你这边就热乎了。”   漏勺走过来笑道:“应该在大灶里也盘上热炕,我听孙老师介绍之后明白了,咱们这土灶烧火浪费了很多热量。”   “可惜空间不够。”孙征南遗憾的摇头,“要是够的话真隔出两间屋子,在盘两个暖炕。”   “就凭咱们大灶这个火力,王老师,我估摸着到了暖炕开通的时候你这里会热的出汗!”   王忆说道:“行,出汗排毒,让我使劲出汗!”   他不在乎炕暖不暖、热不热,主要是一个干燥。   冬天睡个干燥的床铺可太舒服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夏天:“等等,夏天做饭的话火力一样很猛,那我这炕怎么睡?”   孙征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多简单的事,开设两条烟道——不对,应该说保留已有的这条烟道,再给你的暖炕走一条新烟道——你们东北不这么做吗?”   王忆压根就没见过东北的火炕什么样。   不过他脑瓜子转的很快,说道:“我们东北夏天也不热,跟咱们外岛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一条烟道就行了。”   “到了夏天烧炕肯定会热一些,这时候掀开褥子席子之类的给炕散散热即可。”   我赌你也没有见过东北的火炕!   他赌赢了。   孙征南恍然的点点头,说:“是这样呀,那你的暖炕要有两条烟道,我们老家也是这样。”   “灶台紧挨的墙壁另一侧一般就是正房,里面有个火炕,火炕有炕洞,炕洞一边连着灶台的烟道一边就是烟囱。”   “这样砌灶台时我们会砌两条烟道,一条就是直接跟烟道在墙角的位置相连、直接从烟囱走烟,一条是将正房的墙掏个洞,让烧火的灶洞与隔壁的炕洞相连,让热气烟雾通过炕洞进入烟囱。”   “你看这样到了冬天或者说天气冷啊、特别潮湿的时候啊,就把直接通往烟囱的用砖头堵严,再将通往你房间暖炕的烟道扒开,这样每天三顿开火做饭,灶火顺炕洞通往你的炕洞里,把炕烧的暖暖的。”   “整个大炕本身又是一个特大的散热器,热量往外散,能蒸的满屋暖洋洋的。这样到时候屋外天寒地冻、屋里头温暖如春,住起来会比较舒服。”   “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就反过来,把直接通往暖炕的烟道给堵住,让烟雾直接进入烟道通往烟囱离开,你的炕就不会热了。”   他给王忆讲解清楚了,汽水瓶子里的热豆浆也喝完了,然后他放下瓶子搓搓手说道:“来,同志们继续干活!”   他是熟练工,这活对他来说很简单。   盘炕、留炕洞、重走一条新烟道,这些对他来说都很简单,下午干活,傍晚最后抹了泥巴又在泥巴外面贴上报纸当墙纸,很快就把暖炕给盘出来了。   大灶做晚饭,因为要把暖炕上的湿泥和烟道上的新泥给烘干,于是王忆今晚让钟瑶瑶四个女厨工包了包子。   大火蒸包子!   烟囱中白烟袅袅。   暖炕和烟道上的湿泥慢慢的便被烤干了。   并没有烟雾冒出来。   这证明暖炕盘的很成功。   孙征南摇摇头说:“其实火炕盘好之后最后停它个三五天,让它自己干透再烧火,今天直接开火有点心急了,我看着过不了两天炕面就要裂缝子。”   王忆可不能等。   裂缝子那就再找补吧,现在天多冷,这三五天他睡哪里?睡秋渭水的床上?   他想秋渭水还不想呢!   等到包子蒸熟了、停火了,王忆上手去摸了摸炕面——   很热乎。   整个被褥也是热乎的,而且用手捏一下还感觉特别的干燥。   见此王忆可太高兴了。   从来到天涯岛他的被褥就是湿漉漉的,哪怕夏天白天去晒过太阳到了晚上还是会有些湿。   因为外岛湿度太大了,夜里还总是起雾,有时候雾气不大,人的眼睛看不清,但它实际上也是起雾了,雾水黏糊到被褥上,让白天才晒干的被褥立马湿润起来。   所以王忆夏天都是睡凉席,睡褥子太湿了。   现在好了,现在天冷了他反而可以睡上干褥子了,能够睡个好觉。   王老师是懂得感恩的人,他特意去给孙征南攒蒜泥吃。   尽管晚上蒸的是海肠韭菜馅包子……   这海肠韭菜馅包子太可了。   在22年一个小包子得卖十块,像他们吃的这种新鲜野海肠加上秋韭菜包出来的包子价格得更贵,翻个倍不算夸张。   要知道漏勺时刻不往给他进补,这包子里头的馅儿可不缺海肠,一口咬下去嘴里都是Q弹的海肠。   包子出锅的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一缕夕阳红。   渔家唱晚,好些渔船来到天涯岛。   今天没有什么船出去上工,强劳力们都留在家里收拾海滩了,此时到来的渔船是想看电视的外队人撑来的。   岛上有袅袅炊烟升腾,有淡淡的饭香味飘荡,王忆两手各拿了一个包子坐在听涛居门口往西看。   躺椅摇晃中,红日要入海。   此时一场天海交汇的造化瑰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海风吹的山上树枝草杆乱摇,也吹的海上波浪汹涌,夕阳红在从天边撒到海上,一直拉长到天涯岛。   海水子在流动,这片夕阳红也在流动。   很快,橙红黯淡化为灰暗又变为漆黑,沁凉的夜色从天边舒展到全天空、笼罩住整片大海。   王忆咬了一口热乎乎、软乎乎的包子吃起来,清透的海夜降临了。   今晚的夜色有些冷。   海岛的秋天总是格外寂廖,哗啦啦的海浪声变得悠长缓慢起来,好像连海浪都感到孤单了。   丝丝秋风贴着海面吹上岛屿,带来了海水的寒意。   逐渐的海风越发狂野,风声呼啸而至,显得这个秋夜分外深沉,凛冽的寒冷刻骨透凉。   王忆吃过包子后回到房间,拉开被褥躺下,一股温暖包裹了全身。   他打开台灯开始看砖窑厂选址报告,看了好一阵一直到看累了才熄灯睡觉。   浑身暖洋洋的。   这一个晚上睡得可就格外踏实了。   时间很快,礼拜天又来了。   以往礼拜天王忆要去市里搞商品、搞货物,现在这活交给生产队就行,让他们自己去打开丙-110仓库往外搬运就行了。   王忆昨晚把砖窑厂择址报告给大概看了一遍,五个适合建厂的岛屿中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防空岛的岛屿。   这岛屿是无人岛,让他看中的地方主要有两点,一是岛屿中有六十年代军民共同挖建的防空岛,这些防空岛适当修缮之后可以做砖窑厂的窑洞。   另一个是它隔着天涯岛最近,从天涯岛往东南大约十五公里就是防空岛了:   以后岛上开建砖窑厂肯定要修宿舍,让工人们住宿舍,但是渔家活多,时不时有渔汛,这样难免有人要请假、有人要时不时回家,所以还是隔着各生产队近一些为好。   他去找王向红打听防空岛的消息,王向红本能的反问道:“你打听这岛屿干什么?”   “那上面是一座小山,被挖空了,成了防空洞——早些年讲究备荒、备战,然后时刻准备着应付海峡对面过来的轰炸机。”   王忆问道:“那岛屿现在还有什么用处?能不能租赁下来?”   王向红反应过来,问道:“你想用防空岛当砖窑厂?”   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咂咂嘴说:“要是放在六几年和七几年的时候,国家肯定不会把防空岛租给咱们,现在不好说,但我感觉够呛,那岛屿有战备用途。”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岛屿的?”   王忆举起准备好的江南省地图册和一本《中国列岛全解》,说道:“我在这上面看到的,然后找人打听过,就是我认识一个海外富商侨胞,以前是大鱼岛的,现在在李家坡做大买卖。”   “他也想在咱们外岛投资发展工业,我昨天中午遇上他来着,请他吃了一碗面、聊了一下外岛的情况。”   “总之我选择防空岛当砖窑厂是有特定考虑的,我觉得可以带上盛大叔过去看看。”   王向红说道:“行吧,先去看看也行,但我觉得咱最好还是先跟县里打个报告,问问这岛屿能不能租赁下来,要是能的话还好说,不能的话咱去看也是白看。”   王忆说道:“反正今天没事,择日不如撞日,咱先去看看,如果合适再找县里打报告——走吧。”   恰好盛大贵的感冒已经好了。   最近他天天在王东峰家里帮忙晒鱼鲞,可能是心情好或者是适当运动有益健康,他的腰酸痛、腿无力的情况有些好转,现在能连走带站的忙活十几分钟了。   王忆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帮忙往外捣鼓一些黄鱼鲞。   大黄鱼晒的金灿灿,真是漂亮。   看到王忆背着手走来他主动打了个招呼:“王老师过来帮忙呀?”   王忆笑道:“我是来找你去帮忙的!”   盛大贵很喜欢开玩笑,他猜到了王忆来的目的,但还是说道:“呀,怎么了?今天就要打排球比赛了?你这是找我去给你们当运动员?”   “那我可必须得露一手了,实不相瞒,当年在单位的时候我可是一把运动健将!”   “当年单位里组织运动会,我还拿过短跑组的第三名哩。”   王忆肃然起敬,抱拳说道:“原来是盛健将,久仰久仰!”   盛大贵哈哈大笑,也冲他抱拳:“失礼失礼,待会我给你砍个鱼鲞让你看看我的好身手!”   王东峰嘴里叼着块馒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往袖子里伸胳膊。   盛大贵吃的是细粮,他跟着沾光了,人家钱多粮票多,买了白面让他跟着吃馒头。   他是听着王忆声音出来的,看见王忆后说道:“王老师——哎哎,我馒头!”   馒头在地上滚了滚,他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土又不在乎的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王老师过来了?一起进去吃两口?我家腌的胡萝卜可以吃了,你那个咸菜水真好,腌出来的胡萝卜酸辣好吃,还特别脆。”   盛大贵点头:“今天早上我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三碗玉米面粥,这酸辣胡萝卜太好吃了,比城里市场上卖的咸菜要好吃。”   王忆说道:“我吃过了,你们先吃吧,我过来找盛大叔说一件事,待会吃完饭去码头上天涯三号,咱们去一座岛上看看。”   盛大贵说道:“我吃完了,那咱们这就走吧,峰子,你去喊上大阳,你俩得跟我开始实践了。”   王东阳也是个魁梧汉子,他给盛大贵当学徒有个好处是可以背着盛大贵,因为在海岛上轮椅行动很不方便。   王忆去叫王东阳的时候,他家里也在就着咸菜吃饭,吃的是玉米面饼子配玉米面粥。   “现在有了磨面机,我看你们都一个劲的喝玉米面粥啊。”王忆感叹道。   王东阳的媳妇春华笑道:“以前玉米面磨的不匀称,煮粥喇嗓子,现在这个玉米面可太细腻了,煮出来的粥你看看,跟浆糊一样,粘稠又滑溜,好喝。”   她咬了一口腌的野菜。   酸辣开胃。   王忆招呼上王东阳出门,春华还叮嘱他一句:“好好学啊,咱老百姓学技术的机会可不多。”   王东阳牛逼轰轰的说:“这还用你多嘴?我就是学习的那块料,要不是当初家里条件不行,我早就去念中专了。”   “嗯,老天爷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弥补你了,让你念不成中专学烧砖。”春华吐槽他一句。   王东阳说道:“反正我这辈子就跟‘专’有关,我先去烧砖,以后让孩子一定考上中专!”   王忆算计了一下孩子们念书的时间点,还别说,这事他有信心:“行,以后等你家有了孩子那至少能念中专,我说的!”   王东阳两口子一听这话来劲了,问道:“王老师,你真有这么个自信?咱王家孩子以后肯定能念上中专?”   念了中专就能吃商品粮呀!   王忆拍着胸膛说道:“你们把这话记下就行了,以后念不了中专你们来找我,愿打愿罚!”   王东阳搂着他肩膀笑着出门:“这哪能呀?王老师你给咱队里做出多少了?队长老是说,我们不能老是沾你光,这成压迫你、剥削你了,这种事可不成。”   他们说说笑笑的上码头,这样人员汇合,王向红开船往东南行驶,直奔防空岛而去。   防空岛隶属于长龙公社但却是县里武装部协助管辖,它周围洋面叫做大盘洋,周边海水很深且有汹涌暗流,天涯三号靠近岛屿后,能看到更大的水花在激荡。   这边岛屿不少,但都不大,且岛上缺水源是无人岛。   但防空岛上有水路,22年的时候这边已经发展成了网箱养殖基地,岛上有上百号渔民和工人,根据考察团调查得到的资料来看,岛上的两口水井足够满足百人的生活。   这是王忆第一次来防空岛一带,靠近岛屿之后可以看到岛上山峦大开的山洞口,如巨大海兽张开嘴巴虎视眈眈。   王忆问道:“这岛屿上一直没有人吗?有没有水井之类的?”   他想打探一下关于水脉的情况。 第404章 找厂址,找资源,建工厂   王向红说道:“住过人可是没有水井。”   “听老辈人说,清道光年代,佛海县那边有几户渔民过不下去藏到了这岛上。”   “哦,这岛屿本来就有山洞,是小溶洞,规模不大,可以藏人,早年间有些过不下去的人会上来躲官差。”   “然后从清道光年代开始有人在岛上居住,但不算定居,就是来躲苛政。”   “到了民国时期,民不聊生,嗯,躲到这里的人增多了,被官府给注意到了,结果官府开始在岛上征收捐税。”   “既然躲在这地方也不安全,那慢慢的就没有人继续来这里了,毕竟没有水没有粮食,要吃水全靠下雨天出去接一点,或者摇橹去其他岛屿上偷偷打水,很不方便。”   王忆问道:“这岛上没有水脉吗?有人来找过吗?”   王向红说道:“没有水脉,要不然这岛上早就有人住了。”   “这边海挺好的,比咱天涯岛那一带的海域要富裕很多,祖辈人就说,大盘洋有三宝,海蜇、白虾、大黑藻。”   王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介绍。   王向红说道:“从官府开始对岛上的人收税,岛上的人就逐渐跑光了,到了1927年才又开始多起来,因为这里成为了奸商制造红丸和偷运鸦片的秘密海上基地。”   “这事寿星爷最清楚,当时他还参加过偷凿奸商运送红丸船只的行动,可惜奸商有护卫队,他们在斗争中落了下风,咱外岛不少好儿郎让他们奸商给坏掉了性命。”   “可是天理报应、屡试不爽啊,抗日战争期间,日寇上岛扫荡,杀光了奸商,侵占了他们的基地,在溶洞里开始制造红丸之类的东西卖往沪都。”   “最后咱们赶跑了日寇小鬼子,夺回了岛屿,国家把里面害人的东西全给毁掉了,最终这岛屿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人岛。”   王忆听到这里补充道:“再就是到了1969年,我国突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全国开始挖防空洞,这里被挖了出来,是吧?”   跟船而来的王真尧老人摇摇头说:“不是,防空洞挖的早,50年就挖了,当时海峡对面动不动就派出侦察机进咱们领空找事,还扬言要派轰炸机过来炸了咱们……”   “呵,这里起虾了!”王东峰突然兴奋的指向海面。   王忆急忙看过去。   几只大虾从海浪中蹦了出来。   好兆头!   王真尧老爷子并没有因为被人打断了自己的话而生气。   他也看到了跳出来的大虾,满脸的兴致勃勃:“太好了,白虾群浮水起来了。行,这个好,今天回去就组织人过来捕虾!”   王忆问道:“尧爷爷你还没有把这岛屿的情况介绍完呢,50年开挖了防空岛,再之后呢?”   “之后将溶洞扩建成了防空洞,到了69年又扩建了一次,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王向红简单的说道。   王真尧老爷子的注意力全在白虾身上上,特意让王向红减慢船速从驾驶舱窗户探头出来看向海面。   海上断断续续有白虾蹦跳。   在海狼们眼里,这是丰收的场景。   防空岛的西面有一片深水区,渔船可以抛锚停靠,正好这边还有一片礁石深入海洋,就成了天然码头。   礁石很滑溜,上面跟起了一层包浆一样。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说这都是以前在岛上搞红丸基地的坏人、鬼子和50年开始挖防空洞的军民们日夜践踏所成。   50年他还在部队服役,并没有参与挖防空洞,倒是王真尧等一些老同志参与过这个工程,所以王向红今天把他们也给带过来了。   天涯三号靠上这个天然码头,王真尧抢先跳了下去。   这时候船还没有停稳呢,盛大贵赶忙说‘小心’。   王真尧笑道:“没事,当年我在这里忙活过两年时间呢,哈哈,上上下下的不知道在这里踩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能站稳——哎哟!”   他说着话猛然就是一个踉跄。   船上的人吓一跳。   王忆正要说不能乱插旗子,结果王真尧接着站稳笑道:“看把你们吓的,我是开个玩笑、逗个乐子!”   王向红无奈:“三叔你说你,嗨呀,这太吓人了!”   他对王忆说道:“真就是让咱社员吃的太饱了,都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王真尧笑道:“这话是真的,哈哈,咱队里现在光景好,心情好,有找乐子的心情了。”   “搁在以前,吃地瓜叶都吃不饱、吃野菜都吃不饱,那时候哪有力气说笑呀?”   另一个是他故地重游心情舒畅。   当年开展这个防空洞工程的时候他才三十多岁,还是年富力强的好汉子,被国家征调来开展工程,这是他们生涯中的荣光。   重回此地,老头子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岛上小山一圈有好些洞穴,基本上隔着二三十米就有一个洞口,这都是为人民避难准备的。   因为考虑到轰炸来临的时候往往很突兀,所以这座防空岛的防空洞开口多,目的是让人能够快速的转移进去。   登上岛屿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要看盛大贵的了。   不过王忆不太担心。   毕竟考察团已经给出专业意见了,这些防空洞可以用作砖窑烧制车间。   当然考察团是基于22年的技术做出的结论,82年的烧砖技术和所需的条件是否和22年一样还未可知,他们得等待盛大贵的意见。   盛大贵上岛之后活动了一下,自己能走动,于是便揉了揉后腰拿了根木棍当拐棍走进山洞。   王忆给他们各配了强光手电。   雪白的光芒照进去,盛大贵下意识的赞叹道:“哈,这手电筒不错,灯泡功率很大呀。”   王忆笑道:“对,这还是充电式手电筒,可好用了,盛大叔你喜欢我送你一根。”   盛大贵摇头:“我挺喜欢的,但不需要你送,我买就行了。”   在这些小项上,他不想占天涯岛的便宜,不想落人口实。   王东峰很机灵,说道:“师傅你不用买,我家里有一根,我送你了,就当是孝敬您的礼物。”   盛大贵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说:“行,那师傅教你一手独门绝活。”   防空洞里很潮湿,毕竟多年没有人长期定居,大量水汽聚积于此,未能得到处理,洞穴中难免湿度高、湿气大。   不过偶尔还是有人在这里住的,地上有一些铺成床形的干草,也有碳灰、草灰、鱼骨头和粪便之类的杂乱东西,这是有来捕鱼的人在这里暂居过。   盛大贵在里面慢慢走、慢慢看,一路上不断点头。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王向红有些忍不住,问道:“盛老哥,你看?”   盛大贵听到声音收回神来,说道:“噢噢,我看这个防空洞不错,是一个天然的窑洞。”   “这么巧吗?”王东峰和王东阳都很惊喜。   王忆暗道这巧什么巧,这是人家专家帮忙找到的地方。   盛大贵简单的讲解说:“其实只要是洞穴,都比较适合烧砖,因为烧砖瓦是怎么回事呢?我给你们讲一下过程。”   “首先来说是将黄土活泥制成砖形泥块,风吹日晒的晾干它们,再用容易通风的堆法放入窑洞里,给它们用柴或煤之类的燃料加热,在窑内形成上千度高温,最后开窑,里面就出现砖头了。”   听到他的介绍,师兄弟俩很吃惊:“这么简单啊?”   “就是,我还以为泥土变成砖头,从那么软变成那么硬是高科技技术呢,原来只要烧就行了。”   看到两人失望的样子,盛大贵哈哈大笑:“简单?那我告诉你们,不管是潜艇还是战舰、不管是万吨油轮还是什么巨轮,驱动它们的动力就是来自于烧锅炉!”   “烧锅炉把水烧成蒸汽,通过蒸汽机来推动这些大船开动,你们说这个简单不简单?”   他进一步讲解道:“烧砖是很有技巧和需要经验的工作,温度及温度在窑的均匀度掌握不好,那砖的颜色和硬度就不好。”   “你们两个跟着我,我手把手的教、你们求知若渴的学,这样学三年能出师就算你俩有天分!”   王向红严肃的说:“盛老哥这话不假,万事知易行难,就跟咱们捕鱼一样,捕鱼简单不简单?把渔网撒到海里再捞起来,这样就是完成一次捕捞行动了。”   “可是这样是不是能捕捞到鱼获?不好说,非常不好说!”   “所以你们两个一定不能对这份工作掉以轻心,必须要认真学习、勤于思考!”   他又问盛大贵:“盛老哥,你说这防空洞能当窑洞是吗?那这就太好了。”   盛大贵说道:“能当窑洞,不过还是需要做一些修改的。”   他指向防空洞上面打开的呼吸口说:“看到这种开口了吗?这东西特别重要!”   “我刚才说了烧砖的大概流程,然后我说一下具体烧制过程。”   “砖头是怎么从泥土砖坯烧制成红砖青砖的?咱们要先把砖坯垛到窑里,接着封住各个窑门,然后择个良辰点火——现在破除了牛鬼蛇神,这个可以不在乎了。”   王真尧听到后急忙说:“别,还是在乎吧、在乎吧,烧砖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出闪失啊。”   王向红是坚定的唯物主义革命战士,他才不信这一套呢。   但他也不想跟老人们争辩,就说道:“盛老哥你继续说。”   盛大贵说道:“点火之后接下来就要在窑顶添碳,像是我们单位以前技术支援过一个大窑厂,那厂子的窑顶有上百个通到砖坯的放料孔。”   “孔上一般盖个铁盖,到时候添碳的人就循环地往各个孔里打开铁盖、添碳、盖上——这活简单,一个钩开铁盖的铁钩和一把添碳的小铁锹就够了。”   “到时候我们技术员要跟着看料,通过各个孔来观察窑里砖坯的变化。”   “这个变化的观察是不是很有技术含量?”王东峰问道。   盛大贵说道:“没有技术含量,它考验的是经验水平。”   “到时候我可以领着你们看看,烧砖烧陶瓷器很美,在砖头烧的八九成的时候,你们可以看到窑里的砖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晶莹剔透,很美丽!”   他讲解着继续去看这些通风口也就是以后的加料口。   数量远远不够。   还得在山上打孔。   另外防空岛很大,但能用作砖窑的洞穴并不多,主要就是这个加料口的问题不好解决。   本来这里要被当做防空洞,自然是因为山体坚固、不怕轰炸。   这样山洞的洞顶是很厚实的,打加料口很费劲,打出来后也只能往里加煤炭,没法透过小洞口来查看里面砖头烧制的情况。   这些是专业人士来处理的事,王忆便走出了洞穴,出去查看岛屿情况。   防空岛有山有防空洞,但并非是只有这么一座山,它的东面和南面各有大片的空地。   就像天涯岛上常见的礁石滩一样的空地。   这两片空地很重要,因为要烧砖得需要大量的泥土和煤炭,堆放泥土煤炭需要地盘。   还有就是晾晒砖坯更得需要空地!   不过王忆发现一件事,防空岛上这座山的一面山坡很平滑,倒是可以放上砖坯来晒砖坯,架子车能够在山坡上比较顺畅的通行。   他迈步登山去查看详细情况。   漫步小山上,不见人影不见鸟兽,唯有海风猎猎的迎面吹来。   劲风扑面!   西伯利亚寒流很嚣张,将空气制冷的厉害,但它不能影响阳光,今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秋高气爽,金灿灿的阳光泼洒下来,如同光之瀑布从天空倾泻来海上、来大地上,让人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眯着眼。   王忆徐徐迈步踩着顺溜的山坡往上走,深秋的冷清寂寥在这种无人荒岛上格外清洗。   像山下礁石滩上隔三差五长了树木,且树木虽然已经叶落但枝杈还算茂盛苍劲。   可山上不行了,这是一座单纯的石头山,光秃秃的看着就让人心灰意懒。   王真尧老人看着他踢踢踏踏的走着便打了个招呼:“王老师,你在琢磨什么呢?看你眉头一直皱巴着呀,是不是碰到难事了?”   王忆露出笑容,说道:“那倒没有,我倒是觉得咱们碰上了大好事。”   “这座岛屿能够做砖窑厂的建厂地,然后我又发现四周海域里鱼虾蟹不少,能看出这片海挺肥的,这样我就想,咱们是不是可以承包下岛屿后在周围海里搞个鱼获养殖?”   王真尧问道:“养淡菜?”   王忆摇摇头:“网箱养殖,养一些大黄鱼呀、黑鲷鱼呀、花鲷鱼之类,也可以养点别的,总之我觉得这里可以搞个养殖业。”   王真尧也摇摇头:“大黄鱼这些东西还用养?现在虽然少了,不过多少还能捕捞到,这种鱼不怎么值钱,养了还不够费那事的呢。”   王忆知道这地方养鱼肯定不错。   调查资料上介绍过了,22年的防空岛海域成为我国极佳的深水网箱养殖基地和大黄鱼生态养殖基地之一,它这里具有几个养殖渔场的优点,水质优异、海洋生物资源丰富。   还有一个是它周围有众多岛屿,这些岛屿成为了天然屏障,外岛台风多,有岛屿遮挡,台风在这片海域影响小。   另外这点也适合建工厂。   王忆站在小山的山顶往四周看,四周一圈海上不少岛屿不少山峦。   王真尧也走了上来往四周看。   他喘着粗气说:“唉,老了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50年、51年的时候,我们没日没夜的在这里忙活,开山碎石,平整地面和山坡,那时候真是不知道个累。”   “现在呢?”   他失落的摇摇头:“只是爬个山坡就得喘粗气!”   王忆安慰他,但他并不听,而是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了,吹着海风、晒着阳光看向山下和海上。   入目所及,皆是过往。   他看着海上,依稀是百舸争流的盛景;看着岛屿的平地,好像又看见了红旗招展、小推车如过江之鲫般滚动的一幕……   王向红、盛大贵等人在防空洞里头转了好一会,足足转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把防空岛给转了几遍。   最终经过盛大贵的万全考虑,他觉得这岛屿是最适合做砖窑厂的地址了。   这点和王忆的判断一样。   但考察团还给出了另外四个选择,他便又领着几人回到天涯三号挨个去看了那四个岛屿。   四个岛屿中有一个就是相公岛。   项玉环的娘家。   相公岛的优势是有土、有水、有码头。   而且这岛屿离着海福县主岛很远,却相对而言离着沪都比较近,起码比天涯岛之类的岛屿都要近。   沪都的海港可是大港口,在22年的外岛办工厂,基本上原材料的进入和产品的输出都要走沪都港。   这种情况下相公岛有一些运输上的优势。   但这优势在82年不明显,毕竟王忆计划中是把烧制出来的砖瓦供应本县或者辐射周边两个县。   光是这三个县就足够养活他们砖窑厂了!   相公岛是最后一站,渔船停靠到他们的码头上,王东峰这边便摇头了:“不行不行,王老师你还想着在相公岛上建厂子?这不是乱来嘛!”   “相公岛上有人,咱在人家地头上建厂子这怎么可能?建成之后这厂子又是属于谁呢?”   王向红严肃的说:“你是学徒,要闭上嘴巴瞪大眼睛,多看多学少说话。具体选择在哪个岛屿建厂与你关系不大,王老师和我决定来这岛屿看看,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的考量就是这相公岛可以供应泥土。   王忆说过不怕盐碱地,这样的话相公岛上的土山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盛大贵倒是挺护犊子的。   他看王东峰被王向红训的跟个孙子一样便笑了笑说道:“王老师,峰子说的没问题,咱们不可能在人家的岛屿上建厂。”   “我认为你们愿意来这相公岛是为了上面的土吧?”   王向红点点头。   盛大贵笑道:“没什么用,这里的土无法用作建筑材料,虽然说烧砖不像烧瓷一样需要好土,可盐碱土却不能用。”   王忆说道:“能用,我知道国外有一项技术和一些药水可以改变盐碱土的性状,使用盐碱土甚至海泥来烧砖头。”   盛大贵一听大吃一惊。   还有这种技术?!   王向红相信王忆的承诺,因为王忆但凡承诺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他都能做出来。   于是他便笑道:“海泥都行?这可好了,每年冬天咱们外岛都要去市里上工给大河入海口清淤。”   “到时候挖出来的淤泥多的很,数不胜数,还得需要运输船送入深海里呢,要是这淤泥可以用来烧砖,那咱们的原材料问题就可以妥善解决了!”   王忆说道:“清淤出来的海泥没法满足咱们的需要,所以咱们尽量要和相公岛进行合作。”   “具体来说应该是跟那个叫项满银的退伍战士进行合作!”   项满银曾经像叶长安做了毛遂自荐,要求当相公岛上项家生产队的队长,并且在三年之后达到天涯岛的生活水平——   这个人挺有头脑的,他的军令状立的很狡猾,这个‘三年之后达到天涯岛的生活水平’很有趣,他说的是达到哪一年天涯岛的生活水平?   现在天涯岛的生活水平?三年之后的天涯岛生活水平又或者是以前的呢?   他想要跟上天涯岛的发展那是绝不可能了。   但如果他们队里可以卖土给砖窑厂,那靠这笔钱将相公岛的生活水平提升到现在天涯岛的生活水平不难。   卖资源永远是快速发财的捷径!   相公岛上土山很大,每年卖土给砖窑厂,那三年后队里家家户户吃得起粗粮偶尔来一顿细粮没问题,队里有两台电视机或者普及收音机也没有问题。   他们踏上相公岛的码头,码头下一些晒太阳的青年和汉子便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天涯岛名气大、条件好,外队人愿意跟他们扯上点关系。   王忆看到不少青年、壮汉闲置在码头外的土丘下晒太阳感到不可思议,问道:“他们怎么不去上工——我不是说集体上工,我的意思是可以去打工呀。”   听到这话有人笑了起来:“去哪里打工?”   王忆问道:“外队有些大户家里养了大船,或者你们队里也有大船吧?那些大船总得需要人手吧?”   一个青年轻蔑的摇摇头:“他们给的工钱不合适,一个月给他们累死累活,结果就给四十块五十块?谁愿意给他们干啊?还不如忙活点自己的营生。”   盛大贵奇怪的说道:“一个月四十块五十块都不满足吗?现在城里的工人一个月也就这钱。”   他又看向王向红:“你们队里强劳力一个月才多少工分?还没有四十块吧?”   用不着项家人解释,王向红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便讲解道:   “不一样,咱们队里头工分是低,可上下工都有固定时间安排,社员能好好休息。”   “而且咱们社员买粮食买一些生活物资都可以通过咱们生产队统一来买,花钱少。”   “他们队里大包干了,要给人家干活,那人家会拼命的使唤他们,累的很、吃的多,甚至得吃肉,干活太累必须吃肉,否则干不动!”   “这样你合计一下,四五十块的工钱看上去不少,其实还是不合算。”   有人笑道:“王队长看问题看的清楚,对,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了,这四五十块是干满三十天的工钱,平日里哪能干的满啊?碰到渔汛期连轴转,把人当牲口使唤。没什么活的时候就给人放假,让人没钱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愤愤不平的说:“这就是资本家嘛!”   听着他们的抱怨。   王忆心里一动。   相公岛的壮劳力不少,他们能不能去砖窑厂干活呢?   砖窑厂工作可累可苦了,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活!   不过这事不着急,等着跟王向红商量一下,他估摸着渔民们能受得了风吹日晒的苦,未必能受得了窑洞里烈火炙烤的苦。   此时相公岛的人还在抱怨:   “就是,我们队里的船都分了,有能耐的分好船,像我们这样的都是分了破舢板,平日里在附近捞点死鱼烂虾倒是饿不死,想赚钱是别想了。”   “赚什么钱?有能耐有本事有关系的才能赚钱,咱们就老老实实晒个太阳吹个牛逼得了。”   “满银挺有想法的,咱们应该跟着满银干,他愿意来着咱们搞进步!”   王向红问道:“项满银人呢?现在在哪里?”   众人纷纷说道:“满银出去了,出去借船了。”   “他今年买了一艘机动船,可是发动机出了问题,得去市里看看怎么回事,但自己去不成,得去借船拖过去。”   “这事挺费劲的,拖船去市里来回的不少油钱……”   王忆听到这话很奇怪:“船的发动机有问题,为啥不卸下发动机还要把船整个拖过去?”   项家一个青年摇头道:“他这船跟你们天涯岛的机动船类似,都是那种机械一体化的好船,但是很旧了,然后这个发动机就有问题了。”   “这船没有换过发动机,应该也没有大修过,所以发动机好些地方跟船体直接锈蚀了,咱拆不下来。”   旁边的青年笑道:“不是拆不下来,是不敢拆,怕一个拆不好坏了什么大件。再就是这种发动机有线路跟船体相连,拆下来发动机很容易就碰坏线路,这也是个麻烦。”   又有人问道:“王队长、王老师,你们今天过来有啥事吗?我们宏瑞队长在家呢,我去叫他?”   王向红问道:“项宏瑞在家里?他没出去忙活海上的活?我听说大包干的时候他包了三艘好船呢……”   “他这两天忙着借酒浇愁呢。”几个人纷纷发出哄笑声。   王忆明白了,低声对王向红说道:“估计是因为上头要撸了他的事?”   王向红点点头:“项宏瑞这个人是个官迷和财迷——上头撸了他是好事,否则他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然后他问一个汉子道:“老五,你们队里现在谁说的算?谁是新队长?我的意思是,你们换队长了没有?”   老五说道:“嗨,现在我们队里是乱套了,谁说的算?我也不知道谁说的算了。”   王向红又习惯性的点点头做回应,说道:“行,那你们忙着,我们在你们队里走走、转转。”   老五好奇的问:“王队长,你们过来有啥事吗?”   王向红笑道:“没事,就是溜达溜达。另外这位是市里来的技术专家,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跟你们队里进行一些合作,是吧,咱们共同发展……”   他话没说完,围在四周的人激动之下全站起来,而之前站着的全围了上来:   “啥?你们队跟我们队合作?合作啥?”   “我草,是不是领着我们赚钱呀?你们王家现在过好了,然后要拉我们一把?”   “王队长要说当干部还得看你这样的老革命啊,你是真一心为人民着想、心怀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穷人……”   大帽子一顶一顶的扣了上来。   社员们实在太激动了。   他们受穷太久了,一直看不到光明,日子过的苦!   而现在一些村庄生产队的日子过好了、经济发展起来了,这样显得他们日子更苦。   特别是婚姻问题难以解决,以往改革开放之前大家伙都穷,他们当中的青年还能靠着好品德、好相貌娶上媳妇。   随着人家村庄的渔民日子过好了,媳妇都往人家地头上跑,他们穷村庄穷地方没有人家愿意嫁过姑娘来。   这点天涯岛的后生深有体会。   之前三四年了,王家没进一个新媳妇,今年日子过好了,已经定了好几家,还有十来家的小伙子也跟对象处上了。   王向红能够预见到,明年肯定是生产队大肆进媳妇的好年头!   有一点项家人说对了,他这样的老干部真的是心怀天下穷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随着天涯岛日子过好了,王向红想拉扯一把同志们,但这事还没有谱儿,所以他就摆手说:   “嗨,同志们你们先别急,这事慢慢谈,你们相信我就行了,我要是能有办法帮你们一把,我肯定会帮忙!”   项家人纷纷点头。   这点他们相信。   王向红有这个好名声。   但到底怎么帮忙,王向红不张口,他们明白这得跟领导谈,于是有的去找项宏瑞、有的则摇橹出去找项满银。   王忆、王向红等人在相公岛上转着看,主要看这里的土山。   相公岛因为远离县城、经济闭塞,整个生产队仍然保存着的原生态、传统的生活方式。   从环境上来说挺好的,没有工业、没有污染、没有尘土,只有灿烂的阳光、清凉的海风,些许海鸥、海燕贴着海面飞过,时不时回到土山上的巢穴里,颇有几分悠然自得之风。   岛内好些地方保留着建国初期的风采,像是墙壁上刷的口号吧,斑驳的白灰和白漆经过风吹日晒脱落的厉害,但还能看出上面的字迹:   抗X援X,保家卫国。   坚定的走合作化道路,互助组共同撑起初级社。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   王忆行走在简陋颓败的老村里,入目看着这些标语口号和一些老物件,感觉这地方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直凝固在建国后的那个年代。   这是他来到82年后,第一次碰到比天涯岛还要困难的村庄集体! 第405章 小老弟,你得上位   他们正陪着盛大贵研究岛上的土山,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哟,贵客临门、贵客临门,我说大早上的怎么有喜鹊在门口叫,原来是王队长和王老师你们要来啊。”   王忆听到这话暗暗笑。   外岛人要欢迎客人,都说‘早上XX有喜鹊叫’,这话他已经听过十几遍了。   到来的人是项宏瑞,相公岛生产队的队长——或者说马上就是前任队长了。   王向红跟他是熟识,到了人家门口且人家笑脸相迎,他自然没有不搭理的道理。   于是老队长就招招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项队长,有几天没见……”   “嗨呀,还叫我项队长干啥?我哪有脸当这个队长了?”项宏瑞上来伸出双手握住王向红的手,满脸苦笑。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低到让王向红皱眉头:   项宏瑞可不是个低调人,他这会怎么表现的这么卑微?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项宏瑞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对王向红露出恳求之色:“王队长,借一步?私下里说两句话?”   他又对王忆说:“王老师,一起过来说两句话?”   王向红给王东阳等人打了个手势,三人走向海滨。   项宏瑞顺着山脚的沿海滩涂往前走,空荡辽阔的海上风卷残叶,天空中白云清绝,偶尔一扭头能看到后方码头上人影幢幢。   那是相公岛的青年和汉子们在热烈的聊天。   他们这里氛围孤独寂寥,除了山、除了天、除了海,身边除了三人唯有土山一座。   对于王忆来说,他看惯了繁华与喧嚣,这种清秋下的孤单还挺好的。   漫步在乱石滩上很适合去思考。   项宏瑞走了几步后叹了口气,说道:“唉,王老师、王队长,真是不好意思,这话我真没脸说出口!”   “那要不然别说了?”王向红跟他开玩笑。   王忆感叹。   多少实话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   项宏瑞把这话当玩笑话了,说道:“唉,我之前吧,唉,真是的,我真不该乱来。也不是乱来,就是我一时之间财迷心窍了、嗯,人啊,唉,真的是、你说我这个人吧……”   长吁短叹。   支支吾吾。   王忆露出地铁老人的表情:这家伙在搞什么?   王向红直接说道:“行了,你有啥就说啥,别这么口不择言,你直接说,到底怎么回事?”   项宏瑞掏出烟来给自己夹了一支,又给王向红递了一支:“唉,是这样的,我之前大包干的时候犯了点错误。”   “大包干分集体的资产,具体来说是分船的时候,我、我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承包了船,沾了点公家的便宜……”   王向红一听这话面露不虞。   他最讨厌仗势欺人,很讨厌公器私用和沾公家便宜。   于是他就问道:“你既然知道这是犯错误,那为什么还去这么干?”   项宏瑞正要解释。   王忆帮他做了解答:“应该是项队长当时没料到这事会成为麻烦?或者说没想到这事会东窗事发让上头的领导给发现问题?”   项宏瑞苦笑道:“对,王老师的话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   “我当时抱着侥幸心理,而且我也是给出了一些条件,嗯,给出了一些承包条件,生产队其他社员不符合承包标准,就我符合这个标准,所以我、是吧,你们明白我意思吧?”   王忆疑惑的摇摇头:“不明白,你给出的是什么条件会导致全队社员都不符合承包标准只有你家才符合标准?”   项宏瑞无语。   他无奈的看着王忆,不知道这货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拿话挤兑自己。   这些条件还用说吗?   自家有什么条件、别人家没有这个条件,然后就用这条件当标准便是。   王向红说道:“行了,你大错已经铸下,向组织好好认错、认认真真的做个检讨,念在你自首有功,我相信组织会宽大处理你的。”   项宏瑞听到这话当场苦笑一大声:“王队长,没法自首了,这事被人捅出去了,唉,捅给了领导们了!”   这点王忆早就知道了。   项宏瑞既然能干得出大包干时候薅队集体羊毛的事,那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内疚感。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现在不是后悔自己当时以权谋私承包了三条好船,后悔的是当时没把这事处理的干净一些,以至于如今被人捅出来、给他制造了麻烦。   王向红也意识到这点。   他脸色更不好看了,问道:“那你把我们两个叫过来干什么?让我们去跟领导求情?”   项宏瑞陪着笑脸点点头:“对,王队长,咱外岛人家都知道您和王老师跟咱们县里叶领导干系匪浅,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往上去递个话,我知道错了,我知错能改,希望领导们给我个戴罪立功……”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王向红忍无可忍怒道:“你放屁!”   老队长脸色涨红,双目中怒火熊熊。   他怒视项宏瑞问道:“你是知错能改?你是想戴罪立功?我看你是想要找人来走后门!”   “你他娘瞎了眼,这种事找到我王向红的头上?你觉得我王向红能帮你搞这些熊事情讨好领导、糊弄组织、坑害人民?!”   项宏瑞也知道王向红的关系不好走。   可他现在没别的路可以走了,只能死抓王向红这根救命稻草:“王队长、王老哥!帮帮忙吧,你看在我……”   “看在个屁,帮忙个屁!”王向红指着海里说道,“你要真想让我帮忙,那你从这里跳下去淹死。”   “我保证去跟公社、跟县里的领导给你讨个清白,告诉他们你当时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现在愿意用生命来洗刷过去的错误——你愿意跳吗?”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项宏瑞。   项宏瑞压根不敢看他。   我只是犯了贪污的错误,这罪不至死吧?   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求个情,你不愿意求情就直说,这怎么还要逼死我呢?   王忆和稀泥:“队长、别,别这样极端。”   “我看出来了,项队长就是当时财迷心窍、鬼迷心窍犯了点小错,不至于因此要他的命。”   “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吧?犯错不要紧,只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就行了!”   “对对对。”项宏瑞激动的看向王忆。   王老师真是个好人。   然后王老师问他:“项队长,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改正错误?”   项宏瑞态度坚定的说:“我这几天好好的做了个自我反思和自我检讨。我以前犯下大错,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能够改正错误,我一定要痛改前非!”   王忆一拍手说道:“这不就得了嘛!”   “这样,项队长,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这样?就是你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表现你痛改前非的态度,那怎么来行动呢?”   “你把家里的船交出来、把家里的财产也交出来!你就留下一栋屋子来遮风避雨,其他的全交给你们生产队,分给各家各户!特别是那些漏斗户,更要多分一些!”   “我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到时候跟上级单位、跟组织解释一下,当时你是犯下错误,可这情有可原嘛,你当时想的是能者多劳,嗯,你觉得你比较能干,更多的财产承包给你,你能用来创造更多的利益。”   “但这些利益你不要,你的目的是给整个队集体来创造利益,你赚到的钱、添置的家当最终都要还给队集体。”   “这叫什么?这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认为自己有率先富裕的能力,也有先富带动后富的觉悟!”   项宏瑞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他以为王忆这杂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但是看王忆的样子好像又不是开玩笑。   难道对方是认真的?   他仔细端详王忆的脸,看到的是一张正气凛然的脸!   这把项宏瑞给整不会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自己这是求的两个什么人?一个要自己以死谢罪,一个要自己散尽家财来谢罪。   这这这——   一个图财一个害命啊!   偏偏两人都是一脸认真的给他出主意,这弄的他没话说。   最终他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说:“你们还是先忙吧,这事我仔细再好好想想,争取能获取组织的宽大处理。”   他灰溜溜的离开。   孤寂的山海、孤寂的秋风,还有一个孤寂的背影。   王向红斜睨王忆一眼。   王忆冲他点点头。   合作愉快。   他们两人都很看不上项宏瑞这个人,利用职权以公谋私,这也叫人?   这他么叫败类!   项宏瑞走了,项满银又来了。   这会王忆几人已经在岛上转过一圈来了,盛大贵的腰和腿又开始酸麻起来,几人正陪着老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晒着太阳说话。   项满银隔着大老远冲他们招手:“稀客稀客,老班长、王老师,你们怎么来了呀?哈哈,提前知会一声,我好给你们准备上茶叶水嘛!”   王忆跟他握手,王向红问他说:“满银,以后你们队里是不是你要当家了?”   项满银坦然说道:“争取吧,我希望我能当家,老班长你都看见了,我们队里日子过的太苦了。”   “老人不能养老,小孩缺少营养,青年没有媳妇,中年赚不到钱。这样下去不行啊,国家领导都说过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王向红踩着石头递给他一根烟,项满银主动上来用火机给他们打火。   王忆一看这火机是通红的塑料,顿时认出这是自己从22年带回来的商品,竟然卖到这岛上了!   项满银注意到他的目光,拉着衣襟挡住海风给王向红点燃香烟后他晃了晃火机笑道:“我对象给我买的,她叫李香梅,是我们小学的教师。”   王忆有点印象。   李香梅也是民办教师,在县一中参加培训的时候他们见过。   项满银给自己点了烟,问道:“老班长,我听我们队里的伙计说,你这边有买卖能跟我们队里合计上?”   王向红说道:“我们队里想办个砖窑厂……”   听到这话,项满银手腕一抖。   当初王忆向叶长安和魏崇山等领导提起他们社队企业要建砖窑厂的时候项满银等人在场,只是隔得远,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听清双方的讨论。   所以此时突然听到外岛要办砖窑厂,项满银直接震惊了:“你们要在咱外岛办砖窑厂?咱这里还能办的起砖窑厂??”   王向红说道:“不好说,这事现在还是计划,还没有开始。按理说我不该现在就跟你聊这个事,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谁也不知道最终是啥结果。”   “不过你们队里的领导班子不稳定,我不知道你们队里以后谁能做主,我个人觉得你应该比较适合,作为咱们同一支连队的老战友关系,我希望你能当这个队长。”   王忆听到这里明白了。   项满银跟王向红当年服役的时候都是一个连队,难怪他叫王向红为‘老班长’,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项满银很尊敬王向红,说:“老班长,我在你面前实话实说,绝对不藏着掖着什么。”   “我确实想当这个队长,但我跟宏瑞叔不一样,我当队长不想着给自己发财致富,我就是想以你为榜样,带领社员们走上小康致富路,让家家户户吃得饱饭、穿得暖和!”   王向红点点头:“那你就全力争取吧,我们队里的砖窑厂需要大量泥土,而你们岛上有土山。”   “这土山没多大用处,不能栽种粮食不能搞什么生计,所以我寻思着到时候从你们生产队买土。”   “能啊。”项满银有些激动,“这土山对我们队里人来说就是一座荒山,要是这土能卖给你们的砖窑厂用来烧砖瓦,那我们的土山就成了金山!”   王忆说道:“对,我们建起砖窑厂后,你们卖土可以赚到第一桶金——就是一大笔钱。”   “如果你们队里能利用好这笔钱、比如搞一个小厂子,那应该能够依托这厂子把生产队的经济给搞活!”   项满银一摸寸头说道:“是的,王老师你说的太正确了,我现在确实有点想法,就是缺启动资金!”   王向红感兴趣的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项满银说道:“是这样的,我这个想法很不成熟,甚至有点违反市场纪律。”   “我有战友在江南造船厂上班,他们那里有不少机动船能用上的零配件和一些维修、翻修的旧机动船。”   “我想利用这层关系买一些零配件、发动机甚至是整船回来,现在改革开放了,咱渔民都在甩着膀子鼓足力气要大干特干一把。”   “这种情况下渔船吃力大,零件容易磨损容易坏,我想着捣鼓零配件回来做这个买卖。”   王向红问道:“你现在这艘船就是在江南造船厂买回来的?”   项满银说是。   王向红便皱起了眉头:“你战友不地道了,他卖给你是什么船?怎么刚卖给你就坏了?”   项满银苦笑道:“这事真怨不得我战友,因为我买的就是一艘报废船,当时我带上了我积攒的津贴、退伍金还有贷了一部分款,总共凑了两千八百块去船厂买船。”   “这钱太少了,我战友只能卖给我一艘报废船——这船还是解放战争时候缴获的反动派运粮船,今年报废后被当做废铁送进江南造船厂进行拆解。”   “我这两千八百块满打满算也就够买这么一艘船,人家也是以废铁价格卖给我的。”   他说着指向海上。   王忆踮起脚尖看了看。   啥也没看到。   项满银笑道:“抛锚在海上了,还没有开回来呢,王老师你不用看,除非你长了千里眼,要不然看不见!”   王向红问道:“你说这生意违反市场纪律,是不是担心被当做投机倒把给治罪?”   项满银沉重的点点头。   他这是要做倒卖零配件的买卖,多少有点危险。   王向红给他出主意说:“那你别当个体户,个体户确实危险,你知道皮革城柳市的那个事件?”   项满银说道:“知道。”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表情沉重。   XX事件!   涉案的几人都是乡镇企业的老板,他们在改革开放强劲东风吹拂下,以各自灵活的头脑和手艺特长,逐渐成为皮革城一个乡镇上的发财致富带头人。   在经营过程中,他们有偷税漏税或者其他违法问题,一起被收拾了。   不过在日后看来,这些行为很常见,但确实违法犯纪了,属于有的抓有的不抓的水平。只是这年头新商人胆小,风声鹤唳,看到有商人被抓便以为国家又要严格管控经济,所以惶恐不安。   王向红说道:“现在八个人里有七个人已经坐牢了,只有五金商人林金虎逃跑了。”   “对,”项满银说道,“我关注这件事了,有人说他逃到了东北老林子里,有人说他去边疆闯荡了,也有人说在沪都见过他——嗨,说啥的也有!”   听着他们的交谈,王忆情不自禁的反问道:“林金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王向红说道:“你肯定听说过,广播新闻里没少播报他,他现在是通缉犯,抓到了有奖励。”   他又把话题聊回来,说:“你要搞的是机械配件,这属于国家管制物资,所以有些危险。”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你要是能够建起社队企业,以社队企业的身份来搞这个生意应该比较安全。”   项满银说道:“我也这么想过,而且我想做的生意是正经的、合法合规的,我并不是单纯想要倒卖机械物资,也是为了咱们外岛渔业发展做贡献。”   “但是想要办起社队企业不容易,我们队里人穷惯了,唉,他们安于现状了,没人愿意跟我一起干社队企业。”   “这点我能理解,”王向红说道,“老百姓攒个钱不容易,你们队里好人家怕是也就能攒下个五百八百块,还指望这钱给孩子娶媳妇呢,哪敢投入到你的买卖里?”   项满银说:“一点没错,更关键的是干社队企业还得经过我们生产队的同意,以前我跟项宏瑞提过,他直接给我否了,说不能让我领着生产队走资本主义复辟道路——我真是,嗨!”   想起当初一些事,气的他跺脚。   不过他又抖擞起精神来,说:“还好、还好,如果你们能建起砖窑厂从我们岛上挖土,那我们可以拿卖土的钱来办社队企业,到时候企业盈利了也给社员们分红!”   “我相信有砖窑厂的资金加上办起配件供销社来,我们队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王忆说道:“你们队里社员能吃苦吗?能吃苦的话,以后我们办起砖窑厂还可以优先从你们队里招社员录用当工人,干满一个月基本开支能到五十块!”   “另外还有各种奖金和全勤奖之类的奖励,好好干的话那一个月能开一百块!”   “这么高?”项满银惊喜的问。   王忆说道:“对,不过砖窑厂的活非常累,特别是夏天,砖窑厂又累又热!”   王向红这边猛抽香烟。   这事王忆没跟他提就许诺个项满银了,他有些不高兴。   因为这种高收入工作应该给他们自家生产队的社员来保留着。   他的脸色一沉,项满银这边就反应过来,笑道:“这是大喜事,不过我们不着急,后面等等你们消息、再等一下你们的好消息。”   “这样,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咱们成在这里吹风的了,走,去我家喝个茶叶水,有些事我要向老班长、王老师和专家同志请教一下。”   项满银热情招呼他们去喝茶,盛情难却,他们进项满银家里坐了一会。   相比队里其他人家,项满银家里条件好一些,有衣柜橱柜这些家具,也有新暖壶和茶叶、茶壶之类。   喝着茶水,项满银向王向红咨询怎么能当上队里的队长。   他让王向红个他支个招。   王向红说:“你得先获得民心,正好有个机会,咱公社不是要举办一场排球比赛来学习女排精神吗?我记得听人说,你在连队是体育先进?好像排球、篮球都打得不错?”   “要是这样你可以组织男女排球队,领着他们去打比赛,只要你们参加比赛就有奖状……”   “这是给我们内定一个获奖名额了?”项满银哈哈笑道,“老班长,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呀。”   王向红苦笑道:“不是给你们内定,具体我不多说,但我可以给你下个承诺,你带队去参加比赛,一定有奖状。”   “参加比赛带着奖状回来,这可以激发社员们的集体荣誉感,让他们愿意紧密的团结在你身边。”   项满银说道:“这点确实,竞赛是激发集体荣誉感的好方法,而且我在连队的时候还拿过体育先进标兵,是连队排球队的一名队员。”   “我肯定乐意参加比赛,但是我们队员不太乐意——算了,这事我来想办法,我一定组织两个队伍去参加比赛。”   王向红笑道:“你想说他们不愿意参加比赛?浪费力气、浪费时间还没有什么收获,是不是?”   项满银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队里人啊,就是这么个觉悟,不像你们王家人那样觉悟高。”   王向红说道:“那我告诉你,参加比赛的人有收获。”   “上次你们跟着小康工作组去我们队里见过学生们的校服了吧?就是胸口印着‘中、国’两个字的那件运动服?”   项满银说:“当然见过,你们学生真好,穿着那衣服看起来太有精神了,跟我们队里的娃娃完全不一样啊!”   王向红说道:“参加排球比赛的运动员可以以成本价买一身类似这样的衣服,绝对的成本价,就是买布料的钱,我们社队企业的服装队来给他们缝制。”   “而且这衣服还会送去服装厂帮忙印染上字,比如你参加的话你衣服后面有‘项公生产队’的字,还有号码,最下面是你的名字‘项满银’!”   项满银吃惊的问:“还有这样的好事?”   对于外岛的渔家人来说这真是一件大好事了。   买布的成本价买一身成品衣裳不说,这衣裳还能印上字,这样的衣裳穿起来太有面子了。   王向红笃定的点头说:“对,这件事我能给你承诺。”   项满银立马激动的说道:“好,老班长,你可帮我大忙啦,有这个便利条件别说组织一支队伍,让我组织十支队伍都没问题!”   王向红笑着指向王忆:“你得感谢我们王老师,这都是我们王老师的安排。”   他不抢功。   项满银又去感谢王忆,王忆急忙摆手说应该的。   喝了一壶茶,他们要告辞回去了。   王向红出门的时候说:“那啥,你要找船给你拖船是吧?别找了,我安排天涯二号给你拖船吧,油费我来出,就当是老班长帮助新同志了。”   项满银一怔,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感动的说:“老班长,这怎么好呀,当时我能入伍还是通过你的帮忙使劲……”   “都是自己同志,不用多说话。”王向红拍拍他肩膀,“以后领着你们社员好好干就行了!”   王忆说道:“队长,不用你自己掏钱,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六子他们要回来,到时候要开船去市里接应他们,到时候顺路把满银同志的船拖过去便是。”   王向红问道:“这么快又要回来?”   王忆笑道:“对,又得回来拉一批货过去,另一个也是要送一些货回来,比如陶瓷的蹲便器。”   王向红一拍手说道:“对,还有这茬事,这可好了,省下柴油了!”   一举两得,大家都很高兴。   王忆走出项家的村庄,这是一座古朴安静的小村子,街头巷尾、人情简单。   飒飒的秋风吹动枯萎的树枝摇曳,阳光撒下来,将斑驳的影踪摇晃在地上。   春去秋来,这座小村总是没有什么变化,却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天涯三号离开码头。   项满银奋力挥舞手臂与他们作别。   他们队里的人好奇的问:“满银,王家是要给你个官做吗?你干啥对他们这么热情?”   “肯定得热情,王家现在可厉害了,能攀上这关系有好处!”   “就是,王家好饭好菜多,还有电视看——唉,我要是王家人就好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托生在了咱相公岛?”   项满银神秘莫测的说道:“行了,等等吧,我跟你们说,过不了多长时间你们会庆幸自己能托生在咱们项家的。”   “有什么好事吗?”老五期待的问道。   王向红曾经说要带他们改善生活,项满银现在又这么说,这样难免会让有心人多做猜测。   项满银笑道:“有好事,公社要组织排球比赛,咱们生产队要出一支队伍,我是队长,我来组织比赛。”   一听这话大家伙顿时没劲了,纷纷散开:   “嗨呀,这算什么好事?”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我有那力气不如去地里刨点红薯。”   “满银我不是撩你的台,这活咱不懂,咱不会打排球,去了怎么弄?丢人现眼啊!”   项满银淡然的说:“我会打,我可以指导你们打排球,你们不愿意去不要紧,有愿意去的。”   “愿意去的人可以花成本价买一套运动服,老五、虎子、仁义,咱们上次去天涯岛看见过他们小学生穿的那身衣服对吧?虎子当时还羡慕来着。”   “那样一身衣服就是这次的比赛服,成本价就行,也就是人家花多少钱买布就多少钱卖给咱,免费给咱们做成衣服。”   “而且上面还要印字,印上咱们生产队名字、印上号码、印上咱自己的名字,这样一身衣裳穿着多体面、多威风?过年不用买新衣裳了。”   有人嘿嘿笑道:“本来咱过年也不买新衣裳……”   “你不买你滚蛋,我还想买呢。”一个壮硕的青年迫切的挤进来,“满银哥,我报名、我要参加比赛!”   老五等人很踊跃的举起手:“我也要报名!”   “成本价买一件成品的好衣裳,这事好啊!”   “真是成本价?真给往上印字?要是这样我也想当运动员,我要给咱相公岛争光!” 第406章 沙蚕闹,馇大酱   渔船回到天涯岛。   砖窑厂的事便大概有数了。   盛大贵看过厂址也看过材料,都没有问题。   其实相公岛上的泥土很有问题,盐碱土不能烧砖瓦,泛霜太严重。   但王忆说他有技术可以解决这问题,这样盛大贵就认为没有问题了:   相公岛上的土只要忽略盐碱问题那它还非常适合烧砖瓦,因为那是一种高密度的黏土。   土山上之所以寸草不生就跟它的材质有关,否则单单是盐碱地怎么着也能长点杂草。   这土简单来说就是太密太黏糊了,草的根系扎下去后难以汲取养分,进而导致难以生存。   王向红停下船准备下船,说道:“这样得先去问问叶领导,之前魏领导说要给咱们联系机器,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所以这事到底成不成?”   “机器要是能成,那咱就跟县里打报告承包防空岛。不是说大包干吗?好,我们给它包干个厉害的!”   王真尧问道:“但是政府愿意把防空岛承包给个人吗?那可是有军事战略意义的岛屿呢。”   这事王向红也不敢打包票。   王忆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等着我去申请,上次咱们县里奔小康工作组的副组长过来找过我,他说他能帮咱们解决厂址的问题,这是他打包票的事。”   对方要是无法履行承诺,那等着吧,王忆宁可以后再找机会收拾张子轩,这次也得先把送去拘留几个月!   大不了少拘留几个月,等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83年的全国XX,到时候他去举报这小子,再把这小子弄个刑的。   他们聊着天下船,时间已经是半下午了。   王向红往西看看开始下垂的斜阳叹气道:“天真是短了,太不抗过了,这是马上就要傍晚了。”   “真快!”   他们回到山顶,王忆去办公室批阅作业。   没过多一会,大胆哼着歌上来了。   王向红从窗口看见后赶紧吆喝他:“嘿,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现在天短了,你们上工时间也短了?”   大胆说道:“不是,队长我提前回来是说个事,螃蟹楼那边闹沙蚕了,可以做沙蚕酱了。”   王向红一听站起来,问道:“闹起来了?”   “很闹,我估计今晚闹的不轻。”大胆笃定的说道。   王向红笑道:“行啊,那点一组空置的轻劳力,早点吃晚饭,今晚去捞沙蚕,馇沙蚕酱!”   王忆问道:“什么叫闹起来了?沙蚕还能发出声音吗?”   大胆说道:“不能,不过它们到了深秋初冬的晚上会集体出动去交配,咱外岛都说它们是去闹洞房,所以说是‘闹’。也有的地方说这叫赶集、相亲,嘿嘿,反正说啥的也有。”   王忆问道:“今晚沙蚕多?”   大胆点点头、撇撇嘴:“啧啧,相当多啊!”   王向红对王忆说:“你跟着去看看吧,闹沙蚕的事一年见不了两次,挺有意思的。”   王忆晚上没有安排便答应下来。   傍晚又是吃包子。   主要是秋天收获的蔬菜多,加上天冷了吃一口热乎乎的大包子配上一碗黏糊糊的玉米面粥很舒服。   今晚包的是芸豆肉块包。   手切肉一块块都有拇指肚大小,包子里倒油水多,一口松软的包子皮咬开,里面的汤汁往外流哩。   教师们缩着脖子坐在桌子上,一手大包子一手热粥。   徐横问道:“王老师,咱以后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吃饭了?这等到天冷了、下雪了,咱还在外面吃?”   “没地方可以去,难道去大灶里头吃?那倒是暖和,可烟熏火燎的,谁有胃口?”王忆说道。   他咬了口包子看了看里面有好些肥肉,就探头看了看秋渭水那边的包子。   秋渭水的包子里是瘦肉,于是他把自己手里的包子换了过去。   这让秋渭水轻轻垂头、心里美滋滋。   王老师真心疼人,舍不得吃肥肉换给我吃,自己去吃瘦肉。   王忆三两口一个包子又‘丝丝’的喝了一碗粥,热乎饭下肚浑身都热乎,后背额头一下子见汗了。   夜里秋风吹的急,但他不感觉冷,抿了抿衣服去拿了一箱子橡胶手套去船上。   一组的人多、轻劳力也多,断断续续上船的得有一百多号人。   就跟是生产队集体行动一样。   轻劳力主要是妇女和老人,这些人最八卦,上船之后挤在一起就开始各种胡扯。   看到王忆上船,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有人冲他挤挤眼问道:“王老师,你跟小秋老师结婚了?”   王忆笑道:“十月一不是刚去订婚吗?这事咱队里人都知道嘛。”   “你们也结婚了吧?”又有人继续冲他挤眼睛,“你俩都睡一起了。”   王忆大惊:“胡说八道!谁造我的谣啊?”   社员们纷纷冲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事王忆肯定不能承认,毕竟这是82年不是22年。   于是他就说:“我跟小秋老师没有睡一起,只是有时候我们待在一起共同学习,她找我学外语!”   “行了别凑一起胡说八道了,来,分一分橡胶手套,一人一副,待会水冷,有了这东西捞沙蚕舒服。”   他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一副副的黄色手套,分发之后迅速的改变了众人口里的话题。   大胆他们已经展示过橡胶手套了,所以倒是没有引发什么好奇和询问。   只不过橡胶手套对海上人家来说是好东西,她们分到手后便摸索着手套讨论起来。   王忆这次不光要去跟着抓沙蚕,还要负责开船。   现在这船他已经摸透了,虽然螃蟹岛周边的海情比较复杂、水比较深,但他能把握的住。   人到齐了,挤了一船舱,王忆开船出发。   夜幕降临,渔船的大灯照亮了螃蟹岛,船缓缓靠岸,社员们噼里啪啦跳入水中。   水深到大腿根,不过不要紧,她们都穿了肩头吊带的半连体水靠和水靴,水靴口已经用麻绳扎紧了。   秀芳对王忆喊了一声,说:“王老师,待会你跟我一组吧,我听大胆说你挺害怕沙蚕的。”   王忆一听这话恼了:“污蔑啊,诽谤啊,我能害怕沙蚕?水里的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大胆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不是毁坏他在社员们心中巍峨高大的形象嘛!   社员们上岛之后便散开了。   这次大家伙还挺感谢大胆的。   沙蚕的习性很古怪,对于一个地方来说,闹沙蚕的时间很短暂,可能就一两天、两三天的。   平日里沙蚕会躲在深水区域没法捕捞,只有天冷了它们才会靠近岸边开始‘闹’。   但靠近岸边后它们也不会立马出来,或者说不会立马一起出来,只有开始闹的时候,才会统一闹、大批量的闹。   这样就导致一个问题,渔民平日里想要恰到好处的碰到闹沙蚕的场景还是挺难的。   大家伙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盯着几个地方查看,毕竟沙蚕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社员们拎着小桶散开后弯腰开始干活,同时也简单的聊了起来:   “其实沙蚕酱还行,是不怎么金贵,可毕竟挺鲜的,馇沙蚕酱和螃蟹酱、虾酱、咸鱼这些东西最养人。”   “不光养人,以前也是咱渔家人冬季换点外快的手段。”   “今年用不着了,哈哈,今年咱队里分红多,又不缺粮食,还有机器能给磨成细粮、好粮,吃的都是新鲜粮食,这些沙蚕酱咱自己留着就行了。”   “这得感谢王老师——王老师,你要不要给你的朋友同学啥的邮寄点沙蚕酱?”   王忆问道:“沙蚕酱好吃吗?”   社员们便笑:“说不上好吃,虾酱好吃吗?沙蚕酱就是一样的东西。”   “嗯,这东西就是挺鲜的,而且还不容易坏,有时候用来炒个鸡蛋大葱或者炒个辣椒还是很好吃的。”   “这不废话吗?炒这些东西得用油、大油,用大油炒啥不好吃?”   王忆打开手电找了片海边入水去看礁石底部,皎洁的月光洒在水面,手电光照进水里,一下子就看到了好多沙蚕在蠕动。   这场景挺那啥的。   此时的沙蚕们聚集在一起着实热闹,摩肩擦踵的跟赶大集一样。   这捞起来可简单,社员们手里拿着笊篱,往海底一撮就是一笊篱。   王忆这边看的多少有点膈应,他索性蹲在一块石头上拿着手电给两旁的社员照光。   长得很结实的王祥赖拎着水桶过来,他已经捞了多半水桶了。   王忆拿着手电照了照他的大胸,从胸口的轮廓认出他的身份:“哟,竹子爹啊?你怎么也来了?你是二组不是一组的,你是强劳力不是半劳力呀。”   王祥赖抹了把鼻子照例用瓮声瓮气的语气说:“没事,我有的是劲,过来给咱生产队忙活一点。”   “赖子你现在可比以前积极太多了。”秀芳直起腰笑道。   王祥赖在王忆身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队里照顾我很多,我不能丧良心。”   王忆笑道:“你不用这么想,咱王家不照顾自己的子孙去照顾谁?你只要听从队里指挥好好干就行了,不用额外多干啥。”   王祥赖摇摇头:“该干、该干。”   “以前我搞不清这个形势,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乱搞,这是错误行为。”   “现在我搞清楚了,那我就得把我以前做错的都给改掉、把我以前漏掉的都给补上。”   “再说了,我有的是力气,力气这东西越使越多,不使可不成,不使就没了。”   他坐下跟王忆聊了几句,站起来又要去干活。   王忆注意到他几次想要拿起烟袋杆但是最终又放下,就说道:“抽一袋烟吧。”   他估计王祥赖没抽烟是因为风太大没法点燃烟草,于是把随身携带的火焰剑小喷灯给掏了出来。   于是王祥赖嘿嘿一笑再次坐下,叼着烟袋杆使劲抽了一口。   见此有老汉上来讨火:“给个火,我也来一口。”   “同来同来,给我香一口。”   王忆提醒着说道:“吸烟有害健康,特别是干活的时候吸烟对身体伤害格外大。”   大家伙不在意:“干活的时候就要吸烟,吸一口烟过肺,浑身通透。”   “主要是太累了,以前整天整年的也没个享受,就抽这一口烟的时候感觉自在。”   听着大家伙的话,王忆便不劝说了。   烟酒不是好东西。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生活更不是!   抽着烟看着其他人忙活着,这事挺欢心的——不是因为别人干活自己歇着而欢心,是好收成让人欢心:   “今年的沙蚕行,这一次能造回去它个四百斤五百斤,能不能?”   “你胆子小了,我刚才绕着这边看了看,今年沙蚕闹的厉害,四百斤五百斤翻个倍不成问题。”   “呵,好家伙,千八百斤?”   “能!”   王忆问道:“带回去都要馇沙蚕酱吗?”   大家伙纷纷点头:   “对,馇沙蚕酱,以前这东西要收起来去找人帮忙换粮食的。”   “赖子就年年换,他粮食不够吃,爷俩都能吃。”   王祥赖眯着眼睛吐出口烟,说道:“嗯,年年换,跟我们爷俩没关系,我有竹子之前家里就得换。”   “那些年市场没有开放,不准自由交易买卖,我就把馇好的沙蚕酱攒起来,摇橹去内地,推上小车送我大姑家里。”   “我大姑在市里头的西边,那边隔着海远,有田地,种着水稻和玉米,然后他们那里到了冬天就有人用粮食换南货、换腥货,我送沙蚕酱过去他们很欢迎,这叫两头乐。”   一个老汉说道:“赖子能吃苦受累,我记得你大姑家挺远啊。”   王祥赖说道:“嗯,船靠了岸上再走一百二十公里。”   听到这里王忆愣住了:“你推着小车走一百二十公里?”   王祥赖点点头。   王忆下意识咋舌:“行啊,赖叔,你确实能吃苦受累。”   王祥赖随意的说道:“这有啥?这不苦不累,以前水花岛的人往北方贩卖腥货,他们推着车能走到大西北去!”   王忆叹为观止。   中国人民这个吃苦耐劳的劲,真的是只要给同样的平台,其他人种压根打不过咱们!   其他老汉对此倒是不觉得有多诧异。   到了冬天没有带鱼汛的时候海上活挺少的,队里会给社员们放个年关假,让社员们走亲戚换粮食以过年。   所以腥货换粮食、换肉换钱这是外岛多年来留下的老传统,有集市的时候大家结伴赶集、走街串户做小买卖,后来这算投机倒把了,王家人老实听话也好面子,不会违法违规。   于是他们就委托亲戚帮忙对外置换。   国家不准投机倒把,但还允许老百姓以物易物,老百姓也不把这叫做交易,叫友好互换。   沙蚕酱和虾酱、蟹酱这些东西耐吃,一碗能换两碗大米,但天涯岛的沙蚕酱最贵,一碗能换四碗大米。   因为王家人不管做虾酱蟹酱还是沙蚕酱,都用新鲜货,死鱼烂虾肯定不会往里放。   他们的腥货在亲戚口中是有名气的。   王祥赖便得意洋洋的给王忆介绍:“我给我大姑家送沙蚕酱很受欢迎,一碗酱换成四碗米,这样有些人来晚了还换不上,他们都提前跟我大姑说一声,等我去了就给我换粮食。”   “我家里的沙蚕酱里面一颗沙子都没有,一定洗的干干净净才做,也从不往里塞鱼虾这些东西充数,所以味道鲜亮!”   旁边的王真郁老汉说道:“水花岛那就不行了,他们狡猾,做沙蚕酱的时候往里乱加东西,沙蚕洗的不干净,净坑人了,后来他们的亲戚都不爱找他们换粮食了。”   沙蚕酱做起来简单,可是有规矩,一定要把沙子淘洗干净,沙蚕酱最怕的就是牙碜。   王忆说道:“今年的沙蚕酱就不用这么费劲了,你们做好了一起处理给我,我也给你们换粮食,一碗酱五碗米……”   “那不用,换给你的话,就是一碗酱两碗米。”王真郁摇摇头。   社员们纷纷点头:“就是,咱不用出门跑远路了,肯定不能要你四碗米。”   “不能占王老师的便宜了,要不然祖宗都不原谅咱,没有这么对自家人的。”   王祥赖说道:“我这边不行,王老师你别怨我,沙蚕酱还有虾酱鱼鲞的我不能都给你,我得给我大姑送一些过去。”   “我大姑那里年年给村里人换腥货,她家里人也爱吃,我要是不送了,不好。”   “特别是我大姑不占我家便宜,我推着车去她家,进门先吃一顿白菜粉条子就大米饭,管够!”   “然后她不要我给她家的腥货,拿沙蚕酱虾酱来说,她不要,她就是每次换完了,就用手把桶给我刮一遍——她家留下这些底子。”   “然后等我走的时候,她还要给我装一篮子馒头、码放几颗白菜……”   王真尧站起来说:“你大姑是咱王家人,品性肯定差不了,她从小就不占便宜,谁家便宜都不占,所以她有福报,嫁给的男人品行好、能干、疼她。”   王祥赖点点头:“是,我姑父人好,就是他给我用白菜炖粉条吃,用油多,菜汤上冒油花哩!”   王忆听到后感叹说:“这种亲戚必须要保持好,今年你去送沙蚕酱的时候给她家里要捎点礼物。”   “烟酒糖茶啥的多带点,我个人再支援你一套被单褥子,过几天我看看能不能弄点棉花来,你也可以给你大姑弹一床被子。”   旁边的人拍王祥赖的肩膀:“看见了,王老师对你家就是好。”   王祥赖咧嘴笑道:“是,是,都看着了,王老师对我家好,对咱们社员谁家不好?”   大家伙乐呵呵的夸赞几句,收起烟袋杆和烟斗重新开始忙活。   月光如雪。   寒冷而晶莹。   社员们围着螃蟹岛转了一圈,将沙蚕给一网打尽。   全捕捞光后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倒入簸萁中开始颠起来。   在重力作用下,因为密度问题,小沙蚕被颠到了簸萁底下,大沙蚕慢慢出现在上层。   最后颠完了妇女们将大个头的沙蚕全给归拢出来扔到水里。   大沙蚕们这会头晕目眩,反应过来后赶紧往水下石头缝里钻。   王忆看到后挺吃惊:“你们这是干啥?怎么把大沙蚕都给扔掉了?大沙蚕不能用来馇酱吗?”   “能,”秀红笑道,“不过小的也一样能馇,这样大的咱不带走,给大海留下,让它们继续闹、能继续生崽子繁衍。”   “对,咱可不能干断子绝孙的事,这沙蚕要是全捕捞光了,那明年再来就没有多少收获了,到了后年的话,嘿嘿,那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喽!”   这番回答让王忆更吃惊了。   外岛的渔民这么有觉悟吗?   他们这个想法是对的,大黄鱼小黄鱼是前车之鉴,再过二三十年,近海将面对无鱼可捕的局面,因为过度捕捞。   另外还有污染。   工业化对海洋造成的污染也要考虑。   社员们却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觉悟有多高,他们也是为了来年还能继续又沙蚕酱可以吃罢了。   于是她们继续扇动簸萁,大个头的沙蚕都被放走了。   这也算是一次基因优化了,活下来的沙蚕个头大、发育好,同理可用欧洲过去从非洲抓黑奴送去美洲。   前前后后忙活一个半钟头,社员们带上沙蚕回到船上,清点了人数说说笑笑的返航。   回到码头沙蚕被搜集起来,然后家家户户派人去领沙蚕,今晚就要清理淘洗干净,明天趁着沙蚕还活着或者说虽然死了可是却还新鲜赶紧馇酱保存。   礼拜一,天涯岛比以往热闹。   山顶学生唱国歌、升国旗,码头上船来船往,各队的队长和村长们来送参赛名单。   比赛在这个礼拜的礼拜天举行,为期三天,全公社一共46个村庄生产队九十二个队伍——男队女队各一支。   这样队伍太多了,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直接上去就是抽签打淘汰赛!   获胜球队往前继续打,一轮一轮的打,直到决出前六名,然后前六名再打一轮,前三去打循环赛争夺冠亚军、后三也打循环赛争夺第四到第六的排名。   相关比赛安排已经送到了各队,王向红给王忆看,看的王忆一个劲的笑:太特么生草了!   不过县里还挺给力的,给各队分发了一个排球,另外公社竟然还给参赛人员拨款了,运动员们每参加一场比赛,就有一块钱的补贴。   这是前所未有的好条件,一下子激发了社员们的参赛热情。   哪怕只能打一场比赛赚一块钱也行呀,这一块去能换两斤鸡蛋给家里娃娃补补身体呢。   于是今天来天涯岛的人格外多,各个村庄生产队的都在往这边送参赛运动员的身材以做衣服。   服装队开始全力以赴的做运动服。   正好,今天麻六和王东义也要回来了,天涯三号又得去海上接他们——大中餐厅回过电话来,这次又要带回一堆东西。   王忆对此嘿嘿笑。   这下子不用他天天去进货了,他叮嘱过两人不需要解释货物的来源,麻六听他的话、王东义这人沉默寡言。   于是社员们压根没想过这些东西都是他捣鼓的,所以他也就不怕被人怀疑什么。   虽然实际上一直以来就没有人怀疑他。   船是中午头走的,王忆就跟了船,他要去县里。   去县里找奔小康工作组的副组长林长城同志。   昨天确定可以选防空岛做厂址之后,他就开始谋划租赁岛屿这件事,这事肯定得找林长城了。   早上他托销售组去给王东美送了话,让王东美给林长城和庄满仓都送了一张请帖,请两人去大众餐厅吃个饭。   于是下了第三节 课他便乘坐返航的客船去了县里,在餐厅门口等着两人。   庄满仓很快就过来了,特意穿了便装,冲他点头示意后说道:“现在省里有规定,我们出去参加饭局不准穿工作服。”   王忆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庄满仓说道:“当然了,不能让人民看到我们公职人员频繁进出饭店,还有在公共场合,不能跟群众保持距离。”   王忆问道:“有用吗?”   庄满仓点点头:“有用,怎么没有用?”   王忆指着他身后的警车。   一台吉普车,上面白色下面蓝色的涂装,还有‘gongan’的拼音标识。   庄满仓就是坐这玩意儿过来的。   看着王忆的指点,庄满仓颇为得意的笑道:“哎呀,这是市里给咱们县里批下来的新车,我开出来过过瘾。”   “这是首都吉普212,车里空间宽敞、速度快,是个好家伙。最主要的是底盘高,能自由驰骋在各种路况上,绝对是对付犯罪分子的好帮手!”   王忆问道:“你们以前的长江750呢?”   “那些侉子啊?都在局里呀,那是我们的主力工具。”庄满仓随意的往后指了指。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我们队里需要一台侉子当陆地的交通工具,你看,我们有没有办法买一台长江750?”   庄满仓说道:“这事我真帮不上你的忙。”   “我们单位的车子有一台算一台都登记在册,不敢乱处理。如果你想要买一辆新车的话,那得去找机械厂的路子——我手里也没有摩托车专用票呀!”   摩托车专用票!   这东西属于重工业票,天涯岛上更捣鼓不到。   王忆月初的时候想要买一辆车子做交通工具,可是这压根买不到,不管是餐厅还是生产队都开动关系打听过了,实在没办法能成功的买上车子。   他把自己的设想和难处跟庄满仓提了提,问道:“要不然我在沪都买一台二手的侉子行不行?到时候来你们单位上证。”   庄满仓随意的说道:“那你尽管买,不过不便宜,二手侉子也得一万多块吧?”   王忆说道:“钱不是问题,有了趁手的工具才能更好的赚钱,倒是这工具不好办,新车买不上,买了二手车又不好回来挂牌……”   “挂牌的事简单,你跟他联系一下就行。”庄满仓反手指了指身后头的郭嘉。   郭嘉现在给他当秘书,被他引为心腹了。   有了这个保障,王忆顿时放下心来。   82年的偏三轮不好买,这22年还不好买吗?买一辆破旧的长江750带过来便是,反正不偷不抢、没人查找,只要治安局这边能挂上牌证,那后面就没什么事了。   切过这个话题,王忆把关于张子轩的事提了提,然后说出队里想承包防空岛建砖窑厂的事。   庄满仓听到这话后皱起眉头:“这事还用通过他林长城?草,我给你办了。”   “防空岛以前是国防区域,别说你们想承包,就是想要上岛都不行。但改革开放后国家把大量区域释放出来了,防空岛就是这些区域之一,完全可以承包!”   王忆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王向红知道防空岛的性质,他觉得这岛屿没法承包,所以王忆才想要走林长城的关系来承包岛屿。   庄满仓给他解释,说现在国家主打经济牌,大量现役军人要转入退役,以给社会提供充沛的劳动力。   同时也有一些国防单位和国防区域转了性质,同样是要给经济发展而服务。   他们正在聊着的时候,一辆二八大杠溜了过来。   金鹿牌自行车!   林长城也来了。   林副组长表现的更低调,头上戴了帽子、脖子上挂了围巾,停下自行车后给王忆使了个眼色,低着头往餐厅里走。   庄满仓指着他笑道:“要不是认出你这辆大金鹿,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看你这架势想把你当敌特给捕了!”   林长城笑道:“那能给你庄局立下一个功劳,我虽死而无憾!”   王忆热情的招呼三人进入包厢,好酒好菜上桌,四人吃的满嘴流油。   趁着酒局正酣,他把张子轩的事提出来,表示自己和秋渭水商量之后愿意撤销对他的指控。   林长城听到这话后也热情起来。   接着王忆开门见山:“林副组长,我们队里建砖窑厂的地方选好了,您看能不能给我们批一下?”   林长城说道:“你提、你们选定的是哪里?”   王忆微微一笑,指向了防空岛的方向:“我们想将防空岛改建成砖窑厂。”   林长城皱起眉头,为难的说道:“这可不好太好办……”   “没事,不太好办这事就先不办了。”王忆立马笑着接话,他给林长城倒酒,笑容更灿烂,“来来来,庄局、林副组长,喝酒、一起喝一杯!”   既然林长城觉得这件事不好办,那他就不通过林长城来办事了。   张子轩这件事还得往后拖拖,这人情必须得用好才行。   这样以来林长城有点懵逼了。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不懂吗?   你这怎么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他急忙说道:“不过这事吧……”   “不谈公事不谈公事,先喝酒。”庄满仓也立马接过他的话去。   这样林长城就懵了。 第407章 焕然一新:两座时空两个岛   防空岛既然已经从国防重地变成普通岛屿,这事便简单了,王忆正常走流程来承包就好。   本来他听王向红说,这岛屿有国防性质,政府恐怕不会将之承包给个人来办工厂,所以他想走林长城的后门。   这事有点违反纪律,可是他知道这岛屿起码在未来四十年是派不上它的防空用场了,这样承包防空岛来服务外岛人民也说得过去。   结果庄满仓这顿饭没白请,帮他省下了林长城的人情。   这样一来,张子轩大少爷还得在拘留所继续睡几天硬板床、喂上几天虱子才行了。   但林长城这边已经在昨天也就是礼拜天,借着张子轩父亲张旺请客的机会把他搞定王忆这件事给说出去了。   而且他为了赚张旺的人情还大大的夸张了一番办事难度,借着酒劲也大大的吹嘘了一下他敲打王忆所取得的成果。   结果,王忆不按套路出牌,上午还客客气气的找人送来请帖,他正准备卖出人情,可人家又不承这番情了!   这把他弄的有些着急。   他有心想跟王忆再谈谈。   王忆却不跟他谈了,就是请他吃饭喝酒。   酒桌氛围整的挺火热,话题从天南聊到海北,却跟主题没有一点关系。   最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总算跟主题贴切了一些。   王忆找林长城打听魏崇山帮生产队购买搅拌机、码放机等先进机器的进展,这事是大领导在办,林长城可不敢贪功也不能糊弄。   他老老实实的说:“上个礼拜五,叶领导还跟我们讨论过这件事,市里已经向江南二机械递条子了,二机厂愿意给你们队里生产机器,可是这得等待。”   “现在改革开放、工业生产力得到极大的解放,机器需求量大,机械厂正在加班加点的搞生产,但排队等待取机器的单位太多,你们的机器生产速度恐怕没那么快。”   王忆倒是不着急。   他们得先修缮防空岛上的山洞做窑厂,再采购泥土煤炭等诸多原材料,这样才能轮到机器上场。   中午头,阳光挺好,只是寒流来了温度也挺低,王忆抿了抿衣裳去码头候船。   既然防空岛已经从军用转为民用,不算是国防资源了,那等着让王向红正经的向公社和县里相关单位递交承包申请书办理承包工作好了。   他坐客船回天涯岛,一路上船行海上,满眼所见皆为深秋盛景。   秋天的外岛、秋天的海都格外明净,不管天空还是大海都是蓝色,透亮的蓝、晶莹的蓝、清澈的蓝。   只有岛屿不是蓝色,秋天的岛屿是浓烈的彩色,无人岛上树叶黄灿灿,有人的岛上晒出虾干鱼鲞红艳艳。   天涯岛上的颜色与其他岛屿不一样,它多了点点滴滴的白,很清晰很悦目的白。   所谓的‘点点滴滴’是隔远了看,看到天涯岛的山上有一个个白点,白点慢慢变成白斑,白斑又变成白块,最终客船靠着岛屿越来越近,这些白色成为了房屋。   家家户户的外墙用白石灰给抹了个通透。   这样原本坎坷的礁石滩成为平坦的沙滩,原本老旧的院墙变得崭新雪白,再加上沙滩上训练到热火朝天的排球队伍,整个天涯岛焕然一新,朝气蓬勃。   像是海上升起的太阳。   王忆下船之后秋渭水冲他招手:“王老师,你有没有工作安排?没有工作安排过来当陪练!”   她知道王忆了解排球规则。   王忆摊开手说道:“巧了,我这边还真有点事,你们先训练吧,祝你们旗开得胜、勇夺第一!”   最后面这句话是握着拳头、挥舞着胳膊说的。   他顺着山路往回走,走到半山腰的祖祠门口,老人们跟他打招呼:“王老师回来了?过来坐坐?”   也有人说:“让王老师过来坐什么?人家有正事要忙,你没听见小秋老师招呼他去打比赛,他都没有时间吗?”   “没听见。”招呼王忆的老人摇摇头。   于是这老人就笑话他:“你个老聋子!”   这句话却是听清了。   于是老人们开始互相拆台,猴年马月的糗事都拉出来说,让王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寿星爷最后一锤定音:“王老师你忙的,你们让王老师过来干什么?跳蚤虱子都杀光了,又不能帮他抓跳蚤抓虱子。”   听到这话其他老人啧啧称奇:“真的,我家里的跳蚤虱子都没了,王老师你给的药真厉害,我草,一扫空啊。”   “王老师带回来的尽是好东西。”其他老人笑着点头。   王忆说道:“好东西多的很呢,今天六子他们要从沪都回来,还有好些好东西要带过来。”   寿星爷好奇的问道:“有啥好东西?”   王忆笑道:“对咱家里最有用的是粘鼠板吧,这东西对付老鼠最有用了,你忙到时候看着吧。”   寿星爷抠了抠耳朵,问道:“战术板?我知道这个东西,我前些天看咱打小鬼子打美帝,电视上面的指导员同志就拿着个战术板,是不是?我耳朵好使着哩,电视机里一直说指导员同志手里有个战术板。”   王忆笑着摆手:“不是一回事,寿星爷您老就等着吧,这个粘、鼠、板,专门粘老鼠的!”   “另外还有钟表,我看咱们社员家里缺钟表,给你们带一块回来,家家户户不用总是调表了。”   天涯岛上还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钟表,即使有钟表的人家,这钟表也不是很管用。   无他,这年头的钟表都是机械钟,外岛太湿了,机械钟因为构造原因在潮湿环境里有些配件容易生锈。   哪怕只是生锈一点,也会影响钟的准确性。   王忆经常看到有学生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跑去邻居家或者谁家里问问现在几点了,回去调一下钟表。   他早就想给社员们配上石英钟了,但现在网上能买到石英钟都是新式钟表,已经没有厂家生产八九十年代常见款式的石英钟。   还是邱大年联系了一个厂家,给了照片现做的,一次就定了两千台钟,人家才给做出当前年代城里能看到的石英钟款式。   所以一直到这次麻六等人回归生产队,才能带回石英钟。   王忆在22年那边还有工作。   他回到听涛居等了等,看看有没有人来找自己,没有人寻找自己,他就要去22年了。   坐在门口俯瞰着山下、遥望着海面,神清气爽。   在秋季这样清朗辽阔的天气里,真是海天一色,尽皆湛蓝。   没有了夏日水雾,外岛一座座岛屿看起来更清晰了,这些岛屿在蓝天之下、在碧海之中,像是成了蓝色琥珀中的景色。   时光依稀都凝固起来。   没有什么人来找他,他便带上一批大黄鱼、小黄鱼去了22年。   一回来打开手机,好些未接电话、好些微信短信息。   其中袁辉和饶毅都给他发来了99+条的信息!   王忆打开一看。   不出意外,他从82年带回来的这些古铜钱中价值不低。   他打开浏览着看了看,其实铜钱绝大多数不值钱,值钱的也不是值大钱,好些是估价在几万块。   但王忆手头上给出的铜钱多,断断续续收集了一万多枚,里面有些铜钱都是十几枚、几十枚串在一起,数量多,把价值提起来了。   其中最贵的一枚铜钱是咸丰通宝,袁辉和饶毅都把这枚铜钱叫做‘咸丰通宝背大清壹佰’,因为铜钱正面是‘咸丰通宝’四个字,背面是‘大清壹佰’四个字上下罗列。   另外左右还有字,但不是汉字了,是满文,饶毅说翻译过来是‘宝福纪局’四个字。   王忆对于古铜币的收藏价值不甚了解,看两人的介绍,铜钱中价值最大的得有四大要素:国号、年号、纪局、纪值。   国号和年号很好理解,这个纪局就是钱币发行局的名字,拿人民币来说就是印刷厂,而纪值则是币值。   这枚咸丰通宝上面有国号——大清、有年号——咸丰、纪局则是满文里的宝福、纪值是壹百,集齐了四大要素,价值很高,估价能到二百万。   其他的再没有价格能上百万的。   王忆大概的合计了一下,这批古铜币的总价值不是很高,应该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   主要是咸丰通宝背大清壹佰价值高,另外是一些钱币数量较多,比如还有个咸丰通宝背天下太平,一枚市场价是三万左右,王忆这里有二十五枚!   再就是康熙通宝背西这种古币,价格是七万左右,王忆手里也有十枚。   剩下的古币中要么数量多价值小、要么价值较高数量多,单看而言价值不算大。   不过如果散卖的话也挺值钱——   不少一枚能卖个三五十、一两百块,积少成多、聚沙成塔,零零散散卖个百八十万的没问题。   所以哪个年代也没有傻人,只是受困于眼界,有些人对物品价值不清楚。   拿这些铜钱来说,王忆并没有沾光太多。   82年一枚铜钱平均卖一块钱,放到22年卖一百块不算夸张。   除了这些古币,再就是县里有人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月底要不要参加五渔节,说这是县里力推冬季旅游热的预热。   王忆看着这条信息一个劲皱眉头。   外岛冬季还有旅游热?   来旅游干什么?   吹冷风?   他这次回来的重点不是处理这些纷乱信息,而是查看天涯岛的地下水勘察工作,见证天涯岛新开水井的壮举。   是的,地质勘测队已经侦查好了水脉,也联系好了打井队来打井。   不过在岛上动工程而且是开挖一口井毕竟是大事,这得需要王忆这个岛主来主持。   这会空当时间挺多的,他准备先给邱大年送去大黄鱼和小黄鱼等海货,结果电话打过去,邱大年这会在天涯岛上。   于是他便改了位置,直接去了天涯一号,开着天涯一号带着渔获去了天涯岛。   有自动驾驶功能开船就是舒服。   倒不是渔船真能自己开船了,而是有一个强有力的辅助功能,航线在卫星导航下自动规划出来,沿途已经避开了渔船和岛礁。   这样他只好手动掌控船舵注意行船安全和保持船舶平衡即可,开船工作变轻松许多。   回到天涯岛上,这会岛屿也大变样。   他第一次来天涯岛的时候寂寥无声、破败颓废,现在再看这岛屿却是渔舟唱晚,活力十足。   县里奖励的客船停在了码头上,另外还有几艘小木船在海上飘摇,时不时的收起渔网来搜寻渔获。   岛上建起小别墅般漂亮的楼房,这是集成化房屋。   有些危房已经拆掉,而其他海草房则得到保养,正有建筑工人在垒墙壁、补屋顶。   山林深处有一群猪在奔跑,天色不早了,鸡鸭们成群结队的归来,寻找自家房屋进去准备过夜。   邱大年和墩子都在码头等他,看见他开船到来急忙招手:   “老板,好久不见啊!”   确实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随着82年那边的生产队走上正轨,王忆回22年的时间就少了——他对22年越来越没有归属感了。   22年对他来说成了一个仓库,82年才是他的家。   那里有他的妻子、他的亲人、他的兄弟、他的学生和他的事业。   现在王忆对22年开始有些抗拒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22年和82年终归是两个时空,他有些担心某一天忽然时空钥匙丢失了或者失效了,导致他只能留在一个时空。   如果只能留在82年的时空还好,他大不了安心的跟秋渭水过日子,反正有四十年的前瞻,即使没有22年的物资他依然可以领着生产队发展的不错,只是生活没有当前这般宽裕罢了。   可如果是留在22年呢?   他很担心自己再也回不到82年。   秋渭水会疯了的!   于是面对两人热情的招呼,王忆无法感同身受。   他淡然一笑说道:“最近秋天,山里海外的好东西多,我的工作也忙碌一些。”   “对了,年总你怎么在这边?”   邱大年笑道:“老板你是忙糊涂了,我隔三差五就过来啊,现在咱岛上事太多、发展太快,墩总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再一个是钟老板帮咱们已经打好张网了,我得过来带海货,咱们生产队大灶的野生海货在市里很受欢迎。”   王忆说道:“行,我这边带了一些大黄鱼和小黄鱼,都是野生货你带回去。另外等过几天我给大灶送一批沙蚕酱过去,还有鲜鱼鲞——这是好东西。”   “现在外岛不是都在晒鲞吗?我这边联系了一批全野生鱼所晒出来的鱼鲞,你跟墩总他哥商量一下,看看他擅不擅长调理鱼鲞,不擅长的话再招聘一个本地厨师,专门以鱼鲞开菜。”   邱大年精神一振,说道:“行,那我好好盘算盘算。”   “对了,老板,咱不是要好好办公司吗?我准备招聘一个职业经理人,我俩终归不职业……”   “不管招聘什么人,都是你们两个来管。”王忆拍拍他的肩膀,“你们两人是我的左膀右臂,是咱们公司的卧龙凤雏,我就信任你们两个!”   墩子嘿嘿笑道:“那你可别挊祖传手艺活啊,这个我俩做不来。”   要不是天冷,王忆早一脚把他给踢下码头了!   另外这次过来有正事。   他对邱大年招招手问道:“咱们的小修理厂,你管的怎么样?”   邱大年说道:“管的挺好,修理厂有钟老板的关系,里面的维修工都挺好的。”   “他们技术挺不错的,咱们这艘客船就是他们给改装的,你上船去看看,改装的挺不赖。”   他说的就是县里赠送的这艘船。   当时王忆得到陈进波的提议后决定把船改装成游船,船舱拆卸了一部分座椅安装了小厨房和休息室。   如今客船已经改装完毕并且开了回来,王忆没有跟踪船只改造的进程,所以还不清楚这回事。   如今听了邱大年的介绍,他便从码头跳上客船去从头到尾的看了看。   正如邱大年所说。   工人们的技术不错,客船船舱后头进行了改装,多了个小厨房和休息室。   其中休息室比较简单,主要是四张上下铺的木床,这样就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再就是房间里安置了电视机和空调。   厨房很小做的很精致,还加装了一台抽油烟机……   王忆看到这里当场懵了:“在海上开船做个饭,还要有抽油烟机?”   邱大年沉默了一下,说道:“主要是做饭得有仪式感。”   王忆对自家这小修理厂并不报以什么希望。   他没指望靠小修理厂来发财致富,只想通过它来处理82年一些事,这样来说还是人员可靠性更重要。   邱大年对此还挺有信心,掏出手机把修理厂的八个工人给介绍了一下,最后说道:   “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渔业和旅游业受到的打击挺厉害,这样不管渔船还是旅游用艇使用率不高,故障率也不高,导致修理厂生意不多。”   “咱们公司没给他们拖欠工资,所以他们干的挺踏实的。”   “不过现在里面领头的那个修理工,心思不太安定,他叫罗勋……”   王忆摆摆手说:“好,他心思不安定了你给我把他弄安定,你要是搞不定就跟他一拍两散,让他回家。”   邱大年讪笑。   他对自己的手腕有点没信心。   王忆没管这些小事,又说道:“维修厂现在活多吗?”   邱大年尴尬的摇摇头。   王忆见此愉快的笑了起来:“好,很好,以后他们的活要多了。”   “你继续帮我收一些老物件,这次要开设一个新专题,收购八九十年代的机船用物品,发动机、驱动器之类的。你来主持这项工作,让修理厂来办,把这种机器给我做个翻修!”   邱大年说道:“好,不过这种发动机不太好找,八九十年代还有机器留到现在吗?”   这方面王忆做过资料搜集,说道:“你让他们去找,所以我说让修理厂来办这个活,渔民家里老船不少,能搜集到这种发动机,你先安排他们干一下这个活,回头我看看工作进展。”   他不是单纯准备在22年找发动机带去82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准备让工厂收拾老机器是图一套维修、翻新、保养的修理机,然后把修理机带到82年去,再给天涯岛弄一个机动船修理厂。   这是技术活,忙不得。   但一旦能开起这种工厂,那生产队就可以有一个完全不依赖22年的工业项目了。   王忆一边给邱大年安排新工作一边在村里转悠,仔细看了看房屋修缮工作。   岛上房屋多,工程队只有十几个人,这样要把岛上房屋修缮一遍工期挺长的。   倒是地质勘探队和打井队那边工作效率很高,机器和所需工具都已经准备齐全,他们在等着王忆下指令。   这事是墩子在负责,王忆问他道:“准备工作都齐全了?”   墩子立马指着地上的工具说道:“准备齐全了,你看,钻井机、钻杆、钻头、潜水泵、泥浆泵、水管钳,全套家伙什都是全的。”   “还有这个,抽水用的自吸泵、放井下用的PVC和PE硬质塑料管……”   一套工具很齐全,墩子竟然很了解,如数家珍。   王忆愕然问道:“你对这些东西怎么这么了解?”   墩子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老家的院子里都有水井,就是用这些东西挖出来的,前些年条件还差一些的时候,一家挖井十家帮忙,我跟着干过好几口井,肯定知道怎么打井。”   “再说了,打井又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费力气一些而已。”   打井队有技术员在旁边抽烟,听到这话笑道:“你们老家肯定地下水充沛,随便打井就能出水,要不然你们自己想打井可没有那么容易。”   墩子说道:“还行吧,我们屯子里有水脉,家家户户院子里随便打井,都能出水。”   打井队的队长去钓鱼了,听说天涯岛的东家回来了,便拎着鱼竿赶紧回来。   王忆看看天色问道:“不早了,得三点多钟了,现在打井的话能赶在天黑之前打好吗?”   队长摇摇头说道:“那肯定不行,不过今天可以先打出个井口来,明天再忙活个白天就能把这口井给收拾出来了。”   地质勘查队选出的打井地在山脚下的西边,正是岛上最大一块农田。   不过这农田多年未能打理已经完全荒废了,田地里全是各种各样的杂草,苍耳、蓖麻、辣蓼从旁边的山坡上长下来,占据了这块田地。   秋风一吹,杂草枯萎的枝干‘刷啦刷啦’的响,这样放眼观望四周荒芜景象,让王忆心生悲凉。   就在没几天之前,他还在另一个时空的这片土地上干农活,当时有几十个人在农田里忙活,忙活的热火朝天!   世事无常呀!   而其他人并没有这番愁思。   如今王忆既然已经过来了,打井队就要工作了。   井口已经挖出来了,旁边还挖了两个坑,前面一个坑用于沉淀打井返上来的泥浆水,后面一个坑放泥浆泵来利用循环水。   打井队的技术员给王忆解释,说这岛上的农田含沙量太高,导致钻井时井下泥沙冲不出来,这时要在循环水里面加一些膨润土搅拌一下。   膨润土可以保持水的浓度,进而浸润到井壁四周的土层中,如同一层浆糊糊住了井壁、渗进井道,让井道更不容易塌陷堵塞。   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   王忆这边点点头说开工,一台柴油发电机轰隆隆作响,钻井机、钻杆、钻头、手柄早就连接好了,随着水泵放水,钻井机更是轰隆隆作响!   机器打下一根钻杆后接上另一根钻杆,井道雏形开始出现了。   打井的工作枯燥无味且噪音极大,这看的王忆一个劲皱眉头。   钻井队队长笑道:“受不了这个噪音?我们这还是一台液压打井机,要是给你用一台气动钻机你更受不了!”   墩子很注重维护自家老板的威严,因为他还是觉得自己是老板的保镖。   于是他听钻井队队长的话有些轻蔑之意,便脸色一沉说道:“你们得能买一台气动钻机,那机器动不动就得几十万,哪像你们这种液压打井机——也就几万块吧?”   钻井队队长说道:“液压打井机不一定便宜,你看我们这台机器,它用的是合金钻头,下面有礁石层一样能给你干透它!”   “你看我们的发动机,大功率的家伙!主动力连续功率10.2KW、间断功率19.7KW……”   “不到100KW,你好意思说是大功率?”墩子斜睨他。   钻井队队长听出他是行家,便尬笑说道:“外岛土地松软,用不上那么大功率的家伙,用了也是白白浪费功率浪费钱。”   墩子恍然说道:“对,可不能浪费钱,现在我们公司资金压力很大,干点什么事都得打白条……”   钻井队队长听到这里后有点急眼,赶紧看向跟来的地质勘探队队员问:“老周啊,你们给我找的这客户不会是要欠账吧?”   地质勘探队的队员无奈的说道:“你少哔哔两句人家就不会欠账了!”   王忆现在好脾气,笑道:“没事没事,都在开玩笑,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欠账的,只要出水就是现金结算。”   钻井队队长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大安。   然后他不好意思的对王忆说:“老板,我刚才那话没有嘲笑你呀,就是随口问了一句。”   王忆说道:“我没那么玻璃心,你过来一趟我问你个事——还有这位勘探员同志,你也来一趟。”   “勘探员同志,哈哈,好久没有人这么称呼我们了。”中年勘探员笑道。   王忆把两人叫到远处,这样噪音小了更方便说话。   他问道:“两位我问个事,我们这片海域大约在二十多年前发生过地震,导致岛屿的地下水脉出现变动,这样的话是不是现在打井选择的地方和地震之前选择的地方不一样?”   勘探员说道:“其实一样,你说的那场地震我知道,地震之后你们县里好几个乡镇的岛屿都有水井断水干涸。”   “但那不是地下水脉变动了,是堵住了——外岛的地下淡水来源主要有二,一是靠降雨,雨水浸润在岛上土壤中渗入地下;二是靠岛屿的虹吸。”   他进一步讲解道:   “咱们外岛的岛屿别看有山有各种石头,可是岛屿外围有大量的礁石,那都是珊瑚礁,放在几千年前咱们这边是热带环境,海里珊瑚多、围绕着海底地形变动形成的山脉形成了现在的岛屿。”   “而珊瑚礁之中难免会有小孔,也就是说,这些珊瑚礁可以起到过滤效果。具体怎么过滤淡水那就是一个复杂的物理过程了,简单来说叫做盖本-赫兹伯格透镜模型。”   “所以岛屿的水脉跟内陆土地中不一样,每个岛屿都有自己的水脉,这样因为岛屿基底和主体不变,水脉位置就不变,只是如果碰上地震或者火山爆发这种极端恶劣地质变动,可能会导致一些礁石崩塌,这就叫堵住了水脉……”   王忆听后明白了。   简单一句话:   他在82年也可以在这片地头上打一口井!   至于打井过程墩子已经说过了,机器齐全,打井不费事!   这样王忆就琢磨起来,外岛今年缺水的厉害,各个生产队或者说村庄都吃到了缺水缺井的苦头。   而外岛土地含沙量较高,这样打井的时候挖掘难度不太高,固定难度比较高。   但22年技术发达,利用膨润土泥浆加固井壁可以起到增强水井稳固性的目的。   那么自己带一套打井的机器回去,索性在岛上打一口新水井怎么样?   天涯岛吃水一直挺费劲的,社员们用水相当紧张。   也就是今年夏天王忆在岛上采用滴灌技术大大节省了农田和菜园的用水量,否则为了保障农田收成,社员们吃水都得仔细算计!   而且他带一套机器回去后,也可以给其他岛屿打井,别的不说,可以在防空岛上寻找地下水脉开水井。   虽然他现在有海水海泥生产砖瓦的技术和材料,但能用淡水来生产出的砖瓦还是质量更高一些。   最主要的是,他刚才看过了,像眼下这打井队所用的机器来说造型并不先进,就是液压用管比较多,机器整体像是找小作坊焊接而成的,看起来很粗糙!   考虑之后,王忆去找邱大年和墩子说道:“墩总你全程跟一下这个打井的过程,都怎么用机器、都有什么注意事项,这些你全记下来。”   “年总你跟打井队联系一下,买一套这种打井的工具。另外跟地质勘探队说一声,让他们去防空岛上仔细做个调研,看看有没有能打井的地方。” 第408章 全队灭鼠行动   把22年的工作安排好,王忆看看天色便赶回了82年。   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   渔家唱晚。   倦鸟归巢。   王忆在窗口看看外面情况、听了听没人找自己,于是打开房门默默的走了出去。   深秋的黄昏,落日格外壮美——夏天的海上多有云雾,即使不起雾也有浓重水汽,这样太阳总是会有些恍惚,不够直接。   像是深秋干燥,日落大海尽头,放眼望去,一轮红日格外清晰,那是色彩浓烈绚丽,如油画上泼洒的彩墨!   他安静的在山顶享受日落,山脚下社员们还在加紧训练。   距离比赛没有几天了,他们得赶紧学会正确的打排球方式,到时候一举夺魁给生产队拿个第一。   秋渭水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了:“王老师带队学生们去县里参加国庆节表演可是拿了全县第一,那是学生是孩子,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该给孩子们做个表率、做个榜样?”   “所以我们必须拿第一,不拿第一会被孩子们看不起的!”   归来的渔船停靠在码头,此时已经下工了。   下工的社员顾不上回家,都先在沙滩上看一会排球训练的热闹。   偶然之间有人扭头,看到天涯三号正在乘风破浪的归来。   王忆也看见了,便吹了一声口哨,领着老黄下山去接船。   王向红也来接船,两人走到了一起,他问道:“王老师,防空岛那边的承包工作有进展?”   王忆说道:“我还正准备跟你商量这件事呢,很简单,防空岛现在已经不是国防项目了,划归民用了,所以这两年不少人去捕鱼,在上面留下了那些生活痕迹。”   “所以咱们生产队想要承包,以社队企业的名义向县里打申请报告就行了,肯定能批复下来。”   “等到县里审批下来,我寻思着再去防空岛上找一下水脉,看看能不能在上面打一口井。”   听到这话王向红吃了两惊。   第一惊是防空岛的性质竟然改变了,第二惊是王忆竟然要去一直无水的防空岛上打井?   他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去打井呀?”   王忆说道:“很简单,我找人从西北的工程机械厂买一套打井的家伙什,走货运给运送过来。”   “然后找到水脉,用钻井机、抽水泵这些东西把井给打出来。”   王向红很茫然:“问题是你怎么寻找水脉呀?水脉这东西可不比其他,这得需要水利专家才能找到!”   王忆哂笑:“哪有那么神奇?队长你看我的好了,我也会找水脉!”   王向红瞪大了眼睛。   这不能不吃惊!   大学生可以全才到这个地步吗?   王忆随意的说道:“嗨,队长你不用吃惊,我是学过《地经》和《水经注》的人,这东西不是多么高科技,咱老祖宗在这方面就有研究。”   “比如说,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氤氲锁,定有水龙居此间!”   王向红眨巴眨巴眼。   没听懂!   不过听起来怎么确实像是古书上留下的东西。   他虚心的问道:“王老师,你刚才这句话说的是啥?”   王忆解释道:“寻龙——咱们中华民族的祖宗们把地脉水脉都叫龙,地脉是土龙,金属矿脉是金龙,水脉是水龙。”   “所以要寻找这些自然脉络就要看缠山,这缠山是行话,就是、就是风水上的东西。”   “一重缠是一重关,说的是就是看一个地方的风水有什么东西,有没有‘关’,有关就有龙,当然龙分大龙小龙和死龙。”   “关门就跟咱大门一样,龙居期内就像人住家里一样,门上要有锁。”   “如果这个锁是氤氲锁,那里面就藏着一条水龙,也可以说是下面有水脉!很简单的对吧?队长你听明白了吧?这其实都是研究古代典籍和风水学的人众所皆知的东西!”   王向红又眨巴眨巴眼。   没听明白啊!   不过听起来确实很专业很厉害的样子。   他喃喃说道:“风水这个东西,这不是封建迷信不能信吗?”   王忆笑道:“咱们渔家人不讲迷信?”   王向红也笑了:“嗨,咱们不讲迷信,咱们相信科学,有些事它就是科学,只不过现在解释不了,就把它给归于迷信了,你这个寻找水脉的知识肯定就是这样的科学。”   出海的人没有不讲迷信的,实际上老百姓都讲这东西,不管农村还是城里,就看看他们队里的平安结一直卖到现在便知道了。   他们聊着天到了码头上,大胆下船来招呼了强劳力们开始往下搬货。   又是一船的商品!   现在李老古和金伟民那里都有门市部了,王忆需要供应的商品更多了,还好他有天涯岛山顶上包装厂车间来供货,否则光靠自己收拾货物那得累死!   这些商品不用卸载,大胆指挥着往下卸蹲便器:“小心、小心,这都是陶瓷的,这东西可好了,但很脆,一定别给它碰坏了,坏掉小心队长用烟袋杆抽你们!”   现在天涯岛上一共两台蹲便器,分别在教师宿舍和王向红家里。   王向红平日里会锁上厕所门,他不让外人用蹲便器,因为来他家上厕所的都是外队人,他只让去旱厕。   这么做有出于不想随便让人用蹲便器的考虑,但更大原因是使用蹲便器代价较大——   去旱厕上厕所屁股一撅该咋整就咋整,蹲便器上厕所是要用水冲的。   因为这些粪便还要沤肥施放到田地里,所以不能用海水冲,必须得用淡水冲。   岛上淡水多珍贵!   王向红和教师宿舍现在常备污水,比如洗脚水、刷锅水这些东西,这都得搜集起来冲厕所。   所以岛上很多社员还没有见过蹲便器,他们看到后很纳闷:“这是个什么东西?陶瓷盆子?不对啊,下面还有管子?”   大胆有见识,笑道:“啥陶瓷盆子啊,闹笑话了,这是厕所里用的,你们城里没有亲戚,有亲戚你们去楼房里,人家楼房厕所就是用这么个东西!”   他看见满山花在人群里,便问道:“花嫂子,是不是?”   满山花点头说道:“对,是这么个玩意儿,城里厕所都是用这个,干净又卫生。”   王向红招呼王祥海、青婶子等几个人上来:“这是蹲便器,给你们家里新厕所用的,你们一家搬回一个去——轻拿轻放啊,可不敢磕碰。”   王忆说道:“给峰子家弄一个,盛大叔上旱厕特别不方便,他们家必须得安装新厕所。”   王向红点点头:“对,王老师考虑的很周全。”   王东峰听到后很高兴,立马上去搬了一个蹲便器。   他上手一摸很很溜,心里大为稀罕,便一手抱在怀里一手摸了起来。   旁边扛着蹲便器的王祥海笑着调侃他:“瞧你那稀罕样,咋了,这是领到媳妇了?”   王东峰高兴的说:“有了这东西,不愁没媳妇!”   他是见过厕所安装蹲便器后的样子的,很文明,现在他家里也要安装这样新式厕所了,那以后石红心再来家里上厕所,肯定会对他家高看一眼。   社员们很好奇,纷纷围上来研究:“呀,咱队里这是要用上城里的厕所了?这可好呢。”   “啥时候我家也能安装上一个?这东西看着就招人喜欢。”   “我看看、我看看,这家伙真白啊,这么好的东西用来撒尿屙屎?多浪费!”   王向红吆喝道:“不用好奇、都别围着了,今年家家户户都能盖起新厕所来,一家一户都有一台这新东西!”   刘红梅问道:“队长,咱们不是要盖新房子吗?这时候怎么还建新厕所呀?”   王向红说道:“是要盖新房子,但砖窑厂还没有烧起来呢,你们急什么?”   “再说了,新房子不能沿用这个厕所吗?这些东西又坏不了,都使用的精细点,等拆房的时候把它们收拾出来弄到海里去清理干净,盖起新房还能用嘛!”   “这东西是早用早享受。”满山花介绍道,“用新式厕所干净卫生还安全,不用害怕晚上睡得迷迷瞪瞪一脚踩下去。”   “也不用怕小孩不小心滑下去。”大胆说道。   王向红说道:“对,有了新厕所孩子老人去上厕所都安全,可别满院子乱拉了,不卫生、不文明!”   外岛渔家的小孩现在都在院子里大便,怕的就是不小心掉厕所里去,小孩不擅长维持身体平衡。   社员们最喜欢凑热闹、看稀罕景,这样哪怕王向红已经吆喝他们了,他们还是不肯离开,依然围住了扛着蹲便器的社员来议论纷纷。   见此王向红有些生气了。   不把队长当干部了?   不把干部的话当命令了?   大胆见此说道:“队长你先别生气,你看我的,我这里有好东西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别,你是不是要拿出石英钟来?”王向红立马打断他的话。   王忆早就把给队里买石英钟的事说给他了,但解释说这种钟表很缺货,所以一直等到前两天去县里,他回来的时候才跟王向红说新钟表到位了。   大胆确实准备拿出石英钟,王向红这边一开口,他把举起的手臂放下了,心虚的问:“怎么了,队长?这不是给咱队里人准备的?”   王向红说道:“是给队里准备的,可社员们不是稀罕看拉屎撒尿的玩意儿吗?行,让他们看好了……”   “不看了不看了!”注意到他们对话的人纷纷嚷嚷起来。   有人直接去扒船要上船:“大胆咋回事?什么石英钟啊?”   王向红抽出烟袋杆作势欲敲:“什么‘什么石英钟’,没有石英也没有钟,你们继续去围着看蹲便器吧!”   社员们哄笑着散开,又期待的挤上码头或者在海边站定翘首看向船舱。   石英钟对外岛的老百姓来说更是稀罕景,好些岛屿上的生产队社员们都不知道这款商品。   天涯岛的社员是例外,因为他们有电视机、能看电视,而现在电视上经常有石英钟和石英手表的广告。   二战之后,国内大陆区域的科技水平跟全球发达国家和地区有着巨大差别,就拿表来说,现在大陆主要还用机械座钟。   可是在欧美日等国,LED屏幕的数字电子钟表和手表的热潮都已经过去了!   而石英钟的出现更要将时间往前推到1960年。   1960年大美丽国的P.沃捷尔斯生产厂制造出了二极管石英钟,同一年瑞士展样博览会上,瑞士展出了第一批小规格石英钟,新颖、漂亮,一下子引爆了发达国家的制表市场。   十年之后进入七十年代,LED屏幕的数字手表和钟表也出现了,这种表更小巧更时髦,而且科技感十足,大大抢占了石英钟表的市场。   数字表盘倾覆了指针表盘引发了一场审美革命,但由于质量问题和按钮读表的困扰,LED数字表的需求量开始下滑,价格暴跌,从起初随便一只电子表卖一百多美元跌到了几美元。   其中德州仪器在1976年将LED表的价格降至19.95美元,又在1977年降至10美元,这样LED热潮便终结了。   而到了1980年,像美丽奸这种制造业大国除了德州仪器之外,其他所有生产电子表的公司都消失了——   但是在LED表发展的过程中,石英钟表也在不断发展,它们都属于电子表,这样LED数字电子表被主流市场放弃,那石英表技术就成为了电子手表的标准。   不过LED数字电子表并没有被彻底淘汰,它们的生产基地转移到了亚洲——李家坡、港岛等等。   特别是港岛,它们成了电子表行业钟的最大赢家,到前年也就是1980年,港岛已成为世界上发展最快的钟表生产中心,出口了1.26亿只手表,其中一半以上是电子表。   从八十年代下半叶开始到九十年代,大陆的大小市场将会布满港岛的劣质电子表,那时候经常有广粤的小商贩带着电子表去北方做买卖。   那时候不管城里还是乡下的学生都以能戴上一款电子手表而感到骄傲。   王忆现在就开始准备往82年送数字电子手表。   这东西现在是港岛的门面,大量的走私货和官方引进的便宜表已经进入了大陆市场,他准备安排麻六从沪都小商品市场买几个回来研究一下样式,然后从22年开始带货。   数字电子表都可以进入大陆市场,石英钟表更可以,更不用怕被人发现这表后怀疑来路。   为什么?   因为国家也在上个世纪就开始布局石英钟的发展了,国内早就有石英钟生产厂家了。   为什么国家这么重视石英钟的发展?   因为石英钟不光能计时,它们还能用于远征时进行天文观测和确定导弹、飞机的轨道!   战略导弹比如洲际导弹和巡航导弹一般都使用钟导与惯导组成复合制导,最早就是石英钟制导,后来科技进步使用更精准、体型更小、稳定性更佳的原子钟来制导。   国内的战略导弹技术一直是国家重点项目,早在六十年代就研制出了原子钟,但同时也在发展石英钟,军用技术转向民用产品,石英钟现在已经出现在城里的潮流家庭中。   王忆正是在报纸上了解到这点后才敢往82年带大量带石英钟,只要样式跟城里的钟表差不多,那他们社员用上这钟表后就是时髦、就是赶潮流。   相比硕大笨重的座钟,跟个大饼一样简洁美观的石英钟在这年代可太受人们欢迎了。   现在电视上一共有两样产品的广告特别受老百姓青睐,一是汽车,二就是石英钟。   汽车这东西外岛是不用想了,顶多他从22年骑一辆侉子回来给大众餐厅使用。   石英钟却可以进入社员们家里。   而且这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   于是社员们一听队集体买了石英钟回来很欣喜,消息一传二、二传十,一下子扩散开了。   船舱里的货物被搬下来,照例搬到了山顶的办公室,然后社员们便围堵到办公室来。   这时候销售队回来了——卖炒栗子、烤红薯跟以前卖凉菜不一样,凉菜可以当夜宵,所以往往要卖到八九点钟。   炒栗子和烤红薯是白天卖,天太冷,晚上县里街道上压根没人也没有生意!   于是王东喜回来后准备记账,结果到了山顶一看办公室门口窗户围的满满当当。   他很疑惑,挤上来问道:“这是干啥呢?又要放什么好电视了?”   前面的社员冲他嚷嚷道:“呀,文书回来了?快让文书进去,让他帮忙发石英钟!”   王东喜也知道王忆帮队里联系了石英钟的事,他一听这话欣喜的问道:“石英钟送到了?哈,那可太好了。”   “前天《江南日报》的民生版还介绍了这钟表呢,石英钟可准了,只要电力充沛,它一年也慢不了两分钟,现在城里的工厂单位企业之类都不用机械钟表了,都用这种石英钟!”   人群让开他挤进去,王向红这边正跟王忆清点一系列的厚板子,身边是一摞一摞的大箱子。   看到这些厚板子他奇怪的问道:“王老师,这就是石英钟?真神奇呀,这么薄?我看电视上得有一指厚呢!”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看看看,你看的都是什么?石英钟哪有这样四四方方的?这是王老师带回来的粘鼠板!”   生产队鼠患很厉害。   这年头农村老鼠都多,所以老百姓都是把饭菜藏到竹篮子里吊起在屋梁上,以防止被老鼠糟蹋了。   外岛的鼠患比内陆还要厉害,多数有山,老鼠们一旦躲入山里那真是黑猫警长来了都头疼。   每年晒秋的时候就是鼠患最厉害的时候,队里人很生气,但也只能生气,斗不过它们!   现在王忆把粘鼠板带过来,粘鼠板不能灭绝老鼠,却可以狠狠收拾一批,先灭灭它们的嚣张气焰也好!   王向红对灭鼠工作非常重视,他按照一家一户十个粘鼠板的数量来分配,而王忆买的这粘鼠板质量好,上面的胶厚实,一般的板子都是15克胶,这种板子有25克的胶,真是老鼠上来就别想跑!   这样十个粘鼠板摞在一起很厚实,跟一摞书一样。   王东喜家里也深受老鼠迫害,对老鼠恨之入骨。   听说这就是王忆提过对付老鼠很厉害又没有毒副作用的粘鼠板后他同样开心,笑道:“粘鼠板也带回来啦?好呀,干它们这些社会主义的蛀虫!”   王向红说道:“你别傻乐呵,来,你回来了领着组长和副组长开始点名分粘鼠板。”   他站起来不管门外的社员,坐在办公桌前打开大喇叭和话筒说道:“咳咳,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今天咱们生产队买的粘鼠板到了,每家每户能分十张,对,能分十张。”   “今晚全队抓老鼠,所以需要社员们做好准备、保持警惕,时刻准备战斗,哪怕是困了要睡觉,也得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队里的鼠患有多严重大家伙都清楚,我不废话了,我这里强调一下这个粘鼠板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嗯,还是王老师你来强调吧……”   王忆接过话筒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把粘鼠板的用法之类仔细讲了一遍。   这东西用起来简单,只要放在老鼠洞口或者老鼠常出没的地方就行了,它上面带双面胶,能粘在石头、地板、水泥地面上。   粘鼠板使用简单,麻烦的是注意事项。   为了吸引老鼠上钩,这板子上的胶水带花生瓜子的香味,所以这得小心不能被狗给添了也不能让不懂事又馋嘴的孩子给添了。   再一个为了不被老鼠发现异常,粘鼠板面是黑色的,所以还得小心脚下别自己踩上去……   总之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王忆是苦口婆心的把注意事项强调了个遍。   广播结束,队里开始分粘鼠板了。   有些社员还在等待石英钟,便眼巴巴的问:“队长、王老师,啥时候分石英钟呀?”   王向红说道:“明天拿老鼠过来换石英钟,谁家粘的老鼠多,那谁家就优先挑选石英钟!”   社员们听到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王向红的话可以证明队里确实给家家户户准备了石英钟!   一摞摞的粘鼠板发放下去,王忆叮嘱道:“都别舍不得用呀,今晚全队开展灭鼠行动,这是集体活动,一定要取得优异战果才行!”   王东宝问道:“队长,今晚全队灭鼠,那明天还要一早上工吗?”   “哎哟!”王东喜一拍额头。   前面聚精会神清点粘鼠板的组长和副组长们吓一跳:“你叫啥叫?被粘鼠板粘着手了?”   王东喜说道:“不是、那倒不是,是一回来就忙活给忙昏头了,我差点忘了个重要的消息。”   “那个王老师啊,傍晚我们去餐厅存放车子的时候我哥让我给你送个口信,侨联的姚当兵同志让你明天中午去餐厅吃饭,说是给你介绍个好事!”   王忆问道:“什么好事?”   王东喜摇摇头:“我哥没说,姚当兵同志也没说。”   一摞摞的粘鼠板发放出去,最后多了一堆的纸壳箱。   天涯岛现在积攒的纸壳箱是真多,王向红不打算卖废纸,队里搜集起来以后装鱼鲞。   王忆计划从22年弄点干燥剂过来,到时候跟鱼鲞一起放入纸壳箱里,可以给鱼鲞保鲜保干。   鱼鲞最怕受潮发霉,用纸壳箱装比用袋子装更合适。   粘鼠板发下去,夜幕降临,天色已黑。   这一波寒潮持续时间挺长的,外岛一直处于寒冷天气影响下,到了晚上有些人家已经把棉衣翻出来穿上了。   青年和壮年们布置上粘鼠板后就来看电视了,老人在家里看管粘鼠板。   王忆这边也领着漏勺和钟瑶瑶等人在大灶放置了粘鼠板,就这地方老鼠最多,前几天孙征南给他盘炕凿开墙壁,发现墙壁里头都有鼠道了!   听涛居里不用放粘鼠板,这里面有一窝鼩鼱,放了粘鼠板会误伤它们。   至于老鼠不用担心,老黄领着四个狗混迹在这房子里,它们跟鼩鼱已经混熟了,并没有咬鼩鼱,此外寻常老鼠出现就会遭遇它们的辣手!   所以听涛居是队里少有的几个没有闹鼠患的地方。   粘鼠板布置好,漏勺等人也不回家了,大家伙都在等着看老鼠上钩。   结果等了一个多钟头,屁也没有等到!   倒是大迷糊等睡了,倚在墙上打起了呼噜。   王忆把他摇晃起来让他去睡觉,然后跟其他人商量说:   “这些老鼠很贼,看样子不到午夜不出来,咱们这里开着灯不太合适,那就关了灯下班吧,你们先回去睡觉。”   漏勺他们早上起得早,四点钟就要起床准备早餐,这会确实困倦了。   于是听了王忆命令,五个人收拾一下东西先行回去。   他们刚出门,有人急匆匆跑来了:“王老师王老师,我家峰子让老鼠给咬了!”   王忆一看来的是满山花,说道:“婶子你别急,慢慢说,怎么了?峰子让老鼠咬了?咬到哪里了?”   满山花说道:“咬到手指头了,是这么回事,刚才我家粘鼠板粘到老鼠了,峰子听到声音后就赶紧过去看,看见一只老鼠被粘在了粘鼠板上。”   “他怕这老鼠吱吱叫给其他老鼠通风报信,就想去把它拽下来摔死,结果这一拽可好,没把老鼠拽下来倒是把它拽疼了,它转头咬了峰子一下子。”   老鼠咬伤要算做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老鼠受本身寄居的环境影响,自身携带大量的病毒病菌。   王忆忘记强调这茬事了,他万万没想到天涯岛的社员整年没被老鼠咬过,如今开展集体灭鼠行动却被咬了,这方面他是疏忽了。   于是他就说道:“这是大事……”   “对,大事,盛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满山花急促的说道,“可峰子不当回事,他去用水冲了冲就不管了!”   然后她惶恐的问王忆:“王老师,盛大哥说老鼠会传染狂犬病,是不是?我在城里听人说,狂犬病是绝症,治不了!”   王忆去收拾药箱子,说道:“不会感染狂犬病的,老鼠不携带狂犬病毒,不过会有其他细菌病毒,还是得好好处理,走,我过去看看。”   他去往满山花家里,走到办公室的时候把王向红喊出来,让他在大喇叭上广播一下,一定要小心处理老鼠,避免被老鼠给咬了。   粘鼠板上粘了老鼠反而不能处理,老鼠受困后的吱吱叫不是给同类示警,它们是在求救,这样反而可以引来一些老鼠给一网打尽!   王忆去看了王东峰的伤口,中指的背面被撕了个口子,王东峰用外岛渔家治外伤的土法子,找了门后的细土面给糊了一下子,就这样来进行止血。   这法子确实能止血但会造成感染发炎。   王忆直接用双氧水给他冲掉了,说道:“双氧水消毒有点疼,不过处理这种外伤很有效,你忍着点。”   王东峰满不在乎的说:“有那么点疼吧,但不用忍,还没有老鼠咬的疼。”   王忆给他用双氧水冲洗又用肥皂水冲洗,最后再次换成双氧水冲洗,给他冲的伤口又开始出血。   王东峰见此挺心疼的:“王老师,这药水不用这么多,我没事……”   “等有事就晚了!”王忆瞪了他一眼,“老鼠携带病菌很多,会传染鼠疫和出血热之类。”   “那个你后面小心点,这几天跟着盛专家学烧砖的知识,别出海上工也不用去县里当销售员了,这样你要是还发烧或者说眼睛红、脸红、脖子红,那就得去县医院了。”   他给王东峰处理了伤口。   这时候大喇叭也响起广播声,他又提上药箱子准备回山顶。   他刚出门王东峰邻居家的青婶子从门口探出头来欢喜的说:“王老师,你这个粘鼠板真厉害,我家抓到老鼠了!”   王忆说道:“那就好,你们抓到就抓到,别去管它们,让它们叫好了……”   “我怕它挣脱了。”青婶子急忙说。   王忆摆摆手说道:“那不可能,这个胶水可厉害了,老鼠粘住后就跟渔网粘住鱼一样,它们越挣扎反而粘的越紧!”   他一路上往回走,一路上有人看见他后就向他汇报战果。   好几家已经粘上老鼠了! 第409章 承包双岛谋发展   王忆一路回到山顶,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家的招呼声。   这让他挺委屈的。   大灶老鼠素来多,为啥今晚上不冒头了?难道是被老黄一家子给吓得不敢冒头啦?   然后等他回到大灶一听:   “吱吱、吱吱……”   噫!好!我中了!   王忆立马飞奔到门口打起手电往里看,这手电一照,‘吱吱’的叫声更加惨烈!   粘鼠板上的老鼠被吓到了。   另外粘鼠板旁边一处鼠洞洞口正要钻出来的老鼠也被吓到了,灯光一照有碧绿的眼睛一闪,在洞口张望的那只老鼠顿时退了回去。   见此王忆便关上了手电。   确定粘鼠板有奇效,那就不必急着查看战况了,他收起手电筒哼着歌回到听涛居。   不管了,睡觉!   这一觉睡醒出去一看,生产队上下忙忙碌碌。   都在忙着清理家里的老鼠呢!   大灶里的粘鼠板被从地上铲了起来,整齐的排放在了大灶门口。   黑色的板子上又排放了老鼠,这次可就很杂乱了:   有的老鼠整个被粘在了板子上,有的老鼠只有一部分身躯粘在板子上、另外一部分身躯在粘鼠板外面,有的老鼠是一部分身躯粘在板子上一部分身躯叠在了同类的身上……   徐横蹲在一块板子前看热闹,感叹道:“这有的老鼠挺狠啊,断臂求生!”   王忆跟着过去一看,粘鼠板上留下了一条血肉模糊的后腿,有老鼠咬断了被粘住的后腿逃跑了!   他背着手看了看,问道:“昨晚粘到了多少个老鼠?”   漏勺探头出来说:“不少,合计起来得有四五十个!”   钟欣欣感叹道:“都知道这大灶里头有老鼠,却没想到有这么多,足足的四五十老鼠,咱这成老鼠窝了。”   漏勺说道:“错了,咱抓到的是四五十老鼠,还有更多的老鼠没有抓到呢。”   王忆对他说:“你把老鼠收拾一下,去办公室找队长换石英钟吧。”   漏勺笑道:“这些老鼠都算我的战果?”   王忆说道:“对,这是咱们大灶的战果,你是后勤主任,这地盘是你说的算,肯定算你的战果。”   漏勺一听这话大感骄傲。   归属感一下子来了。   钟瑶瑶跟着他收拾粘鼠板去选钟表,她这可是给自家选呢,一定要选个漂亮的。   这石英钟就是以后她和漏勺新居的钟表了。   此时队里人都已经起来了,好些人家提着粘鼠板上来送老鼠,因为板子会互相黏结,所以一人顶多是提上两个,有些人家便全家出动,一手一个送上来。   社员们凑在一起,办公室前就热闹了。   王忆过去看,问道:“昨晚战果都不错?”   “战果何止不错,那是非常之好!”王东宝让儿子王凯把自家的粘鼠板提出来,“王老师你看看,这抓了多少老鼠?”   粘鼠板上老鼠确实多,最多的一个密密麻麻,已经没有老鼠能落脚的地方了!   大老鼠小老鼠、不大不小的中等老鼠,这一个板子上竟然有十来个老鼠。   社员们看的都吃惊:“东宝你行啊,你家里的老鼠让你一锅端了?”   “不是,东宝你家里干啥呢?养老鼠啊。”   黄小花说道:“看出东宝家日子过的好了,这老鼠就是多,你看我家,抓了一晚上放了八个粘鼠板,最后就粘到了六个老鼠。”   “你家真是绝了,哈哈,这老鼠平日里没占上你家便宜呀。”秀芳笑道。   黄小花不好意思的说:“就我家以前那个穷酸样子,人都吃不饱还有老鼠吃?老鼠饿着肚子进去得扒了皮出来——让我家里看到还有老鼠,那怎么着得抓了它剥皮卖一毛钱换粮食。”   听到这话有些老人便遗憾的摇头:“这次的老鼠浪费了,老鼠皮用不上了。”   王忆问道:“还有人收老鼠皮?”   “何止是老鼠皮,鸡毛换糖客还收整老鼠呢。”立马有人说道。   王忆问道:“这有点稀奇了,老鼠有啥用?”   黄小花说:“这事我知道,我卖过,整老鼠收走都是用石灰和防腐剂给处理了,然后卖给那些卖老鼠药的,用来当做展示用品。”   “对,王老师在城里上学可能不知道,咱们农村地区就卖老鼠药的多,他们走街串巷,担子上车子上都会钓上几条死老鼠来显示药效。”旁边的王东阳也说道。   “城里也有,不光咱农村有,卖老鼠药的遍地开花,因为不光咱农村有老鼠。”王东宝斧正说。   有人看向山路,说道:“嘿,六子来了,六子以前不就是卖过老鼠药吗?”   麻六背着手溜溜达达的上来了。   蹲在路口抽烟的几个汉子问他:“你家没占上老鼠?”   麻六说道:“没有,小爷家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老鼠没有跳蚤没有虱子,卫生保持的可好了。”   听到这话社员们都深感疑惑。   怎么会这样?   王祥海肃然道:“小叔是当过兵打过反动派、杀过美帝狗的,我听说这样的老兵满身杀气,老鼠猫狗这些东西对杀气的感知比人的敏感,它们不敢靠近……”   “可拉倒吧,虱子跳蚤也能感知?”王东阳不服气。   王祥海说道:“你别不信,我说的这都是真的,不信你注意听广播,广播里经常有这样的故事。”   王东方疑惑的问道:“那我爹呢?我爹也是在主力部队服役并且打过几场硬仗的,他身上也有杀气吧?那我家为啥还有那么多老鼠?”   王状元听到这话积极的参与进讨论中:“我爹虽然没有在主力部队当兵可他是民兵,他天天打我也打出杀气来了吧?那我家不光老鼠多,还敢啃他呢——我爹脚趾去年叫老鼠咬了一口!”   王忆说道:“所以小爷家里没有老鼠没有寄生虫就是因为人家收拾卫生收拾的好,他肯定把老鼠洞都堵上了,所以家里没有老鼠。”   黄小花问道:“王老师,你们是不是忘记咱们讨论什么了?咱不是讨论怎么能卖老鼠赚点钱吗?”   “没法卖。”一行人纷纷摇头,“这老鼠的皮被粘住了,粘的很死,我试过了,这胶太粘了。”   “对,我还寻思着把老鼠弄下来扔掉今晚继续用这粘鼠板,结果压根剥不下来!”   “老鼠皮破损就没有价值了,可惜了……”   麻六问道:“噢,你们想把这些老鼠废物利用?那不用非得卖老鼠皮,确实,这老鼠皮是没法保持完整了。”   “但是可以卖别的,比如卖老鼠的胡须,老鼠的胡须能做毛笔,它比较长、质地又比较柔软,是制作毛笔的上好材料,我曾经听人说,老鼠胡须做成的笔叫鼠须笔……”   “不对。”人群的黄有功听到这话便摇头反驳。   他说道:“我是县里书法协会的成员,这方面我肯定是懂的,鼠须笔是有,但它用的不是老鼠胡须,是用黄鼠狼的尾巴毛混上松鼠的胡须做成的。”   麻六摇头说:“黄鼠狼的尾巴毛做出来的毛笔那是狼毫笔,鼠须笔就是老鼠胡须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人家说做一只鼠须笔大概需要50到80头老鼠。”   黄有功这人颇有几分傲气——仅针对于毛笔字。   他对其他的都不在意,哪怕是有人说他喝酒如喝猫尿他都不生气,但只有毛笔字这方面他自诩为外岛专家,权威不容人质疑。   于是麻六否认了他的话把他给激怒了,他面色肃穆准备开始唇枪舌剑,给小同志上上课。   王忆知道他的性子,大清早就看斗嘴没什么意思,他便迅速切入话题并歪了话题:“我看着这里面有小老鼠?这小老鼠能吃啊。”   “老鼠能吃?”社员们听到这话后深感不可思议。   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王状元便摇头:“不能吃、不能吃,我大舅就喜欢吃肉,家里有点肉他就偷偷吃掉。”   “这把我姥爷、姥姥给气坏了,有一次故意捉弄他,就弄了一些老鼠肉,结果我大舅翻出来全给烧着吃了。”   “我姥爷发现老鼠肉没了后,就问‘晒的老鼠肉哪里去了’,这把我大舅的胃给伤着了,当场呕吐,以后再也不敢吃肉了。”   “那不是把你大舅胃伤着了,是把他给恶心坏了。”王忆笑道。   “不过我说的不是大老鼠,是小老鼠,刚出生还没有毛的小老鼠,粤菜里有道名菜叫‘三吱儿’,说的就是这种小老鼠。”   这年头老百姓能获取信息的渠道太少,信息闭塞,对外界的风土人情并不了解,他们便纷纷问王忆‘三吱儿’是什么菜。   王忆比划着说道:“就是刚出生没长毛的小老鼠,放盘子里,直接送上桌子然后蘸调料吃。”   “你看小老鼠刚出生还没睁开眼只会发出‘吱吱’的叫声,你用筷子夹它的时候它‘吱儿’的叫一声;把它放入调料盘里蘸的时候又叫一声,最后塞进嘴里咬的时候又是吱儿的一声!”   众人听的难以置信。   王向红之前被王忆用‘香肠机和猪’的段子糊弄过,他不信这话:“不可能的,王老师在逗咱们玩的。”   王忆认真说:“我这个还真不是……”   “王老师说的是真的。”王祥雄说道,“我去交流的时候,听粤菜师傅说过这道菜……”   一听此话,众人狂惊:“这老鼠生吃啊?”   “我草,想想都恶心!”   “老鼠多脏呀,小老鼠也脏啊,它们是从大老鼠批里钻出来的,对不对?能不脏吗?”   王祥雄摇摇头说:“这老鼠可不是城里垃圾堆长大的老鼠或者说咱农村饥一顿饱一顿的老鼠,主要是田鼠和山老鼠。”   “田鼠吃稻谷、山老鼠吃山里树根,另外还有竹鼠,它们啃竹子吃……”   其他人也跟着摇头:“三组长你别说了,这越说越受不了。”   “馋了?”麻六笑着问。   这把社员们给问恶心了。   大胆说:“成了,今天早饭午饭都给我省了。”   寿星爷看到大队委门口人多,便也拄着拐棍慢慢的走了过来。   王忆过去接应他,他问道:“你们这是在这里干什么?领钟表吗?”   “不是,是在说老鼠,说老鼠有啥用。”社员们把刚才讨论的话说出来。   寿星爷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琢磨了一下说:“老鼠是好东西,它们尾巴上有几根筋,这是古代给皇帝做龙袍必须需要的材料。”   王忆一听乐了。   得了,地摊文学讨论会正式开始了。   王向红站起来说道:“行了,我看着社员们来齐了,是不是家家户户都来人了?”   “这样,报个数,昨晚都抓了多少老鼠?按照顺序来选……”   “石英钟!”好几个年轻社员异口同声的喊道,然后便哄笑起来。   心情愉快。   马上就要分石英钟了,家里安装上一台电视机里才有的石英钟,到时候姑娘来了家里坐坐、看看,那是多长脸的事?   本来不该成的婚事,看看他们家里的物件和家庭条件也就成了!   王向红点点头:“嗯,来选石英钟。”   漏勺这边积极的说:“我手里有四十八个老鼠!”   社员们再次哗然。   这是真挖老鼠窝了??   王向红问道:“有比48个多的吗?”   “这他娘大灶里好东西就是多,养的老鼠也多。”王东宝看看手里拎着的一串死老鼠摇摇头。   他家一晚上粘出二十六个老鼠已经够多的了,左邻右舍也就是他家一半而已。   结果这边直接出来了四十八个!   怎么比?   比不了!   漏勺跟钟瑶瑶欢天喜地的上去,他们围着一堆箱子窃窃私语、精挑细选,最终选出来一个花型的石英钟。   这样两人一出门,其他人顿时‘呼啦’的围上去:   “石英钟到底啥样子啊?这、这不是塑料的吗?为啥叫石英钟?石英是石头嘛。”   “它是高科技钟表,一年都不会走慢几秒钟,可好了。”   “来来来,该我家了,我家是二十六个老鼠……”   “二十六个的急什么?我家里粘出来三十五个!”   王东宝听到后面这话一下子懵了,他看向大胆问道:“你家咋这么多老鼠?”   大胆笑而不语。   皮鞋太小,没有心眼,说道:“我爹昨晚在晒场下了粘鼠板……”   晒场就是操场的一部分区域,现在晒秋,拿出来晾晒了鱼鲞。   鱼鲞吸引的老鼠最多,这在晒场上放粘鼠板那自然有好收成。   于是其他人勃然大怒,纷纷指责大胆。   大胆想捂住小儿子的嘴巴但晚了,他心虚的说:“咱们这次是队集体全体行动灭鼠嘛,只要是给集体抓老鼠,那怎么抓不是抓?”   王向红点点头说道:“这话没错,大胆你家进来选吧。”   一听这话,全队社员都把目光放进了山里。   一场针对老鼠的大行动要开始了……   这次王向红和王忆也是铁了心,一定要率领全队好好收拾一波老鼠!   石英钟一个个被领走,队里又热闹起来。   左邻右舍们一边结伴回家一边讨论选择的石英钟,四个组都有说笑声,氛围其乐融融的。   排球队则去准备比赛,沙滩上又响起了吆喝声和吹哨声。   学生们则一窝蜂的钻到学校去大灶前排队打饭。   上午课间休息时间,王向红过来招呼王忆:“王老师,你放学要去县里吗?”   “要是去的话我等等你咱俩一起走,要不然我就自己去一趟了,我去递交防空岛的承包书。”   王忆说道:“行,那咱俩一起走吧,侨联的姚当兵同志今天中午要我过去参加他们单位的饭局,说是有好事等着咱队里,我过去看看。”   王向红点头。   他也很好奇王东喜昨天带回来的话,姚当兵说有好事等着他们生产队,这是什么好事?   上午的课程正常结束,王忆给学生们开始布置卷子,下午要自习课刷题。   现在他们自己有了印刷机,不用往黑板上抄题了,王忆的刷题热情更足了。   这几天教师力量不太够,孙征南和徐横都被调去排球队男队当运动员了,所以下午没有劳动课或者体育课,王忆专门让学生刷题。   距离十一月没有几天了,这个学期马上就要过去一半,得迎来期中考试了。   开回县城的客船正好途经天涯岛,他们两人花钱买票上船,舒舒服服的就到了县里。   公社开通的这条海上航线大大的方便了老百姓出行,像天涯岛这边人少时候出门就省事了。   以往王忆挺为难的,他自己去县里摇橹太累,开机动船的话太浪费柴油。   现在好了,有了客船航线,那只要花点小钱就能轻松且快速的到达县里。   当然很多人家还是不舍得坐船的,现在海面上还是能看到好些摇橹出行的船只。   渔民们真是连一毛钱都不舍得浪费!   这个点县里各单位已经下班了,王向红便跟着王忆先来大众餐厅,等到下午上班时间他再去县里递交承包申请书。   大众餐厅里正热闹,各公社和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客吃饭都要来餐厅。   现在餐厅已经推出火锅项目了。   火锅有个好处是上菜速度快,点了锅底、点了菜和肉,然后顾客坐下服务员就开始引菜上桌,几分钟后便能吃。   干脆利索。   而且价格也相对炒菜来说更实惠——这东西省时省力省油省调料,同样分量的肉和菜,吃火锅要便宜三分之一呢。   但火锅便宜却好吃。   大冷的天,老火锅里大骨汤滚动,有的是菌汤有的是麻辣汤,这家伙外面寒风呼呼的吹,屋子里面浓汤咕嘟咕嘟的翻,放上几片肉涮一波拿起来蘸一碗油乎乎香喷喷的小料后塞进嘴里:   真是又香又暖和!   特别是最近几天寒潮汹涌,这一下子带火了火锅,多数人都是冲着火锅来的。   王向红一进门,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   都是外岛各队的领导干部,大家伙认识,王向红很客气的去端了杯子过去挨桌敬酒,有时候碰到佩服的干部或者关系好的干部还要免费加两盘子肉或者给再上点什么菜。   王向红表现的很豪气:“记在我账上就行,我跟文书报备一下,今晚就把账给平上。”   外队的干部们有的道谢也有的调侃他:   “行啊,王队长,你现在说话硬气了,这么两盘子肉直接请了?”   “你们队里现在发展的真行,这小康模范村不是吹的,你王队长现在确实底气足。”   “是,老王这边熬出来了,队里又成模范了。”   王向红谦虚的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脸上却早已笑开了花。   王忆本来也在跟着他应酬,不知道是谁又宴请林长城还是说赶巧了,反正林长城这会也进了餐厅。   他看见王忆后顿时急了,赶忙上来冲他招招手。   这是县里的大领导。   各生产队干部都认识他,看见他上来招手纷纷吃惊:天涯岛真是牛批了,县里领导主动招呼人家王队长呢。   王向红也以为林长城是跟自己在招手,于是便走过去问道:“林副组长,啥事吗?”   林长城从容的轻笑道:“没什么事,那个我跟王老师私下里有点话要说。”   结果很巧。   侨联这边姚当兵也领着几个人来了,他在门口看到王忆便急忙开心的招手:“王老师,你来的挺早呀,久等了,我们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林长城不太希望自己跟王忆的私事被外人知道,于是他便给王忆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去你们花好月圆厅,你待会过来一趟吭。”   看着他快步离开,王向红疑惑的问:“他这是要干嘛?”   王忆把林长城给张旺、张子轩父子求情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张子轩我可以放过,但一定要宰林长城一刀,他这人情不能白用。”   王向红眯着眼睛想了想,低声说:“那咱还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跟他说说,咱队里想要承包红树岛,让他想想办法。”   王忆愕然道:“红树岛是鸟类保护岛,承包它干什么?怎么不能去抓野生珍稀鸟类吧?”   王向红说道:“不,咱们不能碰这些鸟,不光不能碰,还要好好保护它们,因为咱们可以靠它们开展个新项目!”   “旅游业中的观鸟游?”王忆疑惑的问。   这刚改革开放没几年,旅游业还没怎么发展吧?即使旅游业起步了,这时候应该是以休闲度假为主,观鸟观鲸之类的海岛旅行活动还没在国内兴起吧?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也很疑惑:“红树岛没有码头没有屋子怎么搞旅游?是它岛上有鸟粪还有落叶土壤等组成的腐殖土!”   “今年咱们队里不管蔬菜还是红薯都是大丰收,腐殖土起大作用!”   “外队知道这个事,他们也想挖腐殖土回去用进庄稼地里当肥料,可是他们没有咱那样杀灭病菌还有害虫的办法和药物。”   “所以我想着要是咱们可以承包下红树岛,那红树岛上腐殖土多的很,咱们可以净化之后自用并出售,就跟砖窑厂的规划一样。”   王忆一想这想法挺好。   22年的肥料很多,但带肥料不是个事,太重了,要是可以承包红树岛充分利用地下的腐殖质,那可以给生产队的农田补充肥力。   同时他们也可以顺便保护迁徙的鸟群。   一箭双雕!   妙!   而且他想了一下,回忆起来之前林长城最早找他给张子轩求情时候他还问过能不能承包红树岛,结果林长城说可以,所以这事显然可以办。   于是王忆跟姚当兵打了个招呼率先去花好月圆包间见林长城。   这包间里还没有人,林长城看见他后便皱起眉头埋怨道:“王老师,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呀,咱们都是读书人,应当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对不对?”   王忆故作愕然的问道:“林副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人愚钝,不明白怎么……”   “你还不明白呢,”林长城这次没给他面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张子轩!”   “你可是答应我要撤销对张子轩的控诉,答应把他送拘留所里捞出来!”   王忆说道:“对呀,上次我跟庄局在酒桌上谈过这事了,当时你也在,你都听见了,我说过我要撤销对张子轩的控诉了。”   林长城翻了个白眼说:“是,可我去找庄局了,庄局跟我打官腔,说没有收到你的书面撤销协议。”   王忆恍然道:“原来这还需要一个书面的公文?行,没问题,我等下午上班了就去办。”   见他应承下自己的事,林长城的脸色顿时大为和缓,露出笑容说:“你看你,王老师,上次你直接跟着庄局去把这事办了该多好,这次还得跑一趟,多浪费你的时间。”   王忆说道:“没事,反正我也得来县里跑点事,是这样的林副组长,我这边得承包一个岛屿……”   “防空岛么?我知道了,我帮你办。”林长城轻松的说。   “不是防空岛,是红树岛。”   “红树岛?”林长城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岛屿不好承包。”   王忆听到这话顿时笑了。   这孙子到了现在还在跟自己玩虚的呢!   他阴阳怪气的说:“林领导您是贵人多忘事了吧?之前……”   “之前的事我记得,”林长城打断他的话,“你想要承包红树岛,然后问过我,我说可以。”   “但你不知道的是上个礼拜也有人想要承包红树岛,已经把申请书递交给县里了!”   王忆一愣:“有人要承包红树岛?谁有这个财力和能力?”   林长城说道:“是公社的一个万元户,叫马迹伟,也是巧了,他想要承包这岛屿。”   然后他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这岛屿你们不好承包了。”   王忆说道:“那我得试试,现在个人承包岛屿的政策还不明朗吧?马迹伟同志只是递交了申请书,县里还没有把岛屿承包给他吧?那我们生产队的社队企业也要承包。”   “这样,林副组长你放心,我今天下午先跑红树岛承包事宜,跑完了我就去治安局找庄局打报告。”   这话近乎于赤裸的表明了条件。   林长城听后暗恨。   但他奈何不得王忆,只好果断选择妥协:“这样吧,你去跑恐怕跑不成这个事,还是我来帮你跑吧。”   王忆热情的握着他的手笑道:“那太感谢您了,领导,太感谢您了,您对我们生产队的大恩大德,我们队里社员肯定没齿不忘!”   林长城露出假笑。   他发现这小子油头滑脑的很,一点没有青年人的直爽和单纯。   很不可爱。   就拿现在这件事来说,这小子一个劲的感谢自己,但却连一顿饭都不肯请自己吃,甚至都不给他一瓶酒一条烟!   别说请客吃饭,这小子热情洋溢的叨逼叨一顿后转身跑了。   真气人!   王忆跑路后便进入了另一个包间,姚当兵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这次姚当兵又带了一波侨胞过来:   为首一名中年人留大背头、戴大蛤蟆镜,身穿青色西装,里面是白衬衣套一件羊毛衫,腿上是同色的西裤并一双黑皮鞋,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大金牙。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男两女,那男子是披肩长发穿风衣和喇叭裤,脚上踩着马靴,这打扮相当的时髦。   两个姑娘眉清目秀,都是白大褂外面套着一件外套,其中一个姑娘还是穿了一件这年代极少见的薄羽绒服。   王忆进门后草草一打量侨胞们打扮,然后客气的点点头掏出香烟给两个男子敬烟。   长发青年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敬烟,漫不经心的瞥了姚当兵一眼说道:“姚科长,这就是你说的至交好友?”   “我和我们先生通过你的言谈举止能看出你把这位同志当做好朋友的信念,可是这位同志似乎对你并不算真诚,刚才你过来了跟他打招呼,他爱答不理的却去照顾别人,这有点意思吧?”   姚当兵赔笑道:“莫大夫误会了,我和我这位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餐厅是他们生产队的企业,所以他平日里得优先招呼客户,我们俩是好朋友,不必特殊照顾。”   “这样,我让我朋友待会请咱们上两道硬菜。”   说着他给王忆使眼色。   王忆给他面子,便同样赔笑着说:“对对对,刚才我慢待诸位了,待会我好酒好菜来表达一下歉意。”   话里话外,他给足了姚当兵的面子。   但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鸟人他还没有搞清楚,姚当兵不是说有关于他们生产队的好事吗?   这些鸟人可不像是能干出好事的样子!   此时姚当兵借着他摆出的低姿态也把四人给介绍了一下,这四人中上首正座的大金牙是领头人,一名来自古巴的侨胞。   古巴医学世界闻名,这位侨胞便是在古巴相当有名的眼科大夫,名为谢查理。   刚才冷嘲热讽王忆的长发青年叫莫昌金,是谢查理的助理和副手,另外两名姑娘则是他们带来的护士。   原来谢查理是五十年代跟着父亲移居古巴的,当时他们父子在外岛受过恩惠,如今改革开放国家跟外国的联系日趋紧密,他回国来探亲。   而在他临行前,他父亲特意叮嘱他要牢记当初外岛老百姓给他们父子的援手,让他来外岛感谢恩人。   可是谢查理是内地人,他当时流落外岛的时候水土不服生病了,对当时的经历记忆并不深刻,而国内经过二十年发展变化挺大的,他也找不到当时帮助他们父子的人家和村庄或者社区了。   于是他索性来到外岛几个县城行医问诊,利用自己高超的医术帮助外岛老百姓解决痛苦。   姚当兵之所以把王忆急匆匆的叫过来,就是想要行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便,让专家们先给天涯岛的社员们问诊看病!   王忆一听这是好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谢专家是哪方面的名医?”   谢查理微笑,露出闪着金光的大金牙:“眼科。” 第410章 这就是骗局!   王忆一听这专家是眼科大夫,顿时就没有兴趣了。   他遗憾的说道:“您是眼科大夫应当知道深海鱼油对眼睛老化的缓解和视力保养的帮助有多大,我们生产队的人天天吃鱼虾,所以眼睛都很好、视力也很好。”   听到这话谢查理又是微微一笑。   不言不语,甚至不看他。   这是在蔑视他。   而莫昌金则开口了,他笑道:“我们听姚科长说你是一名大学生,还是一名人民教师?”   王忆点点头。   莫昌金继续说道:“那你懂的不少,确实有大学生的样子,能知道深海鱼油对眼睛的好处,这可不是一般人。”   “可是你懂一些医学常识懂的却不多,你知道深海鱼油那知不知道海洋生物体内有很多寄生虫?”   “寄生虫的虫卵是非常难以杀死的,这些你知道吗?”   王忆点点头。   这些他确实知道。   不过深海鱼油那事是他胡扯的,他记得吃深海鱼对视力有好处,但忘记具体原理了,所以就随口胡诌了一个深海鱼油。   莫昌金这边继续说:“寄生虫卵进入人体后,很容易被血气运行到眼睛部位。”   “我们的专家就是有一手从人眼中取出虫卵的医学技术,他这方面在全球都有名,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你们县领导处找他的报刊杂志,那上面有关于他的介绍。”   这时候谢查理张开口用外语说了句话,两个小护士听后便笑了起来。   姚当兵见气氛不太对,便陪着笑脸说:“诸位专家、大夫见笑了,我们海福县是小地方……”   “他说的是什么?”王忆截住了姚当兵的话。   很不客气!   这个谢查理是眼科大夫,而且擅长从人的眼睛里取虫卵?   他怎么对这技术那么熟悉呢?   这好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一种骗术吧?   他怀疑这伙人是骗子了!   莫昌金轻松的说道:“谢专家说的这是西班牙语,你可能不知道,古巴人说的官话是西班牙语。”   姚当兵说道:“对,古巴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这点没错,谢专家在古巴行医,西班牙语当然说的很好,他跟咱们县一中的苏校长用西班牙语聊过,让苏校长受益匪浅。”   王忆说道:“这件事我从书上了解过,我也看过美洲的一些杂志,比如体育杂志,所以对古巴有些了解。特别是古巴运动卡特罗斯特参加美帝职业篮球比赛NBA的洛杉矶湖人队后,体育杂志对古巴介绍还挺多的。”   谢查理点点头,说:“你还知道NBA?还知道西海岸的湖人队?那你对美洲了解确实挺多的。”   然后他面向姚当兵指向王忆用颇为赞赏的语气说:“这位小同志不愧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他的思想非常开放,他的眼界非常开阔,这很了不起。”   姚当兵笑着道谢。   王忆也笑。   骗子!   又碰上大骗子了!   这个谢查理不是普通人装扮的骗子,而是一名高水平骗子,他是真的会西班牙语,也是真的大约知道美洲的一些情况。   但他就是个骗子!   NBA、洛杉矶湖人队这些信息是真实的,可他提到的古巴运动员是随口胡扯的。   他甚至不知道古巴有没有篮球运动员加入NBA,即使有也不是这年头的事。   自从六十年代古巴导弹危机爆发,美苏争霸不断加码,古巴是完全导向苏方的,美帝恨不得把这个国家的政权给颠覆,绝不会允许古巴的运动员在自家地盘上当体育明星。   特别是61年的猪湾事件,美帝中情局派遣1500名雇佣兵组成了古巴旅打算干挺卡斯特罗掌权古巴政府,结果当时各种阴差阳错之下,这支古巴旅成了一群古巴猪,真是闹尽了笑话,最终在拥有美军轰炸机和战舰的直接支持下却被全歼……   这次战争让美古两国势若水火,美帝历史上唯一一次战败赔偿就是猪湾事件后面向古巴发生的。   这些事王忆都知道,他也知道古巴作为美帝的后花园,到了如今随着苏方在全球影响力式微,美古两国已经不再那么敌对。   而古巴作为美帝的后花园自然多多少少的了解美帝的一些娱乐和体育方面的明星——   这方面美帝是专业的,他们极其擅长使用媒体力量,从七十年代就开始向全球输送他们的明星,再通过明星输送他们想要的价值观。   八十年代中国人因为距离加上生活水平问题对美帝的娱乐界和体育界明星所知不多,古巴人特别是古巴的中产阶级却知道很多。   所以王忆从这点下手,随意乱掐了个名字跟NBA的豪门球队进行了联系,NBA在八十年代还没有全球影响力,但影响个美帝自家后花园的古巴却轻而易举。   而王忆随口乱扯了一个名字跟NBA进行了联系,这个谢查理竟然并没有发现问题,这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有问题了。   于是王忆对待他们便不再客气,直接把姚当兵拉了出去。   他带姚当兵去了后院,问道:“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姚当兵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什么来路’?他们就是归国华侨呀,那个谢查理很厉害,是古巴海军医院眼科上的一名大夫,好些杂志和报纸都介绍了他呢。”   王忆问道:“那你没有想过他们是骗子吗?”   姚当兵断然道:“他们不是骗子,王老师你想太多了。”   王忆又问:“为什么?”   姚当兵耐心的解释道:“我们侨联会检查每一位侨胞的侨胞证,谢查理的侨胞证没有问题。”   “并且他是佛海县的侨联领导亲自送到咱们县里的,佛海县方面甚至联系过在首都的古巴驻华大使馆,人家大使馆认证过了他们海军医院确实有这样一名华侨大夫。”   “另外谢查理还拿了古巴驻华大使馆的介绍信,这介绍信也是经过检查的,同样没有任何问题。”   “最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惊叹的表情:“我昨天亲眼见过谢查理从人的眼睛里取出虫卵甚至寄生虫的场景,那可是我亲眼所见的,他确实有这个本领……”   “从人眼里取出寄生虫?”正路过的王东美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停下脚步问道,“这是真的?从昨天开始我听见不少人讨论这件事情哩,一直以为是瞎说。”   姚当兵钦佩的说道:“确实是真的,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昨天下午、今天上午谢专家分别在大洋社区还有县里两家工厂专门为人民和工人进行了问诊治病,多次从人的眼里取出寄生虫虫卵和虫子。”   “其实确切来说是从人的眼皮里取出来的,他就是用普通的筷子——我还检查过那根筷子,然后从人的眼皮里取出虫卵或者虫子,这还能有假吗?”   王忆坚定的说道:“假的,这个人身份有没有问题我不敢说,但他的行医问诊手段是假的!”   姚当兵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王忆说道:“人的眼睛里确实可能会存在寄生虫,但第一这种事非常罕见,第二即使人的眼睛里有寄生虫也绝不可能从人的眼皮子里取出来;第三,不管从眼睛哪里取出寄生虫都是非常复杂的手术!”   甚至82年的眼科都没有能力进行这样精密的手术。   姚当兵不太信服他的话,说道:“王老师,这事是真的,眼见为实呀。”   “要不然这样,县一中的苏校长今天下午邀请了谢专家去学校给教职工、特别是年迈的教职工治疗眼病——”   “哦对了,我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你说人家专家从眼里取虫的事是假的,那我要告诉你,绝大多数被他从眼睛里取出寄生虫的人都会在治疗后感觉眼睛清爽,变得更舒服了!”   让姚当兵这么一说,王忆真的迷惑了。   他可以肯定这伙人是骗子,之前他在搜索关于八十年代医学知识的时候看到过一条相关新闻,就是八九十年代有些骗子使用所谓的‘人眼取虫’把戏来骗人骗钱。   但是对方到底怎么行骗的?   这点他还真不知道。   特别是听姚当兵这么一说,这些骗子的身份和手段都没有问题,以他的知识量也无法发现其中的问题。   那这就得回22年查一下新闻了。   于是他对姚当兵说:“你先回包间招待这些人,我得再仔细琢磨一件事。但我要告诉你,老姚,这伙人就是骗子!”   “所以你待会招待他们的时候不要露出什么马脚,你等着吧,下午我就能揭穿他们的骗局,抓他们归案!”   听到这话姚当兵的脸色都吓白了,他说道:“王老师你可手下留情啊,上次你帮我解决了乔安全的麻烦帮我立了大功,所以我才能接待上苏专家这伙人。”   “我告诉你,这伙人在佛海县制造了巨大的轰动,市里的广播电台和报纸都报道过他们了,连市领导都准备接见他们。”   “所以我能接待他们这全靠乔安全那件事上的优秀表现,这是个让我在单位扬名的好机会,我求求你,你可别砸了我的饭碗呀!”   王忆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要真想扬名立万,那你直接抓他们四个去治安局进行紧急突击……”   “这话别说了,真的别说了。”姚当兵紧张的打断他的话,“人家是归国的专家,咱们可不能得罪,否则丢了饭碗事小,给国家外交制造麻烦事大!”   王东美听到这话后也紧张起来。   他拉了王忆一把,低声道:“王老师,要不算了,不管他们是什么,咱们敬而远之就是了。”   王忆说道:“行,敬而远之,老姚你先回去招呼他们吧,我就不过去了,我得招呼其他客人。”   这伙骗子他必须得办了才行!   那个莫昌金很嚣张,刚才他一进门就冲他阴阳怪气,行,这样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让姚当兵先行离开,也让王东美去忙活自己的活,然后找了间杂物间进去反锁大门开了一间内屋的小门回到22年。   回到公务员小区他立马打开电脑上网查询相关新闻。   他先查了1982年FH县骗局,但这些关键词没用,没有出现能与这件事拉扯上关系的事。   于是他改了关键词,开始查八十年代眼睛取寄生虫的新闻。   这下子就有报道或者说论坛的讨论出现了。   与他判断一样,这就是骗局!   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就知道这事不可能是真的。   然后他快速查看了几个新闻和一些讨论,发现这种骗局的手段很简单,眼科医生们要从病人眼里取寄生虫的时候都有一个动作,就是用舌头抿一抿筷子尖。   名义上说这是要湿润筷子头,其实他们舌头下面压着寄生虫卵或者寄生虫,就是趁着这机会将筷子头上蘸了寄生虫卵放到人的眼皮子上!   看到这里王忆是倒吸一口凉气。   狠银儿啊!   这骗子的钱赚的也不容易。   还有一篇报道中也提到了有的人被取了寄生虫后会感觉眼睛清凉并且视力增强的事。   这很简单,他们往人的眼皮子上抹薄荷水,用了薄荷水肯定眼睛清凉,现在有些眼药水里就有薄荷成分。   至于视力增强是胡扯的,要么是人的心理因素要么就是人云亦云。   这样王忆信心来了,便回到82年等着下午去揭露这伙骗子的真实身份。   他等候在了餐厅里,王向红看见他奇怪的问:“王老师你在笑什么?刚才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没找到,你吃饭了没有?”   王忆说道:“吃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那啥,队长你下午先不急着去递交承包申请书,我带你先去看个热闹。”   听到这话王向红精神一振。   他就喜欢看热闹!   这时候姚当兵款待眼科神医的饭局也结束了,王忆走后又来了几个人,都是一些单位的领导,比如说是县一中的苏校长。   一行人簇拥着谢查理和莫昌金等四人出来,他们喝的是满脸通红、满身酒气。   其中谢查理却眼神清明、面色正常。   他没有喝酒。   这是个谨慎的人。   莫昌金喝多了,看见王忆后便指着他笑道:“王老师你怎么后面不来了?哈哈,你以为我们是骗子?哈哈,你不敢沾惹我们?要对我们敬而远之?”   王忆一听这话怒视姚当兵。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姚当兵自知理亏,冲着他点头哈腰、连连讪笑。   苏校长过来挂了学校的账——这年头公款吃喝吃饭挂账很常见,大众餐厅欢迎各单位来挂账。   他们不怕这些单位不给结算,县里一把手的孙女可是他们队里的媳妇儿!   苏校长知道这件事,他认识王忆和秋渭水,之前民办教师培训会上见过两次,于是他低声对王忆说:“谢专家真不是骗子,王老师,你多虑了!”   谢查理落落大方的笑道:“行了、行了,我们中华文化中有格物致知的学习方法,领袖也说过,看问题要辩证嘛。”   “王老师不了解我们然后怀疑我们的身份,这是很正常的事,这样的人还不少呢。”   几个单位的领导干部便拍他马屁,说他‘宽宏大量’、‘身正不怕影子斜’之类的。   可把王忆恶心坏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揭穿这伙骗子的身份,不过他不会在证据不明、尘埃未定之前就把自己的獠牙露出来。   于是他便顺着几个人的话笑道:“谢专家确实是大人有大量,不愧是咱们炎黄好子孙,他虽然身在国外但也熟知领袖的名言。”   谢查理坦然说道:“古巴与我们国家是兄弟国家,都是社会主义国家,领袖同志在我们古巴也是一位伟人!”   莫昌金斜睨王忆说:“你是不是不服气?喏,给你我们专家的归国护照和侨胞证,你可以自己去验证真假。”   所谓护照是深蓝色小本子,侨胞证则是个大本子。   王忆打开看去,侨胞证的全名是《华侨登记证》,说它是大本子不如说它是对折的一张硬纸壳,里面不像护照一样有很多张纸,只有内部两面写了一些登记信息。   上面主要是登记姓名、性别、年岁、籍贯、出生地等内容,一共11张,贴有加盖中国驻古巴领事馆压片印章的黑白照片和面值1元的外交部“华侨登记”印花。   在这种登记证的右下方还附印了一行小字:人民币一元折合比索四角八分。   这里登记是当前两国汇率。   证件上的照片确实是谢查理,上面有钢印也有红印章,没有一点问题。   王忆看后默默的将证件还回去,莫昌金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这里还有古巴驻我国大使馆的介绍信之类的,你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他又指着王忆说:“这个教师厉害的很嘛,一个民办教师,哈哈,却把自己当成什么也懂的圣人了,把自己当孔老二呢!”   姚当兵心里暗暗叫苦,赶紧上来赔笑脸调和。   王向红这边看的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知道这伙人跟王忆不对付,他们在侮辱王忆,那这可就不行了!   于是王向红便脸色一沉上去拍了莫昌金胳膊一下子怒道:“同志,你给我把话放尊重一些,别随便侮辱人。俗话说的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王向红是全县的名人,看到他发火其他领导干部们有些慌了,便上来一起劝解双方。   苏校长苦笑道:“王队长你看你,就事论事的讲道理,人家侨胞同志并没有侮辱王老师嘛。”   王向红听了这话瞪了他一眼。   什么?   就事论事?讲道理?   狗屁!   这时候肯定是帮亲不帮理啊!   谢查理上来说话了。   他先对莫昌金摆摆手,又对王忆微笑道:“王老师你是误会我了,不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对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吧?那我欢迎你去县一中参观我的医学表演。”   姚当兵这边汗流浃背。   他赶紧把王忆拉走,叫苦不迭:“我的个王老师哟,这事怎么闹成这样了?唉,这伙人咱们真惹不起,他是归国华侨又是名医,咱们县里还想攀附他的关系,以后送一些年轻大夫去古巴进修呢,所以……”   “所以我叮嘱你别乱说话,你为什么乱说?”王忆问道。   姚当兵无奈的说:“这事怨我,我酒量还行,但喝多了管不住嘴巴,刚才是谢专家提起了他刚回翁洲时候遭到的一些质疑所引发的趣事。”   “我当时也想说几句话,就不小心把你的事给捅出来了,唉,这事怨我!”   王忆看到他自己揽责而没有一个劲的责备他,这样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他拍拍姚当兵的肩膀说:“行了,你别在这里墨迹了,相信我,这伙人就是骗子——我问你,你观看过谢查理从人眼里取寄生虫,那他是不是拿筷子往嘴里蘸过?”   姚当兵摇头说:“没有,他是蘸一种药水,从国外带回来的药水,说是消毒用的。”   王忆问道:“那这药水你检查过吗?里面有没有东西?”   姚当兵说道:“就是消毒药水,这个昨天下午县医院的大夫去看过,那大夫跟你一样怀疑他来着,怀疑这药水里面藏了虫子,他是借着消毒的时候用筷子头蘸上了虫子。”   听到这里王忆心里一沉。   跟新闻上说的不太一样。   而且这年头也不乏明眼人,县医院的大夫肯定也知道人眼中有寄生虫这个说法的操蛋之处。   但大夫并没有发现问题。   这就有点麻烦了。   此外餐厅的大厅里也有一些麻烦,王向红找熟悉的干部打听清楚怎么回事后选择跟王忆站在一条战线上:   “你们这些人就是骗子,竟然行骗到我们福海来,真是胆大妄为!”   他对王老师充满信心。   王老师不会犯错!   莫昌金便讽刺王向红,王向红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不怕被人嘲笑讽刺或者挑衅。   他是不许有人嘲笑讽刺挑衅王忆。   这叫护犊子。   而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嘲笑讽刺,王东美和餐厅的工作人员很在意,他们不顾王忆叮嘱过的‘顾客就是上帝’服务信条,提着炒锅拎着勺子就要闹腾。   这叫守护爱豆。   为生产队无私贡献三十年的王向红是他们仅次于领袖同志外最崇拜的人。   王忆赶忙拦住他们,呵斥他们回去工作。   莫昌金这边有点害怕了。   毕竟一群老爷们、老娘们手持菜刀剔骨尖刀扑出来是个外地人就得尿。   于是他便色厉内荏的喊道:“行,你们不是不信我们专家的医术吗?谢专家,那咱们就在这里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心服口服。”   谢查理皱眉道:“行医不是卖艺,在饭店里能做这种事吗?”   “不过,”他话锋一转,慢慢的挽起了衣袖,“紧急情况下在饭店行医也不是不行。”   他看向王向红说道:“特别是这位老同志年龄不小了,他多年来可没少吃鱼,身体里有寄生虫呀。”   王向红不听骗子瞎白活,说:“那你就给我取出来好了。”   谢查理招招手。   一名护士从打开手提包将里面东西拿出来。   先拿出来的是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古巴名医、归国华侨谢查理专家首次赴外岛医治眼病,包取眼内寄生虫。有虫收款,没虫分文不取,欲治眼病者从速,莫失良机。”   然后是一些药瓶。   确实都是带着洋文的瓶子,上面可能是西班牙文,王忆不认识,感觉跟英文很像,有的文字上带有音标似的符号。   药瓶很多,有大酒精瓶和酒精灯,再就是头灯、镊子、银筷子之类的小东西。   谢查理戴上头灯后面色肃穆起来。   莫昌金点燃酒精灯,斜睨王忆一样问道:“你知道我点燃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以及有什么作用吗?”   王忆说道:“酒精灯,点燃后能制造出无菌环境。但饭店这种环境不适合,你如果有医学常识就别在这里干瞎子点灯白费蜡的事。”   莫昌金不服气,说道:“怎么不适合了?酒精可以消毒你知道吗?酒精挥发到空气中就可以杀灭空气中的细菌病毒,点燃的酒精灯挥发可以更快——你什么眼神?”   王忆看他就跟看傻逼一样。   这他么是什么神解释?   他说道:“酒精灯确实可以保证小范围区域内的无菌环境,这跟酒精本身的消毒杀菌作用无关,而是利用火焰气流上升,能在其附近区域保证没有空气中的尘埃落下造成污染!”   “你说点燃的酒精灯可以让酒精挥发的更快,这就是笑话,酒精既然已经被点燃、被烧掉了,它已经消失了还怎么去消菌杀毒?”   多数人点头。   莫昌金说道:“你说的才是笑话,你说酒精灯制造的无菌环境是因为火焰气流上升把细菌病毒烧死了?那这样为啥要用酒精灯制造无菌环境?这样烧一根火把制造的火焰气流更大——你到底什么眼神?”   王忆确定了。   这就是个傻逼。   要不是他得争取群众的信任,这会他都不想搭理莫昌金了。   就跟相声里说的一样,火箭研究专家说为了制造推力需要火焰那就用燃烧剂做燃料,这时候有人说我觉得不对我觉得应该用木柴当燃料还得用桃木的因为桃木熏出来的味道好。   这时候火箭研究专家要是去跟那人争辩的话真说明这专家其实是砖家。   但现在不少人有跟莫昌金一样的疑惑——他们不傻,他们只是没有学过生物也不了解医学。   于是王忆简单的解释道:“酒精灯燃烧的是酒精,本身没有污染;火把呢?点燃火把那能熏的人流眼泪,这样还塑造什么无菌环境?”   众人恍然大悟,又是纷纷点头。   谢查理则微笑着摇头,说道:“莫助理你喝多了,怎么老是说胡话?行了,别乱说了,你老老实实的给我打下手吧。”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他又面对王向红说:“来,老同志,请坐下。”   王向红大马金刀的坐下,眼皮子一翻楞问道:“怎么配合你?”   谢查理笑道:“你别紧张就行了,不用配合我,你只要安静坐着即可。”   他左手拿起镊子右手则拿起银筷子,并将银筷子介绍给众人看:“这是我家祖传的银筷子,大家不学医的不知道,学医的都知道,银子也有杀毒灭菌的功效。”   “对吗,这位大学生同志?”   王忆说道:“对。”   他展示了银筷子又将银筷子放入一个小瓶里搅和起来:“人的眼睛很脆弱很珍贵,所以我要进一步制造无菌环境,就用这种国外最有效的消毒水来给它消消毒。”   王忆毫不客气的说道:“你除非是用浓硫酸在消毒杀菌,否则按照你这种操作模式,多次将消毒用品直接放入消毒水药瓶中搅拌,那里面的消毒水早失效了。”   谢查理不跟他争辩。   直接当没听见他的话。   他用镊子夹起王向红左眼眼皮,用灯光一照,王向红下意识要闭眼。   见此谢查理便笑道:“我发现了,你的眼睛里不光有寄生虫卵,还有寄生虫!”   他握住镊子先夹住王向红眼皮,正好镊子两头一个夹着眼皮外面一个夹着眼皮里面,然后抽出筷子给众人看:   “大学生同志应该怀疑我的筷子上蘸了东西吧?你们可以随便检查,愿意怎么检查都行。”   说着他放开镊子将筷子作势要递给王忆。   王向红要碰眼皮,谢查理急忙说:“老同志你别紧张、别动弹,如果你感觉眼皮有点不舒服那是正常的,我刚才用镊子夹着它来着,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舒服。”   “不过没有夹破,所以你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   筷子没有问题。   谢查理便用筷子头在眼皮上开始轻轻的点了起来,点敲几下又摩擦,而一个护士则上来给王向红按摩太阳穴、印堂等部位。   慢慢的谢查理面色越来越严肃,最终他说道:“好了,现在应该有虫卵被我取出来了。”   他用筷子夹起王向红的眼皮缓缓翻转,筷子头又在翻起的眼皮内侧轻轻摩挲起来。   随着眼皮翻开、筷子头扫过,果然有小如白芝麻粒的白虫卵出现在红色的眼皮内部!   王忆呆若木鸡!   哪里的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把虫卵放进王向红眼皮里的?   其他围观者纷纷赞叹。   姚当兵为难的看向王忆,低声道:“王老师,你这次是眼见为实了啊!”   王向红看到众人的反应后一下子皱起眉头。   不妙!   要出事!   莫昌金最是得意,笑道:“哈哈,大学生,你这次心服口服了吧?你这下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但王忆确定这就是骗局。   他道心稳固。   王向红更是对他有迷之信心,说道:“来,你不是说我眼睛里不光有虫卵还有虫子吗?再来给我找一条虫子出来!”   他想给王忆争取个再次观察的机会。   但对方已经赢了。   谢查理淡然的说道:“老同志,很抱歉,我中午要睡午觉的,这会很困了,现在没有精力给你继续取寄生虫了。”   “何况,”他看向苏校长,“我要养精蓄锐,下午还要去给县一中的公办教师们去治疗眼睛里的问题,因为他们可是肩负着为祖国培养人才的重任呀。”   他特意在‘公办教师’四个字上加强了语气。   杀人诛心!   听到这话,不少人不高兴但也没法指责人家。   谢查理这一招挺狠的。   我告诉你你有病,我也给你治了一点,但剩下的我不给你治了,而且也没人能给你治得了!   这又是一个杀人诛心。   他的做法可以让王向红去怨恨王忆的,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谢查理就是因为王忆的无理取闹而故意恶心王向红。   王忆直直的看着谢查理。   谢查理微微笑。   露出的大金牙上散发着胜利者的光芒。   然后王忆对他说:“我知道你就是骗子,人的眼睛里很少很少会被寄生虫所寄生,会有这种情况,但很罕见,绝不可能你随便碰到一个人,就发现他眼里有寄生虫。”   “所以这寄生虫虫卵或者虫子是你放入别人眼睛里的,而你要放进去那你就必须得接触人的眼睛。”   “你的手没有接触过我们队长的眼睛,只有这根筷子和你手里的镊子接触过——问题就在它们两个里面,肯定是二者之一有鬼或者说它们合计起来有鬼!”   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掷地有声!   谢查理的微笑一下子就凝滞了,眼神都有点呆滞了。   莫昌金更是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王忆顿时心里大定。   这波,稳了!   谢查理很快反应过来冷笑着要收起镊子和筷子,但王向红动作更快,他一听这话反手就把银筷子和镊子全抢夺下来了。   见此莫昌金和谢查理一起大叫:“你干什么?”“抢劫啊,抓罪犯啊!”   王向红‘嚯’的一下子站起来。   他上了年纪可身板依然魁梧健硕。   这么猛然站起来顶着两人并怒目相视,三十年老干部的威严全拿出来了。   王忆看了他一眼,顿时相信了杀气这东西的存在。   莫昌金和谢查理吓得往后退。   王向红把两样东西交给王忆说道:“王老师,你说的对,肯定就是这两个玩意儿有问题,你来检查!”   王忆拿到后感觉筷子应该没问题,他直接检查镊子。   镊子看起来是普通镊子,但他拿手里仔细摸索了一下子,发现镊子不是一体化的,顶部单独能稍微活动一下。   这就很奇怪了。   他摸了摸按压了一下。   很轻微的‘嘎嘣’一声响,镊子两根尖头的其中一根内侧精巧的打开了个小空隙,有虫卵顿时弹了出来!   谢查理、莫昌金见此转身就跑! 第411章 天涯夜校开课了   大众餐厅是什么地方?   是王向红和王忆的地盘!   跑?   王忆真可以说一句:“我允许你们先跑三十九米,你们能跑掉算我输——哎,男的跑就行了,女的别跑了。”   两个姑娘也着急了,看到谢查理和莫昌金这两个人跑,她们花容失色同样拔腿跑。   其中一个姑娘还挺过日子,竟然想要去拿起提包再跑。   王忆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冲她痞痞的一笑:“美女,跑什么呀?怎么还拒人千里之外了?”   姑娘吓得尖叫一声。   王忆哈哈大笑。   他不是想耍流氓,是又成功抓到了一伙骗子,而且这次还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破解了这些骗子的骗局,这真是太爽了,整个人意气风发!   兴奋之下,说话难免就不太注意分寸了。   谢查理和莫昌金根本跑不了,王向红盯着他们呢,这俩人一跑他抽起烟袋锅开始追。   别看他年纪大了,可天天上山下山这脚步非常灵活,爆发力还很强。   谢查理这人平日里没什么运动量,莫昌金则喝多了酒,两人跑到门口就被王向红给追上了。   王向红甩烟袋杆抽上去,照着莫昌金的脑袋瓜子上去了——   刚才就你小子侮辱我们王老师对不对?   好,那就先办你!   他平日里可没少用烟袋杆抽人,这东西使的很娴熟,一根烟袋杆在手天下我有,如同赵云挥舞青虹剑,一下子就把莫昌金给抽倒了!   “咣!”   莫昌金捂着脑袋侧面就开始嚎啕惨叫:“啊啊啊!疼啊啊啊!”   王忆知道这很疼,肯定疼啊,王向红那烟袋杆是铜杆子,这会都抽歪曲了,肯定把莫昌金的脑袋给抽破了。   谢查理心惊肉跳的奔跑,王向红的脚步声很快追上他,而莫昌金的嚎叫声也传入他耳朵里。   这把他吓坏了,果断停下脚步转身举起手叫道:“饶命、饶命啊!”   王向红这边大气没喘三下子。   他还没有过瘾呢。   一个路口都没过,你给我整的热血沸腾干啥呢?   他指着谢查理说:“想跑是不是?行,继续跑,你给我继续跑,不准停下、你停下我就抽你!”   说着他挥臂甩烟袋杆作势要抽他。   谢查理见此吓得惊叫一声,赶紧又拔腿跑起来。   王向红追着他,他只要停下就要挨烟袋杆子抽:“跑,继续跑!”   “你不是想逃跑吗?给你机会,你给我跑!”   “停下、又停下是不是?我看你是欠抽了,使劲跑,往死里跑!”   大众餐厅里头乱作一团。   哈哈大笑的,目瞪口呆的,惶恐尖叫的,躺在地上抱着头哀嚎的……   几个青年厨工拎着剔骨刀和菜刀跑出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人跑哪里去了?同志们,跟我追!”   “想跑?跑你麻痹里我也给你抠出来!”   姚当兵就是目瞪口呆那伙人里的一个,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喝了酒的脑袋瓜子反应不过来!   不是反应不过来这专家怎么变成了骗子,而是反应不过来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这可是隔壁县城的领导专门送过来的专家、国家认证过的归国专家啊!   还有其他人也在茫然:“那那,这这这,哦,这是骗子?他不是专家是骗子?”   “草他娘的,这骗子、这骗子骗到咱们县里来了?”   “苏校长你说你读书读了那么多,不是还去外国交流学习来着吗?你怎么还能被这样的骗子给骗了?”   苏校长傻眼了。   他只能弱弱的说:“这人的西班牙语说的真的好。”   但还有人不太相信,问道:“他是骗子?不能吧?他不是能从人眼里刮出寄生虫吗?这不能吧!”   一个人拿起王忆放在桌子上的镊子给他看,叫道:“老金,你是真喝晕头了?你自己看、自己看,这怎么会不是骗子了?”   他使劲一摁镊子。   随着‘嘎嘣’一声轻响,又有虫卵从镊子一头里被挤压出来。   这镊子的构造应该跟圆珠笔很像了。   莫昌金被两个青年押过来,直接一脚踢在膝盖弯上让他跪下,呵斥道:“说,你们是怎么行……”   “别打他!”一个姑娘尖叫着扑到了莫昌金的身上,“他也是没办法,别打他,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   王忆冷笑道:“放过你们?那你们有没有放过被你们骗了的人?”   姑娘泪眼婆娑的说:“大哥,我们是骗了人,可是一个人顶多骗个一块几块的,很少有骗十块这么多的——没有多少钱,求求你们行行好、大发善心……”   “放屁!”王忆听到这话勃然大怒。   听听,此谓人言否?   他见多了老百姓连五分一毛钱都舍不得花的场景,见多了外岛渔民为了省下一毛钱两毛钱的船票宁可自己摇橹出行的事情,这种一下子骗人家好几块的已经是性质恶劣了!   这姑娘说‘没有多少钱’,他估摸着这伙人行骗不少人了,行骗数额也不小了。   而且他们行骗的时候,肯定不是这姑娘说的‘一个人顶多骗个一块几块’这么简单。   姚当兵这会有些惶恐,坐下后拿了一壶茶,自己给自己添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   这把旁边的人都给喝馋了:“小姚你给我也来一杯,餐厅里的红茶真香呀,这可不是简单东西。”   王忆给餐厅用的红茶是大红袍——虽然不是顶级大红袍,但好歹一斤也是二三百块呢,在22年这也算的上是老百姓的口粮茶了。   姚当兵这会可没有心思给人添茶倒水,他喃喃说道:“我草,怎么会这样啊?我这、这,单位让我带侨胞,我给带进治安局里了?”   王忆踢了他座下椅子一下子,说道:“行了,你高兴点吧,你今天算是立功了。”   “有句话说的好,你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些人,你也可以在某些时间欺骗所有人,但绝不可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   “这伙骗子不可能一辈子行骗不被抓,他们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所有被骗过的单位都得成为小丑,咱们现在把这伙骗子给揭穿了,你是立功了,给咱县里立功了。”   “对,”苏校长点点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伙人迟早落网,今天真得感谢王老师呀,不是王老师,我们单位今天下午就要上当受骗!”   其他人跟着说:“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们的犯罪行为迟早得败露!”   “这就叫莫伸手、伸手会被抓!”   餐厅里头闹腾腾的,然后一辆首都吉普飞驰而来,‘吱’的一声刺耳摩擦音响起,车门打开庄满仓跳下车来。   王忆看到他后笑道:“哟,庄局你真是……”   “跨国诈骗分子在哪里?”庄满仓急匆匆的问道。   王忆诧异的问道:“我们还没有打报警电话呢,你怎么知道我们抓到了一伙骗子?”   庄满仓说道:“你们没报警?那你们这条街道上的治安所怎么知道你们抓到骗子的?”   “这伙骗子是那四个古巴归来的华侨?我草,这事弄大了,他们竟然是骗子!”   王忆也不知道是谁报警了。   但随后王向红和两个治安员赶来了。   正是这两个治安员所属的治安所给局里打电话报警的。   他们看到庄满仓后敬礼汇报情况,原来王向红驱赶谢查理这人奔跑,不跑就挨打。   这曹查理不善奔跑,最后被打怕了,经过治安所的时候一拐弯钻进去了——他还挺有脑子,竟然说自己是来自首的,要争取宽大处理!   治安所得知这人冒充归国华侨行骗,深知此事性质恶劣,赶紧给庄满仓打电话,这才有了庄满仓紧急开车赶来抓人的一幕。   庄满仓先把人给全部拿下,然后将他们的证件全拿了出来。   他对王忆和王向红说道:“实不相瞒,这伙人来咱们县里后,我就听说他们的事了。”   “说来惭愧,我这个常年战斗在一线的治安人员,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问题,唉,我的查案嗅觉还是太差了!”   王忆说道:“这事不怨你,他们的证件做的非常真实,把侨联的同志都给骗过了。”   姚当兵苦笑道:“这证件都是真的呀,特别是这封介绍信——其实我们单位也怀疑过这伙人的身份,不对,应该是出于谨慎、出于工作需求,需要确认他们的身份。”   “可是他们当着我们领导的面给大使馆打了电话,确实是大使馆工作人员接的电话,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摊开手。   这事弄的太憋屈。   庄满仓查看证件,说道:“这些侨胞证啥的也很真实,看起来跟我见过的都一样。”   “确实一样。”姚当兵说道,“还有这个护照,我们领导打电话核实过的,都是真的呀,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说着说着他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伙人是骗子。   至于到底怎么回事?   想知道真相很简单,庄满仓直接拎起莫昌金问道:“你们怎么做的假证件?”   莫昌金捂着头呻吟道:“误会、领导,都是误会,我们真是归国华侨,我们不是骗子、没,嘶嘶,没行骗呀!”   王向红蛮横的举起烟袋杆说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非得给你抽出脑浆子你才……”   “别别、别打啊,别打,我说、我说啊!”莫昌金吓得赶紧惨叫。   刚才那一杆子真的太狠了,他的脑袋瓜子这会还嗡嗡的呢。   而且他挨抽部位的头皮被抽碎了——不是破了,就是碎了,被烟袋杆子暴力抽碎了。   这家伙血流了半边脸,如今是Pony马吃着花椒摸高压电线——疼麻了!   烟袋杆给莫昌金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他知道这个老头是真的会下手,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真相。   原来四个人是两对情侣。   其中他和两个姑娘中的高个子本来就是情侣,而两个姑娘是好姐妹,莫昌金联系上‘谢查理’开始行骗后,他和自己的女朋友就把女朋友的姐妹介绍给了‘谢查理’当对象。   这关系弄的王忆挺热血沸腾的。   小年轻们挺会玩啊。   四个人自然是骗子,他们的身份是行骗的基础。   这个‘谢查理’是假的,但古巴真有一位华裔名医叫谢查理,此人在刚刚改革开放后的78年回国探亲来着。   假‘谢查理’名为蒋定邦,他本是大使馆一名清洁工,为人很好学,英语、德语、法语还有西班牙语都懂一些。   蒋定邦在一次打扫卫生的过程中凑巧捡到了谢查理丢失在国内的行李箱,其中便有护照和侨胞证。   他把这证件拿给朋友莫昌金进行炫耀,莫昌金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利用‘谢查理’的身份和蒋定邦懂外语的能力行骗!   莫昌金父亲是江湖游医,医术不怎么样,但却知道一些江湖骗术,家里也有他当年走南闯北凑巧搜集到的行骗工具。   恰好谢查理这人是眼科大夫,且古巴有报纸和杂志介绍他,谢查理是带着这些资料回国的,回国后也有报纸报道过他,这些资料都被他搜集起来放在行李箱中,一起丢失、一起被蒋定邦给捡到了。   莫昌金发现资料中有一些是没有谢查理照片的,只有文字介绍,于是他们便保留了这部分资料,每到一个地方便先拿出证件证明身份,再拿出报道证明能力。   他们的证件是假的也是真的。   说是真的是因为不管侨胞证还是护照都是真实证件,说是假的自然是因为这不属于蒋定邦。   但莫昌金雕琢了假章,他们将谢查理的照片从证件上取下来,换上了蒋定邦的照片。   然后他们用假章盖住了真章印痕,连同照片重新压制出来新的印痕。   这样一来除非去大使馆或者外交部去进行详细调查取证,否则这两个证件足以把蒋定邦变成‘谢查理’。   同时他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便是古巴驻华大使馆的介绍信。   这封信可就厉害了。   蒋定邦曾经在这个大使馆上班,他跟大使馆里一名古巴籍外交官搭上了关系,这次两人行骗跟这位外交官也有关系。   他们会给外交官‘上贡’,每个月能给他分一千块。   古巴不是什么富国,这外交官对这笔外快非常上心,他偷偷给两人开了一封真实的介绍信,并且负责接听各地单位打来的询问电话,来证明两人身份的真实性。   本来按照这伙骗子的想法,他们的身份几乎没有破绽,这眼睛取虫的骗术只骗钱不害人,那他们行骗之后不会有人去对他们进行深究,他们的行骗生涯不可能翻车。   结果偏偏他们碰到了王忆……   听到这里王向红真是又骄傲又扬眉吐气,他指着莫昌金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竟然骗到我们王老师面前,还妄想骗过他?做梦!”   王东美握着一把菜刀指着莫昌金骂道:“狗日的刚才你不是笑话我们王老师吗?嘲讽我们王老师吗?来啊,你继续啊,你别他娘给我装怂,来呀,继续嚣张呀!”   “王老师你给我摁住他,我得剁了他舌头给你弄一盘五香口条……”   “可得了吧,别恶心人了。”王忆笑着摆手。   莫昌金抱着头缩着身子发出抽噎声。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了!   庄满仓严肃的说:“这件案子涉及到外交人员,性质要上升到国际问题,我必须得给上级单位进行通报了。”   “同志们知道内幕消息后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准对外说,否则我们局里是要追究你们刑事责任的!”   这会姚当兵回过味来。   他说道:“这件事情背后的问题确实很大,我也得赶紧跟领导进行反应。”   得知了骗局真相后他放松了。   这事不能怨他也不能怨他们单位上当,因为这骗术太高明了,上当了很正常,不上当才不正常!   这伙骗子能栽在他们的地盘上,的确是一桩功劳呀!   姚当兵想到这些后对王忆是感激不尽了,抓着王忆的手是真想跟他结为异姓兄弟。   王忆看出他喝多了,便哄着他让他先行滚蛋。   这孙子喝点酒没逼数,办事很不靠谱,王忆向来看不大上这样的人,所以你要跟我结为兄弟?这样还不如来找我配钥匙呢,你配不配?配几把?   不过姚当兵这人倒不是坏人,就是个不靠谱的货而已,王忆觉得这种人可以互相利用,但却不能引为真朋友。   姚当兵这边还是很感激他的。   特意拉着他的手感动的说:“王老师,你对我帮助太多了,我欠你的人情太多了。”   “以后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对我有需要,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对了,乔安全先生准备在咱们县里投资办企业了,他说办企业需要管理人员,想要办个管理班,还准备从咱县里聘请老师,一个月给好几百块的工资呢,我推荐你去上班怎么样?”   一个月几百块的工作,这是绝对的高收入!   但王忆不看在眼里,他随便弄一台金星牌彩电送到沪都去就是好几个几百块了。   但王忆把这话听在了耳朵里。   乔安全要办管理班?   这是一件大事,对社队企业颇有影响力啊。   于是他一边琢磨一边说道:“姚同志你喝多了,你要是真想给我帮忙,先弄点老普洱茶饼过来吧。”   “行了行了,大家伙都忙自己的事吧,牢记庄局的叮嘱呀,这案子不能对外乱说!”   庄满仓和治安员们带走诈骗团伙的剩下三人。   王向红去递交承包岛屿的申请书,这样王忆在餐厅吃了口饭,他直到现在才正经的吃上饭。   但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让那姓莫的给他上眼药、见面就怼他,他直接把这混蛋送进监狱!   可惜庄满仓下口令不许他们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否则王忆必须让县里人知道王老师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了那王老师有的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方式来收拾人!   王向红很快干完活回来,他们两人收拾了些通过餐厅买给学校大灶的肉和菜,一人一辆小推车出门去码头。   客船正好要出发了,他们推着小车上船,吴成军过来帮忙给他们固定小车同时问:   “这两天在咱县里闹的特别热烈的华侨名医是骗子?这些熊怂是偷了人家侨胞的证件来行骗?”   王忆听到这话呆若木鸡。   从这件事发生到现在也就半个钟头,结果事情已经传开了?   那庄满仓是警告了个寂寞啊!   他正要叮嘱吴成军保密,结果旁边有人抽着烟感叹一句:“那骗子里的两个娘们又嫩又洋气,柰子这么大、屁股这么翘,脸比卷烟纸还白,送去坐牢真是可惜了,唉,好X都让狗草了!”   语气遗憾,但不吃惊也不好奇。   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件事内情的。   这样王忆不用叮嘱了。   行了,用不了两天全县都会知道这档子事。   回到岛上的时候,天色晴朗、阳光灿烂,码头前面的沙滩上有好些社员在蹦跳吆喝着训练。   王向红看到后抽了口烟笑起来:“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挺好。”   王忆问道:“比赛快开始了吧?”   王向红说道:“还有三四天,本来早就要开始了,但咱们公社没有几个会打排球的,这比赛到时候怎么打呀?所以公社就多预留了几天工夫让咱们社员学习和练习。”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心疼:“这么多劳动力,浪费了,咱队里自己打个比赛就行了,结果现在整个公社要打比赛,唉,浪费劳动力呀!”   王忆说道:“队长,咱们不能只盯着海上那点渔获,咱们要好好利用队里的劳动力。”   “特别是青年同志们,他们年轻、愿意学习、记忆力好,我认为当务之急不该是让他们去海里展开作业。”   “因为现在海里收获不佳,让他们去海里就是一个形式而已,这才是劳动力浪费。”   这是真的。   王向红挠挠胳膊说道:“是,但也不能让他们玩吧?等到那个咱的砖窑厂开起来就好办了,让他们去工厂里干活!”   王忆摇摇头:“砖窑厂的活很累很苦,咱们社员未必能扛得住,也没必要让他们去扛这件事。”   “我的想法是动员一下青年社员,不管男女,愿意学习的晚上就来找我,我在学校里开夜课,教他们学习知识,让他们以后能成为管理人才。”   王向红问道:“学习知识是好事,但你让他们成为管理人才,这是要管什么呢?”   他一拍手摊开:“没什么好管的。”   王忆说道:“当然有,太多了。”   “你看,大众餐厅、零售队、服装队、点心队、木工队还有在筹划中的砖窑厂,我们生产队以后可以以它们为核心建起分公司,这些分公司并合起来就是我们的社队企业!”   “如果它们规模做大成为分公司,那么是不是就需要管理人员呢?”   王向红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都是在想什么呢?   但王忆的话是认真说出来的,因为他在22年可是吃够了手下人才不够的苦头,只能让墩子和邱大年帮忙随便搞搞。   考虑到22年资金来路主要是是古董文物之类,这样他可以自己负责生意主体,所以吃到了苦头却不至于很苦。   82年不一样。   82年这边工作展开的很散,以后肯定要并合起来的,社队企业的运行需要大量人才。   这些人才有的是他招聘信得过的外人,有的则是他们队里人,而且主力就得是他们队里人。   不怕把企业办成家族企业,因为它本来就是个社队企业!   当然这事急不得,王忆甚至想过,可以等过几年经济形势更好转了,他手上这批学生也初中毕业了,到时候用自己的学生当骨架来搭建社队企业的主体。   但是今天姚当兵给他透露一个消息,乔安全有心在县里办一个企业管理人才培训班。   他跟姚当兵和乔安全都有些交情,他对过去当教师没有兴趣,对送年轻社员去学习却很有兴趣。   当然人家乔安全肯定是筛选人才精英进行培育,他们队里这帮小学都没读完的人去了人家估计不肯收。   于是王忆就琢磨,他先下手在学校弄个夜校,让青年们过来上学补课,要是他们能进人才培训班,那社队企业的发展之路会顺利许多。   现在队里的生意还都是靠他掌舵呢,可累死他了。   王向红不太相信自家生产队的社队企业能成为什么大企业,不过王忆既然要让他协助组织青年学习那他肯定得使劲。   学习是好事呀!   这样当天傍晚社员们下工,王向红就在大喇叭里广播起来,把有志于学习的青年社员都给喊起来,今晚就要来学校上学了。   现在生产队的学习氛围很好。   青年们纷纷拎着板凳来教室学习。   后面慢慢的不光是青年过来,一些孩子都上学了的中年人也来了。   王忆一看来的人把一个教室都给塞满了,很满意,笑道:“队长,咱们王家的子孙都是学习的材料,你看这个学习热情。”   王向红则笑道:“他们过来学习那是因为听话,我在喇叭里说了,开夜校是你的想法也是我的赞成,他们能不来吗?”   王祥赖搓着手说道:“也不是呀,队长,我来念书学习是因为我知道念书学习是好事、管用,我以前不让我家竹子来念书是大错特错,现在我也能念书了,我肯定得来念。”   好些人点头:“就是,念书有用,有知识有文化以后出去干什么,人家都得高看你一眼。”   “对,要念书、要念书。”大胆急匆匆的进来。   王向红愕然的看着他问道:“呵,你这家伙是怎么了?你竟然也想要念书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大胆干笑道:“我是组长也是咱队里的党员,什么事都要起带头作用嘛。”   他来念书是因为被儿子给刺激到了。   王状元现在上学非常认真,学习成绩提升飞快,他回家之后动不动就用学习来怼大胆,怼的大胆很生气。   偏偏他老婆倒戈在儿子阵营了,只要儿子好好学习,那他说什么都是对的,经常跟他一起训自己这个当爹的。   还有就是大胆想学外语,儿子时不时就在家里‘叽里呱啦’的说一阵,一边说一边用古怪的眼神斜睨他,弄的他很担心这小子是在搞什么洋人的歪门邪道。   所以他要学外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跟他有类似想法的人为数不少。   一些当爹的就说:“孩子念书念的好,回家学习碰上不懂的问我们当爹娘的,结果我们啥也不会,唉,丢脸了。”   “就是,这样多损伤威信啊,所以我得学习,得学的比孩子还要好!”   “我也是这样,要不然以后没法揍他了,上次揍我家大米他还说,王老师在自然课上给他们讲了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揍他等于他揍我……我得搞懂这些。”   社员们在课堂上议论起来,很吵闹。   王忆没管这个纪律,他听的很高兴。   社员们愿意学习是天大的好事。   王向红这边也没有管纪律,他仔细的听社员们的话,听完以后回办公室拿了个凳子和本子也过来了。   王忆惊愕的问道:“队长,你来干什么?”   王向红低调的说:“我也来学习——咱们社员们都要学习、要进步,我做队长的肯定也得跟得上他们的进步速度,对不对?不能说社员们都有文化,我当队长的没有文化。”   王忆一看更乐了。   好家伙,卷起来了。   这下子真卷起来了!   夜校学习跟正常的学习不一样,王忆先给他们扫盲,让他们学习写字,学会写字之后就是学算术。   这两样是重点。   除此之外王忆就给他们开设企业管理课——跟八十年代相符的管理课程。   这年头厂子和企业的管理工作都简单,第一是要会讲道理,第二是要会带团队。   他准备从22年弄上一批成功学书籍过来教给社员,还要把枭哥‘听懂掌声’那一套教一下。   做好规划他当天晚上回了22年一趟,下单了好些书籍,同时他也买了乒乓球用品、篮球、篮球框之类的东西,是时候该给学生们的体育课增加点运动项目了。   另外他这次回22年也不是仅仅为了买书,之前买的蔬菜种子和蔬菜苗子都送到仓库了,他得赶紧处理一下。   蔬菜苗子一旦到手就得准备种植,第二天一早王忆找王向红,让他安排大胆开船去仓库接蔬菜苗子和一些散货商品。   商品中有机器,是他之前提起过的简易旋耕机,这个机器构造简单比较脆,可得小心碰撞。   王向红听后说道:“可以,正好今天大胆不上工了,他要送六子他们回沪都,这样下午从沪都回来的时候让他们先去市里拉货,正好一个来回不空船,物尽其用!”   王忆说道:“好,要是回来的早,还可以去我学校里搭建几个乒乓球台子。”   王向红听到这话来了兴趣:“咱们队里现在不是忙排球比赛吗?你还弄到乒乓球的家伙什了?”   王忆解释道:“乒乓球和球拍很简单,有钱就能买到。”   “我主要是考虑到上次买的砖头都在,队里也有水泥,那就先盘起乒乓球桌吧,毕竟桌面全靠水泥抹平,而现在这天水泥要干涸得需要点时间,现在准备好乒乓球桌,也得是排球比赛结束后才能用了。”   排球比赛开赛在即,生产队上下对体育运动持以极大热情。   他要借着这股热情劲把一些运动项目普及开来。 第412章 全队一起来种田   现在沪都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成为王忆搞钱的主要渠道了,而且搞钱很多,让他发家致富成土豪了。   这次麻六他们回去,王忆就要让他开始暗暗地卖彩电了,这下子收入更可观。   麻六在商场和黑市都打听过金星彩电的价格,目前市场上能见到的三种彩电规格中最大的24寸不能卖,太显眼了,王忆主要是往外卖14寸小彩电。   这种彩电型号是C37-401型,商场给出的定价是1150元和一张电视机票。   黑市里的价格也是1150元,不要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王忆捣鼓到的小彩电都是旧货,这样可卖不上1150元的价格,他给麻六说用1000块往外卖。   别看只便宜了150元,可麻六判断这彩电在1000元的价钱上就是能卖得出去。   黑市买彩电的绝大多数是农村来的万元户。   万元户们有钱不假,但他们很会过日子,毕竟也是从苦日子上过来的,他们买彩电有两个目的,一是观看电视节目二是带回村里显摆炫耀。   旧彩电跟新彩电一样能看电视剧,这点上没有什么差距。   显摆炫耀看的是彩电外壳,只要外壳干净崭新,那他们就可以回村跟人炫耀说自己买了一台新电视机。   所以王忆捣鼓到的电视机能满足这两个需求,加上它们价格可以便宜一百多块,在万元户中还是挺有竞争力的。   有人宁肯多花点钱也要买新电视,同样有人只要买到电视机那少花点钱他们更乐意。   沪都的生意做的红火,天涯岛的生活也是红红火火。   社员们白天备战比赛、晚上学习功课,时间一天一天过的很快。   26号是霜降。   这是个向冬迈进的日子,下一个节气就是冬至,冬天要来了。   不过上一波寒流却是过去了,这样一来外岛的温度反而比前些天有所提升。   恰好前一天大胆领着几个劳力去市里把菜苗、薄膜这些东西都给搬回来了,今天天气回温,王向红早上拍板决定要发动除学生们之外的全体劳动力来种菜。   种菜的工作可不轻快,因为要翻地。   不能说是带着蔬菜种子和菜苗去了地里撒下去、种起来这么简单,要翻地、要打垄,然后才轮到种菜。   种上蔬菜后还得赶紧浇水呢。   翻地是最重的活了,要用锄头一点一点的把土地翻一遍、把翻出来的土坷垃砸一遍。   以往这都是轻劳力中的强壮妇女们的工,但今天要抢种蔬菜,她们效率不够高,最好得强劳力上场。   大清早的吃了饭,朝阳初升,金黄的阳光遍洒大地,驱散了多日的寒意,队里老人狗子们晒的暖洋洋的一个劲打瞌睡。   而强劳力们在精神抖擞、摩拳擦掌。   他们拎着家伙什等在地头上,等着王向红给他们安排工作。   但王向红没有安排翻地的活。   他来到最大的这块田地前后对王忆说:“昨天知道要去城里领苗子,我安排弱劳力和半劳力过来收拾过杂草了,你看看,挺干净的吧?”   王忆看着点点头:“挺干净的,那咱们开工?”   王向红说道:“行,你觉得干净了能打地了,那咱就开工。”   打地便是锄地、翻地的方言了。   王祥赖习惯性的挠了挠鼻子说道:“那爷们兄弟们开始造吧?”   王向红说道:“造什么?你们拎着锄头过来干什么?回家换扁担,先去打水,把水给准备好。”   王祥赖下意识问道:“那谁来打地呀?”   王忆把小推车推过来的旋耕机给搬了下来,说道:“机器来打地,这东西打地速度快而且打的好、打的细腻!”   机器展示出来,大胆第一个凑上来问道:“这机器是打地用的?这就是旋耕机?我听广播里说过,现在东北和华北平原上打地不用人了,就是用这个家伙!”   “这是什么家伙?打地机?”   “你耳朵是真不好使,听三不听四,都说了这是旋耕机。”   王忆说道:“对,旋耕机,跟东北的不一样,那是大机器,用拖拉机拉着的,这么一亩地两个来回两分钟就能旋完了。”   听到这话好些人目瞪口呆:“啊?这么一亩地两分钟机器就能给打完了?”   “就这个小机器?看不出来呀,它应该跟磨面机一样是不是?”   王忆解释道:“我说的是大机器两分钟就能打完一亩地,不过这个机器虽然小可它是四冲程的,动力很足,人扶住了推着它往前走就行,人能推动多快它就能走多快!”   社员们迅速围了上来,很快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翘着脚的抻着脖子的,都在好奇看这个能自动打地的机器。   旋耕机用汽油不用汽油,王忆为了省事买的是四冲程机器,市场上二冲程的还得往油箱里加机油,那玩意儿烧机油!   四冲程的旋耕机是300CC的发动机,大约是30马力,所以别看这机器只有一百斤的重量,其实它的动力相当于三十匹马在拉车。   但这个动力只管旋耕机,不管往前行,得有人驱动它前行,像是大型旋耕机都是拖拉机牵引的。   王忆上午还有课,肯定不能自己当人力牵引车,于是他就找了王祥赖、大胆、王东阳、王祥海等身材魁梧的劳动力来跟自己学习使用旋耕机。   社员们哪里见过这种自动化的农具?   他们把种地叫做‘伺候地’,就是因为他们得用传统农具一点一点的收拾土地,就跟以前仆人伺候老爷一样。   于是王忆这边给机器油箱倒上汽油他们来劲了,呼朋唤友、邀三喝四,全跑来看‘会自己打地’的机器。   甚至连晒太阳的老人都知道这事要过来看了,他们还奇怪的问:   “还有自己会打地的机器?什么机器这么懂事?”   “现在机器都懂事,那个磨面机是太阳磨的,现在机器自己会打地,这是都来了咱们国家跟咱无产阶级一起建设社会主义哩。”   “这打地机好像不是太阳驱动的,它得喝汽油……”   “那它不如磨面机懂事。”   老人们聊着聊着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向红一看这一台小小的机器要吸引全队人来围观,这样农活还怎么安排?   于是他指着刘红梅说:“红梅主任你带你们铁娘子去收土豆,这土豆该收了,今天收了等明后两天过来捡一捡,到时候把地打一遍,准备用种土豆那块地搞大棚!”   王忆问道:“今天要收土豆?”   土豆是好东西,跟红薯一样,都在农业发展落后的阶段帮中国人民解决过饥饱问题。   红薯产量高,土豆则是种植频率高。   像是外岛这种不冷的地方,一年中可以种植三季的土豆,春季、夏季和秋季都能种,几乎是全年都有土豆收。   像是春季的土豆在5月成熟就可以挖,夏季土豆得在7月成熟,而秋季土豆在10月份和11月份成熟。   刘红梅喊了一批人离开,王向红又给其他的副组长或者党员安排工作,让他们各自清点人手开工。   王忆这边也开工了,他招呼几个壮劳力说:“听好了,不管使用什么机器,都要给我注意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安全,第二个问题还是安全,第三个问题他妈的依然是安全!”   他盯着几人说道:“这机器马力很大,30马力的东西,明白什么意思吧?”   “一匹马的力气是一马力,都懂。”汉子们纷纷点头。   王忆说道:“对,所以这机器动力足、力量大,它的齿轮有松土刀和开沟刀,咱们先用的就是这个松土刀,你们看看它多锋利,就这个马力这个锋利程度,要是碾到人身上什么结果?”   王祥赖上来摸了摸松土刀的刀刃,忍不住的咂咂嘴。   王忆对他说:“你要是不注意安全被这东西给弄到腿上,那你下半辈子可就等着享受你家王东竹的孝心吧,他得照顾你下半辈子吃喝拉撒和挪动了。”   王祥赖急忙说:“我可不能这么拖累我家小子,王老师你放心,我绝对注意安全。”   其实这机器也没有那么危险,它的齿轮外有个保护罩,这保护罩特别松弛,如果把齿轮摁入土中,那地面会把保护罩给顶起来。   而一旦机器脱离泥土,那保护罩就立马落下,让齿轮不能碰到人。   要驱动这机器至少要三人。   一人在后面摁着往前推,两人在前面拉扯。   当然一人拉扯也足够了,它的动力很大,旋耕的时候会很轻松就把泥土给打碎。   但两人拉拽机器是成V字型分开拉,这样哪怕机器离开地面也是往前冲,不会伤害到前面拉车的人。   王忆检查机器没问题,左手按下油泡、打开风门,右手拉了下启动把手,随即旋耕机上的发动机‘轰隆轰隆’的开始咆哮。   他现在体型健硕、肌肉发达,双手摁着扶手往下一使劲,齿轮便‘嗤嗤’的钻入泥土中,将硬邦邦的泥土给打的松散而细腻。   “走!”   他吆喝一声,前面拉绳子的大胆和王祥赖开始弯腰俯身的拖行,如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他们跟牲口一样有劲。   也非常舍得使力气。   社员们都在观望,于是两人俯下腰后肌肉紧绷,踩着土地结结实实的迈步往前走。   绳子拉的绷直,就跟一根钢筋似的。   王忆这边轻快了,只要把机器按下去就行,前面两人会拖着机器往前走。   三人大踏步前行,后面出现了细腻的土。   王向红立马一把抓下去,就跟抢钱一样。   他抓起一把土捻在手里哈哈笑道:“好家伙、好家伙,这可真是一台好家伙啊!”   “难怪邓公要科技强国,这他娘的种地都得需要高科技的家伙什呀!”   其他人纷纷上前查看情况。   他们试了试旋耕土地的深度后赞叹道:“三十公分没问题吧?这机器确实厉害,比咱打地可好多了。”   “那肯定的,队长刚才说了,这是高科技的家伙什,这是科技强国的好东西!”   “有了这个,咱以后种地那可轻松了呀,以后打地不用咱下手喽!”   这片地的长度是六七十米,挺长的,往常一个人要挥舞锄头给一个地垄打一趟怎么着也得一个钟头。   可是使用上这台机器,走一个来回也就是两三分钟!   差距太大了。   社员们眼睁睁看着王忆三人带着机器越走越远,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扶着机器越走越近。   等他们回来后有些人忍不住的鼓掌起来:“好啊!”   一个来回打完,王忆先关上了机器。   十多个人立马过来了,问道:“赖子,累不累?”   王祥赖额头稍微见汗,他满不在乎的擦了一下子说:“小意思,跟拉了一张网差不多,走,咱直接把这块地干下来!”   王忆将机器交给王向红,笑道:“队长,你来试试。”   王向红将烟袋杆别进腰带里,爽快的说道:“试试就试试——主要是个把机器摁下去对不对?”   王忆点头说是。   王向红力气可不比他小,上去开动机器也是一下子把齿轮给摁了下去,喊道:“同志们,走喽!”   三人立马向前走去,后面是松软的泥土。   地头上的社员们纷纷点头:“王老师,这机器好呀,真是个好东西。”   王忆笑道:“嗯,机器是为了解放咱们人民生产力而设计的,都是好东西。”   也有老人说道:“这个机器干活太快了,麻雀来不及吃虫子呀。”   翻地除了把泥土翻的松弛让它们更富含氧气,还能翻出虫子,岛上鸟挺多的,每当种地前开始翻地,鸟儿便会飞来吃虫子。   王忆没见过这种场景,说道:“没事,虫子可以用杀虫剂来对付。”   “但是那就抓不到麻雀了。”老人遗憾的摇摇头,“烧麻雀挺好吃的。”   麻雀现在虽然不是四害了,但也不是日后的国家三级保护鸟类,社员们挺喜欢抓麻雀回家改善生活的。   外岛人跟内地农民一样讨厌麻雀,因为外岛地少,很多人家就种了黍子、高粱,这些粮食耐旱耐碱土,对肥力需求不是那么大。   可是它们收割稍稍晚些不仅会造成掉粒,还会招来鸟害,最常见的是麻雀,哪怕在外岛也是麻雀最多。   麻雀特别喜欢吃糜黍谷等作物,又喜欢群体性生活,一飞到哪里,黑压压一大片都来,如果不及时驱赶肯定会使作物遭到损失。   这种情况下抓麻雀吃可就成了时髦,老百姓一能解决馋肉的问题二能保护粮食,一箭双雕呢。   王向红去干活了,被他先前轰走的社员们便跑了过来看。   旋耕机的高效率让他们赞叹不已。   很快机器回来了,王向红关上机器意气风发,黑红的脸膛上放光泽了。   他拍了拍机器蹲下给齿轮扒拉掉粘在上面的一点泥块,王忆说:“不要紧,这地是沙土,不会黏结多少土在上面。”   张爱萍笑道:“待会到了我们那边就不行了,我们那边是下等地,全是胶泥,肯定黏糊。”   队里土地分三等,上等地、中等地、下等地,胶泥地是下等地。   它的最大问题是不透气,下雨了泥土黏性大,甚至能蓄积雨水,等到天旱时地里又能干裂起土块来,所以种进去的庄稼遇上好年景有点收成,年景不好连种子也收不回来。   别的土地是靠天吃饭,这种土地是老天爷不给饭。   但哪怕这样队里人也视若珍宝。   王向红说道:“没事,今年有了这个好机器,待会咱把胶泥地都给反复的干几遍,一定要打的跟面粉一样蓬松了再种上蔬菜!”   王忆问道:“这样有用?”   王向红说:“绝对有用,胶泥地就是这样,你打两遍比打一遍出的粮食就是多,你打三遍五遍出的还要多!”   大胆笑道:“有了这家伙,以后收拾胶泥地就不怕了,以前最头疼那地方,泥土板结以后太硬了,哎呀,砸那里一分地使的力气和时间都够砸这里一亩地了!”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夸张了,不过说砸那胶泥地一分能砸这沙土地三分地是没问题的。”   有人诉苦说:“那胶泥地砸还没什么,记不记得前年秋天咱在那片种了好几亩的糜子?经过几次打地后咱们仔细伺候,当时庄稼长势还可以,社员们都盼望能多打些粮食,多分二两的大黄米。”   “结果秋天了、快要收割了,下大暴雨,好几亩糜子全部被淹了,二尺多高的糜子只能看到穗子啊……”   “这事一辈子忘不了,”大胆接过他的话,“当时正好秋分,暴雨又是半夜下的,为了抢收庄稼,队长领着咱们大半夜下去干啊。”   “那天晚上真挺冷的,咱当时不懂,估计也是有寒流过来了,下水的人一半是腿抽筋了。”王向红提起这件事也皱眉头。   正如大胆所说,他一辈子忘不了那晚上的活。   他是队长、是族长更是劳动模范,因此碰到这种活他都会身先士卒,并且干的比别人时间要长。   其实那晚上他也冻的腿抽筋了,但他硬是咬着牙拼命的提起腿去干。   腿抽筋的滋味难受,他只能用志愿军特级战斗英雄少云同志的事迹来激励自己:腿抽筋还能比被火烧更疼?忍着往前走,反正腿又断不了。   后来抢了粮食从胶泥地里上来后,他是真一动都不敢动了,后面整整半个月抽筋的腿一动就疼。   但他也没跟别人说是怎么回事,就说是上年纪了身子骨不结实了。   王忆听社员们说的都感觉难,摇头道:“那太遭罪了,何苦呢?”   王向红笑道:“你是没受过饿肚子的苦吧?我的好王老师,咱农民为什么被叫做庄稼人?因为庄稼就是咱们的命!”   “只要能多收点粮食、只要能让娃娃们多吃两口饭,那咱庄稼人再苦再累都得干,祖祖辈辈就是这么下来的。”   “哈哈,苦?苦就对了,地主和资本家才净想着享福呢!咱们党员是要干工作、干活的,这活啊它最公平,谁干它谁就累、谁就得吃苦,所以吃苦不要紧,只要有收获!”   说着他一挥手转过头说道:“走,再来一圈,赶紧把这里干完了去胶泥地干。”   张爱萍冲王忆招手说:“走,王老师我领你去捡土豆,都是新鲜的大土豆,今天中午你给学生做土豆吃吧。”   王忆说:“行呀,有新鲜土豆下来是吧?这样,今天队里一起种蔬菜,我给大家伙做土豆芸豆炖排骨!”   旁边的项玉环一听这话就流口水了:“哈呀,又有好饭吃了?”   王忆笑道:“对,集体活动之后就有好饭吃。”   项玉环哈哈笑道:“咱不是天天集体上工吗?”   张爱萍问她:“那咱不是天天有好饭吗?你家昨天是不是吃大米饭了?闻见香味了。”   项玉环笑道:“嗯,我侄女领着她女婿昨天去我家来着,找漏勺帮忙做了个辣椒炒鸡给他吃,就着米饭可把他吃美了。”   土豆、萝卜、大白菜,这是冬天三样救命菜。   所以队里种土豆种的也多,足足用了二十五亩,队里人家也多,分配到家家户户去没有多少。   另外土豆因为在冬天用处大,所以属于外岛的硬通菜,以往不允许买卖经营的时候,外岛流行土豆换粮食。   张爱萍给王忆介绍,说与其他的庄稼相比,谷子、高梁的成熟季节会晚一些,收割时节差不多要到寒露才行。   这时候很多生产队的田地好,都是上等地,种土豆长得快,就可以收获新鲜土豆换粮食。   她笑道:“今年可不用切谷子、扦高粱了,现在咱队里粮食够吃,都不爱吃高粱米了,真是过上好日子了。”   然后她给王忆介绍,说收拾谷子和高粱费劲,切谷子就是把谷子穗从杆子上切下来,扦高粱则是把高粱穗从杆子上拽下来。   这活不重,都是由妇女们来完成,这样这活的工分也低,切一捆谷子或者收拾一捆高粱只给两厘工分——这个一捆是大捆子。   像是张爱萍属于能干的妇女,她一天下来能切50捆,这是多少工分?10个工分而已!   当然她是轻劳力,平日里也是这个工分,问题是她是能干的那种,所以才有10个工分,像是不能干的妇女一天下来干这活可能就是六个八个工分,一下子成半劳力了!   此时已经有一些土豆被收上来了,张爱萍说:“二叔,你给王老师烧两个鲜土豆吃呀,让他尝尝咱渔家的野火燎土豆。”   土豆的产量也很高,跟红薯一样都很惊人,动辄就是亩产三五千斤,像是22年有高产土豆能达到惊人的亩产万斤。   王忆看向地里奇怪的问:“这边的地还行呀,看不出什么胶泥土质来……”   听到这话周围的社员纷纷笑起来。   王忆讪笑道:“怎么了?我闹笑话了?”   一个妇女拄着铁锨柄笑道:“这当然不是胶泥地,胶泥地还得往前走老远哩,在一片泥塘子里,这是沙土地。”   张爱萍说道:“别笑别笑,王老师是读书人,他不干农活,你们笑话他做什么?”   她对王忆轻松的说:“土豆是好东西,跟地瓜一样最喜欢沙壤土了。”   王忆点点头:“对,地瓜是红薯、土豆是马铃薯,它们都喜欢沙壤土,因为沙土地里有足够多的空气、排水性好,对根系生长有利。红薯和马铃薯,咱们吃的都是它们的根。”   妇女们便指着他对张爱萍说:“你看你看,王老师虽然不干农活,可他啥都懂。”   “王老师真是个专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他刚才那话以前城里来的专家也说过。”   “城里还来过专家?”   “来过,那时候号召咱外岛种甜菜,专家亲自来咱们生产队介绍这个情况,当时他就说咱们的沙土地适合种红薯、马铃薯还有甜菜。”   这方面王忆倒是了解,他研究过生产队的天气条件、土壤环境适合种植的作物种类。   于是他简单的说道:“是,甜菜喜欢中性或弱碱性的沙性土壤,跟咱们的土地环境很匹配,但为什么咱生产队不种呢?”   一些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妇女便说道:“咱这里种甜菜都是六几年的事了,县里建起糖厂是哪年的事来着?”   “65年,我家老大那年刚出生。”   “对,65年,然后糖厂生产需要甜菜和甘蔗之类的,咱这里肯定种不了甘蔗,于是就种甜菜。”   “后来糖厂倒闭了吧?”有年轻的少妇问道,“我记得是办过糖厂,我小时候还去捡过糖菜片片喂猪。”   张爱萍说道:“早倒闭了,现在铁器厂就是在以前糖厂的厂房里建起来的。”   旁边有火堆升起来,一名老汉往里放了些掉落在地的干树枝,看不见土豆在哪里,然后他也过来参与聊天:   “丽娃你还能去捡到甜菜片片?行呀,我们队里那时候也派人去捡来着,结果老打架,嗨,气的队长不让去了。”   王忆问道:“打什么架?”   老汉说:“甜菜片片能喂猪,就是为了抢这个东西打架。”   旁边的人比划着说:“王老师没见过甜菜片片吗?这甜菜片片是怎么回事呢?就是甜菜你要进厂子取糖分要把甜菜底下那块给片出来,一片一片的,这就是糖菜片片……”   为了抢点喂猪的东西要打架。   这就是曾经贫穷的外岛。   张爱萍往周围看了看说道:“行了,别光顾着说了,人家组里都在干活,咱不能太落后,走,咱也干吧。”   “王老师你等等,等你上课之前土豆能烧好,你拿两个土豆回去吃,到时候也给小秋老师吃一个,挺好吃的。”   老汉挤眉弄眼的说:“都能吃上。”   张爱萍笑道:“你烧了多少呀?让队长知道了肯定批评咱们。”   老汉说:“种什么吃什么,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土豆吃土豆!”   其他人听到这话更是大笑起来。   然后就开始甩开膀子继续干活。   大清早的寒气自然相对重一些,但社员们很快热了起来,纷纷开始脱衣服擦汗水。   劳动场面很火热。   张爱萍给王忆介绍,说今年出土豆轻快,因为往年壮劳力要去打地,都是轻劳力在前面用锹剜土豆,弱劳力和半劳力在后面提着箩筐摘土豆捡土豆。   现在有了旋耕机,壮劳力被解放了,他们可以来干以前轻劳力的活,轻劳力去捡土豆就行了。   张爱萍笑道:“以后要是连收土豆都有机器了,哈哈,那才是真轻快了。”   王忆说道:“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收土豆的机器……   现在美帝和苏俄已经泛滥了。   旋耕机在之前收获过的红薯田里纵横捭阖,一块块田地由坚硬变得蓬松。   然后这机器还有开垄的功能,将松土刀换成开沟刀,能够打开地垄沟,这样社员们在后面用锄头来收垄即可。   这下子生产队效率大增,社员们轻松许多。   轻松之后,社员们便有心情和余力去干点别的事了,比如烤土豆吃。   地垄头上的火堆熄灭后又过了一会,二叔上去推开了木头灰烬,扒拉开热土露出下面被高温焖熟的土豆。   正好这会社员们在休息,不少人一窝蜂地围过来抢起了土豆,有用棍子挑的,有用手刨的,弄出来拍拍灰、吹吹土就能吃。   二叔找了两个个头中等的给王忆,嘿嘿笑道:“尝尝,新出来的土豆,烧着吃很香。”   社员们吃的也很香,这些土豆上的沙土都被擦掉了,他们很不客气,直接连皮咬着吃。   热气腾腾的香气在秋风中盘旋,勾的人一个劲吞口水。   王忆吃的要仔细一些,他剥了皮咬了一口慢慢吃。   社员们吃相很豪放,有的土豆太烫,他们吃的着急热的一个劲倒吸凉气,有的是吃的着急噎住了,又是拍胸膛又是蹦跶。   跟大猩猩一样。   王东方兜着衣服过来找王忆,到了一看笑道:“哟呵,已经吃上了?行了,我这以为我们那边是积极的,没想到你们这边更积极。”   “来,王老师,这几个土豆你带回去吃。”   他是过来给王忆送烤土豆的。   王忆摆摆手笑道:“大家分了吃,分着吃、一起吃才好吃。”   这话可不是客气。   现在的土豆品种普通,虽然是鲜土豆但烤熟了也没什么好吃的,王忆吃在嘴里觉得还没有闻着香呢。   可是大家伙争先恐后抢烤土豆吃的氛围很好。   他会很快就忘记烤土豆的香味。   但哪怕很多年后他也忘不掉大家伙坐在一起扒拉着热土豆吃的眉开眼笑这个场景。   深秋的海风开始刺骨了。   烤土豆的温热却能温暖人心。 第413章 全队大动员   各个收土豆的小组都在忙活着烧土豆吃。   因为大家伙没吃早饭就来上工了。   正如社员们所说,种什么、吃什么,种了红薯那收红薯的时候便干啃,种了土豆不能干啃便烤着吃。   土豆收完后,紧接着生产队还有一个解放土豆地的活动。   所谓的解放土豆地就是在收拾土豆时总免不了遗漏和丢失,这样等傍晚下工后队里允许本队社员们自由翻地捡拾,捡到的土豆归为己有。   不过天涯岛的社员仔细、认真,一般不会挖生产队的墙角,他们白天上工收土豆的时候会反复多遍的查看地里收获,这样到了下工后还能捡到的土豆就不多了。   这就跟找红薯一样。   社员们或许能找到一些残留红薯,但多数都是小东西,放在内地都是用来喂猪的,放在天涯岛粮食少,这还是要收获了回家当菜吃的。   土豆的道理亦然如此。   没办法,生产队分到的土豆根本不够吃,捡拾土豆也算是对家里口粮蔬菜的一点补充。   这样下工后社员们对去解放土豆田的积极性还是很高,傍晚王向红一声‘下工’,在农田上工的那些社员便挥舞着铁锹、锄头在地里狠干大干特干起来。   一时之间地里是人头攒动,铁锨带起尘土飞扬,王忆打眼看过去,场面还挺壮观的。   顺便给翻翻地了。   小土豆收拾出来真没什么好吃的,有些土豆还发青,这种是含有毒性的,但社员们才不管呢,带回去照样吃。   王忆看的都挺心疼的,于是他对正在收拾土豆的这些社员说:“队里分了土豆以后,大家来门市部里领点蘸料,我教大家伙烤土豆,烤熟土豆蘸这个蘸料吃很好吃的。”   “我准备买点糖。”王东方兴致勃勃的说,“我喜欢用土豆蘸糖吃,又香又甜,美味可口啊,哈哈。”   王向红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说:“你就吃的时候积极。”   王东方悻悻地说:“我分土豆的时候也积极呀。”   分土豆是生产队的名场面了,跟分红薯一样。   今年的红薯要做成烤红薯卖了给生产队创收攒钱分红和发展工厂,因此分的少,土豆没有用处,全部分掉。   人多力量大,二十五亩的土豆田,一天就给收拾完了,还顺便种出了一垄一垄的蔬菜。   土豆用麻袋装、用地磅过称,称重之后便抬到祠堂前。   现在的傍晚很短,太阳西斜,然后便落下海里了,只剩下清冷的夜空中升起的月亮和清晰的繁星。   家家户户来排队分土豆,王向红先宣布了王忆的建议,让社员们去门市部领蘸料,然后说:“来,组长和副组长都过来,开始核对社员信息。”   社员们听到通知可以用土豆蘸什么蘸料,顿时高兴的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他们都知道王老师提议的吃法肯定好吃。   人多口杂,场面混乱。   刚从县里回来的王东喜便对王向红说:“队长,咱们队里来领东西太乱了,要不然让社员们给家里弄个手章吧。”   手章便是私人刻章,跟公家的公章相对应,手章是老百姓家里所有。   王向红说道:“就一个在名字后面划对号,多简单的事啊?还用特意开个手章?咱队里又不用跟其他队一样签字。”   “签字也不怕,咱现在都有知识了。”大胆得意洋洋的说道。   他上夜校上的很认真,而且总会找王忆去请教一句诗词或者学一句外语,比如‘呀买碟’、‘一库一库’、‘思密达’之类的,然后回去就跟大儿子阴阳怪气的示威。   现在他自认学到知识了、懂的也多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有底气。   刘红梅也说道:“没必要,咱队里社员老实正直,领过东西的就是领过,没领过的就是没领过,不会偷奸耍滑。”   “不像水花岛那些滑头,领东西不签字或者不盖章,他们就说自己没领过还要再领一份。”   有老汉说道:“对,咱队里的手章没啥用,从公社化、大集体开始,咱队里就是这样领东西,没有手章一样过来了。”   王东喜解释道:“手章的用途不光是当社员分到东西后,用自家的手章在账本上盖个章,证明把东西领走了。”   “它还可以代表社员们来排队,你们看,每次社员们来领个东西就得提前排队,浪费时间浪费劳动力对不对?”   “弄个手章到时候放地上,用手章就可以排队了,手章在队列的那个位置,到时候统一该领东西了队长你在大喇叭里广播一声,社员们过来就站在哪个位置,而其他时候该做饭做饭、该歇着歇着,多好。”   王向红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   王东喜进一步说道:“你们看,咱队里以前是不用手章,因为以前咱一年到头领的东西也不多。”   “现在又有分红又不断的领啥,频率高了、次数多了,要是有个手章是不是会方便许多?”   王向红说道:“行,这样等我去公社找石德路打一套手章,一家分一个。”   王东喜说道:“对,还是有手章方便,咱队里不是马上要建起砖窑厂吗?有了砖窑厂以后还要领砖头啥的,很多事能用到手章哩。”   提起这话题,便有社员问王向红:“队长,你一直说要建砖窑厂,这怎么没有消息了?”   王向红说道:“承包申请书已经递交给县里了,耐心的等等,等两天,县里领导们开会讨论通过后会给咱回话的,到时候咱们队里开个全体社员大会讨论一下子,就开始建砖窑厂。”   “来,开始正式领土豆了,今年土豆产量行,这红树岛的腐殖土没白用,这家伙肥料厉害,二十五亩土豆一共出了这是……”   他看向手里的账本,王忆说道:“出了十二万六千五百五十斤!”   王向红笑道:“十二万六千五百五十斤,给学校发六千五百五十斤,剩下十二万斤分给咱社员们,怎么样?”   社员们纷纷响应:“好!”   队集体的粮食按照劳动力来进行分配,强劳力、轻劳力、弱劳力、半劳力有比例,家家户户算了帐,连夜领了土豆回家。   当天晚上全队都在吃土豆。   蒸着吃、炒着吃、拌着吃,炒土豆丝的香气在全岛飘荡,家家户户都有油了,舍得在这时候炒个菜。   26霜降,28号是重阳节。   重阳节适合登高望远、思念家乡的亲人。   王忆每天都在山顶看的很远,他现在就在家乡的亲人之间,所以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   他有时候——比如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或者讲课讲到忘我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的来处。   22年的生活好像距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对82年越来越有归属感,现在在82年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因为他这个人的性格很敏感,内心缺乏安全感。   尽管他一直是在22年和82年之间畅行无阻,但他还是偶尔会担心时空屋出什么问题,导致他只能留在一个时空。   如果只能留下一个时空,他选择82年!   这个心思他已经确定了。   所以他比较少的去22年了,只有进货的时候才过去一趟,很快的把货物运送到时空屋,然后就重归82年。   因为对82年过于重视,他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总是担心自己会无法再回到82年。   82年这边好多事也步入正轨了,比如岛屿承包工作。   红树岛和防空岛的承包书都被批复下来了,因为防空岛将承担外岛第一家建筑工业工厂,县里还给予了照顾,岛屿的承包费用很低,一共是承包二十年,前五年的承包费只有一千块。   相当于一个月花不到一百块的钱便可以承包下一座岛屿来!   这真是友情价了。   红树岛的承包费就很贵了,每年承包费是五万五千元,不过县政府现在对通货膨胀还没有远见,或者说是理解不够深刻。   毕竟差不多从64年、65年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八十年代初期,国家物价变动不大,因为经济发展过于缓慢导致通货膨胀被控制的很好。   所以两个岛屿的承包费都是定额的,而不是像22年的时候承包费在次年会有涨幅。   不过关于红树岛的承包合同中有一项需要严格遵守的约定,生产队承包岛屿后不准去砍伐红树林和捕杀迁徙的鸟群。   倒不是县里现在就知道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了,而是红树岛在省里挂了号,省里有红头文件要求保护岛屿上的生态环境。   王向红这边跟县里做了汇报,他们就是想要岛上的鸟粪和土壤——实际上他都不想承包红树岛了。   一年五万五!   这价钱对他来说太高了。   他承包岛屿就是为了保障农田肥料供应,结果这一年承包费是五万五?   五万五能买多少粮食?   五万五能买多少肥料?   所以县里通知他去开会他得知这承包费后当场就傻眼了。   主要是老队长长期呆在岛上不了解行情,五万五承包一座岛屿已经是友情价了。   虽然叶长安总是表现的很大公无私,但实际上他暗地里给天涯岛使了不少力气。   王忆倒是觉得这价格不高。   红树岛面积堪比天涯岛,那上面可全是千百年来累积下的鸟粪、泥土、落叶这些东西,哪怕只是当肥料来用,一年五万五赚不回来可一万五是能赚回来的。   而红树岛的价值不是岛上能做肥料的腐殖土,是岸边肥沃的海域,为什么红树岛上停留的鸟多?   原因有多样,其中一个是周围有食物,鱼多虾多海贝海螺多!   鸟粪落入海水中肥化了周边一带的海水,养活了众多的水藻和鱼虾。   所以县里看他们承包红树岛还以为他们是要围绕红树岛四周搞养殖呢。   承包下两座岛屿,县里把购买砖窑厂所需机器的消息也送回来了,就跟王忆找林长城打听的一样。   魏崇山这人言而有信,回去后就帮他们联系了砖窑厂所需要的机器,联系了两条生产线的量,年产砖头可以达到两百万块!   但机器短时间内怕是下不来。   用秋渭水回家时候问叶长安得到的答案来说就是:“已经找过关系了,可现在挤压的机器太多,你们队里的机器过年之前能给送过来就算快的了。”   王忆觉得这时间段也行,反正把岛屿给租赁下来了,先购买砖头、水泥开始搭建砖窑厂的厂房就是。   这活需要建筑队,可外岛哪有会搭建砖窑厂的建筑队?   于是怎么开工建厂又成了一个问题!   建砖窑厂跟组织点心队、服装队不一样,这是生产队的大事,是需要全队参与的大型工作。   30号礼拜六,王向红特意组织了一场全体社员大会来讨论开建砖窑厂的工作。   除了加班加点生产比赛用运动服服装队员工,其他社员全到场了。   明天就是公社的排球比赛了,运动服已经做完了,现在是查漏补缺进行收尾,王忆把烫画机带过来了,从今晚开始给运动服现压字迹。   会场上王向红把建厂思路说了说,也把在外岛建起工厂的困难着重介绍出来,结果说的社员们纷纷退缩:   “要不然还是别干了,这也缺、那也需,咱们能建起厂子吗?”   “就是,建厂子那是国家才能办的事,需要动用国家力量才行,咱一个小生产队能办得了?办不了呀!”   “唉,现在一块砖还没有出来呢,结果就有这么多的困难了,算了吧,建厂需要的钱太多了,有这钱咱买砖头来加固一下房子不就挺好?”   嘈嘈杂杂的声音响起来,畏难情绪开始在会场上传播。   王向红拿起话筒呵斥道:“别嚷嚷、都别嚷嚷,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有点困难就要退缩啦?”   “社队企业搞餐厅、搞砖窑厂都是咱们社员代表和党员开会决定的,餐厅搞起来了,建厂的岛屿也租下来了,然后你们想要打退堂鼓?”   “不像话!”   他在群众之中有威信,让他一呵斥,社员们纷纷缩脖子,不敢再回嘴提意见。   但别人怕王向红,寿星爷可不怕。   他站起来说道:“祖宗有话说的好,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声高。”   “你王队长召集全体社员开会是讨论建厂的工作,你说的是‘讨论’,可现在大家发表意见进行讨论了,你又批评人,这像话吗?”   王向红哑口无言。   这种场合就是怕有人带头,一旦有人带头其他人立马开冲。   所以有外国人说中国人是一群羊,吃苦耐劳,容易满足,单独的时候很老实甚至很担心,可一旦有了头羊带领,那羊群敢冲狼群。   寿星爷这边率先开炮,其他社员便纷纷开口了:   “队长,主要是办砖厂跟别的不一样,这家伙得多少钱呀?咱有那么多钱吗?”   “不是钱的事,是能不能干起来的事,自从咱队里日子过好了,外对人都眼红,都等着咱队里摔倒摔个大跟头哩。”   “主要是咱们社队企业已经干的很好了,大众餐厅的买卖也红火,是不是?现在日子过好了,咱可不敢折腾呀!”   “我听人说,咱外岛不适合干工厂,以前干糖厂不就倒闭了吗?咱外岛生产砖头不如去内地买砖头,内地砖头便宜咱外岛的贵呀!”   声音嘈杂的响起,先是老人们语重心长,然后劳力们苦口婆心,最终连孩子们也嚷嚷起来。   他们都对当前生活感到满足。   有平价粮食吃,这粮食都不用打磨,可以直接用队里的机器打磨,隔三差五买上十斤二十斤的玉米或者麦子就能打磨成面粉。   买初始粮要比买成品粮更合算,毕竟买了成品粮回来还要自己打磨、自己收拾呢。   这样便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事了:“队长,你看咱队里有磨面机,所以咱买初始粮然后能变成成品粮。”   “我算过了,咱吃上成品粮比城里人买的商品粮还要便宜呢,他们一斤面粉要两毛五,咱们是两毛——甚至不到两毛,一毛七买一斤麦子,打磨出来的面粉是合两毛,但还有麸子呢?”   王向红听的不耐烦,说道:“咱们这里讨论工业呢,你怎么又说起农业来了?”   “咱们讨论的是砖头,你这说起了粮食。真是了,我们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这社员讪笑道:“不是呀,队长我是说咱现在日子过的好了,吃得饱穿的暖,对不对?咱竟然吃的细粮比城里人都要便宜,这以前可不敢想呀!”   “要满足!”   旁边有妇女说道:“咱不光能吃上便宜粮食,还吃的是新鲜粮食,隔三差五买一次粮食就行,一点都吃不上旧粮、陈粮。”   “对,不光是能吃上粮食,隔三差五去门市部还能割一斤肉呢,以前别说肉了,谁家里舍得吃鸡蛋?现在我家里一天都能匀上个鸡蛋给爷们补补力气。”   “是该满足了,这日子够好了,有吃有喝还不行?我听说王老师还要给岛上打一口水井,咱要是再有一口新水井,那日子就更好了。”   “这口水井是给蔬菜用的,前两天种蔬菜的时候有点缺水了,这蔬菜吃水太厉害……”   会场秩序又要乱,王向红习惯性的要拍桌子。   王忆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接过话筒说道:“那个同志们都安静一下,我来说几句。”   他现在威信已经不亚于王向红了,这一说话,社员们纷纷闭嘴坐下。   王忆的目光徐徐从社员们身上扫过,说道:“好日子必须要过!新房子必须要盖!媳妇必须要娶!孩子必须要有!这就是生产队以后发展路上的四个‘必须要’,一切工作都要围绕这四个必须要开展!”   “你们自己看看,现在全县各公社,从78年到今年,还有几个生产队没有盖过新房子?”   “现在码头的红布下有个箱子,你们拉开红布自己看看上面是什么,那是市里领导给咱们发的荣誉,咱们是先进生产队、是小康模范村!”   “可要是咱队里连新房子都没有,这叫什么先进生产队?叫什么小康模范村?”   有些人家对此不在意,寿星爷最不在意,他们想要反驳王忆,王忆紧接着说:   “但咱队里盖房子不是为了让外人看的,是为了自己住,为了以后给孩子住!”   “我知道你们能吃苦能受罪,这是美德,可是有条件享福就要享福,老祖宗说的好,‘有福不享,没福一样’嘛!”   “我一直跟我各地的大学同学说,我为什么要留在家乡?因为我要带领家乡的老少爷们过上好日子,让老人能享福、让孩子能念书,我要是领着你们有尊严的去生活!”   “可我现在工作做的怎么样呢?”   “做的很好!”寿星爷大声喊,其他人跟着喊,“对,王老师你做的好。”   “没有王老师,咱队里困难成球了,我家穷的拉屎都要从里面扒拉两个玉米粒出来!”   王忆郑重的说道:“不,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我还没有做到,让学生进入高大明亮、冬暖夏凉的教室去念书;我还没有做到,让老人住进干净干燥的房子;我还没有做到,让教师们有办公室办公;我更没有做到让咱们准备结婚的青年有一套崭新的婚房!”   “特别是咱们育红班的学生——他们连教室都没有,天气好就来操场玩,热的时候去屋子和树下的树荫里,天气冷了就聚在一起挤暖和。”   “但凡天气差一些他们就不能来上学了,这样我这个当校长的当的心里有愧!”   听他把老青幼三代都挨个点了一遍,社员们没话说了。   王忆接着说道:“大家对我现在的工作进展感到认可,我很高兴,但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我现在做到了什么?其实顶多是帮大家伙解决个吃喝,可能是之前哪天炖个鸡、今天用土豆豆角炖个排骨肉……”   听到这里社员们的头一下子抬高了。   有人问道:“今天要用土豆豆角炖排骨吃吗?”   王忆说道:“对,上午熬了大骨汤给学生泡饼子吃,剩下一些大骨汤今晚用来做土豆豆角炖排骨,新收的土豆、新杀的猪,我给全队弄个炖菜吃,这是我们东北很有名的一道菜呢!”   行了。   社员们对他的任何决议都没有意见了。   他们都在琢磨着怎么吃晚饭。   王忆目的达到,但他还是把生产队要执意建起砖窑厂的考虑说了说:“刚才我听见大牛哥说了,他去找人打听过,咱外岛不适合干工厂更不适合烧砖头,造价高、造不如买!”   “这事我比他、比你们都要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咱们跟内陆一些大砖窑厂比起来就是没有成本优势,人家村里就有煤矿、有泥土,这怎么比?”   “可没办法,咱们要给生产队家家户户盖新房,那就必须要自己有砖窑厂——因为砖头瓦片的需求量太大了!”   “大牛哥你有没有打听过现在公社还有大鱼岛、多宝岛它们起的新房子是哪里来的砖瓦?你们以为是随随便便带着钱就能去买吗?买粮食买肉买布都要票,然后买砖瓦就不用票了?”   “想得美哟!”   他进一步介绍道:“他们只是一家一户盖房子,这样需要的砖头少瓦片少钢筋木头少,可以找领导去批条子、要票子,然后盖起房子来。”   “领导们愿意帮忙、愿意给他们开绿灯,为什么?因为他们是榜样、是起到致富和劳动带头作用的榜样!”   “咱们呢?全队家家户户都要起新房,而且最好是起楼房,这样如果咱们自己不能烧砖,咱们怎么盖房子?”   “再说了,你们看到的是砖窑厂只能生产砖头,其实并非如此,它出产的是砖头,但可以大量带动周边行业发展、将部分农业渔业劳动力转为工业劳动力,将咱们渔村转变为工业村!”   “事情是比较复杂的,我们生产队要发展,引入工业是必须的!”   听着他仔细的讲解,社员们没话说了,寿星爷那些老头则早被绕晕了,他们更没话说。   见此王忆便把话筒还给王向红。   王向红对他点点头,满意的倚在椅子靠背上说:“现在正式讨论一下这个盖砖窑厂的用工问题,这事是大事,需要全体社员群策群力。”   “咱们庄户人家会种地会打渔,但可不会搞建筑,所以你们都发动一下亲朋好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一支建筑队。”   “咱们生产队可以长期雇佣这个建筑队,先盖厂子再给学校盖校舍、给咱们社员盖房子,他们的活少不了。”   大胆举起手,站起来说道:“这事我问过,咱县里有建筑队,但他们盖房子能行,盖砖窑厂怕是差远了。”   “所以我琢磨着咱们这样弄,找几个泥瓦匠过来,咱队里的壮劳力出一批工自己弄个建筑队,到时候咱们自己社员给自家盖房子,肯定干的又仔细又节省,是不是?”   王向红说道:“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搞建筑是需要技术的,这是技术活,咱们队里的社员能干得了吗?”   大胆挺起胸膛说道:“建筑队交给我来带,我一定带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好队伍!”   他最近在夜校的学习颇有进步,这让他自信心跟充血的鸡儿一样膨胀的厉害。   没有我王祥臭——算了,还是用外号——没有我大胆干不成的事!   他还特意把昨天晚上刚跟王忆学过的一句极有逼格的话说出来,一手掐腰、一手挥舞:“正所谓,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我不太懂干建筑,但我可以学,我有信心、有耐心,一定学出个样子来!”   全队社员哗然。   我草,刚才这说的是什么?   叽里咕噜一句话很复杂他们没有听懂,但能感觉出这句话的杀气腾腾。   这是只念了两年学的大胆能说出的话?   难以置信了!   王状元听到后一个劲的眨巴眼。   不对劲,老爹最近不揍他了,好像改了另一条路子来压制他,以前两人是武斗,现在成了文斗,而且斗争烈度很大,而且他感觉老爹好像隐隐处于上风了。   这可不行,自己得更努力的去学习啊!   王向红欣然的笑道:“好,大胆你有这个志向、这个斗志是好的,那你今晚点人,组他一个建筑队!”   后面会议氛围变得热烈而友好,全队共建砖窑厂的决议被通过,并且开始群策群力、各自付出贡献。   会议结束,王忆招呼漏勺等人去收拾土豆和腌制排骨准备做一顿大餐来招呼社员们。   这顿饭有两个意义,第一是庆祝土豆丰收;第二是给砖窑厂的建设工作拉开帷幕。   社员们各自散开,王东喜跟王向红抬桌子回办公室。   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   王向红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你就说,犯错误了?怕我批评你?”   王东喜弱弱的说:“我没犯错误,队长我发现你最近老犯错误,老是容易生气,你以前总教我说不能粗暴工作,但你现在工作有点粗暴呀!”   “你看今天,你老是发火,而王老师却摆事实讲道理,社员们现在都更信服他了!”   说完之后他又赶紧补充道:“队长我这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别冲我发火……”   王向红哈哈大笑:“我冲你发什么火?”   他顿了顿,看向社员们离去的背影,放下桌子叼起烟袋嘴吸了一口,然后说道:“这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不用多寻思,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我有数。”   王东喜想了想,又犹豫的说道:“队长,我这话说的也不太对,王老师这人不好权不好势,他并没有打算抢班夺权,我刚才那么说有点像是在挑唆你跟王老师的关系……”   “行了,都说了你不用寻思。”王向红笑道,“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他进一步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给你说一下我的想法你就明白了——一艘船正在海上航行,老船长把着船舵要是把船开的很稳,那船员们会支持一个新船长去把持船舵吗?”   “只有老船长开船摇晃了、犯错了,船员们才会心甘情愿去支持新船长、去打心眼里接受新船长。”   王东喜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一时之间有些惊讶:“队长你现在就要……”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也不用寻思,队里的事我和王老师就管了。”王向红磕了磕烟袋锅又抬起桌子,“走,回去!晚上等着吃好菜,鲜土豆鲜猪排骨还有腌豆角,这炖出来的滋味肯定好!”   生产队大灶里头滋味确实挺好的。   大灶里腌的咸菜多,其中便有酸豆角。   一把把的豆角从咸水里捞出来切成段,一条条的猪排剁成块,还有三个姑娘在忙着收拾土豆,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漏勺对于即将开始的工厂建设工作颇为期待。   他兴致勃勃的说:“王老师,我在大灶走不开,但建设砖窑厂肯定也要献出属于我的力气。”   “这样我就给工人来做饭吧,以后工人的饭也是我们给包了!”   王忆说道:“那你们估计挺累吧?”   他也上手在做菜,主要准备炖菜的大料。   漏勺说道:“没事,咱王家子孙没有怕吃苦受累的,大不了早起一个钟头,做饭就是准备和收拾费劲,其实真做菜做饭很简单的。”   王忆说道:“嗯,这样吧,你这边再招聘上两个人吧,给大灶加两个姑娘——算了,两个不够,再加四个。”   钟欣欣说道:“等我姐不在排球队当陪练了,回来加上我姐四个人够用吧?”   排球队需要运动员也需要陪练,钟瑶瑶就去陪练了。   王忆笑了笑说道:“以后四个人不够用的,你们亲戚里有没有还没找对象的好姑娘?带咱们大灶来上班呀。”   钟佳笑道:“你是想给队里解决四个婚姻大事吧。”   王忆说道:“要是能解决是最好的了,她们跟你们一样,能有看上的小伙子就凑一对,没有看上的咱队里可不会勉强。”   漏勺自信的说:“我们队里现在好吃好喝好穿,不缺粮食不缺钱,这样还能缺媳妇?”   “等砖窑厂建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是新房子,到时候更不缺媳妇了。”   “所以你们别以小人之心渡王老师之腹,王老师就是给你们亲戚家闺女解决工作,没别的心思!”   钟家姐妹的妹妹钟欣欣说道:“确实不缺吃不缺穿,特别是穿的,你们看到服装队做的比赛服没有?真好看。”   漏勺说:“明天让你姐穿给你看。”   钟欣欣洗着土豆说道:“我姐不是运动员,我们生产队可没选我们当运动员,光是队长还有文书他们家的闺女儿媳妇就凑够人了。”   钟佳心思缜密,听了漏勺的话后诧异的看向他想要发问。   这时候王东阳和王东峰拎着还在滴血的排骨过来了:“王老师,这是现杀的猪排,全用了?”   王忆指着冰柜说:“先放里面吧,之前的冻猪排已经够用了。”   他往外看看天色,又说道:“这菜是炖菜,炖的时间越长越出好味道,来,我开始先把排骨给炖上吧!”   灶台里头柴火很旺盛。   很快,大灶里开始热乎起来,肉香开始浓郁起来…… 第414章 大赛开幕   大冷的天吃一顿热乎乎的土豆豆角炖猪排,海岛的生活过的格外舒适。   日子过的似乎也更快了一点。   10月31号,星期天。   十月的最后一天。   一大清早天涯岛的码头就热闹起来。   比以前劳动力出海还要热闹。   生产队的渔船包括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全部被开走送去了相邻的金兰岛和水花岛码头进行停靠,他们自己的码头空空荡荡,迎接着外队来船。   今天举办全公社第一届乡村排球大赛。   率先到来的还不是各生产队的船,是一艘船头插着红旗的机动船,旗帜上飘着七个字:   海福县文艺宣传队。   此时天刚蒙蒙亮呢,朝阳似出未出,只有半片皎白从东方天际升起,隐隐约约的照亮了海岛的黎明。   岛上、码头上亮起了白炽灯。   王向红披着大衣站在码头上抽烟,他看到文艺宣传队的船后便收起烟袋杆对码头下、沙滩上正在忙活的社员说:“去把王老师叫过来,客人来了!”   王忆这会正搂着秋渭水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响起呼唤声,秋渭水跟过了电一样醒来。   她抬起手腕一看时间,呆若木鸡,然后赶紧伸手在王忆大腿内侧旋转半圈。   王忆嗷一下子清醒了。   外面来喊他的人不好意思的说道:“王老师,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呀,但队长让我叫你赶紧去码头,有客人来了!”   王忆顾不上回应,爬起来赶紧搓肉,委屈的说:“你发什么疯呀?”   秋渭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看看几点钟了?昨晚我说我回去、我回去,你非说外面天冷,让我先睡一觉,睡暖和了再送我回去!”   “我问你,你送啥了?!现在我怎么出去!”   外面的社员听到王忆的话,讪笑道:“不是,王老师我不是发疯,是队长让我来叫你!我叫的声音小了你没反应,所以只好大声喊了一下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秋渭水这边还要继续伸手。   王忆赶紧抱着双腿说道:“行行行,现在出去也不晚呀,你看看天还黑着呢。”   社员听到这话说:“王老师你别看天还黑着,但客人已经来了,你得快点出来。”   王忆直到这会才意识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就说:“好,我这就过去,你先走吧!”   秋渭水拉开玻璃窗上的窗帘往外看。   王忆低声说:“不用看,大迷糊早去磨豆浆、做豆腐去了,来,你让我吃一口豆腐。”   “滚!”秋渭水凶巴巴的说,赶紧跳下去穿衣服。   王忆摸了摸炕,感叹道:“真暖和,你留下继续睡一会吧,我自己出去。”   秋渭水低声道:“还睡什么睡?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先出去给我趟趟路,快点!”   王忆只好草草穿上衣裤到门口探头往外张望。   这会天色还早,大灶上倒是灯火辉煌、热气腾腾,但山顶还没有人。   今天是礼拜天,学生不来上课;而王向红又去码头招呼客人了,他不会来办公室,这样山顶自然冷冷清清。   王忆吹了声口哨回来对秋渭水说:“风紧,扯呼!”   秋渭水摸了摸火炕。   真热乎。   好,决定了,以后盖了新房子也要在家里盘一个火炕!   她出门的时候对王忆说:“以后你别糊弄我来睡暖炕了,我绝对不会再信你的话!”   王忆说道:“你要是不来,这么大的炕这么暖的温度那多浪费呀?我让老黄它们跟我一起睡?”   老黄连连摇尾巴。   狗头狂喜!   秋渭水推着他出门:“赶紧去码头看看,谁这么早来了?”   王忆出门,一阵风吹过来。   很冷。   深秋的早晨是真的冷。   深秋的早晨也是真的寂寥。   天地广阔、海洋无垠,天涯岛孤悬于之中,此时朝阳还未升起,而月亮与星辰却已隐去,抬头看天,天色墨黑,只有看向东方去看那片皎白才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凉风吹人冷,怒浪拍岸凶。   惊涛骇浪声声烈,这时候山顶正好没有人,王忆环首四顾真是感觉有一股萧瑟和孤独涌上心头。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平日里总会干农活而不细腻,可是很温暖。   他看向秋渭水,秋渭水轻声说:“难怪你不喜欢早起,太阳没出来之前,天涯岛不太美丽。”   两人在孤岛寒风中生出一样的孤寂。   这不是两人矫情,而是黑暗之中人对夜空、对大海的天然恐惧。   如果去看大灶就不一样了。   大灶里头亮着灯光、散发出热气,灯光很黄热气很温暖,相比夜空与海洋它很渺小,但能传递出暖意来。   所以渔家人才会对灯火拥有执念,王忆和秋渭水还是在岛上呢,要是出海晚归,那渔家人在一叶扁舟上随波飘荡,那时候看到一盏灯火真的是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两人手拉手下山去。   这时候到来的机动船已经靠上码头了,有一个青年举起了红旗,旗帜被风吹的绷直,海福县文艺宣传队的字样清晰的出现在灯光下。   秋渭水本来要偷偷进入王向红家里,结果她看了眼码头后很开心的跟王忆一起上了码头。   此时正有人从船上往下递一些家伙什,王向红领着几个劳力在码头上接应,还有个少妇说道:“小心、一定要小心,我们有一面大鼓有点破损了,可不能再伤害到它。”   这时候秋渭水欢喜的叫道:“小燕姐!”   少妇听到声音后吃惊的回过头来,打眼看到秋渭水后失声道:“呀,是小水?”   秋渭水笑道:“对,是我。”   少妇高兴的上来跟她手握手一个劲的摇晃手臂,问道:“小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海军文工团了吗?难道海军文工团也要来表演吗?”   秋渭水说道:“不是,我当时是借调去文工团,今年文工团离开咱们县了,于是我就离开了部队来到了天涯岛,成为了岛上育红班的教师。”   少妇笑道:“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你可好,你家里条件很优秀,怎么选择来做孩子王了?”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拉过王忆说:“这是我男人,他在岛上小学当校长,我是来投亲的!”   她又介绍道:“这是霍晓燕、小燕姐,我母亲跟她母亲曾经是同事,当时一起被下放来着,以前我没有什么玩伴,都是小燕姐领着我玩,她还教过我唱歌跳舞。”   王忆热情的跟霍晓燕握手。   这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头长发如黑缎子般束起,风吹摇晃,如雌马摇尾。   她的容貌俏媚,眼睛大而有神,水汪汪、黑白分明,人一笑眼睛也含上了笑意。   另外她还不止是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衣品也好,大冷的天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袖外翻领衣裳,里面是羊绒衫和白衬衣,看起来典雅又时髦。   他打量霍晓燕、霍晓燕也仔细看他:“小水你竟然结婚了?我的天,我、我在佛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天啊,这是个多么优秀的小伙子,竟然能让我家心比天高的小水倾心呀?”   王忆说道:“小燕姐你客气了,不是我优秀,是小水现在眼神不太好,看我的时候估计是看走眼了。”   霍晓燕笑了起来。   秋渭水好奇的问道:“小燕姐我听人说过,你之前在佛海县的文艺宣传队,现在怎么来我们海福县了?这事我竟然也没有得到消息,我刚才看到你真是太吃惊了,还以为看走眼了呢。”   她给王忆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前些年霍晓燕被调到佛海县农村,一个挺艰苦的地方。   起初她不是在文艺宣传队而是在公社里,但她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在公社干了一年后被推选为公社文艺宣传队队长,又进入县里的文艺宣传队。   霍晓燕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应该有几天没有回家了吧?我前两天刚调过来,是你、是叶爷爷把我调过来的,让我做了县里文艺宣传队的副队长。”   秋渭水愕然道:“那你还愿意?你听我爷爷提起过,说你在佛海县文艺宣传队当队长呀。”   王忆隐约猜到一些内情。   这个美丽的女人可能在佛海县遇到了什么麻烦。   秋渭水很菜,压根想不到这一层。   霍晓燕笑道:“我在佛海县待的不太开心,人事关系上遇到一些麻烦,于是给叶爷爷写了一封信,央请他帮忙把我调过来。”   “那应该平级调动才对。”秋渭水坚持的说道。   霍晓燕说道:“叶爷爷很好,起初想给我安排到治安局去,但我离不开文艺宣传队,我喜欢文宣工作,所以坚持进了你们县的文宣队,而且是负责下乡工作的一线队伍。”   王忆笑道:“看来小燕姐的文艺才能很出众了,我们队里的社员今天有眼福和耳福了。”   霍晓燕说道:“哪有?其实我做出这决定,是因为我知道咱们农村条件十分艰苦,没有什么文娱活动,连看电影都少有机会。”   “以往在佛海县,每当我们文艺队去演出时总是备受当地群众欢迎,十里八乡的人都拿着凳子赶过来看。为了迎接我们,当地村民甚至将自家的门板拆下来给我们搭舞台。”   “而且乡亲们十分热情,一个节目下来,不管我们演的怎么样,有时候我们演出失误了,可他们还是会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她微笑着看向海面,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我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也有幸走上了文宣的道路,这样我可以用自己擅长的工作给老乡们带去快乐,那我也快乐,所以我压根离不开一线的工作。”   王向红鼓掌说道:“原来这样,霍同志觉悟高呀,正是有你这样的好同志,我们老百姓才能直接接触到舞台上的表演。”   “你们来得早,肯定没有吃饭吧?走,去我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是铁饭是钢,我领你们去补充点钢!”   他负责招待霍晓燕等人,把王忆叫过来就是让王忆安排社员们将表演器材和道具带到沙滩上去,然后要在码头东边的沙滩上搭建起一座舞台。   王忆主要负责器械的安全,搭建舞台的事用不着他指挥,他也不懂,大胆过来带着人负责这件事。   此时时间稍微一耽误天色开始亮堂起来,东方天穹的皎白带上了红芒,山上山下四个组纷纷亮起灯光。   灯火潋滟,尽管海风冷冽可天涯岛却变得暖起来。   黑白秋晨变成了多彩之秋!   很快,东方海天相交处的白色中透露的橙红越来越浓烈,又有船到来,这是一个生产队的运动员提前赶来试衣服了,王忆招呼他们去山顶的办公室领衣服。   然后招待了这伙人后一个不经意,王忆扭头突然发现日出东方,霞光万里!   太阳升起后,天地间一片清朗,酒红色光芒铺盖在海面上、照耀在小岛上,一下子驱散了黑暗下的孤寂,让人变得心情舒畅起来。   又有一船运动员到来,这次是熟人,是多宝岛的船过来了,李岩京是领队,领着他们队里的运动员踏上码头。   王忆跟他是老熟人,肯定得表现出热情来——这种热情是表现给李岩京的队员们看。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外岛的牛人了,他对李岩京热情那李岩京在队里、在学校里就有面子,这点很重要。   王忆跟他握手热情的聊了几句,亲自领着他们上了山顶去办公室问:“多宝岛运动员们的运动服呢?快找出来分给他们。”   两个教室被暂时用做了换衣间,窗户用布料给挡住了,这样可以在里面换衣服。   有人换了衣服走出来,钟瑶瑶穿上后整理了一下去大灶,她妹妹看到后很诧异:“姐,你后头怎么印的是天涯岛的队伍名字?”   钟佳不动声色的笑道:“因为你姐嫁进王家了呗。”   钟欣欣一愣。   钟瑶瑶冲漏勺得意的笑道:“我跟他刚领证,王家是直接给队员奖励一身运动服,所以我赶紧嫁过来了,白得一套运动服呢!”   钟欣欣问道:“那你们啥时候领的证?这也没有消息呀!”   漏勺不好意思的说:“去县里接菜接肉时候顺便领的,嘿嘿,这次主要是为了当运动员赚一套运动服,还别说,瑶瑶身材高挑,穿运动服真好看……”   其他三个姑娘狂点头。   这衣服是真的好。   她们看了都想买一件了。   但现在这运动服还不能对外出售,生产力跟不上,只能暂时出售给各参赛队伍的运动员。   买衣服的钱之前已经交过了,于是各队的运动员登上岛屿后直接来领运动服即可。   学校的教师们负责分发运动服。   王忆领着多宝岛的一行人过去,孙征南搬出一个纸壳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说:“多宝岛?领队是李岩京老师?没问题,就是这些了。”   李岩京故作平静的说:“对,领队是我,我看看我们队里人的运动服——哈,还有我的?”   王忆掏钱给他做了一身,也给金兰岛上的毛海超做了一身,这两个当教师的家里条件差,天气冷了怕是连一身能拿出手的衣裳都没有。   李岩京看到最上面运动服上的‘多宝岛李家队’和‘李岩京’这两排黄色字迹后很吃惊。   怎么还有他的衣服呢?   王忆冲他挤挤眼说:“你是领队,肯定有运动服,是老同学送你的。”   李岩京握着衣服感受着厚厚的布料,实在是感动:“王老师这这这,我、你说你,这我、我多不好意思。”   王忆推着他说道:“行了,不用不好意思,快去换上这身衣服吧。”   李岩京高兴的抱上箱子,他身后的十几个运动员想要抢但考虑到王忆在跟前他们没好意思,便一个劲的催促他:   “快点发衣服吧!”   他们当运动员图什么?不就是图这一身衣服?   就在他们欢天喜地拿到衣服要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有早先来的运动员们走出来了。   他们都互相认识,有人便招呼道:“呀,项满银?你们来的够早呀。”   “呵,满银你这衣服穿上后帅气,不愧是当过兵的人,就是有气质,把这衣服撑的真好啊。”   “你们来的也挺早,哈哈,我们刚过来呢你们就来了……”   “快去换衣服吧,这衣服真的好,哎呀穿上真舒服,不知道什么料子,很有那个舒展性,很舒服。”   项满银领着自家队伍的运动员们往山下走,忍不住的哼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他身后的老五说道:“队长,打一场比赛给一元钱的补贴,这钱啥时候给啊?今天要是给的话,咱去他们门市部喝酒吧,他们门市部里有好肴,那个麻辣豆皮太好吃了。”   “午餐肉才好吃,上次我舅来我家我过来买了两盒,一下子都被他们干掉了!”   “你这不是屁话吗?午餐肉肯定好吃,但是它贵呀!”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过来,王忆正要下山碰上了他们。   听到项家人对项满银的称呼,王忆问道:“项队长?你们生产队重新选举了?你是队长了?”   项满银笑道:“我这个队长是排球队的队长,我们队里还没有选举,不过这次比赛结束后也就是下个月初,我们队里进行选举,不出意外我能拿下另一个队长的职务。”   王忆笑道:“这么有信心?”   项满银自信的说:“主要是对比赛有信心,我们男队应该能拿一等奖吧,到时候我带着奖状和奖品回去参加选举,肯定能当选。”   王忆愕然的笑道:“这么有信心?”   项满银笑道:“王老师我尊重您,所以就不瞒着您了——公社这次举办排球比赛算是正中我下怀,我在部队的时候是连队排球队的候补主力!”   “虽然我的能力和技巧在连队还不算最好的,但在咱们公社我应该能排上名次!”   候补主力就是替补的意思,这年头外岛称呼运动员都是主力。   主力和候补主力……   甚至连陪练都是主力——准主力。   大家都是主力。   王忆听到这话后愣住了。   坏了,王向红还期待着岛上的队伍能拿下双第一,这下子够呛了,这项满银是部队运动会上打过排球比赛的人,他在外岛不是能排上名次这是绝对的超级巨星!   对于一群业余运动员来说,这种超级巨星的影响力太大了!   后面又有一个生产队的运动员来了,他们看到项满银等人的穿着后惊奇的说:   “这就是咱们的比赛运动服?行呀,真好看!”   “哈哈,后面印着队名和人名,项满银!项满发!行啊!”   “好家伙,这衣服弄的好,猪鼻子插大葱,能充象呀!”   大家伙开开心心的聊着,话题都在这身衣服上。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王忆便跟他打招呼,只是聊的还是衣服:“王老师早上好啊,这次真是要感谢你们生产队了,给我们做这样的好衣服。”   “一点没错,真的得谢谢人家,这一身衣服才六块钱?太合算了,这是什么面料?”   项满银说:“我不是吹啊,你们赶紧去领了衣服穿上,这衣服太好了、特别有弹性,你们试试。”   “确实有弹性。”大家伙拉了拉后点头。   老五翻起衣服说:“不光有弹性,看这里面,这是什么?棉绒!穿上太舒服了,我里面就一件背心,但是一点不冷!”   新来的运动员赶紧跑步上山去领衣服。   越来越多提前赶到的运动员领到了衣服,他们好奇的打听这是什么面料,但注定一无所获。   这面料真是82年见不到的好东西。   里面的棉绒没什么,厉害的是外面这层衣料,这是四维弹面料用紧密纺工艺做出来的,有弹性、不缩水、耐洗涤、耐磨损。   但是不抗老化。   这年头一件衣服穿上十年二十年很常见,四维弹面料用不了那么久,顶多五六年就会开裂破碎。   王忆也没办法。   总不能让他们一件衣服穿到21世纪吧?到时候等四维弹面料从国外进入国内的时候结果发现大陆地区早就有这面料了,那还挺麻烦的呢。   等到七点多钟太阳彻底升起来,赶到天涯岛的渔船便越来越多了,还有客船也来了!   客船今天暂时停运,专门从主岛往天涯岛来送领导、送观众,甚至还有城里的单位来看比赛呢。   这下子天涯岛热闹的不行了,王向红也顾不上去招呼文艺宣传队,他得亲自指挥外队社员停船。   多数船不能停在码头,也停不下,而是要停在海边一字摆开。   一共两个赛场,男队一个、女队一个。   两个赛场以东西走向的码头为分割线,码头北边是女队赛场、南边是男队赛场,这样观众席分为两个区域:   一个区域在沙滩上一个区域在海里,海里就是一字摆开渔船,到时候一些观众可以在船上看比赛。   船有高有低,低矮的船在前面、高大的船在后面,这样错落起伏,能容纳更多的观众。   八点半。   县里领导、公社领导都来了。   码头上还挂上了鞭炮,王忆看到后笑的不行:“队长啊,你怎么还把鞭炮拿出来了?哪有比赛开幕式上放鞭炮的?”   王向红无奈的说:“这是他娘公社拿过来的!咱们队里哪里还有鞭炮?都放光了,今年小年放的鞭炮去哪里弄我还不清楚呢!”   王忆问道:“啊?公社说比赛之前要放鞭炮?”   “对,公社安排放鞭炮,县里安排了唱戏。”王向红说道。   这会扎起的舞台上已经开始唱戏了,从八点钟就开始唱起来了。   上午一场戏、下午一场戏,每场戏是一个钟头的演出时间,节目内容丰富多彩,有样板戏、歌舞表演、乐器表演、话剧表演等,上午要演《红灯记》片段、《白毛女》片段、《领袖的光辉》等节目。   王忆很无语,说道:“算了,以后队里再承办大型活动还是我来负责吧,我给你们弄个先进的开幕式!”   王向红说道:“这些后面再说,赶紧招呼领导们。”   领导们不太需要他们招待,叶长安来了,他亲自来镇场子。   叶长安安排其他领导入座,然后问王忆:“小水好些日子不回去看我,就为了准备这比赛,她准备的怎么样?”   王忆信心十足:“肯定能夺冠!”   叶长安喜上眉梢:“真的假的?你这么有信心?”   王忆继续信心十足:“所有我们队里排球女队的对手,我都准备好泻药了!”   叶长安哈哈大笑,给他一拳:“可拉倒吧——不过你小子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你可别乱来。”   王忆赔笑道:“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我就是开玩笑呢。”   叶长安听到这话却不笑了,斜睨他说道:“开玩笑?你开玩笑偷偷领着小水去登记领证?”   王忆一愣:“小水没跟你说这回事?”   “少装傻充愣。”叶长安瞪他一眼走开,走了几步又回来紧张的低声问,“你俩,没住一起吧?”   这个‘住一起’的意思是‘睡一起’,但老干部不好意思这么问。   王忆便顺着他的话信誓旦旦的说:“绝对没有,爷爷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这还没有办婚礼呢,我俩咋能住一起对不对?”   叶长安盯着他看,看到他这番话说的不亏心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王忆正要离开,却突然有人上来抓住他将他拉到一边去。   这把他吓一跳,一看是徐横他松了口气:“还以为碰上要劫色的了。”   徐横表情很诡异:“校长你猜对了,我想劫个色!”   王忆问道:“你有啥事要找我帮忙?直说吧。”   徐横愕然问道:“你咋知道我有事找你帮忙?”   “否则你会叫我校长吗!”   “也是。”   徐横讪笑一下,又赶紧指向舞台上问道:“那个、就是那个演白毛女的,她是谁呀?是哪里人?”   王忆恍然大悟:“你这孙子看上人家了!”   徐横跟他不一样,是个好色之徒,霍晓燕长得很妩媚,女人味很足,对他这种LSP极有杀伤力!   他叮嘱徐横说:“你别乱来啊,这是咱们县里文宣队的副队长……”   “结婚了吗?”徐横紧张的问,然后他又叹口气,“这么好的女人,肯定结过婚了,我还是换个问法吧——”   “她守寡了没有?”   王忆瞪了他一眼:“滚!”   徐横被他训了一顿怏怏不乐的离开。   结果秋渭水来找他,问道:“徐老师怎么了?刚才领队抓阄了,咱们女队要打第一场比赛、男队要打第二场比赛,得让他兴奋起来,他是主力!”   徐横、孙征南都是排球队主力。   王忆把徐横打听的事说出来,然后秋渭水说:“小燕姐没有守寡,她是离婚了。”   “她离婚了?现在独居?”王忆挺诧异。   秋渭水点点头:“嗯,是小燕姐早上跟我说的。我只知道她去了佛海县后曾经嫁给了公社主任的儿子,结果前些日子离婚了,调到咱们县里来了。”   王忆一看霍晓燕那万般风情就知道她家里肯定有事,这可是个红颜。   这样他想了想说道:“那我刺激刺激徐老师。”   他去拿了徐横的运动服回听涛居,打开烫画机又给烫上了三个字母。   然后他去这了徐横递上去说:“你的比赛服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待会你心仪的那个美女会观战,这样到时候她肯定会注意你的。”   徐横一听这话果然开心起来,他拿起衣服看向衣服前面,其他衣服前面都是‘中、国’二字,唯独他的下面还印了仨字母:   LSP!   中国LSP!   徐横疑惑的问:“王老师,这仨字母什么意思?LSP?”   王忆解释道:“我给你弄了个中英文结合更洋气,这是首字母缩写,你看LS是老实的首字母,对吧?P呢?P是英文里头people的首字母,对吧?”   徐横跟着学过英语,恍然大悟:“哦,people是人的意思,合计起来就是老实人?”   王忆说道:“对,中国老实人,你是咱外岛第一老实人!”   徐横像模像样的点点头:“这个确实,不过这也太复杂了吧?谁能明白它们的意思啊?”   王忆耐心的解释道:“你心仪的那位美女叫霍晓燕,人家是特别洋气的人,肯定特别有内涵,所以你管其他人能不能明白你这仨字母意思干嘛?你只要关注她会不会明白就行了!”   “还有我跟你说,霍晓燕没有守寡,但她离婚了!”   徐横整个人突然就充满了精气神!   好想干瘪的充气娃娃突然充上气了一样,他抬头瞪眼挺胸膛,很快变得非同一般。   王忆看呆了。   真神了!   徐横严肃的问王忆:“王老师,你找我来干什么呢?”   王忆说道:“告诉你待会要好好表现……”   “你放心。”徐横斩钉截铁的说,“你去找孙老师打听一下,我当年在南疆有个绰号。”   “人形自走炮?”   “差不多,是人行掷弹筒!”   徐横豪气的指向山下的赛场傲然说:“你看着吧,王老师,今天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大炮扣球!”   “话不多说,事上见!”   “我只留下一句话,你看着吧,谁当咱们的对手谁就要倒霉了,我他妈今天已经下定决心要痛下杀手!我不会念及同胞之谊了,我今天一定要大杀四方……”   他嘚吧嘚的开始叨逼叨。   王忆听懵了:这是‘话不多说’??   然后码头上忽然就‘噼里啪啦’的响起鞭炮声。   是比赛要开始了! 第415章 全楼出动去找人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寒流过去后,翁洲的温度便开始回暖了。   港岛路上红药巷子,陈桦两口子正在拉绳子准备晒被褥,有几个小孩在被褥之间钻来钻去,其中有他们的儿子栋梁也有朋友的儿子大平。   张冬青从楼道门口走出来,看见陈桦的儿子栋梁一边开心的钻来钻去一边更开心的吃锅巴,便逗他说:“栋梁你怎么吃锅巴?锅巴可不好吃,锅巴是鼻涕烤干了变成的。”   栋梁才五岁,在陈桦两口子单位的育红班上学,年纪很小却很懂事,说道:   “胡说,锅巴是饭做成的,做饭的灶台有火,蒸白米饭的时候米饭黏在锅底才成了锅巴,香香脆脆,可好吃了!”   张冬青听到这话哈哈笑,说:“你这是听谁说的?锅巴要是真是白米饭做的,那你爸妈会不吃吗?其实锅巴是鼻涕烤干了做的,所以你爸妈才不吃。”   同楼的小孩江流本来嘴馋,正围着栋梁转圈圈想混锅巴吃,听说这东西是鼻涕烤干做成的他信以为真,赶紧摇头往后退。   栋梁见此顿时也犹豫起来。   大平比他还要大个两三岁,已经很懂事了,便上去跟栋梁咬耳朵说悄悄话,顺手从碗里掰了块锅巴下来‘嘎嘣嘎嘣’吃起来。   栋梁便急忙捂住碗又对张冬青说:“冬青叔,我爱吃锅巴,你说锅巴是鼻涕烤干做成的,那我叫上咱街道的小朋友去你家门上抹鼻涕,你到时候给我们烤锅巴吃吧。”   这话绝杀了。   张冬青赶紧说道:“嘿,我刚才逗你玩呢,你今天怎么变得鬼机灵了——噢,是这个小孩跟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   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大平问:“陈桦,这小子是谁家的?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劲。”   陈桦拍了拍被褥说:“是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子,他家老家在福海的外岛农村,现在一家子来城里干饭店了。”   “前几天天气冷,孩子在海边的板房里住不成,就让他来我家借住了,你这几天没在家是吧?要不然你早碰上他了。”   张冬青说道:“没在家,去湖建出差来着,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我听说前些天咱们这边天气很冷?哈哈,湖建那边很暖和。”   同楼的肖亚军也出来晒被子,他在街道的两棵树上系根绳,麻利的摊上被子说道:“算你运气好,前几天确实冷,就你那个漏风的房间?那晚上能冻掉你牛子!”   张冬青哈哈大笑:“冻掉你好赶紧捡走安自己身上是不是?我小伙子不怕冷,一楼的盛大叔才怕冷呢。”   “今天天挺好,盛大叔怎么没出来晒太阳?”   听到这话陈桦两口子停下敲打被褥的活,说道:“对,盛大叔好久没出来晒太阳了,怎么回事?”   肖亚军说:“他去外岛了,应该是去山花婶子老家了,我记得上次他要去的时候碰上他们来着,还问了问,他们说的就是去山花婶子老家。”   张冬青听到这话认真起来,说:“你确定吗?他去几天了?”   陈桦想了想说:“日子可不短了,寒流来之前去的吧?反正自从寒流来了就没见他出来晒太阳。”   肖亚军说:“对,就是寒流来之前的事,日子确实不短了,十天八天的是有。”   张冬青皱眉问道:“这不对吧?他是去干什么?为什么这么些天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   这时候隔壁单元楼有衣着单薄老旧的汉子扛着一张竹床出来。   他靠着南墙放好,阳光正好照在上面,然后楼道里钻出俩瘦猴似的小孩,带着毛笔字练习本扑上去,趴在竹床上准备描摹毛笔字。   肖亚军见此跟他搭话:“二猪外面风不小,你怎么让娃出来写字?”   汉子二猪讪笑道:“我租的是个北间,又冷又潮湿,现在天气回温了,让娃娃出来晒个太阳。”   看着那两个趴在竹床上认真写字的瘦孩子,陈桦的妻子乔静静爱怜的问道:“二猪哥,大团和小团的学籍解决了?他俩入学了?”   二猪愁眉苦脸的摇摇头:“唉,学籍哪那么好解决?我是农村户口,工作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在城里也没有房子是租了间工具房,这样孩子学籍怎么解决?”   “现在就是学校有老师心善,让他们俩去借读……唉!”   天气好他不想提这些忧愁事,便抖擞精神转移话题:“我刚才听你们说谁出事了?呀,冬青你回来了?好几天没见着你了。”   张冬青说道:“二猪哥,我们在说我们这单元102的盛大叔,盛大叔去他那个保姆的老家了,去了得十天半个月呢,结果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事情不大对劲。”   二猪说道:“对,盛大叔确实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原来他是去山花婶子老家了?他老人家怎么去住那么些日子?”   张冬青说道:“对呀,我们也纳闷!哪有去保姆家里住这么久的对不对?会不会有事呀?”   二猪抽出一包经济香烟分发给他和陈桦,说道:“能有啥事?”   张冬青凝重的说道:“我这次去湖建的省会出差听说了这么件事,你们可能不了解湖建那地方,他们那里很多人出国去打黑工,去资本主义国家发财。”   “然后资本主义国家咱们都知道,人心坏呀,资本家剥削工人、资本走狗白人们欺负黑人兄弟,这样有些湖建人就学会了这一套,他们回国便用在资本主义国家学到的坏心眼法子去对付一些老实人。”   “其中有一件事是这样的,就是湖建省会有个老干部,他老婆死的早,去年刚娶了个老伴。”   “结果他娶了老伴以后身体越来越不好,今年中秋节前突然一命呜呼了,没能吃上今年的月饼。”   “他老伴痛哭流涕呀,当时看的左邻右舍都感慨,说这老干部命不错,临死之前还找到了个真爱。”   “可是老干部的孙子是个医学院大学生,他回来参加爷爷的追悼会,遗体告别的时候发现爷爷的情况不对,于是他当场掏出一根银针刺进爷爷喉咙——你们猜怎么着?”   结实魁梧的二猪紧张的问:“怎么着了?他爷爷又活过来了?”   张冬青翻白眼:“二猪哥你这净瞎说了,是他孙子抽出银针一看,银针漆黑,就跟你儿子那毛笔一样!”   陈桦叫道:“银针能试毒,老干部是中毒死的?”   “对!”张冬青说道,“后来治安员同志抓走老干部后边娶的农村老婆,这一查发现是有一伙人看老干部鳏居多年又有钱又有票,便起了心思想要抢夺他的家产。”   “于是他们去农村弄了个老太太先去把这老干部迷了个神魂颠倒,慢慢的给他饭菜里下毒,让他死于慢性中毒。”   “这样家里的财产便名正言顺的归于他的老伴,归于了这伙人……”   二猪说道:“真狠心啊。”   陈桦扶了扶眼镜感叹道:“二猪哥你是在工地抹泥沙抹傻了?冬青说这事不是为了说明现在那些黑心人多狠心,是在提点咱们小心盛大叔也遇到这样的事!”   二猪一怔,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山花婶子假意给盛大叔当保姆,现在把他骗走抢占了他的家产?”   然后他又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你们都是坐办公室的,不像我是农民、在工地上接触的又都是农民和工人,所以你们听说的事情没有我多,像是冬青说的这种事在农村可不少啊,这叫吃绝户!”   陈桦的妻子乔静静着急的问道:“这可怎么办?”   肖亚军迟疑的说:“你们是不是太紧张了?这事不太可能吧?山花婶子咱们都了解,那可是个好人哩……”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张冬青凝重的说,“就拿湖建那件事,老干部死后他后娶的那老伴可哭晕了好几次呢,你能想象就是这老梆子害死的老干部吗?”   肖亚军摇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错,但眼睛是人通往心灵的窗户,山花婶子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再等几天看看吧?”   “还等?”张冬青严肃的说,“这已经十天半个月了,马上就要二十天了,再等下去这事的线索会越来越少!”   陈桦说道:“要不然这样,咱们先报警吧,听听治安员同志怎么说。”   肖亚军嘀咕道:“这真是太大惊小怪了,要是盛大叔没事呢?咱们这样报警算什么?算是浪费治安员同志们的精力呀。”   “对,这好像叫报假警?”一个顶着大波浪卷的姑娘听了一会后开口说道,“报假警是违法犯罪!”   他们看向大波浪,乔静静看着她的发型露出羡慕的表情:“咦,美丽,你你什么时候烫头了?”   梁美丽得意的甩了甩黑长发,顿时大波浪摇晃起来,看起来整个人更是妩媚:“昨天刚烫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乔静静点头说:“对,真好,特别潮流、特别时髦,这怎么烫的?我们单位的小冰家里前几天因为天冷升了炉子,她用铁筷子给自己烫头发,结果烫糊了……”   “嘿,你俩干啥呢?这里讨论盛大叔的生命安全呢,你俩怎么还讨论上烫头发了?臭美!”二猪说道。   梁美丽和乔静静对视一眼,凑到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张冬青说道:“这种事靠不住娘们,还得是咱们爷们来解决——要我说其实也不必报警,咱们去找一单元的葛大叔,葛大叔家里两个儿子都是治安员,他以前又当过兵,肯定有主意。”   “对,去找葛大叔。”其他人纷纷点头。   葛大叔家在一单元的101,他们敲门后一个少年来开门,然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啪啪啪……”   少年说道:“叔叔你们是来找我爷爷的吗?我爷爷正在给他们单位算账呢,你等等。”   客厅贴南窗放了张三屉桌,葛红星正戴着眼镜在飞快的拨弄算盘珠子:“啪啪啪……”   葛红星的老婆正在踩缝纫机,随着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件印花的老床单落下来,碎掉的边缘又被线给打起来了。   几人稍微等了一下,葛红星放下算盘过来问怎么回事。   张冬青把事情经过和猜测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盛大叔都消失二十多天了,没见到人也没见到消息,我们非常担心他出事。”   “确实该担心。”葛红星凝重的说,“外岛农村还是挺乱的,解放前经常有人来城里绑架,绑了人带到海上,杀了往水里一扔喂鱼吃,神不知鬼不觉呀!”   “不过满山花那大妹子我见过几次,确实不像能干这样事的人。”   二猪说道:“对,叔,所以我们拿不准这事是怎么回事,就找你来问问,你看你给国家培养了两个治安员,你又是一名部队转业的老党员,见多识广,我们想让你拿主意。”   葛红星说道:“这件事还没有谱儿,直接去报案不合适。这样,谁知道满山花老家是哪里?咱们去走一趟!”   二猪等人摇头。   陈桦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是海福县哪个公社……”   “海福县长龙公社的。”葛红星的老婆接话说道。   她拿起缝好的床单甩了甩,看到没问题,便停下缝纫机用一块白布给罩了起来。   收拾好缝纫机,折叠起床单子,老太太又端起一个簸萁开始挑选蚕蛹。   农村种桑树养蚕的人家很多,有些城里的妇女便自己买来蚕茧进行抽丝,然后现在有些个体户买了小纺织机给主妇们织布。   这样主妇们自己买蚕丝抽丝、自己脱胶烘干,然后再自己去织成布,不光造价低,而且还不受布票的限制,可以给家里人多做两身衣裳。   听到她的话,陈桦急忙点头:“对对对,满山花婶子是长龙公社的,至于是哪个村庄生产队我倒是没注意,红星婶子你记得吗?”   葛红星的老婆摇摇头:“不记得了,就知道她男人姓王,她好像有个子侄啥的当老师,每次听她提起这个王老师都骄傲的不得了,仿佛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青年。”   张冬青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一个农村教师能是厉害青年?那么他这种城里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得算是多厉害?   大概知道信息,葛红星换了老军装、戴上老军帽领着他们出门直奔码头。   然后陈桦、二猪去叮嘱自家孩子不要乱跑老老实实回家,叮嘱完了陈桦猛的一拍脑袋:“大平,你老家是不是长龙公社的?”   大平说道:“嗯,是,我家是长龙公社钟家岙的。”   陈桦急忙对其他人说:“咱们找到一个当地人当向导了,走,去码头去找我那朋友,他叫钟金柱,跟满山花是一个公社的,通过他肯定能打听到盛大叔去哪里了。”   一行人赶紧坐车去码头。   今天是礼拜天,出行的人多,无轨电车挤得满满当当。而车子上路后,路上自行车也多,售票员只好拉开窗户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小红旗。   到了东码头陈桦带路找到一家小饭馆,饭馆门口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供应鲜肉水饺,二角五分钱一碗。   看到这价钱二猪拔不动腿、走不动道了:“呵,鲜肉水饺才要二角五分钱一碗?咱们要不要先吃一碗水饺再走?”   陈桦说道:“金柱是个聪明人,他很会做生意,二角五分一碗的鲜肉水饺顶多是里面有鲜肉,你以为是肉蛋饺子?纯肉水饺?”   “做梦呢!”   他去喊出来钟金柱,把满山花和盛大贵的情况说了说。   钟金柱擦了把脸说道:“满山花这个名字我很陌生,没听过,不过她的子侄是王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王老师。”   “你认识一位王老师?”葛红星沉着的问道。   钟金柱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早就敬仰他的大名,实际上我们全公社的都知道他大名,如雷贯耳呢!”   他瞅了瞅葛红星的气质和穿着,猜出这是一位老干部,跟这种人打好关系对自家生意大有裨益。   于是他便热情的说:“这样,有名字跑不了,那我领你们去公社打听打听,一定能打听到人。”   东码头距离客运站不远,一行人又买了船票去往海福县。   这趟行程挺远,等他们到了县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钟金柱下船后在码头搜索,看到不少人扶老携幼的上客船,于是他找个人打听问道:“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肩膀上扛着儿子的中年人笑道:“去天涯岛,天涯岛上有排球比赛,可好看了,我们上午去看过了,下午还要打比赛,我们下午还要去看。”   “让你带着吃食去看比赛,你非不带,现在谁家出去玩不带上吃食?”他旁边的妇女忍不住的责备他,“去公园过个礼拜天还知道带上点饼干、汽水、面包,去看比赛却不带,真是的!”   中年人不爱听老婆的嘟囔,板着脸飞快的走了。   几个人听到了他的话,二猪心动的说:“有排球比赛?这太好了,咱们去看看吧?”   “看个屁,咱们是来找盛大叔的。”张冬青说道,“盛大叔都快丢了一个月了,你也不担心他?亏当初还是盛大叔给你介绍去中建上班的,要不然你个泥瓦匠能在城里落脚?”   二猪涨红了脸:“我怎么不担心盛大叔?不过排球比赛现场人多,我寻思着到时候打听满山花这个人……”   “满山花?你们打听满山花干什么?”码头旁边一艘船上抽烟的船老大插嘴问道。   听到这话,几人满脸惊喜的看过去。   钟金柱急忙俯身伸手去递烟:“同志你好,我叫钟金柱,钟家岙的……”   “清凉岛钟家岙?”船老大接过香烟问道。   钟金柱说:“对,你知道满山花这个人吗?”   同船一个青年渔夫问道:“满山花?这是谁啊?听名字挺耳熟的。”   船老大说道:“王家销售队的王东峰他娘,他娘不就叫满山花?前两个月他经常过来托去市里的船给他娘捎东西,他娘在市里给个退休老干部当保姆吧。”   “对,就是她!”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很激动。   找到正主了!   钟金柱问道:“王家销售队?这样的话满山花是天涯岛王家的人?”   船老大说:“对,不是王家的能是谁家的?”   葛红星挥手说:“那老盛应该在天涯岛上——真是大桥修到家门口,桥到家了!”   “那客船不就是去天涯岛的?走,赶紧走,船要出发了!”   几个人坐上客船,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关于天涯岛上生产队的生活以及今天排球赛的讨论。   氛围火热,议论纷纷。   听着他们的对话,葛红星沉着的对其他人说道:“经过我搜集到的信息来看,盛大哥的情况应该比较乐观,这个天涯岛上的生产队好像很不错,他们没必要干违法犯罪的事。”   肖亚军说道:“不只是不错,好像太好了,全生产队通电、吃饱饭穿新衣,学校给学生管饭管衣裳管鞋子,生产队内有新型渔船,县里有饭店,他们社队企业还有好几样生意——”   “这不得是外岛的先进模范村吗?”   陈桦弱弱的说:“绝对先进,他们生活有点太好了吧?”   “这生活确实好,都要比我家好了。”二猪说道,“我家也没法子隔三差五就吃炖鸡炖猪肉呀!”   张冬青冷静的反问道:“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这么好?”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那边那几个人的话?这天涯岛去年穷的都吃不上饭了,今年却突然有这个有那个,这事有没有挺反常的?”   陈桦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张冬青说道:“事情涉及到盛大叔的人身安全,我们要小心假设,大胆求证!”   “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葛红星说道。   就在他们议论声中,有人指着前面说:“天涯岛到了,不知道下午的比赛是不是开打了。”   一行人急忙往前看去。   蓝天之下、碧海之上,一座岛屿矗立在他们视野尽头。   随着客船靠近,岛屿上的情景越来越近。   时间是深秋,已经快要入冬,岛上的山林远看过去依然绿意盎然——   这是山上的青松和柏树所撑起来的颜色。   但松柏的绿色终归比较淡然,比不上梧桐树、槐树、柳树这些大叶片树所能带来的绿意那般茂盛。   客船靠近岛屿后,他们看到了山腰、山脚下的房屋,看到了山上更多已经枯萎的树木。   然而这岛屿一点不萧瑟。   家家户户门口有晒起的鱼鲞和虾干,码头前的沙滩上有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行人,而在码头外则有渔船高低起伏的排列着,船上的人也是摩肩擦踵,打眼一看这岛屿比城里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透过人群头顶看向沙滩,沙滩前后各有拦网和赛场,两男两女四支队伍正在捉对厮杀!   不管男女运动员身上穿的都是崭新板正的运动服,身后还印着字,有生产队名字也有个人的名字和号码——   跟电视里的比赛一样正式。   四支队伍战况焦灼,龙腾虎跃、你来我往,岸上和船上的观众不断发出鼓掌声和叫好声。   太热闹了!   除了运动员和观众,岸上还有几个摊位。   有的推着方方正正的铁箱子不知道卖什么,有的用小炉子和炒锅在卖炒花生、炒栗子,也有的在卖爆米花。   这些显然是个体户,另外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大师傅站在三轮车后面,他们应当是国营店铺派来的营业员。   三轮车上东西多,各种糖块、汽水、饼干、罐头等等,车上还放了钱匣子,时不时便有人过来买点东西,不管是个体户还是国营店铺的买卖都挺火热。   二猪喜欢看比赛,什么比赛他都喜欢看,于是赶紧站起来翘着脚尖看沙滩。   而肖亚军问张冬青:“冬青,这情况你看到了,你觉得就算盛大叔被他们给绑了,咱们能把他给救出来吗?”   “救?救个屁!我看到盛大叔看比赛的热情比我还高!”二猪骂骂咧咧的说。   张冬青急忙问:“啥意思?”   二猪指着岸上观众席前面说:“自己看啊,盛大叔就在这里,他正在这里看比赛呢!”   几人打眼看过去,张冬青搓了搓眼睛问道:“盛大叔在哪里呀?我看不清,我是近视眼。”   葛红星眯着眼睛说道:“嗯,老盛就在这里,他还真是来做客了——你看看你们闹的是什么事!”   客船停在码头,船上的乘客急匆匆下船。   有穿着仿三片红军装的民兵在维持秩序,他们背着枪、系着武装带,脚上踩着绿胶鞋,举止彬彬有礼、说话温和客气,简直就是人民子弟兵的姿态。   这种地方的人能干绑票的事?   葛红星怒视几人,几人纷纷怒视张冬青。   张冬青委屈的说:“我也是为了盛大叔着想呀,谁能料到盛大叔出来做客一个月没有回去?”   二猪着急的说道:“你们批评他吧,我得去看比赛。”   他要往前挤,有民兵拦下他客气的说:“同志,请遵循观战礼仪,你看你个头这么高,还是站在人群的外部区域吧。”   二猪想近距离观战,他灵机一动说:“民兵同志,我跟盛大贵同志是朋友。”   “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他的,他来你们岛上做客一个月了,我是他的邻居,很担心他,所以来看看他的情况,我想进去当面跟他聊聊。”   他看到了盛大贵在观众席最前面,而且还有女青年负责推着他的轮椅,一看就知道他在岛上待遇不错。   民兵疑惑的问道:“你跟盛专家是左邻右舍?”   二猪说道:“对,我们几个都是,所以你看……”   “那你们等着,我去把盛专家叫出来。”一个民兵很快出发挤进人群中。   二猪傻眼了。   其他人也挺傻眼的:“盛大叔怎么成盛专家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跟咱猜测大相径庭啊,好像不是这生产队的绑架了盛大叔,是盛大叔糊弄他们说自己是什么专家、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获得了他们的热忱接待?”   葛红星听到张冬青的新猜测说道:“行了你快别猜了,整天瞎猜些什么事嘛!”   “走,去他们山路上等老盛出来。”   不多会,民兵们推着盛大贵出来了。   轮椅不好上山路,盛大贵拿起架在轮椅后面的四脚拐棍站起来走了上来。   他看到几人后笑道:“哈哈,老葛、二猪、小陈、小肖、小张,你们也来看比赛了?”   “你说你们看比赛就赶紧看呀,怎么把我给叫出来了?哎呀这比赛正打的激烈,可不能错过精彩场面呀!”   葛红星无奈的说:“我们不是来看比赛的……”   他把几个后生的推断说出来,盛大贵听到后很惭愧:“哎呀,这事怪我、得怪我!我自从来到天涯岛是乐不思蜀啦,竟然忘记给你们写一封信,真是得怪我!”   “乐不思蜀?”张冬青很震惊,“你来了农村乐不思蜀?”   盛大贵笑道:“你这小子可别小看农村,现在农村才好呢,我以前在城里顶多出去晒个太阳看看人家下棋,来了农村呢?”   “今天集体收红薯、明天集体腌咸菜、后天集体收土豆,还有这样的大型比赛,这可比城里好太多了!”   张冬青弱弱的问:“那你在这里吃啥?你让他们帮你去城里买粮食吗?”   盛大贵说道:“在这里吃啥?吃的可太好了!地里啥都有,天天有大鱼大虾大螃蟹,日子过的太好了。”   “看我这个肚皮,”他掀起衣服给几人看,“肉比以前多了,我来这些日子至少长了三斤肉!”   葛红星点点头说:“确实胖了一点,而且你老盛的脸色比以前好看多了,红光满面呀!”   盛大贵笑道:“这是因为我精神状态好,在这岛上我的日子过的太好了,岛上有农田有粮食,养鸡又养猪,每天二两小酒,到处都有人聊天、有人招呼,日子真是乐无边啊!”   “我以后基本上不准备回城里了,以后我那个房子要是住进人去你们别吃惊,我准备把它借给生产队用,生产队经常有人去市里,为了省住宿费他们总是连夜回程。”   “我跟他们说过了,以后就住我那里过夜行了,我要留在生产队!”   葛红星听到这话很吃惊:“你留在生产队?你要上山下乡啊?”   盛大贵说:“对,响应领袖的号召,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实不相瞒,他们生产队要建一座砖窑厂,我恰好是这方面的行家——咦,二猪,你也来了?”   正在翘着脚看赛事的二猪漫不经心的说:“嗯,我来了,我肯定得来呀。”   盛大贵笑道:“行,你来了别走了,你是个好泥瓦匠,恰好生产队现在缺个泥瓦匠,你留在这里吧。”   二猪随口说:“好。”   “好个屁。”张冬青急忙拍了他一巴掌,“你被比赛给迷了心窍?盛大叔让你留在这生产队、不回城里上班了!”   二猪一愣,急忙说:“哦哟这可不行,我还得去上班呢,我家老大和老二还得念书呢。”   “盛大叔你知道,我只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不是正式工人,好不容易才把老大和老二送进学校里……”   “对,我知道你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人所以才让你留下,你相信老叔我,我还能害你吗?”盛大贵语重心长的说。   “至于你家大团和小团的学业?那就转到这岛上的学校来吧,大团小团在城里上学是借读,什么都不方便,在学校恐怕还受到城里娃娃们的欺负,来这岛上上学吧,这里师资力量很强、教育水平很高,他们来这里念书更能成才!”   听着他的话,几个人迷惑的看向他问道:“盛大叔你是被这个海岛给迷了心窍吧?”   “就是,这怎么可能呢?”   盛大贵对二猪说道:“当初你老婆在市医院去世,你领着大团和小团都要流落街头了,是不是我找关系把你介绍给中建工地的?”   二猪点点头。   盛大贵说:“那你信不信我?我已经给你介绍了这生产队的一些好,但它真正的好比我介绍的还要好十倍!”   “你要是相信我是为你好,二猪,抓住这机会留下!对你对孩子都好!”   二猪迟疑了一下,为难的说:“盛大叔我信你、肯定信你,不过你这说的太神了,要不然你仔细说说吧,要是这生产队真的好,学校也好,那我当然想来这里上班——可他这里有班吗?”   盛大贵坚定的说:“有!这里有社队企业,他们刚成立了一支建筑队,你来了我举荐你当建筑队的技术员和瓦工负责人,绝对让你日子过的比城里更好!”   二猪嘀咕说:“要是日子能比在城里过的好,那我肯定就留下了。”   张冬青等人呆若木鸡:   咱们来找人,结果人没有找回去,反而又搭了一个进来?   【1982年11月】寒风吹得天涯暖 第416章 人人有奖   岛上举办比赛,王忆走不开,要不然他得准备回22年一趟了。   他对排球比赛没什么兴趣,于是便专心进行后勤保障。   王向红喜欢看排球比赛,于是他去负责了一线工作。   天涯岛的男队和女队在当天就有比赛,两个队两场比赛,干脆利索的干掉了两个对手全部晋级!   不管男子组还是女子组的队伍都是46支,于是46淘汰一半后是23支队伍,23支队伍抽签出来一支晋级组,另外22个队伍再打11场比赛。   这样12支队伍继续晋级——这叫十二强。   十二强之后进行六强赛,六强赛出三支队伍是前三名、第四到第六名,前三名和第四到第六名的排名就要进行循环赛互相打。   前三名之间要打三场,第四到第六名之间也要打三场,然后以积分决出冠军、亚军和季军,以及四五六三个名次。   因为时间紧、比赛打的着急,赛事采用的是三局两胜制。   一局比赛时间是8分钟,基本上不管男子组还是女子组都是一小时能打个三四场的样子,第一天就能打完第一轮淘汰赛。   时间安排上是第二天决出六强,第三天上午是六强先分出胜负手决出前三和四五六两个组,然后四五六是上午打循环赛,冠军争夺赛则在下午展开,成为三天比赛的重头戏。   第一天的比赛打完,参赛队伍的实力都展现出来。   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大约对剩下球队的实力有所了解。   首先是天涯岛男队很厉害!   徐横和孙征南都会打排球,另外生产队前几天临时抱佛脚抱的很厉害,秋渭水天天率领他们训练,而漏勺又在大灶给他们白米肥肉的伺候着,一个个精力旺盛、杀气腾腾。   特别是徐横,真是个扣将,排球落到他手里往往就是雷霆万钧的扣球!   简直不可阻挡。   其威猛之势看的县里和公社的领导一个劲鼓掌,叶长安几次高呼‘虎将啊’。   其次是相公岛男队更厉害!   项满银无愧于连排球队候补主力的身份,他实力几乎是最强的,下午他们跟水花岛的队伍打比赛,直接2-0剃了对方光头。   这个光头是最干脆利索的,水花岛一分没得,项满银总是以最快速度拿下比赛——   全场比赛所有得分点都是他的,可以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干掉了水花岛一支队伍。   这样强悍的实力让王向红大为忌惮。   也就是王向红没有拜入陈鹤皋门下,否则他今晚肯定得找泥头车创项满银一个伤筋动骨。   有项满银这种对手,这仗没法打!   但徐横不这么看,下午比赛结束王向红忧心忡忡的说出对相公岛男队的担忧时,徐横鼓着胸脯子傲视他们,眼神睥睨天下、表情冷漠无情,说:   “项家生产队?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王向红说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徐老师,项满银这个同志我知道,他在我们连队的时候是体育健将……”   “休要多言,吾观项满银,如插笔卖首耳!”徐横微微抬头用下巴去对人、用眼睛偷偷瞄正走来的霍晓燕。   王忆被他这表现给逗得哈哈大笑。   太他么中二了。   这孙子现在就跟求偶的黑狗熊一样。   孙征南踢了他一脚说:“你以后别瞎看《三国演义》,是‘插标卖首耳’!”   这时候霍晓燕跟秋渭水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就在她们走近的瞬间,徐横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突然将孙征南给撂倒在地。   孙征南被整懵了。   弄啥咧?   王忆仰天发出无声的狂笑。   他曾经看徐横挺骚的,还以为这是个把妹王者,原来这B是个青铜啊!   徐横不动声色的把孙征南扶起来,帮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正色说道:“孙老师我最近悟了一招捕俘技,刚才那一下子怎么样?”   大胆对此很感兴趣,问道:“啥捕俘技?再演——卧槽!”   徐横听他询问,突然出手又把他给放倒了。   这吓了霍晓燕一跳。   徐横手臂使劲,紧身比赛服下露出了夸张的背阔肌痕迹。   孙征南看到霍晓燕吃惊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自家这傻兄弟的表现。   于是他赶紧肃然说:“好、好,大、大徐老师你这一招厉害,要是在南疆时候你就领悟出这么一招捕俘技,那你一次抓舌头的纪录可以从五个提升到十个!”   徐横酷酷的点点头,又故作谦虚的说:“我还是天分不够,领悟的太晚了,要是早几年,那我确实可以为祖国、为人民立下更多功劳!”   霍晓燕听到这话后好奇的问道:“噢,你们就是在欧文台风后破获了敌特破坏行动而立下大功的两位英雄教师?”   徐横听到这话心花怒放,但还得努力保持低调,淡然问道:“你,知道我们?”   霍晓燕佩服的说:“当然了,你们两位的英勇事迹早传遍了全市,我们佛海县人人都知道呢。”   徐横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一直憋着没呼出去。   因为他得用这口气压住得意而澎湃的情绪,否则他就要哈哈大笑了。   王忆这边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沙雕。   盛大贵过来招呼他:“王老师、王队长,你们来一下,我给你们介绍个人。”   王向红说道:“那个小秋老师你领着同志们去办公室等等,待会咱们要开一个作战总结会议。”   秋渭水点点头领着他们上山走。   霍晓燕走在后面。   徐横也想走在后面,可是他人高马大腿又长,没道理走的慢。   这时候有人蜡烛了他,是王状元。   王状元蜡烛他到队伍最后低声问:“徐老师,你刚才那招叫什么?就是‘咔嚓’一下子放倒我师傅还有我爹那一招。”   徐横看到自己跟霍晓燕接近了内心大喜,沉声说:“这招就是军体拳之为国为民捕俘技!”   王状元问道:“你能不能教教我?”   徐横问道:“咋了,你准备捕你爹啊?”   大胆和王状元的父慈子孝在全队是有名的。   王状元说道:“徐老师瞧你说的,我要是学武功打我爹,那不成不孝了吗?”   徐横仔细打量他。   你从头顶的疤瘌到屁股上的疹子,哪里能跟孝顺扯上关系?   王状元急忙说:“徐老师,真的,我真不是为了捕我爹才学的,我没那么不孝顺。”   “再说我爹现在不打我了,我们俩现在可好了,父子爷们的关系,是骨肉至亲、有手足之情、成忘年之交!”   后面这段话说的很深情。   徐横说道:“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你学这一招干什么?”   王状元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说:“艺多不压身呀!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这时候霍晓燕走在了他们前面,徐横赶紧领着王状元跟上去,然后用响亮的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状元同学,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了父爱的伟大。诚然,父爱是拐杖,让我们在人生之路上少摔跟头;父爱是良言,引导我们做出正确判断;父爱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我们……”   这番话在山路上飘荡。   二猪听到后感叹道:“盛大叔你说的真对,这岛上学校的教师水平很高,刚才他教育孩子那几句话真是说到我这个当爹的心窝里了!”   王忆瞅了瞅徐横。   这沙雕。   王向红好奇的看向二猪又看向盛大贵。   盛大贵乐呵呵的介绍道:“这是褚二龙同志,因为他的姓氏比较少见,很多人不认识,而他又有外地口音,于是介绍自我的时候容易被人听成姓‘zhu’,便被人起名叫二猪。”   二猪嘿嘿笑道:“其实我小名就叫二猪,队长、校长,你们叫我二猪就行。”   盛大贵继续介绍说:“褚二龙同志是一名优秀的建筑工人,擅长泥瓦匠活,是一名很厉害的泥瓦工……”   听到这里王向红和王忆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咱们建筑队现在正好缺一名泥瓦匠师傅。”   “盛专家,你是准备介绍二龙同志来咱队里上工吗?”   盛大贵说道:“对,二猪现在在城里上班,在中建八局下属的一个工地上当泥瓦工,月工资是42元,是吗?”   二猪说道:“嗯,42元的月工资,没有福利品,有时候我得自己花钱跟工友买劳保用品,这样合计下来每个月不到35元。”   王忆说道:“那来我们的社队企业上班吧,给你正式工的身份,每个月工资提到50元,另外根据工程进度和工作完成度有奖金分红,劳保用品等福利品齐全。”   “工作服、绿胶鞋、劳保手套、安全帽等等,一应俱全!”   二猪迟疑的问道:“我、我还有俩小孩,老大念三年级,小的念一年级……”   “带到我们学校来,我们学校的教学水平不比你们市里差,我们这里有省级的优秀教师。”王忆说道。   二猪说:“行,这些盛大叔都给我介绍过了,他说你们学校还给娃管饭、管校服,是吗?”   王忆说道:“对,你家娃送过来,立马发秋天校服,以后等天冷了还有冬天的棉衣校服和棉鞋等等。”   二猪一听下定决心:“好,那我明天就回城里去跟领导说一声不干了,然后娃的学籍怎么转移?”   王忆说道:“这个你不用管,我们学校来管。”   转移两个借读生的学籍很简单。   先接收他们,后面慢慢的找关系把学籍转入海福县的教育体系内,这样就把两个学生的学籍给落下了。   天涯岛热闹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总算安静下来。   王忆紧急去了一趟22年。   邱大年给他微信留言了,小维修厂出了点事。   维修厂本来一共是八个技工、一个老板,老板也懂技术,但水平比较差,业务全靠八个技工负责。   这八个技工中技术最好的一个叫罗勋,他是维修厂的组长。   之前维修厂生意不好,老板需要资金周转就把厂子给盘了出去,王忆恰好需要这么个厂子便掏钱接盘了,连着机器设备加上技工一起掏钱的。   这事是钟世平帮忙联系的,接盘价格是一百八十五万——   按理说这厂子连租金加上机器设备的总价能达到二百万,之所以价格便宜了十五万主要是老板有要求,说这些技工跟他多年,他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只能抽身离开,对老兄弟们很不负责。   于是他对接盘人有个小要求,就是留下这八个技工给他们一份工作,这样价钱上可以低一些。   然后最近老板的资金问题解决了,他没有别的活干,又掏出一部分闲钱准备重新办个小型船舶修理厂,算是重操旧业。   但他的技术水平自然不够支撑起一个修理厂,于是他把罗勋给挖走了。   罗勋找邱大年辞职了,弄的邱大年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他只能给王忆留言让他来解决这件事。   这事确实不好办。   罗勋是这小修理厂的技术大拿,他要是离开修理厂,那修理厂的业务能力得下降三分之一。   按理说王忆在修理厂困难时期接盘了厂子并且保障了罗勋的工作和收入,罗勋现在突然走人说不过去。   但人家是正常辞职,又没有想要讹一笔赔偿款,这样修理厂也没法阻拦人家去奔前程。   这就是邱大年为难的地方。   王忆对此倒是不感到为难,罗勋要走就走呗,没有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了?   他又不靠这小修理厂在22年盈利。   八十年代才是他的小金库。   剩下的修理工虽然技术水平比较差,可要支持八十年代机动渔船所需要的技术那并不是问题。   王忆给邱大年打过电话去,说:“罗勋要走就让他走吧,去钟老板那里办个欢送酒局,表现的大方一点。”   邱大年苦着脸问:“小修理厂本来生意就不好,现在的生意主要是靠修理工们维护的客情来支持,罗勋要是走了,咱们可就更没有客人了。”   王忆笑道:“没有就没有,不用担心,反正我工资照发——不过你没有时间管理这修理厂也不懂得管理修理厂,这样咱们得重新物色一个修理工来当组长进行管理。”   “你有合适人选吗?”   邱大年斟酌着问道:“是要从外面重新招聘一个技术大拿吗?”   王忆说道:“不,就从剩下七个人里拔擢一个出来,这七个人是个小团体,要是再招聘一个技术大拿来管理他们,这样很容易搞成对立。”   “一旦咱们跟他们对立起来,那就只能把他们全解雇了,还得费心费力再招聘一帮人手出来,没那个必要。”   “所以从他们七个里选一个当组长或者说队长就行了,只要老实、踏实就行。”   邱大年无奈的说:“老板,钟老板这人其实也挺实在的,他帮咱盘下的这个小修理厂别的不说,员工品质都挺好的。”   “包括罗勋在内七个人看起来都挺老实,具体到底是不是真老实——我确实没时间也没机会去考察他们,想考察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这事真难倒我了。”   王忆想了想说道:“算了,这事你办不了的话我来办,你这边该请客吃饭就请,我现在手头上还有点事儿,等我忙完了我过去给小修理厂选个新组长出来,还有些业务需要新组长来负责呢。”   他要在82年建起一个船舶维修厂或者说小配件生产厂。   这样需要当时的技术和机器,王忆和邱大年他们办不了这事,专业工作得找专业的人!   他暂时把这件事做了决断,然后回到82年,明天是礼拜一,还得早起主持升旗仪式呢。   晚上没有回市里的船,二猪跟着盛大贵凑活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后他跟着吃早餐。   一盆子玉米面红薯粥、一盘酸辣可口的萝卜泡菜,另外就是白面馒头管够。   现在天气虽然有所回温,可毕竟是阳历的11月份了,放在农历节气上来说,正好还有一个礼拜就是立冬了。   立冬,这是正式进入冬季了。   北方这时候已经开始飘雪,外岛不至于这么早下雪,可早上温度也够呛,零上没有几度,海风一吹还挺冷的。   这种情况下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红薯粥、咬上一口香喷喷热乎乎的大馒头,再来一口酸辣开胃的泡菜,真是从眼睛热乎到了心里头。   王东峰招呼二猪说:“二哥你放开吃,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我们家里没啥好东西,早上咱先凑活一下子,等你下次正式过来上班了咱就好好弄饭,让我娘提前烧一锅米饭,咱早上吃鸡蛋炒饭。”   二猪有些受宠若惊:“东峰兄弟你客气了,这早上有白面馒头有粥,多好呀,这日子进入小康社会了。”   桌子上的娘俩便笑了起来:“我们队里还真是小康生产队。”   “不过我们王老师说,我们社员生活远远没有达到小康标准,只不过市里和县里的工作组需要在外岛树立个典范来鼓励社会全面发展,所以从羊群里挑大个、矮子里拔将军,才选了我们生产队。”   吃完早饭,二猪有些恋恋不舍:“我得回去了,不能看比赛了,唉,盛大叔你仔细看呀,回头我来了,你给我好好讲讲。”   盛大贵笑道:“行,以后还有别的比赛呢,而且队里还有电视,你来了以后可以跟着看电视……”   “这生产队里还有电视呢?”二猪一听这话是真的吃惊。   盛大贵说道:“这生产队里好东西多的很,你先回去办手续吧,盛大叔绝不会害你,相信盛大叔准没错!”   王东峰在旁边建议道:“既然二猪哥你这么喜欢看排球赛,那要不然托人去跟单位请两天假,等明天打完比赛再回去。”   二猪摇摇头:“那不行,单位还有工作,我虽然要离职,可怎么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再说家里还有孩子,昨晚是陈桦两口子帮我带一晚上,今天开始人家要上班,他们两口子都是正式工,在单位可不敢乱请假……唉!”   提起正式工和离职这种话题。   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难受。   自从盛大贵给他介绍进入中建八局之后,他虽然只是在八局下面一个小单位上班,可那终究是国家单位。   他很想好好表现、抓住机会搞个见义勇为,先入党再转正成为正式工,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的非农业户口。   现在来看,这条路走不通了。   他最大的梦想破灭了。   不过想想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想要转正式工哪有那么容易?想要农转非又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想着他心里又好受一些。   盛大贵看着他怅然的样子露出笑容,说:“待会我领你去看升国旗,看完了再走。”   二猪说:“升国旗有什么好看的?我儿子又没在这里。”   盛大贵拿起拐杖说道:“你先跟我去看看,再说这个话。”   他喜欢热闹,平时生产队没集体活动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操场看学生们的热闹。   二猪好奇的看了看他的四脚拐杖,说:“盛大叔你这个拐杖挺好的,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呢,它是不是很稳定?”   盛大贵放开防滑把手,将拐杖放在地上松开手。   拐杖自然稳稳地站在地上。   二猪上去拿起来摸了摸,啧啧称奇:“这拐杖真好,看起来像是不锈钢管的,结果还挺轻的。”   盛大贵乐呵呵的笑道:“是生产队给队里老人准备的,我腿脚不好,又是队里砖窑厂的技术负责人,于是就给我分了一根,拄着这拐杖我不用坐轮椅也行了。”   “走,咱慢慢的走,这会学生应该也在吃饭,等咱过去他们吃完饭正好开始升旗。”   二猪是个急性子,直接自己背着手上山顶去了。   他本想站在山顶看码头前的沙滩,因为今天还有比赛,而且比赛更加热烈了,这会已经有队伍来了开始适应场地,所以他想先看一会。   但等他上了山顶,‘哗啦啦’一群孩子从教室里跑出来——   男生寸头、女生马尾辫或者齐肩短发,脸蛋酡红、满是笑意,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脚上小白鞋干干净净,这些学生给人的感觉也是干干净净。   衣服鞋子干干净净,头发皮肤干干净净,这是哪怕城里学校也难得见到的一幕。   阳光照在他们头上,头发乌黑发亮,一看就是营养充分且没有虱子跳蚤这些脏东西。   一下子,他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过去了。   二猪瞪大眼睛打量这些学生,每一个都那么干净整齐、那么有朝气活力!   没有一个例外!   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澎湃起来,整个人兴奋了:   如果自己家两个孩子也在这里面……   畅想着这一幕,他对天涯岛的工作开始期待起来。   学生们出来由各班级体育委员整队,随即娴熟的列队走向操场开始准备升旗。   随着教师们也到了操场上,昨天向他做出过承诺的年轻老师开始讲话。   他讲话速度很快,因为每次他停下,学生们就会积极而热烈的鼓掌。   从这点二猪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备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师长。   盛大贵慢慢悠悠的拄着拐杖走了上来。   他看着沐浴在朝阳霞光中的师生们,笑道:“二猪,你让两个孩子过来念书,大团和小团我都有数,是上进聪明的好孩子,他们过来念书跟着王老师念完小学,能考上中专!”   二猪喜不自禁:“真的?盛大叔,我家俩崽能考上中专?他们以后能端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   盛大贵说道:“能,我这几天没事了就会待在学校里听课,王老师他们都是好教师,很会教学。”   “他们对学生也好,他们是跟领袖同志一样的好教员,心怀学生、心怀人民!”   二猪痛快的说:“好,那我这就走了,尽快能过来上班,让孩子过来念书!”   他踩着山路大踏步的行走。   海风迎面吹来。   湿冷。   但他心里很火热。   响亮的国歌声从他身后的大喇叭里响起:“前进,各民族英雄的人民……”   听着这高亢的歌声,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   天涯岛跟他以前所了解的海岛完全不一样,太热闹了。   后面两天的天涯岛就是热闹。   排球赛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再是礼拜天了,可县里甚至邻县都有人来看球赛。   特别是到了2号下午。   这是冠亚季军巡回赛。   男队方面最终剩下的三支队伍分别是天涯岛王家队、相公岛项家队,还有大鱼岛的乔家队。   女队这边三支队伍是天涯岛王家队、公社的联合队和石头岛的石家队。   项家的项满银真是高手,有力气、有技巧、有经验,堪称本次比赛的MVP。   但王家队这边实力也很强,主要是徐横那真玩命了,他的技巧和经验比项满银差一些,却有孙征南给他搭档。   两个人一个力大勇猛,一个是冷静灵活,组成搭档之后表现更好——   排球运动终究是团队项目。   而且大胆表现也很好,他们先赢了大鱼岛一场进行休息,王向红亲自过来给他们倒水、鼓舞士气:“同志们,干得好!咱们已经先赢了一场,再赢一场咱就是第一!”   “徐老师你做的尤其好,不愧是咱们军中健儿,确实能打胜仗、敢打胜仗呀!”   徐横累懵了。   直勾勾的眼睛拼命喘粗气。   王忆赶紧给他送上能量饮料和巧克力:这货真是上了赛场就玩命啊!   项满银那边也很累。   主要是全队进攻防守全靠他,他在沙滩上一个劲的蹦跶,而海边人都知道,在沙地上蹦跶是很累的!   相比之下,他们队里可没人给他送功能饮料、送巧克力——主要是没有,没得送!   王忆很可怜他。   更让人可怜的是,他手气不好,抽的是背靠背比赛!   男队三场比赛顺序是王家VS乔家、项家VS乔家、王家VS项家。   下午比赛时间充裕,休息时间也充裕。   可是项满银运动量太大,连着三天全队都靠他死操,他已经被操的筋疲力尽,到了下午要连续打比赛,这样对于体力槽已经空了的他来说就太吃力了。   项满银应该是意识到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跟天涯岛这边血拼,于是他咬着牙关把乔家给灭了,这样乔家先输王家又输项家,妥妥的就是个季军了。   这样最后一局王家和项家争夺第一名。   项满银直接投了。   他在场上出工不出力,轻轻松松被王家以一波2-0给剃了光头……   比赛结束,天涯岛上敲锣打鼓、吹吹打打。   王忆听见了唢呐声,一个激灵扭头看去没看见人,他急忙去问周围的人:“是不是多宝岛小学的李岩京老师在吹唢呐啊?”   “不是。”有人说道:“是金兰小学的毛海超老师。”   一时之间王忆真是面色复杂。   毛海超也来闹,这不是瞎闹吗?   不过李岩京没闹就行,这货的肺活量比毛海超要好,唢呐吹的声音更响亮。   结果就在他接受现实的时候,一声高亢的唢呐声响起——吹了他一ju灵!   完蛋。   李岩京来了!   他捂着额头无奈说:“谁出去跟李岩京和毛海超说一声,别吹了、别吹唢呐了。”   “咱们夺冠了,他们吹个《抬花轿》,这不是挺好吗?”王向红笑着说。   王忆问道:“这是《抬花轿》?不是《大出殡》?”   他不了解唢呐曲,就是被李岩京给弄出心理阴影了。   女队还在做最后的决赛。   天涯岛的胜局更是不出预料。   如果说项满银是男队的MVP,秋渭水就是女队的MVP。   她身段高挑、技术好,以前又有在文工团参加比赛的经历,领着女队的姑娘媳妇们几次都是赢的干脆利索!   最后一局是王家VS公社联队,这场比赛算是打的最艰辛的一次,打满三局,第三局到了后面几个球才决出胜负。   于是这场比赛成了三天赛事中最让人紧张的一场,也是关注度最高的一场。   叶长安看的最仔细,等到秋渭水一记扣球拿到获胜点,他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兴奋的鼓掌。   其他领导一看不得更赶紧起身鼓掌?   天涯岛的社员们更是兴奋,王向红一甩烟袋杆叫道:“可惜没有鞭炮了,要不然一定要放一挂鞭炮来庆祝庆祝啊!”   运动员彼此握手致意,观众们则议论纷纷,而天涯岛的社员们这一刻最幸福——   两个第一名!   沙滩、海上一时之间都是说笑吵闹声,领导们拿出准备好的笔墨和奖状,准备往上填字。   写好的奖状放入大玻璃框里镶好。   男队女队的领队们高高兴兴的上台准备领奖了。   天涯岛是东道主,王向红乐呵呵的走了上去。   两个第一名。   心满意足!   前六名发了奖状,被淘汰的其他队也有奖状,领队们上台,一人一张‘集体参与奖’!   人人有奖,大家开心! 第417章 组织上决定了,就是你了   一场比赛组织下来,生产队荣获两张奖状。   1982年长龙公社首届排球比赛第一名(男队)。   1982年长龙公社首届排球比赛第一名(女队)。   这两张奖状连带相框被挂进了办公室的墙壁上,与国庆节表演的第一名排在一起。   然后队里运动员各领回去了一张新奖状。   大胆拿着奖状去打了酒,他晚上没用菜,硬生生就是用这张奖状来下酒喝掉了半斤白酒!   这样比赛算是圆满的落下帷幕了。   王向红很开心。   他在人群里听见了外队社员乃至城里人对生产队的夸赞和惊奇。   前几天大规模搞卫生活动是值得的。   秋天落叶缤纷、草片乱飞,各岛屿上都很乱,这样显得天涯岛的干净整齐格外明显。   再一个是队里紧急修筑的新式厕所也赚到了足够的赞誉。   这种干净漂亮的蹲便器在外岛农村压根没有出现过呀,因为82年的如今,城里好些楼房也没有用上陶瓷蹲便器,他们是用水泥抹了坑位,或者有些楼房有领导,比较讲究后期贴了瓷砖。   实际上能用上蹲便器的主要还是新楼房。   对于老队长来说,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   名声!   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不在乎。   美酒美食这东西吃过后过一个钟头就又饿了,吃啥不是吃?   黄赌毒是国家明令禁止的犯罪行为,他更是视若蛇蝎。   所以他就在乎一个名声。   因为名声这东西会伴随人的一生,甚至死后还会被人讨论。   这次生产队赚了名声,王向红真是高兴不已,当天晚上自己也在家里喝酒,他更牛逼,不用奖状也不用任何东西,他就回忆着这三天里听到的夸赞来下酒。   愣是喝醉了。   王忆这边终于空闲下来,前面三天队里放了假期,所有劳力们一直没有上工,全体看比赛。   这是王向红早就做出的决定。   主要是怕到时候来看比赛的观众少,太尴尬。   结果等到31号开始打比赛了,他发现来的观众多、很多,不光各生产队的运动员们呼朋唤友来给自己呐喊助威,城里都有观众赶来了。   这时候再让社员们去上工可不好看。   于是三天假期就这么下来了。   现在比赛结束社员们就得去赶工了,王忆这边在3号也请了个假,上午上完课他中午出海去市里搬运货物。   名义上他说的是要去搬运打井机,而外岛用水向来困难,打井机这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于是王向红便痛快的给他批了假期,还协助他跟老师们换了课程。   他今晚回不来。   因为他得去22年一趟。   开上天涯三号船出发,他离开福海区域后找了个无人岛直接把船抛锚藏起来,转身就进入时空屋去了22年。   他跟邱大年汇合。   邱大年讪笑道:“老板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办咱们维修厂的事?”   王忆翻楞一个白眼:“不然呢?”   邱大年惭愧的说:“老板我水平就那么点水平,你让我帮你买点东西、干点苦力还行,让我搞人心我确实搞不了。”   这是实话。   他这人有个好处,有自知之明,哪怕王忆给他开高薪、高职务,但他并没有被现实给冲昏头脑。   邱大年的QQ签名就是:宁可不能帮老板成事,也绝不帮老板败事。   王忆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也没想着在22年这边搞出什么事业,他实际上对事业没有追求。   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的心头好。   他找邱大年要了维修厂剩下七个人的名单和信息,然后对着名单开始研究起来。   钟世平从邱大年口中得知王忆回来,便赶紧开车过来一趟。   进门之后他就露出惭愧之色说:“王总,我得向你下罪己诏,你那维修厂的事是我办的不利索。”   维修厂是他帮王忆选的,也是他帮忙谈的价格,结果王忆这边接手了还没有一个季度,头号马仔就跑路了。   这多多少少有点说不过去。   王忆笑道:“没事,我要维修厂主要是给我这边搞点小活,说实话,我小庙还真养不起大菩萨。”   “现在我就在剩下七个人里挑一个出来当新组长好了,让他负责带队,别把厂子给我捣鼓黄了。”   钟世平便说道:“要不然这样,我有个表弟是干机船维修的,人挺机灵的,那我安排他来给你上班吧?”   “另外我跟维修厂那边几个修理工都算熟悉,我表弟过去当组长,我也能偶尔帮忙过去看看,帮你在纪律上把把关。”   王忆摆摆手:“能劳你大驾当然好,不过这样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了,大材小用。”   “我维修厂以后主要干点零散小活,没有什么大买卖了,有些机器用不上我甚至准备折旧给卖掉,反正那几个维修工我会养着的,只要他们对得起我,我不会对不起他们。”   “这样我先不往里插外人了,从里面先找一个人培养一下,只要实在本分能帮我看好厂子,那我就可以用他。”   钟世平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样吗?行,那我就不乱说话了。”   王忆又摆摆手和气的说:“你太客气,咱们都是朋友,有什么乱说话、不乱说话的?”   “正好你对他们七个熟悉,他们七个你觉得哪个最适合当组长?给我推荐推荐?”   钟世平坐下合计了一番,说道:“胡居这人你有印象吗?”   王忆问道:“04年的大学生?”   胡居是剩下七人中技术最好的一个。   他也是里面学历最高的,04年考上了本科读机械专业,后来大学毕业进了机修厂,干着干着机修厂倒闭,他下岗失业,便选择回家乡找了个小维修厂上班。   既然钟世平举荐了这人,王忆就想去看看。   他的维修厂在海边,用的维修工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胡居家所在地叫胡集,现在年轻人都往城市里聚集,农村衰败的厉害,胡集便是这样,本来属于市郊区里挺大的一个村落,如今只剩下几十户人家。   都知道如今手机支付把小偷给干死了,小偷在城里活不下去现在都是在农村出没。   农村很多老人不喜欢去银行存钱,他们把现金藏在家里,于是容易招惹小偷。   这样市里郊区农村家家户户喜欢养狗,王忆他们进村,好些人家的门后传来犬吠声。   王忆回22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之后了,等他们到了胡集便是大下午,维修厂下班,他们直接去胡居家里。   胡居家是新楼房,两层,高门大院,大门是栅栏门,里面养了一条德棍黑背。   这黑背长的威风凛凛,看到陌生人靠近便龇牙咧嘴的吼着往上扑,钟世平捡起石头作势要打它吓得它后退好几步,但看到钟世平扔掉石头后它便又冲了上来。   狗叫声引来主人的查探,他看到钟世平后急忙出来驱赶黑背,黑背被赶跑,但还是在不远处虎视眈眈、闷吼连连。   钟世平介绍了一下,出来赶狗的中年人就是胡居。   胡居得知王忆身份后赶紧招呼他们进屋,又热情泡茶、又端出点心和干果招待他们。   王忆没有提找组长的事,而是先拿八九十年代的船工机械跟他聊天,听他介绍当时外岛流行过的旧船机。   简单的聊了聊,天色便不早了。   胡居想要挽留他们吃饭,但王忆坚定的拒绝了。   他只是叮嘱胡居说:“胡工你放心,你在厂子里好好干就行,待遇不会降的。以后活也不会少,只不过这些活可能跟你们之前做的不太一样了,不过你们只要愿意干,那不会很吃力。”   胡居冲他把胸膛拍的嘭嘭响,说是肯定会好好干。   王忆他们坐车离开。   这时候华灯初上,是饭店生意最忙的时候,于是他便劝说钟世平先回去招待顾客,他跟邱大年也要回去忙生意了。   钟世平是个人精,便说道:“行,王总你们忙你们的,这样我把车留下给你们用,我这边打个车回去。”   他看出王忆看不中胡居,恐怕要重新另外去其他几个维修工家里查看情况,于是便把车留下了。   邱大年开车,两人上路。   王忆问道:“这七个人里你有没有觉得踏实诚实的人?选一个出来,咱们去看看。”   邱大年说道:“我还真有一个人选,但我看人不准,说不好他到底怎么样。”   “这人叫封言归,挺爱抽烟的,外号叫烟鬼,人长的是五大三粗,但外粗内细。”   “有多粗多细?你了解他的长短?”王忆好奇的问道。   邱大年愣了愣。   他怀疑老板在跟他搞黄色。   但跟一个男人搞黄色有啥意思?   烟鬼家隔着胡集不远,是在当地镇上,家里也是一座二层小楼房,他们去了一看,门口也有一条狗。   这条狗没有叫唤,而是站在门口警惕的盯着他们,随着他们靠近才突然呲牙发出一声‘闷吼’警告他们。   走在前面的王忆没防备吓一跳,赶紧用手机作势要砸它,这狗见此立马后退两步。   邱大年见此拉了他一把说:“老板先别走了,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不叫唤,这狗不怎么叫,我看着挺危险,还是给烟鬼打电话让他出来接咱们吧。”   王忆拦住他,若有所思的问:“这七个工人是不是都没有进城?都在农村住?”   邱大年说:“对,都在农村,都是周围这两三个镇子的人家,咱维修厂就在胡集所属金店镇前面海域。”   王忆又问道:“我看这边人家都养狗,这几个工人家里有没有养狗?”   邱大年仔细想了想说:“应该养了吧?因为之前工厂也养了狗,结果都被之前的老板给带走了,他们建议我弄几条狗来养了护院来着,这边小偷挺猖狂,所以家家户户有养狗的习惯。”   王忆说道:“这样,咱们开车快速的去剩下几家转转、看看。”   邱大年不知道他要弄什么玄虚,不过人家是老板,老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绝不故作聪明和多嘴。   他们开车花时间转了两圈,每次到了维修工家门口王忆都会过去看看,但不进门甚至不出声,就是到门口看看然后弯腰捡一块石头吓一吓狗,然后便回来。   邱大年看的满头雾水。   最终转完了,王忆上车倚在座椅上琢磨了一会,说:“去烟鬼家里,你看人的眼光应该挺准的,那个烟鬼是咱们维修厂里最老实的一个了,让他当组长来带队看厂子。”   邱大年听到这话更是纳闷:“老板你怎么知道的?你会看风水?挨家挨户转着看了看风水,然后就知道谁家出什么样性子的人了?”   王忆笑道:“我不会看风水,我会看狗。”   “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狗仗人势?”   “我天天跑农村收拾老物件,所以很了解农村这些看门狗。”   “还有一句话叫狗通人性,对吧?主人是什么性子,养的狗往往就是什么性子。”   “主人老实,养的狗老实;主人刁钻,养的狗也刁钻。为什么?还是那句话,狗仗人势,老实人不会欺负人,家里养的狗有时候要咬人,他们肯定会赶紧把狗呵斥开甚至把狗打一顿。”   “这样老实人家是养不出凶性狗的!”   “相反,要是主人刁钻、平日里放纵狗,那这狗性子就烈,不服管教也不怕人的威胁。”   听了他的话,邱大年恍然大悟:“噢,咱们一开始去胡居家里,他家的狗凶的不行,胡居出来都在旁边对咱们虎视眈眈,你是看着这一点了所以不想用胡居当领导?”   王忆点点头:“嗯,我看这些人家,就封言归家里那条狗最老实,咱们不上它家门它不叫唤,只是盯着咱们看,是咱们要进它家家门了,它才呲牙咧嘴的吓唬咱们。”   “可它虽然吓唬咱们了,我当时作势要砸它,它立马后退,这说明平日里封言归管它管的很严。”   邱大年恍然大悟,赞叹道:“以狗看主人,老板你这手段厉害,我这不服不行啊。”   王忆得意的说道:“厉害吧?我这其实是胡诌八扯的,刚才我就是挨家挨户走了一遍,在他们门口掏出手机打开WIFI链接了他们家里的无线网。”   “我下午把他们手机号都给记下来了,刚才便用手机号来当做密码登录他们家的无线网。”   “结果试了六家,就封言归家能用手机号当密码登录上网络去。”   邱大年一愣又想了想,再次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从无线网的设定上就能看出主人的性子是不是实在。”   “实在人不在乎左邻右舍占用他家网络,所以他就用手机号当自家网络的密码,反正有他密码的都是熟人,熟人可以借用他家的网。”   “而那些设定了复杂密码的人就比较小气,小心思也比较多,不够实在,对不对?”   “对。”王忆笑着点头,“个屁!”   “我就是用这个方式看看跟谁家有缘,最后发现还是跟封言归家更有缘分,那就先跟他谈谈吧。”   邱大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这都什么人呢!   其实王忆后面的话是调侃他,前面那话才是真实想法,看狗断主人这点没问题。   同样道理,看孩子断家长也是靠谱的。   邱大年打电话给封言归出来接两人,封言归借着路灯看清邱大年的容貌便急忙领他们进家门。   正如邱大年所说,这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手上老茧里满是顽固性油渍,这是用洗手液和肥皂所无法洗干净的油灰。   他得知王忆身份后伸出手笑道:“原来是王总来了,年总每次过去都给我们提你,你的名字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如雷贯耳。”   “然后也特别感谢你请我们抽烟还有吃的饭,我们哥几个跟着你没干多久,寸功未立,结果占了好些光。”   王忆没有请他们吃过饭,不过他能猜到这是邱大年自己掏腰包假借他的名义去请的客。   于是他跟封言归握手后拍了拍邱大年的后腰。   这哥们人很可靠。   王忆跟封言归也是聊八九十年代机修上的事,对方今年四十多岁,他学历低,初中没念完走关系进入技校就是学机船维修。   当时还没有进入千禧年,所以对于八九十年代的机船情况他印象深刻。   毕竟他上学开始和毕业之后接触的渔船就是以八十年代的船只为主。   提起八九十年代的老式机器,封言归真是滔滔不绝:   “你要说八九十年代的话,那咱外岛这边的机械发展很慢,市面上流通的船多数就是木头船挂一个发动机,嗯,柴油发动机,就这样组成一艘机动船……”   “那时候柴油发动机简单,哪像现在气缸排列的复杂,什么立式的、卧式的、V型的,就是一个造型,立式单缸或者多缸发动机,多缸的少,主要是单缸的……”   “这机器咱们肯定生产不了,发动机技术和材料很复杂,要组装不难,主要是一个曲柄连杆结构、配件结构、燃料供给仓、润滑系统、冷却系统还有那个启动装置组成嘛……”   王忆有心在外岛搞个小机件厂,所以他研究过相关资料,大概能听懂封言归的介绍。   封言归这人挺外向的,聊天没什么技巧但很有交流欲望,所以王忆跟他聊的很开心:   这样组织上决定了,就是你了!   王忆没去玩什么帝王心术他也玩不了,跟封言归聊过之后他便说:“罗队长要离职了,总得有人接他的位子。正所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老封同志,那你跟他去交接工作吧,你来做这个队长。”   封言归听了‘老封同志’这个称呼后哈哈大笑,王总这人真好玩,经常会开一些很有时代特色的玩笑、用一些颇有时代特色的词句。   他痛快的说道:“行,王总你看得起我、觉得我能领头那我就好好干,不敢说肯定能干出个名堂,但我不会背着你乱来,起码能把厂子看管的完整齐全。”   王忆说道:“行,那你就按照罗队长的待遇来走吧,另外有月度奖金,然后你们队里其他人也可以发季度奖金,但奖金多少要看你们工作完成度。”   “年总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工作做的好,奖金我不会吝啬。工作做的不好,那奖金就只能给你们买两盒烟了。”   他把新待遇大概的跟封言归讲了讲,双方互换了微信和电话,后面王忆机械方面的工作就是跟他来直接对接了。   双方之前围绕着八九十年代的船机聊了挺久,这会已经十点多,于是王忆便请他和邱大年去吃了个饭。   三人吃的是羊肉火锅。   从节气上来说,22年这边距离立冬同样没几天了,这时候大半夜的出去吃个羊肉火锅还挺爽的。   吃了一肚子羊肉浑身热乎乎,他回公务员小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往船上搬运商品、货物,顺便把打井机那一套家伙什全给搬了上去,发动起天涯三号就在海上转了起来。   不急着回去。   今天天色不错,他先欣赏一下海上风情。   时光进入11月,秋要走冬要来。   天涯三号乘风破浪,于是海浪拍打在船头激荡着如溅起千堆雪。   浪花在空中飞舞、海水轰鸣洒下,金黄的阳光照射过来遍洒渔船上,照耀的条条波浪如清澈冰花在船头绽放。   海风愈发强猛,哪怕这两天回温可终究是要入冬了,海风吹在人脸上还是很厉害,就跟刀子一样割的升腾。   但天空碧蓝、阳光金黄,此时待在船的驾驶舱里就是和煦温暖,可一旦开门出去特别是迎着海风行驶,那冷冽的感觉直钻人的心底。   一种在感觉上让人感到矛盾的季节。   王忆这边感觉还行,天涯三号有驾驶舱,他在里头享受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的温暖,身上还有些燥热。   可海面上那些飘零的板船就不行了,这些船都是只有个船板,发动机就像昨晚封言归说的那样,它们是后续加装在船上的。   于是这船往往是两口子操作,船头是渔家的妇女在忙活着收拾渔网里的海货,船尾是渔家汉子坐在船机前面用手摁住船尾舵来操作方向。   有些船板太低,船头从海浪上冲过去,有浪花扫上船落在人的手上、身上。   船上人时不时就得搓搓手、哈哈气,王忆看到的有的船上还戴着孩子,刚入冬孩子的脸就已经冻的酡红开裂了!   见此他找了个浅水区域抛锚,对船上人喊道:“大哥、大嫂,带孩子过来,过来先暖暖身子。”   在船舱里看海上初冬的风景颇有美感,出来后就不一样了。   一样的风、一样的浪,在船舱里看只觉得壮美,出来后让人难受的打哆嗦。   今天阳光好风却大,海上风吹来,王忆一张开口就被灌了个满肚饱。   冷风迷人眼,不自觉就让人去缩手缩脚,他本想冲一家四口招招手,这会也只能将手缩进袖子里。   还好他是顺风喊话,船上的人听到了他的吆喝声,便转动船头开了过来。   两条船在波浪冲击下颠簸着靠近,王忆果断放下登船板,平板船也抛锚,船上四人上了船。   王忆拉开船舱让他们进去。   相比海风如刀锋的外面海上,这船舱可就暖和的跟开了空调一样。   而这一家四口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空调。   一家四口穿着粗布棉衣,这衣服里棉花都板结了,上面打的补丁一个摞一个,沾染水渍之后硬的跟木板子似的:   如此这般的衣服怎么能御寒呢?   当家的汉子进来后便招呼孩子先脱下外套来热乎热乎身上。   他冲王忆笑道:“同志,多谢你的好意了,这好几天了,还是头一次碰上你这么热心肠的青年,你一定是转业复员的解放军战士吧?”   王忆说道:“我是一名教师,不过我一直跟着一位转业的解放军老党员工作,受到他的影响很大。”   汉子便冲老婆笑道:“刚才我说什么?我就说这同志肯定跟咱们的人民子弟兵有些关系。”   渔家的妇女有些腼腆,冲王忆道了声谢后就不说话了,紧急忙活着搓手搓脸。   王忆在船舱准备了热水,他之前往里倒入了奶茶,给一家四口分了纸杯子开始倒奶茶。   年纪最小的男孩伸手出来接奶茶,王忆打眼一看,这手背鼓得跟个小蛤蟆一样,红肿又粗糙,已经冻伤了!   他从来不是个硬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真是有些心酸,问道:“你手怎么冻这么厉害呀?没有把手收进袖子里?”   男孩倒是乐观,笑道:“叔,我这不是冻的,我这是钻进虫子去了。我妈说冬天虫子钻小孩手背,钻进去以后到了春天才出来,所以又鼓又痒痒。”   听到这话,王忆心里更不是滋味。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奶茶倒入杯子里,本来正在搓手的另外三口齐刷刷看过来:   “什么这么香?”   王忆给他们倒茶,说道:“这是奶茶,就是……”   “内蒙草原的牧羊人喝的奶茶?”渔家的大儿子问道,“前两年我看过一部电影叫《EEDS的风暴》,上面的旧社会蒙古王爷们就喜欢用牛羊奶和茶砖一起熬成奶茶喝。”   渔家汉子笑道:“什么前两年看的,那电影是62年的,刚放那阵我比你还小哩,你是刚看,我都看了二十年啦。”   他接过纸杯双手抱在上面感受着滚烫的温度的,吹了吹奶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露出幸福的笑容:   “好喝,真甜、真香,真好喝,难怪旧社会的王爷天天享受这东西,哈哈。我看电影看了二十年,可是这奶茶还是头一次喝到。”   四个人也不怕烫,抱着纸杯子便开始取暖。   美味的奶茶深深诱惑着他们,引得四人不断低头吹着凉气去抿一口。   一时之间船舱里都是幸福的呲溜声。   王忆问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出海?他帮不上什么忙吧?”   渔家汉子低下头说:“帮不上大忙,不过能帮上点忙就帮上点吧,多条劳力总归是好的。”   今天不是礼拜天,王忆一看这孩子打扮就知道他没上学。   他想教育这对夫妻应该支持孩子上学去改变命运。   但双方只是萍水相逢,人家哪能轻易被他说动想法呢?   于是他便叹了口气,又给小孩倒满了奶茶:“慢慢喝,现在很烫,今天让你喝饱它。”   小孩高兴的坐在船上倚着旁边门板心满意足的喝起奶茶,家里的大人赶忙说:“怎么不谢谢叔叔?”   “嗯,谢谢叔。”小孩随口说道。   王忆问道:“大哥大嫂,我看你们船上渔获不少,这是准备回程了吧?”   汉子说道:“嗯,收的差不多了,我们这趟是出来捕虾的,一船都是红虾,不过不能回程,得先去市里码头给卖了,换成钱和粮食再回去。”   妇女问道:“同志你爱吃红虾吗?我们船上红虾多,给你送个三斤五斤上来吧,开水一烫就能吃,要不然你晒干了做虾米,红虾做出来的是金钩海米,特别鲜!”   王忆说道:“我还真挺爱吃这东西的,这样吧,你们待会索性跟我走,我给你们拖船去我们生产队,我们买下你们的红虾晒虾米。”   金钩海米,这东西确实是上等的海鲜干货。   优质的金钩海米能有人的大拇指长短,外岛人家有时候没有下酒菜,就会抓一把十来个海米,然后下掉一盅白酒。   这就跟内陆人用咸花生米下酒一个道理。   王忆表现的过于热情,妇女又有些担心。   她谨慎的问道:“同志,你真要买红虾?那你们生产队是哪里呀?叫啥名字?”   王忆正要说话。   她男人呵斥道:“你这说什么话?这同志是教师,领导还是转业的解放军老干部,他还能害咱还是咋了?”   王忆笑道:“你们放心,我是好人,我是海福县长龙公社天涯岛王家生产队的一名教师……”   “噢,天涯岛、王家,你们队长是王向红,原来你说的那个解放军老干部就是他?”汉子笑道。   妇女也说道:“王队长在海上大名鼎鼎,那没错了,你们生产队自己不也是养着船搞捕捞吗?怎么还用买我们的红虾?”   王忆说道:“我们队里人多、家口大,自己捕捞的红虾不够。”   “前段时间我们晒了好些虾干但没有晒虾米,我看你们船上都是新鲜红虾,那就买回去晒海米吧,以后留着走亲戚。”   妇女说道:“那我们船上红虾怕是不够,总共能有两千来斤?你们队里分一分,一家一户分不了几斤,不值当来晒海米。”   王忆问道:“这边海里的红虾多是吧?我看船不少,那你们经常在这边捕捞作业,彼此大概是认识吧?那你们吆喝一下,有多少船的红虾我要多少船,带回去晒海米!” 第418章 红虾铺开晒海米   这下子热闹了。   渔船一路行驶,一路聚拢捕虾船,但凡是捕捞了红虾的渔船都跟来了。   王忆一口气全吃掉了。   一斤两毛钱,全是刚出水的鲜虾!   这是好价。   他又傻大方了一回。   这年头海里小红虾不值钱——这种虾的学名叫鹰爪虾,一般没法长的很大,都是一些小虾,滋味很鲜美,可是因为肉少导致受欢迎程度不高。   要说受欢迎那还得是大对虾、竹节虾、滑皮虾,当然谁要是能捞到大龙虾也就是中华锦绣龙虾,那家伙价值更大更受欢迎。   船舱里挤满了人,除了负责开船的渔家汉子,他们家里人都挤进了天涯三号的驾驶舱。   于是驾驶舱里热闹了,他们提起了锦绣龙虾,然后聊了起来:   “这是大龙虾,可不好捕捞呢,不过捕捞了值钱,一条手臂这么大的就能卖十块八块了。”   “十块八块?那是以前的老价格,现在不一样喽,现在有贩子翻倍价格的收,十五块二十块都肯给。”   “这么贵?卖给谁呀?就是城里的干部也舍不得吃吧?”   “资本家舍得吃,现在南边羊城那块很多国外来的资本家,他们就爱吃这个。”   “都不用国外来的了,哼哼,现在广粤那边搞改革,还有琼州也搞了,我听说已经出现很多资本家了……”   王忆听着他们聊天,领着船队开向天涯岛。   隔远了看这一幕挺壮观的,一艘崭新的较大型机动船在海面上奔驰,后面是一群小型的机动船,简直就是航母编队杀过来了。   天涯三号降低了船速,这些渔船的发动机功率小跑不快,而且船体也无力支撑他们加快速度跑起来。   这样工作效率低下,真是白白的在海里遭罪了!   王忆想到昨晚办的事,自己得加快速度了。   外岛绝对对机动船有需求,生产队要是能搞起一个组装厂、翻修厂,那肯定能给生产队赚钱也能给渔家人带来极大帮助。   但这得需要技术!   王忆一边开船一边叹了口气。   难怪都说二十一世纪最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   确实,不管办什么都得有人才才行。   从这点也能看出领袖同志的高瞻远瞩: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真正动力!   结果船舱里的人误会他的意思了,听见他叹气便不好意思的笑道:“同志,对不住,我们是不是太吵了?”   王忆急忙说:“别误会,大家伙都别误会,我是想到了别的事才叹气的。”   有人问他道:“你有啥烦心事吗?”   王忆说道:“不是我有啥烦心事,是我们生产队吧,我们队里碰上点事挺麻烦,是这样的,我们队里准备建个砖窑厂,但是没有建筑队可以用。”   这事也是真的,砖窑厂的建筑工作确实让他挺烦。   现在民间建筑行业还没有很大的发展。   而改革开放后万元户开始频繁出现,万元户们要起新房子,他们用不上转业的建筑队,都是在十里八乡找泥瓦工、木工这些技工来主持修建,另外呼朋唤友当小工,自备材料,盖起房屋。   这种情况下建筑队在民间没有多大需求,就没有成立起队伍。   外岛新房就是这么建起来的。   但建工厂跟建房屋不一样,这对技术要求高,还得专业的施工人员来负责才合适。   而专业的施工队都在搞城建工作。   这活怕是得需要县政府帮忙才行了。   王忆这么琢磨着,其他人倒是帮他想办法了:“我小舅是个泥瓦匠,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来给你们干活?”   “我家里的外甥是抹灰工,跟着城里的建筑队上过班,不过是临时工,工不多,你们要是需要的话我也能给说一声。”   “人家是要砖窑厂,靠你们泥瓦匠、抹灰工有什么用?人家要钢筋工,这可是技术工,不好找……”   “钢筋工?我们公社有钢筋工,回去我给你们问问,打听打听……”   听着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声音,王忆心里大感安慰。   自己没白做烂好人。   这年头还是讲究好人有好报的。   船队徐徐开回天涯岛,这时候便已经是中午头了。   阳光烈起来,海风不再那么寒冷,已经可以接受了。   王向红准备回家做饭,结果刚走回门口听见码头区域有人喊着‘来船了’,他眯起眼睛往海上一看,确实看见一堆渔船冲天涯岛赶来。   前两天这种场景很常见,毕竟公社的排球比赛在他们队里举办,可是这会怎么又来了这么一支大规模的船队呢?   正在海边漫步吟诗的黄有功看到这么多船出现而且摆明是冲着他们队里来的,便有些慌张。   他急忙跑去找王向红问道:“队长,这么多船气势汹汹的过来,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啊,要不要做好战斗准备?”   王向红让他说的一脸莫名其妙:“你瞎说什么?那是天涯三号回来了,不知道为啥领了那么多船,天涯三号还能领着一堆船过来攻打咱们?”   “再说这都是新时代了,不是旧社会,那时候海上有船霸水匪海盗啥的,他们会来搞抢劫,现在哪有这些事?”   黄有功听到这话讪笑道:“是吗?前头领队的是天涯三号吗?哈哈,哈哈,我近视眼,看不清呀。”   他打眼看过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   还是没看清。   船队归来,靠上码头。   海风一吹,一股腥味就弥漫了开来。   王向红走上码头疑惑的说:“怎么一股子虾味?”   王忆推开船舱门。   人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出。   王向红看懵了:这怎么回事?小小的驾驶舱怎么能容纳下这么多人?你们把它塞的太满了吧?   这出来的人是真的多,他数了数,数到十五的时候不想数了,越数这心里越难受!   我的天涯三号呀!   王忆关掉船机出来,把情况解释了一下。   听清前因后果之后王向红微微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行,王老师,这件事你干得好,做人一定要有同情心!”   “咱王家就是摇橹为生的苦人家,这大冷天在海上干活有多遭罪,咱们最清楚,能帮一把就要帮一把!”   这事让他更是欣赏王忆。   因为王忆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他认为作为生产队的干部,第一要有本事,第二为人要善良、要有良心。   王忆的本事已经展现的太多,全队上下甚至整个县里都清楚,而他以往也多次展现了善良,却不及这一次的声势浩大。   但等王向红一听红虾的定价他可就欣赏不起来了,压低嗓音说:“你这也太有同情心了吧?红虾一斤两毛?溢价了!”   王忆问道:“一般是多少钱?我在县码头上听报价也有一毛五啊。”   “就是一毛五。”王向红说,“两毛钱差不多可以零买了!”   别看一斤只差五分钱,但他们全队晒虾米这需求量太大。   虾米不太出数,都是要煮熟搓掉虾壳之后只剩下那点虾肉还要甜晒半干,这样一斤虾送进去也就出半斤米。   生产队晒虾米最多的年份,连同自己捕捞加上购买,足足要买上万斤的红虾白虾来晒才够用。   这样一斤差五分钱,一万斤差多少?   五百块!   对于生产队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   王忆却觉得只是区区五百块而已,买一台电视机就能赚回两个五百块,对他来说太轻松了。   看看开船那些渔家汉子,看看那些孩子,他确实打心眼里感觉这些老百姓不容易。   他帮不了全天下的老百姓,但碰到一些可怜人帮扶一把则没有问题,这样何不帮帮人家?   于是他对王向红说:“就按照两毛钱的价钱来收吧,他们自己开船给咱送上门来,中间差价就算是油价和服务费了,咱自己开天涯二号去收虾,又耗费柴油又耗费劳力,差不了多少钱。”   王向红勉强的说道:“行,咱队里今年光景好,社队企业项目多,赚钱也多,这五百块就当咱帮衬海上的穷兄弟了。”   王忆说道:“队长,主要是五百块可以买个好名声,你看看,这里的船老大都是咱翁洲其他地方的人,咱给人家做成这笔买卖、帮衬人家一把,他们会不会回去给咱传播好名声呢?”   说起这个,王向红可就咧开嘴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   船舱里的红虾进入竹筐被卸下,七八艘船全开卸,这红虾的数量可就多了。   地磅被抬出来开始过磅,最后下来的红虾足足有一万五千斤。   这还是船家们投桃报李,王忆给价格给的好,他们卖出去的也都是好虾,底层的红虾要么小要么烂了,他们便留下来没有送上岸去。   前来帮忙的黄小花觉得红虾太多,问道:“队长、王老师,咱们今年怎么晒这么多虾米呀?”   “咱们库里已经有十多筐虾,我听盛专家说,你们上次去防空岛的时候还看到了海里起虾,这样咱们再去捕捞几网,合计起来又得不少虾吧?”   王向红说道:“防空岛那里我去看了,海里确实起虾了,不过过来的虾群不多,上次起虾应该是有大鱼过来吓到了它们,现在来看虾的量还不够,得再等一等。”   “不过也差不多了。”王真尧搓了搓手挑起扁担运红虾,“上次去看是排球赛之前吧?连着三天排球赛加上昨天今天,这就五天了,今天下午再派人去看看。”   王向红点头:“行。”   王忆则跟黄小花说:“今天不管鱼鲞还是虾米、虾干都要多晒。”   “第一是咱们有大众餐厅以后需要大量的海货做菜;第二是咱们可以往沪都卖干货、卖南货,那边市场很大,是个好买卖。”   黄小花听到这话便说:“好,那确实得多晒。”   王向红问他道:“今年虾米要往沪都卖吗?沪都那边虾米可不少呀,我去卖过,生意不怎么样。”   王忆解释道:“咱们是在沪都卖,但不是卖给沪都人,怎么回事呢?我要发物流,把咱们的海米发到北方去!”   “举个例子,咱们的海米是八毛钱一斤或者一块钱一斤,但在首都却是至少四五块一斤。”   “这样刨除一个路费,里面利润有多大,是不是?”   寒意伴随着海风席卷岛屿,但社员们匆匆忙忙的干起活可就不冷了,好些人额头冒汗、头顶冒气。   说到底还是阳光丰盈,一干活、一晒暖人就缓过劲来了,来卖虾的船家也上来帮忙。   王忆找人说道:“你去大灶跟漏老师说一声,那个焖一锅大米饭、煮上一锅鸡汤豆腐。”   “要杀鸡吗?”社员问道。   王忆说:“不用杀鸡,你跟漏老师这么说他就知道怎么办,我上次炖鸡留下来一坛子老鸡汤,今天用上就行。”   红虾被挑到了王向红家门口一字摆开。   王忆一路走过去看,满满登登的红虾真是让人心生满足。   又有丰收的味道了。   从码头到王向红家门口,社员们和渔家人忙忙碌碌,每一户人家的红虾称重结束就算账,王向红亲自给点钱结算。   一张张大团结和小额票子落入这些人手中,他们满意的蹲在南墙根下避着风晒着太阳点钱。   手指舔一下舌头,捻着钱数的很仔细。   最多的人家卖了四百一十多块钱,收到这些钱后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说笑,满脸都是收获后的幸福。   这时候山上有学生下来喊:“王老师、王老师,漏老师说饭都做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王忆对学生挥挥手表示了然,然后对来到岛上的渔民说道:“同志们,活忙的差不多了,都去洗洗手、洗洗脸,一起去吃个饭。”   有渔民便说道:“王老师呀,我们船上带着干粮,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弄一壶开水?我们有开水就能好好吃一顿。”   王忆说道:“今天不吃冷饭凉菜了,同志们拿上你们的碗筷跟我走,嗯,今天中午吃热米饭和鸡汤豆腐,不要钱,我们生产队管饭!”   一听这话渔民们全围了上来:   “呀,这不是开玩笑吧?白米饭要管饭?管饱饭吗?”   “生产队管饭啊?就是管我们这些人?真管?”   “真不用花钱?我们一家子可是四个人呀,都给我们管饭吃?”   王忆笑道:“对,大家放心好了,就是管白米饭,今天中午让大家伙好好吃一顿,吃好喝好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再回家。”   渔民们有些难以置信。   白米饭管饱?   这种事只有参加集体渔汛大会战的时候才有发生。   跟来卖虾的渔民当中有海福县籍贯的,他们说道:“天涯岛现在是小康模范,信他们的话就行了,王家人大方、心善,说话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用怕人家等咱吃完饭再要钱。”   卖虾最多的那户人家讪笑道:“嗨,赚了人家的钱,在人家地头上花钱买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把腰包抓的比谁都紧。   王向红领着社员们收拾红虾,王忆则领着这些人去洗脸洗手。   天太冷,队里白天不缺热水——只要阳光好的日子,太阳能灶台就不会歇着,里面总有水烧开。   渔船上带脸盆,他们也把脸盆带到了山上,王忆从大灶前面太阳能灶台上的锅子里来舀水。   一盆盆热水分下去。   他一看渔民们的手都是漆黑的,这上面肯定是老灰,光靠洗手可洗不成,于是便去门市部拿了一块肥皂递给他们。   不是香皂,是专门用来去灰的洗脸皂。   渔民们端上热水已经心满意足,他们出海后一般是不洗手洗脸的。   第一是没有热水,冷水洗手洗脸很遭罪;第二是认为手上身上脸上灰多了能保暖。   如今分配了热水还有肥皂可以用,他们挺乐滋滋的,纷纷感叹今天碰上了好人。   肥皂在他们手上传递,用了一圈后明显小了很多!   王忆可以理解。   这些人手掌上太多茧子了,茧子带着死皮、老皮,真的就跟一把把锉刀一样,几十把锉刀在肥皂上挫一圈,自然耗费肥皂。   渔民们不好意思。   他们只好讪讪的去赶紧弯腰低头去洗脸。   热乎乎的温水洗在手上、脸上,很舒服。   他们闭着眼睛仔细搓了搓,睁开眼睛一看全乐了:盆子里的水真是乌黑了!   沉淀一下能沉淀出泥来!   给孩子洗手的妇女很吃惊:“这肥皂真好用,比我在集市上买的那个大块肥皂好用的多呀,这洗手洗脸一下子就干干净净了,真厉害!”   “这是什么肥皂?怎么这么好用?”又有汉子看看自己的手后好奇的问道。   王忆说道:“这就是专门洗手洗脸的肥皂,你们要不要买?”   这种肥皂没有香味,就是去灰效果好,造型也普普通通,所以他在门市部摆开卖了。   渔民们看看干净的手真挺心动,便上去问道:“这肥皂多少钱?”   但更多的人肚子饥肠辘辘,他们关心吃饭问题:“王老师,我洗完了,去哪里能打饭?”   门口的漏勺冲他们招手:“要打饭的来我这里!来这里了,排好队,一人一碗米饭一碗鸡汤豆腐!”   鸡汤炖豆腐里有蔬菜,用的是小白菜。   鸡汤黄澄澄、豆腐白灿灿、小白菜绿油油,这道菜看起来就很漂亮。   大冷的天,热气蒸腾的浓烈,一层层的白气往上飘,带着鸡汤的香味四处飘,到门口的人一抽鼻子——   毫不夸张,当场流口水了。   漏勺接过饭盆给人打了半盆的米饭,又在上面盖上半盆的豆腐喝小白菜,更有鸡汤塞满了小盆。   渔汉拿走这小盆直接走到大灶南墙根蹲下,筷子挥舞便扒拉起来。   一个个人打了饭晒着太阳吃起来,‘好吃、真香’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他们扒拉着汤饭吃的是稀里呼噜。   一些汉子简直是往嘴里灌饭,只想吃完了再赶紧去打一份。   这饭太好吃、太香了!   大灶门口过来买东西的社员见此便宽慰道:“慢点吃慢点吃,你们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好东西都糟蹋了。”   “对呀,你们慢点吃,再说你们都有机动船,这家底比我们队里社员可好多了,怎么吃起饭来这个样子?跟逃荒来的一样。”   王忆调侃道:“婶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最早时候我请队里人吃炖鸡,你们吃的比这可要急多了。”   妇女听后笑了起来:“也对,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现在忘记当初饿肚子的滋味了,那时候我们家里头吃的也够快。”   渔家人听到他们的笑谈后纷纷放慢了速度,有人抬起头说道:“大姐,我这一家子在海上飘四天了,这四天里真就是没吃上一顿热乎饭,更是好几个月没吃过鸡汤这样的好东西,你说我这会肚子都饿扁了,吃的能不快吗?”   “这鸡汤真好喝。”一个少年抬起头抹了把嘴,看到手上有饭粒又舔掉,之后低头继续猛扒拉米饭。   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   还好漏勺知道漂泊海上的渔家汉子们的饭量,准备了两大锅的米饭,这样倒是让他们吃了个饱。   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有精力了,身上也热乎了,另一个避着风晒着太阳同样把身子给晒热了,所以这会他们纷纷拽开衣服美滋滋的享受起午饭后的温暖好时光。   漏勺上来给几个渔家汉子分烟,汉子们挺不好意思的:“你看这事闹的,吃你们的饭还得抽你们的烟。”   “同志,谢谢你了,我老烟枪抽不上烟卷,我自己卷一袋烟就行。”   “那我拿一支烟卷吧,嘿嘿,带过滤嘴的,除了过年走亲戚还没有抽过这样好烟。”   “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漏勺看着他们的样子问道:“你们都有机动船,按理说不是万元户也得是大户吧?反正不能跟我一样以前是漏斗户,你们得是冒尖户,这样的话你们咋看起来这么落魄?”   “太会过日子了。”钟佳笑道,“我叔家里日子就挺好,但他特别会过日子,所以过的苦哈哈的。”   渔家的汉子们急忙解释道:   “可不是我们想苦哈哈的过日子,是苦哈哈的日子逼着我们好好算计着过日子,你看我家养了一条机动船,可这船是爷爷,我们全家得好好伺候它,得用钱伺候它……”   “嗯,我家的船机那还是借钱买的,现在外面还有两千五百块的债务,这债务压在人心上真是跟一座山一样。”   “你们光看着我们养船结果就以为我们发大财?不是这么回事啊,同志们,完全不是这样,你们摇橹去撒网,一天没有收获大不了就是浪费了力气,我们的船出海一天没收获,这就是烧掉了一天的柴油!”   “一点没错,你们看见了我们这次捕捞到红虾,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出海捕捞不到鱼,真是急的嘴上长燎泡!”   说起这事,渔民们有了共同话题顿时便围绕着这话题开始诉苦。   他们说这些话可不是想要藏富或者哭穷,而是日子确实还不容易,赚的是辛苦钱。   但王忆知道他们的好日子即将来临。   最早买上机动船的渔民多数赚到了第一桶金,等他们还上债务后日子便会好过起来。   机动船捕捞作业终究效率高。   这年头近海还有鱼虾,只要吃苦耐劳肯出海,那一年下来收获差不了。   就拿这次来卖虾的渔民来说,最好的一户人家一下子卖了四百多块,哪怕一个月只能赚出这样一笔钱,那也是四百块了,一年下来是五千块呢。   当然这事要看运气。   确实有时候碰不上渔汛,开船捕捞可能一整个月忙活下来算算账发现赚的钱也就够一个柴油钱。   万一碰上船机出问题?那可就要倒贴钱了。   美美的吃了一顿好饭,他们晒了会太阳准备离开。   有管账的妇女摸摸怀里的钱,咬咬牙去门市部找王忆买肥皂。   结果这一去门市部可就不只是买肥皂了——   这里好东西太多了!   有劳保手套、有围巾、有毛毯、有棉衣,更有各种各样的食物……   她们在门市部里看一看便看花了眼。   这门市部里商品比不上城里的供销社多,更别说跟百货大楼比,可是这里商品全是她们能用上的。   特别是劳保手套,她们一听不用票,怎么着也得下狠心买两副。   有会过日子的只买一副,只给家里爷们买一副,因为家里爷们在船上干的都是苦活累活,有一副手套不管是操作船机还是说撒网收网都能不那么受冻。   男人们听说门市部里好东西多便会跟进来看看,他们不给自己买东西,会给老婆孩子买个围巾。   这围巾摸上去真厚实,一看就暖和。   价格也不贵,百货大楼的围巾动辄就要五块八块的,这里的围巾便宜的两块,贵的才三块。   于是他们慷慨掏钱,好歹给家里人买一件能御寒的东西。   收拾好剩下的钱、带上刚买的商品,他们说说笑笑、欢天喜地的下山上码头去开船。   趁着午后天气暖和他们要回家了。   这次出来一趟赚了一笔好钱,他们可以歇息两天避避寒风再干。   午后的码头上渔船便忙碌起来。   随着发动机‘砰砰砰’的声音,船只在水上灵活穿梭,海风吹起的波纹被踏平,化作晶莹剔透的浪花甩向船头两侧。   机动船上的妇女孩子转身冲岛上挥手,‘谢谢同志、谢谢老乡’的声音不绝于耳。   渔船离去,海面上重新荡漾起波浪,但跟机船之前溅起怒浪相比,这时候仅剩的波纹有一种动态的平和。   金黄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照在浪花上,那些亮堂堂的反光像极了老百姓忙碌劳累之后所能享受的安宁与温馨,像极了老百姓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很美好。   ‘铃铃铃’的声音响起,学生们准备上课了。   大喇叭里响起王向红的声音:   “那个各小组副组长们请注意、请注意,下午安排的工缓一缓,先到我家门口分红虾,嗯,要分一下红虾,各小组每家每户去点人,然后今天下午晒虾米!”   虾米是好东西,漏勺特意来找王忆问道:“校长,咱也晒点吧?你跟队长说一声,给学校分一批,晒出来以后咱不卖也不交公,留着给学生做个饭吃。”   王忆说道:“行,你去领吧,我给你写个条子,队长看了条子会给你分红虾的。”   漏勺说道:“先别分太多,晒虾米最好的还得是白虾,我听队长的意思是咱最近就要去防空岛那里捕捞白虾了。”   “白虾晒出来的虾米是咱们外岛海八珍之一,我给你留着,等你邮寄给你同学朋友的。”   王忆笑道:“好呀,你现在当了后勤主任,这个工作变得比以前上心了。”   漏勺跟着笑,嘿嘿的笑:“这不是跟着校长你进步了吗?对了校长,那个我们大灶上又招聘到了四个姑娘,你看?”   王忆问道:“人怎么样?”   漏勺冲他挤眉弄眼:“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家里头是好人,我打听了,她们孝敬老的、爱护小的,能吃苦耐劳,长了大柰大屁股,能干活也能生养。”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四个好媳妇。   王忆翻白眼说道:“你这介绍的什么事?行,你是后勤主任,你觉得行就留下她们吧,这样让木工队做点上下床,现在咱们队里住宿越来越紧张。”   他领着学生们上课,今天要学习新字,教完之后他让学生们写字,自己则去看晒虾米。   晒虾米这事简单,比晒鲞还要容易:   开家里锅灶煮熟小虾,晒几个好日头、吹几场干燥风,等到虾壳焦脆了即可摔制海米。   这种天然晾晒能把海虾的鲜味较好的保留下来,比人工烘干的虾米味道要好很多。   22年市场上虾米多数是烘干的,因为烘干速度快、产量高,而且这活是体力活,外岛的村庄只剩下些老人,他们顶多晒个十斤八斤给自家用,没有体力能多晒一些去销售。   王忆溜达着下山,王向红家门口真是热闹,妇女们排着队、挎着篮子来领虾。   漏勺也混迹其中,他领到的虾最多,正要带上大灶的员工们准备抬上山去。   看到王忆来了,漏勺高兴的说:“咱校长也是个劳动模范,他知道咱不好捣鼓这些虾,这是提前过来帮忙了。”   王忆听到这话愣了愣。   我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第419章 生产队上下一片红   王忆跟漏勺合力抬着一篓子的红虾上山顶,山顶上一群育红班的小羔羊们在玩游戏。   也是巧了,他们的游戏也要抬,叫做‘抬小娘’或者‘抬媳妇’。   里面有两个大点的男娃充当轿夫,然后他们还各有一个水果身份,一个是‘苹果’、一个是‘香蕉’,这两个身份是机密,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然后轿夫对立站着,举起手臂、彼此手掌相贴形成一道拱门,然后开始唱:“抬小娘、抬小娘,两个小娘抬小娘,苹果——香蕉……”   其他娃娃当‘小娘’,排成队从拱门穿过去,围着其中一人绕一圈继续穿,一遍遍的穿,直到轿夫突然放下手将一个小娘扣在里面,这叫被抬上‘轿子’。   被抬上轿子的小娘就得选择自己最爱的水果,要么是‘苹果’要么是‘香蕉’,选的时候他不能告诉其他小娘,要把自己选择咬耳朵告诉两个轿夫,只有两个轿夫知道自己身份,然后小娘选了自己,他们就要记下这个身份来。   小娘选出身份就去一边坐下等着,其他小娘继续转圈,直到最终所有人选一遍。   选出一遍,两个轿夫就表明身份,这时候选苹果的去找当苹果的轿夫、想香蕉的去找当香蕉的轿夫。   选完之后他们就要在轿夫带领下开始拔河。   王忆抬着一箱子虾上来,正在抬小娘的娃娃们便不玩了,喊道:“去帮王老师抬虾,他累的不行了。”   本来听了上半句话王忆为小羔羔们的懂事而深感欣慰,等听完后半句他无语了,说道:“谁累的不行了?是你们漏老师……”   他瞅了瞅漏勺,“嘿,漏老师的体力行呀。”   漏勺笑道:“天天甩大铲子,我这力气早练出来了,走,王老师,抬到大灶去,咱也晒虾米!”   黄有功看着他们抬篓子上山便来帮忙,还摇头晃脑的说:“曲身小子玉腰肢,二寸银须一寸肌!金钩海米,好!”   王忆调侃道:“黄老师不愧是文化人,还能整出一句诗来。”   漏勺不甘示弱,说道:“我也能整。”   他咳嗽一声说:“那个,咳咳——莫讲虾呒血,烤烤也会红!”   黄有功抬起筐子哈哈笑道:“你这是吟出一句什么来?”   “咱外岛的老话嘛。”漏勺也笑了起来。   王忆对他说:“黄老师要是有空让他帮忙煮红虾,这就是个火候的事,他能控制的了。”   “我带了一些葡萄干、核桃仁之类的东西回来,蒸点糖糕吧,今天一起晒虾米,那咱学校请社员们吃糖糕。”   糖糕是这年头外岛哄小孩的美食,最简单的做法是用米粉混合上白砂糖上锅蒸,蒸出来的就是糖糕,又甜又粘。   不过条件好点的城里人家会往里加上点肥猪肉、红枣、葡萄干、碎栗子、碎花生仁这些东西。   天涯岛的条件不行,以前蒸糖糕是蒸最简单的方式,而且还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蒸,也不是年年都能蒸。   漏勺会蒸糖糕,他问道:“米粉的话,就用磨面机来打磨吗?”   王忆说道:“对,磨面机最细腻模式能磨出米粉来,你去门市部拿砂糖,蒸出来以后撒上一层砂糖吃。”   漏勺痛快的说:“好,那今晚咱社员可以吃上好东西了。”   刚出锅的糖糕,软乎乎、黏糊糊,又香又甜又热乎,在冬天委实是好东西。   王忆买来的这些红虾是好虾,个头不大,可它们喜欢生活在水流湍急、食饵丰富的海域,因此长上一年后长的虾体丰满,营养丰富。   这样加工出来的虾米颜色红润金黄,形如钩子,所以被尊称为金钩海米。   煮红虾不能用一般的柴火,最好用松枝——煮用来晒虾干的滑皮虾也不能用一般的柴火,最好也是松枝。   反正渔家有这么个讲究,好像煮点好东西都得用松枝,他们认为松枝煮出来的别有一番风味。   这点王忆理解不了,要说烤肉、烤香肠、熏火腿、熏肉用松枝可以,毕竟这样需要火直接跟肉接触。   可是煮海货用松枝是什么讲究?难道松枝的味道还能透过铁锅进入汤汤水水里头?   不过岛上就松树最多,这样他没话说。   入秋开始家家户户去捡松树枝当柴火,这会院子里都垒砌了柴垛,妇女老汉们回家去抽出松枝开始烧火。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大锅水烧的滚开了倒进虾子,然后数上几个数就要用大笊篱把它们给捞出锅。   剩下的便是风吹日晒好了,天气好一般风吹日晒个三四天,虾皮就会脆碎,用木头碾子上去滚一遍,虾壳会粉碎,这时候用风吹掉脱落的虾壳,剩下的便是金钩海米了。   金钩海米用处大。   渔家人最喜欢的是当下酒肴,抓一把海米倒一杯白酒,冬天天气寒冷,晒着太阳一点点的嚼一点点的喝,这是渔家人最好的享受。   除了能下酒还可以拌菜、炒菜、做汤、包饺子、包子等等,煎、炒、蒸、煮均宜,味道鲜美!   学校晒虾米用不着王忆出马,他把红虾抬到大灶后拍拍手继续上课。   半渔半读,渔读传家。   好活。   王忆回去检查了学生们写字的情况,又教他们认识了一些字,又让他们继续抄写。   他背着手在教室里慢慢转圈子,说道:“同学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字读百遍、不如勤写勤练……”   海风吹过。   从窗缝‘嗖嗖嗖’就钻了进来,跟小偷一样,很会寻找人衣裳的缝隙,总能钻进去。   王忆觉得有点冷,有些学生穿得单薄被风一吹就哆嗦两下子。   想想上午在海上看到的那些小孩被冻伤的手脸,他琢磨了一下子得给学生们带冬装过来了。   直接带羽绒过来做羽绒服、带棉花过来给社员们做新棉被。   他不怕羽绒服引人注意,因为他发现他一直以来过于担心了,其实没什么人去注意他们一个海外小村庄有什么变化。   不过在在羽绒服过来之前可以先把窗户封堵一下,冬天北边的窗户不会再打开,而且就是北风最冷最刺骨。   这样将北边的窗户用透明塑料布封起来就好,现在的小学中学都这么干,甚至好些人家也会在冬天用塑料布封起窗户。   于是到了课间的时候他回时空屋拖出来一叠塑料布,指挥学生们裁剪开来给教室封堵窗口。   这活学生们自己就能干,82年的小学生动手能力极强,一个个都是劳动小能手。   王忆没事干,便去帮忙撒虾、晒虾。   大灶这里,黄有功在协同钟瑶瑶等人忙活,他一边干活还一边侃侃而谈:   “你们知道虾米这个名字是啥时候出现的吗?根据我的研究,这个称呼最早始见于唐代颜师古注《急就篇》的注文,你们知道颜师古吗?”   钟瑶瑶等人摇头,他便侃侃而谈介绍起颜师古。   漏勺听到后也摇头:“黄老师,劳动就要有个劳动的架势,你看你,这又是吟诗作对又是讲古,把劳动场所当学习的教室啦?”   黄有功这人是老学究,性子比较弱,被漏勺一说便讪笑着停下嘴。   王忆觉得这挺可怜的,他便说道:“漏老师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啊,人要善于学习,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嘛。”   “领袖同志说,生活中处处有学问。黄老师说的这些话可不是胡说,这是跟咱们劳动有关的知识,多听听没有坏处,以后跟外队人聊天,聊起这些来你能说的头头是道,是不是显得咱有文化?”   黄有功一听这话来劲了。   这是来自领导的鼓励和支持呀。   他说道:“唐代开始晒虾剥皮做虾米,到了宋代的市食就有姜虾米了,这是一道菜,我在《武林旧事》上见过介绍。”   “漏老师,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姜虾米可是一道古人才会做的菜呢。”   漏勺说道:“姜虾米我也会做,不过我倒是对你说的《武林旧事》挺感兴趣的,你给我讲讲旧社会武林里的事吧。”   这话愣是把黄有功给说愣了:“武林里的事?嗨,漏老师,你这样真是没有文化了,此武林非彼武林。”   “你的武林,是武侠电影、通俗小说里虚拟的东西,我说的武林是一个时代的风貌,是朝廷典礼、山川风俗、市肆经纪、四时节物、教坊乐部这些在当时的情况……”   他侃侃而谈,然后把漏勺给侃晕了:“停停停,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能听懂?”   他问钟瑶瑶等女工。   女工们纷纷摇头。   她们更听不懂这些东西。   于是漏勺说:“你看,这不是我的问题,黄老师你还是说点我们能听懂的吧。”   说着话他到灶台边看了看,手中漏勺如臂使指进锅里捞出来一些红虾抖了抖,又说:“赶紧停火,把这一批次红虾捞出来,火候到了。”   黄有功挽起袖子捞过一个大盆子装红虾,说道:“行,那我说点你们知道的,你们知道咱们的虾米为啥叫金钩海米吗?”   “因为颜色金黄好看啊,又弯曲的跟钩子一样。”钟佳下意识的说。   黄有功哈哈大笑,笑着摇头:“非也非也,这里面是有个典故的,此典故也是我在典籍中看到的——王老师,你博学多识,那你知道金钩海米的典故吗?”   王忆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我猜应该跟龙王爷在海里用金鱼钩钓鱼,结果鱼钩脱落成了虾之类的内容吧?”   黄有功笑道:“还真不是,根据我考据典籍所知,金钩海米这名字是诞生于清王朝时代,是清朝的乾隆皇帝赐予的!”   “你们可能不知道,金钩海米早在清朝时就被列为贡品,不过当时名字不雅,叫罗锅虾米……”   “跟刘罗锅有关是不是?”漏勺忽然来了兴趣,“我听收音机说书,有一部书叫大清官刘罗锅。”   黄有功摇摇头说:“不是,你们听我说,这个罗锅虾米就是因为虾米弯曲着像罗锅,所以有这么个名字。”   “行了我继续说,就是话说有一天乾隆要吃素菜,御厨就为他做了一道用金钩海米做的海米豆腐汤,乾隆吃后觉得味道非常鲜美,连声叫好,并赞道,此菜清素鲜脆,真是一道好菜,但这状如金钩的东西叫啥?”   “御厨忙答道,这个在我们当地人称罗锅海米。乾隆连说不雅不雅,御厨忙说,那就请陛下给赐一个名字吧。”   说到这里黄有功抖擞精神一甩手臂,装模作样的说:“乾隆沉吟片刻,说,‘朕看它色泽金黄,状似金钩,就叫金钩海米吧,这道菜就叫金钩钓玉牌吧’。”   “然后从此以后,咱们的海米就有了金钩海米的名字!”   四个女同志听的连连赞叹:“哦哦,原来是真么回事呀。”   “今天开眼了,原来咱们的海米名字是皇帝恩赐的。”   “什么恩赐?”漏勺瞪眼,“皇帝是咱们无产阶级的最大敌人,他是封建时代最大的剥削者!”   然后他又对黄有功说:“你这查的什么典籍?肯定是假的!”   读书人或者说自认为有学识的人,最不愿意被人质疑自己的权威。   黄有功便着急,说道:“你凭啥这么说?你是从什么典籍里看到过的?”   漏勺说道:“我没有从典籍里看到什么,也用不着看,哼哼,但我知道金钩海米的名字从古代就有了,因为我当时学厨的时候,学到的第一道菜就叫金钩银条!”   他对其他人说:“当时我不懂呀,还奇怪的问师傅,明明是海米炒豆芽,为何叫金钩银条?”   “我师傅给我介绍,说你看这海米弯弯的是不是像金钩、白色的豆芽去头去尾像不像银条?这道菜在古代就有了,我们学厨的祖师爷都叫它为金钩银条!”   黄有功一听愣住了。   但他反应很快,赶紧抓漏勺话里的漏洞:“你说的古代,也有可能就是清代,就是乾隆皇帝以后才有了金钩银条这道菜!”   漏勺则说不是,两人便开始争执,倒是一时之间忘了干活的正事。   王忆无奈的摇头苦笑。   他端起灶台上的盆子去外面找空地,然后把热气腾腾的红虾给倒在了地上。   此时岛上好些地方炊烟袅袅,海风一吹都是煮虾的咸鲜滋味。   王忆走到山顶边缘往下看,入目所及是社员们全体晒虾米的热闹情景。   也有秋末冬初别具一格的渔家风情。   这东海不比南海也不比渤海,它四季分明却没有特别分明,四季风情并不清晰。   现在是秋冬时节,山上还有绿树,大片的松柏常青,零散分布着香樟、玉兰、腊梅、金银花、人参榕、大叶女贞、桂花、栀子花之类的一些在冬天也能长出绿叶的树木。   整体来说,春夏那漫山遍野的碧绿已经没了,野草山花早就枯败,哪怕如今天空湛蓝、阳光灿烂,风一吹,枯枝败叶摇晃飘荡,萧瑟感还是很浓烈。   让人感觉意兴阑珊,情绪低沉。   但王忆的目光转向各组的人家,那就不一样了。   初冬的风萧瑟又冷酷,可生产队有热情洋溢的集体工作来抵消,还有那一片片铺展开来的红虾,此时王忆俯瞰下去,看到岛上有一片片的红。   鲜红!   热气腾腾的红!   看着他站在这边俯瞰,王向红还溜达着过来了:“看什么?”   王忆笑道:“看晒虾米呀,真热闹,哈哈,我就喜欢看咱们队里一起搞集体活动。”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的更热烈:“对,还是大集体一起干活热闹带劲,我也喜欢看,这多好呀。”   “现在还不行了,以前我跟你说咱们队里晒鱼鲞呀晒虾米呀,总之不管是晒春还是晒秋,那都是真正的集体展开,不是像现在这样家家户户自己忙。”   “还有晒春?”王忆问道。   王向红哂笑道:“怎么能没有?而且晒春也是晒海米!”   “我跟你说,海米分春海米秋海米,或者说春末夏初海米还有秋末冬初海米,其中春海米更好,因为春天洄游的虾在排卵期,肉质肥美。”   “反正以前人民公社化早期,各生产队在码头附近或是礁石岙口避风的地方会搭建一些土炉灶,这些炉灶平日都被闲置着,可一到了要晒虾干、虾米的日子,那就日日生火日日冒烟。”   王忆问道:“后来怎么拆掉了?”   王向红掏出烟袋杆来磕了磕,塞了点烟丝,王忆上去给他点燃烟。   他满意的吸了一口,眯着眼睛说:“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平日里都被闲置着,最早的时候还要炼钢铁,所以公社呀县里呀需要咱们各个生产队有大土灶。”   “后面不搞那些事了,土灶就被拆除了,平日里老是没人用,所以还会出问题,等到用的时候得大修,很费劲。”   “不过现在虽然是拆分到家家户户了,可是晒虾米还是很热闹,走,咱俩一起下去看看,视察视察群众工作。”   他开了句玩笑,然后叼着烟袋迈着六亲不认的外八字步走下去。   有些人家的厨房是在正屋里,有些人家是单独在厢房做出一个厨房,也有些人家是在院子里搭建个棚子遮风避雨当厨房。   他们往下走着看到谁家院子里冒烟冒的厉害,便随意的推开门进去看。   院子里有妇女和老人在忙活着,一个烧松树枝子把一大锅水烧得滚开,一个往里倒进虾搅和一下捞出来。   看到两人推门进来,社员笑道:“这是大领导和小领导过来视察工作了?”   王向红说道:“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奸耍滑。”   王忆看向妇女手里的笊篱,问道:“你这是木头的?”   妇女拿起来看了看说:“嗯,老高叔用柳条编的大笊篱,专门用来捞虾的,铁笊篱捞出来的虾味道不大对。”   王忆笑道:“这还能感觉出来啊?”   妇女说道:“能,咱渔家人嘴巴吃五谷杂粮,对海货的味道最敏感。”   她端起盆子在院子里洒下。   院子里靠南边是泥土地,其他地方是平坦的岩石,哪怕是秋冬时节,可院墙挡住了海风,这样太阳一晒石头总会热一点。   红虾落地,带着热度带着一些水,于是便有氤氲的水汽蒸腾而起,风一吹,家家户户的水汽便袅袅散散的聚到了一起,聚成了队集体劳动的温暖风景线。   王向红看了看后对妇女说:“今年你们注意点,咱的海米不是处理给回购站和供销社啥的,是要去沪都卖,所以得弄的好点,别再上去踩了。”   他给王忆解释说:“红虾晒干了皮又硬又脆,然后咱们社员给它去皮的时候就是穿上自己纳的软鞋底布鞋上去踩。”   王忆说道:“用的都是新鞋子吧?要是新鞋子没事,让他们踩吧,不脏。”   王向红摇头说:“不行,就要用木头碾子集体来碾,要不然就装入袋子里用棒槌砸,反正不能踩。”   “咱外岛老百姓都喜欢自己踩,省事,这城里人都知道了,到时候人家问咱们虾米怎么做出来的,咱们怎么说?”   “说自己踩出来的,人家恶心,是不是?说不是踩出来的,这叫糊弄人,这会亏心!”   他坚定的说:“今年必须要集体晒、集体碾。”   说话之间他随手抓了一把最早晒出来的红虾递给王忆,示意他尝一尝。   现在还没有晒成海米,但已经可以吃了。   新鲜红虾好东西,刚煮好晒干了,它们的虾皮就呈干燥近乎透明的样子了,拨开虾壳里面是虾肉,还没有晒出黄色了,泛着莹莹洁白就像玉雕的一样。   王忆塞了一个进嘴里咀嚼。   煮虾的时候锅里加了盐,吃在嘴里有咸滋味,但也有甜丝丝的滋味,这是好虾的特点。   最大的特点还是鲜味。   红虾是小虾,长不大,所以最适合晒虾米。   正所谓浓缩的才是精华。   红虾的鲜味要超过对虾、竹节虾乃至大龙虾——甚至可以说一句,大龙虾要跟小红虾比鲜味那真是碰瓷了。   王向红看过一家后出门继续看另一家,继续叮嘱不准脚踩要注意卫生。   他们一家家走过去,家家户户的院子往外冒热气、门口往外出鲜味,场面很热闹也很宏大。   这种情况下,海风一吹肯定是满岛都是煮熟虾后的好滋味,这些味道洋洋洒洒占据了海岛每个角落。   阳光照耀,进一步晒干烘培了红虾,让鲜味越来越浓郁。   家家户户都有人在说笑,家里人自己说笑,出门去晒虾的时候跟左邻右舍也会驻足说笑两句。   空气中弥漫的是收获的喜悦之情。   这种晒虾的场景跟日后的工业化加工不一样。   工业加工是捕捞了红虾甚至不会清洗,因为要保留上面的海腥味,这股海腥味能增加虾的鲜味。   然而实际上海鲜的鲜味并不是腥味,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工业生产虾米是大锅煮熟海虾送入大型的烘焙机器里,几个小时就把虾给烘焙好了,再经过机器脱壳的工艺,出来的便是虾米。   这样的海米跟传统晒制出来的海米相比确实会少一点鲜味和风味,但工业化集成发展是正路子,不管是海鲜还是什么肉,它们鲜美可口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老百姓得能吃的起!   像是这年头外岛晒的虾米对渔家来说不值钱,但到了内地呢?那就很贵了。   内地多少老百姓还舍不得买条咸海鱼来吃呢。   王忆对国家的工业化进展感到骄傲,可是这事也有一些纷扰,饮食安全不好保证。   现在渔民手工晒出来的虾米那就是好虾米,没有任何添加,机器生产过程中猫腻多,可以给虾米添加色素来保证颜色统一标准匀称,或者加上点食用香精来增加鲜味等等。   提起机器来,他想起天涯三号船上那一套打井机,便跟王向红说了一声。   王向红一听打井机来了,六亲不认的八爷步顿时变成了龙行虎步,甩开膀子就往码头上大踏步:   “你说你,这事你不早说?机器得赶紧搬下来,海上那湿度多大?水汽多厉害?很容易生锈啊。”   王忆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船舱里不光有机器,还有一些商品。   机器都被用油布包裹起来了,一些抽水机之类的散装机器好办,像是打井机还是很沉重很大的,两人搬不了。   王忆当时能自己把它转移到船上是靠下面的自走轮,打开时空门在船上,推出来就行。   这次从船舱往码头上搬机器,自走轮可没有用途了。   王向红琢磨了一下子只能无奈的摇头。   得等壮劳力们下工回来才能把它给一起捣鼓下来。   船舱里有几个大箱子。   里面是香烟。   王忆拿出一包烟递给王向红,低声说:“这是白板烟,都是特供产品,我带回来准备给咱队里的爷们抽,你到时候让保密小组去挨家挨户说一声,这烟私下里抽就行了,别去跟外人嘚瑟。”   王向红点点头,感兴趣的接过这包烟看了看。   烟盒子几乎是白板,只有九个简单的字。   上面五个:为人民服务。   下面四个:内需特供。   中间是个灿烂的大五星。   逼格一下子起来了。   然而这是王忆自己打印出来的纸壳子,然后用机器给重新包装起来的。   王向红抽出一支烟点燃试了试,赞叹道:“很醇香呀,但是不够带劲,太柔了。”   王忆无语。   你这抽旱烟抽的太猛了。   他用的这些烟是著名的鲁省白将军,这烟是出了名的带劲,一般也就是鲁省老烟枪消化。   炊烟袅袅中,水雾越来越浓,丰收的氛围也越来越像样。   其中大灶的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雾尤其多,大锅上的笼屉正在蒸糖糕。   于是等到下工了,王向红便在喇叭里广播起来:“各位社员请注意了,各位社员注意了啊。”   “今天队里集体晒虾米,王老师说大家辛苦了,嗯,全体社员辛苦了,然后学校给大家准备了糖糕,还是老规矩,家家户户过来个人领糖糕。”   “还有明天队里要去那个防空岛捕捞白虾,继续晒海米,嗯,大胆你们二组的壮劳力过去忙活这个事……”   后面的正事没怎么传出去,因为听说王忆请吃糖糕,社员们顿时欢欣鼓舞的开始炸锅!   今天吃个好的,糖糕。   糖糕是外岛人家过年才舍得做的好东西,日子过的好的会蒸上一锅,但是除了刚出锅时候给孩子老人解解馋、过过瘾,家里的大人还吃不上呢。   因为糖糕是过年走亲戚的礼物,一般不够用。   广播结束,立马有社员来排队了。   他们来了一看感叹道:“好娃他娘,你来领粮食是真积极,又是你第一。”   黄小花笑道:“我不是积极,是顺路,我们服装队隔着近,出来我就撂蹄子过来了。”   王忆对她说:“哎嫂子,你们最近加加班,我托人买了新棉花,回头队里给咱们社员家家户户做一床新被子吧?两口子一床、家里有青年的再给弄一床……”   这消息一出来,震撼性还要超过吃糖糕!   冬天被褥可是硬货,这是能保命的东西!   社员们立马凑上来问:“王老师,真是新棉花?你真是有能力,还能买到这么些新棉花。”   “嗨,其实不用这么花钱,过两天那个有弹棉花的过来,让他们给咱家里的老棉花弹一弹一样能用。”   “对,咱不用睡新被褥,能弹了棉花也行,前两年家里光景不好,棉花一直没弹,今年日子好过了,我寻思着还要弹一弹棉花呢。”   王忆说道:“棉花肯定要弹,但用不着花钱找人去弹棉花,我买棉花的时候得知人家工厂现在有弹棉花机器,于是就买了一台,到时候大家伙排上队,家家户户都给免费弹棉花,这个不要钱!”   一听这话,氛围更加火热。   还有弹棉花的机器?   不用花钱也能弹棉花了?   好,这下子真好!   社员们交头接耳、称赞连连,他们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大集体生活了。   只要舍得使力气去干活就行了,别的吃喝穿用队集体都给考虑到了,都给解决了。   这是多好的日子呢! 第420章 岛上有了深水井   一个个笼屉被抬下来,漏勺戴着橡胶手套来切糖糕、分糖糕。   壮劳力一斤,轻劳力八两,半劳力和弱劳力都是六两。   不算多,主要是吃个新鲜劲。   主要是磨米粉很费劲,磨面机的功率太小,他们又是临时决定做糖糕,所以做出来的少一些。   但这糖糕的味道不会差一些,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吃。   因为用的料足!   蜜枣、花生仁、核桃仁、栗子、葡萄干等等倒了好些,特别是那大蜜枣,一刀切下去看截面,好大一个蜜枣!   另外还有芝麻,糖糕上面撒着一层黑芝麻,黑芝麻上是砂糖。   于是分到糖糕后孩子们缠着当娘的赶紧来一口,趁着热气咬下去,有让人骨头发酥的‘嘎吱’声。   是芝麻和砂糖被咬碎了。   这糖糕又热又香甜,孩子吃在嘴里都来不及发出声音,他们舍不得咽下去,一个劲的在嘴里含着咕哝,让香甜可口的滋味能尽量长时间的停留在舌头上。   旁边的大人看到后便故意调侃他们:“怎么回事呀?牙齿被粘住了?怎么说不出声来了?”   项玉环笑道:“别被他们骗了呀,你们别张开嘴,张开嘴了他们从你们嘴里抠糖糕吃。”   这话吓得孩子们纷纷捂上嘴。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玩笑话,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   黄小花便感慨道:“75年有了好娃,然后因为我生了男娃,那年过中秋节我男人特意去公社买了一斤月饼回来给我补补身子。”   “当时家里女娃还没有吃过月饼,分到月饼以后舍不得咽下去,舍不得吃。可老二性子野,三口两口吃下去,就糊弄她大姐张开嘴看看,她大姐张开嘴,老二一下子把她嘴里的月饼给抠了出来……”   社员们笑起来。   但不是嘲笑。   这种事真是挺常见的。   每年过年时候社员们家里买了肉或者分了肉做一点给孩子吃,孩子舍不得,喜欢带出去炫耀一下。   然后每年都会听见孩子的哭声,谁家孩子的肉被抢了、谁家孩子的肉被骗了,凡此种种,年年都有!   后面王向红过来了,问王忆道:“你说你准备让服装队给咱社员做一床被子?”   王忆说:“不光做被子,也做衣服,衣服还是羽绒的。”   王向红一愣一愣的:“啊?羽绒的衣服?这叫羽绒服呀,我知道,这家伙去南极的考察队就得穿羽绒服,它最保暖了。”   王忆笑道:“对,不光保暖还特别轻便。”   王向红问道:“可、可这得多少钱?现在要建砖窑厂,我寻思咱得把开支控制一下。”   “而且你要是让服装队给家家户户做衣服做被子,耽误她们的工作,我看着她们现在开始做西装了?不能耽误事呀。”   王忆直接说道:“队长,不管是服装队还是什么队,咱们设立之初不都是为了让社员们能过上好日子吗?”   “整个社队企业就是给社员们服务的,这样咱们不能本末倒置,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   王向红听到这话便笑了:“你这话说的,把我说成资本家了,还成为金钱的奴隶了,我就是想尽快的给咱生产队建造起一座砖窑厂来,有了砖窑厂,咱们就可以建造新房子了!”   他说着放眼俯瞰各组房屋。   这些老海草房将来若是能变成一座座的砖瓦房,那该多大气呀?   家家户户都是窗明几净的砖瓦房,就是大寨也没有这样的场面!   这事成为他心里最大的念想。   他已经认定了,在他干生产队书记的任期内,能给全队盖上砖瓦房就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一旦这建设工作完工,他觉得自己就可以退居二线让王忆干一线了。   因为这事是王忆的功劳,他能给全队家家户户建起新房子,那他在生产队的威望绝对是没人能及也没人会不服的。   到时候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退休了。   不过当前任务是打井。   得先给生产队打一口水井。   王向红看到大胆也来凑热闹,便招呼他和大迷糊说道:“你们跟我走,去搬个机器。”   一听这话,排队的社员们眼睛唰一下子亮了:“呵,弹棉花机来了?王老师你动作够快呀!”   王忆失笑道:“都什么跟什么呀?是打井机!这次带回来的是打井机,弹棉花机还在市里呢!”   王向红愕然道:“怎么还有弹棉花机?这样的机器也能买了?”   王忆说道:“能买,弹棉花机很常见了,你以为工厂里卖出来的被褥都是新棉花吗?很多就是收了旧棉花又用弹棉花机给弹好了,然后做成被褥便宜一些卖出来。”   这种瞎话随便说。   22年被人曝光这种事,老百姓肯定骂工厂是奸商。   但这年头讲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种情况下节俭是美德,从国家的领导们到人民群众都讲究节俭。   王向红说道:“行,磨面机、打地机、弹棉花机,这样咱们队里能给社员们服务的机器越来越多了,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大胆问道:“弹棉花机没有来,那来的是什么机器?”   王向红说道:“不是说了吗?打井机,能打井的机器!”   大胆一愣:“我草?”   这不得是大机器!   得知队里有了能打井的机器,最感兴趣的是壮劳力。   男人对机械天然有兴趣。   用不着大胆去选人、去发动,听说码头上存放着打井机,壮劳力们成群结队的就赶了过去。   王忆买的这打井机不是大型机器,几个人齐心合力便捣鼓下来。   拿到机器后大胆很兴奋,叫道:“队长、王老师,咱们生产队现在自己有打井机器,好家伙,那咱们就开干吧,挨个地方打口井试试看,一定能在岛上再干出几口水井!”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还挨个地方打口井,你以为这是狗拉屎啊?可以挨个地方拉啊?”   “不行!这机器是有钻头的,这个事我懂,我们部队去给地质勘探队帮过忙,这种机器最贵的就是钻头了,比发动机还要珍贵,可不敢乱用。”   他问王忆:“王老师,你现在知道哪里能打井了?你那个通过专业知识已经找到地方了吗?”   王忆笑道:“找到了,今晚不着急,明天上午咱们打井吧,正好大胆他们那一组的强劳力要去捞虾,那等着下午捞虾,上午先打井,咱们这么多人,一个上午头能打出一口井来。”   王向红问道:“咱们没有技术人员,能打的了井吗?”   王忆说道:“差不多,我就是技术员。当然我的技术不行,所以咱们要慢慢悠悠的开展这个工作,但差不多的话就是明天一上午的事。”   王向红期待的点点头,然后又遗憾的说道:“今年队里好事太多,把鞭炮都给放完了,这打井的事可是动土的大事,按理说是要放一挂长鞭的。”   王忆说道:“没事,那箱子里有鞭炮。”   这事他配套解决了。   不过他不是为了挖井而准备的鞭炮,是为即将开工的砖窑厂准备的。   砖窑厂这种工程要开工和完工开业,怎么可能不放鞭炮?要不是不想惊世骇俗,他都准备带烟花过来了。   王向红一看,过去拆开箱子顿时乐了,回头便夸赞道:“还是王老师你想的周到,什么东西都齐全呀。”   满箱子里一挂挂的都是鞭炮,行了,不考虑到分发给社员,这么多鞭炮可以用上几年了。   今天看起来没有雨的样子,于是机器便被搬到了田地里,明天上午可以直接开工。   王向红回去偷偷查了查黄历。   嗯,明天适合破土、动工。   见此他回床上拉上被子美滋滋的睡了起来。   日子越过越红火,这好日子要来了。   现在晚上温度降的厉害,王忆还是得开着窗户睡,但开半扇透个风。   因为这炕太热乎了。   下午大灶又是煮虾又是蒸糖糕,这把火炕给烧成了火焰山,当初他不该急着睡上去,以至于现在火焰太猛,炕已经开裂了。   没办法,开裂了就得抹泥,正好为了打井加固井道他带了膨润土过来,可以用专门的膨润土来补缝。   膨润土结实不容易开裂。   早上王忆起床,出门一看就是朝阳初升。   天寒地冻,吸一口气倒是很清新,从鼻子到肺都冷森森的,跟灌入了一管冰水一样。   他对这种环境深感满意。   难怪寿星爷能活一百几,这样的环境人确实活的时间长久,至于队里为啥只有这么一位百岁老人?   很简单,日子过的苦、条件太差了,其他老人营养跟不上,身体老化的太快,所以才没法长寿。   这是王忆自己的琢磨。   因为他得树立起自己能长寿的信心。   早餐简单,水煮鸡蛋、小米粥、馒头和酸辣泡菜,喜欢吃甜的还可以来一碗豆浆加点糖,简单又营养。   学生们肯定都要喝豆浆,这也是王忆要求的。   豆浆富含蛋白质,在无法给学生们供应上牛奶的日子里,让他们能喝上一碗豆浆已经是最合适的事情了。   吃过早饭,王忆第一节 没有课,于是便去了地头上。   此时地头上已经汇聚了好些汉子,二组的劳动力没有去出海捕虾的,都在等着看打井。   甚至连寿星爷等老人也来了,他们得知生产队要打井,很虔诚的前来烧纸焚香:   天涯岛是龙王爷的地盘,在龙王爷的地头上要挖水井肯定得好好跟龙王爷说一声,要不然龙王爷怪罪下来谁能担当的起?   附近的女劳力也不下地了,都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进行观望。   王忆到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么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地头上。   机器上的油布已经拆解下来,打井机和其他机器全数被放开,有序摆放起来。   里面大胆正在研究机器,一边看一边打哈欠,于是有人问他说道:“怎么了,二组长,今天要打井,昨晚激动的一宿没睡?”   “怕是昨晚凤丫让他一晚上没睡吧?”妇女们荤腥不忌,开口猛攻下三路。   “那不可能,就大胆那本事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忙活的了一晚上?就三两下的功夫!”   “等等,大胆的本事你怎么会知道?”   大胆挥手:“滚蛋、都滚蛋,昨晚有正经事,有一艘双帆船一个劲围着咱岛屿转圈圈,我得到消息去一看,那是旧式大船,以前白水郎还有海盗水匪喜欢开那样的船。”   “我怕有什么人惦记咱岛上的好东西,就领着民兵队巡逻了一晚上,后来天快亮了那船才离开!”   听到这话,社员们顿时精神抖擞。   要打仗吗?   那必须打呀!   也有人说道:“现在哪里还有能侵略一个海岛的?大胆,昨晚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想来卖红虾啊?”   大胆说道:“谁大晚上的来卖红虾?何况卖红虾不吆喝?反而看见我们民兵队就跑?”   “说不准真有白水郎来了呢?”有人随意的调侃,“现在海上白水郎少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王忆打听了一下。   白水郎就是疍民,自古以来常年飘在海上的渔民氏族。   这时候围在前面的人看到王忆到来,便纷纷跟他打招呼:“王老师过来了?”   “上午没有课?我听着课程开始了。”   “别围着了、都别围着了,给王老师让个路。”   蹲在地上研究机器的大胆看见王忆来了便扔掉烟头站起来,但犹豫了一下又捡起烟头抽了两口。   见此社员们便哄笑起来。   大胆又扔掉烟头笑道:“我故意跟你们闹乐子呢,就是用这个寒酸样逗你们笑一笑。”   项玉环喊道:“你快拉倒吧,我刚才看见了,你那烟头上还有一点烟屁股叶子,你就是不舍得。”   大胆挥手呵斥她:“去,你们不上工凑这里干什么?队长,你看这些老娘们……”   “说谁老娘们呢?”妇女们纷纷攻击他,他这次是翻了众怒。   “就是,什么老娘们,这是侮辱性的称呼,领袖同志说,以后要称呼妇女们为女同志,妇女能顶半边天!”   王向红拍拍手说道:“行了行了,都别在这里瞎凑热闹了,该去上工的去上工。”   “那啥,记得回去偶尔翻一下海米,得晒匀称了,这些海米要去城里给生产队创收的,过年能不能吃上肥猪肉,就看这次的海米晒的怎么样!”   一听‘肥猪肉’这仨字,跪在地上的寿星爷吞了口口水低声说:“龙王爷,这次弟子来的匆忙没准备上肥猪肉,你等着,等队里下一次杀猪,我一定先送给你尝尝,那家伙是真的香,娘咧,寿星爷你保佑我们队里母猪多下崽呀……”   王向红听到后面的话偷偷笑,说道:“寿星爷,龙王爷没法让咱队里母猪多下崽……”   “怎么不能?”寿星爷打断他的话并冲他瞪眼,“你敢小看龙王爷?我可告诉你,咱们都是吃海上饭的,就是海军战士也不能对龙王爷大呼小叫,更不能看不起它。”   王向红无奈说:“我不是看不起龙王爷,是……”   “是什么?你刚才说龙王爷没法保佑咱队里母猪多下崽,你当我没听见?”寿星爷生气的说。   王向红解释道:“问题是咱们队里没有母猪呀,全是被煽了的公猪,这可怎么下崽?”   周围的人纷纷偷笑。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就是没有母猪,龙王爷也能让它们下崽,要不然龙王爷就不是无所不能了!”   寿星爷要气死了。   他暗暗祈祷:龙王爷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这都是些孩子,跟他们一般见识没意思,童言无忌嘛。   王向红说道:“行了行了,大家别闹腾,王老师来了,该干正事了。”。   “王老师,你看着怎么安排一下?”   王忆说道:“大家别这么围着看,其实打井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机器往地里钻。”   “对,你们这些老、老女同志没见过钻头钻地?”大胆像模像样的说。   有妇女下意识说:“当然没见过。”   大胆便笑道:“那你男人都干什么吃了?不钻地他们钻什么了?我不是吹啊,我这有个十八公分的大钻头,天天钻井打水,已经是熟练工了。”   又是哄堂大笑。   妇女们气的拿起土坷垃砸大胆。   王向红也生气,挥着手上去赶人,顺便给大胆胸膛上来了一拳:“就你能,你这么能那你过来钻井,来来来,就用你那十八公分的大钻头,不钻出水来不准停手!”   大胆讪笑道:“活跃活跃氛围嘛。”   王忆鄙夷的看向大胆。   大胆无奈的说:“王老师,真就是为了开个玩笑,这种玩笑可常见了。”   王忆说道:“我明白,但你家的钻头太小了,才十八公分,我这个钻头有半米,平日里也就是收起来了,要是亮出来能吓死你们。”   正在散开的人顿时哗然。   这王老师开起黄腔来更狠啊,吹牛直接往天上吹,五十公分的钻头?这是准备要小秋老师的命了?   王忆说了声‘你们别不信’,然后去把打井机的钻头给摇了下来。   五十公分的长度,通体是高压钢,威猛霸气!   大胆愕然道:“原来王老师说的是真钻头?”   王忆故作迷惑:“那你们说的还是假钻头?”   大胆等人便笑起来,继续开起了黄腔。   王向红皱眉看着王忆。   他怎么感觉这小子在空手骗黄腔呢?   于是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可认真点吧,别乱来了,赶紧干活。”   王忆委屈的说:“队长你冤枉我呀,我哪里不认真了?”   王向红骂道:“滚你个坏犊子,刚才大胆开黄腔就你笑的声音最响亮、嘴巴咧开的最大!”   这下子轮到王忆讪笑一声了。   暴露了。   他让妇女和老人们分散开,领着壮劳力把机器挪到了22年勘探队所找到的打井位置,然后开始固定打井机。   这里的地土质有点松软,地下深处还行,地面一层的土不够结实,于是王忆找来木板进行支撑。   他固定打井机,旁边壮劳力开始挖泥浆池,供钻井机钻进沙层时混浆使用。   为了稳妥,泥浆池挖开的规模不小,长宽都有三米深度有一米,好几个劳动力一起下手,倒是挺快。   王东宝过来给王向红递了一根烟,问道:“挖井非得用机器?咱们要不要先用人工试试?这里要是有水,咱们人工就能给开一口井。”   外岛挖井一般就是用人工。   所以这叫挖井不叫打井,用机器才叫打井。   挖井简单,选好了井眼然后开始往下挖,至少两人配合,一人挖一人夯实井道。   等到挖的稍微深点了,就得再加上一个人用辘轳摇着桶往上送泥土。   如果是要挖压水井那就更麻烦了,还得往井里下涵管、在井口设置井盖、手压水泵之类的东西。   王向红摇摇头:“不用费劲了,咱又不是没挖过水井?前几年哪年不尝试着挖挖看?什么时候挖出过水井?挖不出来,就得靠机器。”   王东宝会挖井,他问王忆道:“王老师,你这个机器能下到多少米?”   王忆说道:“三四十米不成问题,不过咱们这里的海岛下面有砂岩层,里面的淡水被净化了,特别好,所以打个二十米到砂岩层就行了,到时候水多、水质好。”   一听要下二十米,王东宝不说话了。   他听说内地中原人打井很厉害,手工能下二三十米,但外岛渔民没有这个本领也没有这个勇气。   在四五米深的水井里就会感到惶恐和绝望,何况二十米?   再一个这样深的水井靠手工打井也危险,还得是靠机器才行。   他对打井机很好奇,王忆见此就把他带在了身边,告诉他打井机、自吸泵、钻杆、钻头、潜水泵、泥浆泵、水管钳这些机器的分类,也教他怎么衔接、怎么搭配使用。   这活不难,需要耐心、细心和力气,他手把手的教导后发现王东宝能干得了。   附近农田多,其中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很浅,只有五米左右,这还是水不好加深的,本来是四米二的深度。   现在这口水井派上大用场,王忆放上潜水泵,用水管把潜水泵与压力头口连接,等着钻井的时候还要用它来冲刷泥土呢。   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这样他凝重的上去准备开工。   王向红那边举起一根杆子,大胆上去点燃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风一吹,硝烟味很有过年的感觉。   鞭炮放完,可以动土了。   王忆对接上钻杆,在柴油机里灌装了柴油,然后打开机器开始干活。   他按照墩子的指点,一开始使用机器的时候油门比较小,让钻头慢慢下沉以避免钻杆左右摆动,这样可以保护钻杆的螺纹过早损坏,也能给井道定一个好的标准。   上面的土质相对疏松,哪怕王向红已经找人夯实过了也不行。   钻头起初下沉速度还挺快的,但慢慢的推进速度开始减慢了,这就是遇到硬土层了。   王忆紧张的调整功率,同时用压力棒加压给钻头一个加速度。   现在的打井机都是傻瓜式的,像是他们打的这种二十米普通水井不难,但也有很多注意事项,其中最需要小心的就是钻杆歪斜。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钻杆歪斜必须得及时发现,否则破坏了硬土层的土质后,工作会变得麻烦起来。   王忆这里不赶时间,所以他缓慢的推进钻头,时刻注意地质状况,反正在硬土层的时候用清水来打土,遇到沙层时就用泥浆混沙以免瘀杆,同时也给井壁加压加固井壁。   工程不疾不徐的推进。   不知道是不是寿星爷他们的祷告和祭祀起作用,打井机没有出问题,水井打的也没有出问题。   打井机打到下层便带出了湿漉漉的砂岩,王向红上手抓一把能捏出水来,这足以证明下面有水。   海岛农田二十米深的下面有水不稀奇,但是不是淡水呢?   王向红捏出水滴在嘴里咂咂嘴,脸上猛然露出欣喜之色:“还挺甜的,哈哈,是一口好井!”   “噢噢!”欢呼声立马响起来,随即在农田里上工的妇女们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和好奇心,纷纷跑来看热闹。   寿星爷这边很激动,用刚到手的四脚拐杖一个劲的敲地头:“太好了,咱王家也有一口深水井了,这深水井不怕大旱年呀,有海水它就有水!”   浅水井用的是岛屿下蓄积的雨水和渗上来的少量淡水,而深水井一般吃的是下端水,这都是海水渗透所得淡水。   其实口感上比不上浅水井,但它的水来自海水,是被渗透过滤后所得的淡水,来源更可靠,确实是旱年都有水。   常年不断水。   王忆这边专心致志的查看机器运行情况,同时指挥协调抽水机、喷浆机的使用。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就跟在22年时候一样,打井机下去二十米,等到收起机器来往下扔块石头,然后有石头落水声响起。   已经有水渗出来形成水井了!   更响亮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响起,有些社员下意识的要冲到王忆身边把他再给抬起来。   王向红赶紧帮他拦住人,吆喝道:“别乱来,这井壁刚成型还不牢靠,你们过去要找死啊?”   “该上工的回去上工,东宝你领着几个人准备砌井口,砖头都送过来了?多送点,这点不够,把井口往下砸两米,直接砸进硬土层里,这水井太深了,必须要注意安全!”   王东宝笑道:“呵,队长,砸两米深的水井口呀?这在咱外岛是头一口吧?”   这点不是夸张。   外岛的水井多数是浅水井,对于外岛人民来说这就是真理:   一个地方有水没有水看个几米深就行了,有水这几米深足够挖出水来,没有水那再挖下去也挖不出来,等到挖出来那是挖进海道里了,出来的是海水。   于是一口井才四米深,井口肯定是用个两层砖头堆砌一下就成了,不可能打个两米深的砖头井口。   剩下的活跟王忆没有关系了。   但现在也不能直接堆砌井口,他跟王向红说:“机器怎么操作,我教给东宝了,接下来是扩展井道和夯实井道,你们听东宝的吧。”   他又叮嘱王东宝,“这是深水水井,别打的太宽,以后这机器是用抽水泵来上水的,所以井道开口窄一些这样稳固性也强一些,井道不容易坍塌出问题。”   王东宝点头:“这我明白。”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记住了,最重要的有三点。”   “安全、安全,还他妈是安全!”   王东宝继续点头:“对,我们挖井也是这样,先注意安全。”   王忆把机器留下,擦擦手准备走。   王向红问他道:“要不要去我家吃午饭?今天中午你嫂子包韭菜虾米大包子。”   王忆说道:“我还得回去上课呢,等上完课再说吧。”   王向红指向天空的太阳笑道:“这个点了你上什么课啊?你是全神贯注的打井,把时间给打忘了啊!”   王忆猛然抬头。   太阳当空。   这已经快正午了,怕是上午的课要结束了。   这把他弄的挺诧异。   时间过的这么快?简直是被人偷走了!   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时间流逝的就是快一些。   这样他不用回去了,估计他的课又被其他老师商量着调换了,对于教师们来说这事已经习以为常。   现在他这个校长更多的是管政务事,教学工作是祝真学再负责了,老教师成了教学组长。   他想回去看看,路上碰到了来看打井的漏勺。   漏勺说:“校长你不是在主持着打井吗?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王忆说道:“我上午有课,结果耽误时间了,还不知道我的课程怎么弄呢。”   漏勺笑嘻嘻的说:“我知道,黄老师去给你替课了,他去给学生上数学课了,我听着祝老师的安排了。”   这样王忆松了口气:“是黄老师给我替课了?也不知道他的教学水平怎么样。”   既然有教师去给学生上课,他不着急了,便慢慢悠悠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琢磨事。   琢磨着要不要给学校再引进两个老师,丰富一下教师资力量。   他心里大约有个计划。   以后山顶校舍肯定要重新规划,现在的教室全要换成楼房,有教学楼、有宿舍楼、有食堂、实验楼之类的。   不怕投资,因为天涯岛现在孩子多,这个‘多’至少还要持续二十年,也就是说建起学校能用二十年。   哪怕进入千禧年,农村学生开始少了,他估计天涯小学也可以继续投入使用,因为到时候教育局会合并村庄小学。   零零后们无法想象,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几乎村村都是有个小学的!   一旦合并小学,天涯小学可以辐射周边一带,他觉得教育局肯定会把周围的小学全合并给天涯小学。   这样学校还是能用,用到22年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加大对小学的投资力量。   王忆一边寻思一边溜达,从社员们家门口经过,社员们便招呼他:“王老师过来看看虾米。”   “王老师你爱吃海货,这刚出来的虾米行,你带点回去尝尝。”   “嗯,天挺冷,烧点黄酒配个小虾米,行的!”   王忆走过去打招呼:“二婶、金爷,都在这里忙活着?你家的红虾晒的挺好,现在就出虾米了?出不来吧?这才一个晚上。”   老汉笑道:“整体肯定出不来,不过有的连晒加风吹已经干壳了,能脱壳的。”   他对妇女说:“给王老师收拾点带回去,让他用鲜干货下个小酒。”   两个人在门前院子里忙活起来,从晒的一片虾里给他挑拣干壳小红虾,现场挑、现场脱壳。   王忆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学校那边也晒着呢。”   老汉摆摆手说:“你晒的是你们的,我家晒的更香,你回去尝尝,我家晒的虾米有名的。”   “我跟你说王老师,这晒虾米讲究多,一样的虾一样的天,不一样的人晒出来就不一样,你看我家的虾米。”   他把挑选出来的给王忆看:“首先从颜色上,你看,是不是鲜艳发亮?整体有点黄但带着浅红色,嗯,这就是上品,这种海米都是晴天的时候刮顺风晒出来的。”   “哪怕都是晴天刮顺风晒出来的,可也不一样,你看地上这些我没给你,这些就差一点,绝对颜色发暗而且不光洁,这怎么回事?晒的时候被挡住光了或者风吹的不好,差着点事了!”   王忆恍然:“同一批次晒虾仁,这也不一样?”   老汉说道:“不一样,颜色外观啥的大体能保持一致,但仔细看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区别。”   “还有你看这个虾米的体形,这些弯曲的多好,这说明是用活虾、鲜虾加工的,不管活虾还是鲜虾它新鲜呀,肉还活跃,嗯,肉的弹性好,然后它晒的时候有一个慢慢收缩的过程。”   “要是笔直的还有不大弯曲的,这就不行了,”他说着捡起几个虾仁给他看,“这肯定是最早捞出来的红虾被压在下面了,早早就压死了,所以收缩的不好。”   王忆一看,确实如此。   他感叹道:“世事洞明皆学问呀,我要在咱队里当干部、要领着咱们社员进步,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哩,我海上的活还差不少哩。”   妇女笑道:“王老师,这些活好学,你有文化有头脑,一眼就能学会。”   老汉也点头:“对,王老师你的本事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晃了晃,“你这回来不到一年,咱全队变化太大了,家家户户房子也新了、家伙什也全了……”   夸赞之声,滔滔不绝,不绝于耳。   王忆笑着剥了一个海米放在嘴中慢慢咀嚼。   现在虾米还没有晒好,虾肉比较软和不那么有嚼劲,不过弹性很足,鲜而微甜、微微咸。   这就是甜晒虾米。   有些地方的人晒虾米死命的用盐,一是咸味重能压住其他不正常的味道,二是盐巴压秤,一斤虾米二两盐,这样造价不就下来了?   公公和儿媳两人忙活着,很快就给他捡了一小袋子的虾米,都是鲜晒最好的。   他们还要脱壳,王忆没让他们这么麻烦,直接要走虾米说回去剥着吃。   剥壳吃虾米挺好的,像是吃花生瓜子一样,一边动手一边喝点小酒更下饭。   黄有功给他替课了,于是他去黄酒坛子里打了两斤出来,他喝二两给黄有功喝一斤八两。   黄酒要温,现在天还不算特别冷,所以用开水烫一烫就行,往里撒上几颗枸杞、红枣和冰糖,说是能补身子有点扯,但味道确实更好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师们收拾了课本和文件夹出来,后面是学生们在喊:“起立!”   “老师再见!”   然后学生们跟潮水一样哗啦啦的就流淌出来。   王忆招呼黄有功过来喝酒。   他撒了小红虾在桌子上又抓了一把油炒花生米,两人一人一个小杯子,倒着黄酒出来下酒。   王忆给黄有功倒酒,黄有功受宠若惊:“校长你放着、放着,我来倒、我来给你倒酒。”   “嗨,又不是什么大领导首长之类,你不用这么客气。”王忆把杯子递给他,剥了个虾米送进嘴里。   黄酒就海米很有味。   轻轻的抿一口黄酒吃一粒海米。   黄酒微甜微涩,淡淡的酒香先入喉,这样吃着虾米慢慢嚼,越嚼越能出鲜滋味。   这样风吹的急也没什么了,初冬的中午看看风吹枝叶摇动、看看海上波光粼粼,这时候喝着热乎乎的小酒吃着Q弹的虾米。   神仙滋味。 第421章 双帆船上白水郎   王忆这里跟黄有功喝的美滋滋,一边小吃小喝一边聊着文学和教育心得。   黄有功感叹:“教数学非我强项也,校长,你要是教语文就好了,我直接给你顶替了,你忙你的政务工作,教书的活可以放心的交给我矣。”   喝上一点酒后他没有醉意,但言谈举止开始装逼了。   王忆举起酒杯说道:“喝喝,这样,要不然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授课项目调整工作,这学期进展到一半了,马上就是期中考试,所以先不换了。”   “等到下学期我让小杨老师去教数学,你接她的班教语文。”   黄有功摆摆手说道:“这可不好、这可不好,此乃鸠占鹊巢,不合适,这可不合适。”   王忆说道:“你听我说,很合适,为什么呢?因为小杨老师明年要参加高考,她的学籍还保留着。”   “她以后要考师范大学,现在算是一个提前实习了,或者说是半工半读,然后让她两个学期各教语文和数学,也算是让她了解了两大主课的教育工作,这样对她的大学学习有帮助。”   黄有功也听过杨文蓉正在备考明年高考的事,于是听王忆这么一说,他便恍然的点头。   这考虑挺周到的。   然后他竖起大拇指开始拍王忆的彩虹屁,如江水滔滔不绝,又有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王忆这边正听的得劲,有人来买东西顺便说道:“王老师你怎么自己喝上了?队长让我叫你们两口子去他家吃大包子。”   “我拒绝了吧?”王忆愕然道。   社员没听,传达了消息就钻进门市部开始买买买。   一共花了八毛钱!   王忆琢磨一下,王向红确实邀请他去吃包子来着,韭菜虾仁馅儿的,他当时好像拒绝了也好像没拒绝,不过邀请又送到面前了,他不去实在不好看。   而且人家还要招呼上秋渭水呢。   这样反正他只是喝了两口小黄酒没有吃饭,于是便去门市部提了一瓶子的豆腐乳领着秋渭水下山了。   秋渭水蹦蹦跳跳的在他后面走,王忆偶然回头看见她得意的抿嘴笑,笑什么?   然后他发现秋渭水在踩自己的影子!   这他么也太幼稚了。   王忆决定必须踩回来呀!   王向红在门口抽烟喝茶晒太阳。   秀芳是个很好的儿媳妇,每次下工后不顾疲惫都要先烧一壶开水给公爹泡上茶,先让公爹慢慢喝茶,然后自己去做饭。   王向红一年到头都有午饭和晚饭前喝茶的习惯,喝茶能醒目提神、化食开胃,他是宁可一日不吃饭、不能三顿不喝茶。   看见王忆过来他招招手,调侃道:“到了饭点不知道下来吃饭,你王老师是怎么回事?读书读饱了?”   然后等王忆靠近他嗅到了酒味,诧异的问:“你这是吃上了?”   王忆撒谎:“没有,黄老师放学以后打了二斤黄酒弄了点炒花生米下酒,他非让我跟着他一起喝点,于是我就抿了两口。”   王向红没多想。   这话说的没毛病。   他又看向王忆手里的网兜,嘀咕说:“上来吃个饭还要带礼物?行,全队就你最大方、最讲究。”   王忆说道:“这是酒糟豆腐乳,味道跟以前的不一样,我知道你爱吃豆腐乳,所以给你带过来一瓶尝尝——大不了待会我找嫂子要钱。”   现在家里灶台上的火已经熄灭了,锅盖也揭开了,里面的包子白白胖胖冒水雾,那股纯粹的面香味在院子里盘旋,真是让人闻了饿肚子。   王东方今天没出海,他也懂打井的知识,所以上午他跟王东宝都在地头上给王忆帮忙来着。   这会他正帮着媳妇儿收拾包子,听见王忆的话后顿时钻了出来,掰着门板探头问:“兄弟,你带着新的豆腐乳过来的?啥滋味啊?”   王忆递给他:“哥你拧开闻一闻。”   王东方接过去,拧开罐头瓶子进去拿筷子挑了一块出来。   今天锅里不光蒸了包子也连带着蒸了几个馒头,王东方便拿了个馒头掰开,将豆腐乳塞进去摁上,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   “嗯嗯,新馒头真香!嗯嗯,这豆腐乳真好吃,滋味太好了,爹、媳妇儿,这个豆腐乳好吃,味道不一样,有股子酒味儿。”   王忆正要介绍,王向红怒道:“都要吃包子了,你吃什么馒头豆腐乳?”   王东方嘿嘿笑道:“你们吃包子,我先吃馒头,我就爱吃馒头就豆腐乳,没有能比这一口更好吃的了。”   王向红气的连连摇头。   他伸手点着正吃馒头吃的眉开眼笑的儿子,又扭头对王忆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呀,你看你这个哥哥,他有个有出息的样子吗?”   “没有啊!”   “你说我王向红是个劳动模范、党员干部,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党员和干部?”   “不是我故意避嫌,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吧!我培养过他,他是狗肉上不了大席,他是朽木不可雕啊!”   王东方不在乎老爹说什么,他美滋滋的吃着馒头和豆腐乳说:“爹,这样还不好?”   “前些年外队里谁不夸你王向红为大我忘小我?他们都说王队长这个人是一心为人民着想,并没有利用权力给自己谋利益,甚至都没把儿子给办成党员,更没给他在生产队或者公社里谋个一官半职……”   王向红听的喜上眉梢。   但又皱起眉头:“我做事一向不亏心,从来不在意人家说啥。我不培养你那是你不行,你要是——王老师你啥眼神啊?”   王忆斜睨他问道:“队长,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   王向红说道:“我亏心啥?我举贤不避亲,你哥他要是有那个能力,我肯定好好培养他,他有你的本事,我就培养他当下一任队长,我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行了,你来了咱们就去吃饭。”   秀芳麻利的把包子从锅里拾捡出来,说道:“爹你们喝一杯酒,喝完了就吃包子。”   桌子上已经放好了酒和菜。   菜很简单,一盘子肉片炒芹菜算是荤菜,再就是一大碗菜梗、一小碗酒醉泥螺和一小碗的蟹糊。   王向红招呼他坐下,说:“咱是父子爷们,叫你和小秋老师一起过来就是对付一顿包子,我没准备什么好酒好菜,咱俩凑活着喝两口吧?”   王忆说道:“行,这不凑活,我就爱吃海货和野菜,这是什么菜梗?”   王向红笑道:“霉苋菜梗,你瞅瞅你能不能吃,这东西有股子坏味,哈哈,你不一定吃的惯。”   秋渭水拿起筷子说道:“我吃的惯,以前我爷爷就给我做霉冬瓜、霉毛豆、霉千张这些东西,我记得那时候一到吃饭的饭桌上就臭烘烘的,全是这些霉菜。”   王忆差异的问道:“好端端的东西怎么要做成霉菜呀?霉菜是不是不健康?”   王向红摇摇头:“寿星爷吃了一辈子的霉菜,一口气活到现在了,霉菜不是简单发霉了的菜,它们跟你带过来的豆腐乳一样都是故意发霉的。”   他进一步给王忆介绍:   “咱老百姓吃霉菜也是没办法,冬瓜、苋菜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自古以来老百姓家里条件不行,没有油水,更别说你现在捣鼓来的酱油、醋、蚝油、味精啥的。”   “以前家里倒是有味精,一包二两的要用一年哩。”王东方咀嚼着馒头说道。   王向红点点头:“是,缺调料,家家户户都缺。”   “这样一来你到了冬天和春天没有新鲜蔬菜,那这怎么下饭?天天都是重复的花样,今天大白菜明天小土豆后天青萝卜,大后天小土豆外后天继续吃白菜,就这么个东西,谁吃不腻歪?”   王东方继续补充:“都是大白菜不要紧,像王老师你弄了猪肉炖大白菜,那天天吃肯定不腻歪。”   “但咱没那个条件,一天天的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吃的人没有胃口。”   王向红说道:“就是这样,所以咱得自己想个办法让菜吃在嘴里能有点味道。”   “那怎么弄呢?发酵发霉,让菜霉了,霉了就有滋味了,霉味也是个滋味对不对?”   “还有这个苋菜不一样,苋菜嫩着吃没啥,可咱得让它们打籽儿,苋菜一打籽儿那完蛋了,老了,苋菜梗都长的这么粗、这么老,快成树棍儿了?这样的东西没法吃,不管什么滋味没人能嚼的动呀。”   王忆明白了:“于是就让它发酵,发酵又有滋味又软了?”   王向红点点头。   王东方说道:“霉苋菜梗是咱外岛的穷人菜,你看谁家腌一罐子的苋菜梗来发酵,那绝对是穷的叮当响。”   “王老师你尝尝,其实滋味还行,也就是现在在我家还能吃到,我估摸着其他社员家里不吃这个了,都把苋菜根晒干当柴火烧了。”   “爹,你又瞪我干啥?我说的不对吗?”   王向红使劲瞪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对,你说的都对,来,王老师别嫌弃动筷子了。”   王东方也招呼王忆:“王老师你动筷子,我爹最近脾气不好,老发火,也不知道咋回事了。”   “我冲你为啥发火你不知道为啥吗?”王向红又忍不住的瞪了他一眼。   王东方挠挠头问道:“咋了?因为我吃馒头吃豆腐乳吗?我就是好那一口,再说我又不是只吃馒头不吃包子……”   秋渭水无奈的摇头,问道:“东方哥,我记得你们家里也腌制了一坛子的苋菜梗?”   王东方听她一点,猛然反应过来:“哦哟,我刚才是把我家里给绕进话里了?把我家说成穷光蛋了?哈哈。”   “不过我家真是穷光蛋啊,我这算是暴露机密啦?”   王向红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他,对王忆说:“你看看,这样的人我能培养成咱社员干部吗?我把他领进组织里,这是不是不负责?是不是害了组织也害了人民?”   王忆笑道:“来来来,队长咱们走一个,不祝别的,就祝咱们生产队越来越红火,也祝咱们的砖窑厂顺顺利利开起来!”   王向红举起酒杯:“对,祝咱生产队红红火火,祝咱社队企业顺顺利利!”   酒也不是好酒,是九零大曲,王向红平日里就喝这个酒。   他喝不多,一顿饭自己只是抿一小盅,一斤酒能喝半个月。   王忆夹了块霉苋菜梗进嘴里。   这东西真不怎么好吃。   有咸滋味和淡淡的霉味,再就是还能保留一些野菜的独特味道,但不是清新香味了,就是青菜味道。   王向红吃着饭问王忆和秋渭水:“我听说你俩已经领证了?那咱们给你们找个好日子操办婚礼吧?然后得准备要孩子了。”   秋渭水不喝酒直接吃包子,她抱着个快有自己脸蛋大的包子啃着,两腮鼓鼓像个小仓鼠:   “队长我们不着急,国家现在讲少生优生、晚婚晚育……”   “不对不对,小秋老师咱们办了婚礼立马就准备要孩子,你听我的,要孩子赶早不赶晚,老话说的好,生娃要趁早。”王忆认真的说。   这下子轮到秋渭水瞪他了:“你着急什么?”   王忆无奈的摊开手说:“我不是为了我那啥,我是为了你,生孩子真要早生,早生孩子恢复快,女人一旦上了年纪生孩子不光孩子容易出事,妈妈也容易出事。”   王向红说道:“对,早点生,早生生儿子,咱队里现在夫妻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结果老是生出女娃来。”   “对,咱队里这几年生闺女的媳妇特别多,”王东方赞同的点点头,“我听说怕老婆的就生闺女。”   王向红说道:“胡说,是现在生活好了,生儿子也困难了,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至于大自然有什么规律他也说不清。   反正他特别关注生娃的事,兵强马壮才能国富民强呀,特别是外岛这种地方,宗族意识强,有人才能成事,所以各家族都希望家里人丁旺。   不过这种事光希望没用,生孩子简单养孩子难。   长龙公社这片外海是穷海,光靠摇橹撒网的养不了太多人口。   在养育人口数量一定的情况下,外岛渔民都希望能养儿子,现在国家将计生定为国策,在内陆处处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在外岛却不怎么宣传,因为渔民不买账。   现在的人一是认为闺女长大了嫁给外人就成了外姓人,没个儿子就等于后继无人,以后上年纪了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第二就是摇橹撒网需要爷们,妇女受到体质和体力的束缚,没法出海干活。   当然随着现在机动船的普及,妇女们在海上也成了一把干活好手,像昨天王忆碰到的那些船上便有不少是两口子甚至一家人出海作业。   所以这观念也在逐渐转变。   王忆知道这观念现在还转变不了,得等着二十一世纪丈母娘要楼房开始,到那时候老百姓才开始生儿子就头疼,有闺女当宝贝。   聊着天,小酒喝的很快。   王向红还想给王忆来一杯,王忆赶紧拿起杯子拒绝。   王东方一边吃包子一边怂恿:“爹你给王老师满上,必须得喝醉他,要不然出去了社员都说咱家不舍得请酒,王老师上门都没有把人家招待舒服了。”   “行了,王老师,你别推辞了,该喝就喝,反正你今天下午不跟我们一起去防空岛捕虾,所以你多喝点嘛。”   王忆一听炸毛了。   “谁说我不去捕虾?我得参加咱队集体的海上作业,要熟悉每一种作业方式!”   “我还没有捕过虾呢,别说了,我一定要出海!”   听到这话王向红便收回了酒瓶子,说:“行,出海不能多喝,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但不能喝多了在海上迷迷糊糊的出事。”   “来,吃包子!”   这大包子很带劲。   王忆在22年吃的韭菜虾仁包都是满满的韭菜放几个虾仁意思意思,这家伙的包子是全是虾仁,里面的韭菜是意思意思。   一半韭菜一半虾仁,一口咬下去。   弹牙!   这样包子滋味能差的了?韭菜跟虾仁很配。   王忆吃着连连感叹。   太好吃了。   王向红和秀芳一个劲给他让包子,王忆吃了两个肚子里感觉饱了,摆手说:“队长、嫂子,不吃了,吃饱了。”   秋渭水笑道:“你看他们对你多好,看你爱吃,使劲的让你吃。”   结果秀芳也笑了,说:“我让我兄弟多吃可不是因为热情,是他下午不是要去捕虾吗?估计傍晚回不来,得等晚上了,所以中午头多吃点,晚上不那么饿。”   王忆一愣。   捕虾这么辛苦吗?   据他所知这活应该很简单,他们开船过去撒网就行。   他见过渔家捕虾,昨天还看到过,就是船开在海面上,然后有人撒下一张网,再收起网来里面便是虾。   所以这样怎么还得捕捞到晚上?   王向红看着他迷惑的样子感觉很可爱,笑道:“你不知道怎么捕虾?咱得灯诱扳罾(zeng),晚上效果好,捕捞的虾子多。”   王忆知道灯诱扳罾这活。   这活是怎么着呢?就是将一张网具敷设在水下,然后找个东西提溜这张网,等到鱼虾蟹之类的游到网的上方或者钻入网里,便赶紧提升网具,把渔获给收起来。   前段时间捕捞乌贼的时候他听社员们介绍过,灯诱扳罾最常用的就是对付乌贼,所以也叫“乌贼扳罾”。   而王向红还以为他不知道,毕竟扳罾捕捞作业不多见,相比较于对网、拖网、流网捕捞作业,扳罾有点不入流。   他放下包子拿起烟袋杆,一边往烟袋锅里塞烟丝一边眯着眼睛说:“现在扳罾不多见了,但在50年代至60年代墨鱼汛旺发时,这扳罾作业曾经挑过大梁,扮演过捕捞主力军角色。”   “那时候也是海边人家打牙祭改善伙食的家伙事。”秀芳笑眯眯的说,“我爹就是一个扳罾作业的好手。”   王忆正要说自己知道扳罾捕捞乌贼的事,结果秋渭水不知道,问道:“队长,墨鱼是用扳罾捕捞上来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去拖网捕捞的?还有下鱼笼捕捞的?”   王向红解释说:“是,现在墨鱼少了,就得上硬货才能捕捞到了。”   “以前墨鱼多的时候用不着上拖网,拖网多费网?用扳罾就能捕捞到它们,特别是佛海渔场那边,它们岛礁众多,自古以来就是墨鱼的生活乐土和相亲会场,汛期一般从立夏能到小暑。”   “不像咱们这里,”他摇摇头,“咱这里夏汛反而捞不到多少墨鱼,只能等秋汛时候捞一些。”   王东方说道:“现在鱼少了,墨鱼也少了。”   “我小时候地委每年都要成立渔场指挥部,各县相应成立渔业指挥部,各渔业区、公社成立渔业指挥队,随渔民出海领导渔业生产和互助合作运动,渔民流动到哪里,各级渔业指挥部跟随到哪里,就地解决渔民生产生活一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时候到了立夏,咱们县里也成立渔业指挥部,咱们生产队则成立一个渔业指挥组,我爹是组长,然后跟着去佛海捕捞墨鱼。”   “那家伙特别热闹,旺发时,佛海一带滩横头每到夜里就能看到成群的墨鱼簇拥在礁石边上,随波荡漾,灯光一照耀,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入魔了一样,咱们想赶都赶不走呢。”   “那场景可过瘾了!”   王向红抽着烟眯着眼睛。   他听着儿子的话笑眯眯的点头,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王忆想起他初次去往天涯岛的那一天,陈进波波叔便给他介绍过那个朝气蓬勃、挥洒热汗的年代。   王东方说的跟陈进波相仿。   他讲述了墨鱼渔汛大会战的火热场景,然后说:“扳罾捕捞墨鱼简单,你在扳罾网上端挂一盏风吹不灭的油灯——就是气死风灯还有马灯啥的。”   “这样用灯光来诱扳墨鱼,人站在礁石上用抄网捞,一会就是一筐子。”   “那时候太热闹了,你抄网、我抬筐,哈哈,等天亮开太阳了,妇女们立马上来开始劈鲞晒干,整个乌贼汛期动不动就能捕捞到3万多吨呢!”   王忆遗憾的说道:“现在没有这样的盛景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后说:“捕捞墨鱼是没有了,墨鱼越来越少了,机器越来越好了。”   “现在佛海成立了捕捞公司,到了墨鱼渔汛的时候用不着扳罾了,直接用机器撒网机器收网,一网收!”   王忆咂咂嘴,他还挺想见识一下渔汛大会战的。   得知他有这个念头,王向红顿时一拍桌子满意的说:“好!王老师你不愧是咱王家的好儿郎,是一条好汉子!”   “寻常人都对渔业大会战避之不及,你觉悟跟他们不一样,勇于面对困难、勇于战胜困难,好,好啊!”   王忆一听这话就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个渔业大会战听起来带劲,恐怕干起来挺要命的吧?   不过想想也是,‘会战’,这是要战的啊!   王向红继续说:“没事,没有墨鱼大会战了,可是有带鱼大会战呀。”   “你等着吧,这不是已经立冬了?过些日子等冬至带鱼汛正式开始,咱们翁洲肯定还得组织渔汛大会战,到时候我是组长你是副组长,咱俩领着队里去夺取胜利!”   王忆弱弱的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就行?我不参加大会战,我只看看。”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就是喜欢开玩笑,大会战看看有什么意思?就得干,拼命的干!”   王忆想说自己没开玩笑。   但氛围已经到了,这渔汛大会战他是想参加能参加、不想参加也得参加!   今天下午先准备的捕虾,不只是扳罾捕虾,也有正常的撒网捕虾甚至还有高跷推虾。   渔网、竹竿、高跷等等家伙事推送上船。   王忆挺好奇的。   他拿起一条高跷看,问道:“怎么着,捕虾之前还得表演一下子?”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准备出海的壮劳力们听到后也确实笑了起来。   大胆解释说:“踩着高跷能推虾,就是有时候海虾聚集在海边了,这时候人踩着高跷进水里,用渔网把它们给赶到岸边甚至让它们跳上岸,这样有人在岸上挎着篮子捡就行了。”   “不过用这个东西有个要求,第一是天气好、海情好,最好是暖和的时候;第二是海底的地形要好,要平摊,不能崎岖。”   王忆问道:“防空岛那边的海底地形好?”   他怎么记得资料上说防空岛海底地形复杂,所以才能有比较丰富的生态环境,适合搞渔业养殖。   大胆愣住了。   他想了想突然骂娘:“草了,谁傻了带着高跷去防空岛?准备死里面啊?”   这种高跷捕捞作业其实还挺危险的。   高跷是靠脚穿入脚蹬里带动的,一旦海底地形复杂绊倒在水中,那必须得赶紧把脚从脚蹬里拿出来,把高跷给踢开,否则如果带着高跷倒在海里,那真是要命了!   于是又有人上来把高跷给拉走,满脸讪笑:“光记着去捕虾了,没注意去的是哪里。”   一切准备就绪。   他们摇橹出发了。   考虑到晚上不能回来吃饭,王忆带上了一些方便面和火腿之类的东西给劳力们当晚餐。   再就是晚上海风很冷,他带了葱姜红糖甚至感冒药,到时候熬点红糖姜水热乎乎的喝下去能暖身子,要是有人感觉不妙就立马吃药。   可不能捕一趟白虾再感冒了!   上次开船去防空岛也就是二十分钟,这摇橹速度可就慢了。   还好王忆心情悠然,可以坐在船头吃着花生栗子的看风景。   热闹了大半年的海洋,到了如今这时节突然便安静下来。   捕捞作业的渔船踪迹少了许多,纷飞的海鸟赶去南方越冬于是飞禽的踪影更少了许多,清冷孤寂的氛围笼罩了海面。   冬季,天冷海寒,不过有心看去,海上风情依然十足,只是相比春夏秋换了一番绝色。   午后阳光灿烂温度高,海风强劲但不是很冷,只是微有寒意。   风轻轻的吹拂,浪静静的摇曳,清澈的天愈高愈净,澄净的海水越远越深。   王忆放眼望去,在看不到海岛之后,纯白和湛蓝色成了他视野中永恒的存在。   这两种颜色也是天和海中亘古留存的主色调。   这也是王忆喜欢的两种颜色,另外还有初冬艳阳撒下的金黄,他倚在船头躲避着海风享受着光照,灿烂的阳光冲淡了冬天的寂寥。   好是清冬无外事,匡林斋罢向阳眠。   渔家的汉子们不疾不徐的推动船橹,渔船慢慢悠悠的在海面上划过,这样风也慢船也慢,没有了机动船也没有了飞鸟,一切都变慢了。   时间好像也变慢了,按理说冬天白昼苦短,但在海上、在绿眉毛船上,王忆只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看不到渔船前行了多少,于是就感觉渔船停摆了,时光也停摆了。   这当然是错觉,随着渔船行进,防空岛终究是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中。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一艘船。   王忆拿起望远镜看过去,看到防空岛的海面上飘着一只双帆船,两只帆不小,船也不小。   船上有人在忙活着撒网、收网,他根据人和船的比例来估算,这船应该在15米左右。   一艘传统的风帆船,不是机动船。   大胆也看见了,顿时说道:“这就是昨晚的船啊!”   王忆一愣:“这就是你说的那艘昨晚绕着咱们天涯岛一直转的那艘双帆船?”   有民兵郁闷的说道:“组长,我就说那是白水郎的船,估计是来找咱们卖海虾的——前两天咱们队里一直高价收海虾嘛,他们肯定是得到消息也想来卖,结果你就说是什么水匪船霸要来攻打……”   “行行行,你少叽叽歪歪。”大胆恼羞的挂不住脸,“他们要卖虾怎么不吆喝?而且谁他娘大晚上的卖虾呀?”   随着他们靠近,船上的人停下了撒网的工作,站在船尾安静的看着他们。   大胆眯着眼睛看了看,郁闷的说道:“好家伙,真是一家白水郎。”   王忆问道:“疍民真是一辈子不上岸吗?不过新中国建立三十多年了,海上怎么还有疍民呢?”   大胆诧异的说:“当然有疍民,历朝历代都有疍民,新中国为啥会没有?”   “而且咱们外岛以前疍民还挺多,后来有些上岸了,有些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不多了,咱队长喜欢他们,以前一起打过鬼子,属于战友,队长每次碰上他们都会给粮食给酒,说是咱欠他们的。”   “不过他们不太喜欢咱们汉人,前几年队长特意在海上找过他们,但他们还是不乐意跟咱们接触,看到咱们的船来了便赶紧摇橹扬帆的离开。”   “你看着吧,这次咱们一来他们肯定走,待会认出咱们身份他们就走!”   疍民被称为连家船民,传统上他们终生漂泊于水上。   然而大胆告诉王忆,这种传闻不真实,起码现在的疍民不是这样,他们只是待在船上的时间特别长,但如果遇到大风大浪或其他恶劣天气渔船还是会靠岸。   除此之外他们确实上岸时间很短,一般就是补充水和食物等其他生活必需品或者卖鱼虾的时候会上岸。   他们习惯了海上飘荡的生活,上岸后踩着坚定的土地反而心虚,甚至有些人会晕陆地——   就跟内陆人晕船一样,他们不适应稳定的陆地,反而会感觉头晕。   随着他们渔船靠近,双帆船的船舱里又走出几个人,有少年也有孩子,最小的孩子估计三四岁,但却敢爬上船舷劈开腿坐在上面打量他们。   渔船摇来晃去,孩子们在上面如履平地。   这应该是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并没有因为他们到来而离开,不过也没用跟他们打招呼,于是大胆等人也没主动过去说话,他们摆开架势然后忙着开始制作扳罾。   扳罾没法提前准备好,因为它们整体就是一张大网在四边撑起来,上面有毛竹来进行提溜——说形象点这就是个大号的灯笼,有竹竿挑着的灯笼。   只不过这灯笼四周没有油纸糊起来,是个开放的大号灯笼。   组装扳罾很简单,渔网大小不一样,用的毛竹数量不一样,大的是用6根大毛竹扎起来,小的是将渔网四边撑好,然后一根毛竹就可以提溜起渔网来。   就在他们忙活之中,双帆船不但没用离开反而靠近他们了。   船上的疍民汉子在冲他们欲言又止。 第422章 扳罾荡漾白虾来   双帆船航行过来,王忆仔细看向船上的疍民汉子。   这是个矮壮结实的中年人,脸膛晒的漆黑,要不是五官像华裔,王忆还以为是碰到了非洲老哥。   船上的孩子肤色跟他相仿,从小的到大的都很黑。   他们在船上静静的打量着王忆等人。   那场景多多少少的有点渗人。   王忆低声问大胆:“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来找咱们卖虾的?”   大胆说道:“那不能,他们又不认识咱们,不知道咱是天涯岛的,所以就算他们想卖虾给咱们生产队,也不应该现在来找咱们。”   一听这话,再配合这氛围,王忆就以为他们是想来找事了。   因为海上捕捞作业是讲地盘的,更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双帆船比他们更先来到这片海域捕虾,那按理说他们便应该离开。   可是这防空岛已经被他们承包了!   毫无疑问白水郎们是不知道这事的,那他们留下捕虾,在人家看来就像是故意欺负人了。   于是王忆便挺起胸膛指向岛屿解释说:“同志,我知道你们一家来的早,可是你有所不知,这岛屿是我们生产队的财产,我不欺骗你,这座岛屿已经被我们给承包了!”   听到他的话大胆等人便笑了。   王忆看向他们问道:“笑什么笑?”   大胆笑道:“王老师你是不是以为他们来找麻烦的?我猜应该不是,他们是过来借网的!”   王忆疑惑的问道:“借网?”   大胆点点头,说道:“对,你没注意到刚才这位同志是撒网捕虾吗?撒网捕虾不合适,我们为什么不撒网捕捞而是准备扳罾捕捞呢?”   “第一是白虾太小了,落入网里后不好收拾出来。”   “第二是捕捞白虾用撒网太浪费渔网,这渔网入水后需要修补也需要晒,而扳罾网不一样,这是尼龙网,反而喜阴不喜阳,用了不必去晒。”   “这白水郎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天天飘在海上,不方便晒网,所以我估摸着他是过来借网的。”   王忆问这人说道:“你们是过来借网的?”   船上的黑汉子用别扭的普通话说:“啊,同志们,是的,我、我想跟你们换一下那个网啊,就是你们用的这个网,我可以用鱼虾来换……”   难怪他刚才没有直接开口。   他的普通话说的很不好。   而他的孩子们普通话说的就好多了,其中最大的少年说道:“大哥同志、大叔同志,同志们,我爹不是想要换你们的渔网,是换用、换用一下!”   “我们船上有鱼虾,很多鱼虾,可以给你们一些鱼虾,然后借用你们的扳罾网。”   一听这话立马又有民兵嘀咕说:“组长,我就说他们昨晚来咱们天涯岛不是想要找事,就是想要卖虾的……”   “呃闭嘴!”大胆急忙维护自己的威严,“人家过来借网,你们逼逼叨叨昨晚的事情干什么?”   海上作业与人为善,不过借渔具还是一点小禁忌,因为大家之间形成竞争关系,渔家人心善但不会无底线的当好人。   这是涉及到规矩和底线的事。   王忆只能为难的摇摇头:“对不起,你们要是饿了的话我可以支援你们一些粮食,但要换用我们渔网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黑汉子听到他的话后一愣,慢慢的问道:“你们这里有粮食?可以跟我家换粮食?”   王忆那话只是一种技巧,‘宁可如何也无法如何’,没想到这人倒是耿直,直接想跟他们换粮食。   疍民找人换粮食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要在海上生活自然也得需要粮食。   王忆看着他们衣衫破烂、头发乱糟糟,心里还挺怜悯他们的,这些疍民的情况比他昨天遇到的那些渔民还要糟糕一些。   这样他想了想说道:“你们船上有白虾吗?如果有虾的话可以换粮食,不过得等等,等到晚上跟我们一起回去,去我们生产队来换粮食——我们是天涯岛的王家人,昨晚你们是不是找我们想要卖鱼虾来着?”   果然。   黑汉子听后大为欣然,说:“对,你们是天涯岛的?太巧了,太好了,那我们晚上去跟你们换粮食。我们有虾,有鱼,还有柴油。”   “你们怎么会有柴油?”大胆疑惑的问。   黑汉子笑着解释却没有说清。   他的儿子又开口说道:“同志,是政府给的,政府让我们用机动船,‘呜呜呜’自己跑的机动船,但我家用不起,政府给了柴油,我家用来换粮食。”   一听这话社员们挺不爽的,说道:“国家对这些白水郎还挺好,送他们柴油呀?咱们还得买呢,想买都不容易。”   王忆说道:“这叫关爱弱势群体,他们跟咱们一样,都是炎黄子孙,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国家肯定要照顾他们。”   一个棒小伙王东草嘿嘿笑道:“我怎么看他们像是黑皮肤?”   王忆说道:“在内陆人看来,咱们也是黑皮肤。”   一句话,没人再拿疍民的肤色开玩笑了。   感同身受啊。   船上的少年和孩子听说可以换粮食纷纷露出笑容,彼此用手拍着船舷发出欢呼声。   还有一个少年开心的说:“有粮食,娘吃饱了,不饿了,身体就会好了,就不会死了。”   王忆听到这话心里一震,他问黑汉子说道:“同志,你爱人身体不舒服?她是不是生病了?”   黑汉子愣了愣反问道:“爱人?”   “就是你老婆。”有社员解释道。   黑汉子顿时反应过来,说:“哦哦,你是说我老婆?对,她好几天没吃粮食了,给我们吃,然后现在生病了。”   王忆正好带着药箱,说道:“我算是个赤脚医生吧,你介意不介意我上你们的船给你老婆看看病情?”   黑汉子闻言大喜:“啊,同志太好了,你是医生?太好了!太好了!快点来呀,你快点上来吧!”   双帆船还挺高大的,绿眉毛船没有他的船舷高,于是两艘船靠近他放下了绳梯,王忆背上药箱上了船。   这艘船就是这户人家的家。   船上布置的杂物众多,船头固定着一个铁皮炉子,旁边有筐子,里面放了一些杂乱的海草,海草里头还有好些条肥硕的海鳗在扭动身体,就跟一群蛇似的,看起来挺吓人。   往中间船舱上拉了绳子,上面晒着衣服毛巾或者被褥之类的东西——不太好确定身份,都挺破烂的。   船尾则成了工作区,有渔网有鱼虾有箱子,箱子里也装有鱼虾,其中不少便是白虾。   黑汉子领他进船舱。   弯腰进舱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有两只肥硕的猫‘啊呜’一声叫又躲藏了起来。   这种船上养猫很正常,双帆船是木头船,最怕两样东西,一是船蛆二是老鼠。   船蛆人力难以对付,老鼠同样如此,但养上两只猫就可以对付老鼠了。   再一个跑船人家少不了鱼虾,养猫轻轻松松。   船舱里面卫生情况很差,一共有两个做了卧室,其中小的卧室是黑汉子两口子在住,王忆进去不得不打开手电,因为里面窗户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那是一点光线都没有!   手电打开他看到的是个凌乱的房间,床铺直接在船板上,并没有安装上一张床。   然后床铺里头被褥零散而破乱,一个女人缩在里面迷迷糊糊的打哆嗦并咳嗽。   黑汉子解释说:“她感冒了吧?就是前天晚上开始了,发烧,感到很冷,是不是感冒了?”   他们的大儿子普通话说的好一些,说道:“我们前几天断粮了,只能吃海藻和鱼虾,但之前我娘就已经十多天没有吃粮食了,都把粮食省下来给我们。”   “我听你们汉人的渔民说,不吃粮食是不成的,身体会虚弱、会生病,然后前天晚上我们夜钓大黄鱼来着,天气有点冷,我娘的衣服又染上水了,是不是就这样感冒的?”   王忆拿出一支温度计甩了甩递给黑汉子让他给妻子测温度。   黑汉子拿到后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个是打针吗?”   他的一个儿子会用温度计,拿起温度计钻到母亲身边给塞进了腋窝下面。   王忆笑道:“你们比你们父母更了解内地的生活是不是?”   大儿子也笑了起来,说:“我们以后是要上岸上去生活的,政府承诺过了,会分给我们土地。”   “但我爹害怕上岸,一直拉着我们在海上生活,但我们可不怕,我们兄弟姐妹会去岸上生活的,哪怕是给人帮工也可以。”   拿走温度计的少年说道:“我哥领着我们学习你们的生活,我们过几年就要上岸了,现在像我们一样还飘在海上的人家很少了。”   “以前有很多,我小时候。”黑汉子突然插了一句嘴。   少年对他说:“但现在没有了,他们都上岸了,我们也要上岸,上岸就有粮食有医生,我上次生病要死了,就是去医院救好的。”   王忆问道:“咱们先不聊过去和未来了,我问一下,你们母亲的病情表现都有什么?”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说:“一开始头痛也头晕了,我娘没有力气,然后就回来躺着……”   “然后发烧了,娘一直发烧,白天还好一些,晚上发烧的很厉害……”   “她害怕冷,我爹让我们堵住了窗户也不开门,这样她还是冷……”   “今天早上开始咳嗽了,咳嗽的时候会很厉害,睡着了也会咳嗽……”   王忆叹气道:“应该是感冒了,细菌性感冒,否则是病毒性感冒的话传染性很强,你们一家子不该还能安然无恙。”   “但感冒不是大问题,我估计感冒还引发了呼吸系统的炎症,这样待会我要听一下呼吸音。”   “你们听我说,感冒病人需要保暖,但也需要合理的通风,简单来说就是需要新鲜的空气,新鲜空气是可以治病的。”   他给一家人讲解了注意卫生的重要性。   温度计查验时间到了,王忆让一个少年拿出温度计一看。   三十八度五。   高烧了。   他沉吟了一下决定先给这妇女退烧,拿出一瓶退烧药送给了这户人家,详细指导了怎么给妇女服药。   又给配合着开了感冒药,以复方氨酚烷胺片为主,搭配几样中成药,见效速度会很快。   这年头的感冒不厉害。   感冒细菌和病毒似乎在未来四十年中发展很快、进化很快,抗药性变得很强大。   王忆需要认真对待的是可能存在的炎症,妇女从今天早上开始咳嗽并且是剧烈咳嗽,很有可能是感冒引发了气管、支气管乃至肺部的炎症。   这样得搭配消炎药来处理。   还好今天他带上的是个药匣子,里面有听诊器,于是他给妇女听了听。   妇女的症状还是挺明显也挺标准的,能听到粗的干性啰音,而且咳嗽以后这种啰音可以消失一会然后又出现并加重。   王忆估摸着这是气管有炎症了,药匣子里有阿莫西林,正好阿莫西林也可以用于细菌性感冒的治疗,他便给妇女开上了。   阿莫西林这年头是很有效的,特别是对于常年飘在海上的疍民来说,他们一辈子没有吃过抗生素,生病后突然吃上抗生素更是有奇效。   于是他给妇女开了药,又对黑汉子说:“我船上有一些面,你煮水给她烧一碗面吃,让她吃饱喝足了,身体有足够的能量了,然后身体健康状况就会逐渐改善。”   “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吃着药看效果,吃药两天没有效果立马去县里的医院!”   黑汉子问道:“那需要多少钱?”   王忆摇摇头说:“我不清楚,县医院要根据她的病情来收费。”   黑汉子笑了起来,说:“我是问你,你需要多少钱?”   他的大儿子帮着说道:“医生,你看病和开药,需要多少钱呢?”   王忆也笑了起来,说:“我看病和开药不要钱,我是个赤脚医生,当然赤脚医生也要吃饭,并非是所有赤脚医生都要免费看病更不能免费开药。”   “可我不一样,我这个赤脚医生水平差,是个半吊子,现在还处于学习阶段,就不收钱了。”   “再一个我是响应领袖同志医疗下乡行动而来到海上的,领袖同志说我们这种医生有三个好处:它保险,不会害人,没有毒;第二个好处是省钱,几个铜板就可以了;第三是给病人精神安慰,病也就好了。”   听到这里黑汉子肃然起敬,说:“领袖同志是最好的,第一好的,他专门给我们穷苦人做主,他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   王忆说道:“对,我是他的兵,响应他的号召、执行他的安排。”   他收拾起药箱叮嘱道:“一定要注意观察你老婆的病情变化,如果吃药不管用那就快点去县里的医院接受专业治疗,我只是个半吊子。”   说完他准备走。   黑汉子突然吆喝了一声。   王忆吓一跳,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然后他看见黑汉子和几个孩子齐刷刷跪下了。   见此他急忙扶人,苦笑道:“我可当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礼,主要是我的诊治未必准确,我开的药方也不一定有效,要是有效你们再来感谢我吧。”   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拽起汉子后赶紧匆匆忙忙的出门下船。   黑汉子的大儿子灵猴一样跟着他攀越回到绿眉毛船上,王忆去拿了几块面饼塞进网兜里递给少年,又给他几个酱包告诉他跟面饼下到一起吃。   今晚的晚餐他准备的挺丰富,还有午餐肉、火腿也带了鸡蛋,这鸡蛋本来便是准备跟方便面一起吃的,于是他分给了少年五个鸡蛋,让他每天给母亲煮一个鸡蛋吃。   少年点点头拿着东西离开。   大胆挺不舍得:“王老师,这可都是好东西,你是不是不要钱给他们了?”   王忆笑道:“是的,他的母亲感冒的挺厉害,我大概的帮扶一把。怎么了,你有意见了?”   大胆搓搓手说:“嗨,你是咱生产队的二把手,以后是一把手,我肯定听你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见,我是觉得可惜了,咱社员们家里也不怎么舍得吃方便面配鸡蛋呀。”   旁边的社员讪笑道:“王老师,你太大方了。”   王忆正色说道:“对,我确实过于大方了,但我们读书人中的先贤给我们留下一句话,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是大方,可是我不会盲目的大方、不会去瞎大方,就拿昨天买虾来说,正好咱们队里要晒虾米,那我碰上了一些捕虾船领他们回来买虾,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至于今天的事更不一样,那船上有个病人,我有能力帮助她而且还是随手就能帮助她,这样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咱海上人家、外岛子弟,不就是应该路见不平搭把手吗?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时候还是要帮一把,我不图别的,就图一个活的坦坦荡荡、逍遥自在!”   社员们听了纷纷点头。   大胆尴尬的挠挠头说:“我这个人小家子气……”   “不是,你们别这么想。”王忆笑道,“你们的想法是对的,我能帮助他们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我现在什么家底?六子一直给我在沪都做买卖,我现在家里头几万块是有的,所以我才能大方。”   “你们家里要是有几万块了,碰见有人生病了、好几天没吃上粮食了,那你们会不会帮人家一把、送人家点粮食?”   社员们立马说:“那是肯定的!”   王忆笑道:“就是嘛,刚才咱们都叫人家为同志了、人家也叫咱们同志,同志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大胆说道:“对,应该互帮互助,哈哈,王老师你不用多说,我们这些人觉悟没有你高……”   “要不然队长选王老师当接班人?就是因为他觉悟高啊,觉悟高的才能当干部,这样当了干部才能处处为人民着想,不会老是想给自己谋利益。”   “嗯,王老师觉悟没的说,要不然他大学生干啥回来咱这个穷地方?干啥要带着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王忆听的摇头笑。   这怎么听着像是说反话呢?   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呢?   然而他知道社员们说这些话都是认真的、都是真诚的,于是一挥手说道:“行了,同志们,我看你们把扳罾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就准备开工吧?”   聚拢过来的渔船上响起干劲十足的话:“开工!开工!”   一张张的扳罾已经做好了。   渔船散开,大胆站在船头最高处举着望远镜仔细的看向海面。   他是个海上好把式,最清楚什么样的天气里什么样的地方有虾。   绿眉毛船缓缓靠近了一片飘在海面上的马尾藻,大胆指着大片海藻说:“现在肯定有好些白虾在这里享受阳光,同志们,下网了!”   这叫漂流海藻,顾名思义就是飘在海面上的水藻,像是夏天一般是大叶海藻枯萎形成漂流海藻,而在冬季则是马尾藻类,它们在冬天生长的很热烈,放出孢子后藻体变弱,然后大量地离开岩礁,集中在流激涟漪而形成典型的漂流海藻区域。   防空岛四周海域多有激流,这便是形成漂流海藻的必要因素。   马尾藻跟大叶海藻不一样,它们成为漂流海藻后可以随着漂浮而继续繁殖,甚至出现具有适应其中生活的颜色和形状的鱼类、甲壳类和虾等生物。   渔船迅速驶入漂流海藻区域,已经在船头船尾还有船舷两侧站定的社员端着渔网迅速出击。   他们敏捷地悄无声无息的把渔网从空中推到漂流海藻的正下方,使出浑身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拉起渔网。   下网收网动作很快且一气呵成,鱼虾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拖了出来。   扳罾上顿时热闹了,水藻被连同捞起来,上面有大量的白虾灵活的在扳罾上蹦跳,更多白虾受惊后不是像鱼一样潜入水中,而是在水面跳跃着四处逃窜!   于是扳罾开始飞快的沉降升起,一次次的将水藻连同鱼虾捞上来。   他们捕捞到的主要还是虾,鱼并不多,只有第一网时候运气好顺便捕捞到了一些沙丁鱼、剥皮鱼之类,另外水藻中还跳出几条巴掌大小的绿色大头鱼。   王忆第一次看到这种绿色大头鱼,深感漂亮便准备凑上去仔细看看。   这时候有人吆喝道:“我草我这里运气好,王老师、大胆,这里有阴凉鱼啊、不少阴凉鱼!”   他和身边社员合力将一个大号的扳罾捞上来,里面有一条大鱼在蹦跶,它通体是绿色,身躯扁而宽,背上长有宽阔的鱼鳍——这鱼鳍的颜色是更深的蓝绿色。   非常漂亮。   颜色非常灿烂,灿烂的都有些诡异,吓得王忆不太敢碰。   张无忌他妈说过,长得越好看的女的越会撒谎,颜色越漂亮的野生物种越有毒!   但社员没有忌讳,扳罾抬上来将里面东西倒出来,邻近的社员便上去伸手摁住了这条鱼。   这条鱼得有一米长,上船拼命挣扎,身躯在阳光下散发着妖艳的绿色。   王忆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鱼?阴凉鱼?它学名叫什么?我好像没见过这种鱼。”   大胆笑道:“是叫阴凉鱼,因为你不知道,它们最喜欢躲在海面的漂浮物下面了,因为它们忌讳阳光,总是在阴凉的地方躲藏着,所以就叫阴凉鱼,很好吃。”   “你确实没见到过,因为它们只有冬天才会来到咱们东海,这鱼游动起来速度可快了,贴着海面能抓飞鱼吃,猛不猛?”   王忆问道:“这鱼挺珍贵的?我看着你们看到这鱼后很高兴。”   大胆说道:“嗯,肯定高兴,它是好鱼,肉多也好吃,能在这里捕捞到这鱼算是搂草打兔子,意外之喜啊。”   “而且这鱼往往是成群结队的,咱们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弄上一批来。”旁边的社员兴致勃勃的说道。   大胆说道:“肯定能,这鱼很贪吃,来,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捞白虾,一路开始钓阴凉鱼。”   捕捞白虾的活不忙,他们晚上要灯光诱捕白虾。   然后大胆这边下达了指挥,社员们开始执行,执行一通后发现执行不了——船上没有鱼竿!   阴凉鱼游动速度太快,像他们这样的木头船只能是垂钓,不可能撒网捕捞。   木船在海上撒网扔下捕捞到阴凉鱼的几率还没有在闹市手机交友找到个荡妇的几率大。   看着一群傻眼的社员,王忆哈哈大笑:“完犊子,看来咱们今天必须得借渔网给人家用了。”   疍民的船上肯定有鱼竿,他刚才上船的时候看到过,船舱里码放着一堆自制鱼竿。   于是大胆摇橹迅速靠近疍民的船说明来意。   那黑汉子很痛快,没找他们要扳罾来交换,直接进仓房去把自己的鱼竿全抱出来让儿子给他们送下去。   两个少年送下来鱼竿后没有再回去,直接待在他们船上饶有兴趣的跟王忆聊了起来:   “医生你给我们的是什么面条?怎么那么香啊?”   “我喝了一口汤,太好喝了,我还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面汤。”   王忆笑道:“那是方便面,晚上你们去我们队里换粮食的时候,可以用海货跟我们换点方便面。”   两个少年高兴的直说好。   有人问他们名字,老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王忆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忆说道:“哦,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我叫王忆。”   少年立马说:“那我叫欧亿!”   老二则高兴的说:“我叫欧医生,我现在想当医生了,那我就叫欧医生吧。”   他说着又问王忆:“到了内地以后,是不是不能随便改名字?”   王忆笑道:“你们已经办理户口本了吧?办理户口本后上面就有名字了,一般来说就不能改名字了。”   老二急忙说道:“我爹办过户口本,不过我们都不认字,随便起的名字,政府的同志说,我们以后认字了,可以去改名字。”   说到这里他对旁边的老大说:“哥,我就叫欧医生了,以后我要当一个医生!就要当赤脚医生!”   老大说道:“我叫欧亿,跟他一样的名字,他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学习。”   两兄弟都是十几岁的样子,表现跟小孩一样,应该与他们常年生活在海上跟人交往少有关系。   赤子之心。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王忆对老二笑道:“医生是一份工作、是一种职业,一般不能用来做名字,所以你最好换一个名字。”   少年便说:“好,那我就叫欧赤脚吧,反正我以后一定要做赤脚医生!”   得了。   王忆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他怕自己告诉少年这名字不好之后,这少年会直接给自己起名叫欧赤脚医生。   鱼竿到手,社员们倒是不去干扳罾捕捞的活了,黑汉子欧人民来借扳罾网捞虾。   社员们借了人家的鱼竿,人家还给配上了鱼饵,这样他们自然没有不借给人家渔网的道理。   几艘渔船散开,鱼钩落下开始等待阴凉鱼上钩。   王忆看到扳罾网空闲了,便要自己划小船去捕虾。   大胆问道:“王老师,你行吗?”   王忆冷笑道:“你怀疑我的学习能力?”   社员们那矫健的捕虾身影一遍又一遍地映在他的心里,已经形成了固有印象。   王忆自觉已得要领,他要让防空岛海面倒映上一名新渔人的潇洒英姿,他要让海藻下的白虾们感受到一名新渔人支配的恐惧。   他接走一条扳罾渔网,大胆叮嘱他说:“王老师小心啊,别折了腰。”   王忆回头哂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能那么笨吗?”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已经插满了FLAG。   所以他真要动手的时候是特别小心的。   战略上可以吹牛逼,战术上必须得真牛逼!   防空岛四周的海水深,适合发展优良码头,这也是22年的考察团选定这岛屿来开建砖窑厂的因素之一,外岛工业需要优良码头。   这种情况下岛屿四周便也飘荡了好些马尾藻。   王忆估测到水藻下有虾,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一片海边,蹑手蹑脚的观察了一下,选定一片水域后,学着渔民们的样子端着渔网快捷推入水中!   速度飞快,推网勇猛,收网果敢!   但是出了意外。   这片水域的海藻颇多,渔网太大,收起的时候太沉重了。   渔网一抬没有被他给抬起来,于是便有大量白虾受惊从网中蹦出——他选定的区域没问题,这里马尾藻下果然多有鱼虾。   还好现在王忆力气已经练出来了,他只是第一次使用扳罾渔网没有做足准备,不清楚这家伙的重量。   于是意识到这网具比自己想象中更重之后他果断扭腰横胯,奋起全身力气一声怒喝将它给硬生生的拽上岸来。   欧亿赶紧提醒他:“快点倒出来,用马尾藻把它们给压住,否则它们就要跳走了!”   王忆顾不上喘息竖起渔网将里面东西全给倒出来。   里面白虾是真多。   甚至不光有白虾,还有好几条海鱼,海鲫鱼、小鲭鱼等等,没有大鱼,但有所收获总归让人感到开心。   他开心的捡起了鱼虾,还招呼欧亿和欧赤脚两兄弟一起捡:“快过来给我帮忙,我晚上请你们吃好吃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纷纷面露喜色:“是不是吃你给的那个一板一板的面?”   王忆笑道:“那是方便面,不是一板一板的面,是吃那个,而且还有别的东西,肯定好吃。”   两兄弟毫不犹豫,赶紧下手开干。   他们不是下手帮忙捡虾。   他们直接拿起渔网去扳罾捕捞。 第423章 岛上有个藏宝洞   钓阴凉鱼和钓鲅鱼一样,要靠漂钓。   渔船慢慢的在海面上滑动,几艘船上都有人手持鱼竿安静垂钓,偶尔便有人猛然收杆,往往能有所收获。   但钓上来的鱼中绿色的阴凉鱼很少,多的是带鱼。   冬风吹过海面,带鱼的渔汛邻近了……   王忆这边则是专心致志的捕捞白虾,后面欧家另外几个孩子也跑来给他帮忙,结果他们这些人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围着防空岛的四周转了一圈,捞上来的白虾和小鱼着实不少!   大孩子领着他下渔网进行扳罾捕捞,小孩子则帮忙捡虾,一下午他们收获很不错,几个鱼笼竟然都填满了!   这是王忆从未有过的大收获。   老将军背上的FLAG插稳了!   他收拾了虾准备把马尾藻扔回海里去,结果少年们一把给拽住了冲他摇头:“我们捡一捡,这个我们要。”   疍家的孩子很单纯也很野蛮,他们的野蛮是单纯的野蛮,不谙世事,没有坏心思,就是单纯的想怎么干就怎么来。   这样倒是不太让人讨厌,王忆更多时候哭笑不得。   他挺喜欢这一家孩子的,也挺怜悯他们的。   或许是为了海上生活方便,这些孩子的头发都很短,有的小孩能看到刮到铮青的头皮。   天气寒冷,特别是全段时间有寒流影响外岛海域,他们的脸和耳朵都冻伤了,肿胀发红。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少,却都是单衣,一层层单衣拥挤在一起来给他们御寒。   王忆自从来到82年所接触到的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打补丁,但渔家人好面子、要好,妇女们会打暗补丁,她们往往也给家里人的衣服提前打上暗补丁。   什么是暗补丁?   就是裤子屁股、膝盖,衣服的肘子、肩胛这些部分容易磨坏,于是衣服到手妇女们先给这些地方的里子上打一块相同材料或者颜色的布,这就是暗补丁,在外面看不出来。   等衣裤上的布磨损了,她们就把暗补丁拆下来补到外面去,用暗针缝,针脚看不出来。   所以哪怕渔家日子难过、哪怕现在买块布做一身衣裳很难,可外岛多数人家穿着还是挺整齐大方的。   疍民的孩子就不行了。   天涯岛的社员们穿一身衣服上往往打补丁,可这些孩子是用补丁拼凑了一件衣裳,甚至有些衣裳破烂了没打补丁,忽闪忽闪的就跟乞丐装一样,当真算得上是破衣烂衫。   这种衣裳不保暖,王忆决定晚上到了岛上就送孩子们一件衣裳,毕竟人家帮自己捕捞了不少白虾。   他把这件事说出来,少年们并不贪婪,他们咧嘴笑道:“不用衣服,我娘说衣服可贵了,你把捞上来的海藻给我们就行了。”   王忆问道:“你们要吃这些东西吗?”   少年们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聚集在一起开始择海藻。   他们择海藻确实不为吃,因为他们择的都是老叶子,新叶子被他们视若敝履般甩到一边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日落时分。   他们算是忙活了一下午,肚子都饿了。   欧家的孩子习惯了饿肚子,他们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然后他们也不去找粮食,就是在捡海藻叶子的时候捡到白虾便塞进嘴里,随便咀嚼便吞咽下去来填填肚子。   王忆准备去煮面。   这时候黑汉子欧人民在双帆船上冲着他们吆喝几声又挥手做了几个动作,欧家兄弟看到后便高兴的对王忆说:“医生,我家要请你吃饭。”   “我娘下厨了,她好了。”   “哦哦哦,娘好了,娘不会死了,我们还是有娘。”   王忆挺诧异。   那妇女竟然要下厨做饭?   这可不行。   他给妇女开了退烧药是很有效的,如果妇女只是普通细菌性感冒,那么现在应该就能退烧了,这点不出他的预料。   可是她竟然能挺起病体来做饭?   王忆不认为她恢复的能这么快。   于是便摇橹带少年们去双帆船去查看情况。   他想劝慰妇女别这么逞强,感冒是小病但这种季节恢复不好也是很麻烦的,它引发的炎症可以要命!   他们靠近双帆船将小船绑在帆船旁边,顺着绳梯几下子翻上大船。   船头位置的火炉已经烧起来了,上面座着一口锅子,好像正在蒸煮什么,然后一个妇女蹲在旁边淘洗虾子。   黑汉子扶着王忆翻跃栏杆跳上船,憨厚的笑道:“你是神医,我老婆,一下子就好了。”   王忆对他说道:“她没有好,她只是退烧了,现在还需要休息……”   “她说她好了。”欧人民满不在乎的说,“我看过,她不发烧了,也不难受了,有力气了,还帮我拉网来着。”   妇女看见他后笑了笑,二话不说接着就跪下了……   王忆不知道这算什么规矩,显然疍民还保留着旧社会的一些习俗。   于是他赶忙去扶起妇女说道:“我是赤脚医生,治病救人是本分,而且这是伟大领袖的指示,他告诉我们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让咱们贫下中农们能掌握医疗卫生大权,遇到疾病能解决它。”   欧人民虽然是白水郎却对领袖同志极其崇拜,他听了王忆的话后高兴的说:“伟大领袖一心为穷人,他对我们穷人最大的关怀,最大的爱护。”   王忆笑道:“对,所以我给你老婆治病你们应该感激我感谢我,但用不着动不动就下跪。”   他又对欧人民正色说道:“你是了解咱们领袖同志的,他的一生都在想着怎么能让人民站起来,以后你不要随便领着孩子家人下跪了。”   欧人民点点头说道:“好,领袖同志万岁!”   王忆劝妇女去歇着,妇女却不说话只是冲他微微笑,一个劲的冲他微笑。   欧亿过来说:“我娘不会说汉人的话,我来跟她说吧,医生,你要让她干什么?”   王忆说道:“让她喝一碗热水——待会我找人送点红糖上来,让她喝两口红糖姜水,给船舱通通风,然后关上窗户去休息。”   欧亿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抬头对王忆说:“我娘说她做了饭就去休息,她说她要给你做炒虾吃。”   “我娘做的炒虾很好吃。”欧赤脚舔了舔嘴唇笑着说。   妇女很是倔强。   她跟儿子说完话后又开始收拾白虾,收拾出来的都是个头大小一致现在还活着的鲜虾。   锅子里蒸着饭,有一股野菜的味道传出来。   然后欧赤脚对王忆说:“我娘蒸了柳树叶,待会给你吃柳树叶,很好吃。”   王忆愣了愣,问道:“柳树叶也能吃吗?”   天涯岛以前日子难过,社员们时不时就会断粮,但却也没听说过有吃柳树叶的。   几个孩子理所当然的说:“当然能吃了,这都是我们春天去撸来的嫩柳叶,水煮晒干以后能保存很久,到了没有粮食的时候我们就蒸来吃,直接吃不好吃,但拌着吃好吃。”   “对,医生你尝尝,很好吃。”   “你歇着吧,我娘很快就把饭给做好了,你在船头这里歇着吧。”   船头最前面用木板和布条垫出了个小床似的东西,有孩子直接上去坐下缩在前面,然后伸手往上面一拉,拉出来一张打着补丁的塑料布遮在船头上方成为了一个小棚子。   其他孩子便跟着钻了进去。   塑料棚隔绝了外面的天地,里面成了他们的一方小基地。   另外旁边还有木桩做成的凳子,王忆便坐在了凳子上往外看。   秋末冬初的落日格外有魅力。   它的魅力在于结合了海洋与海岛的空旷寂寥,在这里一切变得缓慢起来。   风吹的慢,浪摇的慢,夕阳落下的慢。   这时候的船上过的是慢生活,不用忙碌、不用着急、不用慌张,时光按照自然与海的调度,从容流淌。   王忆趴在船头,这一刻心里想起古人留下的一句话:   宠辱不惊,闲看船前浪花起浪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白云卷白云舒。   82年的外海是特别治愈的地方,他寻思着如果自己可以在这边开个直播,光是这番风景就值得几个老铁给刷大火箭。   这会的海风挺舒缓,浪花也温柔,它们时时刻刻不停歇的拍打着旁边防空岛的礁石,此起彼伏,玉珠飞溅。   岛上的风景也治愈。   几个社员散落在岛屿伸向海洋的礁石上安静垂钓。   一片海,一座岛,几支根竿几名渔翁,秋冬所独有的外海寂寥感配上这些人便是一幅静美的画卷。   王忆悠然的看着这一幕美景,旁边的欧亿凑上来看了看,说:“那座海岛上有一些有意思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王忆问道。   欧赤脚说道:“我知道,下面有个藏宝洞,藏着一些好东西,是我爹发现的,但我爹说那些东西不能碰,就当没看见,否则带出去被人看见了,就要被人抓起来。”   王忆本来以为欧亿说的好东西是海贝、海螺之类的小海货,每座岛屿上多多少少都有这些东西。   可是听欧家两兄弟的说法,这防空岛上的东西是‘带出去会被人抓起来’,那应该不是海货了。   他问两兄弟,两兄弟也说不清,说上面有些铜板子和小铜片,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他爹知道,然后他爹说那是些麻烦的东西,不让他们碰。   王忆一听岛上还有跟铜有关的东西便恍然大悟:“哦,应该是一些军用设备吧?所以你们父亲不让你们碰,谁带走那些东西谁就惹上麻烦。”   防空岛曾经是一座军用避难岛屿,部队或许在岛上安置有什么东西,比如藏起来的电报机之类,不过上次他们登岛后并没有发现异常物品。   他想要去问问黑汉子欧人民,此时欧人民在忙着帮老婆做饭。   蒸柳树叶的锅子已经端下来了,现在那疍家的妇女放了一口锅子上去准备炒菜。   欧人民从船舱拿出来一个小罐头瓶,里面是凝固的油脂。   王忆以为是猪油鸡油之类的东西,结果欧亿跟他说那是鱼油,他们自己有时候会捕捉到鲨鱼或者碰上刚死掉的鲸鱼,他们的父亲便会收集能用的鱼肉和鱼肝来提炼鱼油。   这就是他们生活中用油来源。   大锅烧得通红,妇女舀了一大勺子的油进去。   凝固的鱼油入锅,随着‘吃啦吃啦’的声音响起便迅速融化开始冒烟,妇女在案板上准备好了辣椒花椒,她一把收起全给倒入锅子里,这样锅子便嗞嗞的冒起了香气。   王忆对欧人民点点头跟他说话,询问道:“这岛上有……”   欧人民冲他点点头,然后又走了,又钻进了船舱里去。   这会欧家人没心思说话了,都在等着吃饭。   油锅炒热,之前洗好的那盘白虾被妇女一股脑的倒下,油水相遇‘吃啦’声音更是响亮。   妇女翻动铲子,原本晶莹雪白的虾瞬时变成红通通的一片,只有凸出在外面的小眼睛还是乌黑的异样颜色。   船上断粮但没有断蔬菜,还有一把蒜苗。   切成细碎的蒜苗进入锅里翻炒,很快便带上了油花,然后妇女又往里洒上了一勺盐。   王忆看着这一勺盐的用量心里头有些发抖。   他随意的笑道:“好家伙,这真是砸死卖盐的了,盐巴不要钱吗?怎么放上这么多?”   欧亿顿时接话说道:“盐不要钱,是我们自己煮的,这是我爹自己独创的法子,用海藻来煮盐,煮出来的好吃,比你们的盐好吃,我们吃过你们的盐,很咸有的还苦。”   “我爹用海藻煮盐,不那么咸还有鲜味呢,就是海藻中提炼出来的鲜味,等你尝尝,这个好吃。”   一边说他还一边吞咽口水。   不过他这个吞口水却不是被海盐给馋的,是被锅里传出来的麻辣香味给诱惑的。   花椒辣椒的味道混着鱼油和白虾的鲜味传出来,构成一种独特的香味,着实很能诱惑人。   有少年吞咽着口水围到锅子两边使劲吸气。   妇女觉得这样不体面,便用铲子拍他们——这家伙是真下手,铲子直接拍他们的脸,一边拍一边吆喝他们。   白虾熟的快,一过油便可以拿出来吃了。   妇女先舀了一碗给王忆,王忆摆手示意不必着急可以一起吃。   这时候欧亿说:“医生你吃吧,这是我们疍家的风俗,好吃的要先让贵客吃一点,你要是觉得好吃,那就可以吃饭了,你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就说出来,继续做饭改变味道。”   王忆接过筷子扒拉了几颗白虾进嘴里。   鱼油炒虾能软化虾皮,于是整颗的白虾吃到嘴里却并不感觉刺的疼,只感觉满嘴里都是滑腻肥美的虾肉,麻辣鲜香,味道着实很赞!   少年们被驱赶便离开火炉来到王忆跟前,眼巴巴的问道:“好吃吗?”   王忆笑道:“你们来尝尝?”   少年们纷纷摆手,最小的孩子要伸手,然后让欧亿一巴掌拍在手上给拍的哇哇哭起来。   欧赤脚吞着口水说:“我、我不馋,我才不想吃呢,就是虾而已,我天天都有虾吃。”   “但是没有油炒的虾呀,煮的虾不好吃,油炒的好吃。”他们的小妹弱弱的说道。   欧赤脚便凶巴巴的推搡她:“你着什么急啊?还有那么多炒虾呢,娘还能不给咱们吃?”   他又回过头来笑着看王忆:“哈哈,我们不是馋炒虾,我们是在看这个虾,你知道虾为什么有眼睛吗?”   王忆知道他的心思,他这是错开话题来维护少年人的自尊心。   于是他便配合的问道:“我不知道,虾为什么有眼睛呢?”   少年便郑重的说道:“这事你们不知道,我娘才知道,她告诉我们真正的原因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还没有大地只有海洋,海里的龙王就是最大的官。有一次他在龙宫举办宴席邀请海里的鱼虾蟹龟一起去吃好吃的。”   “可是虾没有眼睛找不到去龙宫的路——哦对了,很久很久以前,虾是没有眼睛的,它们是瞎子,啥也看不见。”   “然后龙王请虾去吃饭,虾找不到路于是伤心的哭了起来,藏在海底沙子里的海肠看见了就跟它说,没事,我把我的眼睛借给你,等你回来再还给我。”   “虾有了眼睛以后发现,原来海水那么蓝啊,水草那么绿啊,太阳光那么美,金灿灿的那么耀眼。去了龙宫以后它才看见,原来龙宫这么大,龙王爷这么威风……”   “就这样它发现了拥有眼睛的好处,一下子起了坏心思,偷偷带着眼睛跑了,不肯给海肠还回去。”   “海肠等了很久很久老是等不到虾来还眼睛,于是它想出去找,可是出去以后碰到一只海鸟要吃它,吓得它钻进沙滩还有海底泥滩下面不敢出来,后来就一直藏在那里面了。”   “最后这个消息被龙王爷知道了,龙王爷很生气,就罚这个虾下油锅,一边下油锅惩罚它一边批评它。虾也知道错了,羞愧了,羞的红了脸、全身都红了。”   “于是从那以后,虽然虾有眼睛可是却容易害羞,一碰到热水热油就想起祖宗被龙王爷批评的事,然后全身就红了!”   王忆听的目瞪口呆。   这故事挺——挺新颖别致呀。   少年说完之后还郑重其事的问王忆:“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王忆摇头说:“没有。”   少年又郑重其事的说:“对,这事只有我娘他们知道。”   “我娘给我们讲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说,做人一定要坦坦荡荡,不能去占人家便宜、更不能言而无信,否则就像虾一样,一辈子要羞愧!”   王忆听后愣了愣。   这就是传承啊!   妇女用方言问他一句,欧亿扭头问:“好吃吗?”   王忆竖起大拇指:“真的特别好吃。”   妇女露出笑容,招呼他们在船头坐下,就这样吹着海风看着日落开始分饭吃。   这时候欧人民又带着个罐头瓶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里面是一些麻酱似的东西。   妇女打开锅盖里面还真是嫩柳叶,之前过水晒干来着,导致柳叶有点打卷,这会煮熟后看起来还挺水润,热气腾腾中野菜的清新香味更加浓郁。   少年们立马拥挤过去。   妇女先给王忆舀了一碗倒掉汤水,这时候欧人民把罐头瓶子里的酱倒给王忆。   这里面只有一点了,他刚才在船舱就是在刮这点酱。   酱倒出来王忆闻了闻,还真是麻酱!   欧人民冲他点点头:“拌着吃,挺好吃的,家里没有粮食了,医生你凑活着吃吧。”   这顿饭真得凑活着吃了。   王忆以往总感叹海上生活的渔民不容易,这些不愿上岸的疍家人更不容易!   树叶子拌酱当饭,这种事王忆不是没听说过,有时候听队里老人讲古,他们就会讲起困难时期的生活,那时候他们便得用树叶子当饭,而且即使是树叶子当饭也吃不饱。   可是现在已经82年了!   82年老百姓日子还是难过,粗粮是主粮,细粮那是改善伙食,至于鸡鸭鱼肉?这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绝顶好东西。   但相比飘在海上的疍家人,老百姓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起码能吃上粗粮,只要勤勤恳恳的干活一般家里不会断粮,更不至于吃柳树叶来度日。   说起来这个柳树叶不好吃,确实有点清新的味道,却粗糙无汁且发苦,比野菜可差远了。   王忆问欧人民说:“我听你们的意思,政府对你们挺好的,还想让你们上岸去生活?那你们怎么不上岸呢?”   他解释道:“如果上岸了,那起码有医疗资源、有粮食可以买或者用鱼虾去换购,生活更有保障。”   欧人民低下头说道:“嗯。”   几个孩子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们想要上岸,并不想待在船上和海上。   但欧人民不说话了,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柳树叶啥话也没有,成了个闷葫芦。   王忆问道:“你是不是害怕离开船、害怕去岸上?”   他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电影《海上钢琴师》。   欧人民听到他的话猛然抬起头说道:“我什么都不怕!”   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他又重新缓缓地低下头、缓缓地说:“领袖的战士,觉悟高、看的准。”   “你说对了,我其实就是害怕去岸上。我在海上只要打渔过日子就行了,去了岸上有很多人,他们有的很狡猾很坏……”   “对,有些人很坏,”立马有个孩子说道,“我爹有一次去卖虾,卖了五十块,然后都让小偷给掏了去。”   “还有岸上流氓多,我跟爹去卖鱼看见了,大白天的男的搂着女的腰、女的抱着男的胳膊,男的有时候抓到女的就啃,啃的女的哎哟哎哟直喊疼,啃的腮帮子都破了,去医院缝了八针。”   妇女也说话,欧亿帮母亲翻译道:“我娘有一次听人说,有个地方的人很坏,抓了人抢钱又把人给杀了,杀掉剔下肉来放到缸里腌起来送去集市上当狗肉卖……”   王忆这一听越说越夸张了,急忙摆手说道:“你们这都是从哪里看到的、听到的?岸上没有这么乱。”   “的确,现在小偷多强盗多,可是你们不用非得去城里,国家也未必给你们在城里分房子吧?”   “你们可以住到岛上去,外岛多少岛屿呀,是不是?住到岛上以后接触的人少,然后慢慢的跟人、跟社会去接触,这样逐渐的就可以适应陆地上的生活了。”   欧人民摇头说道:“住岛上?不好,我们有认识的人去过岛上住进生产队,然后都欺负他们家。”   “他打了人,治安员抓他,他又只好回到海里,但他的船已经卖掉了,只好去人家船上做工,后来没见到他了,可能死了。”   王忆说道:“是的,有些地方的生产队很不好、很排外,所以你们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上岸居住。”   “再说上岸居住跟卖船没有直接关系,何必把船卖掉呢?”   欧人民继续摇头:“不卖船,怎么能有钱买房子、有钱去买粮食?”   王忆说道:“你这话恰好错了,不能卖掉船,船是下蛋的鸡,你想要吃鸡蛋那应该等着鸡下蛋,不能把下蛋的鸡给杀了去从鸡肚子里挖出蛋来吃。”   “国家让你们去岸上居住,难道不给你们安排住处吗?或者你们可以先租个房子,租房子很便宜,然后开船去捕捞鱼虾蟹换取生活费。”   欧人民说道:“不是这样,一旦上岸,要出海捕捞就不容易了,然后我没有其他赚钱的本领,买不来粮食吃,会饿死的。”   王忆听不太懂他的话,便问欧亿说:“为什么上岸之后要出海捕捞就不容易了?”   欧亿说道:“因为我们知道有渔获的海域隔着上岸住的岛屿很远,去一趟不容易,然后想要在其他地方捕捞也不容易,因为海上丰产的海域都有人占着,我们抢不过他们。”   王忆疑问道:“还有这种事?”   正好不远处有他们一条船,他便吆喝着把船叫过来问道:“二叔,我听这船上的人说,海上丰产的海域都有人占着不能随便捕捞,是这样吗?”   船上的社员说道:“差不多吧。”   王忆问道:“为什么咱们社员可以随便捕捞啊?我跟着船出海好几次了,并没有被人阻拦过呀。”   社员笑道:“谁敢拦着咱们啊?队长当年领着咱队里人早就打出来一片天了,再说咱下网也不是随便乱下网,都是找咱们占下的海域去下网,这样更没人拦着咱们了。”   欧亿听后吃着柳树叶说:“你听见了吧?”   王忆说道:“我不知道海上还有这回事,但是我听你说,你父亲很会熬海盐,熬出来的盐很好吃?”   欧亿立马说道:“这是真的,我爹熬出来的海盐带着鲜味,那是用海藻熬出来的,而且吃了这样的盐不容易生病。我们吃过买的盐,吃那样的盐时间长了,容易生病。”   王忆说道:“有可能是海藻煮盐中富含维生素,维生素跟人体的免疫能力息息相关,你们飘在海上长期吃普通盐,缺少蔬菜缺少水果也缺少维生素的摄入,确实更容易生病。”   他让欧赤脚去拿盐看一看。   很快一罐头瓶的盐送了过来。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月亮升起来。   月光很亮。   王忆借着月光看下去,这盐分很白很细,颜色还有点发绿,他捻了一点进嘴里。   这盐真的好吃!   不太咸还鲜,他以前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咸盐呢。   于是他便指着盐问欧人民说道:“这盐你一天能熬多少?”   欧人民说道:“不知道,用海藻和海水一起煮,慢慢的海水少了,锅子上就出现一些盐分,刮下来就行了。”   王忆提议道:“你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煮盐卖钱。”   欧人民摇摇头:“谁会买我的盐?再说现在你们岸上的供销社里有盐,一毛钱就能买一包,我一天能烧出多少?养不活的。”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便招呼王忆说:“医生你继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对,柳树叶凉了嚼不烂。”欧亿放下碗。   他已经吃完了。   其他孩子都吃完了。   锅里还剩下一些柳树叶,这应该是特意给王忆留下的。   王忆不想吃了。   他将剩下的柳树叶分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端起碗赶紧往嘴里扒拉。   欧人民摁住他胳膊想要制止他:“别给他们,他们够了,你吃吧。”   王忆说道:“他们哪能吃的够?”   欧人民又说道:“没关系,饿着肚子不要紧,晚上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再说我今晚不是跟你回去换粮食吗?明天就有粮食了,可以让他们吃个饱饭。”   王忆说道:“明天的是明天的、今晚的是今晚的,再说今晚的晚饭还没有结束呢。”   “你们请我吃饭了,根据我们的风俗,我还要反请你们去吃一顿饭。快点吃,吃完了我请你们吃面条!”   一个孩子兴奋的问:“就是下午给我娘吃的那个面条?”   王忆笑道:“对,更好吃。”   孩子们听到这话更是兴奋,三两口扒拉掉碗里的柳树叶子催着他请客吃饭。   欧人民挠挠头,他也想吃那喷香的面条。   王忆便领着他们开船靠上防空岛。   今天出来他是带着防风炉和气罐的,这东西火力很猛,不光能用来煮配套的密闭小罐,也可以直接给锅子加热,它的火力可比烧煤炭更猛烈。   此时岛屿四周的海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船,社员们下午漂钓了阴凉鱼到了晚上则开始灯油扳罾捕捞白虾。   煮泡面的事落在了王忆身上。   王忆带粮食向来是准备充分一些,他知道社员们能吃,方便面味道好又热乎,肯定更有胃口,所以带的格外多,按照一人四块面饼来带的。   四块面饼很多,但对于肚子里缺油水的社员们来说经过一天的海上大体力劳动,又冷又饿四块面饼也不够吃。   这样他们从家里自己带了玉米饼之类的干粮,到时候一人在面汤里加点干粮就能吃饱了。   可是下午王忆给欧家送过面饼又要请他们一起来吃饭,那他准备的泡面数量就远远不够了。   这一家子铁能吃!   王忆倒是有办法,他随时可以去时空屋一趟,而时空屋里泡面多的很,那是长期储备的主要干粮。   正好双帆船上有房间有舱门也有锁,他便对欧家人说:“你们先下船去岛上等等我,我还要从那边下船去我们船上拿点东西。”   欧亿积极的说:“你要拿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去拿。”   王忆笑道:“我得自己去拿,你们先去岛上吧——对了,你们下午不是跟我说,这岛上有什么好东西吗?去拿出来待会给我看看吧。”   欧人民听到这话立马问几个孩子道:“你们把这里藏的东西告诉医生了?”   欧亿说道:“医生是好人,跟他说也没事。”   欧人民怒道:“他是好人才不能跟他说,这些东西是坏东西,不是好东西。”   王忆好奇的问道:“这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这么忌惮?”   欧人民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东西,不过我知道那是印假钱的,我见过那样的东西,我打听过,谁用那个国家就会枪毙谁!” 第424章 王向红的邀请   印假钱的东西?谁用国家就枪毙谁?   王忆大惊,顿时猜出了这些东西的身份:这是假币铸造机吧?   不对,应该是假币铸造模具!   假币铸造机个头大,需要电力做能源,这海外孤岛哪有电力可以用?   即使是用柴油发电机来供电,可机器那么大,他们之前已经在岛上走过一遍了可没有看到过机器的痕迹,岛上怎么可能藏有假币铸造机?   如果是假币铸造模具……   这种东西还真是祸害!   他便说道:“欧人民同志,你说的这些东XZ在哪里?赶紧去把它们取出来吧,这种东西必须得交公销毁!”   欧人民说道:“明天再取吧,今晚太晚了。”   王忆指向海上说道:“没关系,你看,我们有光芒很亮的手电!”   因为晚上要开展灯诱扳罾工作,二组的劳力们出海的时候是带上了手电的。   以往灯诱扳罾是用嘎斯灯,但嘎斯灯的光照不如手电强烈,所以生产队有了手电便淘汰了嘎斯灯。   此时海上月光莹莹、浪花摇曳。   一艘艘船安静的飘在海面上,任凭浪花推涌,然后船头船尾和两侧都有灯光大作!   此时虾群汇聚于周边海域,它们夜里有趋光性,看到这么明亮的灯光照耀进海面,便纷纷游荡过来被扳罾一网打尽。   王忆把雪亮的灯光指给欧人民看,欧人民羡慕的说道:“你们这个手电,真好,里面有十节电池吗?”   欧赤脚高兴的问道:“我们船上白虾很多,能不能用白虾换一个你们的手电?”   王忆摇头道:“不是能不能,是换给你们有没有用。这手电不是用电池的,它需要直接充电,就是用电线来直接充电,你们船上没有电线,这手电给你们也没用。”   欧家父子疑惑的挠挠头。   他们听不懂这话。   王忆将自己的手电递给他们说:“你们可以现在用这手电去过过瘾,晚上可以用虾换使用电池的手电,那种手电对你们来说更有用,你们只要买电池便可使用。”   欧人民说道:“你把手电给我们也没用,那些东西被藏在水下礁石中一处洞穴里,我没法去给你拿出来。”   王忆恍然道:“原来那些模具被藏在水下了,难怪我们在岛上转过一圈却没用任何发现。”   “那等明天中午再去取它们吧,现在天黑了,确实太冷了……”   “不是冷,”欧人民说道,“我不怕冷,是水下太黑了,我看不清下面什么样子,找不到那个洞穴。”   “那个洞穴不好找,还是我一个长辈给我说的,它外面有一块礁石堵着,要把礁石先抽出来,然后再伸手进去拿出那些坏的东西。”   王忆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你们先下船吧,你们下去找个防风的地方收拾一下,收拾干净了我过去做饭。”   在他催促下,一家人便下船登岛开始寻找生火做饭的地方。   王忆随便开了一扇门去时空屋,又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子,里面全是泡面拆装后的面饼。   带上所有面饼和防风炉下船,他指挥欧人民父子去绿眉毛船上搬下来一桶淡水,点燃防风炉放上铁锅开始烧水。   防风炉的火力极其猛烈,伴随着‘嗤嗤’的声音,赤红透着青白色的火焰便灼烧了锅底。   海上人家天生怕火。   欧家人吓得纷纷往后倒退。   欧亿鼓起勇气走到王忆身边问道:“你这个炉子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喷火呀?”   欧人民更是惶恐的问道:“医生啊,你的炉子会不会爆炸?”   王忆笑道:“这炉子怎么会爆炸?它就是个生火的炉灶而已,你们别怕,非常安全。”   欧赤脚镇定下来后起了好奇心,他凑近了拿起一根木棍放到边缘的火焰上,棍子顿时燃烧起来。   他见此收回棍子去吓唬弟弟妹妹,被他母亲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拍了个踉跄。   欧人民也凑到王忆跟前问道:“你这个炉子真厉害,它要多少钱?”   王忆笑着说:“它很贵,要一百多块呢。”   欧人民听到后大惊:“一百多块?能买一千斤粮食啊?怎么要这么贵?它这么小还这么贵?”   王忆说道:“对,因为它是高科技。”   欧人民便问道:“什么是高科技?”   这话王忆还真是没法回答。   还好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要沸腾了,他把面饼放进去、把酱包倒入其中,要沸腾的水面重新归于平静,但短短几十秒之后重新开始沸腾并且冒出水汽、蒸腾出香味。   红烧牛肉。   很香。   尽管刚吃完饭,可欧家这一家子人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响起来了。   王忆带着鸡蛋过来的,直接往锅里打了五个鸡蛋,这样一搅和面汤香味更浓郁了,面汤也变得粘稠起来。   火光之下,色香味俱全。   透露着一股可口劲!   他这一锅面没有先照顾欧家人,而是先去招呼了就近两艘船上社员回来吃饭。   社员们一直在海上忙活,这会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好心是一回事,自己人是另外一回事,这两件事王忆还是能拎得清的。   大家伙上岸蹲在岸边用海水洗洗手,然后说说笑笑的端起碗上来领饭。   他们用的是老式的绿瓷大铁碗,一碗能容纳下两包面,加上汤得用两只手端起。   滚烫的面、滚烫的汤,在这个大冷天的晚上吃上这么一碗面,真是浑身熨帖。   社员们把带来的饼子泡进汤里,筷子挑起面条,海风一吹顿时有热气呼呼的飘起来。   香味不用飘,刚才已经满山洞都是。   稀里呼噜和‘嘶嘶’的声音响起,这是美食给饿肚子的人能带来的最美好声音。   欧家的孩子馋的不行,走到社员们身边吞着口水看,年纪小的两个孩子直接嘴角淌哈喇子了。   社员们保持着劳动人民的质朴和善良,他们便倒一点汤水夹两块饼子给孩子们的碗里,孩子们便跟着他们稀里呼噜的吃。   王忆带防风炉过来做饭是正确的选择,这家伙火力很猛,社员们把一大碗面吃完,又是一锅面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一人两碗面,面汤里有鸡蛋,加上切开放入的火腿片,社员们吃完之后一抹额头,嘴里哈哈一笑:“爽啊,继续干!”   一组组的人回来吃饭,一锅锅的面下去。   欧家一家九口人也混了个吃饱喝足。   他们不是跟着社员们吃的,是大胆过来后一看孩子们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碗里的饭吃一下子心酸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没饭吃的时候闻见邻居家有饭香味,便跑去邻居家就这么瞪大眼睛看人家吃饭。   这种滋味不好受。   他经受过这滋味,所以便不忍的跟王忆商量,先让欧家人吃饭,让他们吃饱了再给社员们继续下面吃。   这事简单,王忆便把后面一锅汤面分出一些给欧家人。   他们一家子人吃面那是真的香,简直不怕面汤刚出锅还很烫,拿到后抱着碗就往嘴里倒!   王忆让他们带着也是胃口大开,跟着吃了两碗红烧牛肉面。   欧家人心地很不错,吃饱后知恩图报,一家人除了俩小的其他七口人要去海上帮忙。   王忆把欧母给叫下了,这女人还感冒着呢,还是在吃饱后回去跟着歇着为妙。   似乎是从未吃过消炎药的缘故,欧母吃了两次消炎药后咳嗽症状大有改善,现在只剩下偶尔还会咳几声。   对症治疗非常有效。   扳罾捕虾足足到十一点钟才停下,王忆收拾了锅碗瓢盆后去海上看了看,这家伙灯诱扳罾是真厉害。   白虾对灯光特别敏感,而这手电光还特别亮,吸引的白虾是前仆后继。   这种生物是真没脑子。   王忆去看了。   每次都是灯光大亮,白虾到来,然后社员们猛然推扳罾渔网下水捞上来一波虾,这样会吓得其他白虾纷纷逃窜。   可是随着渔网离开水面、随着海水回归平静,随着灯光继续闪亮,那些刚逃窜走的白虾又回来了……   他们捕捞到的还不止白虾,鱼也不少!   青鳞鱼、竹刀鱼、沙丁鱼、脂眼鲱、圆鰕、鲐鱼、竹荚鱼、斑葵鱼、银汉鱼、颚针鱼、鲙条鱼等等。   王忆见过没见过、认识不认识的鱼都有所捕捞,数量还不少,比如沙丁鱼合计起来能捕捞了两三百斤呢!   这让他叹为观止:“咱们光是来捕捞沙丁鱼,这也好收获呀。”   歇息的大胆叼起一根烟,说道:“开什么玩笑?忙活一晚上就这么点沙丁鱼,你说咱有好收获?”   “沙丁鱼这东西谁愿意要?除了能做沙丁鱼罐头,别的啥玩意儿用处也没有。”   有人便说道:“谁说的?沙丁鱼炸着吃好吃。”   “炸着吃?用什么炸着吃?”大胆斜睨这社员。   社员笑道:“肯定是用油呀。”   大胆吐了口唾沫说:“这不就成了?用油炸什么不好吃?炸面的话就是油条,那不更好吃?”   旁边的王祥海说道:“王老师是没想到灯光能吸引来这么多沙丁鱼吧?我看他是好奇这个。”   王忆点点头道:“确实,我没想到灯光诱捕鱼虾的威力这么大。”   王祥海笑道:“这也没什么,咱这个灯光虽然亮但是聚光太好,反而不适合捕鱼,等明年沙丁鱼回来,我让队长安排咱生产队弄个蹦火捕沙丁鱼的活给你看看,那才过瘾。”   王忆问道:“蹦火?这是什么捕捞作业方式?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社员们天天聊海上作业的方式,一般的他都听说过。   大胆说道:“你没听过很正常,蹦火都已经多少年不用了,我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没有结婚呢。”   王祥海则仔细的给王忆介绍:“对,现在不怎么用了,主要是危险,现在都有灯了,用灯诱捕沙丁鱼就行了。”   “但以前不行,以前哪有灯?都是用蹦火的法子来捕捞沙丁鱼,什么叫蹦火?就是把磺石粉洒在海上,磺石碰到水会融化然后放出乙炔气来。”   “乙炔气你知道,这家伙一碰到明火立马就发出‘蹦’的一声响进而开始燃烧。”   “所以这就叫蹦火,蹦火以后火焰很亮堂啊,能吸引沙丁鱼群靠近,而且鱼群兴奋后会在海面上乱蹦哒。”   “那个场景可惊人了,海上火焰在烧,是吧?然后无数的沙丁鱼就蹦出水面在空中乱跳……”   欧人民点头:“就是这样,可惊人了。”   王忆笑道:“行,那明年等沙丁鱼洄游咱们来个蹦火捕捞!”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白虾捕捞的也差不多了,一艘艘船的船舱里都堆积了白虾,于是王忆和大胆商量一下,便挥手领着他们返程。   双帆船跟了上去,他们要用白虾换粮食。   白虾价值比红虾要大一些,晒出来的虾米更珍贵,所以王忆给白虾定价是三毛钱。   如果是在码头上买的话,白虾价格差的时候比红虾贵三分、五分,好的时候能贵出一毛八分之类的,这样王忆定下的价格稍微贵一点,但考虑到送货上门的服务,他觉得贵一点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点社员们早就入睡了,只有王向红还在等待着。   渔船回来,王向红披上军大衣出门。   他招呼大胆领着壮劳力们直接回家洗漱睡觉,剩下搬运的活就是他们组里的轻劳力和弱劳力们来负责了。   睡梦中的轻劳力和弱劳力被挨家挨户叫醒,迷迷糊糊的搓搓眼睛,穿上衣裳就出门而来。   这时候王忆把欧家人介绍给了王向红,王向红跟疍民打过交道,还会一些疍家方言,能跟欧家人聊几句。   他跟王忆说,以前他在海上武工队的时候,海上还有一支兄弟部队叫海龙队,便是疍民们自发组成杀鬼子的队伍。   疍民们水性好、了解水情,他们喜欢突袭鬼子的巡逻船,战果不错但战损比惊人。   这些人缺乏组织纪律,杀鬼子全靠勇气和彪悍性情,所以面对训练有素的鬼子打起来会很吃力。   但鬼子很不愿意碰上他们。   当时鬼子碰到疍民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进行杀戮,因为疍民性情野蛮凶悍,他们抓到鬼子不留俘虏,喜欢找到鲨鱼出没的地方将受伤鬼子泡水里吸引鲨鱼到来,然后将鬼子扔下去喂鲨鱼。   而海上武工队响应组织号召,优待俘虏。   王向红说道:“当时我还没有加入主力部队,思想觉悟不够高,我觉得这小鬼子很坏,奸杀掳掠无所不作,这样的人还优待了干什么?”   “所以我们队伍每次要打小鬼子了,就会派人去给海龙队通风报信,海龙队会派人来配合我们作战,我们尽量把小鬼子留给海龙队,嘿嘿,海龙队会给咱外岛老百姓出气。”   王忆说道:“这样来说,疍民应该在咱们外岛口碑挺好才对吧?”   王向红说道:“海龙队口碑挺好,疍民嘛,不太行。”   他瞅了瞅欧家人,低声说:“唉,互相抢饭吃,你说大家伙都饿着肚子呢,这关系能处的好吗?”   王忆明白了。   欧人民听完了老队长的话后说:“我爷爷和我爹他们就是海龙队的,我一出生,那时候小鬼子还没有跑,我爹说我也得打鬼子,给我印了这个。”   他撕开衣襟给王向红和王忆看胸膛。   右边胸膛上有个S型弯曲的烫伤疤痕,疤痕两边各有两个小疤痕——   “海龙队的标志!”王向红看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忍不住上去拍了拍欧人民的肩膀。   王忆问道:“这是一条龙吗?”   王向红说道:“对,这是一条龙,你看两边还有龙爪呢。海龙队当时都在胸口烫一个这东西,他们也给孩子烫,势要跟小鬼子干到底!”   王忆赞叹的问道:“疍民同胞这么血性?”   王向红说道:“这是真的,后来小鬼子败退了咱们东海,反动派又来了。然后咱们的人民武装也来了,过来接收我们海上武工队进主力部队,当时海龙队也有一些人进入部队,疍民里进入部队的同志挺多的。”   “特别是后来不是要解放海峡那边吗?疍民同志熟知水性、擅长水战,然后被编入部队的也有不少,好像编入的是第九兵团。”   “这个你问问你小爷,你小爷了解的比我多,因为当时第九兵团入朝作战来着。”   听到这话王忆想起21年看的《长津湖》。   他记起来当时伍千里的老家好像就是在一座湖泊上还是海边上,他们家便是疍民,伍千里还说过他们家里世世代代住在水上,所以想要去内地买一栋大房子。   这时候王向红又问欧人民:“你父亲还有你爷爷叫什么?”   欧人民摇摇头:“谁知道?我都没见过他们,都死了,我爷爷是40年死的,我爹是44年死的,那年我还不到一岁呢。”   王忆叹了口气问道:“你母亲没有给你说过他们的名字吗?”   欧人民笑道:“说过也没用,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有大名小名,我们在海上的都是小名,随便起个名就行,你叫二鱼他叫三虾。”   “你看我们天天飘在海里,叫啥也没啥用,因为好些日子说不准都碰不上几个人,更碰不上熟人。”   “我这个名字是后来上岸买粮食,政府要给我办户口本,然后得知我是海龙队的后人,一个当官的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说我爹我爷爷他们都是为人民牺牲的,就让我叫欧人民,说是让我时时刻刻不能忘记人民。”   听着他们说话的大胆说道:“政府让你家免费领柴油,是不是也因为你的身份?”   欧人民说道:“不是,是想让我们换机动船,我才不换,有了机动船就得有柴油,就得上岸了。”   王向红说道:“你们不愿意上岸住吗?”   欧人民又把给王忆的那一套话解释一通,王向红说道:“你们到我们岛上来住吧,到我们生产队里来!”   “我们队里跟其他队不一样,绝对没有人欺负你们!”   欧人民摇摇头。   他还是不愿意上岸。   这时候欧亿忍不住了,说道:“爹,那你领着娘走吧,我跟弟弟妹妹留下,我们要上岸!”   欧赤脚也说道:“爹呀,海上的日子太不好过了,医生是好人,他不要钱给娘治病还给咱吃好吃的,他家里头的肯定是好人,我也要跟哥留下,我俩照顾弟弟妹妹。”   欧人民有些生气,用他们的方言开始叽里咕噜的嘟囔起来。   王向红也用方言跟他说话。   欧亿欢喜的笑道:“队长在劝我爹留下,船还是我家的,我家可以用鱼虾跟生产队里换粮食、换衣裳。”   王向红听到了他的话,便指向孩子们的衣裳又跟欧人民说起来。   欧人民耷拉下脑袋说道:“那我晚上想想吧。”   他们还是继续要住在船上,一心想搬到岸上住的孩子们也更喜欢住在船上,不用欧人民说话,他们便爬回船上进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王向红让王忆也回去睡觉,王忆笑道:“行,我这就走,队长,以往我给队里引进几个人,你都是推三阻四的。”   “这次你自己怎么主动想引进这么一大家子人?因为他们是海龙队的后人?”   王向红说道:“你引进人来,我可没推三阻四,我那是让你好好琢磨,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冲动行事。”   “我让他们一家子留下这是多少年来琢磨过的结果,而且我们老海武的欠着他们一个家啊。”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感慨。   王忆好奇的问道:“什么叫欠着他们一个家?”   王向红说道:“海龙队都是白水郎,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死了命、铁了心的跟小鬼子干?小鬼子本来只是侵略咱们土地,白水郎们飘在海上,跟他们并没有厉害之争。”   “你要说爱国之心?白水郎连内陆都去不了,他们哪能爱国?”   王忆顿时明白了:“你们曾经许诺打跑了小鬼子,给他们一座岛屿让他们上岸定居?”   王向红点点头。   他叼起烟袋嘴叹气说道:“但没想到海龙队跟小鬼子结下的仇比咱们外岛老百姓还要深,好些白水郎家庭都让小鬼子给屠戮了,最后剩下的白水郎要么参军要么离开,抗争胜利了,他们忘记了当时的约定。”   “前些年我碰上白水郎就会劝他们来岛上定居——也不光是当初有承诺,最主要的是现在党和政府是人民的组织,为人民做主、带领人民过好日子,白水郎也是咱们炎黄子孙、是咱们中国人民,应该一起过上好日子,不用再风里来浪里去的折腾。”   “但白水郎警惕性很高,不信任咱们,他们只肯要我给的粮食,不愿意留在咱天涯岛。”   “今天这一家人还行,看起来愿意上岸定居了,我应该能留下他们,让他们不用继续在海上风雨飘摇了。”   老队长很有人民干部的觉悟。   他看到处于苦难中的贫苦人民他都愿意帮一把手。   就像王忆曾经给李岩京在笔记本上的留言,老队长的志向是:畅迎红日走,终生莫停留。志在百花繁开日,红旗插遍全球。   欧家人的船上有虾、有鱼,他们还晒了鱼鲞,这些都被王向红以队集体的名义收购了。   另外他们船上还有一样好东西:珍珠!   疍家人很会养海贝、采珍珠。   实际上关于疍民的来源所传甚广,有的说是明朝时期朱元璋打败了陈友谅后将其所属的汉军后人都给发配海上,命其终生不能上岸,所以有了疍民。   这说法不对,陈友谅就是疍民之后……   也有的说疍民出现于隋唐时期,是朝廷驱使渔民采珠而采珠这活危险,渔民们逃难逃到了海上,遂成疍民。   这说法也未必对,但它说出了疍民的一个能力,采珠。   王忆早上起床后出去对着朝阳打太极拳,然后被王向红招手叫了过去:“你过来,欧家人给你留下了一些好东西。”   他打开个木头匣子,里面全是大小匀称的好珍珠。   不用说,这都是野生贝类出产的天然珍珠。   这种珍珠在82年是值钱东西,但在22年可就价值不大了。   哪怕是天然珍珠价值也不高,王忆了解过这行业,他看现在的木头匣子里的珍珠个头匀称、大小相仿,光泽细腻且个头颇大,这种还比较值钱,一颗可能价值个千八百。   但匣子里总共也就是四五十枚珍珠,这钱他看不上眼。   现在他更关注的是王向红那句话:“给我留下了一些好东西?留下了?那他们已经走了?”   王向红很无奈:“走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王忆听得也无奈,这家人是真不愿意上岸啊!   王向红倒是可以理解,他说道:“从建国以后,国家就在号召白水郎上岸居住,其实这三十多年来绝大多数的白水郎已经上岸了。”   “剩下只有寥寥的白水郎还飘在海上,而依然飘在海上的就是不愿意上岸的老顽固。”   王忆说道:“算了,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不好,他们不愿意上岸就随他们去吧。本来还要给他们换粮食呢,这不换了吗?”   王向红说道:“我昨晚给他们算账换钱了,那个欧人民估计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咱们的安排,就趁着晚上跑了。”   他合上匣子交给王忆,说:“这东西挺好,你留着给小秋老师打一套珍珠首饰——价值不低呢。”   现在市场上珍珠价格确实不低,跟22年情况还不一样,因为从九十年代开始国内珍珠养殖业大爆发,人工珍珠开始批量登陆市场。   这事王忆还算了解,国内的珍珠养殖工作开展的挺早,1958年我国第一个人工养殖海水珍珠基地就在合浦建立,次年海水珍珠便养殖成功。   到了61年我国又在北部湾畔建成了第一个人工珍珠养殖场,65年珍珠贝人工育苗成功,这项成果结束了我国海水珍珠纯天然采集的历史,开创了珍珠养殖生产进人全人工培育的新纪元。   然后就没了。   65年之后社会啥情况懂的都懂,然后珍珠贝人工养殖、珍珠人工培育工作陷入停滞,一直到九十年代才算是彻底恢复。   于是现在这年头市场上的珍珠还以野生珍珠为常见,价格较高,社会上能戴上一串珍珠项链的女同志要么是归国华侨要么是万元户。   王忆早就发现这个商机了,他安排麻六在小商品批发市场往外卖珍珠——小批量的卖出,并不进行批发,细水长流,这样可以很好的减少别人的注意。   当然他卖出的都是人工培育珍珠,像欧家人给他留下的这种天然珍珠就不卖了,正如王向红所说,以后留下来给秋渭水打造首饰好了。   他拿了珍珠正要离开,一扭头眼睛掠过海上习惯性的想看看初冬海上的风景。   结果却是看到了一艘双帆船从天海尽头行驶而来。   他指着那帆船说道:“咦,那不是欧人民的船吗?队长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半夜跑路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疑惑的说道:“是,是他家的船,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走,过去看看。”   两人上了码头,双帆船乘风而来,也缓缓靠上了码头。   欧人民领着儿子们降下风帆,他垂头丧气的走过来,正好低头看到了王忆和王向红。   两人一脸疑惑。   他则一脸尴尬:“我、我去那个啥,就是趁着天亮去了一趟那个岛屿,昨天那个岛屿。”   王向红疑惑的看向东方天边。   这不是刚天亮吗?   欧人民嘀咕着说:“我答应过你们王老师,答应过,那岛屿下藏了东西,一些坏东西,我说今天天亮就给他,我就去拿了。”   王忆问道:“不是咱们说好中午头水温高了的时候再去拿吗?你现在下水这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呀!”   欧人民急忙说:“我不怕冷,有光就行了,能找到那个……”   “爹你说实话吧,你就是想跑。”欧赤脚心直口快的说,“不过到了早上咱们又饿了,结果船上没粮食,只好再回来。”   王忆和王向红恍然大悟。   欧人民说道:“不是、不是没粮食,不是饿了。就是、就是,唉,反正我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他用个小眼大网兜拎着一堆东西,下船来一起交给王忆。   王忆打开,他和王向红一看。   王向红诧异的问道:“咦,这是什么?全是些铜印的板子呀?”   王忆经过昨天欧人民的提醒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板子的身份,如今看到这些铜板更是确定了它们的身份:   “以前的假币制造印版!”   王向红听到‘假币’两个字顿时眼睛睁大了,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拿起一块铜板定睛看去,疑惑的问道:“不对吧,这上面是什么东西呀?这不是咱们的人民币图案呀。”   王忆说道:“肯定不是,这是民国的老钱印版吧?”   他伸手去拨弄了一下这些印版,都是不熟悉的图案,另外最下面还有一些厚重的铜钱。   看到这几个铜钱他眼睛亮了,赶紧拿到了手里:“嘿,这是好东西,这里还有雕母钱呢!都是清朝的雕母钱,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   雕母钱值钱,属于古董文物。   他拿了一枚擦擦上面的铜锈看去,这是一枚道光通宝,清朝铜钱。 第425章 精选优秀队集体   雕母钱是铜钱,但跟常见铜钱不一样,黄铜铸造,更加厚实。   寻常铜钱是铸造出来的,雕母钱则是手工雕刻而成,然后用作印范的制钱模型。   因此,雕母钱又叫做祖钱,是普通铜钱的祖宗辈的钱,用它来印子孙辈的钱。   但它翻印出来的还不是去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是要翻印铸母钱,铸母钱才是进一步印造出寻常铜钱的‘模具’。   这样作为市面流通铜钱的祖宗,雕母钱这种模具要厚实结实,要字口深峻、笔画清晰,不能粘连模糊,不能有一点问题。   因为具有如此多的优点,雕母钱的价值自然要比同期寻常铜钱贵得多。   这点也是王忆前段时间疯狂搜集铜钱之后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完善齐全,但他已经知道雕母钱的价值。   雕母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但之后几个朝代出现的雕母钱并不多,王忆隐约记得,22年所发现的存世最早的雕母钱是明代嘉靖通宝,如今珍藏在金陵博物馆里面。   不过清朝钱币数量多、版别也复杂,这方面远远超过了以前的各个朝代,加上清朝的资源和技术也要比前朝更好一些,而且清朝隔着现代会更近一些,所以流传下来的雕母钱最多的便是清代大钱。   王忆手里拿到的几枚铜钱便全都是清代的雕母钱,最远的是一枚“乾隆通宝”,然后有“道光通宝”、“同治通宝”,这些雕母钱都是一枚,只有“宣统通宝”是有三枚。   一下子收获到六枚雕母钱王忆挺高兴的,不知道这些钱能不能带到22年去,能的话那可挺有价值的。   这些雕母钱虽然在海水中保存多年、有所锈蚀。   可问题是它们很厚实,可以用机器稍微打磨抛光,有厚实的身板作为保障,打磨后的雕母钱跟原状差别不大,但会漂亮精美起来,更能卖出大钱。   他之前看到的每一枚雕母钱都有个百八十万——反正乾隆通宝雕母钱肯定是这个价格,这样五枚雕母钱收集起来能给他回个几百万。   小眼网兜里多是铜制的假钞印版,王忆把这些印版全给拿出来交给了王向红收拾,他继续仔细的找了找,再次在里面找出两枚‘咸丰通宝’来!   要是能带到22年,又是一百几十万进账!   雕母钱的每一个品种存世量都极为稀少,一般最少可能只有一枚,多了也只有几枚的数量。   毕竟它的作用主要是翻砂铸造铸母钱,一枚雕母钱所铸造的铸母钱数量基本上在100枚左右,不会很多。   王向红看着他找这些铜钱,问道:“王老师,它们挺有价值的吗?”   王忆笑道:“对,这是雕母钱,存世量应该很少……”   他把自己关于雕母钱的价值介绍了一下,最后指着铜钱上清晰的字迹纹路给两人看。   欧人民看了个迷糊,王向红多少识货,说:“能看出一点手工镂刻的痕迹。”   他又问道:“这种铜钱是专门用来铸造市面流通钱币用的吗?”   王忆摇摇头,把‘雕母钱’、‘铸母钱’和‘铜钱’的关系讲解一番,王向红一听这钱不是直接用来搞假钱的便失去兴趣。   实际上即使雕母钱能直接铸造出假铜钱也没意义,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了,不是清王朝时期,溥仪同志在战犯劳改营里已经说过了:拉倒吧,朕的大清早亡了。   所以王向红觉得这些铜钱对社会毫无影响。   网兜里的民国纸币印版也没什么用,但可以作为侵华日军迫害中华民族的一个铁证公布于众。   得知这些印版的功能是生产假币以及是在防空岛所发现的之后,王向红和王忆同时做出了一个猜测:   相传防空岛最早是有海盗水匪在上面生产红丸、鸦片这些东西所用,后来日军侵占了这岛屿自己来生产红丸这些坏东西。   现在看到假币印版后,他们认为日军当时不止在防空岛上生产红丸之类,还在生产假币!   这事是有依据的。   当时为了侵占中国大地,小鬼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战场上使用细菌武器、化学武器,经济上则投放带毒粮食、印制假币扰乱民国市场秩序。   这都是写入课本的内容,所以现在看到假币印版他们等于是看到了证据。   至于为什么会有雕母钱和假币印版并合在一起?   这个王忆就不知道了。   王向红提供了一个猜测,他猜这些假币印版是一个铜铸世家的杰作,这个世家姓钱,钱家老祖在清王朝户部辖下宝泉局担任掌舵大师傅,家族子弟多从事与铸钱相关工作。   其中到了民国时期,钱家有人便给央行工作,后来日军侵占了沪都,钱家莫名其妙的就被屠灭一空。   于是王向红便猜测:会不会是日军杀戮钱家人,俘虏了钱家一些了解民国钱币的子弟来到防空岛帮他们铸造了这些假币印版来生产假币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雕母钱的来历就好解释了——   它们本来是钱家是藏品,被日军一起带到了防空岛,后来多方军队攻击外岛小鬼子,小鬼子撤退不及便把这些印版之类的东XZ在了岛下一处水中石洞里。   欧人民会知道这些东西的藏处也不是他自己潜水发现的,藏宝洞有礁石封堵还是挺隐蔽的,是他一个长辈跟他说的。   他那长辈也是海龙队的战士,伤残之后退出战斗序列,欧人民曾经照顾过他,听他一些闲聊得知的这一洞穴。   王向红认为这一点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都跟欧人民无关,他曾经听长辈说了这藏宝洞后兴冲冲的找了两年,最后找到了,他寻思这些东西都是宝贝呀,要拿出去找人换钱换粮食。   结果带到内陆后差点让人喊民兵给办了——当时社会挺乱的,加上老百姓不懂,以为这是做人民币假币用的模具,他们不认识民国纸币。   这事给欧人民留下心理阴影,把他吓得不行,他后来在海上旁敲侧击了一下才搞清楚这些假币印版的真实身份。   从那之后他再不敢将之公布于众,只是偶尔带孩子来到防空岛海域捕捞白虾,空闲的时候他会带孩子下海摸出几块铜版来玩玩,然后走的时候再塞回去。   如今这些假币印版重见天日,王向红准备把它们交公给政府,作为小鬼子侵华扰乱经济市场的铁证拿到国际上去控诉这些狗日的。   而欧人民父子并不管他们怎么操作这些东西,他们只管什么时候开饭。   王忆看着他们眼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招手说道:“走吧,跟我去山上吃饭,免费管饭!”   他把八个雕母钱收进了衣兜里。   这些雕母钱没必要交给政府,他先带到22年去看看情况,如果能带过去就留在22年换钱支援82年,如果不能带过去那就收藏起来,以后再做他用。   王忆领着欧家八口子人上山顶,已经有学生们来到学校准备打饭了。   看着穿戴整齐、面容红润而充满活力的学生,欧人民两口子难免有些羡慕。   这些小孩真好。   相比之下他们家里的孩子就跟小乞丐一样。   昨晚王忆等人回来的时候,学生们早就睡了,所以他们不知道岛上来了疍民的事。   这会他们看了欧家人的衣着打扮、听了他们自家人交谈时候的方言,有人便猜出他们的身份:“他们是白水郎!”   疍民在外岛不是稀罕客人,特别是在六十年代以前,每年鱼汛期,社员们都会跟他们打交道。   这几年白水郎少了,但偶尔还能碰到,有时候台风天或者冬季寒冷的时候,疍民们会开船找岛屿码头停靠来避避风、取取暖。   学生们认出欧家人的身份后,消息便传遍了全岛,然后一些老人便拄着拐杖过来跟欧人民说话。   他们都有疍民朋友,只是已经多年未曾联系。   如今有老朋友的同族来了,他们便上来打听一下老朋友的音讯。   然而欧人民只想着赶紧吃顿饱饭!   他们来到山顶大灶前闻见了饭香味,欧亿几个孩子便直接要钻进大灶里。   王凯拦住了他们说:“除了后勤的老师,别人不准进去,这是学校的规章制度!”   欧亿满不在乎,指着他说:“你给我让开。”   王凯一愣,问道:“我草,你是不是想跟我干架?”   王忆过来喝道:“你们干什么?都在外面等着!”   欧母上去拉走孩子给他们后脑勺上一人一巴掌。   欧亿歪头怒视王凯。   王凯傲然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太极拳曾经拿过全县第一名?你不用这样歪头看我,我跟你说,你运气好,王老师拦住了我,要不然我就这么一拳、那么一脚把你给揍哭!”   欧亿指着他说:“你过来试试。”   学生们见此纷纷起哄,王凯气沉丹田、满脸肃杀:“试试?好,我非得……”   “你要破坏学校纪律是不是?”王忆看向他。   王凯便满脸肃杀的去排队了。   学生的早饭是豆浆、千层油饼和咸菜,另外一人一个鸡蛋。   现在豆浆还在煮着、千层油饼也没有出锅,倒是鸡蛋已经煮好了捞出来放在一边。   王忆便拿了一把鸡蛋出来分给他们,先一人分一个鸡蛋。   白水郎的生活着实更苦,他们吃鸡蛋不剥皮,连着鸡蛋皮咬碎了吃掉!   王忆还以为他们不会吃鸡蛋,看着他们的吃相满心酸的,跟他们说:“鸡蛋皮不能吃,要剥皮……”   “能吃。”欧人民咀嚼着笑道,“鸡蛋皮也有好滋味,嚼碎了吃下去,顶好!”   一听这话,王忆更是心酸。   欧赤脚吃着鸡蛋爬到了大灶窗户上往里看,看见了串成一串串的地瓜干兴奋的叫道:“有红薯干、红薯干!”   王忆便拿出一串红薯干分给他们,几个孩子上来便抢!   这红薯干挺好吃的,都是西瓜红蜜薯晒至而成,瓜瓤本就通红,晒过之后去除水分更是红艳艳的很漂亮。   大灶晒的红薯干品质好,软软的不太硬,咬一口下来很有嚼头且黏牙,孩子中一个小妹开心的叫道:“这不是红薯干,这是糖。”   欧赤脚教导妹妹说:“这就是红薯干,我最认红薯干了,以前跟奶奶、叔叔们住在一个船家,我、哥哥还有叔叔家大姐、二哥,我们一起吃饭,每次吃饭前都能分一个红薯干。”   欧亿点点头:“不过那都发霉了,奶奶给我们四个一人分一个红薯干,老二总感觉自己的最小,要跟我换、跟他们换。”   “他换完了又感觉自己的大,又要换回来,经常挨爹的打!”   欧赤脚说道:“发霉的红薯干也比柳叶还有那些野菜团子好吃,野菜团子扎嘴、剌嗓子,我不爱吃,我那时候就想,哪天才能吃红薯干吃到饱呢?要是能吃红薯干吃到饱,那就好了!”   正在跟欧人民交谈的几位老汉听到了这些话。   有人看了看欧赤脚的年纪笑道:“你还小,十几岁吧?那你没经历过60年左右的事,那时候让你连红薯干和野菜团子都没得吃!”   欧人民点点头说:“那几年真怪了,海里的鱼虾蟹都比其他年份少,不过水边上饿不死人,我们家里那几年还行。”   老汉说道:“对,水边饿不死咱渔家人,有鱼吃鱼、没鱼吃贝,这都没有就捕捞海带、捞浮萍,熬成汤以后一样能活人命。”   “也不好说,容易浮肿呀,”漏勺参与了话题,“那年我是少年了,记事了,记得当时咱队里娃娃都挺着个大肚子,然后小腿小胳膊的细如干柴棒棒,脑袋很大,眼睛很大——眼睛是绿色的!饿呀!”   “那时候我就领着一些娃娃——大阳、峰子、小兵他们都是我领着,领着他们挖野菜、挖草根,到了夏天秋天最好了,能抓蚂蚱。”   欧人民听到这话咂了咂嘴说道:“油蚂蚱最好吃,抓到蚂蚱炒熟了,撒上几粒盐,很香。”   “60年左右的时候,哪有油水呀?”众人纷纷摇头。   欧赤脚得意的对王忆说:“医生,我很会抓蚂蚱,抓蚂蚱是有诀窍的,你知道吗?”   王忆摇摇头。   欧赤脚更是得意,他凑近王忆低声说:“那我告诉你、你是好人,我只告诉你,你别把我这个机密说出去!”   “抓蚂蚱的时候,要用草叶的汁水把手给染绿了,然后你想抓多少蚂蚱就能抓到多少蚂蚱!”   王忆失笑道:“真的吗?”   欧赤脚很认真的说:“真的,蚂蚱不好抓,你抓过吗?一伸手它们就会蹦跶,为什么?因为它们能闻到人手上的味,你靠近了它们闻见味儿了就会跑。”   “如果手被草叶的汁水染绿了,那人的味道就被遮住了,想怎么抓就怎么抓!”   “嗯,真香啊!”他说着说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确实有面香味、油香味和葱花香味从大灶里冒出来。   大灶现在有四口大铁锅了,两口煮豆浆、两口座了笼屉蒸大饼,这就是大饼的笼屉盖子掀开了。   蒸汽夹带着面香味往外窜,一个劲的往人鼻子里窜。   欧家最小的两个孩子馋哭了……   他们真的就这么被馋哭了!   这股味道确实馋人,新鲜面粉蒸出来的大饼,那麦香味很浓郁。   而漏勺做的大饼还不止有麦香味,因为他揉面做饼的时候为了分层,一遍遍的掺和了猪油,所以油香味很浓。   另外就是他往里面还撒了葱花——用酱油、味精等调料拌过的葱花,蒸熟后格外出味。   欧家人一生漂泊海上,他们真没吃过这样的大饼。   王忆收了人家的珍珠和雕母钱,便对钟瑶瑶说:“切四分之一的大饼下来给我带走。”   大迷糊这次不迷糊。   他瞅了瞅正馋的擦口水、抹眼泪的孩子,拿过水瓢舀了一瓢豆浆分进几个大碗里,一个碗里一勺白糖,说:“过来领豆浆。”   欧亿贴在门口往里看:“那是什么?怎么跟红薯藤子拧出来的水一样?能喝吗?”   他给王忆介绍:“我爹有一会用一条大旗鱼换了很多红薯藤子回去,说是你们汉人能用它里面的白水提炼淀粉,结果切碎碾压以后确实有白水,但烧了很多柴火也没有提炼出淀粉来。”   “还很难喝。”欧赤脚摇摇头,一脸嫌弃,“不过我那一碗我还是喝了,喝了以后肚子疼。”   王忆笑道:“这是豆浆,可以喝,喝了肚子不会疼。”   他端着一盆子大面饼出去,招呼欧家人跟自己去老槐树下吃饭。   面饼放下,一帮孩子纷纷下手抢。   欧人民一拍桌子怒视他们,然后谨慎的问王忆:“这个要多少钱?”   他捏了捏衣兜。   里面有他刚赚的钱。   王忆笑道:“你们送我珍珠了,我请你们吃饭,以后你们住在我们岛上吧,让孩子们过来上学念书,我管饭。”   欧人民讪笑道:“送你珍珠,那是昨晚上吃的面钱,其实我们船上还有珍珠,不过不大好了……”   “但是更漂亮,那些比送你的漂亮,有粉红色的、有紫黑色的,可好看了。”小姑娘说道。   王忆一听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珍珠还是粉红色或者紫黑色的?   他说道:“来,先吃饭,吃完饭领我去看看你们的珍珠,我还没有见过粉红色的、紫黑色的珍珠呢——有没有金黄色的?”   金珍珠和黑珍珠都很有价值,哪怕在22年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要是有这种珍珠那他可以买下来带去22年。   欧人民摇摇头:“没用金黄色的,那种珍珠值钱,东海没有,得去南海,最好使劲往南去,不安全。”   王忆没指望能从他们手中真搞到黑珍珠、金珍珠,于是听完这话笑了笑便招呼他们吃饭。   大饼不要钱,他们撕扯着拼命往嘴里塞。   欧赤脚塞的格外起劲,结果一口大饼给噎住了。   他赶紧蹦跶,瞪着眼睛、面红耳赤的蹦跶。   王忆正要上去帮忙。   他大哥欧亿回头当胸给他来了一拳,一拳就把他噎住的大饼给砸下去了!   欧赤脚赶紧上来喝了一大口豆浆,然后满脸傻乐:“这白色的豆浆水真好喝,它是甜的,不是苦的。”   王忆对欧人民说道:“你抗拒留在岸上住,就是因为害怕?害怕我们坑害你、欺负你?”   欧人民苦着脸说:“你是个好人,我看出来了,你们队长也是好人,我在你们这里听人说过你们这个队长,是好人,我知道。”   “但我还是害怕,我说实话,王老师,你是有文化的人,我不骗你,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我就是害怕住在你们岛上。”   王忆说道:“那我告诉你,我理解你。真的,我知道你害怕,你害怕改变!你害怕全新的环境所带来的未知,未知是最可怕的!”   “然后我还要告诉你,人有了知识就会对未来更了解,有了知识、有了能力、有了本事,走去哪里都不用害怕。”   “所以既然我们队长挽留你们,你就带着家里人留下吧,你们可以不住在岛上,继续住在船上,慢慢适应变化,怎么样?”   “你要让孩子来上学,让他们学文化,这样他们以后才不至于被人欺骗、被人欺负。”   欧人民扭头看看排队打饭的少年们。   然后他缩了缩脖子问道:“就和他们一样吗?”   王忆说道:“对,穿那样的新衣服,早上中午学校可以管饭——不要钱,能吃饱……”   “那我要念书!”欧亿叫道。   “我也要念书……”他的弟弟妹妹从碗里抬起头跟着叫。   欧人民对王忆说:“好,那、那我们一家,谢谢你,我、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以后我捕捞的鱼虾分一半给你。”   王忆笑道:“不用,你分我们队长吧,是我们队长要留下你们在岛上生活的。”   欧人民想了想又说:“那我把船上的珍珠全给你。”   王忆笑道:“谢谢你了,但真的不用。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先去找我们队长,看看他怎么给你们安排。”   这一块饼不够这一家人吃的。   可是他们一直以来吃的饭很缺油水,昨晚吃方便面今早上又吃大饼,如果吃的太撑容易导致消化不良。   王忆让他们吃了个七八分饱,然后领着他们去找王向红。   王东宝、王东方几人正跟王向红讨论着什么,看见王忆进来他们纷纷笑:   “王老师,水井打好了,出水了!”   “对,昨天就出水了,水挺好的,我们用你那个抽水泵抽上来一些,比咱队里那五口老井出的水都要好喝!”   “王老师你又给咱生产队立下大功了,生产队得给你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大奖章。”   王忆摆摆手笑道:“攒下来吧,以后给我颁发个两吨重的!”   他把欧家人交给王向红,自己还得回去准备上课。   王向红出来追他,说道:“王老师、王老师你先别走,那个啥,有个事跟你商量、商量。”   “这个打井机是你自己买的?我用队集体账户买下来怎么样?”   王忆说道:“可以呀,本来就是我给咱队集体买的机器,因为后面还得去防空岛打井呢。”   王向红笑道:“那行,这样的话我寻思着咱也不光是给防空岛打井,有条件的话,咱们给其他生产队也打一口井。”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现在是小康模仿村,以后还要竞争先进队集体,所以我想咱们要是有条件帮其他队集体打井,那这可以帮助咱们生产队更好的竞选先进队集体的荣誉。”   王忆说道:“行,队长,这些事你来做主。不过咱们不收费吗?就免费给其他岛上打井?”   王向红说道:“对,不收费,咱们义务给他们打井,主要就是为了竞选先进队集体。”   “先进队集体的荣誉对咱们办企业有好处,减免税收,另一个咱们不是要买建设砖窑场的机器吗?如果咱们是县里的先进队集体,那县里可以帮咱们联系江南二机械厂赶工。”   说起购买砖窑场所需机器的事,老队长是一脸无奈。   改革开放之后,经济一下子活跃起来,不少地方都要发展工厂,而办工厂必须得有机器。   于是江南二机械厂这样的大厂变得空前忙碌。   他自己私下里也打听过了,人家机械厂确实天天加班加点,他们生产队的工单应该在短时间内是安排不上了。   所以王向红才要想办法来合情合理又合法的催工期。   王忆没管机器的事,他也管不了。   于是他没有多想,只是一听王向红说起他们生产队成为先进队集体还有这个好处,便说道:“那咱们必须得竞选先进队集体了。”   王向红笑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第一不忘本,自己过上好日子以后帮助落后的队集体共同进步。”   “第二就是成为了先进队集体以后,咱们生产队可以享受一些好处,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王忆自然满口答应。   有利可图还能赚名声,这是双赢——天涯岛自己赢两次!   他赞成了王向红的想法后要走,王向红又叫住他,苦笑道:“你别急着走,我找你还有正事!”   王忆说道:“那队长你说。”   王向红咂咂嘴说:“你挺忙的,我知道,又要管学生又要管咱队里,事多呀,唉,咱队里的社员没本事,帮不上你忙,只能看着你受累……”   王忆失笑道:“这都是我应该的,队长到底啥事让你这么为难?”   王向红无奈的说:“还是打井的那事嘛,要打井得需要找水脉,咱队里哪有人会找水脉?你会那个寻龙诀,所以你看这事……”   “嗨!”王忆笑道,“这事好办,我来,等我下午没课的时候抽空去这些生产队看看情况,给他们寻找水脉!”   这事真的好办。   外岛的诸多住人岛在22年的新时代,都新增了诸多的水井。   这样压根用不着找人去探查打井地,他只要在22年去这些岛屿转一转、看一看,确定新增水井位置在上面打井就行了。   欧家的几个孩子很野,调皮捣蛋的在窗口爬来爬去,他们还挺喜欢陆地环境的。   不过寒风一吹他们衣裳破烂加上剃了光头,把他们冻得纷纷缩脖子、吸鼻子。   王忆见此想到了帽子。   他已经安排邱大年采购了一批越冬需要的物资,棉花、羽绒、厚布、绒布等等齐全,也有毡帽、毛线帽这些帽子和棉解放鞋之类的保暖用品。   毛线帽是八九十年代学生之间特别流行的一种针织帽,带帽檐、带脖套,天冷了脖套可以放下,天热了脖套可以卷到帽檐之上。   再就是毡帽。   毡帽这东西挺有意思的,好像就江南几个地区有流行——很多人不知道它的样子,挺土气的,像是倒扣的花盆,电视《阿Q正传》里头阿Q就戴了这么个玩意儿。   但它很能保暖,且用处挺多的,在外岛地区颇为常见,所以王忆便买了这样的帽子给社员用来避寒。   其实现在社会上流行的帽子是军帽或者工人的鸭舌帽,奈何这两种帽子不保暖,军帽倒是有棉帽,那东西又太保暖,王忆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毡帽最合适。   不好看,却实用。   于是他给王向红说了一声,说他之前托人采购的棉花羽绒啥的都到了,应该在翁洲的丙-110仓库里存储着,让王向红安排劳力们开船去搬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是时候该给社员们做冬衣、做棉被了。   王向红听到后挺高兴的,问道:“那弹棉花机也送到了吗?”   王忆说道:“应该都送到了,前两天我就收到信了,这些东西比信应该来的还要更快呢。”   听到这话,王向红立马安排人手开着天涯三号船奔赴市里。   王忆本想抽空去22年一趟,但他在82年的事实在太多。   课间的时候县里教育单位又送来通知,照例,11月12号礼拜五、13号礼拜六,这两天将进行小学一到五年级的上学期期中考试。   天涯岛这边有任务,他们的印刷机效率高,所以县里教育单位会安排老师过来印刷试卷。   接到通知后,办公室里看报的王向红便笑了起来:“现在有了机器,真是干什么都方便、都好。”   “期中考试都要印试卷了?以前期中考试就是在黑板上抄题,学生们进去照着黑板做题,哪有试卷呀?”   他又问王忆:“县里什么时候过来印试卷?”   王忆看了看通知说道:“不是县里的干部过来印刷试卷吧?他们应该是安排各小学的老师过来自己印刷试卷。”   现在小学的期中考试不参与公社乃至全县的排名,可以说是走个过场,也可以说是让教师们自己摸摸底,所以提前下放考题,不怕老师们给学生透露试题。   王忆看了看考试安排时间告诉其他老师,后面再上课他们就把期中考试的消息公布了出来。   其中王忆公布消息的时候说了一声:“考完试,就杀猪!”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成绩考得怎么样都有猪肉吃,但是成绩好的,吃猪肉的时候一定格外香,心情不一样,吃猪肉的感觉也不一样!”   “再一个我还要告诉你们,成绩好的,炖猪肉的时候还能吃上点别的好菜肴,所以同学们要好好学习呀!”   学生们一听这话真是顿时就沸腾了。   王状元倚在后墙上看向窗外。   外头阳光灿烂。   海风吹过窗户从缝隙中钻进来,依稀带着猪肉的香味。   他预感到这次期中考试自己成绩会有所进步! 第426章 还有一些珍珠   中午,阳光灿烂。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入冬以后阳光不那么烈了,太阳能灶的加热能力也不那么强了。   不过用来煮热水还是足够用的,只是不能像夏天、秋天的时候可以轮流煮饭用。   即使现在无法再给社员们煮饭,可社员们还是对太阳能灶感到心满意足:   夏秋天气热的时候煮饭是折磨、是遭罪,太阳能灶那时候给他们家里蒸饭真是救了家里做饭的妇女老人们一命。   相比之下到了冬天自己在家里开火是好事,可以用火烘干一下家里头的潮气,给家里头带来些热乎劲。   再一个夏秋季节不用在家里烧火煮饭便省下了好些的柴火,这样到了冬天家家户户便不缺柴火了。   这才是它最大用途——   外岛人家不种地,光靠去山上捡柴、砍柴真是难以满足一年到头的灶台所需!   此时家里头蒸好饭,一些妇女姑娘拎着暖壶过来打水。   水壶还没有开,于是她们便顺便一起聊了聊天:   “三婶子过来打水?你拿了两把壶呀,这是不打算给后面的人留水了?”   “嗨呀我不是一口气全打上,一样先来半壶吃个饭就行了,这里两个壶就红色这个是我家的,绿色的是小花家里的,小花在服装队里要加班,不知道还要做什么,看她们挺着急。”   “行,先给小花家里打水吧,她们服装队里确实忙,我看着昨晚她们那里灯得亮到十点半。”   “就是就是,先给小花家打水吧,咱们不着急,反正队里有老虎灶了。”   “什么老虎灶?”有没怎么离开岛屿过的姑娘疑惑的问,“老虎灶不是以前给英雄烈士们上刑的地方吗?”   “那是老虎凳!”项玉环哈哈笑道。   姑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凤丫放下暖壶找块石头坐下,随意说:“老虎灶,城里烧开水的地方,特别是沪都,他们那里吃热水都吃老虎灶,你们没见过?”   有几个妇女便摇头。   凤丫给她们比划着讲解说:“老虎灶其实跟咱的太阳能灶说的是一回事,就是烧水的灶台呗,用的是一口顶触眼的大铁锅,有这么大,它锅盖也大,分成两半。”   “你们看,这样每次舀水就不用把锅盖一下子拿起来了,移开一半的锅盖就能打水,即省力气也免得浪费火力。”   春红点点头说:“就是烧水灶。”   凤丫说:“对,我姨家她们那条巷弄就有一个老虎灶,我去来着,那灶台比咱们这大多了,里面还有小罐子,里面也是烧水的,用灶膛往烟道走的余火来烧水。”   “这样中午头去打水的人多,大锅里刚添了冷水来不及烧开,老虎灶的师傅就从罐子里打热水。”   有人问道:“他们跟咱一样,打热水不要钱?”   凤丫笑了起来:“那你等着吧,要钱!根据壶的大小来要钱,咱们这样的大暖壶是三分钱,小暖壶是两分。”   听到这话社员们便咋舌:“不少钱哩,一天三壶水不就是一毛钱?那一个月光是吃水就得三块钱?啧啧,吓人!”   凤丫说道:“在城里过日子就是这样,处处都要花钱,所以城里好,可城里也不好,那地方不是咱们庄户人家待的,咱就在农村挺好,现在粮食也有了,吃水还不花钱……”   “咱吃热水不花钱是队集体的福利,大鱼岛上跟城里一样,也有人烧热水,要去打热水一样得掏钱。”项玉环说道。   巧秀问道:“农村吃热水怎么还得要花钱?水又不要钱,城里是吃自来水,要花钱买水……”   “你看你不懂了,”项玉环笑道,“我大哥就在城里烧锅炉,所以我啥都懂,你看烧热水这水可以不要钱,那炉灶呢?炉灶要维护、要烧煤,这不要钱吗?”   凤丫说道:“大鱼岛吃水紧张,他们岛上地多,到了春夏要给地里浇水,这样人就得少用点水。”   “咱岛上以前水也紧张,现在行了,又开了一口井,你们去看过没有?我男人说这口新井出来的水比老井的好喝。”项玉环突然来了劲。   春红说道:“你们能不能让凤丫婶子先把话说完?城里烧水的灶为啥叫老虎灶?”   凤丫、项玉环等几个算是见多识广的妇女面面相觑。   她们毕竟不是城里人,对老虎灶了解不多,还真是不知道一个烧热水的灶为啥叫老虎灶。   最后凤丫勉强的说:“那个、那个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它有一口大锅、有两个黑罐子。”   “你要是从高处往下看,看着那两个罐子就像老虎的眼睛,那口大锅就像是老虎张开的大嘴巴,所以就叫老虎灶。”   项玉环给她补充说:“还有外头树立起来的那根烟囱,又长又粗又硬,就像老虎尾巴。”   听完这话,几个结过婚的妇女纷纷露出哑铃般的笑声。   她们暧昧的对视一眼,说:“老虎灶不光卖热水还卖别的,所以总是有很多爷们男人汉子的进去……”   “别说了别说了,娃娃们过来了。”有姑娘害羞的说道。   项玉环不高兴的说:“他们过来了能咋?又不是朝着咱来的。”   有姑娘看了眼跑来的学生说道:“好像是真朝着咱来的。”   项玉环满不在乎的说道:“朝着咱来的又能咋了?咱说的是正经话,老虎灶还卖茶水,男人就喜欢在一起喝着茶水胡说八道……”   “玉环婶子、玉环婶子。”几个孩子跑来,“你快去看看吧,大米跟人打架了!”   一听这话项玉环猛的就打了个激灵:“什么?这个逼孩子又跟人打仗?不对呀,他跟谁打仗?学校里有王老师,学生们不是不打仗了吗?”   她放下暖壶对凤丫说:“你给我打半壶水捎回去,我得赶紧去看看。”   “娘咧,这个小兔崽子!上次他欺负小花家的女娃让王老师给赶回家去了,这会怎么还敢打仗?别再被赶回家去!”   她急匆匆上路,路上问道:“小房,咋回事呀?大米咋又跟人打仗了?”   小房无辜的说道:“我也没有搞清楚,就是排队打饭的时候,凯子跟白水郎家的人吵起来了,人家凯子就摆了个白鹤亮翅,然后让人家一巴掌给抽在了地上。”   “大米一看赶紧上去了,他摆了个揽雀尾的招式准备攻击那个小子的右路,结果也让人家一巴掌给抽在了地上!”   项玉环一听,问道:“那这不是打仗,这不是挨打吗?”   旁边的二保挠挠屁股说:“对,他俩都挨打了。”   项玉环松了口气:“挨打不要紧,挨打的话王老师应该不至于把他赶回家里去。”   他们急匆匆的上山顶,这时候大灶门口的战斗已经濒临尾声。   王凯正在悲愤的对王状元大喊:“状元、你来呀,你快来呀,你咋看戏呢?你得给我们报仇呀!”   王状元不耐的说道:“滚滚滚,我已经退出江湖了,现在专心学习,我已经发过誓了,过年期末考试一定要考个前三……”   “不是啊,状元,你打架跟你学习有啥关系?”王凯更悲愤了,“你不能不讲义气,咱们是战友、是同志呀,那次你得狂犬病了,我可是撒尿救你来着!”   王状元一听这话恼了。   迈步上前,跳步出击,拳如黄蜂尾上针,闪电一击正中王凯胸膛把他给再次撂翻!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边看热闹的学生们懵了:“草鞋你疯了啊?你咋打自己人?”   王状元怒道:“谁让他污蔑我?我没得狂犬病,我得的那叫类犬病!”   王凯被打倒后很生气,而且他深感颜面大失,跳起来冲着王状元便拳打脚踢然后被王状元又是迈步上前、跳步出击,一拳撂倒……   见此学生们纷纷上去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连欧亿和欧赤脚都看呆了,他们也上去劝架:“都是江湖朋友,闹着玩的,别打了别打了……”   漏勺出来说道:“你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饭的时候不老老实实排队,怎么还打起来了?”   王新米这会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口是怨气,一口是怒气。   他看到以往在队里没有啥地位的漏勺竟然出来批评自己等人,顿时脾气爆炸了:   “漏勺,这里没有你——哎哟!”   项玉环一巴掌抽在他后脖子上,然后对他展开拳打脚踢:“你个小兔崽子又给我和你爹惹祸!你天天的不好好念书你干什么呢?啊?你干什么呢?你要气死我和你爹是吧?”   “行!我先揍你,先揍死你,免得让你气死我和你爹……”   漏勺又去给他们娘俩劝架:“东宝媳妇,你别打了、别打了,孩子不懂事,瞎咧咧呢。”   大灶前头乱七八糟,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徐横一看这种情况下自己再不出面就不好了,便背着手咳嗽着出来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没人理他。   该乱还是乱。   徐横一看不乐意了,这是不拿豆包当干粮、不把思想品德课教师当先生呀!   他看到厨房门口摞着几块砖头,上去捞起一块准备表演个空手碎砖头震慑一下学生们。   结果捞起砖头一看,这砖头很结实,一条裂缝都没有!   他再看剩下的砖头。   很烦。   全是好砖头,一条裂缝都没有!   还好地上有个大瓷碗,于是他拿到手走到人群里迈开马步、摆开架势厉声大喝:“都看好了!”   立掌如刀,他直接劈了上去!   ‘咔嚓’一声响,大瓷碗顿时被他掌骨的脆劲给拍碎了!   欧赤脚见此惨叫一声:“啊,我的饭碗!你敢打破我饭碗?我跟你拼了!”   他身体高挑精瘦,快步迈出跟一条狼一样扑到了徐横跟前,挥手抓住徐横衣襟拧腰肩头顶胸膛顺便伸腿下绊子准备把对方给撂翻在地。   然后他一使劲。   后面的人一动不动。   欧赤脚急眼了,又二使劲。   后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当时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欧亿赶紧来声援老弟,三步并作两步凌空挑起便是飞踢。   徐横挺起胸膛傲然迎对。   欧亿的脚底板结结实实踹在他胸膛上然后对方一挺胸他倒飞了出去。   欧家剩下几个小羔羔见此愣住了。   娘咧,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   徐横摁住欧赤脚说道:“行了,别嚷嚷,不就是一个碗吗?我赔你一个铁饭碗!”   欧赤脚转过身来冲他拳打脚踢崩溃的大叫:“那是我饭碗、是我的饭碗!”   徐横不反抗,但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握往下一压。   欧赤脚便被压出个马步来。   这样徐横说:“都说了老师赔你一个铁饭碗,再赔你一斤水果糖怎么样?”   欧赤脚哭丧着脸说道:“可那是我饭碗呀,你打破了我饭碗……”   项玉环对徐横说道:“徐老师你不知道,白水郎他们讲究多,比我们渔家讲究还多。白水郎孩子会自己吃饭了,家里头就给他们准备一个碗,这就是他们的饭碗。”   “他们以后要用这个饭碗来吃饭,他们认为只要有这口碗在,那一辈子就有口饭吃!”   黄有功溜达着过来。   听到他们的话后他感叹道:“圣人有言,民以食为天,这话落在咱们市井百姓身上,这保住个饭碗就是保住一口食,就有了一切,就能活下去了。”   “你说这人啊,一辈子打破头、跑断腿、赔笑脸、装小丑、玩玄虚、动真格,直到人不像人像个牲畜,还不就是为了个饭碗?”   他端起自己的铝饭盒递上去:“今天中午吃啥?哟呵,饺子,我爱吃饺子,赶紧给我来一碗。”   钟佳给他饭盒里打满了水饺。   徐横上去抢过这个铝饭盒递给欧赤脚说道:“喏,你换了新饭碗,以前那个饭碗是在水上吃饭用的,以后上陆地了,用这个铁饭碗吃饭,以后端铁饭碗,这兆头才好!”   欧赤脚不愿意。   可看看饭盒里那些白白胖胖、冒热气的水饺他又乐意了。   他接过饭盒递给欧亿,自己去捡起破碎的饭碗瓷片去找漏勺问:“老师,你这里有没有红纸呀?”   漏勺找了一张红纸递给他。   他把红纸垫底将碎片放在上面,要了两颗米放上、捏了点盐巴放上,又滴了几滴水、捡了根小树枝放上去,一起顶在头顶、走出门去跑到海滩上,一口气将这些东西扔到了海里。   王忆正好看完水井后回来,然后看到了他往海里扔东西,问道:“你扔什么?”   欧赤脚落落寡欢的说:“扔掉了我的破饭碗。”   王忆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扔了的是你的破饭碗?是个破碗?我怎么看见里面还有东西?”   欧赤脚说道:“嗯,是柴米油盐水。”   王忆疑惑的问道:“怎么还有柴米油盐水?”   欧赤脚便把他在大灶里找到的东西解答出来,王忆问道:“可是你也没从大灶里找到油呀?”   欧赤脚指了指头顶:“我头皮上有油,所以顶在头皮上,这样就有油了。”   王忆听的哈哈大笑。   他领着欧赤脚回到山顶,这会学生们已经开始排队打饭了,欧家的几个孩子也端着自己的饭碗打到水饺稀里呼噜的爽快吃起来。   王忆过去坐在他们对面说道:“我跟你们的父亲聊过了,以后你们先不急着跟他出海去捕鱼,先留在学校里学习知识。”   “欧亿、欧赤脚,你们两个年纪大了,不过学习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不晚,只是你们需要下点苦功夫,比别人付出更多的精力,老师不求你们以后考上什么学校,好歹识字会写字会算账有文化,明白吧?”   欧亿抬起头吞下口中的水饺,问道:“我听人家说,上学要交钱,这叫学费,我爹挣的钱不够我们兄妹的学费吧?”   王忆说道:“咱们学校不一样,只要属于咱们天涯岛的人,都可以免费念书。”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们早上的时候说你们船上还有颜色很漂亮的珍珠?”   “待会吃完饭领我上去看看吧,说不准那些珍珠还挺值钱的,到时候老师向你们家里买下,这样你们家里就有钱了,就可以安心住在陆地上了。”   欧亿点点头,又端起碗来跑去要了一碗水饺。   茭瓜鸡蛋馅儿的。   好吃!   从来没有吃过!   王忆等他们吃过饭后便跟着他们爬上双帆船。   本来他的意思是不管碰到的珍珠有没有价值,他都多少的给个价、给点钱,让欧家人能踏踏实实的留在生产队。   他想过了。   天涯岛本质上是渔村,渔业是他们的本行工作,不管社队企业发展多好都不能放弃海上作业。   这是王家人的根儿。   但是随着社队企业开枝散叶,随着更多的商业模式出现,那队里的劳力难免就不够用了。   这时候欧家人并入岛上定居是好事,他们是海上作业的能手,外岛最好的渔把式也比不上白水郎。   他们是一出生就漂在海上,对海洋的了解、对渔业的熟悉是渔民们难以比拟的。   渔业对于渔民谋求生存的最好道路,但不是唯一道路。   对于白水郎而言不一样,渔业是他们生存的唯一道路,他们必须得做到最好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   王忆翻上船去,几个孩子纷纷钻进船舱收拾起来,一会功夫便拿出来好些瓶瓶罐罐,里面都有珍珠。   其中最多见的珍珠就是寻常的白珠,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其中小的跟瓜子仁一样,大的却有他拳头那么大——不过大的形状不平整,不是球形。   但王忆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颗大珍珠上,他看到的是一个盒子中簇拥在一起的几颗粉红珍珠。   这些珍珠外观美艳,它们造型多数是鸡蛋形而不是纯粹的圆形,然后颜色深浅不一,可外表却都有火焰般的纹理!   王忆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珍珠,外岛应当也没有出产过。   可是他大概能猜出这珍珠的身份。   这应该是远比珍珠更珍贵的孔克珠,号称海珠中的宝珠!   这东西即使在22年也无法人工培育,所以特别贵!   而光从外表看,孔克珠还不是最漂亮的,孩子们带出来的一个盒子中有些颜色极其绚丽的珠子——或者说有机宝石。   因为它们多数不是圆形的,有扁的有长的有歪歪扭扭的,形状不一,唯独外表色泽相同。   是跟鲍鱼壳相仿的那种绚丽颜色。   实际上这就是鲍鱼珠。   鲍鱼这种贝类因为构造原因而很少产生珍珠,但总有偶然的情况下有砂砾进入其消化系统未能代谢掉,天长地久后会变成珍珠,这就是鲍鱼珠。   一种拥有比鲍鱼壳颜色更绚丽、质感更温润的有机宝石。   经过科学发展,几乎所有的珍珠都能养殖了,鲍鱼珠是例外,它一直是自然形成,无法人工养殖,所以价格昂贵。   哪怕鲍鱼珠形状往往不是球形,可设计师不在乎,他们将鲍鱼珠打磨成戒面或者吊坠出售,因为其稀缺性和美艳色彩一样能卖出天价!   于是王忆看到这些珠子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们这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鲍鱼珠?这是孔克珠是吧?按理说孔克珠好像在东海是不出产的,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欧亿说道:“这个粉红色的?”   “你们这里海域确实没怎么有,可是往南走的话就有,有时候那里海底很平坦,生长着许多海草,然后里面就有很多很好看的海螺,我爹说它们叫火凤凰螺。”   “火凤凰螺一次出现就很多,我们潜水能捕捞几天几夜呢,那螺个头大还好吃,可棒了。”   “不过里面珠子很少,我们捕捞一年有时候运气好了才能挖出来一个珠子,基本上都没有珠子。这些珠子好看,我娘找其他白水郎要的,但太少了,就只有这么少。”   王忆估摸着他们碰到的就是出产孔克珠的一种海螺,具体叫什么他给搞忘记了。   因为他当时就是随便看了一眼,这种海螺在东海是没有的,他以为自己碰不到所以没去特别注意。   “鲍鱼珠是别人给我们的、这个粉红色的也是,有的也是人家给我们的。”欧亿接着说。   “都是我们白水郎给的,他们是给我们兄妹当玩具的,我们在海上只有鱼骨头、海螺贝壳和珍珠这些东西能当玩具。”   欧赤脚问他说:“王老师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那我们送给你好了,反正你以后要给我们管饭,是不是?你刚才说以后管我们吃饱饭!”   王忆说道:“对,你们上学,学校管饭,这是学校的规矩。老师不收你们的珍珠也会给你们管饭,因为规矩就是规矩,既然立下了,人就要遵守规矩。”   “这些珍珠老师不能要,但可以找你们买,具体什么价钱我得跟你们父母来谈。”   他判断这些粉红珍珠一般是孔克珠,上面的火焰纹路是其标志性特征,很能说明它们的身份。   如果这是孔克珠那价格会很贵。   他看里面有一颗大孔克珠色泽个头都很出色,最大的恐怕得有一二十克了,这种应该是天价珍珠,因为他记得孔克珠往往很小,很难出大珠。   欧亿的话也证实了这点,他们当时还有小的红珠子,但太小了,玩着玩着便丢了找不到了,只有剩下的大珠更好保存,被他们一直保留到现在。   王忆想找欧人民谈谈价格,不过欧人民这会没在船上也没在岛上,王向红上午领着他去县里治安局了。   他们去给治安局送假币印版,同时也去改一下欧家人的户口本,把籍贯地改到天涯岛上来。   欧母还在船上,她不太抛头露面,也不太会说汉语更别说普通话,王忆跟她沟通还得通过欧亿兄弟翻译。   而他尝试着跟欧母沟通来着,他说他想要这些珍珠,然后欧母就给他一句话:“那你拿走吧……”   不管王忆说什么,欧母都是这么一句话。   这就是白水郎的性子。   单纯、热忱,一旦被他们认定是朋友或者恩人,他们什么都舍得给。   如果被他们认为是敌人、对手,他们真敢杀人!   他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他们是缺乏教育和社会同化的生存达人。   王忆等到下午天涯三号回来——王向红和欧人民也乘坐这艘船回来的,船舱塞的满满当当,全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棉花、毛绒。   这会岛上又开始晒起虾米,王忆看到船后走下去,结果又碰到了张有信。   张有信的邮船也恰好开到,递给他一封信,说道:“多宝小学的李岩京老师给你的信,他还让我捎了个口信,问你啥时候去他们学校听他讲课呀?他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忆低头看了眼信封,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这个礼拜过去吧,快要期中考试了,我看看他怎么带领学生进行期中复习。”   “那你帮我给他回个口信,明天或者后天我过去一趟,等试卷出来之后,我顺便给他们学校把试卷送过去。这样你让他找他们校长审批一下听课邀请,我们就去。”   张有信得到口信开船离开,临走之前一直好奇的打量天涯三号的船舱。   那么多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实在是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王向红跳到码头上,赶紧对王忆招手说:“给我点一袋烟,一路上没抽烟,可馋死我了。”   王忆笑道:“咋了,怕烧了后面的棉花?那不能,你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王向红感叹道:“我可以多注意一下,那满船其他人呢?船上人不少,都想抽烟,我寻思着还是算了吧,安全起见吧,这老话说得好,棉花堆里失火——没救啊!”   劳力们吆喝着准备卸货,欧人民撸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上前要搭把手。   王忆对他招呼道:“欧大哥,你过来一趟,我有点事跟你说。”   欧人民立马问:“是不是他们打架了?没事,你揍就行了,你往死里揍,爱怎么揍都行!”   一听这话,王忆大笑。   知子莫如父。   欧人民绝对知道他家这几个孩子是什么料。   但王老师从不干告状的事,对付这些小孩还用跟家长告状?那显得他多没有手段!   他上来说道:“还真不是,他们确实跟同学打架了,不过没事,男孩子从小到大哪有不打架的?”   “我找你是想问问船上的珍珠,中午欧亿他们从船上拿出来一些粉红色的珍珠还有鲍鱼珠……”   “鲍鱼珠挺罕见的。”王向红点点头,“咱队里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   王忆一听大感兴趣:“什么?咱们队里也有鲍鱼珠?那还有别的珍珠吗?”   王向红说道:“就是白珠和鲍鱼珠,白珠已经卖掉了,收购站有专门收这些宝珠的,应该是送去城里做成首饰了吧?”   王忆说道:“白珠我不要,我就要鲍鱼珠!”   “一直以来鲍鱼珠有没有收的?值钱不值钱?”   王向红摇摇头:“鲍鱼珠谁收啊?我听老徐说过,那东西不属于珍珠,就是一些海贝体内的结石,不值钱。”   王忆大为欣喜。   这年头鲍鱼珠不值钱?   那可太好了!   22年鲍鱼珠值钱,实在是少见!   22年鲍鱼多,可主要是养殖的鲍鱼,养不了很长时间就会被捕捞出水进行销售。   这样的鲍鱼是长不出鲍鱼珠的,多少也长不出来。   所以鲍鱼珠在22年才会成为珍稀类有机宝石,因为它们确实拥有稀缺性。   王忆让王向红去队集体仓库翻一翻这些鲍鱼珠,又跟欧人民去买孔克珠和鲍鱼珠。   欧人民明白了他要的东西是什么后,跟他老婆的态度一样,挥挥手说:“你拿走!”   王忆失笑道:“谢谢欧大哥的豪爽了,但我不能拿走,这些珠子挺有价值的,我买你家的吧。”   欧人民疑惑的问道:“可是王队长说,不值钱呀,没人要呀。”   王忆一愣。   这话还真是不好回答。   他便坦然说:“对其他人不值钱,对我这种喜欢收藏宝石的人值钱。”   “这样吧,我一直客套下去显得矫情,那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些珍珠现在值多少钱,那你把珠子给我,以后队里要盖新房,你家的房子我给你盖吧。”   虽然队集体说是给所有社员盖房子,但像是欧人民这样的外来户,其实不属于王家生产队的社员。   他的情况属于王向红信守承诺加上大发慈悲,在自家生产队给他们一家安排个住处。   欧家人不准备跟生产队过大集体生活,他们捕捞了鱼虾蟹不会免费归公,队集体也不会给他们算工分。   这种情况下以后队里集体盖房,没法连带着由队集体掏钱一起给他们盖上房子。   所以王忆就寻思,既然欧家把孔克珠和鲍鱼珠都送给自己,那他就出钱帮欧家盖一座房子。   孔克珠和鲍鱼珠在22年真是相当值钱! 第427章 一个小目标   王忆准备回去收拾这些珠宝。   却见大胆蹲在船尾冲他吹口哨。   王忆回头看过去,说:“别弄的这么流里流气,干什么?”   大胆嬉皮笑脸的说:“王老师,你不过来领着我们收拾这些货物?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可多啊!”   “太多了。”跟着一起去干搬运的王东阳赞叹道,“满满一船货呢!”   这次搬回来的东西倒是没有太多,主要是占地方。   绒毛和棉花不消说,几公斤下来便是一大包,另外还有弹棉花的设备弹花机,一种可调宽幅的弹花机,这机器也很占空间。   再就是毡帽、毛线帽和门市部营业使用的商品,它们都是用纸壳箱装着,那真是一箱一箱装好下好些。   王忆过去看了看,指着这些设备说:“里面有个机器可以用来弹棉花,送到山顶去……”   “山顶还有空房间吗?”有人问道。   王忆摇摇头:“这两天没有雨雪天气,你们先放外面就好,我寻思着用PVC板材和石膏板、木板搭建个房子,做一个工作间。”   这事在他心里已经酝酿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带来磨面机后他就开始想,现在山顶的建筑不够用,当时驻扎在岛上的部队还是规模太小。   社员们家里空房间倒是多呢,问题是电路不过关,他带过来的机器往往是大功率,通过复杂线路后再使用对电线压力太大,就在UPS的旁边最好,直接从UPS接电过去。   所以他思前想后,最终觉得还是在大灶旁边另外搭建起一座工作间比较好。   不求别的,能遮风挡雨保护机器即可。   听了王忆的安排,其他人点点头。   现在用上电力后,社员们也对电力常识有了了解,加上家家户户都有一台收音机了,各广播电台都有扫双盲的节目,其中扫科盲便有关于电力知识的科普,社员们同样知道了电路网和大功率用电器的关系。   大胆问道:“我看着有五个电视机的箱子?怎么回事?里面是电视机吧?”   “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王忆先纠正了他的话。   然后他又说:“你猜对了,里面是电视机,是我托人买来的电视机,都是旧机器了,不是新电视机。”   他扭头想跟王向红商量一下这些电视机的安排,却没有找到老队长的身影,这应当是去找鲍鱼珠了。   于是他便跟大胆说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外队来看电视的人太多了,越来越多,一台电视机放在个办公室里容纳不下人了。”   “这样我寻思着我托人多买几台电视机回来,放进社员们家里,谁家有大房间就放一台……”   “我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大胆赶紧跳下船拉住王忆的肩膀:“兄弟,你放我家里一台吧?我家里大啊,我家是五间屋呢,而且我家里还有个大院子,我寻思着可以放在院子里……”   “组长你快拉倒吧,你叫王老师叫啥?叫兄弟?岔辈分了,王老师得叫你叫叔。”王东阳哂笑一声,然后他对王忆说,“兄弟,咱们才是兄弟,你给我家里放一台。”   “你家不行,大阳,你家才三间屋,太小了。我家可以,我家是四间屋,虽然没有大胆那里大,可我家人少,屋子都是空的,也没有隔断开来……”   “我他么今天回去就把隔断墙给砸了!”大胆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忆一看情况要乱。   他赶紧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别吵吵,这事我说的不算,队长说的算,估计队长要开个社员代表大会来讨论一下了。”   “总之你们别吵吵,尽量四个组各放一台吧,这样把看电视的人给分隔开,到时候你们都能看电视剧,不用像前些天那么挤。”   大胆说道:“四个组各放一台?那还有一台呢?”   “给咱大众餐厅用呀。”王忆翻了个白眼,“这事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更不算,队长说的算。”   “所以都赶紧搬货吧,搬货以后电视机送到办公室去,布料、棉花之类的送进祠堂去,咱们队里要做棉被了,家家户户都有新棉被,让社员们今年冬天舒舒服服的过个冬!”   听到这话,大家伙眉开眼笑、高声吆喝:“好嘞!”   “听王老师的!”   欧人民疑惑的问道:“王老师,电视机是什么东西?”   王忆笑道:“电影你知道吧?”   欧人民顿时点头:“这个当然知道了,我看过电影,上次是你们的中秋节那天,我在佛海的提篮岛看了一宿的电影,他们放了一宿电影。”   王忆说道:“电视机就是小号的电影,不过更亮更清晰,等你今晚就知道了。”   他安排社员们开始搬运。   有些商品留在船上,他明天就去多宝岛听李岩京的课,这样顺便亲自给李老古送一批货。   山上学生们还在上课。   有的上毛笔字课,有的上音乐课,有的上体育课,也有的上劳动课。   五年级在上劳动课。   王状元看见王忆后屁颠颠的跑过来说:“王老师,咱们什么时候杀猪?现在山上草都枯了,没有什么猪草可以打了,全靠吃秋天的存货。”   王忆说道:“已经立冬了,再过十天八天的就是小雪对不对?小雪时候杀猪。”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小雪要杀猪,再一个考完试,礼拜天阅卷,阅卷出来成绩以后礼拜一发成绩,礼拜一就杀猪!”   “咱学校杀猪,学生们吃猪肉!”   王状元立马期待的问道:“杀几个?”   王忆说道:“期中考完试后杀两个,小雪那天杀一个,留着两个等期末考试结束再杀一波,怎么样?”   五头猪的下场,一句话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状元一拍手兴奋的叫道:“太好了!”   消息立马像龙卷风一样传出去。   很快王向红像龙卷风一样赶过来。   他递给王忆一个盒子。   王忆打开一看。   全是漂亮的鲍鱼珠!   鲍鱼珠真的极美,它们跟陆地上的另一种宝石很像,欧泊。   欧泊也是特别珍贵的宝石。   王向红急匆匆的过来是问他一件事:“你又给队里带了电视机回来?我听社员们说……”   “对,四台电视机分散开,要不然大家伙堵在一起看电视太拥挤了。”王忆打断他的话说道。   正在收拾晒虾的漏勺抬起头说道:“对,现在看电视机太拥挤了,人多不行呀,谁放个屁,那真是臭一屋子!”   这点王忆很清楚。   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看电视确实很要命。   焦臭味,口臭味,屁臭味,汗臭味,真的是各种味道汇聚于一堂,往往看过一晚上电视来都得犯恶心。   但即使这样,外队社员也要来看电视。   看电视是这年代最时髦的事了。   走亲访友的时候凑到一起聊电视剧是一种时兴的活动,往前推几个月,天涯岛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岛上谁去亲戚家看过电视,那回来能讲好些日子呢!   王忆把电视机的安排事宜交给王向红。   他坦诚的说:“这种事挺不好干的,得罪人,所以还是队长你来安排吧,你威信大。”   老百姓永远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王向红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有工作畏难情绪?这可不对呀,咱们为什么叫‘人民干部’?因为干部们干的就是人民不爱干的活呀!”   王忆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他现在就专心致志的看鲍鱼珠。   根据他的隐约印象,好像说鲍鱼珠的发现率大概是几万分之一,数量稀少。   为什么呢?   鲍鱼和别的海贝不一样,它们选定一个水流湍急、食物丰沛的地方住下后就会成为宅男宅女,一般不再动弹。   这种情况下它们靠水流送食,而水流很少很少会送来砂石之类的东西,这就导致它们体内很难出现珠子、导致了数量稀缺。   除数量稀缺之外,鲍鱼珠的珍稀性还体现在生长速度很慢上。   极个别的鲍鱼经过十年以上的成长期才会孕育出珠子,然后珠子的珍珠层还要再经过十几年的积累才能达到一定厚度,所以这是比较少见的珍珠之一。   后来的养殖鲍鱼哪能养十年、十几年再出售?   王向红送来的盒子里一共有寥寥几颗鲍鱼珠,王忆数了数是四十一颗,而这已经是岛上积攒多年的结果。   实际上岛上多年来得到的鲍鱼珠不止这些,有的给孩子玩了、扔了,有的则是当时没人在意,拿到后把玩一下就扔掉。   王向红给王忆说,这四十一颗鲍鱼珠也不是因为珍贵被搜集起来的,而是县城在76年的时候打算办一个海洋珍宝展览会,每个公社、每个队都要贡献自己一份力量,捐献一些海洋珍宝。   于是生产队就搜集来了这些鲍鱼珠准备交给县里,结果76年共和国频发大事,不宜举办这种欢庆性质的活动,于是海洋珍宝展览会被叫停了,鲍鱼珠便留在了队里吃灰。   听到这话王忆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不是自己偶然碰到鲍鱼珠并提出想要的需求,那这些鲍鱼珠是不是不会被翻出来了?   它们会不会被保存到了22年?   鲍鱼珠是有机宝石。   有机宝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   它们不像钻石金银一样可以长久保存,这些有机宝石的存放时间长短与存放的环境有关,如果没有妥善保管的话它们是会与空气中成分发生反应,也会慢慢失水变质。   但这个时间长短相对人的寿命来说往往比较长,像是被封存盒子的状态下保存鲍鱼珠几十年没有问题。   倒是欧家的孔克珠和鲍鱼珠更好办一些,他们常年待在船上,这些珠子又是孩子们的玩具。   欧家孩子经常拿出来把玩,难免会导致破损、导致保存环境不佳而变质,这样更有可能带到22年。   能不能带过去,直接穿越时空屋试试就行。   王忆拔腿想走。   王向红却又喊下他问道:“王老师,你带回来了好一批毡帽?这东西准备怎么处理?”   王忆说道:“噢噢,今晚给社员们发了吧,男人一人一顶毡帽,女人一人一面包头巾。”   这年代包头巾是女同志们最爱的装饰品,因为保暖、美观、大方且用处广。   特别是包头巾颜色多,红色黄色蓝色紫色,甚至还有绿色的……   王向红一听便高兴的说:“好,正好天冷了,那给社员们准备一顶毡帽这是顶呱呱的好东西。”   “而且咱队里委托公社石德路雕刻的手章也做好了,我今天取回来的,今天一家一户一个手章,顺便发下去。”   王忆对手章挺感兴趣,问道:“我也有吗?”   “那肯定有呀。”王向红去办公室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找出王忆的手章。   王忆的手章最显眼——样子与众不同。   社员们手章的样子很简单,就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头雕刻了字。   王忆看自己的手章,它的把手是个龙头龟身的神兽,下面印章处雕刻的是三个字:王忆记。   手章上的雕刻比较简单,有种质朴的美感,王忆还挺喜欢的,笑道:“我以为手章上写的都是‘XX印’之类,咱们的怎么是‘XX记’呢?”   王向红看到他喜欢很是满意,便往烟袋锅里塞了点烟丝叼进嘴里慢慢说道:   “嗯,一般都是带‘印’字,所以叫印章。不过咱们是手章,主要是私人用来表示自己领了什么东西、签了什么字,所以用‘记’,意思是做个记号。”   “怎么样,还挺喜欢吗?”   王忆笑道:“特别喜欢,队长你真是有心了,还给我弄个神兽。”   王向红吐了口烟雾说:“这事你还真不用谢我,这个神兽不是我给你做的。”   “怎么回事呢?你这个手章不一般,是石德路听说你王老师要请他做手章,他特意把珍藏的这个黄杨木龙龟雕给你用了。”   王忆问道:“石德路同志为什么给我用龙龟雕呢?有说道?”   王向红笑道:“对啊,这是有说道的,老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话你肯定知道。”   王忆点头。   王向红继续说:“龙九子性子不一样,你看睚眦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这才有了睚眦必报的成语。龙龟则完全不同,它有着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处处的与人为善的君子风格。”   “然后这个龙龟不仅性格温和有君子风度,它身上还背着一本神书,《河图洛书》。能揭显天地之数,物物一太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和人世!所以它的寓意就是学业有成、学以致用!”   王忆笑道:“原来是这样呀。”   王向红说道:“不止哩,这龙龟名字和‘荣归’很像,有荣归故里的寓意,对不对?”   “在咱们国家古代,无论是任何人想要出人头地,唯有饱读诗书后,考取功名才能成就一份事业,才能带着满身的荣耀回归故里!”   小小一方印章,说法却很多。   王忆挺感谢石德路的,决定找机会去公社的时候亲自登门谢谢人家。   人家认为他是个宅心仁厚的君子,那君子有恩必报,他好歹亲自过去说声感谢,这样免得人家日后说自己不守礼。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王向红带上手章去祠堂前准备分配事宜。   王忆这边看看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地回到听涛居,锁上门直接去了22年。   他把所有宝石都给带上了,连早上刚得到的珍珠也带上了,自然同样带着雕母钱。   宝石分两盒存放。   结果两盒宝石都带过来了,但不是全部带过来。   如他推断那样,欧家的宝石都能带过来,不管孔克珠还是鲍鱼珠都没问题,再就是雕母钱也能带过来。   王向红给他的四十一个鲍鱼珠则带过了三十七个。   有四个应当是保留到了22年,并不能带过来。   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拍了照片给饶毅、袁辉发过去,想了想也给柳毅发了一份过去。   柳毅是富二代,家里搞海洋收藏的,孔克珠、鲍鱼珠都属于海洋奇珍。   果然。   柳毅这边回应最快,照片发过去,几乎是十秒钟后便打过来电话:   “王总,好久没有联系,甚是想念、甚是想念。”   王忆跟他热情洋溢起来:“是啊,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时间不经过呀,一眨眼就不知道怎么过去了。”   “那个什么呢,我一直想跟你坐坐,结果老是没有时间,柳总你的工作比较繁忙,这点我是比较清楚的。”   柳毅哈哈大笑:“好你个王总,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来虚的了?咱们是谁的工作繁忙?我去你们生产队大灶吃过不下十顿饭了,花的钱没有十万也得有五万,你跟我说我工作繁忙不好约见?”   靠!   王忆没想到还有这茬。   还好柳毅不是真的要找他兴师问罪,只是在话上开了个玩笑后便切入正题:“你手里的孔克珠和鲍鱼珠,都是什么年份的?”   王忆说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说来你不信,我在海上经人介绍认识了一户白水郎……”   “传说中的疍民?”柳毅吃惊的问,“海上的吉卜赛人!”   王忆说道:“差不多,这些珠子就是从他的手上收来的。”   柳毅当场实力羡慕了。   白水郎应当不知道这些宝石的价值,王总是捡到大漏了!   而这边饶毅也给王忆打过电话来。   王忆挂断饶毅电话给回了个致歉短信,然后继续跟柳毅这边沟通。   柳毅想吃下他的孔克珠和鲍鱼珠。   但价格需要见面商谈。   不管孔克珠还是鲍鱼珠都是海洋奇珍,很贵。   特别是孔克珠中最大的一枚,柳毅让王忆称重一下,他感觉这枚孔克珠能有十几二十克。   要知道孔克珠往往是小珠,一克两克的便是珍稀品,多数是以‘克拉’为单位。   而王忆手里的孔克珠全是大珠。   这东西可比鲍鱼珠昂贵得多的多!   王忆跟他挂断电话,一边给饶毅打去电话一边找电子秤来进行称重。   饶毅立即接通了电话,直接问他:“那些孔克珠都是你的?个头是在照片上没有失真吧?”   这就是他比柳毅更职业的地方。   不问来路。   反正问基本上也只是问出个编造的假消息罢了。   王忆说道:“对,都是我的,我刚收来的,个头有没有失真不好说,反正最大的这个我正在称重——额,18.2565克,不小吧?”   “嘶嘶!”   他接着听到了话筒里传来的倒吸凉气声。   王忆便笑道:“你要不要这么夸张?见多识广如饶总,还至于被个孔克珠给震惊到?”   饶毅问道:“王总呀,我的王总!你知不知道这种重量的孔克珠价值多少?”   王忆说道:“大概知道,这毕竟是珍珠中的珍宝嘛。”   饶毅夸张的说:“何止是珍珠中的珍宝?我告诉你,1987、88,呃应该是1987年吧,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伊丽莎白·泰勒曾经以一套海螺珠宝惊艳了整个好莱坞。”   “她当时所佩戴的海螺珠便是孔克珠,就那一次,她帮孔克珠赢下了珍珠之王的美誉。”   王忆笑道:“珍珠之王不是南洋金珠吗?”   饶毅也笑了起来,说道:“金珠是南洋的珍珠之王,是个藩王,孔克珠才是世界上的珍珠之王,它是真正的王。”   “而你手里的这颗珍珠则是王中王、万王之王,它价值连城!”   王忆问道:“什么城?我家乡有个村叫张城,可别是价值连张城。”   饶毅说道:“那不能,至少也得是乡镇一级的。”   “认真说,你的珍珠是100克拉级别的天货,我记忆没错的话,03年6月在港岛宝汉拍卖会上有一颗孔克珠是100克拉,它以27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刷新了当时有机宝石的单颗价值纪录!”   王忆一听来了兴趣。   03年,100克拉的是270万美元?   而那可是20年前的事了!   饶毅进一步说道:“宝汉拍卖会上出现的那枚孔克珠是历史上出现在公众面前最大的一颗,比你的还要大一点点。”   “但你手里的货价值更大,甚至可以说恐怖,我用‘价值连城’真不算夸张了!”   “从你给我的照片来看,你手里的孔克珠一共是七颗?我跟你说,这七颗还不是孔克珠,它们是龙珠!”   王忆笑道:“能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只要是钱也能解决的愿望,你手里的七颗孔克珠基本上都能解决。”饶毅认真的说道。   “我估摸它们的价值合计起来能有一个小目标!”   一个亿!   王忆问道:“这个估值准确吗?”   他一边聊一边在网上冲浪,搜查GGMM们发布的关于孔克珠价值新闻。   饶毅说道:“不准确,不过合计起来这个价值是差不多的。”   王忆看着一条新闻说:“那你知道凤凰女王项链吗?”   饶毅笑道:“知道,这条项链是25颗色泽相近的天然孔克珠串联而成,都是粉红色的,总重是170克拉,在14年的港岛佳士得秋拍上最终以接近600万港元的金额成交。”   王忆说道:“566万,还是港元,这项链的价值也不算很大吧?”   王总现在财大气粗了。   银行卡里存款有接近六千万,566万港子他真的不是很看在眼里。   真男人都是玩人民币和美元,港子现在是儿子辈的东西,用起来得跟人民币换算,没意思。   饶毅说道:“对,就是这个价。这个价不高是吧?但它都是用小珠子做出来的,而且当时设计师为了视觉效果,他选择的都是粉色的小珠子。”   “仅仅从颜色上来说,凤凰女王所用珠子的色泽跟你手里的不能比,你可以上网搜一下这条孔克珠项链的照片,上面的火焰纹也不是特别明显清晰,所以导致它价值差一些。”   王忆说道:“孔克珠的价值跟造型、火焰纹、颜色的关系很大。”   饶毅说道:“一点没错,首先看整体形状是否规整的,其次要看有没有火焰纹、火焰纹是否漂亮,还有就是看颜色是否均匀统一。”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是是各花入各眼,一颗里面带黄或者深红到粉红的渐变色也是蛮漂亮的,当然这是我的看法。”   王忆小心的将自己的孔克珠放入盒子里,笑道:“这点确实,我也挺喜欢渐变色的,越妩媚的姑娘与渐变色便越是搭配。”   饶毅试探的问道:“咱们现在聊的是有机宝石,不是别的衣装之类,是吧?”   两人笑了起来。   饶毅又回归主题:“你手里的孔克珠形状、颜色都是上佳之选。”   王忆比对着电脑上的照片看了看盒子里的孔克珠,说道:“这点确实,我手里的孔克珠颜色漂亮多了,火焰纹很清晰。”   饶毅说道:“所以更贵,你最大的那颗珠子现在绝对是珍宝,我估摸着比03年的珠王还要高不少,翻倍或许夸张,但卖出个三千万的人民币问题不大。”   王忆沉默了下来。   这红彤彤的小珠子竟然价值如此惊人!   真是远远超出他的心理预期!   他又问道:“鲍鱼珠呢?”   饶毅说道:“鲍鱼珠?鲍鱼珠的价值也不错,但相比孔克珠这可差远了,天差地别。”   “当然你手里要是有形状规整的鲍鱼珠,那它就是世间罕见的真品,孔克珠也不够它打的。”   王忆笑道:“鲍鱼珠能收到就不错,哪能收到形状规整的珍珠?”   鲍鱼珠这东西造型千奇百怪,整体以扁平为主,像是牙齿形状的就已经算是形状比较规整了。   至于圆球形或者水滴形?   天然状态下想都不要想!   饶毅说道:“相比孔克珠,鲍鱼珠价值没那么大,它们现在在国内不多,国际上却不少。”   “新西兰、美丽奸、墨西哥、小八嘎、小西八还有李家坡,都有出产。上世纪九十年代李家坡曾经售出过2万颗鲍鱼珠呢,最高的一颗成交价才几千块吧?反正没到一万块。”   王忆挺失望:“这价格差距确实是大。”   饶毅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说道:“对,是挺大,不过那是九十年代。放现在鲍鱼珠价格涨势不错,好点的能卖到十几万、几十万了,这也不算便宜。”   王忆手里的鲍鱼珠比孔克珠要多。   刨除无法带到22年的那几颗,现在手里还有五十多颗呢!   这样他合计了一下,说道:“看来我手里的这些有机宝石价值还不小,够我的岛屿开支几年了。”   饶毅奉承的说:“够你再承包一座岛屿啦,王岛主,咱们是好朋友,你要统帅东海诸岛我撑你,到时候你成为东海的泰山北斗后,记得拉兄弟一把呀。”   王忆笑起来。   饶毅这是要他手里有机宝石的处置权了。   但饶毅并没有对他步步紧逼,又给他点评了一下手中的雕母钱,说道:“你那些雕母钱的价值也不小,可惜你手握孔克珠这个大杀器,否则光是那些雕母钱就够我给你介绍一会了。”   王忆说道:“雕母钱的价值不太大?不过几十万没问题吧?”   饶毅笑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拿你的背乾隆通宝背天下太平宫钱雕母来说,八十万没问题。”   “最贵的是光绪重宝,你手里的是光绪重宝宝黔当十部颁雕母,中国嘉德2019年春拍出现了一枚,是承斋长物古钱,当时落槌价是184万!”   这价格很漂亮。   王忆说道:“不错,超出我预期了,我以为清朝的雕母钱也就个百八十万的价格呢。”   饶毅说道:“那不至于,就说中国嘉德2013年秋拍的古钱收藏专题上,有一枚咸丰宝泉当五百雕母是落槌了个215万。”   王忆说道:“但现在经过疫情的冲击,收藏界……”   “更火了!”饶毅给他一个超出预料的结论。   王忆稍微有些疑惑,饶毅轻笑道:“王总天天跑山跑海或许没去了解金融界,这次疫情可是让资本家们喝足了血。”   “特别是美丽的太平洋对面,他们可是把印钞机当造纸机玩呢,每次放水都是以万亿美元做单位,你猜这些钱最后落到哪个池子里了?”   “我记得不错的话,2020年的时候亿万富翁的总财富是8.6万亿美元,去年应当就飙升至14万亿美元了,超过过去14年的增长总和!”   “世界上最富有的10位亿万富豪的总财富增长超过一倍,平均每天财富增长超过13亿美元!”   王忆还真没怎么注意财经新闻。   于是听了饶毅的话后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盒子里的那些宝石。   一下子不香了。   饶毅笑道:“所以藏品市场和高端奢侈品市场现在更凶猛了,你的宝石放在2020年之前出售反而不如现在卖的更好!” 第428章 有人使绊子   确定了宝石和雕母钱可以带到22年后,王忆草草的给邱大年发了个工作安排信息后便回到了82年。   毕竟他这会还在岛上而不是周末去了城里,得小心有人上门来找。   再说这次他超额完成任务,还跟柳毅、饶毅通了气,大概了解了手里这些珍宝的价值。   袁辉这边却没给他回信息,估计是有事在忙,没注意手机。   等他回来看到照片上的宝石和雕母钱又联系不上王忆后,能急的跳脚。   价值上亿的孔克珠!   哪怕王忆手里有《聊复集·怪症汇纂》这本御医手写稿珍品孤本医书,面对如此价值的孔克珠他还是心情波澜起伏。   最近两三个月他没在82年收到什么好东西,当然他的心思也淡了,毕竟他是小富即安的性子,不像资本家们那样嗜钱如命。   对他来说,腰包里有六千多万的人民币可不少了,足够他把22年的天涯岛和82年的生产队给搞出花来了。   但金钱的力量真是强大。   他以为自己是个能克制欲望的人,如今却依然被孔克珠的价值给冲击的口干舌燥,出门后连喝了两瓶汽水才让沸腾的丹田给冷静下来。   学校的课程安排是上午四节小课、下午两节大课,四节小课是文化课,两节大课一般安排一节文娱课安排一节体育或者劳动课。   现在是第二节 大课了,一年级学生在上体育课,欧家六兄妹衣衫褴褛的独自站在一起。   上学第一天根本没法融入学生集体中。   王忆见此赶紧对他们招手。   他把六位财神爷叫过来后和颜悦色的说:“你们衣服鞋子该换掉了,学校库存里有这种校服。”   “不过欧亿和欧赤脚你们两个年龄大了、个头也大了,没有合适的尺寸,这样其他人先去洗个澡领衣服,明天就可以穿新衣服来上学了。”   欧亿和欧赤脚无所谓。   他们对衣着没有追求,能保暖、不会冷就行,他们只想吃好吃的、填饱肚子。   欧亿直接说了诉求,王忆一看这个好办,直接领他们进门市部,给他们开了汽水、午餐肉,还给去拿了二十个鸡蛋过来,说:   “吃,使劲吃!”   六个兄妹上手开抢。   欧赤脚一口咬掉半个鸡蛋乐呵呵的笑道:“王老师你怎么人这么好呀?你是不是准备把我们喂胖了杀了吃?”   王忆笑道:“猪圈里有的是大肥猪,我杀你们干什么?你们好好吃,老师管你们好吃好喝到结婚!”   欧赤脚立马说:“那我一辈子不结婚了——嗯嗯,这个是什么?真好吃,不过还是煮的那个面条子好吃!”   王忆立马说:“今晚让你爹娘来找我,老师让你们吃面条吃到饱。而且今晚面条给你们做个更好吃的,配火腿、鸡蛋一起吃!”   六兄妹高兴的拼命蹦跶。   然后王忆发现最小的欧小弟是噎着了,他蹦跶是在努力求生……   冬日傍晚的时光过得格外快。   日落西下,生产队下工了。   王向红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来,要社员们去祠堂门口领帽子和手章。   王忆看看欧家兄妹的小光头,说道:“老师也给你们准备了帽子还准备了棉鞋,走,先给你们分一顶帽子。”   他给学生准备的是毛线帽,带帽檐、带脖套,一体化的纺织品,御寒能力不是特别强,毕竟是毛线帽。   但对于外岛已经够用,外岛毕竟是亚热带,冬天不会特别冷。   他拿出帽子分给欧家兄妹,本想教导他们戴上帽子,但他给欧赤脚一演示,发现少年头上虱子不少。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就先别戴帽子了,得洗洗澡、杀杀寄生虫才行,否则虱子跳蚤的钻进帽子里会成为祸害。   可是王忆接收了人家的孔克珠,这可是天大的人情,那他必须得让孩子们先戴上帽子避避寒。   至于帽子里会钻进寄生虫?   不怕。   等他们洗完澡、船上除了虫再给分一副新帽子,旧帽子用开水多烫几遍再杀杀虫便是了。   六个孩子戴上帽子,脖套一下子拉下来,就跟特警戴了面罩一样只露出眼睛那一圈来,鼻子带嘴巴都给捂住了。   这帽子绝对保暖。   本来夜间风冷,他们都是小光头风一吹习惯性缩脖子。   这次出去风再吹他们也可以雄赳赳、气昂昂的!   王忆领着他们去给欧人民两口子领毡帽。   毡帽这东西真是挺土的,但在这年头可不土,现在江南多地的农民和城里男人都喜欢戴一顶毡帽,连教师或者生产队的记账员这种自认的文化人都喜欢戴。   因为它用处多。   教师们也有毡帽,黄有功便领了一顶,然后他直接戴到头上将脑后位置翻起了一道折檐。   这道折檐的槽子足有两寸深,他从胸口摘下一支笔放进去,笑道:“嘿嘿,再放个小本子,这就是咱的公文包。”   “城里教师不是喜欢出行的时候拎个公文包吗?咱直接戴在头上了。”   后面社员开始领毡帽,黄小花给她男人领了一顶,后面几个男人纷纷领到了毡帽。   他们学着黄有功的样子也翻起折檐。   但他们没有笔,于是他们把烟卷放到里面,然后他们说:“这样可比夹在耳朵上文明。”   “而且还牢靠哩,低头摇橹也掉不了烟卷。”   王祥赖研究了一下,说道:“这个毡帽是好东西,里面有一层活的衬布呀,你们看看、都看看。”   “这个衬布摘下来戴头上更保暖,放上衬布把帽子倒过来是不是可以放点啥东西?去门市部买东西的时候,花生瓜子栗子的,放里面正好!”   听到这话王东方哈哈大笑:“赖子你有意思了,你怎么不往里装酒装酱油醋的?”   “大灶还卖豆腐,可以用来装豆腐嘛。”   大胆的笑声最响亮:“天冷了不用尿壶了,半夜起来撒尿倒过这个帽子来装尿能行。”   王祥赖被笑话之后很生气,他想要反唇相讥可回应他的人太多,而他这人脑瓜子不灵活,一下子就懵了。   跟着他的王东竹立马代爹出征,他先冲王东方说:“东方哥,装啥无所谓,只要队长伯给我爹下指示,我爹立马就装——你现在是替队长伯传达指示吗?”   王东方顿时愣住了。   他愕然的看向正在登记的老爹,他老爹拿手指恶狠狠的指着他。   王东竹又扭头对大胆说:“臭子伯,我肯定得用这个当尿壶,下次你家里再有人得癔症需要童子尿,那我第一个给你送过去。”   大胆笑不出声来了。   其他人则嘿嘿的笑。   王东竹看向另外调侃过他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麻溜的跑了。   跟孩子打嘴仗那是最操蛋的事。   孩子可以随便说,然后家里大人来一句‘童言无忌’、‘他还是孩子’就行了,可大人不能乱说。   再说了,跟孩子打嘴仗,你打赢了没什么好骄傲的,社员们都会说‘你个大人说赢了孩子算什么本事’。   可如果你打输了那就惨了,社员们能笑话好几天:你个大人连孩子都说不赢,你要那张嘴干什么?舔腚沟子啊?   大胆意识到这点,便给儿子王状元使眼色,示意王状元同样代父出征。   然而王东竹已经抢先说道:“臭子伯你这几天上夜校上的真积极,学习热情真高。”   大胆下意识说:“还行吧,人要进步嘛,活到老学到老嘛。”   王东竹说:“可我怎么听你抽烟的时候说,你学习是要学古人教育孩子的知识?要找到揍草鞋哥的古代依据?”   正在酝酿着词汇准备跟王东竹打嘴仗的王状元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向老爹。   对王东竹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他就知道他老爹去上夜校是不怀好意!   大胆哈哈笑道:“竹子你这个兔崽子嘴巴真伶俐呀,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你说我跟抽烟时候说这话,那我问你,我抽烟时候跟谁说的?你找出证人来。”   王东竹淡定的说:“证人有啊,海大伯就是。海大伯,前天晚上你们下山时候我听见臭子伯跟你说,他学习是为了以后能去城里跟女大学生搭上话……”   本来在研究包头巾的凤丫听到这话便立马抬起了头:“什么?你上夜校是想要跟女大学生搭话?”   而大胆听到这话则立马面如土色。   他赶紧用王忆刚教他的一句英文来回应:“飞个牛子!这是飞个牛子!”   “是Fake-news,读‘飞客’不是‘飞个’。”王忆帮他纠正道。   大胆又赶紧说:“对,这是飞客牛子!”   凤丫听到他用洋文说话是更生气,骂道:“咋了?还准备跟个洋娘们里的大学生搭上话?你这还准备出国了是不是?你这个叛徒、汉奸、工贼!”   大胆灰溜溜的走了。   身后是一地哄笑。   王祥赖的笑声最响亮。   行,儿子这书没白念!   小嘴叭叭叭的,真响呀!   黄小花没去看热闹,她找了王忆问道:“王老师,听说你又买了一台机器回来?这次的机器能自己弹棉花?”   王忆说道:“这机器能弹棉花,叫可调宽幅弹花机。”   “那什么时候能用?我家里正好准备拆掉一床棉被重新弹一弹棉花。”黄小花高兴的说,“我家的棉被都是好几年没动了,板结了,正好今年条件宽绰了,我想拆了找弹棉花的给我弹一弹呢。”   王忆说道:“明后天吧——嗯,明天让大胆他们用PVC板和木板之类的在大灶的东边搭建个棚屋,把弹花机放进去,然后就能弹棉花了。”   “不过我明天上午要上课,下午要去多宝小学送试卷还有听课,所以没时间操纵机器,那就后天吧,后天让队长找两个妇女过去,我教你们使用那个机器,也是很简单的操作方法。”   社员们听了纷纷说好。   帽子、手章领走,剩下还有棉布解放鞋。   这种解放鞋跟现在流行的绿胶鞋外表相仿,但里面有棉布,同样是应付外岛寒冬的好东西。   可惜这鞋子不防水,这点王忆倒是想好了。   出海的男劳力发棉水靴,有很多水靴里面是人造绒,也很暖和,以后出海作业可以穿这种水靴。   但领鞋子跟领帽子不一样,鞋子分号,王忆让王向红领着各组长把男女社员们的鞋号给对好,后面要给他们买棉鞋。   事情办完就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间。   王忆用大灶下方便面,直接二十包一起送进去,往里打了五十个鸡蛋,搅和之后是一大锅的面条。   另外他还切了火腿、撕扯了两只扒鸡,欧人民一家八口子进大灶的门,直接被香气熏了个五迷三道。   王忆还给欧人民准备了一瓶五粮液。   造!   照吃撑了来造!   欧人民看到酒瓶子拿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看,然后吃惊的对王忆说:“这是好酒啊。”   王忆笑道:“你还认识五粮液呢?”   欧人民摇摇头:“瓶装的酒就是好酒,都是好酒!我从小到大没喝过这样的,就是一瓶一瓶的,没喝过。”   海上干活的人离不开白酒。   对他们来说白酒活血,驱寒。   但白水郎日子困苦,他们连散装酒也喝不上几斤,往往靠岸了打上十斤散装酒然后要喝喝上两三个月。   只有下水冷的遭不住的时候,才会喝上一盅过过瘾。   王忆直接拧开盖子让他对瓶子吹:“这酒给你了,来,吃鸡肉,这鸡我蒸过了,热乎、好吃。”   六个孩子看到扒鸡端上来立马上手抢夺。   压根没有什么餐桌礼仪可言。   而欧人民也没有去疼这些孩子,他最先抢了一条鸡腿撕扯下来,塞进嘴里一口一大块肉再抿上一口酒——   这口酒喝的就很谨慎了。   王忆对他说道:“酒这东西要注意量,咱冬天在海上干活,多多少少要喝两口,但也就是个喝两口,喝多了伤身子。”   欧人民摇摇头:“喝不多,喝不起。”   王忆对他说:“你上我们天涯岛了,别的不敢说,以后你的酒我包了。但我还是那句话,酒喝多了伤身子,你每天顶多能喝二两,我给你包二两。”   欧人民愣住了。   歪头看看他,反问一句:“你包了?不要我的钱和票?”   王忆说道:“不要,以后你家的晚饭我也包了,直到等你们自己家里有了新房子、有了厨房,然后家里头自己做饭吃为止。”   欧人民又反问一句:“那我家不要新房子呢?”   王忆真是无语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啊。   他说道:“总之你们一家子放心的在我们生产队里住下就行了,我以后肯定把你们当自家人来对待,吃喝住行都对你们负责!”   欧人民挠挠胳膊说:“那我的渔获都得给你们……@#¥”   后半句话变成呵斥和怒骂。   用的不是汉语,王忆没听懂。   他之所以要骂娘是因为欧赤脚把他手里的鸡腿抢走了。   欧赤脚跑出去吃,连着骨头一起吃了。   欧人民大怒,站起来抄起小凳子要去追他。   王忆赶紧摁住他说道:“吃饭、吃饭,坐下,我给你上面条,面条下酒,越喝越有!”   他知道这家人的饭量。   然后用铁盆给他们分方便面。   方便面煮的正好,面条淡黄透着光泽,一拉一拽,Q弹十足。   面汤里混了鸡蛋所以变得浓稠,每个盆里有切成条的火腿,而它本身是小鸡炖蘑菇口味的泡面,这鸡汤香味很足。   王忆给锅里倒上了一瓶史云生清鸡汤。   这样一家子不争抢了,抱着自己的饭盆低头猛造。   王忆愣是看饿了。   这一家人不搞吃播真的是浪费了!   两口子都戴了毡帽,这泡面一吃满头汗水,他们便把毡帽摘下来挂在膝盖上,又低头继续狼吞虎咽。   王忆本来不想吃方便面,可这一幕真的太魔性了,真看饿了。   这样他便去拿了个碗把锅底刮了刮,刮出最后剩下的汤底和一点碎面条进碗里慢慢吃了起来。   站着吃饭的欧赤脚看到后一下子哭了起来,指着王忆用他们的疍家话说了句什么。   其他人纷纷抬头看向王忆。   欧人民两口子眼眶便湿润了。   欧母也用方言说好,欧人民点点头,对王忆郑重的说:“王老师,你真是个大好人,你就是领袖同志的战士,我佩服你,那以后我捞到的渔获都归生产队!”   “我相信你的话,你会管我们吃喝住行的!”   王忆低头看看碗里的面渣眨眨眼。   你们怕是误会什么了吧?   不过欧家把他们的渔获交给生产队是好事,王忆肯定不会亏待他们了,以后队里盖楼他也会给欧家人盖楼,队里社员们有什么欧家人一份缺不了。   这样要是他们把渔获交公,自己偏向他们的时候更有理由,更让社员们无话可说。   欧家吃饱了要去船上。   王忆去听涛居进时空屋卷了好几套铺盖让一家人带上。   反正双帆船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社员们不会上去,这样给一家人用上新铺盖,社员们也不会知道。   但船上跳蚤虱子不少,估计臭虫也有。   王忆又给带了两瓶杀虫剂,跟他们一起上船先把破被褥全拿出来准备烧掉。   他以为两口子舍不得。   结果两口子抱着新被褥后咧嘴笑,这些破被褥压根不带看一眼的了,王忆卷到船头说以后当柴火给烧了,欧母听的一个劲点头。   烧就烧!   又是除虫又是换气,王忆忙活完了再回去已经不早了。   身上味儿挺大的,他得先去22年洗个澡。   回到22年掏出手机一看。   袁辉打来了两个电话,发来了99+的信息!   不出意外的事。   他先没管这些电话信息,先去洗了个澡。   在他洗澡的时候他便想,是不是也得给社员们弄个冬天洗澡的门路?   外岛的渔民一个冬天不带洗澡的。   甚至有些老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洗澡,他们说灰养人、保人气,一洗澡这身上的人气就泄了,就会生病……   这事还真不好办。   不洗澡不讲卫生自然不好,但老人们信奉的那些歪理邪说却不好破除。   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哪吒他妈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王忆得说人心里的成见有时候是一服安慰剂。   安慰剂效应是现代医学上真实存在的科学理论,有些病人虽然获得的是无效治疗,但他们相信治疗有效,结果病患症状还真就能得到舒缓。   放在岛上不洗澡的歪理邪说上,就是有些老人真的相信自己人气没有泄露所以才不会被妖邪侵袭、不会生病。   要是强行让他们洗澡,他们反而可能生病——惶恐之下、心情不安、精神紧张,这样确实容易导致免疫力下降。   王忆洗完澡在房间里琢磨了一下。   多数社员愿意洗澡、洗得干干净净,但冬天他们没有条件,这样的话怎么解决问题呢?   首先,生产队家家户户的不具备冬季洗澡的条件,有些房屋都漏风呢,这洗澡反而容易洗出感冒来。   这样在生产队建一个澡堂应该是靠谱的,社员们轮流洗澡,屋子里头不断热水那热气足够把温度给提上来。   但这需要设计规划。   有澡堂的设想开始,王忆意识到生产队以后盖新房可不只是简单的盖房子,不是推掉旧有的海草房盖起砖瓦房。   他们得进行合理规划,设置功能楼!   诊所、浴室、图书馆、电影院、K歌房、超市、磨房、豆腐坊等等等等!   念及于此,他赶紧给邱大年发信息送出新工作安排:找设计师去天涯岛,然后给做一份大型村庄建筑规划!   不过这事不着急,起码得等他们生产队的砖窑厂出产砖头才行。   洗完澡身上滑滑的香香的,王忆好好睡了个觉。   自己搂着自己都感觉舒服。   第二天上午县里送来试卷开始批量印制,天涯岛的印刷机要给整个公社的小学供应试卷!   然后县里教育单位送来的只有母卷,没给试卷纸也没有电费,送卷子的办事员放下文件袋后扭头就跑。   王忆见此便恼了。   这些东西其实岛上都有,他可以不要但县里凭什么不给?   祝真学早已看透了一切。   老教师轻笑道:“你信不信教育单位有人提过给咱们提供试卷用纸和电费的事?”   “你信不信当时单位里的主管领导是这么说的——他们天涯小学不是有的是纸吗?不是给各小学低价供应毛笔字练习纸吗?行,他们有纸有钱就让他们给长龙公社的小学供应试卷吧!”   他在办公室里学着领导们的架势说的这话。   双手掐腰、抬头蔑视。   王忆必须得给他的演技鼓掌,说实话他只看祝真学的表演后就想打人了!   其他教师也是愤怒无比。   徐横直接骂道:“这些杂种,他们也配当人民的干部?”   王忆勃然大怒的说道:“我要替天行道!徐老师听令!”   徐横起立敬礼:“有!”   王忆郑重的说:“拿我的枪去毙了他们!”   徐横又坐下了:“没有!”   他不乐意的补充了一句:“王老师,我还没有媳妇没有娃娃呢,你让我干这事你说你有良心吗?”   王忆感兴趣的说道:“说起这件事,你跟文宣队的霍晓燕同志有没有联系?”   徐横顿时垂头丧气。   王忆上去拍拍他肩膀勉励他:“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正所谓烈女怕缠郎……算了,别当舔狗,舔狗不得好死。”   他其实可以利用叶长安去狐假虎威的帮徐横搭关系,比如找到霍晓燕说一句:夫人,你也不想丢掉文宣队的工作吧?   但他要是这么干那就不是他了!   他只能祝福徐横早日找到良配了。   徐横听了他的安慰后得意一笑,给他一个媚眼:“你着什么急?看把你急的,我说过我跟小燕没有联系了吗?”   王忆看他这个得意的熊样,懒得再搭理他。   王向红先前去查看新水井的出水情况了,他这会回来看到教师们情绪不对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知道教育系统的小动作后气的胡子都哆嗦起来:“不要脸、这些、这什么国家干部!我要去告状!”   王忆拦住他,冷笑道:“告状?不,队长,咱们不能去告状,这件事你交给我办,我肯定能办的妥妥当当!”   王向红一听这话便皱眉,对他说:“你是有大好前程的好青年,别乱来、千万别乱来!”   王忆嘿嘿笑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王向红很怀疑他的这句话,并决定后面几天看住王忆。   祝晚安无奈的说:“王老师、王队长,你们都别生气,这种小花招在县里各家单位很常见。”   “实际上以你们的关系和名气,去县里教育系统找领导说一声,他们会给你们补上卷子用的纸和电费的……”   “不,不用。”王忆笑眯眯的说,“这是小事嘛,既然领导们需要咱们给公社各小学提供卷子,那咱们就提供。”   他拍拍徐横的肩膀,说道:“你来负责吧,沪都外贸集团给咱们邮寄了很多箱子的试卷用纸,你去复印考题,我下午先给多宝小学送过去。”   徐横吃惊的看向他。   校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了?   唾面自干?   这好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校长呀!   王忆还真把这话题直接绕开了,他跟王向红说:“队长,天气冷了,咱们社员和教员们需要洗澡的话怎么解决?”   王向红讪笑道:“你可真挺会给我出难题,这个确实不好办。”   祝晚安是城里的大学生教师,很讲卫生。   她听王忆这么一说,便下意识的挠了挠身上。   天涯岛什么都好,人好山好吃的好住的好,唯一问题是洗澡不好解决。   不过她可以周末回县城的家里洗澡,这事也不太难办,只是一周洗一次澡频率有点低罢了。   但她下意识挠痒痒的动作刺痛了王向红的心。   王向红苦笑道:“咱农村条件不比城里,冬天就是不好洗澡。”   “以前在六十年代、六几年的时候吧,咱们生产队那时候有集体的大灶——跟现在你们学校那个大灶相仿,不过里面有口更大的铁锅。”   “那时候队里养牲口,大铁锅便是搭建在牲口茅舍里头,专门烧猪食烧热水喂牛喂驴的。”   “然后在秋收秋种秋晒结束以后,这茅舍的大铁锅就成了咱队里的澡堂子。每天晚上由我来按排咱们社员以家庭为单位,轮流去大铁锅里烧火洗澡,把这个叫做洗锅澡。”   “反正大户人家人多,那一晚一户,小户则是一晚安排两户。这样轮到谁家洗澡了,那洗澡的户就要人员全部到场,大人先给小孩洗,下锅洗……”   “下下下、下锅洗?”祝晚安眼睛都直了,“下面是烧着火、上面人洗澡?在锅里洗,不是在锅里舀了热水来擦身体?”   王向红摇摇头:“就是在锅里洗,一个个的洗。”   “这铁锅的锅底并没有多结实呀,这样能行?”祝晚安吃惊的问道。   王向红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先听我说嘛。”   “我们也知道要保护锅底,于是洗澡的时候就在锅口上横放一块木板或者说一支扁担,嗯,人坐在这上面洗,就是腿和脚在锅里,然后用手、用舀子舀水来擦洗。”   “这样洗澡水要是凉了,灶里头加两把柴,要是热了那就多加两瓢水,反正先用海水洗,最后用井水冲一冲……”   说到这里他笑的更不好意思:“咱队里历史上,冬天就有过这么一个洗澡的方法。”   “后来怎么不这么洗了?”王忆问道。   王向红说道:“嗨,就是小祝老师说的,后来二饼洗澡的时候竟然坐在锅里头,脚下滑了不小心坐下去,把锅底给坐碎了!”   “当时二饼老惨了。”有来办事的社员听到王向红的话后哈哈大笑,“屁股让铁片子给划破了,还让锅底草灰给烫了屁股!”   “哎妈呀,那家伙等以后他洗海澡的时候你们可以去看看,那屁股上的伤疤跟地图一样!”   王向红跟着笑:“虽然锅让二饼给坐坏了,不过那一冬天的笑话是有了,哈哈哈,所以队里也没处理二饼。”   “就是从那之后,咱们队里再也没有办法在冬天洗澡了!”   王忆问道:“小祝老师,现在城里冬天怎么洗澡?去澡堂里?”   现在城里楼房跟二十一世纪的不一样,几乎都没有独立卫生间,一层楼公用一个卫生间。   这种情况下想在家里洗澡挺有难度。   祝晚安落落大方的说:“去澡堂也行,但得花钱,一般我们在家里洗。”   “买一个洗澡帐,就是好像你带来的雨披一样的东西,整体是塑料薄膜,挂起来以后相当于塑料薄膜小帐篷,在里面放上个浴桶浴盆的,倒上热水、热气出不去,里面很保暖很暖和,可以尽情的泡个澡。”   王忆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中国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啊!   这样行了,一切简单了,有这种东西那队里可以弄个澡堂子,让社员们去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第429章 大哥给小弟出头   王忆简单的给生产队澡堂子做了个小规划。   在生产队四个组的较高处找两间厢房,拆开房顶换上玻璃,里面墙壁铺上黑色塑料膜、地上铺上黑色地砖来吸光,这样白天里面肯定热烘烘。   要是天冷阳光差,温度达不到也不怕。   城里有洗澡帐这种物件,那买几个存放在房间里做备用,可以撑起洗澡帐来取暖,这东西空间小,一桶热水进去就能出来合适温度。   然后就是一间屋子用砖头、水泥堆砌个水池子,到时候屋顶放上几个太阳能热水器,往里打水利用太阳光加热,这就是洗浴间。   另一间房屋类似配置也是黑色塑料膜、黑色地砖,这屋子当换衣间,洗完澡之后在这里擦擦身子缓缓温度,穿上衣服后再出门,避免温度变化剧烈而导致感冒。   他把设想说给办公室里的人听,一行人听的面面相觑:   “黑色塑料膜好办,黑色地砖怎么解决?”   “太阳能热水器是啥东西?就是咱们队里现在用的哪个太阳能灶?有什么用吗?屋顶烧水然后端下来?”   “用不着吧?还不如直接买洗澡帐分给社员们,一家一户分一个,在家里洗澡就是了。”   王向红听的一个劲挠头。   王老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王忆也觉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总是一拍脑袋就要搞一个新项目,但冬天生产队有个澡堂子真挺好的。   能提升人的幸福感和对生产队的认可度。   他跟王向红说:“这事先规划一下,主要是咱们是小康示范村,也要谋求先进队集体的荣誉,这样生产队肯定得比其他村庄或者生产队更要好一些,人民生活的更有尊严一些。”   “城里人冬天能洗澡,农民一个冬天不洗也不太要紧,但问题是咱们渔民天天跟鱼虾蟹的打交道,这些东西味道太大。”   “身上的腥味捂一个冬天,这不像话,出去以后跟人家介绍说,咱是小康示范村、先进队集体的社员,人家会不会笑话咱们?”   “就这一身的腥味还示范?还先进?”   提到外人的看法,好面子的老队长顿时没话说了。   王忆帮他分析说:“这事不复杂,队里要做的就是找两间合适的厢房,向阳、通风、隐私性好。”   “然后二猪同志快要来咱队里了,他来了,就让他来主持修建一个洗澡池子,反正砖头水泥咱都有,至于其他的东西交给我,我来搞定!”   反正他有三轮自卸车,买点黑塑料布、黑地砖和太阳能热水器放车厢,带到仓库卸下来即可。   王向红叹气说:“你考虑的挺周全,说的也挺好,唯一问题是咱队里水泥不多了。”   王忆说道:“你帮我开个介绍信,我让陈谷同志帮忙买。一点水泥而已,小意思!”   他肯定是自己买。   22年基建狂魔家里水泥可太多了,买上两吨放自卸车上,然后一股劲拉倒仓库自卸下来就行了。   王忆只要开个车即可,装车卸车都不用他动手。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   王向红可就没话说了。   干了!   而且说干就干,他下午便要召开社员代表大会和党员会议来讨论这件事,选择澡堂子。   另一个还要选择电视机的摊派人家。   四台22寸大彩电,四户人家来存放,这事必须要仔细研究、全面讨论才能决定。   这事交给王向红来安排,王忆跑路。   他要去印刷试卷给多宝小学送过去,顺便听一下李岩京的课程。   印刷机全面开动。   试卷一张张往外飞。   UPS和电池里的电量在降低。   队里的电器越来越多了。   太阳能板转换的电力不太足够了。   王忆准备再来一组太阳能板!   这样UPS也得加一台。   寻常时候靠这台UPS和两块蓄电池已经够用了,毕竟不管什么机器要用电都是白天耗电,晚上是队里的电灯来用电,而电灯用电不多。   问题是冬天阳光不太烈且时时有阴天下雪的危险,一台UPS储备的电力可不够这么多机器使用。   如果电池的储电能力不够,那一旦碰上阴天两天三天的情况,队里的电灯就亮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肯定还是有两个UPS更保险。   王忆正在思索着,耳后有一股温柔的热风吹过:“王老师,我去解决这个事?”   这话突然贴着耳朵响起,聚精会神的琢磨着队里发展的王老师被吓了一ju灵。   我草什么鬼啊!   他快步向前顺势回头看,看到孙征南凝重的看着他。   不知道班副啥时候出现了。   他拍拍自己如今已经变得浮夸的胸肌说:“孙老师你要吓死我啊?你咋无声无息的呢?还有你要解决什么事?”   孙征南无辜的说道:“我故意无声无息接近你的,这是为了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至于解决什么事?肯定是县里教体委官老爷们的事!”   王忆问道:“哦,你还在琢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孙征南低声说:“我还不知道是哪位官老爷做出的这个决定,但能看出这人心术不正、思想有问题。”   “这样的官老爷肯定不是一心为民的好干部,窥一斑而知全豹,他平日里怕是有贪污受贿的问题。”   “咱队里有照相机,我接近他监视他,把他的把柄给他拍下来,然后举报给上级单位,轻易就能办了他!”   王忆似笑非笑的问道:“如果上级单位包庇他呢?”   孙征南一愣:“不能吧?”   王忆又问道:“即使上级单位不包庇他,那现在匿名举报怕是没什么用,你得实名举报吧?”   “你要是实名举报了,那咱们的名字流出去,到时候县里其他单位的领导干部们会怎么看咱们?”   孙征南说道:“那就不举报了,我留下他的犯罪证据,到时候私下里威胁他!”   王忆笑眯眯的问:“等他销毁了犯罪证据,对你倒打一耙怎么办?”   “而且他要是跟咱们鱼死网破把事情闹开了,让县里、公社的领导干部们发现咱们会私下里收集证据威胁人,你说这事怎么办?”   孙征南顿时无语了。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但没有那么简单,人家是吃定了咱们、自认为拿捏住了咱们,所以才这么恶心咱们的!”   孙征南落落寡欢的说:“难道学校就吃这个哑巴亏?”   王忆说道:“当然不能吃,咱们吃了这个哑巴亏,以后外面各家单位指不定怎么欺负咱们呢!”   这下子孙征南疑惑了:“那我们要怎么办?”   王忆说道:“你要办的事是查出教体委里是谁在坑咱们,然后安心的跟你家小祝老师过日子就行了,剩下的我来解决。”   “放心,我肯定能解决的了!”   孙征南是个好兵,执行力强,好奇心少,他并没有问下去,而是听王忆说的笃定便点点头接受安排。   他猜测王忆是准备动用叶长安的关系。   王忆猜测出了他的猜测,说道:“用不着小秋爷爷动手,你看着好了,我有办法给这些搞事的人一个教训!”   想要处理这种事实在太轻松不过。   时空门其实有个特别大的用途。   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东西落在不法分子手中其实会有特别大的危害,说个最小的危害,如果是吴签那种LSP拥有时空门,那全球未成年少女都有莫名其妙怀孕的危险!   带上试卷、领了下午没有课的祝真学、祝晚安、杨文蓉等教师,他开着天涯三号去往多宝岛。   到了多宝岛还是得先转移船去卸货,他给李老古补充了商品,跟他合计了一下订单,没问题后他准备离开。   李老古对他是感恩戴德,因为王忆帮他办起这个门市部,让他这里天天高朋满座,说一句门庭若市毫不夸张。   所以看到王忆送了货就走,李老古特意挽留他歇歇:“我用你给我的那些假红珊瑚,雕刻了不少小玩意儿,你坐下喝着茶看看?”   王忆说道:“不用看了,你装箱子我带回去,回头送去沪都卖掉。沪都有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一个能卖上几块十几块,能给咱生活搞点小补贴。”   旁边李家庄的社员便笑道:“你王老师做那么多的大买卖,还看得上几块十几块的小钱?”   王忆认真说:“这可不是小钱,而且咱们渔民过日子不都是一分一毛的攒钱吗?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呀!”   李老古问道:“那还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我没啥本事,不过你要是需要我帮忙那我肯定能办!”   王忆想了想说道:“嘿,还真有个忙要你帮帮我,老古叔你领着我在你们多宝岛转转吧。”   “是这样的,我们社队企业刚买了打井机,有能力给各家岛屿打水井了,当然要打水井得有水脉才行,你领着我走走看看,我找一下你们岛上的水脉。”   这事属于搂草打兔子了。   本来他就要挨个村庄岛屿转转看,以此做自己找到水脉的理由,今天正好来多宝小学听课,那就在多宝岛转转看看。   他还像模像样的拿出一个本子,准备在上面登记。   李老古诧异的问:“你们生产队还有打井机?就是打水井的机器?可以给我们岛上打水井吗?”   王忆说道:“对。”   李老古猛的一拍巴掌:“这是真的假的呀?我草,王老师,你还会打井?还要给我们生产队打井?”   他门市部院子里不少人在晒太阳、听收音机,听见他们的话后一个老汉说道:“打井?我前天才听人说,你们天涯岛自己打了一口井,这事是真的?”   其他人顾不上听广播了,纷纷加入讨论中:   “王老师,你们队里真能自己打井?好家伙,这可是大能耐呀!”   “你们队里真是啥也能干,竟然能自己打井?那你们打出来的水井有水吗?”   “哎哟,你们天涯岛厉害了,要是岛上有水脉可以多打几口井,这家伙可好了!”   淡水问题一直是外岛的头等大事。   岛屿能不能养人,就看有没有淡水。   因为海洋广袤,岛上不能种粮食不怕,可以捕捞鱼虾蟹和海藻海草,一是卖了能换粮食二是可以自己吃填饱肚子。   但淡水这问题没法自己办,岛上没有淡水那就活不了人,毕竟全靠摇橹去外队打水不靠谱。   毕竟哪个岛上的淡水都不足,谁愿意让外人来打水?   所以天涯岛生产队能自己找水脉、自己打水井这可是太牛了。   哪怕在22年都很牛。   王忆想打口井还得先找地质勘查队、再找打井队才能解决这事。   这样老汉们对天涯岛自己能打井这回事感到震惊,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们围着王忆进行询问,王忆客气的说一句‘我本事不大只能找到清晰简单的水脉’然后就出门而去。   没必要玩人前显圣的把戏,能帮这些村庄、这些渔家人解决个吃水问题那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几个老师也在这里呢。   他能糊弄这些老汉却很难糊弄教师们,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现在下午还没有上课,王忆安排教师们先行去多宝小学。   外校教师来听课,不是简单的找了学校进去就行了,得跟人家的校长领导打招呼、进行接洽。   多宝小学校长姓彭,叫彭培傲绰号膨油条,名声不太好,王忆不愿意跟他打招呼,就让祝真学去跟他打招呼。   祝真学名气大、资历深,反而更适合代表天涯小学跟外面的公家人物接洽。   这样王忆便跟随着李老古在岛上三个队里转了转。   一边看他一边绘制简单地图。   面色肃穆、笔耕不辍,看起来很忙碌很专业的样子。   李老古给他一个有用的建议:“王老师,你去县里图书馆借一本地图册吧,那里有挨个岛屿的地图册,都是国家整理出来的,又清晰又准确。”   王忆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那行了。   借一本地图册回头在22年复印一波,就说在学校印刷机上复印的,这样不就方便了?   他们溜达着,李岩京也来了。   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的迎接向王忆:“王老师,你终于来听我的课了,我是天天望眼欲穿呀!”   王忆说道:“我早就想过来听听你讲课,跟你学习一下,但我一天天的也是听忙碌的,所以一直未能过来一趟。”   他已经把岛屿大概转过了,便跟李老古告别,跟着李岩京去多宝小学。   多宝小学人多学校大。   他们岛屿也大,农田多、水井多,三个村庄合计起来人口也多。   跟天涯岛的校舍一样,他们学校也是海草房,位于李家庄旁边,背靠全岛屿最肥硕的一片农田,前面则是一片平整细腻的沙滩。   外岛的小学都挺美的,主要就是环境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说起来多宝岛祖上是阔过的,这是外岛最早的几座有住户的岛屿之一,岛上学校不是什么部队营房或者祠堂改的,它是李家曾经的家族长李天德主持着修建起来的学堂。   路上李岩京给王忆介绍了他们学校的历史。   多宝小学创建于1918年,当时新文化运动在中华大地上如火如荼,李天德是晚清秀才,是李家的家族长、是多宝岛上的地主,有财力也有能力。   他有文化,注重后代教育,所以最早做了岛上的私塾先生,后来民国了,县政府说他是文明士绅,让他担任现在的长龙公社曾经的长龙乡乡长。   李秀才此人是真的有几把刷子,他虽然装了一肚子《四书》《五经》、学了一脑袋的之乎者也,却对现代化教育接受得很快。   在他的倡议和组织下,多宝岛上建起了真正的学校,最早是只有两座校舍,一座是学堂,一座是教员办公室和宿舍。   学堂位于岛屿东方,取全岛最肥硕的土地和海边沙滩之间的区域,本意是让学生们可以学习也可以近距离接触农活——   对封建社会的农村地主而言,他们一旦有文化了,便向往耕读传家、半耕半读的生活。   起初校舍是正房八间,虽然是海草房但相对来说高大巍峨,房梁都是双层的,里面有立柱,这曾经是外岛一景。   李岩京骄傲的说道:“我家里都是读书人,我爷爷就是在这学堂念的书,我小的时候,他就给我经常朗诵他们当时上学时候学的课文。”   “咳咳,”他咳嗽一声摇头晃脑的说道,“秋风起,天渐凉。暑假满,进学堂……”   说话之间他们到了学校。   现在多宝小学已经扩建了,八间教室被隔成了三个班级,另外还盖起了耳房,另外两个班级就在这两个房间里。   学校跟天涯小学一样没有围墙,只有一排排的大杨树,十多米高的大杨树。   冬天到了,杨树树叶掉光了,只剩下繁茂的树枝,海风一吹这些树枝摇晃摩梭发出‘沙沙’声。   这是旧时光的声音。   此时下午快要上课了,学生们在沙滩上奔跑打闹,人很多,王忆很怀疑这五间教室能容纳下这么些人。   很快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他也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上课时间到,一名老校工拿着个铁铃铛出来摇晃。   在叮叮当当的脆响中学生们分为两半,一半潮水似的涌进教室,还有一半在沙滩上玩耍。   多宝岛上的孩子并没有全部入学,虽然早在前年也就是1980年,国家就颁发了《关于普及小学教育若干问题的决定》,要求全国各地普及小学教育,让育龄儿童必须得上学。   但这政策执行的并不好。   国家的意思是,小学教育是整个教育的基础,要提高教育质量,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必须从小学抓起。   这点没错,问题是念书是花钱花劳力的事!   国家也明白这事,所以当时就说这事不能搞一刀切,不能说强行把育龄儿童塞进学校来。   要普及小学教育得根据各地区经济、文化基础和其他条件的不同,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进行分区规划,提出不同要求,分期分批予以实现。   而且现在不是义务教育,要念书要交学杂费的。   这方面国家在《决定》中也讲明了。   说在我们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经济不发达的大国,普及小学教育不可能完全由国家包下来,必须坚持“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以国家办学为主体,充分调动社队集体、厂矿企业等方面办学的积极性。   这就是现在外岛小学众多且多数跟社队集体有关联的原因,国家现在鼓励群众自筹经费办学。   所以一个学校办的好不好,主要看生产队有没有钱。   天涯岛以前没钱,那学校就办的垃圾;现在有钱又有人,学生们全体入学还能好吃好喝好穿着,学校当然办得好,学生也学的好。   目前来说,恐怕全县所有小学只有天涯小学一座完成了全生产队符合学龄的儿童全数入学的壮举。   多宝岛还有好些学生没有入学呢。   这种情况下便制造出一个问题,学龄不统一。   按理说孩子到了七八岁要上学,但家里没钱这怎么办?或者家长鼠目寸光不愿意培养学生怎么办?   那只能是让学生先不去上学,等家里条件好了、家长经过生产队干部说教后醒悟了再把孩子送去上学。   这样很多一年级学生其实是十几岁才来。   李岩京教一年级,他的班级里便有好几个大孩子。   这些大孩子很调皮捣蛋,上课了还在打闹,其中有两个竟然在教室门口摔跤,引得其他孩子纷纷喊:   “加油、加油!岩标加油!”   “庆宝加油、庆宝加油!”   李岩京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红了。   王忆就在他身边、他很尊敬的祝真学老师等同志就在门口,然后他的学生们却在上课时间不进教室,这真是太伤人了。   打人不打脸。   这些学生现在是撕扯着他的脸一个劲的抽。   李岩京生气的上去分开学生。   可他身材瘦小,都有点奈何不了那个叫李庆宝的少年,他努力想把两人分开却屡次被连推带撞了几个趔趄。   学生们便哄笑起来,有些学生为了吸引同学的注意,刻意笑的前仰后翻。   李岩京愤怒的叫道:“都给我站好!要上课了,赶紧给我进教室去!”   他又是羞愧又是生气,嘴唇哆嗦、声音也哆嗦。   学生们多数还是胆小,看到老师发火便拥挤着进教室。   但还有几个无动于衷的,打架的两个学生还在激战正酣。   李岩京没辙,只好说:“李庆宝、李岩标,我放学以后要去你们家里做家访!我要把你们今天打架的事说给你们爸妈听!”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威慑力,两人只好分开。   李庆宝不把李岩京放在眼里,说:“你去就去,我家门天天开着,你可以天天去。”   祝真学背着手慢慢的走到了少年的跟前。   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凝练出了老教员独有的威严和杀气,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少年们噤若寒蝉老老实实进屋了。   李庆宝也服帖了,从身边同学手中拿过自己的棉袄穿上,慢慢悠悠走进教室。   王忆冲他的背影笑。   笑的慈眉善目。   这个学生还挺大佬,打架之前让人帮自己拿着外套,打完架披上外套——把自己当许恒大了啊?   李岩京这边一下子丧气了。   他羡慕的看了眼祝真学,垂下头走起路来有气无力。   王忆上去拉住他肩膀把他拉直了,说:“你背上背着你的名字呢,任何时候你都要挺胸抬头,让你的名字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行了,进去上课!”   李岩京把他当大哥——道义上的大哥不是亲属中的大哥,所以他跟告状一样说:“我咋上课?王老师,他们就这样,我、我年纪大可辈分小,这班里好几个我的长辈,他们总是欺负我。”   王忆一听笑了。   李岩京这小子还是个孩子呀!   这番话说的可太有孩子气了!   王忆问道:“岩字辈儿是个小辈儿?那李岩松他们兄弟怎么挺横的?”   李岩京说:“岩字辈儿不小,是我们李家的大辈儿,可我娘是丁家人,她辈分儿小,我在丁家那边走的是她的辈分儿,这样班里有几个丁家学生的辈分儿比我大……”   “课堂上你最大!”祝真学打断他的话,“哪怕县里领导来听你的课,也是你最大!”   这话安慰了李岩京,或者说让他受到了鼓励,他便昂头挺胸的走进了教室。   王忆等教室去后面坐下准备听课。   教室里听安静的,李岩京放下课本、点名册和粉笔盒——   这年头老师跟粉笔是搭配的,粉笔不放在教室防止被学生乱拿,而是给教师们定额发放,所以教师们不能乱用粉笔。   有的教师写字多、力气大,粉笔用的多,这样到了月底还要找同事借粉笔呢。   课堂是两间半的屋子,课桌一共有四列,跟天涯小学不一样这里都是木课桌,但已经破破烂烂,可能用了几十年。   李岩京放下教具后说道:“上课!”   一个学生站起来喊:“起立——”   有学生没有站起来。   学生们断断续续的喊‘老师好’,李岩京低着头没看他们,说道:“坐下。”   学生们又要坐下。   王忆忍无可忍了,猛然站起来说道:“都别动弹!”   正要坐下的学生们一愣,有的已经坐下了,听到王忆的话后迟疑了一下又站起来。   他们不认识王忆,可是却知道这个老师不好对付。   因为这个老师头发短而光亮,身材修长、肌肉结实,穿衣干净整齐、脚上鞋子竟然是皮鞋。   他们知道能这么打扮的在城里也是干部。   王忆看向几个坐着的学生,指着一个问道:“老师喊了上课,你为什么还坐着?”   男学生有些惶恐但也很得意的说:“我不用站起来,论辈分京儿还得叫我姥爷!他娘要叫我小叔的,真的!”   王忆笑了起来。   这学生也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王老师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王状元做了错事然后看到王忆笑,肯定会以最快速度下跪。   王忆过去低声对李岩京说道:“李老师,本来我是想要安静的听完你一堂课之后,再提一些建议,关于课堂纪律、关于讲课技巧、关于教学理念方面的建议。”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今天过来不该给你提建议,我应该帮你来修正这个课堂纪律!”   李岩京听到这话简直热泪盈眶。   大哥要给我出头了!   他赶忙大声说:“好的,王老师,你赶紧帮我修正课堂纪律吧,他们一点不尊重我这个老师!”   王忆听到这话都晕了。   李岩京这教师真是不称职。   想想也是,他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些上过师范学院然后又有老教师提携的大学生教师,他是个初中没念完的青年,然后学校缺民办教师就让他赶鸭子上架了。   王忆这话是小声说给李岩京听的,本意是维持李岩京的颜面——不能让学生听到这话,让他们意识到自家老师从外面找援军给自己撑面子。   结果李岩京这边是自揭其短,或者说他觉得这事很有面子,还大声的重复了王忆的话。   很像是小弟在社会上被欺负后看到大哥来了,赶紧把大哥拉出来给自己壮声势和报仇!   王忆回头扫了眼学生们,说道:“这样改变咱们的计划,这节课我来讲课,你去听课。”   祝真学听到后立马走上来压低声音说:“这不是咱们学校,这学校有领导有老教师。而且他们彭校长对咱们不是很欢迎,我刚才跟他——算了,王老师,总之咱们是过来听课的。”   他又奇怪的问李岩京:“李老师,你这里怎么回事?学生们给你捣乱,你管不了学校其他老师还有校长呢?你们领导怎么不给你撑架子?”   李岩京悲催的说:“祝老师,你是有所不知,我这老师当的憋屈,因为我们校长看不起我,他不想要我这样没文化的民办教师。”   “但我们村长在学校里能说上话,他去年让我来当教师,说是想要培养我、想要给我们李家庄培养个好教师。”   “去年我一开始接的是四年级,可四年级里好几个是我的玩伴——我们都差不多的年纪,他们哪能听我管教?然后他们老是捣乱,我管不了四年级,这个学期彭校长就叫我来教一年级了。”   “结果一年级的也不好教,他们都在四五年级有哥哥姐姐,然后他们就仗着哥哥姐姐的不把我这个教师放在眼里……”   听到这里王忆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说:“他们是仗着你们彭校长才不把你放在眼里的。”   “行了,我明白了,你成了校园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是有人看你好拿捏,故意来拿捏你呢!”   祝真学点点头。   他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多宝小学涉及到的权力斗争以及李岩京这个牺牲品的身份。   王忆决定给李岩京主持公道。   这小老弟对自己是很尊敬的,把自己当大哥。   既然如此,那自己这个大哥就得罩着人家了。   他走上讲台握紧拳头一拳怼在讲桌上。   老讲桌抖了三抖,震出来一些粉笔灰和灰尘。   王忆的目光从学生们身上徐徐扫过,说道:“你们记住了,今天打你们的叫王忆,天涯小学的王老师!”   “所以今晚你们回家告状的时候一定要跟家长说清楚了,打你们的是王忆!” 第430章 教鞭在手跟我走   学生们噤若寒蝉。   联系王忆刚才那句杀气腾腾的话,他们知道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因为这次王忆的笑容已经很变态了。   他指向先前自称是‘京儿姥爷’的学生,二话不说一把撕扯起来,抬拳就把人又给怼的坐下了!   学生惨叫要哭。   王忆厉声道:“闭嘴!”   学生的惨叫声响了一半戛然而止,抬头惊恐的看着他。   王忆冷森森的看着他问道:“你知道课堂纪律吧?”   全班学生都在恐慌。   有学生下意识的说道:“知道、知道!”   他们都听说过天涯小学王老师这个称呼。   不说平日里大人的闲谈,就说上次多宝岛三个村庄打械斗,那事可是王忆跟王向红摆平的,队里不论老少都清楚当时情形!   这学生更是惶恐的说道:“王老师,我知道。”   王忆板着脸说:“好,你知道刚才还不站起来问候老师,这是故意犯错误?”   “不、不是,王老师,我我我是京儿的姥爷啊!”那学生带着哭腔解释道。   王忆伸手摁在桌子上往前倾斜身子看向学生,问道:“现在老师提问你,你怎么还是一直坐着而不站起来?这次是故意犯错误吧?”   “要不然,你是我姥爷?”   学生下意识低头,猛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站起来。   已经晚了。   王忆大踏步下去一把将学生拽起来,直接从课桌后面给拽了出来。   拽的他是嗷嗷惨叫、放声大哭!   这学生在82年同龄人里不矮,奈何王忆更高,而且现在他可以说一声健壮如牛。   所以他一把将学生给拽了出来,然后冲李岩京招招手说:“过来!你这教师怎么当的?学生在你课堂上不遵守秩序,你就这么纵容他们?”   “惯子如杀子!同样,你娇惯学生不是在爱护他们,是在害他们!”   李岩京乖乖走过去,心里暗暗叫苦:我哪里是娇惯他们?我是怕打不过他们丢脸呀!   被学生骑脸输出这种事还能当看不见而过去,要是让学生给打了那他这教师真是没法干了!   王忆对他说:“学生闹事、不听话,那你要教导他,怎么教导呢?孔子曰,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揍他!”   李岩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如今有王忆给他撑腰,他这口气喷薄欲出,当场握紧了拳头!   然后他思考了一下,说道:“王老师,我觉得教育学生应当以‘教’为主,要先跟他们讲道理才对,他们不听话、不听劝,然后才能揍他们!”   王忆问道:“那你之前跟他们讲过道里没有?”   李岩京颇为沮丧的说:“嗯,讲过。”   王忆问道:“那他们听你的劝吗?”   李岩京摇摇头说:“不听。”   王忆顿时厉声说道:“那你还跟他们浪费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管三七二十一,部队讲军令如山、纪律如铁,对我们当教师的来说,这课堂纪律更是重中之重!”   “你记住了,以后不管带几年级、带多少学生,第一步都要把课堂纪律给搞好了!”   “没有纪律,这怎么上课?”   李岩京不说话了,回头就给学生当胸一拳!   这轻飘飘的一拳直接把学生给捶的倒退三步!   学生很聪明,挨揍之后赶紧配合老师的表演——可不能让王忆动手,王忆刚才一拳搓的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王忆又指向另一个没站起来的学生问道:“你……”   就吐出一个字来,这学生跟过了电一样‘嗖’的站了起来,其他本来没起立的学生也赶紧站起来了。   王忆不废话,对李岩京说:“去,挨个揍一遍!”   教师的威严是怎么来的?   绝不是打出来的!   但恐惧是可以打出来的。   王忆让李岩京去打这些学生并不是要帮助他在学生心目中建立起恐惧之情。   他是想让李岩京出一口气。   李岩京不废话,有人给他出头,那他上去就开打。   一人挫了一拳,学生们被挫的不疼不痒但噤若寒蝉。   他们害怕王忆。   王忆板着脸走向李庆宝。   李庆宝使劲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还算结实的身子开始哆嗦起来。   王忆问他道:“刚才上课铃响了,你为什么跟同学堵在门口打闹?是不是故意破坏课堂纪律?”   李庆宝惶恐的说道:“王老师,不是、不是,是岩标笑话我,他笑话我棉袄破了。”   初冬已至。   寒风簌簌。   外岛渔家多数人家日子不好过,没有能御寒的厚单衣也没有毛衣毛裤,所以就早早穿上了棉袄。   他们棉袄都是旧的、都是从长辈或者哥姐手里接过的破衣烂衫,有的甚至是叔伯父亲少时穿过的东西,全有补丁,有的连补丁都补不住了,布料已经老化破碎,这种破洞缺口没法缝补,一旦缝补用线一勒,那破洞会更大。   王忆看向他身上的棉袄。   破的确实挺厉害。   另一个参与打架的学生李岩标急忙站起来说:“王老师他瞎说,是他先叫我外号的!”   李庆宝争辩道:“你那外号又不是我起的,别人能叫我不能叫?”   王忆一听这里面是一团烂账。   那就别问了,直接打吧!   他将李庆宝拎出来。   刚才这小子表现的很大谱就跟许恒大似的,他很希望这小子能桀骜的反抗一下子,自己好有理由施展辣手给这些小东西们留下点深刻印象。   结果李庆宝表现的很没种,被他拎出来后吓得瑟瑟发抖,李岩标那边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毕竟是一年级的小孩!   或许他们年纪已经有十来岁了,但十来岁的还是孩子,他们听说过王忆的赫赫凶名,连村里的大人提起他来都满脸敬畏,何况自己这些孩子?   王忆见此便没劲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李岩京,问道:“就这样的一群小学生,你竟然拾掇不了他们?竟然让他们在你面前耍横?”   李岩京抬头看着他弱弱的说:“王老师,我跟你不能比……”   “能比!”王忆坚定的说,“行了,课堂纪律我帮你先强调到这里,你继续讲课!”   “记住了,以后再有人敢违背课堂纪律、破坏教学秩序,那你不用犹豫,直接揍他们!揍到他们听话!”   李岩京没有被他的话所鼓动,而是露出纠结的表情。   王忆皱眉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李岩京把他拉到门外去,实实在在的说:“王老师我不会打架,我怕我打他们,他们会还手,到时候他们再把我给打了,你说我这教师还怎么当?我到时候丢脸的都没法留在我们多宝岛了!”   王忆看看他瘦巴巴的身板。   一时之间还挺体谅他的。   两人第一次在县一中宿舍见面的时候,他就以为李岩京是个初中生,是学校安排他来通知教师们干啥的。   李岩京接受着他目光的扫视。   站的笔挺、双手贴在裤缝上,就跟个正在接受首长接见的红小鬼一样。   王忆看着他这幅老老实实的样子摇摇头:“你主要是缺乏自信,这样,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我,我给你办了,所以我就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底气,以后你不管干什么,都多一点自信!”   李岩京惊喜的问:“啊?真的?”   王忆说道:“真的,进去讲课吧,等这节课结束我跟你商量个事。”   李岩京这下子腰杆挺直了,龙行虎步上讲台,拿起课本开始讲课、开始领着学生复习上半学期的功课。   随着时间流逝,王忆听着李岩京讲解知识点,然后逐渐的对他高看了两眼。   他们李家庄安排他来当教师是有原因的。   王忆刚才听了李岩京介绍他来当教师的经过,猜测这所学校涉及三个生产队之间的权势斗争。   多宝小学的彭校长他大概了解,这人是岛上大王家的女婿,所以他当了多宝小学校长,代表大王家掌控了这所小学。   而这小学是李家庄的先人所创建的,李家庄自然不愿意,便安排他们的子弟进来当教师,他们的村长要夺回学校的控制权。   这样李岩京就是一个好选择了:   这小子老实懦弱好掌控!   但随着王忆听李岩京讲课,他发现自己猜测不一定对,李岩京是很会讲课的,而且很有耐心。   他讲课的时候态度非常认真、对教学工作是充满热情的。   李家庄推荐他当民办教师,恐怕是认为他的教学能力很强,以后可以成为优秀教师进而争夺下学校的掌控权。   想来也是。   李家庄村长要想让李家子弟重掌学校大权那肯定得派一个精兵强将来挂帅!   这样王忆的心思就更活泛了……   一堂课讲完。   老校工摇晃着铁铃铛从教室外走过,几个教室先后响起‘起立’、‘老师再见’和吵闹声。   一年级是最后下课的。   李岩京有些恋恋不舍的盖上课本:这是他踏上讲台后,有史以来教过的最过瘾的一堂课。   学生们特别听话,不但没人扬言要揍他,等他提问的时候还纷纷举手抢答!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李岩京叹了口气,说道:“下课。”   班长赶紧站起来说:“起立!”   板凳‘嗤啦嗤啦’的摩擦着地面,学生们争先恐后站起来、扯着嗓子喊:“老师再见!”   李岩京说道:“同学们再见。”   他郑重的点点头,然后冲王忆习惯性的露出个弱弱的笑容。   王忆鼓掌。   祝真学等人也鼓掌。   杨文蓉跟李岩京一样教小学一年级语文课,她笑道:“李老师你讲课水平挺高的,教的真不错。”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笑道:“还好吧,我爷爷曾经当过教书先生,小时候我爹娘出海就让他带我,他便把我放在教室角落里让我听课。”   “不过他没的早,后来我家里条件不好,也没能多念几年书、多上几年学,多长长本事。”   王忆说道:“没事,教师在职的情况下一样可以进修学习。”   李岩京有些怅然的说:“我估计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王忆说道:“肯定有,我是校长,这方面我说的算,以后有这样的机会,我就推荐你去继续深造。”   李岩京笑道:“可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啊。”   王忆也笑了起来:“可你能够去我们学校当老师啊。”   一听这话,李岩京顿时呆住了。   祝真学、祝晚安和杨文蓉也不是特别能确定他的意思。   王忆拍拍李岩京的肩膀说道:“你们彭校长故意欺压你,所以你的课堂纪律才好不了。”   “那么咱们不受这个鸟气了,跟我去天涯岛当老师,反正都是民办教师,在哪里当不是当?”   “甚至在我们天涯岛当还更有可能转为公办教师——我们队里现在就有三名公办教师了,其中徐老师和孙老师便是由民办教师转为了公办教师!”   “不是!”李岩京急忙说,“啥教师不要紧,民办教师也是教师,主要是你、王老师,你真要领我走?!你真要让我去你们那当老师?真的啊!”   王忆说道:“真的,你今天下午就去收拾东西,我去跟你们彭校长说,然后明天礼拜四,我跟县里打申请报告,你去我们学校当老师!”   这年头民办教师的调动很简单。   因为他们没有正式编制,管理相对公办教师来说很松散,基本上只要学校之间、生产队之间互相有意,那就可以聘用一名民办教师或者调动一名民办教师。   多宝小学这边的校长显然不喜欢李岩京,这样王忆主动要求把他调到天涯小学,这位校长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但李岩京这会却患得患失。   他先是激动的握住王忆的手连连问‘是不是真的’,屡次得到确定回应后他又惶恐的问:“要是我们彭校长不让我走呢?”   听到这话几个教师便笑了起来。   这孩子还很单纯。   李岩京没有成年,真就是个孩子!   王忆从这点上看到了他的可塑性。   他想要带走李岩京是一拍脑袋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却是经过全面考虑之后做出的。   首先是天涯小学缺人。   特别是杨文蓉明年要参加高考要去念大学,学校缺一个一年级的老师,李岩京可以顶上空缺。   其次是根据王忆的了解,国家从82年开始会越来越重视教育,普及小学教育已经提上日程,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滚滚向前,用不了几年就会普及小学教育。   而普及小学教育涉及到学制问题,国家准备把中小学学制改为九年制。   今年国家下发的《关于中小学教育工作的若干建议》中说,今后一段时期,小学学制可以五年制与六年制并存,城市小学可以先试行六年制,农村小学学制暂时不动。   国家明文规定做出要求:   经济比较发达、教育基础较好的省市,应在一九八五年前普及小学教育,其他省市一般应在一九九零年前基本普及,至于极少数经济特别困难、山高林深、人口稀少的地区,普及期限还可延长一些。   外岛长龙公社这边有些贫困,但翁洲可不贫困,江南省更不贫困——实际上江南省就是‘经济比较发达、教育基础比较好的省市’。   所以他们用不了两年就要实行六年制教学了。   确切来说,江南省最终在1984年进行了小学学制改革,所以王忆才敢今年让全体学生留级一年打打基础。   到了明年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明年留级的小学的学生到了84年还得继续念小学,念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六年级。   一旦多出一个年级,天涯小学又得需要一波教师。   王忆作为校长需要未雨绸缪。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王忆发现李岩京是自己的迷弟,他把自己当大哥,甚至是崇拜自己。   这种迷弟当然要好好培养!   特别是他还发现李岩京对教学工作很有热情也很擅长搞教学工作,这样就更要培养了。   如果可以他都想把李岩京培养成自己在学校的接班人,以后自己接王向红的班,那就让他接自己的班。   这样学校还是在他的掌控中。   他做出决定后便去找彭校长了。   彭校长全名叫彭培傲,绰号膨油条,本身是个能耐人,六十年代的大学生,绝对的知识分子。   但后来他成了知青,来到了长龙公社,因为有文化当时在公社干文书。   结果这人年轻、荷尔蒙分泌的旺盛,又看了几本禁书,然后平生所好就是钻老婆门子。   当时大王家有个闺女嫁到了公社去,长相很漂亮、身段挺妖娆,唯独皮肤黑一些,彭培傲便看上了她,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黑珍珠。   这事想想就知道。   一个从小到大被渔网缠身、接触的都是开口草泥马闭口草泥美的粗鲁渔民的年轻女性突然碰到了一位把自己叫做‘黑珍珠’的知识青年,她能扛得住勾搭吗?   压根扛不住!   然后两人开始偷偷的干柴烈火。   当时是大集体时代,老百姓磨洋工,不到上工时间不起床不去上工,这样早上就成了干柴烈火的好时机。   黑珍珠家里给公社养驴,黑珍珠的男人懒,就让她去早上放驴吃草,结果有一天早晨天还不亮黑珍珠起床牵驴出去了。   以往她都是带着驴去公社后勤,通过彭培傲的关系让驴吃公社的干草吃个饱,他们俩也干柴烈火个饱。   结果那天驴没栓好,吃饱跑回家了,黑珍珠的男人睡觉醒来听见驴打响鼻的声音。起身去看,发现驴回来了,老婆没回来。   这样他就顺着驴蹄子印去找老婆,找到公社后勤推开门——好家伙,他老婆正在柴堆里我爱一条柴呢!   黑珍珠的男人是个狠人,回家拿刀就要回来砍人,但他有狠劲没脑子,等他来回这一耽搁,彭培傲拉着黑珍珠跑了!   他们俩走投无路,黑珍珠一合计,索性带着干柴回老家躲起来。   黑珍珠老家爹娘亲戚一合计,这条干柴可是大学生呢,以后回城就是干部,自家闺女跟他要是成了那不就等于干部媳妇了吗?   于是他们就把两人给藏了起来,而黑珍珠的原男人戴着绿帽子打上门来被打了一顿,他一怒之下去县里告状,县里查来查去没查到彭培傲倒是查到了彭培傲留下的日记。   他们读了日记,然后有一句话流露出来:都说我们男人的牛子臭,可我看着黑珍珠吃的就挺香,就像是在吃油条。   从那之后,彭培傲便多了个外号叫膨油条……   再后来事情不了了之。   因为那年代外岛之间还不流行扯结婚证,黑珍珠和绿帽子就没扯证,黑珍珠家里倒打一耙说绿帽子把他们家闺女给骗走的。   事情一顿扯皮,最终油条和吃油条的成了一对。   再往后知青回城,膨油条因为作风问题回不去,但他终究是有文化有真材实料的,留在岛上当了教师,慢慢的成为了校长。   王忆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井台旁边用舀子往水桶里舀水。   这年头外岛肯定通不了自来水,像是学校要用水全靠水车,天涯小学是例外,大迷糊天天打水,每天早起把大灶里一天的用水给准备好,非常勤奋。   彭培傲如今年过四十,长的仪表堂堂可惜却脱发。   他看到王忆到来瞅了瞅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的王忆,下意识伸手把脑袋两边的头发往中间抿了抿,让地方好好的去支援中央。   王忆跟他热情握手。   他不好意思的说:“你看我工作繁忙,王老师你们几位同志过来听课,我也没去接待,真是失礼了。”   王忆说道:“没事,咱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用过多在意礼节问题……”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波彩虹屁。   最后王忆先吹不动了,顺势把李岩京的调拨问题给提了出来。   跟他预料的一样。   彭培傲不喜欢李岩京,他知道李家庄安插李岩京进学校的目的,这样王忆这边要把他调过去他自然举双手赞成。   但他不想白白送走李岩京!   他询问王忆能给送点什么东西当弥补,送个教师过来是没必要了,因为他准备从大王家的亲戚里调个油光水亮的小闺女来当新教师。   这样他希望天涯小学能在物质上弥补一下学校或者直接说就是弥补他。   毕竟天涯小学和天涯岛现在有钱又有粮食,他希望自家可以跟着沾点光。   王忆一听这话乐了。   彭校长想桃子吃呢?   他实打实的告诉彭校长:“据我所知,李岩京老师是一位好同志呀,他内心里是想要留在你们学校的,毕竟这里是他的母校,也有他的家、他的亲人。”   “而且他的亲人还希望他在学校里干出一番事业,能够教育出更多的好学生,能够在工作岗位上做触犯成绩!”   “所以你看你要是不舍得放他离开,那我们学校就强人所难了,毕竟君子不多人所好嘛!”   “这样要不然让李岩京老师留下吧,未来我也会向他提供一点帮助,他毕竟是我的小兄弟嘛,如果有什么培训机会、再教育机会、提升学历的机会,我想他帮他一把!”   彭校长一听这话,赶紧改变态度:   行了,你把你小兄弟领走吧,我也不用你弥补他离开所造成的损失了。   李岩京在学校里的最大意义就是以后跟他争权夺利,现在王忆又直接说是他的大哥并且愿意帮助他进步,那这威胁可就大了!   这样还是把人赶紧送走为妙。   王忆带了消息出去。   李岩京期待而懵逼的看着他——小老师多多少少的还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邀请王老师过来听课给自己撑撑腰而已,结果怎么把自己给直接带走了?   早知道那自己就该新学期开始第一天邀请王老师来听课呀!   王忆对他点点头,说:“彭校长放人了,正好马上是期中考试,考试结束你就跟语文组的教师交接一下,我们学校也跟县里申请一下,把你调过去。”   李岩京高兴的顿时一个蹦跶!   有好饭好菜吃了!   有电视可以看了!   最重要的是有大哥可以罩着自己了,看以后还有哪个学生敢欺负自己!   这时候老校工再次摇晃铁铃铛开始上课。   王忆他们是被李岩京邀请来的,但不是只听李岩京一节课,而是要听下午四节课。   多宝小学的教师比天涯小学还要多。   毕竟这学校在历史上一直开设着,校长彭培傲好歹是个有能力的大学生,所以过去多年他们学校办的比天涯小学好的多。   这样多宝小学的下午课程跟上午一样,分成四节课,前两节课是文化课,后面两节课是劳动课。   今天因为有教师来听课,于是下午后面的两节课也被调换成了文化课,第二节 课是数学,他们还要听数学课。   剩下的三节课便正常了,教师在讲台上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学生们在课桌后踊跃积极、认真学习。   课间的时候王忆看见还有年轻教师坐在沙滩上谈天说地,说是谈恋爱吧不大像,因为表情严肃,说是讨论学习吧也不大像,哪有一男一女之类的在沙滩上学习的?   祝晚安对此却是熟门熟路,说道:“他们那是在进行思想工作进步谈话吧?”   “应该有新教师想要入党,而入党要求思想进步,那么老党员就要对他的思想、品行、学习方面进行谈话。”   王忆说道:“哦哦,那我要是想入党,是不是得跟你们谈话?”   祝晚安笑道:“当然了,我们要方方面面的找你谈,熟知你的家事,个人不能对组织保留秘密!”   王忆一听颓了。   我这人没别的,就是有秘密!   四节课听完,学生们放学,然后教师们要加个班,讨论听课后的感想,探讨经验、共同进步。   按照外岛小学的传统,学校还要招待来听课的教师们吃个饭,但多宝小学没有大灶,这样得去彭培傲家里吃饭。   王忆便婉拒了,开船领着教师们回天涯岛正好不会错过晚饭。   他们回到岛上后,队里不少社员在等着他们。   山顶上已经用板材搭建起了一座车间,磨面机、烫画机、弹花机等等都搬了过来。   社员们便在等着王忆教导他们使用弹花机。   天冷了,冬天到了,家家户户得赶紧准备好棉衣棉被,这种情况下弹棉花是当前要务。   弹花机用起来挺简单的,在22年,家用机器几乎都是傻瓜操作了。   像这台弹花机它整体跟一张小床似的,有棉花入口和弹仓,机器工作时,将板结纠缠的棉絮撕扯开均匀的摊在入口上——这机器入口有个称呼,叫喂棉帘。   社员们对此很感兴趣,弹棉花是大型工作现场,这么一台小机器怎么能把板结的棉絮给弹开成松软的棉花呢?   而且天长地久的使用,棉花上是有很多杂质的,不说线头毛发,就说跳蚤虱子尸体便有不少,这些东西被棉花缠绕成小疙瘩还是挺烦人的。   王忆看社员们好奇,便从原理上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棉絮进入弹仓,弹仓里有两个重要配件,一个是诸多锯齿,一个是刺辊,其中刺辊是两对相对旋转且带螺纹的粗轴辊。   这样随着机器工作,锯齿撕扯棉絮,棉絮中被梳理开的棉花丝便逐渐被刺辊带走。   刺辊最终将棉絮进一步分离为单棉丝状态,这时候有些棉纤维上粘附了杂质,而杂质肯定比棉花丝要更重,在刺辊的高速运转作用下,机器产生了离心惯性力。   于是当刺辊滚筒运作的时候,这些杂质就在离心惯性力作用下,沿着滚筒外圆的切线方向,不断抛射出去。   而棉花丝的比重小,离心惯性力也小,又被锯齿钩住,最终团聚起来后便被送入归拢的机器进行处理,这样出来的就是一层层软而柔顺的棉花层了。   社员们是理解不了离心力的。   其实王忆都不是很明白弹花机的工作原理,因为最后的工序还涉及到空气力学,机器里面有一台鼓风机,鼓风机还要给棉花丝一道力进一步让它们合理化蓬松。   所以王忆只能用尽量浅显易懂的话语给社员们进行介绍,社员们听的懵懵懂懂,听完了就一个念头:   “这台机器好牛逼!”   “这是高科技啊!”   一层松软的棉花被送出来,颜色已经发灰发黄,可是触手一摸感觉还挺好,别说板结打结这种情况,就是连虫子尸体之类的小杂物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王忆打开弹仓旁边的一个杂物收集盒子。   里面有草屑有发丝有虫尸等等,乱七八糟,不太美观。   其中虫子中还有能蠕动的!   见此他毛了,说道:“这杀虫力度不够啊,继续全队大除虫,继续全队杀灭寄生虫!” 第431章 热热闹闹小阳春   连夜,队里人就要在这里弹棉花。   这事是要紧急办理。   天会越来越冷。   再过十来天就是小雪了。   得给家里赶紧筹备上棉被棉服了。   王忆将弹花机的使用方法教给了两个女社员,其他社员以家庭为单位去大队委登记,然后按照顺序送来旧棉花絮进行弹制翻新。   事情有条不紊的展开。   王向红还笑着跟王忆说:“难怪你要往咱队里引进人才,咱队里现在人手真是快不够用了。”   王忆说道:“对,队长你看着吧,过不了多少年,人才就要变成最珍贵的资源啦。咱们队里有先发优势,现在解决了吃饱肚子的问题,那就应该赶紧抢人才。”   “说起这事来,我又给咱队里学校招收了一位教师,是多宝岛的李岩京。”   王向红眯着眼睛想了想:“李岩京?李庆涛家的三小子?是不是又矮又瘦?他爷爷当过咱外岛最早的教书先生,是个好后生。”   王忆说道:“对,就是他。然后队长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咱们学校得把教员的工分给提一提,都按照强劳力办。”   这事不是他的主意,是国家规定。   王忆也是看了报纸新闻才知道,从之前动乱时代开始,小学教师平均工资居于全国各行业之末,中学教师是倒数第二……   然后国家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法通报提了这件事,说这是极不合理的,必须要切实改革中小学教师工资制度,适当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   那怎么提升呢?   最好的办法是工资制度改革,但这事是国家大事,没那么轻易就能改变,所以政府便建议当地的单位应当给予教师一些临时补贴。   与此同时,中小学要开始实行教龄津贴制度,以鼓励教师终生从事教育事业。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   八十年代初国内中小学民办教师比重很大,待遇也很低,队伍极不稳定,因为多数是民办教师。   民办教师们工资待遇跟公办教师不一样,福利待遇更差的远,他们必须得有额外收入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家里。   现在没有课外补习,所谓的额外收入就只能是种田捕鱼了,像秋渭水在公社小学的好朋友崔红老师家里条件比较好,她家杀猪。   有教师家里杀猪也有教师家里开饭馆、开门市部之类,碰到改革开放社会经济大发展,很多民办教师遭遇了收入倒挂的情况:   在学校里收入不了几个钱,而家里的小买卖小生意却赚大钱,这种情况下有些民办教师干着干着就不干了,回家继承家产了。   说句夸张点的话,这年头民办教师真的是用爱发展。   王忆给教师们争取工分待遇,王向红没什么意见。   以前工分是队里人的命根子,干一年到头就靠这一年赚的工分来换粮食换钱了。   而队集体产出是有数的,有外人多拿了工分,那队里社员就得少吃一口粮食。   如今队里有社队企业源源不断进钱,而且所有项目合计起来收入颇为夸张,单单是大众餐厅自己一天就可以给每个社员赚上一块两块的分红:   天气冷了,火锅开始横扫全县,连市里和周围县城的人都来吃饭。   一天下来大众餐厅扣除成本算一算净收入能有两三千块!   当然收入这么高主要原因是成本都被王忆自己给摊掉了,餐厅用的调料、油料和锅底之类的高价东西都是他从22年带过来的。   王向红点点头,又有些迟疑:“我说过,学校里是你说的算,这个工分咱们也不是给不起,但问题是王老师,咱们也得考虑一个社会影响。”   “你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么一件事——全外岛各家公社给教师们的工分定的都比较少,除非是有名声的老教师,否则不给强劳力的工分。”   “这样一来的话,咱们队里的教师都给强劳力的工分,而且不管公办的还是民办的都拿这个工分,事情传出去后,那其他学校的民办教师会不会用咱当榜样去找他们学校的麻烦?”   “如此一来,这算不算把咱们队给架在火上烤?”   公办教师没有工分,民办教师才有工分。   因为民办教师没有工资,只有补贴,而补贴是很低的,所以像李岩京、毛海超这些民办教师的家庭情况依然贫苦。   当然如果教师像王忆一样是大学生那有另算,大学生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的编制,待遇不一样。   而正常来说别说大学生了,就是中专生毕业后当教师也是公办教师而不会是民办教师。   国家现在正在逐步减少民办教师比例,每年安排一定的专用劳动指标,经过严格考核,将合格的民办教师分期分批转为公办教师。   另外,现在国家还要求师范院校每年都要招收一部分民办教师,提高他们的专业技能水平,让他们成为学校的教育骨干,以此来转为公办教师。   王忆下午跟彭培傲聊过这个,他说天涯小学要是有培养机会会让给李岩京,让他去学习、去进修。   一旦进修合格,民办教师就等于一只脚踏入公办教师的门口了。   不过这种机会挺少的,各家小学要分指标,天涯小学这种偏僻落后的学校以前压根分不到指标。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学校成绩好,明年肯定会有教师进修指标。   王忆准备给秋渭水。   当然这事还得看具体情况。   他跟秋渭水现在挺不愿意分开的,大冷的天两人喜欢一起钻被窝,别看秋渭水每次钻完了都要批评他一顿,其实钻起来她比王忆还积极。   王忆听过王向红的话后,去办公桌上拿出一份县里发来的通知。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向通知,王忆指向其中一段,他慢慢的念道:   “国家给予民办教师的补助费应全部直接发给本人,同时,社队应按全劳力给他们记工分,切实执行男女同工同酬的原则。社队不要向民办教师派农活,也不应给他们分包产田……”   他看看上头的红头文件,说道:“噢,国家现在对民办教师们还有这样的好待遇?好,好!”   “有了国家明文规定,那这事就没问题了,所有教师都给转为强劳力的工分!”   “不过这个文件还得给其他生产队的干部和学校的领导们看看,别让他们再给咱们上眼药,就跟这次印考卷的事一样,有些人是干活真不行,恶心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考卷这件事。   王忆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有主意了。   但是得调查出是谁发动的这件事。   得有的放矢。   后面两三天就开始要准备期中考试了。   11号继续印刷卷子。   一摞摞试卷从天涯小学发到了长龙公社的各家小学里。   然后12号和13号两天考试。   这两天生产队里和学校里都很忙,对于生产队来说是第一波带鱼汛来了,队里要集体突击捕捞带鱼。   对于学校自然是学生考试、老师阅卷。   这样等到14号是礼拜天,老师们再把13号高年级考试的试卷批阅出来,然后成绩便出来了。   负责阅卷的老师是王忆牵头,秋渭水、祝真学、祝晚安、杨文蓉、黄有功、徐横做主力,孙征南则带着大迷糊和漏勺等人杀猪。   晚上吃猪肉大餐!   学校五头猪要杀两头,庆祝期中考试结束,另外生产队的队集体猪圈里也要杀猪,杀三头,让社员们好好的过个瘾。   于是14号这个礼拜天尽管天气寒冷,可是天涯岛上却特别火热。   巧合的是,今天还有黄土公社的干部过来考察学习,王向红便挽留了他们今晚一起吃大餐。   下午开始天涯岛上变得极其热闹起来。   学生们吆喝着看杀猪的,王状元、王凯等一群高年级学生还换上脏旧的衣服去打下手。   批阅试卷压力很小。   现在试卷是很简单的,题目很少,特别是今天批阅的是昨天高年级独有的试卷:   12号考的是语文和算术,13号考的是《思想品德》和《自然》——这学期高年级加上了自然课。   王忆批了几张卷子看了看情况,然后他一看教师们手里分到的试卷只有寥寥几份,便将秋渭水分到的试卷连同自己分到的试卷一起交给了祝真学,一挥手说:   “小秋老师,走,咱们不阅卷了,我领你看看杀猪的、看看后厨今天晚饭准备的怎么样。”   祝晚安一听,她把自己的试卷也交给了祝真学:“组长,你能人多能干,帮我一起阅卷吧,我也要去看杀猪的。”   祝真学气的翻白眼。   杨文蓉笑着拿走一部分试卷。   她拿了块岛上新晒的红薯干,一边甜甜的咀嚼着一边批阅试卷。   岛上晒的红薯干很好。   颜色深红,有点像是蜜蜡,晒的干湿适中、软硬兼得,已经是岛上最好的零食了。   王忆他们走出办公室,祝晚安直接奔跑向大队猪圈,那边吊起猪来开始杀了。   正在山路上的王向红冲王忆招了招手,把黄土公社的干部们介绍了一下,也说了今晚一起吃饭的事。   王忆很痛快的答应,又说:“正好今晚我们学校也要大摆筵席,这样吧,咱们合到一起,我们教师不多,不到十个人,到时候咱们凑一个大席,多弄点好菜好酒,吃喝的过瘾也热闹。”   干部们纷纷点头说好,王向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黄土公社管委会主任姓黄,叫黄中强——他的名字本意应当是中国强,但带上这个姓后多少容易让人想歪。   黄主任没有什么架子,听了王忆的安排后连连称赞,然后感叹道:“你们天涯岛进步最快的地方我认为就是这个生活,生活变得太好了!”   “电力这块不说了,这已经在咱全县都挂名了,现在说说吃喝,你们学校集体养了猪,结果最后是给学生们吃的,这可太厉害了。”   “我们公社小学也养了猪,那些猪只能说到了过年杀一个给教师们分分猪肉,其他的要卖掉,换了钱修补学校、给教师们发个过年钱,可舍不得让学生们痛快的吃!”   王向红客气的说道:“我们这里第一是国家政策好,第二是王老师有本事,从沪都找来了一些单位对口援助,要不然我们更舍不得吃猪肉。”   “我觉得这事主要是王老师觉悟高,他视金钱如粪土啊。”当地武装部领导说道,“咱们公社各家小学我清楚,那些猪都被校长当自己的东西了,卖了猪,那些钱主要进他们自己口袋了!”   这种话题王忆不好参与,他便说自己要去准备晚饭,带着秋渭水提前离开。   今天天气很好。   相比于夏秋季节,这气温自然比较低,且随着前几日立冬,夜间气温开始逐渐下降,一旦太阳落下就开始森冷。   但今天白天晴朗少风,大海风和日丽,属于外岛冬天最温暖舒适的小阳春天气。   此时天涯岛的天色只能说绚烂,山上草木固然已经枯萎,但多多少少还有常青嘉木矗立山巅。   层峦叠嶂之中,岛上小山也展现出绚丽灿烂的场景。   放眼看去有忍冬之翠、艳阳之黄、晒鲞之红,站在山上遥望四海,平静的海面上不染风霜、不起波澜,阳光照耀细密波浪为褶褶生辉的波光,如此交织出一幅光彩夺目的山海暖冬图。   王忆和秋渭水手拉手走下去,此时是下午好时光,太阳懒洋洋的走的很慢,阳光暖暖的晒的人也懒洋洋。   天空瓦蓝,白云悠悠风也悠悠,王忆和秋渭水走的慢悠悠,这样好像时光会过的更慢一些。   队里其他人很忙,还有外队人过来办事,他们看到王忆会赶紧客套的说两句话,以此来拉近关系、混个面熟。   大家都知道王忆有本事,跟着王忆有好事。   其中恰好有多宝岛李家庄的人过来,王忆便委托他帮自己给李岩京传个话,让李岩京晚上过来吃酒席。   行人匆匆,寿星爷等老人生活简单,他们也懒洋洋、慢悠悠。   老人们依然待在祠堂前晒太阳,就跟春天王忆刚来那会一样,不一样的是现在他们不再用捉跳蚤、捉虱子打发时间,而是凑在一起听收音机放戏曲。   寿星爷旁边有一把大茶壶和两把暖壶,老爷子们每人一个茶杯、一把花生,慢慢吃慢慢喝,基本上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连吃带喝一下午,晚上他们回去钻进生产队新发的被褥里暖暖的睡一觉,不用再单独吃晚饭了。   看见王忆和秋渭水,寿星爷照例招呼他们过来歇着,还从竹子编的小筐里抓一把花生给他们。   王忆摆摆手说:“不吃了,寿星爷你也少吃,晚上有酒席。”   寿星爷一听笑出声来:“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晚上吃肥猪肉嘛。”   “我上次打井还给龙王爷许诺了,下次吃肥猪肉要让龙王爷先吃一块,没想到这猪肉这么快吃上了。”   其他老人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们家里要么准备蒸馒头要么就是蒸米饭,今晚肯定是一顿好饭了。   小阳春这天气真是老天爷冬天给老百姓最好的赏赐。   海上冬天不好过,湿度太大,体感很不好,而灿烂的阳光能升温也能把夜间积攒的寒气给蒸热乎。   这样四野的海风都变得暖融融,祠堂又挡风,老汉们在这里晒太阳真是晒的美滋滋。   看杀猪的学生们也美滋滋,他们扎根凑在一起,看着孙征南和漏勺等人忙活着。   这时候已经有一头猪被杀好了,猪肉、排骨的拆解了带回去泡血水,猪下水则分开收拾后面再单独做菜。   王忆到的时候他们在杀第二个猪,漏勺领着人在灌血肠——或者说灌霜肠。   外岛也有杀猪后灌血肠的风俗,跟东北地区相仿,但他们叫做霜肠,因为猪血远比猪肉容易坏的多,气温高的时候不敢弄这个东西,都得等到天气冷了的时候才会做。   以往外岛是到了霜降灌血肠,这样就有了霜肠的称呼。   今天要杀猪是早就决定了的事,大众餐厅给买了一些肠衣,这次漏勺便主持了灌霜肠的行动。   学生们贪婪的看着一股股霜肠饱满的落在架子上晒起来,有人馋的吞口水。   外岛的穷人家逢年过节有时候吃不起猪肉,他们会买两股霜肠回来给孩子过过瘾。   这是外岛最大众化的荤小吃,价钱便宜,如果是在街头小摊上吃的话,一碗最低只要一毛钱。   像现在的天气里码头上便有卖霜肠的小摊,顾客是力工、水手、赶大车赶牲口的、撒网摇橹干力气活的。   霜肠小摊一般不接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意,因为一碗霜肠一毛钱真不算贵,没有什么利润,他们赚的是酒钱。   这种小摊也卖酒,是比一毛烧还要便宜的白薯烧。   入冬了,红薯白薯丰收了,翁洲有酒厂开始酿白薯烧,批发价的话一斤只要四毛钱。   霜肠小摊卖两毛钱一碗,一碗是二两,力工们吃霜肠会配这白酒,老板主要是赚这个酒钱。   钟瑶瑶姐妹拿了个盆子在收拾骨头肉、碎肉、筋头巴脑软骨头之类的东西,专门收拾到一起。   大迷糊挑了两担子的水过来,她们便开始冲洗起来。   王忆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天气好、气温高,钟瑶瑶忙活了个额头见汗。   她擦擦额头抬起头说道:“我们主任要一锅给煮了,配上点酸辣咸菜,说是味道可好了。”   王忆说道:“噢噢,筋头巴脑一锅煮,这东西确实不赖,今晚我也得吃一碗。”   “我吃两碗!”学生们立马喊叫。   “我吃三碗!”   “我吃十……”   有人正要豪气大发,旁边的人听了他的话迅速打断他的声音夸张的喊道:“啊你要吃屎啊!”   然后几个学生们便打闹起来。   打闹往往会转变为真打!   也有一些社员过来看杀猪,这往往是女劳力和弱劳力,她们不用出海上工,带鱼汛与她们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不用出海的劳力来说,除非是赶上渔汛,否则立冬开始她们就要清闲下来了,因为她们主要任务配合海上作业以及伺候土地农活。   立冬之后,地里没有什么活了。   今年情况还算忙碌的,地里盖上了小暖棚、种上了一些蔬菜,否则往年现在地里就冷清了,只要等待萝卜和大白菜成熟即可。   冬天到了,一年进入尾声了,一年的辛劳要算是到头了,这些劳力可以让自己歇歇了。   王忆过来后又杀了第二头猪,这两头猪都是学校的,王状元等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和收获的得意。   这是他们养大的猪。   这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领袖同志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劳动所得吃起来才香呢!   至于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养大的猪产生感情被杀了而伤心?这年头的孩子还没有建立起那么宽泛的宠物感情基础。   学校的猪从进入猪圈第一天就被学生们给惦记上了。   他们早就在等着杀猪这一天了!   第一批霜肠灌成了,王忆和秋渭水抬上一盆子往山顶走。   这一路上可挺辛苦,走走歇歇的。   到了山路上有人突然喊了一声:“王老师,这力气活怎么能让你来干?你放下,让我来!”   王忆回头一看,一个挑着扁担汉子领着两个男娃娃跑来。   褚二龙。   泥瓦匠二猪回来了。   他笑道:“褚二龙同志你这是辞工了?这两位小同学是你家的孩子吧?送过来上学啦?”   二猪客气的递给他一支烟,但王忆不抽烟,他便收回烟盒放进裤兜里,说:“对,我辞工了,过来上班了。”   “其实我辞工简单,礼拜一回去以后我就跟单位领导说了要辞职,两天工夫把手上活给收拾了一下,人家就让我走了——我是个临时工,不在编,啥时候走都行。”   “本来前两天准备过来,但碰上学生考试,老师跟我说,市里的试卷跟县里不一样,让娃娃先在学校里考试,考完了我把家里行李一收拾,今天正式过来了!”   他挑着个扁担,前后都是横挂的麻袋,这里面就是他的家当了。   现在的人没什么家当,铺盖卷、一季一身衣裳,再就是吃饭的碗筷,其他的没什么,反正家徒四壁。   他把扁担放下来抬起大木盆,王忆连说不用,但二猪很倔强,坚持着要搬起木盆。   两个孩子凑在旁边好奇的看,弟弟垂涎的说:“都是霜肠,好多霜肠,爸你给我买一碗霜肠吃。”   老大也说:“对,爸,你不能言而无信,你、就是刚才在码头上有卖霜肠的,我跟小团要,你说下次见到就给我们买,现在碰到了!”   二猪瞪眼但无奈。   刚才带着孩子到了县码头碰上了卖霜肠的摊子,两个孩子闻见香味走不动道了,一个劲的嚷嚷着要吃。   二猪手头上紧巴巴的,现在从单位辞工又不清楚未来的日子啥样,于是他便使出糊弄孩子的招数,说‘下次一定’。   结果这个‘下次’下的倒是好,到了生产队又碰上霜肠了!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王忆笑道:“不用买,今天期中考试结束,咱们学校和生产队都要吃一顿好饭。”   “晚上你们俩一人一碗霜肠,另外还有一碗炖猪肉和大米饭,让你们吃个过瘾!”   大团小团两个孩子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看他,满脸惊喜:“真的假的?有大米饭有炖猪肉?”   “拉钩拉钩,我们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二猪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后脑勺上:“拉钩啥拉钩?王老师是你们校长,你们跟他拉钩,造反啊!”   王忆拦住他,跟两个孩子都拉钩,说道:“走,你们跟我上去,吃饭之前先给你们垫垫肚子。”   他估计俩孩子中午没吃上热乎饭。   正好生产队在碾虾米。   晒好的红虾白虾铺在地上,用木碌碡在上面碾过,很快虾皮碎裂,这时候用木锨扬起来,轻浮的虾皮被风吹走,饱满的虾仁便落在地上。   跟内陆农家收拾麦子一样。   王忆招呼一声,忙碌的社员立马给他送上一袋子虾米:“都是挑选出来的红米,晒出油来了,王老师带回去下酒。”   今晚招呼客人,于是王忆也不客气,说道:“好!”   他们带着虾米上山,这样霜肠到了山顶得赶紧挂起来。   风吹日光晒,尽量让肠衣干一些,包裹的猪血更结实一些。   大灶里点燃了两个炉子——光靠三口大铁锅,今晚可来不及。   王忆招呼二猪和大团小团坐下。   他对门口的王丑猫说道:“猫仔,去打一碗酒过来,打粮之精!”   王丑猫立马钻进去。   二猪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道:“王老师,别说我没有自知之明,你那酒不是给我打的吧?”   王忆说道:“是给你打的,一路上路途迢迢,你这会应该累了吧?先喝两口解解乏,晚上好好吃上一顿看会电视,早点睡觉。”   “还有电视看?”大团‘蹭’一下子站起来。   二猪赶紧瞪他:“坐下,老老实实烤炉子歇着,你看你,没有点规矩!”   小团弱弱的说:“爸爸,我想看电视,现在放《英雄的战士》,我听张遥远说……”   “晚上再看。”二猪又瞪他。   他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管孩子不懂技巧,只懂‘棍棒底下出孝子’这种祖传的道理。   王忆笑着跟两个孩子打招呼,给他们先分了一把虾米,正准备让王丑猫拿点零食过来,却看见俩孩子都在猛盯大灶里晒着的鱼干。   都是甜晒的东西,有鲅鱼干、有剥皮鱼干、小黄鱼干、马步鱼干等等。   冬天活少人闲,这时候人的嘴巴就想忙碌一下,人就是这样,没法做到全身都寂寞。   鱼干是最多的零嘴,像现在小阳春天气,鲅鱼片、剥皮鱼等等只需一天就能晒透,然后简单油炸再腌制一下,这就成了零食。   王忆去摘下几块鱼干放在炉子上,一边烤着一边吃。   有炉子烤鱼干那必然少不得烤红薯干。   现在队里家家户户分了蜜薯,学生们放学后冒着寒风跑回家,最幸福的就是在爷爷奶奶烧火的灶头去扒拉一下,里面准备扒拉出一个煨到绵软的红薯,剥开皮吃一口。   香甜暖和!   秋渭水去拿了一袋子红薯干回来,这是她的零嘴。   她没有选择烤红薯,烤红薯一吃晚上就吃不动饭了,于是她将红薯放在炉子上热乎热乎、烤一烤,寒风中硬邦邦的红薯干便软了下来。   这时候她给大团小团分着吃,两个孩子咬一口口水顿时流下来。   小团更是孝顺的赶紧往二猪嘴里塞:“爸你快尝尝,这地瓜干真好吃,跟妈晒的一样好吃。”   大团说道:“比妈晒的更好吃,这肯定用蜂蜜腌过了,真甜呀。”   二猪咬了一口红薯干,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他偷偷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对王忆和秋渭水说道:“我待会得先去谢谢盛大叔,他领我上你们生产队真是个正确选择,这里太好了。”   “不瞒你们说,我、我上一次吃到地瓜干还是前年年底,我老婆当时还在,她晒了好多地瓜干、她晒了好多地瓜干……”   话说到这里,泪水忽然滚滚落下。   很突兀。   大团小团懵了,嘴里叼着地瓜干下意识的依偎在一起,父亲忽然崩溃的情绪和那滚落的泪水让他们感到惶恐。   旁边的秋渭水伸出手臂一起揽住大小两个娃娃,轻轻拍了拍说:“想不想喝汽水?小秋老师来请你俩喝一瓶汽水吧?可以热一热的汽水。”   二猪赶忙擦脸,对王忆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就是这样,粗人,脑子不好使,其实我老婆刚没了的时候,我啥都没有感觉,当时哭都哭不出来,还让人给骂了。”   “但是现在有时候突然想到一些事,我就忍不住掉眼泪。”   “前年我老婆身体不好了,坚持着煮了又晒了好些地瓜干,说她没了,俩孩子以后连亲娘晒的地瓜干都吃不上了,就晒了很多很多,让我、让我晒干了存起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努力抽鼻子想压制住情绪:   “后来她没了,亲戚朋友给我家帮忙,家里没啥好东西给人家,就把地瓜干给他们了,唉、唉!”   后面话又说不下去了。   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   王忆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道:“没事,你现在反应是正常的,难受就自己冷静一会吧。”   秋渭水细声细气的说道:“褚同志别难过,你以前的反应也是正常的,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到很悲痛、很难过。”   “过了几天,一切都沉静下来以后,我要吃饭了,看到有我父亲喜欢吃的豆腐干,便欣喜的想让他赶紧上桌,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父亲了,父亲永远离开我了,那一瞬间我跟你现在一样,突然就痛哭不止。”   “后来好长时间都是这样,或者是见到我母亲给我缝补的衣裳,或者是在角落里见到我父亲给我做的小玩具……”   她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就会突然难受。”   王忆握住她的手,冲她坚定的点点头。   二猪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赔笑道:“是,就是这样。当时我、嗨,反正我真就是这样,当时我都不知道咋回事了,反正也不难过。”   “后来不行了,后面,唉、唉,”他连叹了几声气,面色怅然,“后面我时不时的碰到一些事、想起以前一些事,然后就控制不住的难受,特别难受!”   王忆把酒碗递给他说道:“喝一口酒压压心情,以后你在我们这里忙起来了,就没空难受了!”   二猪双手接过酒碗冲他和秋渭水感激的点头:“王老师,队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说话。”   “我二猪个老农民,不会说话,但后面事上见,你们别看我说什么,就看我干什么!” 第432章 忙忙碌碌带鱼汛   有酒有虾米又有鱼干,二猪下了两口酒把情绪压住了。   可秋渭水这边情绪崩盘了!   她前段时间开始停药了,情绪经常会有些不对头,只是岛上人多热闹又有学生跟她打闹,她的情绪一直处于舒缓状态。   所以每每情绪低沉不会持续多长时间,立马有新事物勾起她的兴趣。   这会想起了逝去的父母,她开始抑郁起来。   但她并没有在二猪父子面前表现出来,还是面带微笑的招呼三人,甚至去门市部买了两瓶汽水倒入搪瓷茶缸里给烫了烫后交给大团小团。   老黄这时候却很靠谱。   它本来在墙根舒舒服服的晒太阳,秋渭水带着汽水从它面前走过却没有给它一个眼神,它便感觉不对劲,爬起来甩来甩耳朵歪头看秋渭水,然后很快爬起来跑到秋渭水跟前将脑袋搁在了她腿上。   王忆也知道这种话题容易引发秋渭水抑郁情绪重现,所以他关注着秋渭水,只是没想到老黄比他还敏感、还积极!   还真就是——没白养它!   他让二猪父子先烤着火歇歇,自己领着秋渭水出去散步。   秋渭水看出他的担忧,笑道:“我没事,就是跟褚同志一样,有时候总会想念起亲人,那种滋味挺不好受的。”   王忆默默的点头。   他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曾经也有挺长时间状态不好,就是那种——当我感冒了,嗯,我就好像又听到我爸说‘多喝热水’;一阵冷空气来了,就想起我爹跟我说,‘多穿一件衣裳’;在外面玩的晚了,明明手、明明电话没响,还是好像听见他打过电话来说‘早点回家’……”   “失去亲人的滋味不好受,”他摇摇头,“不过现在我觉得没什么了,我有你了,小秋,以后咱们会有孩子,那我就是有你有孩子。另外还有咱岛上这么多父子爷们、嫂子婶子,咱们其实都有很多人在陪着,在心疼着。”   秋渭水笑道:“我还有爷爷。”   “还有老黄。”王忆将老黄抱起来递给她,老黄亲热的舔一舔她的脸。   秋渭水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还有老黄还有老黄,别舔我了,有点痒啊。”   伤感的氛围是一时的。   不光是王忆安慰她,更因为今天的天涯岛实在是热闹。   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不多会李岩京也来了,王忆还托人把金兰岛的黄辉、毛海超、陈进波、回学一家子叫过来,都是自己人嘛。   这下子办公室里直接吵闹起来。   李岩京把自己要被调到天涯岛的消息告诉培训班的同学,引得几个人眼馋的不行。   他们都知道,在天涯岛当老师是最好的。   黄辉跟李岩京开玩笑:“你的教学水平够不够?我可是听说你在你们小学都镇不住一年级的学生,以后你来了天涯小学能行吗?要是不行你赶紧打退堂鼓,让我上!”   李岩京自信的指向王忆说:“有王老师在,谁能欺负的了我?”   王忆和秋渭水忙碌起来,端来瓜子花生板栗地瓜干和各种糖果。   深黄淡黄它们四个胖狗一看有吃的了,赶紧从墙根爬起来乐呵呵的跑来混吃的。   老黄下嘴咬了回去。   倒不是因为这四个狗崽子刚才有需要的时候没动静,现在没有需要了又跑来献殷勤,它还没有那么聪慧。   这会老黄驱赶四个狗崽子是为了吃独食,为了防止被抢了食物。   这点比较有趣。   狗崽子们还小的时候——确切来说是出生后前三个月,老黄真是把它们当宝贝一样,看的很紧,有人想摸摸它们都不行。   但三个月之后老黄的态度变了,它开始往外撵这四个崽子。   发现撵不走后到了现在它态度更是大变,经常会吓唬四个崽子。   王忆看到老黄蹲在了办公室门口,就抓了一把花生偷偷扔给它:不能让人看见。   外岛老百姓把花生当好东西,好些人家逢年过节才能买几斤炒一炒,寻常的日子大人孩子都吃不上。   这样王忆拿花生喂狗可就说不过去了,传出去容易让人背后戳脊梁骨。   所以他都是偷偷给。   老黄吃花生是小能手,牙齿‘咔嚓咔嚓’咬一通,最后吐出碎花生皮吃掉花生仁。   王忆放心的回来坐下添茶倒水,这时候又有肉、排骨之类的东西送进大灶,挂起来的霜肠更多了。   大灶的厨工开始从腌菜缸里捞咸菜。   咸菜解油腻,最适合搭配大块肉来吃。   炖猪肉则用白菜和粉条,这是中华大地到处都有的一道菜。   今年王忆招呼社员们做了酸白菜,酸白菜更适合炖猪肉,但社员们更接受白菜粉条炖猪肉,于是王忆便从善如流,只用炉子上的小锅子炖点酸菜排骨自己来吃。   半下午开始,大灶便烟雾缥缈。   对于学生和社员来说,今晚就是两道菜,一道白菜猪肉炖粉条,一道则是炖霜肠。   其中霜肠是跟先前钟瑶瑶姐妹收拾出来的骨头肉、碎肉、筋头巴脑、脆骨等等一起炖。   炖这个主要是靠骨头汤和大料。   王忆这边大料齐全,做炖菜可真是太能了,大灶里用上了,有几个社员家里也用上了。   今天五头大肥猪呢,大灶三口铁锅吃不下,还启用了炉子小铁锅和一些社员家里的大铁锅。   大料烹饪之下,骨头汤味道十足,随着篝火的燃烧,骨头汤沸腾起来,将香味送入风中传遍全岛。   也传进了办公室。   好几个人肚子在咕噜噜的响。   这些民办教师们伸长脖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先从味道上开始享受一顿美食。   一年又一年,又到了一年终末的季节,万物归藏、万众进补。   这时候寒风凛冽中,对老百姓来说最美好的事情便是去热腾腾的厨房里,给一家人准备上一锅热腾腾的饭菜。   夫妻围炉话情,老少以食暖身,这么来上一个冬天,到了来年的春天才能有劲去面对新一年的困难。   阳光灿烂,海光粼粼,随着香气的浓郁,家家户户开始炊烟袅袅。   煮米饭的香气跟炖肉的香味搅和在一起了。   出海捕捞带鱼的渔船在傍晚回来,一个个壮劳力热情洋溢的收拾着带鱼,商量着晚上怎么喝酒。   欧家夫妻的双帆船归来,船上有几个劳力开始往下卸带鱼,同时邀请两口子晚上一起喝酒吃肉。   欧人民早就闻见肉香味,他欢畅的笑道:“喝酒!喝酒!你们不用管,酒我来管,我有好酒!”   王忆给他送了两箱子泸州老窖,他直接搬了一箱子出来。   见此大胆等人眼热了:“老欧,那咱一起喝呀,你这里有好酒,我还没喝过这样的好酒。”   欧人民豪爽的说:“好,一起喝,到我船上来吧,我把炉子点起来,咱们煮着菜来喝酒!”   大胆翻身上船:“用不着你点,我来点!用我家里的煤,去年冬天我家买的煤还有二十多斤存着,今晚绝对够用!”   天涯岛上下都有类似呼朋唤友的声音。   然后风一吹,岛上香味更浓郁。   白菜粉条炖猪肉和霜肠是硬菜,社员们自己还要准备几个小菜。   以往生产队条件不行,弄点跟海货没关系的下酒菜也不容易,现在不一样了,好滋味的咸菜、炒个花生米、炒个土豆丝。   还有门市部里商品多,豆腐乳、老汤卤冻豆腐、豆干辣片辣条都是下酒好菜肴,手头宽绰、舍得掏钱的还可以买一盒午餐肉、罐头肉之类,那就更好了。   不过今晚没人买肉。   他们都去看过了,今晚的炖肉那是实实在在的炖,一口大锅翻楞一下,杏子、桃子大小的肉块满满当当。   外岛人不爱啃排骨。   太瘦了。   王忆把排骨和一些猪瘦肉全扔进了冰柜,回头就送去22年赚钱。   他用冰柜里的肥肉进行替换。   社员们更喜欢哆哆嗦嗦的肥肉!   里脊肉被王忆单独留了下来,今晚要招待客人,得炸点里脊肉,做个糖醋里脊之类。   客人多,王向红家里热闹起来,从左邻右舍家里借了桌子凑成了好几桌,屋子里满满当当。   他们家厨房也在忙,秀芳和来帮忙的妇女汉子们忙活着准备几道好菜。   黄辉笑道:“你们王家干活干得仔细,晒的鱼鲞出名,现在都过立冬了,哈哈,晒了一个秋天的鱼鲞也到火候了,今晚是不是拿出来打打牙祭?”   正在分烟的王向红听到这话顿时大笑:“想吃鱼鲞?那你真是来对地方了,要吃多少有多少!”   “不过你们真要吃鱼鲞呀?你们金兰岛上哪家不晒鱼鲞?来我们天涯岛一趟,还要吃鱼鲞?”   毛海波说道:“王队长,我们是想尝尝你们队里的鱼鲞,都说你们队里晒的最好。”   王向红扔给他一根烟,笑道:“这话不假,我们队里鱼鲞晒的仔细,你们要吃那必须吃。”   他对儿子喊道:“东方,弄个鱼鲞拼盘吧,拼上它一大盘子,就别单独拿出来了,今晚是吃肉的。”   一瓶瓶的酒上桌。   不是什么好酒,是麻六带回来的北大荒。   但王向红喜欢用这酒来招待客人。   北大荒是个特别好的话题。   喝着北大荒酒聊一聊年轻时候了解的北大荒,这样喝酒的意境不就是一下子出来了吗?   傍晚了,炖菜出锅了。   王忆领着人去领菜。   炖了霜肠和筋头巴脑的大铁锅里烟雾蓬蓬,浓白的肉汤还在翻滚,带出圆滚滚的血肠和各种的菜。   一个大盆子端上去,漏勺开始往里舀汤,然后夹起一根热气腾腾的血肠扔在案板上,手中菜刀‘哆哆哆’的跳动着,干脆利索的把血肠均匀切成段。   吃霜肠就要一段段的吃。   过瘾!   另外碎肉和筋头巴脑也得多舀,漏勺用笊篱舀出来,他也不怕烫,用手摁住横切竖切,迅速地把这些东西给分成块。   更加热气腾腾,香味更加浓郁。   跟在他身后的李岩京馋的猛吞口水。   太香了,肉太多了,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哩!   漏勺切了碎肉筋头巴脑之后手腕一甩,菜刀平滑的抄起肉倒入盆子里,口中问道:“王老师,吃辣的还是自己回去加?酸汤要不要?”   姿态潇洒,匆忙又从容,一把菜刀耍的团团转,中节又中看!   白菜猪肉炖粉条是最硬的那道菜。   因为它量最大!   王向红家里坐了两桌,干部一桌、教师一桌,每一桌都有一盆子的白菜猪肉炖粉条。   洗脸盆那么大小的盆子。   还有一盆子是霜肠。   王忆准备了小葱香菜叶这些东西,还带过来一瓶子的韭花酱,说谁要吃肉吃的腻了可以加点韭花酱解解油腻。   没人要韭花酱。   吃肉吃腻了?   不,不可能,今天吃的就是个油腻!   除了这些硬菜还有渔家常见的一些小菜,黄辉等教师点名的鱼鲞送来了,拼了一大盘子,有烤的有干的也有油煎的。   黄中强则点了一大碗红膏炝蟹,他喜欢吃蟹膏。   黄有功见此便也要了一盘鱼打冻,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人呐,一旦钟情某一种食物,那肯定是因为寄托了情感,而且这种情感还会遗传!”   “我为什么要吃鱼打冻?咱这里的都是渔家人,都知道这鱼打冻是缘于节约才有的一道菜,虽然今晚咱们有酒有肉,可我认为咱们应该忆苦思甜,来一碗鱼打冻,回忆一下那些难过的冬天!”   大家伙哈哈笑,说这个说那个,然后迅速切开了话题。   不了解黄有功的这会心里只有一句话:这货怕不是个傻的吧?   于是鱼打冻上来之后,上菜的秀芳摇头疑惑的说了一句话:“这么多肉还要吃鱼打冻,真是奇怪了。”   王东方更是心直口快:“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吃。我以前吃鱼打冻吃伤了,现在见了就害怕。”   “就你事多。”王向红批评他一句。   这样黄有功便尴尬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吃鱼打冻。   但他前些年被学校开掉之后日子过的是真苦,偶尔能弄到点酒可是没有地方弄到下酒的好菜肴。   他便去大哥家里要点鱼打冻,回来用筷子捻着鱼打冻小口的抿着酒,还挺愉快的。   王忆没怎么吃过鱼打冻,他很好奇,于是大家伙举杯开喝后,别人赶紧下筷子夹肉,他则吃起了鱼打冻。   挺咸的,带腥味,不是很好吃,不过鲜味独特,比炖猪肉要好吃。   看到他这边连连吃鱼打冻,黄有功倒是感动的不行了:要说体贴人还得是王校长呀!   王忆吃了鱼打冻就吃呛蟹,蟹肥膏红,蘸上点姜末老醋,真是可口!   冬天容易饿,这会大家伙也顾不上什么颜面,都先猛攻白菜猪肉炖粉条,一人一碗。   喜欢吃辣的加点油辣椒,不喜欢吃辣的加点醋,懂行的则加一点胡椒粉——   稀里哗啦先肉带骨头汤的来一碗。   这就一个反应:“舒坦啊!”   秋渭水也来了一碗,王忆给她加了胡椒粉,她吃过之后放下碗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真好呀。”   好吃,好日子,好满足,反正什么都好!   一碗热乎乎的肉和汤下肚子,大家伙开始举杯喝起来。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滚滚热气中,话题也热了起来。   王向红把王忆叫过去跟干部们喝酒。   王忆挨个给他们舀了霜肠和汤,干部们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乃是县里大领导的孙女婿,而且又跟县里治安局的局长关系近,便对他非常客气。   黄中强很客气的主动找他敬酒:“王老师,走一个?”   王忆双手举杯说道:“黄主任抬爱,那必须走一个,但我酒量确实普普通通,待会喝多了闹了笑话,领导们不要在意。”   黄中强笑道:“王老师太谦虚啦,你们年轻人都是豪饮者,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畅饮三百杯嘛!”   王向红指着他介绍道:“黄主任是海量,他曾经在西域待过一些年,在那里练出了好酒量。”   黄中强连忙摆手,低调的说:“我在西域喝酒不多,主要是抽烟多,哈哈,置办过好几套的烟具,烟斗、烟嘴、烟荷包袋之类,一套一套的。”   王东喜放下筷子说道:“黄主任你还吃旱烟啊?你这样的干部,不都是吃烟卷吗?”   黄中强指着他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话说的,不过现在还真是吃烟卷为多。当时在西域还是知青,没什么钱,就买烟叶抽旱烟,而且西域的马合烟还很有名哩,吃的很带劲。”   “也没少喝酒。”副主任云细节说道。   王忆诧异的说:“西域人因为信仰,他们好像不喝酒吧?”   黄中强摇摇头说:“也喝,起码农民是喝的。那时候老维家的农民同志聚会,谁家做东,就把大家伙召集到他家里去。”   “他们跟咱们不一样,家家户户有块花毡子,平日里吃饭就在这上面坐着,中间放一张布单,然后吃馕、喝奶茶,吃饱了再喝酒,这样可以保养肠胃。”   “他们喜欢开玩笑,所以他们喝酒有三样法宝,说笑话、唱歌、弹奏二弦琴……”   说着他眯上眼睛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那时候日子过的比现在苦多了,但也开心多了,不说了,来,喝酒!”   “喝酒喝酒!”大家伙又纷纷举杯。   王忆暗笑。   自己逃了一杯酒。   炸里脊肉送上桌,这是好菜,哪怕是公社的干部们也不是经常能吃上这样一道菜,于是大家伙纷纷下筷子,吃的格外开心。   喝酒喝的开心了,有人便提议唱歌:“咱们这里有男同志有女同志,那就来一曲《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起个头——咳咳!”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歌声飘起来。   李岩京有些遗憾:他今天出门匆忙没有带上唢呐,要不然给配乐一下子,那绝对带劲呀。   王向红家里有歌声,岛上家家户户有笑声。   很多社员都有亲朋好友晚上来看电视,于是碰上生产队吃好饭改善生活,这些亲朋好友也能跟着吃一顿好饭。   日已落。   月初升,寒风起。   忙忙碌碌的海上空闲下来,社员们躲在家里避寒,于是海岛上变得清冷起来,只有亮起的灿烂灯光彰显着渔家的温暖。   炊烟散尽,灶台蒸腾了水汽被西北风搅动吹向四面八方,这是海岛最独特的气味。   酒酣耳热中,黄土公社的干部们纷纷对王忆发出了邀请。   邀请他过去帮忙看看哪里能打井,打上几口深水井。   黄土公社有着全县规模最大和最优质的农田,种粮食也种蔬菜,对淡水极为的渴求。   当然这公社是在主岛上,是县里所有公社中条件最好的一个,甚至公社一些单位还通了自来水。   但这都是人用淡水,不能用来浇地,他们需要深水井来浇地。   王忆答应下来。   他还记得黄土公社的海水稻,今年已经找不到这水稻了,他可以明年找,到时候打井期间发现了海水稻,是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呢?   饭局继续,酒局热烈。   这次王忆没有喝醉。   黄有功才是真正的海量,他喝一杯酒下去便有些醉醺醺的了,好像随时能喝倒。   然而他就是喝不倒!   他是生产队酒局挑大梁的,把黄中强一行人给灌的服服帖帖……   14号在酒肉香味中度过,15号又是礼拜一了。   二猪来到岛上了,而且还被安排着在一户社员家里暂住下去,礼拜一王忆便安排他的两个儿子来上学,而二猪则负责带徒弟给队里建起一座洗浴池。   很原始的洗浴池,就是用砖头垒起来,再用水泥抹好罢了,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但二猪想要表现自己,他抹了个八角形的洗浴池,一上午收拾好了。   中午头王忆吃饭之前过去看,这一看感觉真不错,到时候在里面洗澡就跟在八角笼里准备玩命一样!   孙征南这边上午没课去了县里,下午他回来了,把打探到的消息悄悄告诉了王忆:   “考卷这件事上给咱们学校穿小鞋的是教体局后勤主任孙为民,消息能确定!”   王忆没有问他是怎么打探的消息。   他只要结果。   孙征南给他结果了,他便缓缓的点点头说道:“行,很好,这个人我知道,是他干的还真不出预料。”   他是校长,跟县里教体局的领导们或许不会很熟悉,但有头有脸的都知道。   孙为民这个领导的名字很淳朴,人却不怎么淳朴,被县里人起个绰号叫‘孙公鸡’。   得到这么个名号第一是因为他爱吃鸡,特别是烧鸡,自称工资奖金都用来买烧鸡吃了。   第二就是为人吝啬,一毛不拔,被看做是铁公鸡。   不过教体局的大领导也是因为这点才让他去管后勤的,希望他能给国家节流。   但王忆觉得这个‘节流’目的是扯犊子的。   孙为民这人一毛不拔不假,可往自己手里搂钱那是飞快,比公鸡划拉地上的草籽还要利索。   相传毛笔字练习本的定价就跟他有关,有人说市里的印刷厂暗地里给他送钱了。   王忆因为身上背着机密,所以不怎么去掺和公家事务,毛笔字练习本这事他就没有掺和。   可是如今有狗官欺负到他头上那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他得为民除害!   特别是这狗官还是县里二把手齐敏那边的人,他更得办一办了!   这样还得需要孙征南出马,王忆给他又安排了工作,让他去查看孙为民的办公室和家庭情况,用照相机拍下布局,准确查验出进出人员的情况。   他要利用时空门来收拾孙为民就得了解他办公室或者他家的具体详情,怎么收拾他已经有办法了,就看怎么执行。   不过暂时来说这事不是重点,重点是社队企业下属的砖窑厂。   王向红开始批量采购砖头、钢筋、水泥这些东西,盛大贵提供技术支持、二猪选了社员当学徒,另外大胆也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他们准备对防空岛的山洞动工改建砖窑厂了。   砖窑厂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厂区,特别是防空岛的山洞因为构造恰好贴合烧砖所需,所以整体能用,这样大大的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   建设工作展开,队里还要参与第一波带鱼汛捕捞带鱼,这样社员们忙碌起来。   冬日的萧瑟在天涯岛上开始消退,王向红当天连开了两场分批次动员大会,将生产队的工作氛围搞的是热火朝天。   吃了肉有干劲,社员们吃猪肉吃霜肠吃了个饱,确实是干起活来更有劲头,更不会去发出怨言。   大胆带领的一队劳动力被抽调走,这下子队里劳力便有些不够用了。   寻常时候没什么。   主要是现在碰上了第一波带鱼汛。   带鱼是洄游性鱼类,每年农历的七、八月份,它们先从外洋进入黄海海域觅饵。   而后,随着气温下降,到了农历的九、十月间,带鱼从黄海集群南下进入东海,这样翁洲洋面带鱼旺发,进入带鱼渔汛季。   因为带鱼是分批次、分大群洄游的,所以带鱼渔汛不是一次性的,每年最大两次渔汛季分别在小雪和大雪两个节气时间。   其中大雪的时候带鱼汛为最大,所以外岛有渔谚曰:小雪小捕、大雪大捕。   从五十年代开始,国家着重发展渔业,那时候每逢冬季就要组织带鱼汛大会战在此期间,北至辽、鲁,南至闽、广,以及江、浙、沪、津六省二市10万渔民云集于翁洲外岛。   福海有两个月左右的渔汛期,带鱼的捕获量仅1962年就达到了11万吨以上,足够给当时全国每个人分上两斤多!   没有了大胆这一队劳动力,队里再组织渔汛捕捞行动便开始吃力了,王向红把目光放到了轻劳力上。   他特意跟王忆来商谈这件事,王忆摇头说:“队长,你的思路放在以前是对的,现在邓公说了,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王向红思索道:“有吗?有这句话?”   这把王忆问了一个傻白甜。   难道邓公现在还没有说出这句名言?   没事,只要他认为已经说过了,那就已经说过了——王向红又没去见过伟人,再说就是见到了也不可能知道伟人说过的每句话。   于是他坚定的说道:“有这句话,队长,再说了不管有没有,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啊。”   “你想想磨面机、打地机、打井机这些机器就行了……”   “我懂你的意思,”王向红叼起烟袋杆抽了一口,笑了,“你是说用渔船去捕捞作业是吧?”   “我不是老古板、老顽固,对,你说的对,要是有机器可以用,咱的劳动力就解放出来了。”   “可咱们用渔船捕捞不一定合算,怎么回事呢?咱们外岛渔家捕捞带鱼得先找鱼群,摇橹找渔是祖宗开始传下来的经验,有些手段在摇橹船上能用,在咱们天涯二号和三号船上用不成!”   王忆大概了解一些手段。   不是在机动船上用不成,是不方便使用。   而机动船捕捞也用不上这些手段,它用的是探鱼仪!   王忆手头上有一套探鱼仪,是从22年的天涯一号渔船上拆下来的,这机器用的是八十年代的技术,足够寻找带鱼群了——   用的是八十年代的技术,不代表机器就是八十年代生产的,实际上技术和规模化推广是两回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渔业机械上用的主要技术都是八十年代的。   但改造探鱼仪是技术活,王忆这边暂时搞不来,他得找专门的技术人员来干这事。   这事也被他提上计划了,他要给社队企业发展一个小配件厂甚至改装厂出来。   而且具体怎么操作他也有眉目了,那便是去22年打听八十年代初期外岛搞机械的老实人,引进人才发展小厂子!   不过他手头上事太多,构思太广,暂时还来不及。   这样他跟王向红商量说:“我有这么个想法,欧家是白水郎,他们两口子在寻找渔汛方面比咱们社员还要厉害,所以咱们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他们的双帆船个头也大,非常结实,改装一下之后很适合当捕捞船。”   王向红说道:“欧人民这个同志虽然是白水郎,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但是他觉悟很高,他现在就愿意加入咱们生产队一起搞渔业生产。”   “可是要改装他的船,我觉得这条路很难走的通。”   渔船是疍民的命根子。   有人要动自己的命根子,不管是疍民还是哪个民族的人们都不会答应的!   王忆思索着说道:“我去找他们谈谈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量能说动他改装一下渔船。”   王向红觉得这不好办。   不过他想了想也想出了主意:“你是不是打算通过欧亿他们几个小子来影响欧人民的决定?”   王忆笑道:“用不着吧?我先跟他去谈谈,他觉悟挺高的,或许就答应配合咱们生产队的生产作业然后改装了渔船呢?” 第433章 改装渔船从电路开始   傍晚,百舸归来。   双帆船也回来了。   王忆爬船上去,看到船头炉子火焰熊熊,欧家两口子正在围着炉子忙活着。   炉子上放了一个挺古怪的锅灶,应该是个陶坛,但形状却像是个盔,个头挺大的,直径得有一米,坐在炉子上正在热气腾腾。   王忆一冒头,欧母便冲他笑着挥挥手。   这个疍家妇女很腼腆,她不太跟社员打交道,可是为人很好,自从来到天涯岛她不顾自己感冒还没有好彻底这回事,便帮助社员去补渔网。   她一辈子都在船上,都在跟渔网打交道,她补起渔网又快又好,手工队的春红看过后想吸收她去一起搞编织。   手工队现在不光编织平安结了,王忆带过来的编织绳和小饰品众多,还给她们带来编制手册,她们现在天天一起学习讨论怎么编织新的工艺品。   都是小东西,比如项链、手串、风铃等等。   但在沪都小商品市场卖的挺好,特别是一些贝壳做成的风铃,配上金丝粉线价格还不低。   可惜欧母不肯。   她只忙活渔活,对别的工作有些抗拒,就像欧人民对于上岸定居有些抗拒一样。   他们两口子都把双帆船视作自家的大宝贝,王忆想让他们把帆船改成机动船不是简单事。   得动用脑子。   欧母向他打招呼,他便热情回应,递上去一袋子油炸花生米说道:“晚上去我那里喝点?”   欧人民愉快的说道:“好,喝点,有花生米怎么能不喝一点?”   他打开袋子抓了一把花生米给他老婆,剩下的攥在手里撵起一颗看了看,塞进嘴里倚在船板上慢慢吃。   王忆看向罐子,里面烧的是马尾藻,于是他便问道:“你这是要煮盐吧?海藻盐?”   “对,海藻盐。”欧人民点点头。   王忆问道:“队里门市部有盐,你买两斤就是了,不贵,干嘛还要自己煮盐?”   欧人民笑了起来:“我们欧家人不买盐,自己会煮盐。还有这是不是给我家里准备的,我家里有盐,这是我煮了要分给一些同志的。”   这白水郎汉子比较沉默寡言,有什么话他不会一口气说完,得有人询问他才会往下回答。   于是王忆继续问道:“你怎么还要煮盐分给咱们的社员?有社员吃过你家的盐说好吃了?”   欧人民摇摇头:“没有吃,是他们请我吃饭,我没有能给他们的,就煮盐分给他们。”   说着他拍了拍罐子自信的说:“欧家人的盐,好吃!”   罐子里是盐卤水而不是寻常海水,外岛有盐场,这些水就是在盐场取出来的,可以自己煮出盐分了:   盐卤水在罐子里沸腾,水分蒸发,慢慢的盐分就会凝聚在陶罐四周,这时候用刀子刮下来就行。   这样的盐多有一些矿物质成分,镁呀钾呀钙呀之类的。   王忆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如此原始的方法煮盐,便坐在旁边烤着火看起来。   罐子里不光有马尾藻叶还有一些贝壳,仔细看是文蛤贝壳和藤壶壳子。   他问道:“你们煮出来的盐带有鲜味不光是海藻的事,还跟你们用的这些贝壳有关吧?”   欧人民摇摇头。   王忆疑惑:“没有关系吗?那你们……”   “我不知道。”欧人民继续摇头,“这都是老人传下来的煮盐方法,我们都是这样煮盐,煮出来的盐很好。”   火焰燃烧,海风吹拂。   夕阳迅速落下,夜幕要降临了。   王忆抬头看了看,说道:“你们船上没有灯,晚上太黑了,我看你们白水郎白天都要忙着捕捞,这煮盐是慢活,白天怕是没有工夫干吧?是不是得等晚上才能煮?”   欧人民说道:“对,晚上有时候也要下网,不过晚上煮盐确实多,主要是晚上煮盐。”   王忆问道:“可你们船上没有光呀,这怎么煮?”   欧人民讪笑道:“没事,有火光。”   王忆摇摇头:“这多误事?我给你改造一下船吧——其实也不是改造,就是给你船上装个电灯。”   欧人民一听他要给自己改造船立马摇头。   但一听只是‘装个电灯’他又犹豫起来。   电灯是好东西。   码头上就有路灯,特别亮,他第一次来天涯岛准备卖虾的时候,就是被这些灯给震住了。   他没有见过这么亮的灯,让他有些不敢靠上码头来,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寻常村庄不可能有这么亮的灯。   此时太阳落山路灯又亮了起来。   灯光雪白。   照耀的码头和周边地带大为亮堂。   对于习惯了夜晚便是黑暗的白水郎们来说,这种灯光下的环境用亮如白昼来形容毫不夸张。   所以听到王忆说可以给船上带来这样的光亮后,欧人民两口子便心动了。   王忆笑道:“放心吧,就是安装个电灯而已,不会拆掉你们船上什么的,只不过需要在船舱一些板子上打个洞穿过电线就是了。”   岛上仓库里还有闲置的脚蹬式发电机,他下船去取了一台,又带来一卷电线、一盒灯泡。   欧亿、欧赤脚等几个孩子欢笑着跑上码头。   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   他们融入天涯岛的速度比大人还要快,当然这也跟王忆的个人威信有关,王忆介绍了欧家孩子后让王丑猫、王新钊、王状元等人领着他们去玩,然后学生们就忠诚的履行了他的吩咐。   王丑猫跟他们做了朋友,跟他们分享零食;王状元领着他们在山上四处乱钻、乱转,让他们体会山上与海上不同的生活。   王新钊这边都想要发展他们进入自己统帅的儿童团。   王凯现在跟欧亿关系最好。   他说这叫‘武林好汉不打不相识’,虽然‘他是挨打的’,但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欧亿他们一人捏着个热乎乎的地瓜跑上来,看到王忆拎着机器爬船,便赶紧上去帮忙。   他们共同带着机器、电线上了船,欧赤脚问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啊?”   王忆笑道:“这是魔术道具,给你们变个魔术。”   “什么叫魔术?”欧家小妹疑惑的问。   王忆便换了个说辞:“这是耍把戏的,我给你们变个把戏——把戏你们知道吧?”   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欧赤脚给弟弟妹妹解释说:“就是变戏法,我跟哥以前去卖鱼的时候看过……”   “张开嘴能吞下一把剑那个?”   “对,就是那个!”   娃娃们顿时开心了,吃着地瓜瞪大眼睛兴致勃勃的准备看热闹:“王老师,你快点吞大宝剑!”   王忆说道:“什么吞大宝剑?王老师玩的是更高端的,来,欧亿你过来给我使劲蹬这个,坐在上面然后蹬……”   几个孩子都没有骑过自行车,甚至可能都没见过自行车,所以他们不会蹬脚镫子。   还好这发电机是改造过的了,上面有座椅,坐上面蹬腿即可。   王忆把电线接好,挂起一条电线,其中电线前端连接了灯头,等到蓄电池上黄灯亮起,他拧上了灯泡。   然后灯泡猛的亮了起来!   船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欧家人全吃惊的看向灯泡,看着这昏黄的光芒露出震惊之色。   我家的船,亮了!   他们都已经认识了电灯,所以看到灯泡亮起他们只是震惊不是难以置信,很快娃娃们先反应过来并发出欢呼声:   “呀,我们家也有电灯了!”   “船上有电灯了,哈哈,电灯亮了,咱们的船也亮了!”   “以后等到没月亮的时候不用怕触礁啦,不用爹蹲在船头瞪大眼睛看海上了……”   欧人民两口子欣喜的笑起来。   是啊。   自家这艘船晚上有电灯可以用了!   王忆试过机器、电线没问题,这样就是策划着怎么在船上走一条电路网了。   这事相对简单,因为船上的用电环境简单,驾驶舱、住宿舱、船头船尾能通电力即可。   于是他把王向红、徐横、祝真学、祝晚安和杨文蓉等人叫了上来,一行人共同出谋划策做出了简洁有效的电路铺设图。   接下来便是在船舱上打洞通电线。   脚蹬发电机存放在了驾驶舱,双帆船的驾驶舱很简单,里面就一个船舵没有别的东西,空间很大。   这样船头船尾和各舱房走主线路再分流出一条电线接灯泡就行了。   人多力量大。   线路很快通过去,用绝缘胶带将电线进行分流,上面挂灯泡、下面上按压式开关——   随着最后的灯泡安装结束,他们打开所有开关,整艘船都亮堂了起来!   看到自己的渔船有了电力,欧人民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是一个里程碑。   王忆趁热打铁,说道:“光通电没什么稀奇的,欧大哥、嫂子,明天我安排木匠上来给你们把门窗修整修整,你们船舱的门窗都是木头板子,这样白天还没有晚上亮堂呢。”   “我们队里有玻璃,给你们门上开凿一扇窗户,把原来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窗,这样子才好呢。”   欧人民高兴的说道:“好好好,王老师你真是厉害,你真有本事,真有能耐。”   王忆摇摇头说道:“嗨,我这算什么有本事有能耐?要是我真有本事,那我应该给你船上安装一台螺旋桨,到时候你在船舱里掌控方向舵就行,用不着船帆用不着撑杆,全靠螺旋桨就能横行四海!”   “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呀。”   他遗憾的发出感叹声。   欧人民听的也下意识感到有些遗憾。   双帆船先改电再换门窗,这些修修补补的动作并不大,可是却让一艘传统原始的木船变得先进起来。   让船上人的生活幸福感飙升。   他开始更加信任王忆的安排了。   王忆做完修改门窗的决定后便跟其他人下船了。   王向红已经看出他的意图,是要徐徐图之,所以他不着急,没有追问王忆怎么动员欧人民改船。   只要欧人民愿意给船上安装电路、改了门窗,那距离他愿意给这艘船大改就不远了。   这点王忆比王向红更清楚。   因为22年的手游都喜欢玩首冲的把戏,几块钱就能得到一大堆的厉害道具,而一旦玩家进行了首冲,那就很大概率会大冲。   徐横奇怪的问了王忆一句话:“班副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王忆简单的说道:“我安排他去县里头查点事了,让他查查教体局那边是谁在幕后算计咱们,到时候我好有的放矢收拾他!”   徐横点点头,给他留下一句话:“要用我的地方你说,我给你办的干脆利索。”   王忆说道:“肯定要用,不过不着急,先等班副去打探消息,等他拿到消息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自从上次寒流来袭之后,小阳春天气回暖,外岛的气候还挺舒服的。   白天阳光好,加上有清冷的海风吹,二猪垒起的浴池干的很快,王忆觉得可以正式把浴池给修起来了。   正好麻六他们又要回来一趟了,王忆便去给沪都的仓库和翁洲的丙-110仓库都放入了一些东西,让麻六捎带回来一些,也让生产队派劳动力去市里码头接应的时候搬运一批。   沪都仓库里的是轻快有用的商品,比如农田用的塑料膜、比如防水黑塑料纸之类,而丙-110仓库里有建筑材料:   他搬运了一些水泥。   一袋子是五十千克一百斤,王忆搬运了两吨进去。   搬运水泥和搬运粮食一样简单。   他晚上去买了水泥让工人装上自卸三轮,开进时空屋后卸进丙-110仓库即可,很省事很省力气。   如果生产队买水泥比较吃力,那他就准备从22年捣鼓水泥。   每天晚上睡前捣鼓两吨,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吨!   收拾了水泥他上网看了看太阳能热水器。   这东西要带过来不难,但相对82年,22年的热水器带着一根根整齐划一、光华通透的太阳能热水管,多少还是过于惊艳。   跟八十年代不匹配。   然后大数据帮了他一把。   他搜索太阳能热水器后屡屡不下单,估计被大数据判定为穷逼了,就给他推荐了一个叫太阳能热水袋的东西。   这东西跟八十年代太搭配了!   它们就是黑色的胶皮袋子,吸热能力非常强,把水存入其中后接受阳光暴晒,轻易能升温到五十度,夏天的话把水煮到七八十度都没问题!   于是王忆就捡大号的开始买,一买下单一百套!   主要是价格便宜。   东子家给定价才不过40块,因为王忆下单多,客服主动联系他了,还主动给他一套便宜两块钱,送他一些软管、喷头之类的零配件。   有了太阳能热水袋,这下子浴室彻底能开起来了。   要不是这年头海草房漏风,社员们做不到家家户户都有密闭小房间可以当浴室,那王忆真愿意一家送一套。   现在生产队还没有家家户户设一个浴室的条件,王忆便准备等盖新楼房的时候要把洗浴间给配置上,到时候一家弄一个太阳能热水袋,每家每户都可以全年洗热水澡。   当然,这得需要阳光好、天气好。   十一月的中旬天气一直很好,各家岛屿又开始晒鲞了。   正好第一波带鱼汛来了,每个岛屿、每个村庄生产队都捕捞到不少带鱼。   舟山带鱼好东西,个头不长一米左右,但不管是晒鲞还是鲜吃亦或者蒸带鱼饭都很好吃。   除了带鱼,天涯岛上还捕捞到不少的鳗鱼。   欧人民知道一个鳗鱼富集之地,王忆第一次上他的双帆船给欧母治病的时候就看到他们捕捞到不少鳗鱼。   以往鳗鱼都用来换粮食,海上换粮食挺坑的,很多人故意欺负白水郎没有社会生活经验、不了解现在社会上的物价变动。   于是他们就用六几年粮食匮乏时候的价格来衡量海货,像是鳗鱼他们给价给的很低,一斤鳗鱼只给一斤玉米面!   所以欧人民前些日子打听到‘天涯岛王家人实在,买虾给好价’的消息后,便连夜想要来卖虾。   现在他们捕捞到鳗鱼都归于生产队了。   欧人民两口子也开始喜欢生产队的大集体生活了。   一日三餐都是大灶上招待,队集体还给他家分棉衣、分棉被,这样他们本来对钱便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如今生活都有人负责了,更是不再去管钱。   鳗鱼到手,那就要晒鳗鲞。   这是外岛饮食风格,渔家人吃鱼,四时各有讲究,春天吃鲜、夏天吃活、秋天吃肥、冬天吃鲞。   每到冬日,外岛各家渔民但凡有鱼有条件有机会,那真是天天晒鱼鲞,然后各家餐桌顿顿有鱼鲞。   欧家捕捞到的鳗鱼相对生产队来说不算多,忙活一天最终收回来几百条鳗鱼。   于是王向红就决定不全员晒鳗鲞了,找了几户晒鲞有名的人家晒新风鳗鲞,以后供应给王忆去送礼。   新风鳗鲞是鱼鲞中的珍品,制作过程听起来不难,就是把新鲜的鳗鱼腌制后交给西北风与日光晾干一周便成了。   但实际操作却不容易,它腌制前不是简单的剖鱼,还要先洗净鳗鱼外皮上的粘液并擦干水分,这样晒一下,晒到风吹鱼皮干燥起来了,才开始剖鱼。   剖鳗鲞就跟剖蛇一样,找一块木板、钉一根铁钉,把鳗鱼头挂在上面,接着给鳗鱼开膛破肚,去除内脏。   王忆看到老渔家人剖鳗鱼,那真是庖丁解牛、行云流水。   锋利的杀鱼刀反射着阳光劈上去,一刀切抬手扔,剩下的只有光滑平整的刀口和粉红色的鱼肉。   晒鲞讲究好品相,鳗鲞的品相最难保持,自己家里人吃就罢了,如果要送礼那必须得找厉害人家帮忙剖鱼,否则一个剖不好这鱼就破相了——   其他鱼鲞是肚子切开掏出脏器然后剖成两片,这鳗鲞不一样,它是要开背,从背部下刀,将鳗鱼从尾部沿背脊直劈到头部至嘴端,最大限度地将鱼身摊开来。   这样剖解的鳗鱼可以在风吹日晒后依然保持漂亮的体型,同时如此一来鳗鱼摊开的面积大,能拥有更好的晒制条件。   老木匠王祥高一辈子舞弄凿子、刨子、斧子和刀子,他是个剖鳗鱼的好手,王忆正好过来跟他商量给双帆船上改装门窗的事,便看着他来收拾鳗鱼。   他也乐得给王忆演示,一边收拾一边说:“王老师,你是有文化的人,可别看不起我们只会干粗活的人,实际上这种地捕鱼的粗活就跟你们搞科学研究一样,都是技术活。”   “你说我们劈鳗鱼吧,对吧?这个劈可不是简单的劈,劈一条鱼谁都会,但要跟我一样那也不容易。”   他这句话不是说大话。   老木匠剖出来的鱼鲞切口平整,看起来便漂亮。   上个月晒鱼鲞的时候也晒过鳗鲞,当时晒的随便,王忆是看漏勺劈的,那劈出来的鱼背切口凹凸不平,脊骨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晒好后压根没有品相可言。   这样自然不能送礼,也不能卖,即使拿去卖也卖不到好价钱,自古至今这好鳗鲞都是要卖掉换钱贴补家用的。   新风鳗鲞有两个晒法,甜晒和咸晒。   甜晒不加糖也不加蜂蜜,就是剖好了过葱姜水卤一下出去晒起来,这样的鱼肉吃起来带着点淡淡的甜滋味。   岛上一般是咸晒,剖好的鳗鱼还要用盐腌制两个多小时,这样是为了下饭。   甜晒下酒咸晒下饭,晒鱼鲞自古以来就有说法。   晒鳗鲞用的工具也不一样,不能随便吊起来或者放到架子上,而是要精心铺展在盖垫上。   一个个盖垫放在阳光下,这样艳丽的阳光晒几天,让西北风吹几天,鳗鱼鲞就会渐渐变色。   晒好的鳗鱼鲞色泽金黄,因水分完全蒸发,鱼鲞干硬如柴,敲起来声音挺清脆的,很独特。   17号的时候孙征南回来了。   他带回来一张自制地图,把孙为民的办公室、家里房屋布局都给绘制下来,也把这两天进出办公室和他家的人做了登记。   从工作和生活上来看,这孙为民不是贪官,而是两袖清风的好同志。   他虽然是主任科员级别,但没有独立办公室,是跟后勤上几个同志共用一个办公室。   而他所居住的房屋非常简陋,不是住新楼房,住的是六十年代县里建起的工人新村。   工人新村是六十年代县里发展工业建起的一片居民区,就是简易的两层楼房,每层楼面有十户人家,两端各有一套公共厨房和厕所。   拿22年商品房的眼光来看这些房子简直是贫民窟,但放在六七十年代这是工人们打破头才能抢到的现代房屋——   农民和干部对这种居民区楼房都很垂涎,但这是国家进行工业化改革中给工人们特意准备的福利,其他阶层还分不到呢。   毕竟我们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是有独特地位的!   外岛缺建筑材料,六十年代的工人新村是砖木混合结构,冬暖夏凉,房间比较小,往往一间三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就要住上祖孙三代。   到了如今八十年代,社会进步挺快,这种老式工人新村被淘汰了,现在兴起的是新工人新村。   新工人新村一般是三四层起步,斜顶青瓦,用红砖盖成,厨房和卫生设备更人性化,一般是家家户户都配一个厨房或卫生间。   即使没有家家户户配也会是三两家就配一套,不像是工人新村那样一层楼住十户才两个卫生间、两个厨房。   孙为民便住在这种六十年代盖起来的工人新村里。   他不是福海本地人,是沪都人,家里人便住在沪都,他逢年过节和周末休假会去沪都。   现在孙为民是自己单住,他住的工人新村也是两层楼,而他住二楼东边户。   这算是工人新村楼房的楼王位置,不过对于他的身份和地位来说,愿意住这种老式楼房已经算是发扬风格了。   孙征南把查到的资料说给王忆听,然后疑惑的问:“我有一个感到奇怪的地方,孙为民住的那个房间靠东又是二楼,光线很好,所以住工人新村的人家都想要这地方的房子。”   “可是孙为民似乎并不喜欢好光线,他家房子的窗户总是拉着窗帘,只有一天里早晚透透风才会拉开窗帘,真是古怪。”   王忆说道:“没什么好古怪的,肯定是他在里面干什么违法交易,故意拉着窗帘挡住外面人的视线呢。”   孙征南摇摇头:“我看着不应该,孙为民的家门紧锁,不让外人进入,我见过有人跟着他想进他家里去送礼,却被他严词拒绝。”   “我也打听过了,孙为民在第四新村的名声挺好、相当好,住户们都能作证,他从不让送礼的人进家门,但允许新村里的熟人进去坐坐,有时候一起喝杯茶,有时候是他请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去吃顿饭。”   “据说里面家徒四壁,除了床啊桌椅啊衣柜橱柜这些东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机没有电冰箱,电器只有电灯!”   王忆说道:“嗯,大清官呀。”   “我告诉你,我以前曾经见过这样一个大清官,他叫赵德汉,家里头也是家徒四壁,吃的好饭就是面条,用蒜瓣配面条吃饭。”   “结果你猜怎么着?被检查机构发现他私下里还有一栋大别墅,里面什么冰箱呀、柜子呀甚至墙壁呀,塞的全是钱!一沓一沓的新钱!”   孙征南恍然的点点头:“王老师你的意思是,他在别的地方还有窝藏点?要不要盯着他找一找?”   王忆笑着摆摆手:“不用,他在公职单位上班,那他家里没有什么电器总有电话吧?”   孙征南说道:“有,这个肯定有,工人新村是县里第二批通电话的地方。”   王忆满意的说道:“那就够了,你等着吧,他会自觉主动的把干过的丑事交代出来的。”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王忆要等的是礼拜天。   因为礼拜六下班后孙为民会回到沪都老家跟亲人团聚,礼拜天傍晚再回来,这之间有一天时间,房间是空着的。   王忆需要空房间来供自己发挥。   他把徐横叫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两人:两人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先陪同王忆上门去踩踩点、看看第四工人新村的情况。   到时候撬开门让王忆进去一趟,两人在外面把风,剩下的便是王忆自己操作。   这安排简单,他们正在聊着,去市里接麻六一行人的天涯三号回来了。   船的吃水深度要超过以往,因为这次拉回来的东西沉重,光水泥就有两吨,另外还有黑色地板砖之类。   渔船靠岸,王忆去码头迎接他们。   大胆带着建筑队在防空岛忙活,这搬运的活便由王东方来指挥了。   论吃苦耐劳,王东方跟大胆没得比。   他看见王忆后直接露出个惨淡的笑容,说道:“王老师呀我的好王老师,你给我安排了个好活,今天我累的差点吐血!”   王向红听到这话气的要吐血。   这个熊儿子!   他抽出烟袋锅想抽儿子,但隔着太远抽不到。   这样他就对王忆抱怨说:“我跟你说,王老师,要不是我尊重我去世的妻子,那我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我的种了!”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看这家伙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说话办事还是没个正行,他算什么好汉!”   王忆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王向红问道:“你想说什么?咱父子爷们的关系,你直说就行了,别这么不爽利。”   王忆说道:“行吧,队长,那我直说。”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并不是英雄啊?”   王向红冲他举起烟袋锅。   我打不到船上的儿子,还打不到跟前的你?!   他自然是跟王忆开玩笑,实际上老队长这会陷入狂喜和激动中了——王忆跟他说了,人家津门有一家建筑单位给他们支援了一吨的水泥。   这可是一吨的水泥呀!   先不说多少钱,哪怕有钱要买这些水泥就不容易,得找领导开条子才行的。   更让他喜悦的是,王东方下船跟他说:“什么一吨水泥?两吨!绝对的两吨,一袋子五十公斤,我数过了,一共是四十袋子,绝对的两千公斤,两吨!”   一听这话,王向红亲自窜上了天涯三号,上去弯腰就扒拉着袋子数了起来。   数过之后他高兴的喊道:“是两吨水泥!是支援给咱们两吨水泥!” 第434章 冬洗热水澡,胜过穿棉袄   生产队储备的水泥不多,都是前两年供销社徐经理照应天涯岛,每年用进货价卖给他们几袋子。   队里积攒几年倒也积攒了个七八百公斤,但队里给王忆修听涛居加上修厕所用了一些,这样二猪修浴池又用了一些,最后剩下一点便被带去了防空岛。   对于防空岛修砖窑来说,那一百公斤两百公斤的水泥还不够塞牙缝呢。   这次王忆带过来两吨也远远不够用,不过好歹可以解个渴,不像以前只能塞牙缝。   除了水泥还有地砖和黑色塑料墙纸,王向红找人去把二猪带回来,由二猪铺地砖,王忆指挥着贴塑料墙纸。   浴室是个小厢房,他们人多,七手八脚下去当天就把这浴室给收拾出来了。   不过地砖水泥干涸需要时间,今天浴室还不能用,得再等两天干透了才能用。   生产队有了浴室,以后社员们可以轮流过来洗个澡、洗个头,这可把一些爱干净的妇女姑娘小伙子高兴坏了。   渔民一整个冬天不能洗澡,这事在外岛很常见,导致小伙子大姑娘们进城的时候有些自卑,坐公交车哪怕有座位都不好意思上去坐下,只能蹲在个角落里。   没办法,身上有腥臊味,怕让人看不起。   渔家人好面子,宁可自己遭点罪也不愿意叫人瞧不起。   如今队里有了浴室,他们可以排队过来洗个澡了——这样今年冬天干净了!   特别是如今生产队的未婚青年们频繁相亲,谁不想干干净净、香喷喷清爽爽的去见相亲对象?   于是傍晚社员们便过来成群结队的看看自家的浴室。   浴室普普通通,甚至因为都是黑色而在傍晚显得有些压抑。   但没人在意,他们都在热情的讨论着怎么来洗澡、怎么进行排队。   王忆对这个颜色和风格挺不满意的,可是没办法,这浴室就是冬天要用,而黑色最能吸光,他们条件差,必须得尽可能的吸收热量、留存热量。   他为此甚至都给秋渭水带了黑丝,准备等秋渭谁洗澡的时候让她穿上黑丝,不图别的,就图个暖和……   秋渭水还真信了这个说法。   她有些疑惑。   穿着长筒丝袜这怎么洗澡呢?   漏勺也来看浴室,王忆答应过他们,优先安排他们来洗澡,因为他们天天在大灶里忙活,真是把自己忙活臭了!   他看过澡池之后问王忆:“王老师,到时候是不是用那个太阳能的锅子来烧水,然后倒入这个澡池里头泡澡?”   “泡澡挺得劲,我夏天那会就喜欢在海里泡澡。”里面有人嘿嘿笑。   王向红一听急忙说道:“啊?用太阳能的锅子来烧水?王老师,你不是说用海水先给社员们洗一遍,再用淡水冲吗?总不能用太阳能那锅子来烧海水吧?会烧坏锅的!”   岛上淡水少,冬天是枯水季,外岛渔民不洗澡也不光是因为没有条件,还因为缺水。   用海水洗澡没问题,但洗海澡后得用淡水冲,否则残留的海盐在身上一出汗又黏糊了,即使不出汗也不行,伤皮肤、带腥味。   特别是洗了海澡后要是不用淡水冲干净,一旦身上有个小伤口啥的可就要命了,海盐混汗水碰到伤口能疼的人嗷嗷叫!   王忆去把搁在角落里的两个大箱子推出来,说道:“不用锅子来烧,你看这有什么?”   “太阳能不光有灶台,还有这洗澡用的皮袋子!”   他把黑色袋子展示出来。   每个袋子上都有管子,管子可以接喷头也可以接水龙头。   王忆将太阳能热水袋分给大家伙传阅,说:“以后白天就用这个来烧海水,灌入海水进里面,它是黑色的能吸热,到时候就把水给烧热了。”   “烧热海水后可以放入池子里泡澡也可以冲澡,考虑到现在冬天阳光不够烈,那天气好的时候允许来洗澡的社员泡个澡,否则的话还是淋浴洗一洗就行了。”   厢房屋顶半边全开为天窗,用玻璃封存以进阳光给浴室体温,另外半边还是海草屋顶,王忆准备在上面摆满热水袋。   此外院子里也要摆上热水袋进行加热海水备用,这样有人洗完澡没了水,后面的人提着袋子上去切换水管就能继续洗澡了。   反正他买的多,足足买了一百个,可以随便用。   不过这用不了很久。   海水很伤这些皮袋子也容易海盐蓄积堵塞喷头,王忆后面肯定需要频繁更换。   还好这东西价格都便宜,一个喷头几块钱,一个袋子单买的话才三十块左右,随便用,他用的起!   王向红摸着皮袋子咂咂嘴:“这东西挺好,用来洗澡是不是可惜了?”   “不用来洗澡能用来干嘛?烧水啊?它可烧不了水,不光温度不行,还带着一股橡胶皮革的味道,没法喝。”王忆摇摇头。   年轻的王金元拿着个皮袋子要往厢房屋顶爬:“那咱们还废什么话?赶紧放上去准备晒吧!”   王忆说道:“算了算了,等明天吧,反正这两天都洗不上澡。明天给屋顶开一圈小洞,伸出来一圈的水管和喷头,这样一次能多洗几个人,一天下来能洗的人多一些。”   王向红说道:“洗澡这事是为了讲卫生,不是为了享受,以后过来洗澡的要算时间,嗯,洗一次十分钟就行了,搓掉油灰赶紧出来,别在里面浪费时间浪费水!”   有人掰着手指算了算:“一个人洗澡十分钟,要是一次能有五个人洗,那一个钟头能洗三十个人啊?一天洗它六七个钟头,这就是二百号人了!”   王忆苦笑道:“哪能那么算?十分钟不够用……”   “那就十五分钟!”王向红语气坚定,这次不许有人再讨价还价。   孙征南趴在窗台上说道:“差不多,王老师,其实我估计能洗十分钟就了不得了,这些袋子能存多少水?总不能一人洗澡用掉一袋子水吧?后面的人怎么办?”   王忆说道:“洗澡都是用海水,冲澡才用淡水,咱这边又不缺海水,慢慢洗吧,平均一个礼拜能轮换着洗一次就行了。”   队里人不少,可并不是都愿意洗澡。   老人们就不愿意洗澡,有些社员没有外出的需求,他们懒同时也害怕冬天洗澡被冷风给吹感冒了。   所以刨除一些,能有五六百号人有洗澡需求就算不错了。   一天洗上几十个人,稳稳地够用。   而且越往后天越冷,来洗澡的人越少,估计也就是过年之前能有一波高峰期罢了。   天寒地冻,王忆自己都不愿意洗澡。   当然要是秋渭水愿意……   算了,她心里愿意嘴上也不会愿意,队里多少人盯着呢,这年头没办婚礼没办酒就不算结婚,没有结婚便男女混浴这叫耍流氓!   浴室成为生产队的新生事物,吸引了社员们的注意力。   还好,天公作美。   后面两天天气一直很好,浴室的水泥只用了一天便烘干了——   本来就是速干水泥,加上浴室里头一水黑,这家伙太阳升起来后里面是真热,中午头进去感觉就跟夏天差不多。   闷热、潮热!   这样洗澡是肯定不冷了。   19号是农历的十月初五,也是王忆当时许下可以开始洗澡的日子,好些人等着今天。   也不是那么爱干净、那么想洗澡,主要是这东西挺新奇的,很多人愿意凑个热闹。   老人们虽然固执的认为油灰养人保人气不失,可也乐意凑热闹,所以大清早的就有老汉拿出黄历来查黄历,看看从风水上今天适不适合洗澡。   王忆听说这事后都懵了。   洗个澡还要看黄历?那春夏秋三季怎么都是说洗就洗,也没人看个黄历呢?   但今天社员们就是觉得不一样,他们还真跟着去看黄历。   结果一翻黄历,王真尧老汉拍大腿:“坏了,今天不是好日子,十月初五,宜安葬、入殓、移柩,没说宜洗澡!”   王忆哭笑不得,叫道:“这黄历哪有宜洗澡这一点讲究呀?行了行了,都别搞封建迷信了,不是都提前登记顺序了吗?愿意洗澡的就去洗澡,不愿意去的就不要去嘛!”   王向红过去接过黄历仔细看了看,说道:“你看看你们的眼力劲,这里不还写宜‘房屋清洁’吗?”   “是啊,这跟洗澡有什么关系?”王真尧凑上去看了看疑问道。   王向红说道:“房屋清洁是搞卫生,个人洗澡也是搞卫生,都是搞卫生,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反正他今天要洗澡。   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一些生产队或者公社的领导干部来参观学习,他这个当干部的一身腥臊味真是说不过去!   他不光要洗澡,还找秀芳要了家里在门市部买的香皂和洗发膏,今天必须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   前面两波洗澡的都是汉子,女同志后面洗。   不是性别歧视,而是为了保护女同志。   前面进去洗澡的肯定气温升不起来,相对更冷一些,这样就需要身子骨强壮的男劳力先去洗澡,放下几袋子热水来用热气鼓鼓温度。   这样洗上两拨人、换上两轮热水,浴室里的温度逐渐就起来了,这时候女同志才能进去。   第一波要洗澡的是大胆领着的建筑队。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防空岛干建筑活,岛上的防空洞密封效果挺好,他们在里面忙活的汗流浃背,每天干完活都是浑身黏糊糊的。   大胆拎着个干丝瓜瓤、肩膀上搭着毛巾要进去,说道:“我得赶紧洗一洗了,晚上我媳妇都不让我上床了。”   “那组长你待会在里面别搓牛子啊,容易翘头。”王东阳赶紧叮嘱他。   妇女们一听这话顿时围了上来。   王向红挥手跟赶鸡一样驱赶众人:“去去去,别他娘在这里捣乱,你们就能瞎捣乱!”   王东峰也要往里进,笑道:“行,咱队里也有澡堂子了,本来我寻思着抽空去公社澡堂子洗个澡,这下子省下钱了——那不少钱哩,怎么着也要两毛钱。”   “两毛钱不行,我听我表哥说两毛五了,长了五分钱,今年煤贵。”有人摇头。   王忆问道:“公社里还有澡堂子?什么样?”   队里不少人去过,给他形象的介绍起来:“比咱这个要大,得有三间屋,也是用那个砖头水泥的垒出来两个赤子,一大一小。”   “嗯,两个水池子连着,其中小池子下面是个类似大锅的玩意儿,有灶台,下面烧煤给小池子加热水,这样小池子和大池子的水不是相连在一起吗?慢慢的就把大池子里的水也弄热了。”   “它那里别看比咱这里大,条件赶不上咱们的好,咱们这浴室有喷头,我听说城里干部的澡堂才有喷头,公社的澡堂是池子上面用木条栅栏架着,人坐在上门用舀子舀热水冲洗……”   王忆咋舌。   真挺落后的。   王东阳挤进来说:“哎哎哎,前面的去不去洗?你们不去我去啊。”   “去去去,同去同去。”立马有人吆喝起来。   现场很热闹。   王向红也在吆喝:“老话说的好,饿剃头、饱洗澡,都吃过饭是不是?别饿着肚子洗澡啊,容易晕头、虚脱!”   “都吃上了。”社员们回应,“现在这日子不比以前了,不知道你们家,我家是一天吃三顿。”   “嗯,我家也三顿,以前吃两顿真遭不住,现在三顿就好了,有劲!”   王忆知道这跟血糖有关,他给贡献厢房做浴室的王东虎家里放了十斤糖,水洗澡就过来拿两个糖含着,不管吃没吃饭,先吃了糖再进去。   第一波人进去。   热水放开,里面的人大呼小叫。   王向红含着糖骂道:“乱鸡儿的搞什么东西?叫什么叫?嗷嗷什么嗷嗷?不知道的还以为都让狗日了!老老实实洗澡,不嫌丢人!”   “跟你们说啊,我掐上表了,十点钟,顶多十点十五分钟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里面的打闹声顿时没了。   第一波人洗完了,王东虎上去看了看太阳能热水袋,说道:“你们挺狠心啊,这水都用上了?行了,第二轮的自己拎着水袋子上去吧,小心点啊,别把屋顶给踩塌了!”   王向红叮嘱道:“海水不要紧,主要是那个淡水,淡水少用点,冲干净就行了。”   大胆擦着头出来。   王忆挥手说:“你们在里面收拾妥当了再出来,身上湿漉漉的小心被风吹感冒了。”   大胆满不在乎:“嗨,我身子骨强,这小风怕什么?一点事没有。”   王东峰说道:“一点没错,洗完澡浑身发热,不怕冷风。”   “这个浴室真是好东西,你进去以后就热乎了,浑身开始发热啊,本来这大冬天混身的血液好像冻得不流动了,进去吸两口热气立马血液融化,甚至就在奔涌流淌!”   “让你说的,神了啊。”项玉环咂巴着糖块笑道。   王东峰认真说:“真的,嫂子,你进去试试,其实水温不大高,也就是热乎。”   “可浴室里面是真热呀,人进去了搓一搓身子,好像浑身毛孔都松开了,待一会这汗水就不住的往外流。”   王东明笑道:“这叫冬天洗个热水澡,胜过穿件小棉袄!”   “这话说的有水平。”大家伙纷纷鼓掌。   大胆琢磨了一下说道:“这句话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你肯定耳熟,阿尔巴尼亚的老电影《看不见的地平线》里的话,冬天洗个热水澡,胜过穿件小棉袄。”王向红淡定的说道。   大家伙随意的聊着,王忆看看自己快到上课时间了,说道:“我进去看看情况,待会我得去上课了。”   他推开门进去一看。   浴室通体漆黑虽然压抑不好看,但却是吸热能力、保温能力极强,这家伙大冬天的上午头,这房子里头是热气蒸腾。   八个喷头一起流水,里面的汉子们大汗淋漓。   王东阳正用手臂抵着墙壁,他弯着腰弓着背,屁股后头的王宝才正在一个劲的摇晃身体。   王东阳不满意,说道:“宝才你咋回事呢?肾虚啊?使劲、你给我使劲的搓啊!”   王宝才气喘吁吁:“我、我草,你身上麻痹油灰是真多,不是,你是油泥巴,我草,你看看、你看看,你身上的油灰攒起来能给队里再培半亩地呢。”   王忆捏着鼻子问道:“里面情况行吧?没什么问题吧?”   王东阳呻吟道:“哎哟,没问题,一点没问题,真得劲、真舒坦,王老师一起来,来呀。”   “王老师你捏着鼻子干球啊?”还有人问道。   王忆不得不捏着鼻子。   社员们真该洗澡!   平日里一个个都用衣服捂得严严实实,身上的味道出不来。   这次才洗了两拨人,浴室里的味道已经不能闻了。   鱼腥味、汗臭味,屁臭、口臭、脚臭、狐臭,真他娘的一锅烩了,这时候要是来个大火收汁,那真能出来一锅老汤!   他摇着头出去。   海风一吹。   很冷。   但很清新。   他赶紧大口吸气,王向红问道:“咋了?里面怎么了?你咋脸色这么红呢?你咋这么慌张呢?”   王忆正要解释,徐横嘿嘿笑着问道:“是不是里面有人在斗牛?”   “斗牛?”王忆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而妇女们已经有人开始哈哈大笑了:“徐老师你真是文化人,斗牛,哇哈哈哈!斗牛哇!”   王忆这才明白这俩字啥意思,便没好气的说道:“不光在斗牛,还有的在击剑!”   “行了别在这里围观了,浴室一切正常,就是密封性太好了,里面洗下来的臭味出不去!”   “开开窗?”王东虎问道。   王向红摆摆手说:“别开窗,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洗下点臭味来怎么了?咱洗澡不就是为了洗下点臭味吗?”   “这时候就别瞎讲究了!”   等第二波人洗的差不多了他进去看了看情况。   然后咳嗽着出来了:“咳咳,咳咳,虎子啊,开窗、赶紧开开窗,咳咳,要不然咳咳,要不然待会妇女进去非得吐两个不行!”   社员们洗了头洗了澡。   干干净净。   下午就是学生们去洗澡。   这时候的浴室最热乎,王忆烧了热水倒入池子里,学生们一次进去半个班,有的淋浴有的在澡池子里打水仗,玩的不亦乐乎。   洗完澡之后确实舒坦,人看着都眉清目秀了。   这样想要洗澡的越来越多,连一些老人都动摇了。   寿星爷意志坚定:“洗那么多澡干什么?前两天没听广播里说,沙漠那儿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结婚那天洗一次,然后等死了再洗一次就埋了。”   “咱以前在海里没少洗澡,馋猪肉馋馒头,还能馋个洗澡?”   一个叫王真丙的老人凑过来说道:“我听东宝家媳妇说,洗了澡吃饭更香……”   “这是什么混账话?”老汉们顿时摇头。   王真丙认真说:“真的,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说是其实咱身上有味,骚臭味,习惯了所以感觉不到,但吃饭时候会染到菜上,连带着菜的滋味都不那么香了。”   “洗干净以后你们再去吃饭就感觉,这饭更好吃了!”   “什么?”寿星爷一听这话站了起来。   洗完澡吃菜会更香?   他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老灰,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向饭菜香味低头:   我做出了个违背内心的决定,洗澡,尝尝洗完了饭菜能有多香!   老汉们听了他的话后懵了。   怎么寿星爷老是背叛队伍?   寿星爷这边有解释:“我早就活够了,我都活多少年了?快去球吧,好死不死的,人气泄露了该死就死吧,反正我活的年头很长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怕死。”   我怕的是明明能尝到更香的饭菜结果临死之前没能尝到!   那得多遗憾!   在寿星爷眼里,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吃喝。   至于名声?他又不是干部,要什么美名啊!   浴室一开,整个生产队的风貌都有所变化,这是意外之喜,王向红很高兴。   有来参观学习的干部发现了这一点,很惊奇的说都是农民,你们队里人看着文明干净,就跟城里人一样。   这把王向红乐得合不拢嘴。   他想找王忆表扬两句但没找到。   20号,礼拜六。   王忆傍晚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去县里了。   江南老百姓还是挺注重生活品质的,渔民们没有条件只能凑活度日,但县城里的人冬天生活就要滋润多了。   码头上有几个小摊摆放着,由此能看出自由经济在国内的逐渐复苏。   这些小摊有卖煮霜肠的、有卖牛羊杂碎的,一些看身影就知道是劳力或者水手渔民的糙汉子在小桌前喝酒畅聊。   炉灶上的锅子里热气腾腾,三五成群的汉子坐在油腻的茶桌后面,或者捧着一碗霜肠或者举起一盅子热酒,天寒地冻,他们自得其乐。   海风呼呼地吹,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冷。   相比贫困的农村,城里头的冬天要温暖的多。   不过马路上很安静。   此时城区里已经是万家灯火。   第四工人新村在城区北部,沿着淮海路直走就能看到一片片小楼房区域,那就是工人新村了。   工人新村曾经聚集了全县的工人,一直到现在,这片城区都是县里的热闹区域、经济发达区域。   这里有整齐划一的楼房,有公园,有游乐场,有少年宫也有电影院。   这里还有县城最早亮起的路灯,淮海路上隔着三四十米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不过还亮着的不多,好些是被小偷用弹弓给打碎了。   路灯不灭,他们不好进门。   王忆三人走去,借着一处还在亮着的灯光看到一家店铺。   灯光有些昏暗,店铺门口又有一棵梧桐树,这样难以看清店铺名字,透过绿色木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里面有个柜台,后面墙壁上挂着一些衣帽饰品。   比如带着胸饰的精致毛呢,比如一定玫瑰红的宽边帽,下面还吊着一双同样颜色的拖鞋,再比如几件悬挂着的西式大衣,看起来挺奢华的。   王忆以为这是一个服装店,但又看到里面美发用的那种皮椅子……   这时候里面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张望,顿时走出个姑娘来,急忙忙的将两块木板插进门上玻璃窗的槽里,挡住了窗口让人无法张望。   两块木板也是绿色的,用红色油漆写着‘南国风情、大胆开放’。   王忆吃惊的跟孙征南和徐横对视。   这是个什么店铺?   仨土包子一边走一边讨论,最后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   倒是很快到了工人新村。   工人新村里还是热闹,这会吃晚饭的光景,不少孩子在外面闹腾,家长穿着围裙端着饭碗的出来吆喝孩子回家吃饭。   还有的孩子估计是犯错惹麻烦了,风一样的从门口跑出来,后面是个年轻的母亲手持竹鞭在追赶:“草拟娘的周小楠,还敢跑!”   王忆看的很乐呵。   很有生活气息呀。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适合进入孙为民在第四新村一号楼的宿舍捣鬼了。   他们三个陌生人而且都是年轻人溜达过来,好些出来喊孩子吃饭的大人都在警惕的盯着他们。   绝对没把他们当好人!   还有老太太出来拉走自家孩子,低声说:“快点回家,来拐子了,他们要把你拐走打断腿当乞丐去要饭。”   另有人不知道在哪里操着外地口音吆喝一声:“这三个银是哪里来滴?看着可不像好银呐。谁快给街道办上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看看。”   王忆一听这话傻眼了。   这年头城里的老百姓这么警惕这么爱管闲事的吗?农村都已经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了,怎么城里社区警惕性这么高?   还好孙征南提前过来踩点来着。   他愤怒的回嘴说道:“谁在污蔑人?我们就是去老四馄饨担吃两碗馄饨,怎么还污蔑人、乱扣帽子?”   工人新村这种老式社区没有围墙围着,一栋栋楼都是开放式的,孙征南带路很快找到了一家在楼房外搭建起的小棚屋。   棚屋是用木头撑起来、用搌布盖住简单搭建而成,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下门口两侧各挂了一张板子。   左边写的是: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快请进。   右边写的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快请坐。   这就是老四馄饨担。   馄饨担是外岛最常见的夜厨。   夜厨,顾名思义就是晚上开的厨房,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也是这样,晚上吃夜宵容易发胖。   但这种买卖在工人新村挺常见的,工厂有夜班,上夜班的工人有的提前下班大半夜的回来,天寒地冻浑身冰冷,这时候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去,浑身熨帖!   小馄饨便宜,一大碗只要五角钱。   王忆三人进去后里面只有马扎小凳子没有桌子,并不是饭店就是个夜摊,也就是夜厨。   门口东边横放着一个担子,竹子打造,一头是锅灶一头是个抽屉箱子,上面还放了个梆子。   以前夜厨就是这样敲梆子挑担子的走街串巷。   这会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吃馄饨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大碗,大家伙坐在马扎上端着碗呲溜呲溜的吃,时不时因为被烫到而‘嘶嘶哈哈’的倒吸凉气,还有的会喊上一声:   “加点胡椒粉!”   三人进来,立马有个汉子热情招待他们:“三位同志要吃馄饨?猪肉馅儿的一碗五毛钱,三鲜馅的四毛钱,鱼肉馅的两毛八,看看你们吃啥的?”   王忆说道:“要票吗?”   “不要票,”汉子笑道,“老百姓做点小买卖,为人民服务、给人民便利,给个成本钱就行了,不要票。”   王忆说道:“那四碗猪肉馅儿的一碗鱼肉馅的。”   孙征南和徐横吃猪肉的,他吃鱼肉的。   他大方给钱,汉子一看来大活了,急忙往灶头里塞了两块柴将火焰烧的更烈一些,又从老婆手里接过个盖垫往锅里下馄饨:   “正经的鸡汤馄饨,都是我去市里食品厂买鸡骨头熬出来的,你们放心吃,咱跟那些做黑心生意的资本家不一样,咱们用的鸡骨头都是机器剔出来的,不是人啃完烧鸡剩下的……”   馄饨漂起来滚几圈,汉子捞出来数好数量舀上鸡汤凑成一碗,他打开担子另一头的抽屉柜,这里面都是汤头佐料。   这个抽屉放点虾皮那个抽屉塞点紫菜,撒上香菜叶他再问一句:“要胡椒粉吗?大冷的天,吃点胡椒粉热乎!” 第435章 有朋自远方来   鱼肉馄饨价格便宜,但滋味很鲜美。   里面用生姜大料来去腥,煮熟之后腥味不大,吃一口馄饨光滑滋润,皮滑肉也滑。   三个人干脆利索的抿了自己碗里的馄饨,老板热情的招待他们:“要不要再来一碗?我家馄饨好吃吧?”   确实挺好吃。   这都是现包的馄饨。   汉子忙活着下馄饨、跟顾客打招呼,他老婆则在包馄饨,一搪瓷盆子的馅料和提前准备好的一摞馄饨皮,她一手用个小木片刮馅儿一手包馄饨皮,速度飞快。   旁边桌子上是一摞海碗,此时是饭点,于是海碗高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   王忆笑着跟老板客气两句,然后抹抹嘴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出去了。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他看到第四新村的楼前屋后没有什么人了,可以趁这机会进孙为民宿舍里。   否则他就只能等午夜再出击了。   午夜人肯定少,但现在大冷的天谁愿意午夜干活?午夜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搂着个滑溜溜的媳妇儿睡觉那不是更舒坦么?   于是三人出门直接进入第四工人新村的一号楼。   一层楼左右各有五户人家,总共十户人家。   王忆进楼道一看。   好家伙,这地方真跟村子一样,楼道走廊里头是真乱啊。   楼梯口东边的6号人家刚养了小孩,外面放了个晾衣架,上面挂的都是尿布尿垫这些东西。   旁边的5号人家也不甘落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大包一大包的旧塑料袋、编织袋这种东西,摞了老高。   最东边的1号人家最狠,整的跟收破烂的一样,竹篮子竹筐子、旧铁炉、破竹床、包装木箱还有纸盒子……   诸多废弃东西勾心斗角的靠墙堆放着,如同忆苦思甜的展览会,这是绝对的占据了楼道的半壁江山。   王忆他们走进去准备上楼。   这时候身后有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噔噔’声响起,接着有清脆的声音在他们身后问:“几位同志,你们是来找谁家的?”   王忆回头,看到一名娇俏的少妇正在警惕的看着三人。   小少妇相貌妩媚,柳叶眉、白脸颊,抹了口红、烫了头发,看起来很时髦很新潮。   现在夜幕降临天气已冷,可她却是用毛衣搭配长裙,毛衣是紧身的羊毛衫,长裙是贴身的厚呢子裙,将她身材勾勒的前凸后翘,看的徐横眼神发直。   孙征南的功课做的很好,他淡定的微笑道:“我们是来找孙主任的,他应当住在楼上吧?”   小少妇脸上露出狐疑之色,说:“你们找孙主任?那你们找错人了,孙主任从来不收人的钱,也不给人办事。”   王忆冲她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女同志,谁告诉你我们是要找他送礼办事?”   这时候有个房门被‘咔嚓’一下子推开了。   一个中老年妇女探出头来看了看,看见小少妇后脸上露出怒意:“晓敏,你家那口子怎么回事呢?怎么又往家里收拾东西?还嫌咱们这层楼不够脏不够乱的吗?”   小少妇俏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顾不上盘问王忆三人,赶紧低着头往里走。   中老年妇女不想放过她,追上去说道:“晓敏你们两口子到底要干啥?你家那口子又不是没有正式工作,整天收拾这些破烂是做什么?”   “自强他是觉得家里条件不好,想捡点东西回来补贴家用。”晓敏无奈的说。   中老年妇女不悦的说道:“想补贴家用靠捡破烂能行吗?要我说你天天别待在家里臭美了,你去找个活赚点工资,这不比自强下班捡破烂要强吗?”   “还有自强这个班上的也不容易,他天天上夜班就是为了那点加班补助吧?你得心疼他呀……”   晓敏不高兴了。   她加快脚步想回家,中老年妇女却跟到了她家门口。   王忆三人顾不上看热闹,赶紧上了二楼。   一股饭香味飘在过道里。   二楼很安静,这会家家户户都在吃饭。   徐横抽了抽鼻子凝重的说:“根据我的判断,有一户家里炸了花生米,还很香!”   王忆看看他那严肃的表情再听听他这句话,真想踹他一脚。   还以为有什么重要发现呢!   不过他自己倒是有重要发现,他上来看到5号房间门口冷落,没有烟火气息也没有饭香味、暖和气。   这样他心里一动,指了指5号房间低声说:“这房子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人住?”   孙征南说道:“对,这是一座没人住的房子,刚空置了一个多月。”   “根据新村住户说这里之前是一对老两口在住,老先生今年六月份刚没了,老太太又住了一段时间,上个月开始天冷了她搬去跟子女一起住,房子便空了出来。”   工人新村最早用的房门是木门带窗户,窗户里面都挂了门帘挡住外面的视线。   但5号房间的门帘有一角脱落,王忆透过这角落往里看,看见了房间里面的情况。   房子里空落落的,能看到的东西不多,他主要看到了里面一闪棕黄色内门,这样便足够用了。   徐横跟着他凑近了看,被他一肘子给敲出去了:“滚犊子,干正事,你跟我凑什么凑呢?”   “待会你上屋顶一趟,我从孙为民的宿舍递出去一条很细的电线,你给我通过5号房间的窗户穿进去。”   孙为民住的是1号房间。   工人新村房屋大门用的锁都是内嵌锁,徐横挨了一肘子赶紧跑到一号房间门口掏出根铁丝和一根发卡准备干活。   他讪笑道:“王老师你别发火,我刚才开玩笑呢,这次我不开玩笑了,我给你看看我开锁的本事。”   发卡插进锁孔里,徐横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孙征南走上去一拧把手把门拉开了。   徐横竟然就这么轻松开了锁!   王忆真服了,赞叹道:“不愧是国家培养的特种兵,你这开锁的本事行呀,这么一捅就开了,顶多几秒钟吧?”   徐横愣愣的看着他。   孙征南淡定的说:“孙为民平日里不锁门,他自认两袖清风,宿舍里家徒四壁只有点生活用品,所以夜不闭户、门不上锁,以此显示他的清廉。”   这他么的。   王忆一把推开徐横说:“行了,去楼顶等着我信号,别在这里犯傻了,你他娘总演我呢!”   他独自一人进门并将门锁反锁,然后打量屋子里的空间。   跟盛大贵在翁洲市的房间差不多,没有客厅没有餐厅,就是南北并排着两个房间,其中南向房间是主卧比较大,北边房间比较小。   北边这个房间有一些杂物和纸壳箱,南边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和一个衣柜。   其中衣柜挺大的,王忆打开后一看,里面只有一些打着补丁的旧衣物,这些东西别说被贼偷了,就是送给贼人家也不要。   满屋子只有桌子上的一把米黄色电话机最值钱,另外便是还有一把暖壶和两个茶杯,除此再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了。   电话机被存放在一个木匣子里,木匣子有盖子,盖子半开露出了电话机话筒,挂了把小锁,让人只能接电话而不能随意接触到按键去拨打电话。   只看这房间的布局、部署,孙为民还真是一个——大贪官。   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正的清官是不会将家里弄成家徒四壁的寒酸样的,因为这就不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   这房间里的一切东西给王忆的感觉是作秀。   孙为民是作秀给来到这房间里的人看,让他们看到自己有多清廉。   不过要说他这么设置是作秀也不尽然,要作秀他还把房间门窗用窗帘遮挡的死死的。   这样外面的人看不见他家寒酸部署了。   王忆上去摸了摸窗帘。   这是土布质地,粗糙但不透光不透气。   同时窗帘上有灰尘。   这说明孙为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碰这窗帘了,别说打扫,他甚至就没有拉开过窗帘!   为什么?   王忆疑惑的眨眨眼。   这货是在房间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但这房间空空荡荡的,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搞钱?搞女人?搞事?   他随意的做了几个猜测,然后去打开内门进入时空屋。   孙为民没有碰过这窗帘正好,他可以在窗帘上动手脚——针眼摄像头!   时空屋里有他刚准备好的针孔摄像机,有个小摄像头有带纤细的网线,他把摄像头贴在了窗户左上角的位置,有窗帘掩护哪怕是特意去看也很难发现小摄像头的存在。   他又打开窗户将纤细的网线放了出去。   这网线很细,82年窗户缝又大,可以安然的走网线。   徐横已经借着夜色翻爬到了楼顶上,王忆递出网线他便趴在边缘接过网线,又按照王忆前面吩咐拉到了二楼五号房间的窗口,透过窗户缝给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   布置好相机、走完了线路,王忆就要撤了。   这就是他想到的小妙招。   本来他准备利用时空屋进孙为民的房间看看里面有没有他的犯罪证据,到时候给叶长安那边送过去就行。   但孙征南调查后跟他说这房间里家徒四壁,孙为民一个劲的拿这宿舍作秀,里面肯定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证据。   于是王忆就琢磨,要不然自己直接在午夜通过时空屋进这个房子,给孙为民拍个睡觉照片之类的吓唬他一下算了。   可这样一来落入下乘,失去了报复这贪官的正义性。   于是他又琢磨,自己不能光利用时空屋的能力来办事,还可以利用22年的高科技设备来搞事。   比如弄一个针孔摄像机在孙为民家里进行录像,他不信孙为民这家伙真能两袖清风,如果他真的两袖清风那把房子的窗帘拉得这么严实干什么?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摄像机可以录像发现这秘密。   只是这样一来收拾孙为民的时间就得拉长了,可能得三五天,甚至可能得一两个月。   但王忆没有更好的对付他的办法,这样他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结果很巧合,他来到这楼房的二楼一看,5号房间竟然空着!   没人住!   这样收拾孙为民的时间就可以提前了,他灵机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给孙为民家里留下摄像机后将终端送入5号房间,这样他可以通过网线同步看到摄像机所录制的场面。   工人新村的房子里都有电话机,他到时候就在5号房间给孙为民打电话。   这年头的电话机都是很老式的座机,只有按键甚至没有按键还用解放前的转轮,但不管是按键式还是转轮式的话机都没有显示屏,更没有来电显示。   那王忆就给孙为民打电话,自称是国家监察部门的特工,然后诈孙为民,告诉他国家一定盯上他了,摸清了他的违法犯纪事实,但给他个自首改过的机会,让他去跟组织承认所犯下的错误、接受组织调查和处理。   正常情况下孙为民肯定不相信这话,这时候摄像机就起作用了。   王忆可以看着他的言行举止来跟他通话,通过对他的监视来吓唬他,就说国家特工有超能力,可以穿墙看到他的一切行为举止,也是用超能力查出了他过去的犯罪事实。   这年头气功和超能力开始火起来了。   连国家一些专家学者甚至是高级领导人都相信这回事。   孙为民信不信无所谓,反正王忆这边可以完全监视他,到时候他不信也得信,除非他知道针孔摄像机和实时监控这种科技。   而在1982年,不可能有人知道针孔摄像机的存在,也不知道还有闭路电视网和监控系统这些东西。   王忆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可实施的余地,应该能诈孙为民一把。   如果实在诈不出有效信息也没事。   毕竟孙为民也只是不给他们试卷纸而已,并没有怎么迫害他们。   所以他能为民除害、为组织除奸自然更好,要是做不到这点那就吓唬孙为民一把,他能监控孙为民这事怎么着也能吓出这货一身冷汗!   安置好摄像头他出门而去。   两人在楼下等徐横爬下来,赶紧消失在夜幕中。   前期的准备工作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明天下午孙为民回来,所以三人乘船回了天涯岛。   王忆说道:“今晚没事了,明天白天也没啥事,傍晚咱们去县里一趟就行了。”   “然后这样早点休息,天冷了,有媳妇的搂着媳妇,没有媳妇的搂着枕头——噢,这里就大炮你没有媳妇吧?”   徐横懵逼的眨眨眼。   你是故意的吧?   就这句话还用反问一下?这不是心知肚明的!   但他挣扎了一下,说:“班副有媳妇了,可没有登记没有办酒席,媳妇不让搂着。”   孙征南淡淡地说:“谁跟你说没有登记?谁跟你说不让搂着?”   徐横顿时更懵逼了:“你、你跟小祝老师登记了?”   孙征南笑而不语。   徐横这边不淡定了,哆哆嗦嗦抽出一支烟吸了两口,突然也高兴起来:“没事,我跟小燕发展的也挺好,嘿嘿,用不了多久应该也能领证。”   王忆问道:“你跟霍晓燕关系发展的挺快?真的假的?”   徐横斜睨他一眼:“这事还有假的?我还能拿这种事去败坏人家女同志的名声?当然是真的了!”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行啊大炮,你手腕可以,班副天天跟小祝老师待在一起,耳濡目染、耳鬓厮磨关系发展起来很正常,你跟霍晓燕可是隔着好长的一段海面,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哎哎哎,王老师,咱们都是文明人、都是知识分子,用词要优雅,什么叫勾搭啊?”徐横很不乐意,“我们那是心心相印,那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孙征南撇嘴说:“我看你想通的不是她的心,是别的东西。”   王忆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道:“老话说的好,明骚不算骚、闷骚骚断腰啊。班副你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正气凛然的,这怎么一开黄腔这么带劲呢!”   孙征南急忙维护自己的人设,努力辩解道:“什么骚啊?我哪里开黄腔了?我说的大炮想通的是信!他经常跟霍副队长通信呢!王老师你别误会我,你别瞎想啊!”   王忆斜睨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对呀,我没误会你,我知道你说的是通信,所以你说我瞎想了是瞎想什么了?”   徐横说道:“你俩别骚情,我是认真的,现在我跟小燕确实天天通信呢,不信你们问老张,他天天给我送信。”   王忆问道:“你们俩天天通信是不是这样通的?”   “你给霍副队长各种写情书,一写八百字,深情款款、甜言蜜语,然后霍副队长给你回一句:呵呵,我要去洗澡了。是不是这样的?”   徐横说道:“不是,她给我回信很热烈呢,不信等回去给你们看,她还邀请我去公社看演出呢,她们文宣队经常下乡搞义演!”   孙征南说道:“那你跟霍副队长好好接触、加深了解,希望你也能成就好事,这样咱们兄弟也算是完成当初在南疆的誓言了,都找到心仪的女人当媳妇了!”   王忆随口问道:“什么誓言?”   徐横笑道:“没什么誓言,就是当时我们作为敢死队要冲一个火力封锁区,然后我们班里的战友就发誓,活下去以后,一定要珍惜生活,娶一个喜欢的女人当婆娘,过上好日子。”   王忆听到这话突然反应过来:“难怪你不愿意跟石红心同志凑活,原来是有这句誓言啊!”   徐横凝重的说:“是啊。”   “是个屁。”孙征南揭他老底,“你就是想睡漂亮女人,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他们说说笑笑的回到岛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明天到来。   22号是十月初八。   小雪。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农历十月的第八天到来,1982年迎来了这一年中正好第二十个节气——小雪。   残秋尽,天渐寒,小雪节气的来临,意味着冬季正式拉开帷幕,时序更迭,万物变幻,此时的外岛在静谧而肃穆中别有一番景致。   尽管时令上来到了小雪,可天涯岛并没有真的迎来一片小雪天气。   不过天寒地冻倒是来了,在祖国的北方,此时琼枝玉宇,电视天气预报说已经有多个省份有降雪,一个白色的天地出现了。   外岛这边是带鱼群出现了。   然后市里给县里给公社下发了今年带鱼汛会战的通知,具体时间未定,但预估是大雪节气的时候搞这场会战。   通知送来,正在听广播的王向红调低声音看了看。   他看过后递给办公室里的王忆,说:“看看吧,你不是想要见识见识在海上的渔汛会战吗?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来了!”   王忆抚平通知书,上面写着:   根据本年度渔业生产的特点,翁洲市联合渔业局决定成立渔场指挥部,各县相应成立渔业指挥部,各渔业区县、乡镇公社相应下级单位成立渔业指挥组,随渔民出海领导渔业生产和互助合作运动。   渔民流动到哪里,各级渔业指挥部跟随到哪里,就地解决渔民生产生活一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根据国家相关规定,市、县抽调县级干部25人,一般干部200余人,充实渔场指挥部和各县指挥部,随渔民出海,深入渔场、渔港、渔船,参加生产,领导生产,指挥互助合作运动……   再往下看还有协同报告,是省气象部门、治安部门、海关部门乃至于进出口贸易部门各自分发。   比如省气象部门就说:   应江南省人民委员会要求,省气象局设立翁洲外海临时预报工作组,其中预报员3人,报务员5人,填图员4人。   该组属省气象局建制,其行政、政治教育与生活管理归当地渔业指挥部负责。工作任务是尽可能满足渔业指挥在组织安全生产上对气象的要求。日常工作是制作渔场24小时天气预报,必要时做半东海的海区预报、警报。工作时间约十五个工作日,渔汛结束,即行撤销……   一份份通知集中在一起,每一份通知下面都有个红印章。   看着就让人感觉热血沸腾。   好像真的是要去打仗一样。   王忆向王向红请教参加渔业会战的一些经验,王向红也乐得给他分享这些经验,因为他年纪大了,参加渔业大会战要熬时间,他的精力已经熬不住了,以后需要王忆挑大梁。   所以王忆这么积极地来请教经验,他自然不会吝啬。   他却不知道王忆并没有想着以后参加了渔汛大会战后怎么整活。   并不是怕参加会战太苦太累,而是王忆知道,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渔业大会战这种集体捕捞作业方式很快会消散在历史舞台上。   特别是以后更先进的捕捞船横行海上,那时候就不需要这么多人去捕捞,都是捕捞公司直接派船在鱼汛期转一圈得了。   国家不但不再鼓励集体化捕捞作业,反而出具法律法规来限制大规模的捕捞。   王忆知道这点,他只想趁着这种极具时代特色的海上作业方式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去体验一下子。   但如果要开展渔业大会战,劳动力就得撤回来,这样砖窑厂的建设工作得停工。   王向红说道:“暂时停工也没事,带鱼汛会战没几天。再说了,煤炭采购工作刚搞好,老徐刚给咱联系上煤场,距离开工还有日子呢。”   “已经联系上煤场了?”王忆问。   王向红点点头:“对,联系上了,中原地区的煤场,28元一吨,另外还有运费、场地费之类的,合计下来不会太便宜。”   说着话他拧收音机声音钮,说道:“刚才广播上说今年煤炭供应问题……”   收音机声音扩大,广播员说道:“……最近采取措施,坚决制止走私、破坏国家经济行为,积极维护国家正常的生产秩序和经济环境,保障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其中沪都市海关缉私机关的干部们严防死守,于本月中旬查到一艘两万吨级运输船,该船从巴西圣比奥尼港口出发,妄图混入沪都港口,倾销其中的一万八千吨主粮……”   王向红听了听摇摇头,说道:“煤炭的广播结束了。”   他要关掉收音机。   王忆摁住他的手:“等等,先让我听听这个新闻。”   广播继续:   “该部分主粮系走私粮,未经过两国海关检验,被查处后经我海关严格抽检发现内有沙漠蝗、草地贪夜蛾等我国未有害虫品类,险些造成物种入侵给我国粮食产业造成极大破坏……”   “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做出严格处理这批主粮的决定,涉及有害虫和虫卵污染的粮食需要高温焚化……”   王向红问道:“怎么了?”   王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沪都海关发现了一批需要处理掉的粮食?队长,或许咱们又有粮食可以用了!”   广播上说有一批粮食被害虫污染需要处理掉。   而且是高温焚化处理。   这应该是为了彻底杀灭虫卵,有些粮食害虫的虫卵极其难以杀灭,耐低温、耐药,所以高温直接焚了最直接。   那他可以趁机往岛上大肆运输粮食,到时候就说这是国家本来要处理掉的走私粮,但他同学家里可怜岛上社员缺粮食吃,就给处理了一下支援给他们。   如此一来王向红肯定会帮他保密,那他就有了大规模带粮食上岛的理由。   冬天来了,社员们吃饭多了!   他正在考虑这件事的可操作性,麻六突然快步上门而来。   表情很着急。   前几天他和王东义、陈进涛、曹吉祥等人都回来了,现在天冷了,王忆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在家里该休息的休息、该陪陪家人的陪陪家人,准备等小雪之后再回去。   麻六很珍惜这机会,总是跟杨文蓉待在一起。   而今天是礼拜天,杨文蓉没上班,所以王忆看到麻六急匆匆上门就知道不大对,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麻六为难的给他使了个眼色,把他叫出门后小声说:“王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咋了,外遇了?出轨了?”王忆一看他这惶恐的架势就问道。   麻六疑惑的反问他:“啥叫外遇出轨?”   “就是搞破鞋!”   “那没有那没有!我咋能搞破鞋的?搞破鞋是流氓罪,抓了要判刑的。”   麻六更是惶恐了,连连摆手:“是这么个事,你还记得咱们抽奖抽到摩托那天,曾经在中百一店门口碰到过一个胡子拉碴跟流浪汉似的男人不?”   王忆说道:“记得,那人好像身上背着事吧,一开始缠着咱们,我说要找治安员他就立马走了。”   麻六苦笑道:“对,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了,又找到了我。”   “王老师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个流浪汉,所以看到他那个落魄样子挺不忍心的,加上我也想要跟你学习,学习做一个善良大方的人,于是我就请他吃了一顿饭还领他去洗了个澡、收拾了一身衣裳。”   “结果他就认、认定我了,觉得我人好,所以在沪都的时候跟我一起在几个小商品市场做买卖。”   王忆皱起眉头:“你整什么玩意儿呢,我是善良大方,但我没有瞎善良大方呀,我都是得确定要帮助的人是好人,才会大方的出手。”   麻六说道:“对,我也觉得这个金林虎是好人,而且他还很有本事……”   “等等,他叫啥来着?”王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麻六说道:“金林虎,你不记得了?”   王忆皱起眉头思索道:“金林虎、金林虎,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   麻六说道:“熟悉是正常的吧,当时在中百一店门口他给咱介绍过自己……”   “不对不对,你别说话,我先自己想一想。”王忆摁着太阳穴思索了一下。   他对这个名字有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于当时在中百一店门口的自我介绍,而是……   而是这种熟悉感它很熟悉!   上个月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下子,他把这熟悉感回忆起来了。   金林虎!   他对麻六点点头说:“你继续说,你还要说啥?”   麻六说道:“金林虎这个同志很有能耐,他脑袋瓜子很灵活,嘴巴也灵活,能跟我在小商品市场打配合。”   “有些不好卖的商品我会找他帮忙一起卖,事后再从我的提成里拿点钱给他,让他去有个吃饭住宿的能力。”   “然后我发现他人挺好的,挺靠谱的,会的多,会开车也会修理车……”   “他肯定会,”王忆情不自禁的打断他的话,“我要是猜测不错的话,他对车子的零配件之类的特别熟悉。”   麻六说道:“对,特别熟悉。”   “你对个屁,那你怎么一直没跟我提起他?”王忆不悦的说道。   麻六尴尬的挠挠屁股说:“我怕你批评我,因为你曾经跟我说,他身上可能背着案子,让我隔着他远点。”   “但我看着他那落魄的样子觉得挺可怜的,就偶尔帮扶了他一把,但我跟他走的不算近,就是偶尔有几次碰到货不好卖让他帮忙搭把手。”   王忆说道:“行了,以后在沪都写工作日记吧,每天干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写下来,每次回来我要看看你们的工作日记。同时这也算是开展学习工作,让你锻炼一下文字组织能力。”   麻六痛快的说道:“行。然后这么着,我跟金林虎同志也没有很熟悉,我也没跟他提过咱们天涯岛的事,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听出来了!”   王忆问道:“他打听咱们天涯岛干什么?不过咱们是守法公民,咱们生产队是小康模范也是以后的先进集体,不怕他打听。”   “但他还摸索着找上咱门来了。”麻六小心翼翼的说道。   王忆明白了:“你急匆匆、慌慌张张的上来,就是因为他到码头啦?”   麻六哭丧着脸点头。   王忆一挥手,说道:“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走,你领着我下去会会他!”   麻六一听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便松了口气,问道:“王老师,你不怪我把他引上门来?”   王忆淡定的说道:“怕什么?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他来就来吧——甚至我认为应该害怕的是他!”   麻六疑惑的问道:“应该害怕的是他?为什么?”   王忆说道:“你领我过去就知道了。”   他们下山走向码头。   一个中年汉子站在码头上客气的给几个修船的老汉敬烟。   大冷的天,他穿了一身厚实的中山装,脚上踩着黑皮鞋,看起来像是个县里来的干部一样。   王忆挺佩服这人的。   这是改革开放的弄潮儿啊,是历史人物,是真正强悍的商人。   于是他隔着一段距离喊道:“林金虎同志,你怎么来我们岛上了呀?”   中年汉子急忙抬头看,看到他后下意识的笑道:“王老师,我不请自来,你不要怪罪我——啊!”   话说了半截他猛的反应过来。   王忆叫的不是金林虎,是林金虎! 第436章 搞破鞋的   林金虎。   X大王事件中被通缉的五金大王,唯一一个成功跑路的生意大王。   上次王向红跟项满银聊起做配件厂的事情时候提起过这件事,还特意提到了林金虎。   王忆当时就觉得这名字熟悉,王向红说他是听广播里提起过这名字,但他本能的感觉不是。   直到今天林金虎上门,麻六再次提起这名字,王忆又生出了熟悉的感觉,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份。   林金虎见王忆知道了自己身份先是惶恐了一下子,随即又镇定下来。   他起金林虎这个假名起的很明目张胆,当时就料到迟早会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所以如今真被王忆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并没有很害怕,立马又笑了起来,很自信的跟王忆握手:   “王老师还是厉害,这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哈哈,这种事确实瞒不过你这样的聪明人呀,我这次登门拜访,算不算是送上门来?”   林金虎被通缉了,抓捕归案有奖金。   奖金是八十块。   跟闹着玩似的!   国家也不是铁了心要抓他,他犯下的错误主要是偷税漏税。   但这年头刚改革开放,国内的经济市场非常混乱,绝大多数的买卖人甚至都不知道交税这回事。   他们就觉得自己是国家的主人,那自己做个小买卖赚点钱那不都是自己的吗?怎么还要交税呢?   王忆不管这件事,他才不会抓林金虎归案呢。   实际上林金虎在两年后流浪够了跑回家投案自首了,然后被抓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国家给他的行为做了重新定性,他又被放了出来。   这些事王忆都知道,当然他也不会提,就是普普通通的跟林金虎握手,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林同志,请跟我上山吧。”   林金虎见自己贸然上门没有引起他的戒备和不悦,反而被热情款待了,心里头便有些佩服他:“王老师你果然如王东义同志和吉祥小兄弟说的那样,见识广、能力强、心态稳,是一名行龙卧虎般的能人!”   王忆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我再能也没有你能,你才是真的能。”   林金虎知道这句话意有所指,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所以一时之间便讪笑,不知道怎么回应。   王忆领着他上山进了教室,说道:“六子,去门市部拿一个新茶杯,给金虎同志泡一杯茶。”   他没去办公室。   林金虎的真实身份最好还是别让王向红知道,王向红又不像他一样知晓未来,让他知道林金虎的身份后有害无益。   毕竟这是治安部门的通缉犯,老队长一双老眼里容不得沙子。   到时候王忆还得强行压住老队长的举报之心,而且未必能压得住!   所以这事他们几个人自己知道为好。   麻六麻溜的答应,但没有立马走,而是问道:“虎哥,原来你是叫林金虎,不是叫金林虎?”   林金虎略带歉意的说:“对,我是有苦衷不能表露真名,所以才欺瞒了你。”   麻六笑道:“那你跟我说,你母亲生你之前,梦见一头老虎从林子里走出,所以给你取名叫林虎,这是假的了。”   提起这个糊弄人的糗事,林金虎也笑了起来:“不是假的,是我没有说全。实际上我母亲生我之前确实梦见了老虎从林子里走出来,不过走出来的是一头金虎!黄金老虎!”   “于是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就说我这个名字应该是老天爷给准备好的,林子里走出来一头金老虎,而我又姓林,自然就要叫林金虎!”   “我爹上过民国时候的学堂,学过圣人典籍,他说古代有大能耐的人出生之前都有异状,我娘梦见金虎从林子里走出来,我将来肯定有出息,要么是能赚金子的大商人,要么是能打仗的虎将。”   “结果他说错了。”林金虎有些怅然的一笑。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说,但王忆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最终到头来他没有成为富商也没有成为虎将,反而成了个通缉犯!   麻六离开后,王忆淡然一笑,说:“老话说的好,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对不对?”   “还有句话叫做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胜负未分,谁敢自称赢家?”   林金虎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听后顿时精神振奋。   他已经落魄了好些日子。   如今听到鼓舞的话,难免就有些激动。   这也跟他没有喝过心灵鸡汤有关,对鸡汤没有免疫力。   而且王忆后面那句话,是土鸡汤里的经典,对文化人来说不值一哂,对没什么文化的人来,这句话可太爆炸了!   林金虎就听的心潮爆炸。   茶杯送过来,他握住杯子激动的问王忆:“王老师、王老总,你、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王忆摆手说道:“这种话不用问,问了也没有意义。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只要叩问你的本心就行了,你觉得你是受冤枉的,那你就挺胸抬头的做个好人,时间会还给你清白——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公正的了,不管你有权没权、有钱没钱,时间都一样。”   “同样,如果你是白的只是身上一时覆盖满了污泥,那时间会把你身上的污泥冲刷干净,还你本色;如果你是黑的但往身上抹了白灰来掩盖自己的本色,那时间也会冲刷掉白色,让人都知道你是个黑的。”   “你别看我这人年轻……”   “不敢不敢。”林金虎急忙站起来说道,“王老师,我老林那天在中百一店的时候就知道您是有大智慧的人。”   “这有大智慧的人天生如此,甘罗十二岁拜相、霍去病十六岁封狼居胥封冠军侯,咱们可敬可亲的总理同志小学时候就说出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豪言壮语,这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这话一说。   王忆被整不会了。   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是配给这三位提鞋的人吗?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总之我平日里吧喜欢琢磨,我就琢磨着人这一辈子都是一辈子,有的人封侯拜相,有的人能带领人民掀翻三座大山寻求解放,更多的人一辈子平平庸庸,活的平静安宁。”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它都是人生,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夜深人静还有等着以后七老八十走不动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这时候他们回忆自己的一生觉得对得住良心、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那这都是一段成功的人生!”   林金虎和麻六听的连连点头,甚至鼓掌了:“王老师,你这些话说的太好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一点瞎琢磨的感悟,不算什么。”   “那个金虎同志,总之你别着急,也别对未来失去信心。你曾经做过的事到底是黑是白,耐心的等一等,时间会告诉你、告诉所有人真实的答案。”   林金虎郑重的点头说:“好,王老师,我听你的。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一没有举报我,二没有瞧不起我,反而跟我探讨人生真理,我说句心里话,老林我感谢你啊!”   王忆笑道:“不用谢,我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大道理。”   “大道理这东西,实际上很多人都懂,还是要看怎么做,仅仅是明白大道理而不去执行,那么最终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林金虎激动的说道:“王老师我发现你这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大实话,甚至可以说,你看透了世事,说出的都是真理!”   王忆的脚趾猛抠鞋垫子,估计这会抠出一副小鸡啄米图了。   他说的都是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别的不敢说,在82年这个信息匮乏的时代确实算得上是真理。   至于有没有用?   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林金虎接着说道:“我这次冒昧的登岛来访,真是太正确了!实不相瞒啊王老师、六子兄弟,我为什么打听你们消息来呢?就是想见见王老师!”   “王老师当时在中百一店的表现让我惊为天人,我就知道王老师是有大智慧的人,如今我逃离家乡、流浪各地,一心就想跟各地有能耐的人聊一聊、认识一下。”   “我来找王老师找对了,当时我已经觉得王老师是大能人了,现在见面一聊才发现,我预想的还是不够高呀!”   “一山更比一山高!”   麻六说道:“这是真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虎哥,你现在觉得你已经知道王老师多高了——没有用!”   “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以后回头看看我说的对不对,你现在对王老师认知不够,王老师比你现在想的还要更高一筹!”   “我听书的时候,听《三国》上说诸葛亮卧居隆中草庐里,王老师他就是卧居在我们天涯岛上!他们都是一样的……”   “行、行了行了。”王忆客气的摆摆手。   不能再吹了。   这年头的人太好忽悠了,自己以后还是低调点吧,别拉开嘴就开始胡侃胡吹。   不过今天情况不一样。   麻六本来就是他的迷弟,迷信他说的话。   林金虎这人是失意太久、迷茫太久,王忆鼓励他,用这些他没听过的大道理来鼓励他,等于是给他点亮了未来路上的明灯,让他有了前进方向。   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甚至说有些冲动。   人都是这样,遭遇雪中送炭,哪能不激动呢?   激动之下人容易冲动,林金虎冲动了,跟王忆诚恳的说:“王老师,请您务必拉我一把、救我一命!”   “如今我已经无处可去,前几个月我去沪都,其实是想看看国家的经济心脏现在跳动成啥样子了。”   “我知道我成了过街老鼠,在外面一个不好让人认出来就会被扭送到治安局去,所以我本来准备在沪都逛一逛后就去东北,我听说东北有个地方叫野人沟,那里人烟罕至,我想去那里躲避。”   “但是我见过你后我改主意了,我佩服你,想要跟你认识认识、好好畅聊一番。如今畅聊之后,我对您非常钦佩,我不想去野人沟躲着了。”   “我知道您这里有买卖,如果您不嫌弃我这个人身上背着通缉,那我想在您这里干买卖,同时向您学习。”   “如果您对此有隔阂,那没事,我回家自首去,就像您说的,我叩问本心,我老林没做亏心事呀,以前我是做五金件、倒卖五金件的,可我经手的那些五金件都是质量过硬的好件!”   “为什么我镇上那么多五金厂,就我干大了?因为天南海北的顾客们认我的东西,他们用过我的东西都说好!”   “算了,总之就是您刚才那句话——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胜负未分,谁敢自称赢家!”   “我不信我老林还能坐一辈子牢!”   他一口气拍着胸膛说出一堆的话,激动的面红耳赤,眼睛都冒起了血丝。   王忆赶紧给他添茶倒水,说道:“别激动别激动,金虎同志先坐下喝口水冷静一下,你……”   “我真的想跟您干,这也不是我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林金虎说道,“我是来之前就仔细想过了。”   “我为什么找来外岛?因为你们这地方都是岛屿,要是能接受我的话,那我可以藏在这里,安全的藏在这里!”   王忆不在意的笑道:“待在我们岛上只能捕鱼捕虾,你能忍受这份清苦吗?我想你还是想要去……”   “我能!”林金虎断然道,“王老师请您相信我,刚才那些话,真的不是我冲动之下不过脑子说出来的,都是我仔细思索、再三考量后说出来的——我曾经也是把身家干到了四五十万的人啊!”   “我来之前就想好了,现在更是坚定了这个信念,我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待在您身边,跟着您学习就行。”   “您懂的知识和道理太多了,我需要向您学习!”   王忆听着他的话心里一动。   林金虎……   他是五金大王呀。   虽然只是乡镇企业中给的这么个称呼,不过他确实对五金和机械行业颇为精通。   自己一心想要给社队企业建起一座小机械厂,却苦于手头上没有人才而迟迟没有动作。   现在,人才不是来了吗?   但他有些犹豫:   林金虎这人是真的懂机械的,自己带过来的机械或者配件会不会让他看出问题、发现异常?   此时林金虎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以为王忆不相信自己的决心。   于是他站起来郑重的说道:“王老师,这样吧,您手头上有没有特别难的工作?您交给我,我来干这个活,我来展示一下我的决心!”   麻六说道:“生产队还真有个难活哩,王老师,江南二机械的那些砖窑设备……”   林金虎问道:“这是什么难活?能不能给我说说?”   王忆便把江南二机械工期紧张,市里帮生产队订制了一批机械工具却迟迟没有发货的事说出来。   林金虎笑了起来,说道:“真是想睡觉了枕头来了,想孩子娘家人他舅来了!成,王老师,请您务必把这份工作交给我!”   “我在此立下军令状,阳历年之前我要是不能把机器给生产队带回来,那我绝对没有脸留在岛上!”   氛围到位了,王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行,你要是愿意试试那就试试吧。不过你去机械二厂那种地方,不怕身份出问题?”   林金虎再度笑起来,这次笑容挺狡猾的:“我给生产队的社队企业办事,咱们生产队不得给我开个介绍信?”   他的通缉令没有登报,这样82年电视不普及,所以关于他的相貌流露出来的并不多。   只要他改个模糊点的名字再有生产队的介绍信背书,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于是王忆暗下决定。   收下林金虎也行,这确实是个商业奇才,而且他跟麻六不一样。   麻六是将才,销售将才,擅长在商场上冲锋陷阵。   林金虎是帅才,这个人因为遭遇对国内经商环境不满,便跑去东南亚经商了,在异国他乡也闯出了一份不小的家业。   而且他的品质不错,尽管在国内遭遇不公,出国后却成为爱国商人——   他直言不讳的告诉过媒体,出国后才知道国家才是自己的依靠和底气,国家之于自己就像母亲之于孩子。   有时候母亲会打孩子一顿,可是她并不是真要毁了孩子,而是在教育孩子。   这样王忆想的是,林金虎人不错,他可以留下来暂时收归己用,然后把他送到红树岛上。   正好红树岛也被生产队给承包了,以后可以在岛上安排一支民兵队伍以防盗猎飞禽的名义进行巡逻,制止外人登岛。   这样社队企业可以把小机械厂秘密的设置在岛上,让林金虎挂帅当厂长,进行机械的研究和组装。   如此一来,林金虎可以保平安,机械厂可以保机密。   一举两得。   林金虎立了军令状后当即开始搜集相关资料,王忆给他起了个名字林金龙,解释说,这个龙是‘龙潜九渊、潜龙勿用’的龙,拥有美好寓意:   潜龙勿用出自《易经》,说的是美好的事物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所以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林金虎听完这个解析之后更是对王忆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说:“王老师真是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啊!”   说句实话,潜龙勿用真是正合他的处境,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把名字换成林金龙。   王忆被他夸赞的飘飘然了,只能客气的说一句:“I-am-flattered!”   老铁,过奖啦!   下午的时候他可不敢飘飘然。   收拾孙为民这件事不是大事但得小心,因为他们是在干违法的事。   他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出发。   今日小雪,他们从山路走过,树上已无落叶,唯有干枯树梢随风摇曳,海风缠着树枝掠过山石,在他们身边打起了旋。   天晴气朗,岛上抓住时机晒鱼鲞、晒虾米。   但见一条条鲜鱼剖成鱼鲞晾晒于社员们家门口,寒风已至、鱼鲞飘鲜。   海边礁石滩上还有芦苇丛昂头直立,它们已经枯黄,可芦苇并没有权落下,它们在风中向蓝天摇曳,一如夏秋时节那么的积极向上。   不惧寒风怒浪,不畏艰难险阻!   渔船离开天涯岛靠上县码头。   黄昏降临。   落日的余晖带着橙红,洒落在码头,给海面给渔船笼罩上了一层猩红的光晕。   一副色彩浓郁的画卷徐徐出现在傍晚时节。   王忆沉吟道:“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都是酸。”   徐横听后诧异的问:“王老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王忆轻叹不语。   他就是装个逼。   毕竟这会落日余晖如此妖娆惨烈,他傲立在船头迎着北风吹,这下子氛围更到位,他必须得装个逼。   孙征南和徐横不了解他的心境,还以为这夕阳西下的场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不敢多言。   三人去了第四工人新村。   此时新村里很热闹,三人出现更是有人注意到他们,不过昨天他们来过,有人记得他们:   “不用看了,去老四家里吃馄饨的……”   徐横在外面把风。   孙征南在楼后把风。   王忆自己找了个一号楼没人的时候自己钻进楼道上二楼开5号房的门进入时空屋又出来,不用开锁便进入了5号房。   他昨晚就试过了,可以从时空屋进入这间房子,而且他还看过了,这屋子里头摆设还齐全,主人家应该只是去子女家里猫冬,明年春暖花开还会回来。   另外屋子里还挂着一张老头的遗照。   有点吓人的。   还好这是个人民有信仰、牛鬼蛇神无处可藏的年代,他不怕这张遗照,不过还是带了三炷大香,点燃后插进香炉拜了拜:   “老爷子,今天晚辈借您家里一用,您放心,绝对不会坏您任何东西,我是想要为民除害,请您保佑我能成事,给国家除掉一个蛀虫!”   “您没有拒绝我,我就当您默认了哈,谢谢!”   线路已经进来了,他插入针孔摄像机的终端平板,上面出现了孙为民宿舍的彩色场景。   还挺清晰的。   太阳落山。   门被推开,孙为民回来了。   这是个看起来姿态挺威严的中年人,浓眉大眼、方脸膛、短胡须,拎着个公文包放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点点头坐下喝了起来。   看起来挺惬意。   王忆盯着屏幕看,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他又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孙为民公文包里带了熟食和酒,他歇息一会后打开熟食包拧开酒瓶盖喝了起来,喝的摇头晃脑挺开心。   就在这时候。   衣柜门忽然被推开了!   衣柜门真的被推开了!   一个黑发耷拉的女人头从衣柜里冒了出来,然后是一个女人钻了出来……   说真的,王忆当场差点跳起来。   他妈的。   反腐片怎么变成恐怖片了啊!   那自己身后的遗照……   他的胆子有些发颤、身体有些僵直,然后定睛看向屏幕发现这女人自己认识。   大波浪卷发、红唇白脸,前凸后翘妩媚动人——   这不是昨天他们进楼时候碰到过的那个叫晓敏的小少妇吗?!   这女人不是应该住在一楼的一号房吗?!   一个猜测出现在王忆心头,同时他看着晓敏意识到了刚才的不对劲在哪里:   暖壶里有热水!   暖壶里的水是大冒热气的开水!   要知道孙为民已经离开宿舍两天一夜了:孙征南跟他说过,孙为民早上去上班,下午提前下班直接乘坐回沪都的船回家,他没有再回第四工人新村的宿舍。   这样得多好的暖壶能在两天一夜之久的时间里保住热水的热量?   或者这暖壶里的热水不是一百度是一千度?   这不是扯犊子嘛!   显然是有人今天下午给他壶里加水了。   谁加的?   显然是晓敏呀!   王忆迅速判断出,孙为民家的衣柜有问题,恐怕跟楼下打通了,楼下不知道怎么着可以直接上来,入口被藏在了衣柜里。   意识到这点他突然有些后怕:   晓敏可以直接进入孙为民家里,昨天他们跟晓敏说了来找孙为民,如果当时晓敏怀疑他们然后从楼下直接上二楼房间,那双方可是会撞到一起的!   幸亏当时有个住户不满她家男人收拾破烂而纠缠住了她!   王忆庆幸了一下后又摇摇头,不对,晓敏即使跟他撞上了也不敢声张,她没法解释自己家里怎么会有个通道直接上二楼孙主任家里。   到时候王忆反而可以威胁她一句:夫人,你也不想让你丈夫知道你家有个通道通往楼上吧?   他现在用勾巴猜也能猜出来,这个通道是晓敏跟孙为民偷情用的。   难怪孙为民住在工人新村的旧房子里、难怪他还要用土布窗帘挡死窗户光线,这是给他偷情创造条件呢!   这会孙为民和晓敏已经要干柴烈火了,晓敏直接坐在了他腿上,一手揽着他胳膊一手端起酒杯给他喂。   孙为民往后仰头、满脸坏笑,晓敏风骚的拍着他的胸脯,然后喝掉白酒给他喂进嘴里……   实话实说。   王老师慕了!   不过王老师也乐了。   本来他准备装国家异能特工诈孙为民,这一招未必能成呢,他还挺担心的。   如今好了。   孙为民自己把错误送到了他面前,他不用打电话了!   他要抓奸!   于是他开门出去找到徐横,快速低声的说:“昨晚的晓敏记得吧?她正在跟孙为民搞破鞋。”   “你快点去找她男人,她男人应该是上夜班了,赶紧找回来堵他们!另外记住了,晓敏家里南卧室东北角应该有个密道能上孙为民宿舍,你们就从那里上来!”   “快!晚了就看不到抓奸现场了!”   这一句话起大作用,徐横顿时雷厉风行。   王忆这边则回去楼上五号房屋,又盯着屏幕看了起来。   这不比博燃?   县城就这么小,他相信徐横能及时把晓敏丈夫叫回来——那男人好像叫自强?   这名字听起来就有点绿。   可怜一个老实人,自己天天上夜班只为那多出来的一点夜班补助,下了班还要去捡废品来补贴家用。   结果家里娇妻却让别的男人享用!   唉,王忆想想都觉得他可怜,多老实的男人呀,结果每次回家,菜是凉的、X是热的;锅里没汤、X里有浆……   王忆越想越生气。   我们老实人招谁惹谁了?   今天自己必须得替老实人行道呀!   他抱着屏幕倚在窗边看,左眼看窗外街道右眼看屏幕。   那边孙为民已经开始骑马了。   王忆暗暗祈祷他能多坚持一会,也祈祷徐横快点把自强带回来——   徐横身影还真是出现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瘦高个青年惶恐的跟在他身边。   王忆见此直接推开窗从二楼跳了下去。   他给孙征南打了个手势,四个人并合一路,然后自强惊慌的问:“啊?你们谁……”   王忆说道:“别废话了,自强同志,我们都是见义勇为的无名英雄,现在赶紧去你家。”   他们推着自强进楼道,先去一楼一号房找密道。   结果家门反锁,自强还没有钥匙!   他慌张的说:“我敲敲门,让我媳妇儿来开门,每次都是……”   “都是个屁。”徐横掏出发卡上去了,“你媳妇儿现在正让人冲门呢,你还指望她给你开门?”   发卡搅动,门锁‘咔吧’便开了。   徐横开锁的本事确实没得说,流落街头这就是个贼王!   进去后他们一起找密道。   这个密道很好找,王忆已经确定位置了,正好自强家里南卧东北角上有个大衣柜,直接顶到屋顶的大衣柜。   王忆上去拉开衣柜,自强是真老实,还说道:“我媳妇儿不让别人碰这个衣柜。”   衣柜里面是空的,上面没有衣柜板,直接就是顶棚,一块带着拉绳的顶棚。   这样王忆把这地方交给徐横说:“你赶紧带自强上去,孙老师咱们去楼上,兵分两路、两翼夹击、钳形攻势,战术抓奸!”   两人出门腾腾腾的往楼上跑,吸引了左邻右舍都出来看:“哎哎哎,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干什么?”   王忆直接冲到二层的一号房门口问孙征南:“你能开门锁……”   孙征南一脚开上去。   门咣当一下子,开的特别痛快。   王忆抓紧时间往里冲。   屋子里响起一个惊怒交加的吼声:“怎怎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你你们……”   一个清脆的惊呼尖叫声响起。   王忆钻进来,正好看到晓敏光着身子从大衣柜里趔趄着倒退出来。   自强的身影接着踉跄而出。   他呆呆的看着自家娇妻、看着孙主任,看着一黑一白两条大肉虫,一时之间呆住了。   他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问道:“媳妇儿,他、他有没有把你弄疼了?”   这句话……   晓敏听后低下头,抱着衣服抢走被子包裹住娇躯往墙角躲。   孙为民防不胜防一下子挂了空档,王忆看了一眼后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徐横在衣柜里破口大骂:“什么破逼烂吊的玩意,谁开的门这么小啊?老子被卡住了,过来拉我一把!”   “你们别光自己看啊,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啊!”   怒吼声、惊呼声、抱怨声,然后加上了自强反应过来后一个哀鸣声:“媳妇儿啊!你怎么跟孙主任搞破鞋啊!”   这些声音吸引了外面的左邻右舍,众人纷纷拥挤进来:   “什么?孙主任搞破鞋?”   “在哪里在哪里?让我看看,嘿哟,孙主任看着个头不小这家伙什不大啊。”   “谁给晓敏的被子?妈的,我还没看呢,她怎么包上被子啦!”   “衣柜里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不是孙主任跟晓敏搞破鞋,是他们俩还有个汉子三个人在一起搞破鞋,快,抓住他、抓住这个搞破鞋的!”   徐横刚费尽心思的从柜子里钻出来,他正昂着头瞪大眼睛贪婪的看向房间里准备看点过瘾的,然后肉虫子没看见,只看到好几个身影冲过来,接着好几只手抓在他肩膀上、脑袋上把他使劲往外拽。   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个惨叫声:“别、别拽啊,我被卡住了,谁、谁撕我头发啊……” 第437章 大炮的第一炮   第四工人新村一时之间可热闹了。   太热闹了。   里里外外的都热闹。   有人在街上先吆喝起来,人未见声先到:“都快来看啊,有人搞破鞋啦,一号楼里在搞破鞋——露腚啊!”   这年头不管在农村还是城里,基层老百姓都缺乏娱乐活动,所以特别爱看热闹。   毫无疑问,抓奸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热闹中总统山级别的存在,听见有人嚷嚷着抓搞破鞋的,周边几个楼房顿时轰动起来。   好些人匆匆忙忙的从家里钻出来,有的趿拉着鞋子、有的掐着馒头筷子,还有的端了一个饭碗,一边跑一边喝。   “哪呢哪呢?哪里有人搞破鞋?”   “哎哎哎,别、别撞我啊,我手里满满一碗饭呢,今天我家喝小米粥……”   “你家喝尿也没人管,好像是一号楼在搞破鞋?是不是康晓敏那娘们搞破鞋?草,我早说了这娘们一天天的描眉画眼涂嘴唇不干好事……”   “那她咋不跟我搞啊?”   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从窗户传进来,紧接着是错乱沉重的脚步声和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孙为民终于反应过来。   他先惊恐的上去抢康晓敏身上的被子,自强一个箭步扑上去将他给摁倒在床上,掐着他后脖和肩膀怒吼道:“你还敢!你现在还敢碰我媳妇儿!”   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孙为民知道事情闹大了,他心乱如麻,但现在必须得强自镇定!   于是他奋力推开骑在身上的自强,赶紧抓了个床单围在身上喘着粗气吼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不是,快那个、那个抓住康晓敏,她她她——她要强女干我!”   一听这话,王忆大开眼界。   孙征南这边倒是很了然,他帮徐横解脱困境后说道:“孙同志现在懵了吧?脑瓜子成浆糊了吧?这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吧!”   来看热闹的把房间堵得严严实实。   听了孙为民的话他们嘻嘻哈哈、笑逐颜开。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啊,你孙为民平日在我们群众面前张口党纪闭嘴国法,结果私下里就干这个?”   “对,你整天拉着窗帘原来是怕被人瞧见搞破鞋啊!”   “谁去打电话把他们单位领导叫过来?这件事情太恶劣了、影响太恶劣了啊!”   “哎哎,自强你先别打、先别打了!好家伙,你不会打架啊,先扒拉他身上的床单子呀!”   自强突然之间又爆发了,爬起来冲着孙为民就是一拳。   孙为民跟他殴打在一起,竟然占据了上风。   但自强有群众基础,有人给他出谋划策,有人直接上去以劝架的名义拽住了孙为民让自强给他猛掏了两拳。   也有人想帮孙为民一把。   他们往前挤,低声说:“都愣着干嘛?赶紧给孙主任找个台阶呀!”   “就是,闹这么难看——别挡着我,我去帮帮他。”   然后还有人说:“别傻了,什么孙主任,以后叫他就要叫老孙了,他这主任干不成了!事情闹成这样,你们等着瞧吧,组织上肯定处理他!”   一听这话,众人觉得有道理,于是本来想去帮他一把的人又退缩了。   孙为民这边慌张到绝望。   这年头在生活上犯错误是绝不允许的,乱搞群众的妻子、扰乱群众夫妻关系甚至是罪名。   孙为民绝望之下乱了阵脚,喊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我不是搞破鞋!是康晓敏、是是是这娘们强女干我啊,组组织上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王忆听他这么说,急忙热忱的拿起了话筒:“强暴是刑事案件,发生刑事案件必须报警!”   好家伙。   这货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要把事情往大里闹。   既然这样那就闹吧!   康晓敏听到孙为民屡次三番的强调这件事顿时炸毛了,她哭哭啼啼的骂道:“姓孙的你不要脸!是你强女干的我!第一次是你强女干的我呀!”   “我那时候都不知道我家屋顶是暗道!那天你喝醉酒跳下去把我强女干了!是你先把我强了,后来又威胁我又诱惑我,给我钱、给我承诺找工作……这都是你!”   群情哗然。   自强听后‘嗷’一声嚎叫,不要命的扑倒了孙为民连哭带嚎的冲他开始抡王八拳。   王忆听的连连倒吸凉气。   这家伙……   事情闹更大了。   真牵扯上刑事案件了!   这事真是层层加码呀!   这孙为民身上还真是不少事,还真该跟组织去交代交代!   报警电话打出去。   涉及刑事案件而且人员身份特殊,事情闹的很大,先是街道治安所来人,随即因为十一个工人新村都被闹腾起来了,治安员赶紧给领导打电话,最后连庄满仓都来了。   而这时候王忆已经回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事他们不能在里面牵扯的太深,否则让知道抓奸事宜是他们一手操办出来的,恐怕不会给他们送感谢信,而是会给他们送一首歌:   《凉凉》!   他们踏着夜色回去,徐横和孙征南讨论的热烈。   讨论康晓敏的身材。   徐横特别遗憾,他当时已经很努力的想爬到楼上来了:“可惜我的虎背熊腰耽误事了。”   孙征南撇嘴说:“那道偷情天梯恰好卡住了你的屁股,我都看见了,所以这跟你的虎背熊腰有什么关系?你明明是屁股大,让你整天练练练,现在好了,屁股练大了。”   “你说你把屁股练这么大干什么?想生男娃呢?”   徐横听到这话很不开心,争辩道:“你、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谁的屁股卡住了?我就是腰卡住了,我腰太粗了。”   “没你屁股粗呀。”   “咱能不能不聊屁股的事?”   “但你就是屁股卡住后爬不上来的呀。”   “王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主持一下公道?你看他说什么、班副一个劲说我的屁股。”   王忆开着船琢磨道:“明天下午我得再来县里一趟,找庄局打听打听这个事的情况,孙为民恐怕要吃牢饭啊。”   徐横积极的说:“带上我。”   王忆说道:“明天下午有你的课程。”   徐横继续积极:“我调一下课,主要是我去县里不是打听这些小道消息,我要跟小燕聊文学。”   王忆和孙征南对视一眼,纷纷振奋精神,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徐横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明天我要跟小燕约着去县图书馆……”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我也得去!”王忆一拍船舵哈哈大笑,“我要去图书馆借一本县里各公社和村庄的详细地图,给其他生产队打井用。”   他确实要去一趟图书馆。   去借一本地图回来复印。   顺便看看徐横和霍晓燕的第一次约会。   他们回到天涯岛的时候天色还不算晚,一片墨黑嵌碧穹,惊涛骇浪卷峥嵘。   今晚天象不好,看起来明天有雨。   生产队里不少人家在门口忙活着收拾鱼鲞虾米,看见王忆回来便纷纷往他怀里塞品质上好的鱼鲞。   王忆一路走回去,光鱼鲞就拎了四五十斤,而他身后的徐横和孙征南拎的更多。   这么多鱼鲞到手,第二天那没的说,就用鱼鲞做午餐。   学生们家里不缺鱼鲞,他们到了冬天吃的最多的便是鱼鲞,可学校大灶上的鱼鲞格外好吃:   很简单的做法,上锅用油蒸!   这个油是调和油,用猪油和花生油调和过,配上鱼鲞撒上葱丝姜片,蒸出来的鱼鲞油光发亮,盘子里往往有一层的油卤。   很馋人。   漏勺选来蒸的鱼鲞都是咸晒鱼鲞,这种鱼鲞晒的过程中抹了盐巴或者有些是先用咸水煮熟再蒸,所以比较咸,是专门的下饭菜。   咸晒鱼鲞放入油盘子里使劲蒸,晒干的鱼肉蒸的松软了,里面的盐分被蒸到了油水中。   如此一来鱼鲞本身不太咸了,倒是下面的油水带咸滋味。   同时大灶上的锅子全蒸了饼,前后蒸了两锅,毕竟冬天到了,天气冷了人更能吃了,加上学校的学生也多了,三口锅十来个蒸笼不够用了。   王忆准备再加上两层蒸笼,同时他也在大灶里开了三台火炉,准备再弄一批小蒸笼来查漏补缺。   这些他懒得去市里买,直接回了一趟22年给邱大年发了信息,让他买笼屉送入仓库中去,同时他也给仓库里放了一批鱼鲞和海米,都是质量上佳的优质产品,可以在饭店做硬菜。   正好今天还要去县里,于是他准备到时候从县里带回来,就说在县里买的。   学生们一人一块厚厚的白面大饼配上一碗鱼鲞。   鱼鲞切碎做了拼盘,里面舀了一勺子油水,看起来这鱼鲞就像是泡在半碗油里。   这家伙确实味道很好。   很香。   用厚厚的大饼蘸上油水一下子把饼给滋润的油乎乎,塞进嘴里味道很简单很实在:   喷香!   要是这时候再往嘴里塞一块鱼鲞。   那滋味就便有所大变了:   鲜美!   教师们在办公室吃饭,都是大饼配鱼鲞,吃的赞不绝口:“新鲜鱼鲞味道不一样,好吃!”   王忆看到王向红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便给他也送过去一碗鱼鲞和大饼。   老队长立马冲他摆手。   王忆说道:“哎呀,队长,吃吧、吃吧,以后我准备咱队里正式建楼房的时候还要建一个食堂,到时候跟学生的大灶合并到一起,把三组长叫回来,与漏勺共同负责这个食堂。”   “到时候咱们社员不用自己做饭了,他们只要一心为集体劳动即可,吃饭就来食堂吃,免费!”   王向红一听本能的觉得不行:“重走公社化大食堂的道路?吃饭不要钱,老少尽开颜。气死帝修反,幸福万万年?”   “不行,这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嘛!”   王忆说道:“队长,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为什么这个大食堂开不起来?主要原因就是……”   “就是社员们太能吃了,开大食堂免费吃饭,大家伙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那是拼命地吃,金山银山也能吃垮。”王向红摇头说道。   他还反问祝真学:“祝老师,你肯定是吃过大食堂的对吧?当时县里都折腾不起来,对不对?”   祝真学放下手里的大饼和筷子,点燃一支烟陷入回忆中:“58年的事吧?这事我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县里搞人民公社,然后各家大队普遍办起了食堂,我还因为有文化,而被县里邀请为大食堂筹办专项委员会的委员呢。”   “常务委员。”祝晚安补充一句,“以前我小时候,我爸可没少跟我说这些事。”   祝真学乐呵呵的说道:“虽然说最终这办成了荒唐事,但当时办的是真热闹。”   黄有功抬起头说道:“这事我有印象,嘿嘿,我还去县里吃过呢,县里第一食堂是用的当时的海军礼堂,对不对?”   祝真学点点头:“对,部队支持咱们工作,贡献出了海军礼堂作为新食堂,当时全县机关干部、各大队领导干部都在里面开过誓师大会。”   “当时我们委员会讨论了怎么指导各大队征用适合办食堂的民房,怎么调集桌椅板凳,怎么录用合适的食堂炊事人员,怎么供应粮食等等,然后从全公社到全县推广正式开办大食堂。”   黄有功嘿嘿笑道:“咱县里弄的挺好的,吃饭不要钱,我记得一开始吃的格外好,供应米饭、供应菜肴,当时我大哥在县里修路,领着我去吃过一顿饭。”   “菜是张网捕捞上来的红虾,烤熟了一碗一碗的端上桌子,还有一大桶一大桶的米饭,谁来了就自己拿着吃。”   祝真学说道:“对,其实当时的菜肴主要是海货,县里和各公社也考虑到了资金问题,没有那么多钱去市里呀内地呀采购蔬菜和副食品。”   “就把海货一担一担的往食堂里挑,当天捕捞到什么老百姓吃什么。”   “即使这样也办不下去,当时咱们讲究全国同志一家人,谁来了进食堂都能吃。”   “这样吃不了两三个月县里财政支持不住了,改成只供应米饭。”   “慢慢的困难年代来了,各大食堂强调出饭率,炊事人员怕亏损,让社员吃的总是感到不足量、吃不饱,这样最后就办不下去了。”   王向红抽了口烟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办不下去啊!”   “大家伙吃自家饭的时候还克制,吃个差不离就行了,这吃起公家饭来那真是,跟养猪一样,当时老百姓还有个口号——”   “只要撑不死、就往死里撑!”   教师们纷纷笑了起来。   他们很理解这点,因为他们也是从饿肚子的日子一路走过来的。   王忆说道:“队长你们说的我都懂,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呀。”   “以前那是物资匮乏,所以办不下去,现在咱们社队企业那么多买卖,一天进账多少你清楚,只是供应社员们吃个饭,还怕被吃垮了?”   说着他问祝真学:“祝老师,那时候是不是物资很匮乏?”   祝真学赞同的点点头:“紧缺的要命,当时真是什么东西都要票,粮票、油票、布票、糖票这些不说了,现在还在用,当时到了夏天甚至还有水票。”   “要用淡水也得有票才行!”   “这样更别说肥皂、煤油、香烟、老酒之类的生活日用品供应票!”   黄有功说道:“你们城里人还有票,我们乡下人连票都没有。”   祝真学叹气说:“当时有票也没用,供应的少,我记得59年二季度开始,城里是每个月每人只供应固本牌肥皂四分之一块,四口之家才能供应一块。”   “还好,我家里当时已经有三个娃了,能买到一块多一点的肥皂。我一般每次买一块,多出来的那四分之一给我一个单身的同事。”   “我那同事是个光棍汉,单身一人,要是只买四分之一的肥皂那就跟橡皮一样大,怎么用嘛?”   黄有功笑嘻嘻的说:“当时咱外岛有一首打油诗,一两老酒红皮肤,半斤火油抹黑路,三尺布票遮屁股,哈哈!”   王向红跟着笑。   他也知道这首打油诗。   王忆说道:“限制集体大食堂的唯一原因就是物资供应不足!但以后咱们国家经济会发展起来,咱们生产队的生产力也能发展起来!”   “搞集体大食堂没问题的,可以解放社员们在灶台间浪费的精力,增加社员们对队集体的归属感,队长,这是好事,真是好事!”   王向红说道:“我知道是好事,我怕让社员们把生产队给吃垮。”   王忆笑了起来:“分红没分垮,结果吃饭给吃垮了?”   他摇摇头。   其实他想搞集体食堂来供应社员还有一个因素。   健康。   合理控制油盐更健康。   王向红想想吃队集体用的是队集体收入,分红也是队集体收入,这样是一个水库往外出水,好像影响也不会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大。   王忆拉了他一把,又低声说:“队长,你想想,咱社队企业现在收入多厉害?对吧?”   “以后办起砖窑厂还有其他的生意,收入只会更多。”   “钱多了得分红,分红多了社员们心就野了,老话说的好嘛,男人有钱就学坏!”   “所以咱们得从队集体的层面去合理利用收入,不能一个劲的给社员们发钱。”   王向红抽出烟袋嘴,默默的点点头。   给社员们家家户户建新房将是生产队最大的支出,但他合计过,生产队的收益足够支撑队集体给社员家家户户建起新房来。   如此一来等到新房建完,到时候钱还真不一定好办。   看到他被自己说动,王忆笑道:“而且,咱们队里要是办起食堂,社员们衣食住行都是生产队解决,这样是不是特别能增加社员们对大集体的认同感?”   “咱们不是想要争取先进队集体的荣誉吗?到时候别说公社和县城,就是整个翁洲市又有能比咱们更先进的村庄集体吗?”   王向红跟着笑了起来,他说道:“确实,不过那啥,我这会正在研究的就是争取先进队集体的事。”   “过去半个多月来,不断有外队的单位过来参观学习,我介绍了咱们生产队发展的经验,也虚心的向他们进行请教。”   “咱们生产队别的问题不大,主要是这个耕田问题是个大问题,太缺地了!”   提起这个他脸上的笑意便消退了。   一时之间有些惆怅。   这下子王忆没办法了。   他总不能从22年往这边带泥土吧?   但王向红自己却有想法,他说道:“实际上咱们岛上也不是说没有田地,就是田地的质量稍差,以前觉得不值得开垦。”   “这下子小雪的带鱼汛过去,咱们生产队进入渔闲时期,我琢磨着或许可以发动社员们搞个冬季开荒的活动。”   “而且咱们现在有了打地机,一些荒田泥土板结就不怕了,大不了多打它几遍的地。”   “打两遍三遍不行就打五遍六遍,还不行直接打它个十遍八遍!”   王忆说道:“这个可以,我可以找同学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适合开荒用的机器,到时候买一台,这样进行辅助开荒。”   王向红如今已经被机器的能力所折服。   所以他一听王忆的话便笑逐颜开:“好啊,你去打听打听,该多少钱咱准备一下,要是还有能开荒的机器那必须买一台。”   22年的渔民最看重的东西是渔船。   因为渔船是生产工具,有了渔船就有了钱,而在那年头的中国,有了钱等于有了粮食、有了房子有了一切。   在82年不一样。   这年头的老人都经历过饿死人的年代。   他们对粮食有着刻入骨子里的偏执,哪怕是渔民也是这样,谁家里成了万元户大家伙不太羡慕,羡慕的是承包了优质农田的人家!   在王向红眼里,队里开荒出农田是比盖起房子都要重要的事!   盖房子是面子活。   有了农田那是能活下去。   两人就着蒸鱼鲞吃大饼,一边吃一边讨论岛上开荒的工作。   正好王忆下午去图书馆借地图,到时候多复印几张地图,甚至可以去22年扩印一下,到时候对着地图研究更精确。   徐横这边只吃大饼没吃鱼鲞。   他嫌鱼鲞有腥味,怕影响他在霍晓燕面前的形象——   本来他长得是高大威猛还有满肚子墨水,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到时候霍晓燕被他外形给迷住了,然后醉倒在他怀里。   到时候他必然是微微一笑要上去热吻一番,可要是吃了鱼鲞那两张嘴一对让人家吃到一嘴的鱼腥味,这算什么事!   王忆觉得这货还是挺能做梦的。   不过大炮是他在82年的左膀右臂,这货的终身大事他肯定得在意,于是就给他好好一顿捯饬。   理发、刮胡须,送他墨镜、给他羊毛衫和整套保暖内衣,这样徐横不用穿运动服,可以继续穿那身春秋装的机长制服。   这身衣服夏天冬天穿其实不合适了。   但王忆忘记给他和孙征南额外准备服装,都是给学校老师一起配了身秋装,这样今天的事提醒了他,他还得给老师准备冬装,给徐横和孙征南准备一身别样的冬装——   藏青冬色的保安冬季执勤服应该不错!   徐横对当前一身很满意了。   这家伙戴上墨镜、白帽子,戴上皮手套,王忆又给他喷了点香水:   说实话这货是衣架子,好好一捯饬、一打扮,要不是王忆取向正常,这会都忍不住要扑倒徐横了。   他们两人去码头等客船。   小爷出来帮工缝补渔网,看见徐横这么打扮就问道:“徐老师要去相亲?”   王忆哈哈大笑:“差不多吧,小爷你看出来了?”   王真刚点点头。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横,摇摇头说道:“年轻人为了女人,真是什么苦头都能吃,春夏穿的制服,你这小雪的时令里还往身上穿?真是没受过冻!”   “跟我走一趟!”   他拍拍手领着徐横去了小离岛。   过了一会徐横出来。   王忆打眼一看。   靠——   青黄色的将校呢大衣!   徐横的机长制服外面配上了将校呢大衣,这样他戴着大檐帽、戴着墨镜,一身将校呢大衣加上一副白手套,整的跟个真将官一样!   不知道王真刚这身将校呢大衣哪里来的,但他收藏的很好,颜色没有脱落、呢毛没有脱落,整件衣服棱角分明、笔挺修长,寻常人穿上也有一种军人的气质。   而徐横是正经在战场上手刃过外敌的悍卒,他跟这身衣服很配,远远一看,一种军人英姿飒爽的威慑感扑面而来!   码头上的社员看到后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来打量徐横,指着他叽叽喳喳、赞叹不已。   徐横这边面色肃穆,在气质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正好此时公社的客船途经天涯岛,王忆和徐横上船去了。   他们这一上船,满船的人都在盯着徐横看。   徐横摘掉大檐帽放在膝盖上,抿着嘴唇默默的扭头看向窗外。   气质深沉,表情冷酷。   这一刻郭达-斯坦森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现在的徐横就是富婆最爱!   王忆估摸着带他去22年的沪都街头转一圈,他当天能收到几十份的报价!   王老师再度慕了。   他问道:“这呢子是五几年时候配给军队将校级军官的吧?小爷怎么有一身呀?他的军衔还能这么高呢?”   徐横淡淡的说道:“小爷说是有人送他的。”   “至于谁送的?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他要保密。”   王忆怒道:“滚,这一身衣裳你好好穿,以后是我的了!我回去就跟小爷要走!”   这货太装逼了。   徐横听到这话装不下去了,说道:“校长你身材不行,穿不起这身衣裳来,还是我……”   “你穿的已经有点小了,我一米八我还穿不起这件呢子大衣?”王忆冷哼一声。   这次轮到他冷酷了:“回去我就找小爷要走这件大衣!”   船上的人悄悄打听徐横身份。   然后有人仔细看过后说道:“这不是天涯小学的徐老师吗?他换一身衣裳、理了头你们就认不出来了?都什么眼神!”   听到这话船上乘客恍然大悟。   一个汉子咂咂嘴说道:“主要是戴了蛤蟆镜——说起来徐老师是战斗英雄、人民功臣,难怪有这样一身军装,真是太好看了。”   徐横对这些话视若未闻。   但侧首听的很认真。   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王忆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可明明我更帅呀!   他只能无奈的叹息。   上岸之后徐横雇了马车拉他们去县里。   他这么一身打扮可不能走路,泥土路尘土飞扬,跟他身份不太相符。   王忆蹭车。   进了县城徐横冲他挥手:“你去找庄局吧,我去图书馆。”   王忆说道:“我不,我也要去图书馆,不是,我要先去图书馆,先借阅图书!”   先八卦,先看热闹!   徐横没辙。   他曾经这么八卦过王忆和秋渭水,如今王忆是报仇!   县里的图书馆在青年大街。   这是一座修建在十多层台阶上的三层建筑,以前是国党在县里的档案所,解放后被修为图书馆。   图书馆的外墙重新粉刷过了,上面有标语:读领袖的书、听领袖的话、按领袖的指示办事、做领袖的好战士;解放思想、科教兴国……   往前面是一溜花坛,里面有花有冬青,这个时节花已经凋谢,唯有冬青依然碧绿。   这年代的人民特别热爱阅读,或者说他们热爱学习,特别是年轻人和中年人,他们要把过去丢失的那些时间补回来,所以尽管今天是礼拜二不是周末,但图书馆前面还是人来人往。   两人赶到的时候霍晓燕还没有来。   徐横得意洋洋的看着王忆:“我掐算过时间了,总不能让小燕在寒风里苦苦等待我吧,那样我会心疼她的,所以你想看我俩的热……”   “咳咳。”已经走到门口的王忆咳嗽一声往里使眼色。   妩媚动人的小少妇正在门内仰着头、背着手看向大厅里张贴的‘阅读公告’。   大冷的天她穿的是一件花布棉袄和棉裙子,有些土气,但她人长得俏丽,所以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俏生生的,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媳妇儿。   徐横看到后眼神直接直了。   还好他戴着墨镜。   刚才他以为霍晓燕没来所以说话很直,这会弄的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霍晓燕‘偶然’一扭头看见他,惊喜的笑道:“徐老师你来了?”   惊喜是真的。   她看到徐横的衣着扮相后眼睛里的光彩是不会骗人的。   徐横摘掉墨镜尴尬的笑道:“你、你来的这么早?我我我,说真的哈哈,我以为你会来的晚点,哈哈,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啊,真是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王忆确认了。   徐横这个损sei私底下死不要脸,跟个臭流氓一样,但真到了明面上该真枪实弹了他表现的跟个小处男一样。   对男人是王者,对女人是青铜。   他从拎着的包里拿出两个塑料小水壶,递给徐横一杯又去递给霍晓燕一杯,说道:“霍晓燕同志,这是我们徐老师给你们俩准备的热豆浆,他说今天天冷,给你暖手暖胃用的。”   “你快尝一尝是否合口味吧,这是我们生产队自己磨的豆浆,希望你能喜欢。”   徐横没想到王忆拎着的包里还有这东西。   寒风刺骨,他一下子心里暖洋洋的。   校长,还得是你!   王忆没有当电灯泡,他给了豆浆之后把提包递给了徐横。   他准备的可不止是热豆浆。   徐横今天跟霍晓燕的约会是第一炮,这一炮必须得打的响亮,所以他帮徐横是下过工夫的! 第438章 二十年代的老普洱   将提包交给徐横之后,王忆便进入了图书馆。   他先来图书馆的主要任务确实是借阅一本地图册。   至于为什么不让徐横帮自己借阅?   很简单,我一个来阅读的老师顺便看个八卦很正常吧?   图书馆的大厅有柜台,两边柜台一边是办理对外借阅的、一边是办理对内还书的。   柜台上都贴着红字:   向党表决心,为人民服务。   王忆上去问道:“同志,我想办理一张借阅证,这需要怎么办手续?”   一名女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需要、呀,王老师啊!”   王忆愣了愣。   咱们认识?   女青年很高情商的来了个自我介绍,笑道:“我是乔晴晴,大鱼小学的教师,咱们一起在县一中的进步大会上学习过,不过我只学习了一个礼拜就因为工作变动而离开了。”   “我当时的工作变动就是从学校调到了县图书馆来工作!”   这话特意加重了语气。   挺骄傲的。   毕竟是从民办教师转为了铁饭碗工作,以后吃上了商品粮。   她这么做介绍,王忆依稀有了印象。   于是便跟她热情握手说道:“巧了、巧了,咱们老同学在这里又见面了。”   “老同学你来图书馆真是来对了,你的诗朗诵太出色了,来到图书馆进一步接受文学的熏陶,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后把诗歌朗诵到首都大会堂去!”   当时他们进入县一中第二天就办过晚会,王忆记起乔晴晴参加了集体诗朗诵。   说是集体诗朗诵,其实就三个人朗诵,朗诵的是郭小川的《致青年公民》。   乔晴晴见他记起自己很高兴,说道:“谢谢你的鼓励,老同学,我要向你学习。虽然我没有上完课,但你的能力和文化水平我当时便了解清楚了。”   “你现在是百尺竿头了,我这条竹竿还刚抽丝呢,要学习的地方非常多。来,你要办理借阅证吗?很简单,我来给你开。”   她领着王忆去柜台边缘,也不用什么证件,在一个小本上写下王忆的名字、单位和籍贯,给他一个用烙铁印出数字的木牌,这样就行了。   有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不太高兴,说道:“小乔,你怎么不检查他的证件?”   乔晴晴坦然说道:“这是王忆王老师,咱们馆长昨天开会刚提过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作者,他是咱们县小学教育的专家,也是一位教师作家,给咱们县的文学界带来巨大荣誉的人!”   王忆听的直眨眼。   我、我有这么多名头?   不对,《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已经传到图书馆的领导耳朵里了?   听到乔晴晴介绍,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纷纷看他。   刚才质疑乔晴晴工作的中年妇女还上来跟王忆道歉:“呀,原来是王老师,真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王忆急忙摆手:“同志您客气了,我老同学是看到我太高兴了,为我犯了点错误,是我的错,您可不要……”   “您是大作家,哪有错?”又有工作人员开心的说道,“王老师,等《龙傲天大冒险》的书籍送到我们图书馆,你可要来给我们做一期报告呀。”   “我们馆长说您写的这部童话作品非常出色,他读过样稿之后灵魂都在颤抖呢!”   乔晴晴补充道:“你的样书已经出来了,但在市里被分掉了。”   “按理说我们图书馆作为您家乡的图书馆肯定有一本的,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单位扣押了,这把我们馆长气坏了,他今天正是去市里找书去了!”   王忆愣住了。   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龙傲天大冒险》的样书已经出来了?速度还挺快。   等等,自己好像还没有收到稿费吧!   当然稿费的标准已经告诉他了,是白梨花写信通知他的,千字三元钱,如今小说类稿费的起步价。   但稿费的汇款单没有邮寄给他,这就有点不应该了。   县图书馆的馆长是他的书粉,估计在会议上没少给他说好话,现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成了他的书迷,得知他就是《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作者后,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   来往借阅图书的市民有些疑惑。   海福县还有了大作家?   海福县孤悬海外,尽管属于江南富庶之地、文化之地,但却少有名文人诞生,建国后至今顶多是有人发表过诗歌、短篇小说,还没有人出版过长篇文学作品。   整个县城建国三十多年没有出过长篇小说作家。   所以王忆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得以出版,让他在县城文坛一炮走红。   当然,海福县其实没有文坛……   但是中国有文坛。   王忆把自己封闭在天涯岛,对这年代很多事还是缺乏了解,比如他不了解一部出众的童话文学作品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了解他也就不敢去写《龙傲天环球大冒险》了。   这本书里有着浓重的未来科技的影子,毕竟这部书被他定义为童话书、科幻书了。   王忆客气的跟工作人员们打了招呼,赶紧进去找地图册。   图书馆里的专业作品很多,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小说,小说区里人满为患。   尽管图书馆里好些地方写着‘肃静’,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在讨论:   “浩然的《艳阳天》找到没有?被谁借走了?怎么一直没还回来?”   “不知道,你要是喜欢浩然的书那就看看他的《金光大道》,也是好书。”   “好书有的是,《牛田洋》、《虹南作战史》、《新桥》、《矿山风云》、《飞雪迎春》、《闪闪的红星》……”   “有谁知道路遥都写过什么书吗?我看过他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写的真好,我觉得这个作家有深度……”   王忆听到后面的话点点头。   你的眼光也很有深度。   这年头路遥还没有写出《平凡的世界》,等《平凡的世界》问世,他会在人民群众里打响口碑。   王忆去了地图区寻找《海福县地图大全册》,找到后便带了出来,办理了借阅手续抱着书迅速离开。   因为工作人员跟一些市民介绍了《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部作品,有些自认为是文化人的市民看他的眼神过于热烈,让他不得不赶紧跑路。   他离开图书馆去了县里治安局,去找庄满仓打听昨晚的事。   庄满仓看见他后扔给他一枚糖果,斜着眼看他:“昨晚帮助黄自强抓奸的就是你、徐横和孙征南吧?”   王忆肃然起敬:“庄局真是明察秋毫,什么也骗不过你的眼睛呀,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难道你的眼睛连接了天上的卫星……”   “行了行了行了,”庄满仓哈哈大笑,“你不愧是大学生,有文化,拍马屁都拍的这么高科技。”   他拿起一根烟在桌子上倒着磕了磕,说道:“我们走访群众了,听他们描述了你们三个人的样子,然后我就大概猜出你们身份。”   “说说,你们仨怎么怎么帮助黄自强去抓奸、去对付孙为民?”   庄满仓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治安,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此次案件的主要矛盾。   孙为民!   王忆坦然说道:“我凑巧发现孙为民和康晓敏通女干之后就生气了,黄自强这位同志你现在应该了解他一些信息,特别老实、特别爱妻子、爱家庭。”   “为了他们的小家庭能过上好日子,他天天上夜班,下班后捡破烂来卖点钱以补贴家用。”   “结果呢?妈的,有人竟然给他戴绿帽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这种事我能看得过去吗?绝对看不过去!”   庄满仓点点头,说道:“是你王老师的作风,这件事你做的对,这个孙为民真不是个玩意儿,经过我们连夜审讯加上康晓敏的指控,我们才知道。”   “他会住到第四工人新村完全是冲着康晓敏去的,两人第一次发生交集是他酒后强暴了康晓敏,康晓敏当时想要告他来着,但在他的情话和金钱攻势下投降了。”   “最终才有了昨晚上的事情。”   王忆说道:“孙为民还真犯下了强暴案呀?那他这辈子完了!”   “肯定完了。”庄满仓鄙视的吐了口唾沫,“男人管不住裤腰带迟早要完,王老师,你可得管住了啊,我跟你说——我说句实话,我以哥哥的身份跟你说这句话。”   “自从我踏上治安员的工作岗位,见过太多男人被裤腰带给勒死了!”   “特别是很多男人犯蠢,好日子过够了,喝点酒不知道他吗的自己姓啥了,看到漂亮女人就把人家往屋子里拖,一哆嗦之后就后悔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王忆愣愣的看着他。   跟我说这个干嘛?   不是,我多正直的一个男人,我还是人民教师呢,你觉得我会干那种事?   何况秋渭水这丫头不会给他机会的。   最近他开始腰酸了。   该借的地图册借到了,该打探的消息也打探到了,王忆离开治安局心满意足的回生产队。   路上他找了个荒废的小屋,进时空屋去22年的仓库把邱大年刚给他买回来的蒸笼给带出来,推着一小车的蒸笼回生产队。   他是乘坐了豆子家的机动船回去的。   渔船航行挺快,乘风破浪没多久看到了天涯岛。   远看天涯岛红彤彤的。   岛上有枫树,小雪已过,枫叶变得愈发火红美丽。   海风徐徐的吹,隔近了看能看到有枫叶脱离枝头,化作一只只蝴蝶翩翩飞落。   落地的枫叶被吹的盘旋,给寂寥的冬山增添了好些风采。   山上的红色还有柿子树上那越发通红的柿子,在这草木萧瑟、万花同悲的时节,有一树树挂满枝头的大红柿子真挺好的。   它们是食物。   所以同样是红色,红柿子要比枫叶更能温暖了人的视线,冬季萧瑟的山上也因为这些柿子而生出了一缕暖意。   机动船靠上码头,王忆跟金家三父子摆手告别,迈着轻松脚步往回走。   蒸笼自然有社员帮他搬运。   天气阴沉,从昨晚到今天一直有风把云彩吹来,看来会有一场雨水。   外岛气温很少会到零度以下,一年能下一场两场雪便了不得了,前两年一直没有下雪。   冬天的大海少了夏日的喧闹,此时的海风挺大的,但海浪却不是夏季那样轻快频繁的‘轰隆轰隆’,是‘哗——轰隆隆……’   王忆听着海浪拍岸声,任凭海风撩动着他的身躯,很快便走上山顶进入办公室。   还是挺冷的。   办公室里该生火炉了。   生产队有汽油铁皮桶改装成的炉子,王忆对王向红说了要求,王向红便批了个条子,等傍晚壮劳力回来去抬炉子。   他问王忆:“给你房间里一起撑个炉子?”   王忆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那边有火炕了,火炕真是好东西,队长,以后盖新房让社员们都盖个火炕吧,冬天特别暖和,而且主要是它很干燥,睡起来舒服。”   王向红含糊的说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不太舍得给家家户户盖火炕。   火炕用砖头不少,盖一座火炕相当于一面墙呢,一家一户没什么,可家家户户合计起来用的砖头就多了。   积少成多,积沙成塔呀。   他要安排社员把队集体的炉子搬出来,王忆看了看条子说不用了,说他已经托人买了火炉,到时候一家一户分一台,都是新型的铁炉子,非常结实、热转化率很高,适合老百姓使用。   省煤,暖和,用处多!   王向红对炉子挺好奇的,拉着王忆仔细问了问,问完之后他先期待起这新式炉灶了。   今天天气不好,但学生们还是在外面上体育课,有的在打排球、有的在打乒乓球。   乒乓球桌投入使用了,孙征南和黄有功正在打球。   你来我往,菜鸡互啄。   这年头的人对乒乓球是极其热衷的,王向红每天下班就会去乒乓球桌上找人搓两局。   不过他今天没有这心情了。   中午跟王忆商讨之后,两人确定要发动社员们开展冬季开荒的行动,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制作垦荒计划。   这事王忆帮不上忙。   他在校园里溜达着,看看学生们冬日的简单活动,看看学校猪圈里剩下的猪,看看校园农田里绿油油的大白菜和窜起的蒜苗,最后回了听涛居。   既然82年这边暂时无事,那他就去22年一趟好了。   他之前在仓库拿蒸笼的时候看到了一台长江750偏三轮摩托,也就是传说中的侉子。   这车为什么叫侉子?其实侉子指的是这摩托车旁边带出来的车斗、车厢,这种单轮、没有动力的设备叫侉子,逐渐的侉子就成了偏三轮的昵称。   邱大年给王忆买回来的这台长江750应该不是早些年的原始版了,要知道这车子诞生于1957年,可谓是中国汽车历史的见证者。   当时国内压根没有独立研发生产的能力,而长江750的得来真是靠中华民族手艺人的本事——逆向研究。   这事说来还是个典故。   新中国成立初期,军民两用摩托车是国家经济建设所急需的轻工业产品,也是国防建设的重要项目。   1956年,当时军总后勤部向第二机械工业部提出仿制从苏联购买的乌拉尔M72摩托,1957年2月第二机械工业部四局把任务下达给了洪都机械厂、湘江机器厂等七家所属单位,要求当年试制成功。   但当时国内没有生产汽车的技术和能力,然后机械厂的一些老师傅将一辆车子给拆掉了,逆向研究学习,拆除一个部件来模仿着造一个部件,就靠着简易机床再加几个老师傅,敲敲打打最终还真把偏三轮给弄出来了!   从那之后国内开始了凶猛的逆向研究学习之路。   当时国内有大量军民用机械从苏联进口,然后师傅们就一路拆一路仿造,先是偏三轮,再是汽车坦克,最后连飞机也给逆向研究出来了,以至于最后把苏联研究怕了,再不肯卖中国尖端武器。   但是苏联和后来的俄罗斯总得需要卖武器赚钱,那怎么办?   它们把目光放到了某东方大国身上。   三哥拍胸:没错,正是在下。   从此之后,三哥成了苏俄的大冤种买家,其中它们干出的最有名的军火购买生意就是一美元买航母。   俄方真一美元卖给了印度一艘航母,不过维修费和改装费断断续续在后来的17年里要了36亿美元、200多亿的人民币!   王忆蹲下查看这辆长江750。   符合他的要求。   外观有些破旧,看起来相当复古,但细看发动机等配件这应该是一辆改装车。   还好82年海福县那破地方没有工业也没有机械工厂,所以没什么能力高超、眼光高超的机器维修工,应该看不出这偏三轮的问题。   车子里有油,王忆便打火拧油门试了试。   发动机没问题,声音清脆有力,送去82年肯定能干活。   其实这车子送去沪都给麻六卖货更合适。   但王忆不敢把22年的机械往沪都那种地方送,那里是真有专家、高手的,他们一听发动机的声音、一看机器布局就能发现细节问题。   王忆不想找事,反正沪都有一台摩托车了,就让他们骑着摩托车卖货好了。   他试过侉子性能后满意的送去了丙-110仓库,又回到82年趴在桌子上继续写他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第二卷 。   这一卷开始有点卡文了……   王忆很想去22年找个枪手写,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念头。   王老师是有原则的人,他终究想在82年留下点靠自己本事做出来的成就。   不能一切都靠22年!   虽然他的眼光和知识是在22年时空学到的,可这属于他的本事,他用起来理所应当。   他正努力的写着文,绞尽脑汁的构思着大纲。   有人在校舍里喊他:“王老师、王老师呢?王老师在哪里?”   王忆出门招手说道:“王老师在这里呢,干啥啊?”   找他的是社员,说道:“那个王老师啊,供销社徐经理手下那个兵过来找你了,我先行一步来通知你一声。”   王忆一愣。   徐经理手下的那个兵?说的是谁?   姚当兵吧?   他将笔记本合起来,将笔随手插在胸口的口袋上,疑惑的走向大队委办公室。   等他过去客人也上山来了。   还真是姚当兵。   姚当兵左手一个袋子右手一个皮包,走的气喘吁吁:“王、王老师,你们这地方太险要了,呼呼,爬上来一趟挺费劲。”   王忆撇嘴说:“是你太废了吧?你现在身体素质很差劲,第一次来岛上的时候跟我过来拿衣服,我也没看见你这么费劲。”   姚当兵愣了愣,说道:“好像还真是。”   然后他又无奈的摇摇头:“唉,自从在侨联上班了,天天坐办公室,要不然就天天喝酒,这身体连吃带喝的垮掉了!”   王忆问道:“你上次招待乔安全的时候,不是说过要在招待了他以后就回供销公司吗?怎么还在侨联?”   他没指望姚当兵正经的回答自己。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人不靠谱,说话就那么回事,不可信赖、不可深交。   姚当兵也知道自己破了承诺,但他还算坦诚的说出答案:   “王老师,我、我当时说的是气话,当然也是真的想要回供销公司,因为在侨联我就是个脏活苦活累活的,在那里被同事们排挤的不轻,也被折腾的不行。”   “可可,呵呵,”他讪笑一声继续说,“可是你帮我跟乔老板处好关系以后,这个我在呵呵、嘿嘿,我在单位里头的地位就提高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乔老板有意在咱县里投资办厂,现在我负责跟他对接工作,所以在单位不怎么受气了,也不用干脏活苦活累活了。”   王忆问道:“然后你就准备继续留在侨联了?”   姚当兵讪笑道:“我没法不留在侨联,我必须得留在侨联,上个礼拜我们单位给我转正了,现在我是侨联的编制了,正经成了国家干部。”   在供销公司是铁饭碗。   可是在侨联却是干部。   孰轻孰重,姚当兵很清楚。   王向红听到后说道:“哎呀,恭喜恭喜啊,姚当兵同志,你在侨联正式转正了?不是借调编制了?”   姚当兵欣喜的说道:“对,我转正了,不是借调了。”   他跟王向红关系挺不错,看见老队长露面立马从网兜里掏出几包香烟塞给他。   王向红一看,说道:“呀,外国烟?这不能收,这挺贵……”   “不贵不贵。”姚当兵赶紧打断他的话,“王队长你收下吧,这不是我买的,都是归国华侨扔在我们单位的,我们单位同事都往家里拿,我寻思你爱抽烟,就给你留了几盒。”   “这也是感谢你!”   他情真意切的看向王向红、看向王忆,很有感情的说:“这次我能转正,就得感谢王老师、感谢您王队长。”   “主要是感谢王老师,哈哈,王老师上次破获了那一起古巴名医行骗案,让我在单位里大出风头——啊不对,是、是立功了,我跟着立功了。”   “于是我们领导就给我特开先例,将明年的编制挪到了今年使用,给我转正了!”   王向红挺高兴的,连连祝贺他。   王忆这边兴趣寥寥。   这小子当时不信任自己,自己并不是特意去帮他,而是看不过那俩骗子的嚣张气焰。   两个骗子而已,神气什么!   王向红请姚当兵进办公室喝茶,姚当兵感叹道:“王队长呀,我这是有段时间没来,你们生产队大变样了!”   “我听说你们生产队成为了咱们市里的小康模范村?这可真是了不得,不过这也很正常,有你和王老师的领导,你们生产队肯定发展的好呀。”   王向红乐得合不拢嘴。   老队长就爱听这样的话。   姚当兵从码头开始一路夸,围着生产队夸了一圈。   侨联这地方真是锻炼人,姚当兵这张嘴算是锻炼出来了,拍起马屁、说起好听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寒暄之后,他把手提包打开说道:“王老师,你上次委托我帮你买几张老普洱茶饼,我找了点关系帮你买到了,你看看这些茶饼是不是你所需要的?”   手提包里有牛皮纸防潮,打开之后是一摞子的茶饼。   姚当兵拿出上面的一张饼给王忆看,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之所以会耽误好些天才给你找到这些茶饼,主要就是因为有些茶饼很难得手,我确实是花了一些力气才买到的。”   “就拿这块茶饼来说,这茶饼是1920年代生产出来的老茶饼,叫、叫宋聘号青饼普洱茶,它的年龄比咱们俩合计起来都要年长呢!”   办公室里的教师听到这话感兴趣的凑上来。   黄有功看着这包装已经有些破烂的茶饼问道:“这是二十年代的东西?好家伙,它已经有一甲子的年龄了?这样的茶叶还能喝?不说变质不变质,它哪里还有香味呀?”   祝真学比他识货,说道:“黄老师你不懂了,普洱茶跟其他茶不一样,能放的住,甚至越老越好喝。”   “姚同志真厉害,竟然能买到二十年代的茶饼,这东西可不便宜吧?”   姚当兵见自己带来的茶饼吸引了众多的目光顿时得意了。   他摆出谦逊的姿态摆摆手说:“没什么,价格无所谓,王老师对我帮助极大,是他帮我转正了这份工作,我很感激他,他喜欢茶饼我帮他买几个是应该的。”   “说实话,这茶饼主要是难以寻觅,我是找了老同学、发动了同事们,然后才买到这款茶饼!”   王忆一听这还有二十年代的茶饼,但不知道能不能带到22年,如果能带过去应该还真是值钱。   这茶饼的包装纸上用蓝色印字,如今字迹有些模糊。   他正要仔细辨认,姚当兵又拿出两块包装于一体的茶饼,说道:“王老师你再看这两块茶饼,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五几年的甲级蓝印青饼,是叫这名字吧?”   两块茶饼是白色蜡纸包装,上面外围有一圈繁体红色字迹:中国茶叶公司滇省公司,中国牌茗茶。   这些字的中间则印着一个字,印的是一个蓝色的‘茶’字。   “还有这几个。”姚当兵又拿出一摞的茶饼。   这一摞茶饼挺沉的,一共七个,估计每一张都得有一斤重量,提起来沉甸甸的。   七个茶饼直接用牛皮纸包裹,它没有包裹,纸上是用红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金山楼旧藏,无纸红印。   王向红笑道:“呵,好家伙,你姚当兵真是好家伙,一口气带回来这么多茶饼?”   姚当兵笑道:“王老师安排的任务嘛,我肯定得上心。”   王忆不清楚这些茶饼的价值。   不过只要能带到22年怎么也得挺值钱的。   他现在发现了,姚当兵这个人挺靠谱,他说话或许就那么回事,但还是挺拎得清的,可以委托他办点事,可以跟他搞点利益往来。   至于深交?   还是免了吧。   他不占姚当兵的光,问道:“这些茶饼你是花了多少钱买到的?”   姚当兵装作不悦的说道:“王老师你看你,就咱们这关系你要跟我算账呀?那不是见外了吗?”   “你又帮我交好了乔老板又帮我抓了大骗子,是你一手把我扶正在侨联的新岗位上,我们之间的感情能用金钱衡量吗?”   王忆无语。   王向红帮他说道:“姚同志,你是王老师的好朋友,你能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王老师委托朋友帮忙,从来不会让朋友吃亏,你这些茶饼不便宜,都是有年头的老东西,所以它们价值多少你说出来,王老师自然会决断……”   “那绝对不行。”姚当兵坚定的打断他的话,“王老师你要是拿我当朋友,那你……”   “我肯定拿你当朋友。”王忆也坚定的打断他的话,“正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所以我必须得给你钱。”   “为什么?因为你以后在侨联工作了,可以买到一些国外产品或者给外宾准备的礼品,这样我和我们生产队以后还需要你帮忙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要钱,我们以后哪好意思找你帮忙?”   王向红递给姚当兵一支烟卷,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姚当兵悻悻地说:“行吧,其实这些茶饼不值多少钱,就是20年代那块比较贵,它是我花了一百六十元买回来的。”   “另外的一块没有几块钱,所有茶饼合计起来一共花了二百五十元……”   “这还叫不值什么钱?这多贵啊?”黄有功倒吸一口凉气。   王忆笑道:“不贵不贵。”   姚当兵说道:“在咱们这里确实算不贵了,我听我同事说,这种茶饼在港澳台很贵,像是那块20年代的茶饼能卖几万块呢!”   “几万块?”屋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向红下意识的说道:“那那那,那为什么不把它卖去港澳台呢?”   王忆说道:“因为去不了,去了也卖不了。港澳台地区玩的是资本主义那一套,他们手里的老普洱茶饼不是要喝的,而是要炒作的——炒作你们知道吗?”   “他们把不值那价钱的东西,通过各种宣传还有限制产量,达到物以稀为贵的目的。”   现在的老普洱茶不值钱。   现在国内的茶叶都不太值钱,因为炒茶行动在国内还没有开始。   王忆之前大概了解过这事,现在炒作老普洱茶的是港岛一帮资本家,但港岛太小、人太少、市场不够看,压根炒不起资本家们满意的价钱来。   等到二十一世纪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些资本家会入京联系内地的资本家一起炒,那时候才会把普洱茶炒能‘可以喝的古董’!   老普洱茶在大陆的价格要起飞,得等到二十一世纪初,否则别说82年,就是92年的时候也不属于奢侈品。   所以不管什么东西,玉石钻石、野生大黄鱼、古董普洱茶乃至各种古董文物,这全是炒出来的。   老百姓尽量不要去碰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为了接盘侠、成为了资本家宰的猪! 第439章 垦荒第一天   除了带来老茶饼,姚当兵还给王忆带来一些票证。   这事弄的王忆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姚当兵有些缺点,但得承认他对人还是挺真诚的——没办法,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王忆对他的态度越发热情,已经准备给他准备点什么礼物了。   毕竟人家帮他带来了老年头的普洱茶饼,这是珍宝。   不论能不能带到22年,这都是珍宝。   王忆寻思着自己可以在岛上规划一个博物馆或者收藏馆,从明年开始抽调人手专门去搜集这年头的古董文物、宝石珍藏。   不图能带到22年,只求在82年这个时空可以留存下来,这样以后生产队就有数之不尽的财富。   当然这事不着急。   王忆拥有一个比82年晚40年的时空呢,他在40年后回望82年这个时空,发财的机会太多了!   所以从来到82年开始,王忆干什么事也没有紧迫感,从四十年后回头看现在,又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焦急的事呢?   王忆给姚当兵倒了一杯茶,说道:“老姚同志,我非常感谢你给我带来的东西,待会你去我那里,我给你准备了点小礼物。”   姚当兵立马摆手说:“我可不能收你的礼物,你帮我转正了编制,这等于帮我大忙了。”   “不过你王老师的礼物我知道,肯定是好东西,所以我也不去过于客气。你的礼物我要,但不是让你送,我要买、我带了钱来买!”   他得意洋洋的从皮包最夹层里抽出一个纸包。   打开之后,里面是面值从大到小排列的一小叠纸币。   最大的一张相比王忆熟悉的人民币来说那是相当大,它整体颜色是黑色的,因为个头大而显得色彩区域较小,留下了大量空白区域。   在钱币正面色彩区域中央是一名男工人和一名农民妇女并肩站在一起,妇女带包头巾、抱一捆麦穗,男工人微笑着伸手指向前方——   这是大黑十!   他拿出来的是第二套人民币!   姚当兵将人民币递给他,笑道:“王老师,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东西?”   王忆看到这一版人民币也露出笑容。   第二套人民币啊!   这一套价值得有个三四十万!   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价已经有点看不上这一套人民币了,三四十万的价钱只是洒洒水而已。   但三四十万终究是三四十万。   王忆拿起钱币数了数。   一整套,这是大全集!   如此一来王忆可就更得给人家准备点礼物了。   这年头送手表准没错。   他痛快的收下了姚当兵送来的礼物,又领他去听涛居给他拿出一块手表。   这次是电子手表。   具体来说是卡西欧经典方块小银表。   这种形状、样式的电子表如今在港岛地区已经泛滥开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展开,此去经年用不了几年,就会通过鹏城大量进入大陆,到时候会有许多麻六那样的小贩批发上几百块表乘火车去内地城市售卖。   他现在不敢大规模的带这种表进来,因为国家还没有允许港岛可以向内地倾销电子表,流入大陆的电子表多数是走私货,只不过这种小东西不影响国家稳定,国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少量的带没问题。   所以王忆就送姚当兵这么一块表。   这块表外表跟现在港岛流行的电子表一样,其实功能要强大太多,先不说里面电池能用五六年这种恐怖寿命,就说它的物理性状就要比当今手表好太多:   树脂表面防划防火,整体防水并且能防五十米水压,通体不是塑料材质而是钢铁,夜光、闹钟、秒表等功能齐全……   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款手表的功能,姚当兵看的两眼发亮。   这手表也太帅了吧!   他也有手表,带的是他父亲的老海鸥,相比这块银光闪闪的电子表,他手腕上这表真是老古董了。   王忆将手表递给他,他真是哆嗦着手摘掉老海鸥将卡西欧给戴到了手腕上的。   戴好之后他转动手腕激动的说:“这块表太好了,王老师,这比我上次从你这里给我对象买的那块表还要好呀!”   “哦哟,这表带是不锈钢的吧?真好,沉甸甸的有质感,我们单位的小苗也有这么一块表,说是亲戚从港岛给他捎回来的,他那块跟你的不能比呀,他那块表是塑料的,轻飘飘的……”   “呵,戴上这个真的感觉不一样,这东西还防水?我洗手洗脸不用摘下来?”   “这里还有按键呢,按一下——嘿,亮了,这就是夜光功能?我晚上也能看对不对?不对,现在就能看,快快快你把窗帘拉上!”   他激动的上手去拉窗帘。   王忆摁住他说道:“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拉上窗帘干什么?你要看夜光下的状态,那你自己黑下来不就行了?”   说话之间他拎起一条被子给姚当兵盖在了头上。   姚当兵兴奋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亮了、它亮了,嘿,还有变换颜色?白色、黄色,真好啊!”   王忆拉起被子。   姚当兵又给拽回来了:“你先别掀我被子,你别动,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这宝贝。”   王忆咂咂嘴。   他怎么感觉这话说的那么不对味呢!   姚当兵对这款电子表的喜欢是显而易见的。   这很正常,别说现在了,就是到了92年这种手表也可以引得时髦青年们狂追。   他将手表送给了姚当兵,不送也不行了,姚当兵将手表戴在手腕上不肯再摘下来了。   王忆叮嘱他说道:“你可以戴这块手表游泳,更可以洗手洗脸,但千万别带它去洗澡!”   “别看这手表能防水,但它防不了水蒸气……”   “这我知道,水蒸气无孔不入,而且因为温度高,它对机械配件的伤害性还要比水更大。”姚当兵欣喜若狂的说道。   王忆说道:“对,另外就是这表你戴上后尽量别频繁摘下,它的表链不是特别牢固。”   这是防止姚当兵乱炫耀给炫耀出事情来。   毕竟姚当兵的嘴巴挺大的。   不过这方面王忆也不是很担心。   这种经典方块电子表在日韩港澳台确实已经流行有几年了,内地城市出现的也不算少了,现在有人戴这么一块表会显得时髦,但不至于引起多少人注意。   他还想留姚当兵吃顿饭,但姚当兵现在工作很忙,侨联几乎是全县最忙碌的单位。   姚当兵今天下午算是翘班来找王忆的,平日里根本没空。   甚至他们的周末都被工作占据了,人家归国的侨胞可不跟你算礼拜几,人家说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了,回来之后这侨联就得去热情的接待人家。   即使偶尔周末歇息,姚当兵也没法来找王忆。   他说道:“王老师我听说你跟小秋老师订婚了,那你得体谅我,我礼拜天休息一下得陪我对象。”   “你也知道,女同志们很奇怪,你老是去找她们,她们嫌你烦,可你如果不去找她们,嘿,她们还说你不关心自己或者说你变心了!”   王忆笑道:“对,确实这样,不过我记得你上次来还说那是你的女朋友,现在她已经成为你对象了?”   姚当兵得意的说道:“我们双方都见过家长订婚了,说来你都感到可笑,我上个礼拜转正了,然后我们第二天就订婚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咱们国家这些女同志呀,浮躁、物质!”   “人家接受过外国教育的姑娘就不一样,不在乎物质,她们嫁给一个人那是因为爱情,她们外国女人只嫁给爱情!”   爱情?   爱你麻花批的情!   王忆一看他那怅然若失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小子是对自己对象不满意了!   标准的喜新厌旧,标准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姚当兵就是标准的被外国发达资本主义生活给冲昏头脑的那种人,缺乏自信、缺乏辩证看问题的能力。   资本主义社会的姑娘们只嫁给爱情?   王忆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这笑话挺不错的。   他知道姚当兵以后的家庭生活不会幸福。   可能用不了几年他就会跟妻子离婚……   这点王忆也只是猜测的,而且他跟姚当兵关系如今没有多近,交浅言深是大忌,他没法对姚当兵的私人生活指指点点。   所以针对姚当兵的态度他只能摇摇头。   一切得等待时光去验证了。   他送姚当兵离开,摇着头回到办公室。   王向红转过椅子来对他说:“王老师,你想要好茶叶吗?”   王忆愣了愣,说道:“呃,我是用来送人的,怎么了,咱们队里有好茶叶?”   王向红笑道:“咱队里没有,但咱外岛有呀,你知道石艾茶吧?”   王忆说道:“知道,咱队里一些社员家里就有石艾茶,我看夏天的时候寿星爷他们就喝过石艾茶?”   王向红说道:“对,石艾茶是咱们翁洲海岛的特产,社员们喝的石艾茶是自己晒出来的东西。”   “石艾可是好东西,我听懂医学的人说,它能治中暑发热、感冒恶寒、胃痛呕吐,什么肠胃炎、痢疾、跌打瘀痛都能治,有些地方还用它们来治疗蛇咬伤。”   听到两人的对话,黄有功又文艺起来。   他主动插进话题说道:“你们说的是石艾?石艾确实是好东西,它有幽兰的品质,孤寂、高洁、自尊。”   “不过幽兰生长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地方,石艾不一样,它向阳而生,日承骄阳、夜迎寒风,从这点来看它比那个幽兰还要好,品质还要好,对吧?它不光高洁自尊,还非常的坚强和忍耐……”   “行了吧,黄老师,人家在聊正经的,你这插的一嘴巴可不合适了。”杨文蓉笑吟吟的说。   黄有功嘿嘿笑道:“愚见,此乃老夫子我的愚见也!”   他回去拿起毛笔又开始笔走龙蛇。   王向红捡起自己的话题,说道:“总之这个石艾很好,它晒干后可以做茶,有一些挺好的功效,你要是有朋友喜欢喝茶,可以给他晾晒点石艾茶。”   王忆说道:“好啊,那我跟社员们收一些。”   王向红摇摇头说道:“别找他们收,他们手里的石艾都是在咱岛上采摘的,这些石艾可不成,品质太差。”   “你要是想送礼,等哪天下午你有空了,或者说礼拜天没事了,我领你去黄土公社那边一趟,它们有个外嘴头岛,那岛屿上的石艾长得特别好,整齐划一、粗壮有效,到时候咱俩发动几个社员跟着过去采一批石艾草回来晒成茶叶。”   王忆说道:“好,那就这么着。”   “对了,这个礼拜天不行,礼拜天应该有事,我给咱们生产队联系了一批炉子。”   “你看,咱们队里要烧砖头肯定得大量采购煤炭,这样今年冬天给社员们家里安装一个炉子、发放一批煤炭吧,让他们暖暖和和的过个冬。”   王向红笑道:“行,城里人家过冬都有炉子,那咱们农民要是有机会提升一下生活品质,那也得提升,对不对?该买炉子是要买!”   王忆说道:“到时候可得跟社员们说清楚,必须得小心煤气中毒,这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这事解决起来也简单。   22年买炉子人家都给配上一个一氧化碳报警器。   小报警器不值钱。   王忆到时候叮嘱家家户户把报警器挂好就行了,有这东西还是安全,海草房隔音效果不好,只要机器一叫唤,估计半个组能听到……   太阳落下。   夜幕初临。   天涯岛每到这时候更热闹。   冬日寒冷,今天阴天尤其清冷,好些村庄的渔民归来赶紧回家取暖,等到夜晚时分岛屿便会安静下来。   天涯岛不一样,好些外队人过来看电视。   自从队里有了多台电视之后,来看电视的人更多了,分散在几户人家里,把生产队弄的热热闹闹。   渔家的烟火气息笼罩了海岛,炊烟袅袅,各家灯光亮起,整个天涯岛亮堂了一片。   孙征南问王忆:“大炮怎么还没有回来?”   王忆随口说道:“估计这会正在打炮呢。”   “什么?”孙征南疑惑的问,“他去哪里打炮?中午的时候不是说他去跟霍晓燕副队长见面吗?怎么又去打炮了?咱县里武装部有高射炮?”   王忆被他一顿反问给问懵了。   他只好说:“大炮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你问问他就行了。”   徐横是等到快九点才坐了一艘顺风船回来的。   看起来约会的挺成功,哼着歌摇晃着肩膀,跟个祸害了良家妇女的臭流氓一样。   孙征南跟他的战友情没的说,一直等着他。   看到他回来,孙征南出去大喝道:“站住,你狗日的去哪里打炮了?”   徐横疑惑的问道:“什么啊,谁跟你说我去打炮了?我今天是去跟佳人花前月下的。”   他刚说话。   天空中开始滴答起雨水来。   王忆一看下雨了,便赶紧上去扒拉了徐横身上的将校呢大衣说:“这大冬天的不下雪竟然下雨,真是没有冬天的氛围。”   “不过下雨天冷,你们赶紧回去钻被窝吧,来,把衣服脱下来。”   他拽下将校呢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开开心心的回到听涛居去。   雨势从半夜加大,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天天亮后雨势减小,但还是有些淅淅沥沥。   王忆打起伞、拎着一些点心糖块之类的东西去找王真刚。   他穿着将校呢大衣,过去之后说着还衣服,但又是拍拍灰又是弹弹土,就是不脱衣服。   王真刚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笑道:“你喜欢这衣服?喜欢就穿着吧,不过你可得爱惜它,这是首长当时送我们排里干部的礼物。”   王忆一愣:“你说的首长是元帅?”   王真刚沉默的点点头。   王忆肃然起敬。   他决定回去把这衣服裱起来收拾好,以后非重要场合不能穿啊。   生产队这边开始筹划冬季垦荒行动。   有社员过来找王真刚。   王真刚这样的劳动力也得参加垦荒行动。   除了出海的强劳力、进入社队企业工作的员工,其他劳动力都要参加垦荒行动。   王忆说道:“小爷现在是木工队的,他干嘛……”   “我主动要求的。”王真刚截断他的话说道,“我在木工队里活不重,所以队里要垦荒,我想去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王忆一听。   这真是老革命的觉悟。   他回到主岛上学校,王向红那边正在招呼人准备垦荒事宜。   今天开始垦荒但上午不会直接干活,而是先进行准备工作:需要的农具、评定的工分、人员分组分区域、粮食补贴等等。   这些准备工作挺多的。   垦荒可是一件大事!   学生们也在讨论这件事,教师们也讨论,全队上下、整个天涯岛都在讨论垦荒。   黄有功提到垦荒工作后有些慌张,对王忆说:“王老师,咱们教员也得参加垦荒工作吗?”   徐横这边受到昨天跟霍晓燕成功约会的鼓舞,真是特别有激情、特别有上进心。   他甩开衣服一挥手,豪迈的说:“当然要参加!王老师可是提出过口号的,天涯岛是我家,我们都要爱护它!”   “现在岛上要垦荒开出新农田,咱们作为生产队的一员怎么能不踊跃积极的参与其中呢?黄老师,我看你好像要打退堂鼓。”   黄有功颓了,嗫嚅道:“我、我是真害怕垦荒!”   他对王忆、对祝真学苦笑道:“我不怕你们笑话,60年底为了响应国家的‘老鸡带小鸡、旧田辟新田’的号召,我们生产队组织过一次岛上开垦农田的行动。”   “唉,那年我刚好十八岁,算是刚成年吧,被当做壮劳力用,可当时缺粮食啊,当时为了让我们社员有力气开荒,起初是给供应馒头的——粮食里就馒头最扛饿、最能生力气。”   “二两的馒头啊,我不瞒你们,我最多一次吃了十二个!”   祝真学说道:“那会咱老百姓肚子里没有油水,就是能吃,你说的那种馒头我那时候一顿饭也能吃八九个。”   黄有功说道:“对,然后社员们太能吃了,真是八个九个不在话下,把队集体给吃怕了,就在第四天改了定量分粮食,一个人一个月给三十斤粮食。”   “三十斤的苞谷面!”   “可苞谷面这个东西做出来的饼子不顶饥,开荒一天光干活就得十个钟头,得十个钟头吧?”   他这话还是问祝真学,这里就祝真学体会过开荒的苦生活。   祝真学点头说:“是,怎么也得干十个钟头。”   黄有功苦笑道:“干十个钟头的活,一天吃三顿——干这样的活吃两顿饭可不成,会没命的!”   “一天一斤苞谷面呀,糊成饼子也就仨!一顿饭一个苞谷面,队集体能支援一碗野菜糊糊,我当年十八岁呀,这哪能够呀?”   黄有功无奈的看向众人说道:“不怕同志们笑话我,我真饿得受不了,就在晚上找野菜回家煮着吃。”   “白天不敢去,白天谁敢去?那年头连野菜都是队集体的!我就晚上偷偷去,结果那晚上没有月光,就弄到了碱草,吃下去后全身水肿啊,差点没命!”   “还好那时候队里穷是穷,但社员们之间感情深,队里人发现我不对劲后接力摇橹把我送去县里医院,由现在内科许主任给我手指头之间动刀放毒,才把我救回来。”   他摊开手给众人看,手指缝之间确实还有伤疤痕迹。   黄有功唏嘘说道:“我是真怕了垦荒的事,你们不知道,我从三岁学写毛笔字,以前写的真的好,结果就这手上一动刀,后来半年我拿不了毛笔、三年多再写不出好字来!”   王忆说道:“这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   黄有功颓丧的点头。   于是王忆就说:“没事,这个垦荒工作吧不是咱们教员和学生的必须工作,全凭自愿参加。”   “我参加!”徐横郑重的说道。   孙征南疑惑的问他:“霍副队长给你吃啥迷魂药了?你小子从在连队里的时候就最能偷懒……”   “我现在改变了,我向诸位同事学习,变成了劳动积极分子!”徐横大义凛然的说。   王忆也疑惑:“霍晓燕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弄成这样子?”   徐横就说他自己要进步。   上课铃响起。   教师们不聊了,纷纷收拾了文件夹进教室去上课。   今天宣讲期中考试试卷同时下发名次表。   王忆这边看看手头上学生的名次,看到王状元竟然考进全班前十了,正好第十名。   要不是王状元在被灌了童子尿后表现极度用功,王忆都要怀疑他抄袭了别人的答案!   王状元的进步是实打实的,王忆指着他说道:“大家都要向王状元同学学习,他本学期的进步是最大的,我想期末考试他应该能拿一个最快进步奖!”   王状元沉着举起手。   王忆问道:“王状元同学,你要说什么?”   王状元傲然道:“期末考试,我要考第一!”   王新钊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的意思是老子不死,尔等皆为太子!   我外岛农村第一学神还在呢,你区区班级前十名好意思找我碰瓷吗?   王忆却鼓掌。   王状元有这个战斗意志那必须得鼓励!   前九名除了第一的王新钊老神在在,其他人都开始紧张起来:草鞋这货看起来不是闹着玩的,那自己得小心,别被他把自己成绩给超了。   后面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那叫一个积极,学风之正,把王忆感动的都要掉眼泪。   太努力了吧!   他想起捕捞业中的哈士奇效应——   相传挪威人爱吃沙丁鱼,尤其是活鱼。于是挪威人在海上捕得沙丁鱼后,如果能让它们活着抵港那卖价就会比死鱼高好几倍。   但是由于沙丁鱼生性懒惰、不爱运动,它们被捕捞后会静止在水中导致缺氧而死。   这时候往里放一条哈士奇,哈士奇这狗东西最爱乱折腾,会折腾的沙丁鱼们活力十足,导致它们到达港口的时候依然活得好好的。   现在班级里就出现了哈士奇效应。   王状元就是那条哈士奇!   上午到了十点多,雨幕停歇,王向红等到中午看了看天气,看到天上阴云被风给吹散了,便开始在大喇叭里喊话组织垦荒行动。   垦荒是生产队的大事,要有组织、有纪律的开展。   首先得进行一个动员大会。   中午吃过饭,全体社员来到学校操场列队参加垦荒大会。   虽然只有劳动力参加垦荒行动,可老人们小娃娃们也得配合这项行动,比如老人要负责做饭,娃娃们要负责收拾家里卫生。   王忆让孙征南给学生们列队后并入社员队列,以后下午学生们不上劳动课或者体育课了,就去垦荒干活。   王向红先进行垦荒动员,他一手掐腰一手拿起铁皮喇叭喊道:   “各位社员、各位同志,今天大家伙聚集在这里的目的,你们都清楚,肯定都清楚!”   “是的,咱们今天开始要利用冬闲时节进行垦荒!”   “咱们岛上的农田少,粮食不够吃,以往咱们没有条件去开拓新农田,所以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现在王老师给咱们队里带来了打地机,那么咱们能不能好好利用起这件机器,给生产队再开拓出一部分农田呢?”   “我认为肯定是可以的,64年国家提出了‘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口号,咱们当年就响应国家号召,给生产队开垦了二十余亩的新农田,这事老少爷们都有印象吧?”   社员们回应热烈:“记得!”   王向红满意的点头,说道:“说起这个事咱们必须得再提一下大寨村。这个大寨村它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庄,当地修县志,哪怕大寨村离县城只有5公里,可县志上都没有记载大寨村的名字。”   “为什么?这大寨村自然条件非常恶劣,因此十分贫困,民不聊生啊。村子位于虎头山脚下,山坡上悬挂着层层土地。旧社会的时候每年多灾多难,老百姓经常努力工作一整年,却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因此咱们听广播、看报纸都知道,那时候大寨村有四多,讨饭的多,卖儿女的多,扛长工背短工的多,外出逃荒的多!”   “但是!”   他话锋一转,左手握拳使劲一挥:“但是在办起农村合作社后,大寨村在他们领导人的率领下,组织群众走集体化道路,率先向山中恶劣的环境宣战了!”   “此后接近十年啊,他们凭着自己的双手和肩背,拿着锄头,背着箩筐日日夜夜辛苦地劳作,开始造梯田!”   “最终他们在不到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种植了1000多亩的树木,翻新800多亩的良田,修建12公里的盘山公路,并建造6座水库、14公里的盘山水渠,铺设了3万多米的地下水管,成功实现了农业机械化和水利化!”   “同志们啊,以前我就多次说过,咱们生产队的这个情况跟大寨村是很像的,大寨村在虎头山下,咱们在天涯山下。”   “他们能靠肩挑手提的硬生生开辟出一个新天地,我们就不能吗?”   王忆听到这里眼睛都直了。   他知道垦荒是大活,但老队长这是啥意思?准备整活整出个特大的?   不会要垦荒垦上好几年吧?   还好王向红比他清楚当前形势,他继续说道:“在过去的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我们生产队已经多次开展过垦荒行动,并取得了优异战果,这种情况下今年咱们再次重启垦荒行动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重走开垦路、重学大寨精神、重提艰苦奋斗筚路蓝缕的精神!”   “第二个目的就是要垦荒!要开垦出农田!这个冬天要开垦出最少五十亩的新田来,来年全种上红薯,入秋以后家家户户多分它一千斤的蜜薯!”   “好不好!”   一听明年家里可以多分一千斤蜜薯,社员们真是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了。   喊‘好’喊‘干’的声音山崩海啸,大家伙都被触动了。   西瓜红蜜薯真是宝贝!   现在家家户户都舍不得随意吃,这东西都被晒成红薯干用来走亲戚的时候当礼物了。   蜜薯晒出来的红薯干好吃,社员们都说这些红薯干是用蜂蜜泡过的,结果亲戚们还真信。   因为确实香甜可口!   看到社员们的积极性被调集起来,王向红意气风发的喊道:“好,看到同志们这么有斗志,我非常满意!”   “现在咱们全体都有!立正!共同背诵大寨村的垦荒口号!”   有些东西因为接触的多,已经印入人的脑海深处。   大寨村的垦荒口号虽然已经有几年没人提过,但王向红开头后,社员们立马跟着回忆起来,然后呼喊声便越来越响:   “不需要国家的钱粮物资,上交国家的粮食不能少,群众的红利不能少,社员的口粮不能少!”   又是山崩海啸! 第440章 垦荒第二天,跑路   垦荒动员结束。   提前分配好的小队开始并队,队长将各自队员带好,然后带上上午准备好的家伙什奔赴岛屿各处。   第一波带鱼汛已经结束,后面几天海上没有什么活,所以壮劳力们没有出海,初期也要跟着垦荒。   王忆和教师们被编入了第一队,跟随王向红去垦荒。   教师们垦荒都靠自愿,然后除了黄有功和祝真学,其他人都自愿参与垦荒劳动,连漏勺都脱掉厨师服上阵了。   黄有功很尴尬。   祝真学领着他去烧水给社员们送水。   这好歹也给生产队垦荒贡献力量了。   如此一来黄有功轻松下来。   王忆本来觉得垦荒个五十亩新田不是大问题,他们和大寨村不一样,别看大寨村名声响亮,其实当时他们垦荒的时候人口很少,总共才一百多人不到二百人,所以花费十年时间才完成那些成就。   像天涯岛是大生产队,王家人口在整个县里都能排上号,他们光是户数就有一百几!   这样他寻思着,哪怕能动用的劳动力只有五百,那五百人一个冬天垦荒五十亩新田,等于十个人开垦一亩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有手就行!   但下午真开始干活了。   王忆眼神直了!   海岛怎么垦荒?他们要先开山,问山和石头要田地!   外岛的岛屿都是千千万万年形成的,无数岁月的积累,让岛上聚集了泥土。   但百万年的时光长度里,总会发生点山崩地裂的事情,导致岛屿上山峦崩裂,一些石头落下占据了土地。   他们要做的就是先把这些石头全给清理了,找到土地,然后再用打地机开垦土地。   这家伙工作压力可就来了。   他估摸着别说一个冬天了,就是一年能收拾出五十亩地来也算是好本事。   主要问题就在于找土地!   社员们辛辛苦苦的翻石头,有时候花费几天工夫翻下去,最终却翻出了山石层,这样就等于几天工夫全浪费了,得重新找一块地方再翻石头、再找农田。   王忆搞清楚这回事后当场就一个反应:   闹么?   这不是开玩闹么!   他赶紧开始开动小脑瓜子想歪脑筋,22年开荒的事他大概了解,那都是上大机器的,推土车、铲车、排石车等等,全靠机器来干。   这方面在82年是别想了,他不可能真弄一台汽车来天涯岛,影响太大,没法解释来路!   王忆挠挠后脑勺,还真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岛上开荒的难点在于什么?在于不好确定田地位置,这样的话自己干嘛不去22年直接看看后来的天涯岛上都在哪些地方有新农田呢?   以生产队上下对农田的这个执念,王忆相信就算没有自己介入,那未来生产队也会开垦出新农田。   这事是肯定的。   因为王忆把22年的天涯岛都逛遍了,他记得岛上的田地比82年要多,只是22年农田都荒废了,他也没有重启农田的心思,所以便没有在意22年岛上到底都是哪里有农田。   有了这想法,王忆便放松下来。   他先跟着社员们收拾石头,有的用铁镐、有的用锄头、有的用撬棍,一块块石头被敲出来搬出去,堆积在一起很快摞起来。   王向红没干活,他游走在各个小队之间强调安全:“一定注意撬起的石头情况,有连带的不要随意乱撬,特别是邻近山的地方,小心山石滚落!”   开荒是体力活,干了半个钟头小队长们就吹响哨声示意休息。   王向红回到一小队给社员们分烟,一些汉子凑上来共同吸烟放松力气。   王忆去给秋渭水送水,问道:“累不累?”   秋渭水笑道:“不累,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他们在农场开荒过,当时是在西北,那地方条件才苦、干活才累呢!”   王忆问道:“你们当时是去了西北呀?我没怎么听你们说过。”   秋渭水倚在王忆背上跟他摆了个背靠背的姿势,轻轻叹息道:“我爷爷不愿意提,以前我父母坟墓在那边,我爷爷还领我回去一趟,77年的时候迁回老家去了,于是我们就再也没去西北。”   有人听到他们的话后好奇的问道:“小秋老师,你还去过祖国的西北边疆?听说那里可美了。”   王忆正要制止社员们提及秋渭水过去相关的话题,秋渭水自己倒是不在意的笑了起来:   “嗯,我们农场当时在一条大河旁边,周围长了好多的野麻、梧桐、杨树、红柳。你们见过须要两人环抱的梧桐树吗?我们农场那边好多的。”   看到她侃侃而谈,又有人好奇的问:“你们在西北开荒土地?西北啥样?是不是不用像咱岛上这样撬石头?”   秋渭水笑道:“确实不用,那里石头不多,草多,要开荒就得锄草和砍树。”   “我当时就跟着我家里人锄草,那里的草特别密集,春夏秋三季都有蚊子和虫子,我最讨厌的就是牛虻,它们吸血太可怕了,很疼还容易造成感染。”   “小秋老师,给我们讲讲西北啥样吧,讲讲你们那时候怎么开荒的。”学生们感兴趣的围到她四周。   秋渭水抱着膝盖笑道:“好呀,我们当时是跟部队一样的编制,团、营、连、排、班,一层一层的安排任务。”   “当时活很累,可是大家工作热情很高,都会尽量的超额完成任务,如果谁白天无法完成任务,那还会晚上偷偷去干活。”   “我们开荒的地方隔着农场有段距离,每天干完活大家太累了,没人还愿意回农场,于是就会找平整地方拉起个帐篷,割来野麻铺好当床。”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阴云已经被风吹散,有一抹湛蓝露出来。   秋渭水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笑容,说道:“野麻很粗糙的,但是那时候大家太累了,感觉野麻做床特别舒服,厚实、柔软、还能防虫,躺下便入睡了。”   “不过野地里条件还是不好,夏天蚊子太多,一晚上要被咬不知道多少个包,你们见过有人早上睁不开眼睛吗?哈哈,我见过,眼睛也被蚊子啄了,肿的睁不开眼睛!”   “到了冬天没有虫子了,可是天气很冷,早上醒来别说帐篷外面了,就是被头上都有一层霜。”   王忆轻叹道:“太苦了。”   秋渭水笑了笑说道:“还好,大家想着给国家开辟新土地、给人民能供应上粮食并不觉得苦和累,当时没怎么听过谁去抱怨。”   “特别是我们团长人很好,他跟孙老师是老乡,孔孟之乡的大个子,虽然是军人但一点不粗鲁,休息的时候还会给我们说书。”   祝真学捡了块石头扔出去,笑道:“那时候日子就是这样,我也去过西北。不过不是去开荒,是55年的时候棉花大丰收,西北的棉田农民不够用了,就从各地抽调人手去帮忙。”   “西北很干,我们翁洲营过去的顶多三天就要流鼻血,团里为了照顾我们,给我们格外多分点水——那里吃水比咱们岛屿上还要紧张!”   “我们当时用的水都是炊事员从好几公里外拉回来的,每天每人一壶开水用来喝、一瓢凉水用来洗脸收拾,只有每周六晚上才多给一瓢水,让我们洗头洗澡。”   “一瓢水怎么洗澡?”王凯问道,“你们那里没有咱队里的澡堂子吗?”   听到这话,祝真学哈哈大笑,仰天长笑:“你们这些小孩呀,也就是在咱队里过上好日子了,你去看看现在全公社除了咱队里哪里还有澡堂?”   “何况是55年呀,距今二十七八年喽!”   王向红给他递一根烟,说道:“祝老师别管这些傻孩子,他们是赶上好时候、过上好日子了,他们哪知道五几年六几年咱人民群众过的是啥日子?”   王忆听到这话也是哈哈大笑。   这年头的孩子是赶上好时候了吗?   也对。   相比前一辈人,他们已经是赶上好时候了。   其实共和国以十年为单位,每个十年的人都可以对后面十年的人说一句‘你们赶上好时候、过上好日子了’。   虽然共和国始终存在一些问题,但是不能否认,以十年为单位的话,国家发展很快、进步很大。   祝真学问秋渭水:“你们住过地窝子吗?”   秋渭水笑道:“住过,不过住的很少。”   祝真学说道:“我们住的多,当时在棉花田住的就是地窝子,十个人一个地窝子挨着睡。”   “大家伙劳动积极性高呀,有人故意装睡,等其他人睡着了他们就悄悄叫上身边朋友,一起去田地里借着月光继续拾棉花。”   “后来大家伙都发现了这回事,你不睡我也不睡,同志们都比着谁先到地里,到了地里不说话,挎着篮子努力干活——然后经常有拾着棉花就睡着的情况发生!”   “当时大家不睡觉是图什么?图给国家做贡献,也图自己能拿个‘拾棉模范’的荣誉,谁拿到了这个荣誉谁就扬眉吐气,连保护我们的戍边战士见了都要主动敬礼。”   祝晚安笑道:“我们亲爱的祝老师就曾经两度荣获过拾棉模范的荣誉,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社员们听到这话纷纷大笑也纷纷鼓掌。   祝真学提起这回事还真是意气风发,他徐徐的吸着烟说道:“那会大家特别有荣誉感,每次颁发了模范奖之后,第二天总有人不去伙房打饭。”   “怎么回事?前一天晚上难受的在棉花田里哭的厉害,把眼睛哭肿了,不好意思去见人呐,哈哈!”   听着过去的旧时光。   王忆有些感慨。   那些年代日子很苦,但那些年代的人真是活的有信仰、活的有劲头,身体上很累,可精神上会比二十一世纪轻松许多,周边贫富差距小,反而幸福感会更强。   幸福感这东西,多数是比出来的。   他很想回到那个年代去看看。   当然他也就是想,真让他回去他可不回去,死活不回去!   82年他还是当教师呢都差点累出横纹肌溶解症,要是回了52年、62年之类,那就等着玩命吧!   这时候远处响起哨声,然后哨声纷纷响起。   王向红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也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哨子。   又要开工干活了!   王忆跟着忙活一下午,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工作才结束。   他累的一个劲喘粗气。   倒是没有腰酸腿痛。   现在他已经彻底锻炼出来了。   也就是在82年他这身板显示不出牛逼来,如果回到22年他跟大学同学一起去搬砖,他可以让同学们见识一下人形搬砖机的恐怖!   即使锻炼出来了他也不想再垦荒下去了。   这一下午的力气活干完后,整个人太疲惫了,晚上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回去睡觉。   而秋渭水体力、体质还比他要好一些,或者是女同志干的活轻快一些,总之她比王忆的状态好的多。   她看着王忆眼神茫然、气喘吁吁、双腿打颤的熊样,上来柔情蜜意的给他一个眼神,私下里笑眯眯的说:“晚上回去我帮你擦擦身子,给你捏捏肩膀捏捏背。”   王忆一听这话肌肉哆嗦的更厉害。   他苦笑道:“不、不用了吧?今天太累了,你早点睡。”   秋渭水在他后背上亲热的拍了一巴掌,说道:“没事,白天忙白天的,晚上还得忙晚上的嘛!”   “还得忙啊?”王忆傻眼了,“不是,我我,我就是真的那个挺累的,你看见了,我今天是咱小队干的最猛的一个。”   秋渭水不乐意的说道:“上个月你龙精虎猛的劲头去哪里了?我当时跟你说,晚上好好休息,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你跟我说,和我在一起拥抱着就是最好的休息!”   “那我现在也跟你说,今天聊我小时候的事把我聊难过了,你教我的,难过的时候要发泄!”   她瞪了王忆一眼,扭腰离去:“我去澡堂洗澡了,你不用去,晚上我给你烧热水擦一擦就行了。”   王忆看看周围。   社员们欢声笑语、拖家带口各自忙活各自的。   这一刻他分外孤独。   只有黯然的夕阳陪着他,让他忍不住悲凉的沉吟道: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他依稀记得这首诗后面还有四句来着。   但从上个月开始他纵情声色了,弄的他那因为戒断祖传手艺活而重新出色的记忆力又开始衰退,这样他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后面四句来,于是气的他跺脚大骂:   “嘚嘚以嘚嘚,造孽啊!”   其实他今晚是真有安排。   本来他想要去22年的天涯岛看看日后的农田分布,看看新增的农田在哪里。   秋渭水这一弄……   他一觉睡到了早上七点半!   今天不能这么整了,他再这么整那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于是王忆洗了脸后尽量精神奕奕的去找王向红,王向红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   “……蓉城造纸四厂党总支认真执行《准则》,坚决抵制关系学,受到群众的赞扬,他们说,造纸四厂认真端正党风,关系学在厂里行不通。”   “以生产飞跃牌电视机闻名全国的沪都无线十八厂,认真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从根本上调动了全厂科技人员的社会主义积极性,保证了飞跃牌电视机花色品种不断增加,产量质量稳步上涨。”   “好的,各位听众朋友们,早间新闻通讯播报到此结束,接下来请收听来自全国的优秀产品广告——”   “中外驰名,茅牌剪刀。旅行剪刀,本厂首创,可伸可缩,携带方便,欢迎全国各地朋友来本厂选购……”   趁着新闻节点的空当,王忆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队长,你昨天说啥来着,说那个咱外岛的石艾茶很有名是吧?”   王向红诧异的看着他,说:“对,石艾茶,能去火能治感冒能止痢疾——但不能治肾虚啊。”   王忆都要无语了:“你、不是,队长你怎么跟队里那些老娘们一样,老是开低俗玩笑。”   “那啥,我想的是现在冬天了,这石艾茶还有吗?茶叶不都得是绿色的晒干才行吗?”   王向红看着他的脸说道:“石艾不一样,它开花盛期时采收,晒出来的味道最好。但到了冬天它枯萎了,可有的花瓣还保留在上面,等于天然晒干,这样的药效更好——但也不能治体虚啊。”   王忆笑道:“你今天是跟虚这种笑话干上了啊?你怎么老是提这回事?”   王向红瞅着他说道:“你起床以后没有照镜子是吧?王老师,你去照照吧,你黑眼睛咋这么大呢?眼袋也大了,你这不是虚了是什么?”   王忆心里一沉。   他急忙说道:“我这不是肾虚也不是体虚,我是气虚!”   王向红说道:“看出来了,我看这你就挺虚的。”   王忆说道:“不是,队长,我、我虚了我也是为了队里虚的呀!”   他灵机一动,正好把一个话题抛出来:“我不是懂一些观看地质的科学文化吗?”   “这些知识不光能找水源,嗯,还能找什么呢,还能找土壤。寻龙嘛,能寻水龙也能寻土龙。”   “所以我昨天晚上就学习了祝老师说过的拾棉模范精神,昨晚上我回去后等咱们社员入睡了,我又在咱们岛上转了转,看看能不能通过我的专业知识,帮助咱们生产队找到适合开垦农田的地方!”   王向红欣喜的笑道:“啊呀,你还有这个本领?你学习的那些文化知识,还能透过石头看到地里有没有厚实的土壤?”   王忆说道:“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王向红赞叹道:“对,知识的力量最大,邓公都说了,科教兴国呀!”   王忆说道:“反正我昨晚没怎么睡觉,转了一圈挺累的,所以导致这个气虚。”   王向红急忙说:“那我记得之前杀猪,猪腰子不都是你留下了?你赶紧给自己补补。”   “早吃完了。”王忆尴尬的说道。   王向红愣了愣:“刚杀了五个猪,十个猪腰子?都吃完了?”   王忆说道:“不光我吃,主要是徐老师和孙老师吃的多。”   王向红恍然大悟。   王忆说道:“那啥,队长我这么早过来找你是想要跟你说……”   “说说哪里的地能做农田?”王向红期待的问道。   王忆说道:“不是,是我跟你说一声,今天下午我准备去采摘点那个石艾做茶。”   “嗯,农田的事不用急,我昨晚是夜间看的,白天还得再看呢,这事是科学,要辩证、要考察,不是说跟风水先生一样,装模作样看一看,一拍脑袋决定哪里风水好、风水差!”   王向红说道:“对,确实应该这样。那你下午去黄龙公社的外嘴头岛吧,我找两个黄龙公社嫁过来的媳妇跟你一起去,你们要下午去下午回的话,那得开机动船了,摇橹怕是来不及。”   王忆问道:“挺远的?”   王向红摇摇头:“不远,主要是你们采摘石艾浪费时间。”   “算了,你现在熬夜搞的身子骨挺虚的就别摇橹了,开机动船跑一趟吧。”   “这样顺便在黄龙公社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蔬菜,有的话买点回来,那边菜比县里头便宜不少,都在搞批发哩!”   王忆答应下来出门去。   祝真学溜达着进办公室,他跟王忆打了个照面诧异的看了看,进办公室后问道:“王老师怎么弄的,看起来挺劳累啊。”   王向红说道:“肯定劳累,昨天上午教学、下午给队里搬石头就他搬的多,晚上跟小秋老师折腾到那么老晚,又去满山转悠着给生产队找土地,这么连轴转一天铁人都得散架子,何况他一个肉体凡胎?”   祝真学一愣:“王老师跟小秋老师?你咋还关注人家时间呢?”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你这话问的,小秋老师住我家里,她大半夜的回来我能不知道吗?”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叹了口气。   年轻人,真好。   王忆回去又洗了把脸,犹豫一下后,找出雪花膏给眼袋上轻轻抹了抹。   林金虎过来找他,说:“王老师,我把你们生产队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那个对机器的需求也搞清了,我准备今天出发去二机械厂,你看……”   王忆说道:“等一天吧,你现在毕竟是通缉犯,去二机械厂那种地方还是挺危险,我给你弄了个假发和假胎记,今天应该送到县城了,我去给你取一下。”   “到时候你戴上一顶假发、脸上贴个假胎记,这样更能掩饰你的真实身份。”   这是他一早的计划。   22年假发头套挺常见的,他给林金虎弄一顶长发发套,到时候再往脸上、额头上的贴个胎记,这样以82年老百姓的眼光不可能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林金虎听了他的安排后一愣:“好,还有这样的东西呢?”   王忆说道:“你等我安排行了,不用急着走,先好好休息,到了二机械厂有你要忙活的。”   这年头跑关系没那么容易,特别是他们生产队和林金虎在二机械厂都没有人脉可用。   午饭吃了一碗韭菜炒海肠盖饭搭配一盆子生蚝,王忆开船领着两个妇女去往黄土公社。   船绕过县城主岛开向外嘴头岛。   这座岛屿挺好找的,嘴头在翁洲当地是突出的意思,所以这岛屿肯定是有地方很突出。   而在嘴头拥有‘突出’意思的情况下,岛屿名字还要加个‘外’字,这足以证明岛屿凸出的部分有多陡峭。   船行海上,绕过一座海湾之后看到了这座岛屿,岛屿挺大的,比天涯岛还要大,然后它造型独特,南方有一块岛屿部分往外凸出,深入海洋能有一里地!   妇女中的梁慧丽说道:“王老师,那就是外嘴头岛了,别看这座岛屿挺大,但岛上没有人家住。”   “不过有一座娘娘庙。”另一个妇女常金玉说道,“里面供了好几个神,有妈祖娘娘、观音菩萨,还有土地公土地婆,我听说还有洋人的神呢。”   梁慧丽笑道:“只要能保佑咱渔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行,谁能保佑咱,咱们就给谁上香。”   她们两人对外嘴头岛很熟悉,这次过来带着香,待会要进庙去拜娘娘的。   远看外嘴头岛只是姿态独特,靠近看这岛屿还是挺美的。   岛屿四周多礁,主岛旁边鳞次栉比、犬牙参差,号称百亩地礁。   它们一块块的绰约海上,或黑或白或青绿,到了这地方行船就得小心点了,得从一处叫‘君王崖’的位置停靠渔船登陆岛上。   梁慧丽给王忆介绍说,君王崖上有块龙椅石,石头天然如长椅,到了春夏秋总有粗藤攀附,如同一条条蛟龙。   相传这龙椅石有奇效,能映照财气、福祸、吉凶、安康。   有时候一些渔家人行船至此低头看海里,如果能看到水中有龙椅石倒影,那就会大富大贵,起码这一次出海捕鱼能大获丰收。   王忆问道:“真的这么神奇吗?”   常金玉笑道:“谁知道呢?不过这龙椅石有一点是真的有用,就是它背阴面在阴雨天会提前返潮。”   “所以附近的村庄还有公社有时候会派人过来看看它背阴面情况来判断后面的天气,以此来决定要不要晒鱼鲞、晒虾米。”   他们说笑之间看到了君王崖,上面有一座二层楼房,这就是娘娘庙。   王忆一看这娘娘庙个头还不小,问道:“这岛屿是荒岛,怎么会建设起一座庙宇?”   常金玉说道:“是清朝时候一个大船霸建的,他叫于得力,好像还是清朝最后的时候了,小皇帝溥仪坐龙椅,有一年冬天于得力领着手下人出海捕鱼。”   “他们两条船十八个人,他和女婿领一条船、两个儿子领另外的一条船,然后夜里碰上了九级十级的大风,船晃的很厉害,有一条船的船舵都被掰断了。”   “它们船头上插的大气死风灯摔碎了、举起大火把也被风给吹跑了,天擦黑、风浪大,于得力没办法了,就领着女婿手下跪在船舱里求妈祖娘娘保佑、求观世音菩萨保佑。”   “两艘船错开了,于得力他们的船被风吹到了外嘴头岛这里。这里地礁多啊,暗礁也多,好日子里开船过来都得小心行船,这大半夜的来了,又碰上大风天,于得力就觉得海龙王要收他了!”   “结果他们眼看要撞上外嘴头岛的礁石了,忽然之间风停住了,当时这里就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庙,很小,然后于得力抬头看,看到是菩萨显灵了!”   “风停之后他们去找另一艘船,船触礁了、进水了,船上八个人死了六个,唯独于得力两个儿子活下来了。”   “于得力见此就知道是菩萨保佑他们家里,于是便卖船卖家在岛上修葺了这座两层的大庙。”   王忆一边听着她们聊起过去的故事一边慢慢的停靠渔船在岸边,他很喜欢听这种故事。   外岛多有海洋传奇,将来他或许可以整理一本海事奇谭录出来——   《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出版之后,自己就是作家了,既然是作家那不能只写一本书。   渔船停靠,娘娘庙的二楼有人推开窗往下看。   常金玉背起一袋子玉米面粉上岸,二楼便有人隐隐约约的说:“阿弥陀佛,有劳了、有劳了。”   梁慧丽也拎了一些面粉,说道:“这里的和尚都是自己来的,岛上没有农田他们种不成粮食蔬菜,所以全靠过路的还有来上香的渔民给他们带点。”   “不过他们自己晒石艾茶,晒的可好了,咱给他们粮食,他们肯定会给咱石艾茶或者别的东西,到时候王老师你还可以买点。”   常金玉也点头:“对,这些和尚晒石艾茶可厉害了,据说是从佛海那里学的手艺,他们晒出来的石艾茶叫佛茶!”   他们停船靠岸的地方隔着娘娘庙很近了,踩着石阶走上十多米就是庙宇。   庙宇本身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寻常二层小楼,毕竟在海岛上建起一座楼房也不能奢求什么建筑风格。   小楼上下各有五六间的规模,门口有两副木雕对联:   庙中香烛日兴旺,神佑捕捞满船归。   另外两旁还有去年过年贴的纸质对联留存:   党领导国泰民安,龙治水风调雨顺。   横批是:祖国万岁。   王忆看了连连点头。   这庙里的和尚们觉悟很高啊。 第441章 有文化有知识的大和尚   君王崖凸出于大海中,有传闻说曾经有皇帝在这里做观海听涛来着,他坐过的石头变成了龙椅的形状。   这说法自然是胡扯。   但老百姓会传出这样的说法也不是毫无道理,主要是这地方是个有灵性的地方,生长了好些石艾。   已经在冬季干枯的石艾。   除了生长着石艾还建起了石庙,庙里供奉着一排的神像!   两位主供神都是娘娘,左边是脚踏海浪的妈祖娘娘,右边是领着金童玉女的观音娘娘。   再就是土地公、土地婆,四海龙王等等,反正一楼供奉的神真是挺多的,披着褪色的红绸缎、抹着胭脂口红之类,排成一排,有点瘆人。   两名中年和尚下来领粮食,冲着三人连连双手合十作揖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们慷慨舍粮。”   两人挺高兴的。   他们一人拎着一个袋子,试出来重量不轻、粮食不少,这足够他们能活下一些日子来了。   梁慧丽和常金玉两人怕是第一次来给娘娘送粮食,所以面对和尚们的行礼道谢有些不好意思,在生产队能说会道的两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赶紧去上香了。   王忆好奇打量这里的神灵,其中一个年长的和尚主动给他介绍道:“施主,你是不是认不全这里的大神?”   “其实他们都是水神,妈祖娘娘和观世音大士就不说了,你必然认识。”   “这一位是晏公总管,这一位是妈祖娘娘的父亲林巡检,还有毛竹五水仙、木兰陂三水神、二伏波将军马援和路博德、嘉佑和嘉应二水怪……”   他先给王忆大概的介绍了诸位水神,又给他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如同导游。   对水神们的来历和神通了如指掌,侃侃而谈,偶尔开个玩笑,介绍的很是清晰。   甚至这位师傅还将各路水神的诞生缘由讲出来,最后总结说:   “神是人民意志的凝聚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咱们外海有着浓郁的民间信仰氛围,渔家世世代代以打渔为生,风波涌浪的更需要有些超自然的力量以安慰心灵,带来安全感。”   “我们庙中供奉的这些大神虽多,却都是事关渔家人身家性命的水神,这体现了咱们民间信仰中多神崇拜的特色,也让渔家人找到了自己的天命所属信仰。”   王忆赞叹道:“大师您这旁征博引,当真是博学多识啊。”   年长和尚抚须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都是平日里看书所得,这都是书中的知识。”   已经上香祷告结束的常金玉也在跟着听,她更是对师傅的博学而感到钦佩。   听完之后,她说道:“我一直以为娘娘菩萨们是下凡尘救苦救难的天上神仙,原来他们是咱们老百姓口口相传由人变成的神?”   年长和尚笑而不答,换了个角度说道:“女施主你们公社或者周围岛屿有没有一些关于人成神的说法呢?”   “以前在和尚的家乡有这么个传说,和尚的家乡在老陕,有大河从村庄旁边经过汇入渭水,然后进出村庄去往外地要乘船摆渡,摆渡人从年轻干到年老,被我们老百姓尊称为水爷。”   “某一年水爷忽然对子孙后人说,他寿限已到该归天了,但他要家里人不要伤心难过,因为他本是我们那大河中的水龙王,是看百姓进出家门不便所以化为人身来摆渡人间。”   “如今他要回归大河继续去做他的龙王了,所以家里人应该开心,另外他要求家里人葬下他的时候不要给他穿衣服裤子鞋子。”   “第二天水爷果然去世,但他家里人不信他的话,又不能违背他临终遗言。最终一番商量选择折中方案,没给他穿寿衣而是给他穿上一件红背心和红裤衩送入土中。”   “后来有一年渭河发大水,我们家乡的河流倒灌眼看要决堤引发水灾,就在这关键时候……”   年长和尚目视远方、并指如剑,问道:“你们猜怎么着?”   “水爷化为龙王爷来治水了?”梁慧丽和常金玉异口同声的问。   年长和尚吃惊的说道:“阿弥陀佛,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常金玉愉快的说道:“猜到了。”   年长和尚点点头说道:“嗯,那你们怕是没猜到,当时确实有一条老龙从河里飞出,这老龙上半身套着一件红背心、下半身挂着一条红裤衩!”   王忆听到这里狂笑出声。   玛德智障!   这大和尚有些意思。   常金玉两人愣住了,然后想一想那个场景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更年轻那和尚不悦的说道:“浊慧师弟,你不诚心礼佛就罢了,怎么还拿神灵开玩笑呢?”   浊慧坦然笑道:“阿弥陀佛,师兄你着相了……”   师兄却不管他,而是向王忆三人行礼道歉:“三位施主,实在对不起,我这师弟在俗世中受过一些磨难,所以偶尔会胡言乱语,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三位施主多多海涵。”   “没有没有。”常金玉两人连忙摆手。   王忆笑道:“浊慧大师不但没有冒犯我们,反而给我们以极大的点拨,这是有大智慧、大修为的师傅,他无愧其名,确实是浊世中的一股智慧清流。”   浊慧哈哈大笑。   他好奇问道:“浊慧大师你在俗世中受过磨难?受过什么磨难,方便说一说吗?”   浊慧笑道:“阿弥陀佛,什么磨难?是贫僧的师兄夸张了,就是贫僧出家之前做过知青,后来有一天突然顿悟,便出家做了僧侣,来了个六根清净。”   王忆一听颇为感兴趣:“大师以前是知青?难怪刚才说起这些满天神佛的知识头头是道,那请问您是什么学历?”   浊慧摆摆手,说道:“念过几年大学罢了。”   这话引得常金玉和梁慧丽大吃一惊。   小小的娘娘庙,这里竟然还藏了个大学生?   跟王老师一样的大学生?   王忆也挺吃惊的,没想到浊慧竟然是以前的大学生。   年轻一些的和尚颇为得意的说道:“我这师弟是自谦呢,他可不止是大学生,他曾经在大学任教,拥有很高的学历。”   他虽然不喜欢浊慧游戏人间的态度,可两人在小庙里共同抬水吃饭,情谊还是挺深厚的。   而且他确实为师兄曾经取得的成绩而感到骄傲。   王忆更吃惊。   浊慧出家之前竟然是大学教师?那肯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才了,只是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竟然在上山下乡的时候出家了。   这样王忆对他的能力动心了,问道:“浊慧大师有没有兴趣重返俗世?我们岛上有个学校,还挺缺老师的,大师有没有兴趣去……”   浊慧连连摆手。   面含笑意,却态度坚定。   王忆的提议也是一时上头、随心所欲,见人家不感兴趣他没有强人所难、继续追问。   娘娘庙里的和尚不止他们两人,楼上还有动静。   师兄带着粮食袋上楼去了,浊慧问三人说:“施主,你们来外嘴头岛是专门拜娘娘的吗?”   王忆说道:“不是,我们是来采石艾茶的。”   浊慧笑道:“那这可不是好时节呀,要采石艾茶,最好是夏秋季节为妙。”   “不过我们庙里储存了一些石艾茶,你们如果有需求,我们可以送你们两斤。”   王忆可不想开着天涯三号出来忙活一趟,结果就为忙活个三斤两斤的土茶叶。   他直接问道:“你们庙里生活需要钱吧?那你们庙里有多少石艾茶?我可以买一些。”   浊慧沉吟道:“阿弥陀佛,石艾茶采集不易,是我们庙里夏天煮茶招待来往渔家的原料……”   “我可以加钱。”王忆说道,“你们的石艾茶质量好,那我可以给好价钱。”   浊慧一拍手说道:“施主你这么说,那就没问题啦,五十斤六十斤的石艾茶是有的!”   梁慧丽和常金玉都是普通农家妇女,在她们眼里,浊慧就是不谙俗世、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僧。   她们没有听过‘得加钱’的桥段,所以一听浊慧这话有些受不了,说道:“大师你怎么、你怎么那个呀……”   “就是跟我们农民一样,净钻钱眼里了!”   “对,就是这意思,不过我觉得这话不好听,没说。”   浊慧听到两人的话后哈哈大笑,并不生气:“佛门弟子谈金钱,在施主们看来是不正常的一件事?其实并非如此呀,谈金钱丢人吗?不丢人。”   “这金钱就是一种物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工具,它本身是没有对错的,关键在于人怎么得到它、怎么利用它。”   “对于非法得到的金钱,那就是毒蛇,得到越多,隐患就越多;对于用金钱去做坏事,那便是业障,做的越多,恶报就越大!”   “可对于合理合法得到的金钱,那就无可厚非了。对于不会使用金钱的人来说,金钱可能会害人害己,金钱越多,反而害了自己;对于会使用金钱的人来说,金钱就是弘法利生、个人修行的资粮,多多益善嘛!”   王忆听的连连点头。   这个和尚真是个人才。   他跟自己在82年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曾经在欧文台风来袭的天气里见过省大学的教授,那可是博士生导师。   然而那位教授的视野便受限于年代,能看出有一种七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清高和骄傲。   浊慧没有。   他还对两个妇女进一步侃侃而谈:“不管是佛家弟子还是诸位同志,如果我们有大福报,有大财富,那我们就应该坦然的去受用,但是在受用福报的同时还要多布施穷苦众生。”   “如果我们没有福报,怎么努力也没有大财富,那我们就应该心甘情愿,不怨天不怨地过好这一生。”   两个妇女没有文化,一下子让他侃晕了,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这年头渔民没什么见识,很容易被人说服。   王忆就经常用话术说服他们生产队的人。   但相比浊慧,他的话术还要更简单一些,这个浊慧太能侃了,提起什么来他都能侃侃而谈。   这种人是天生的饭局话题引导者,放到21世纪他们适合去干培训、搞传销。   在王忆眼里,现在的浊慧只差一句‘听懂掌声’就能化身为他在22年的枭哥了。   双方协议价格,一斤石艾茶是十块钱。   常金玉觉得这有些贵,嘀咕道:“石艾跟佛海那里和尚种的茶叶不一样,说到底这都是些野草,一斤要十块钱?这不是蒙人吗!”   梁慧丽也说道:“就是,夏秋的时候这外嘴头岛上都是石艾,一天下来能采集个两斤三斤,然后一斤十块,这一天就能挣二十三十,一个月岂不是能千儿八百的挣吗?”   浊慧听到两人的话又笑起来,他开口就要‘阿弥陀佛’,王忆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便急忙说:“十块钱是合理价格,我愿意接受。”   “而且这钱也不是为了买茶叶,是为了孝敬娘娘庙里的诸位大神,也是想要跟浊慧师傅交个朋友。”   浊慧一听这话笑意更浓,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悟了。”   王忆摇头苦笑:“大师你在大学是不是教哲学的?”   浊慧愣了一下:“你还知道哲学?”   “那当然了,我们王老师是大学生。”梁慧丽立马骄傲的说道。   浊慧又愣了愣:“王老师?噢,你们是天涯岛来的?和尚我听来岛上参拜娘娘的渔家人提起过你这位王老师,他们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有大能耐。”   他又赞叹道:“你确实能耐很大,和尚我从58年来到福海,二十四年了,你王老师是第一个猜出我的大学专业。”   王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刚才还真不是胡猜。   这年头这么能胡扯的还真就得是学哲学的,他大学时候参加过学院辩论队,当时校赛时候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连续斩落好几个学院,然后碰上了马列学院。   马列学院的四个辩手都是哲学专业的,把他们那真是吊起来打,当时辩论赛打完了他们四个人都怀疑人生了,不得不连夜出去喝了顿大酒才重新鼓起勇气面对人生。   王忆一开始就做好了顺便买一些石艾茶的决定,加上王向红还委托他买蔬菜,所以他身上带着不少钱,便掏钱买了六十斤的石艾茶,点出去六百块。   他把一沓的大团结交给一名年长的和尚——这和尚是娘娘庙里最年长的出家人,其实他起初没有出家,是庙里的庙祝。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娘娘庙里的庙祝成了和尚,不过老庙祝没有法号,大家伙依然用‘老耿’来称呼他。   老耿来收钱。   他足足点了四五遍,最后心满意足的把这笔钱给塞进怀里。   王忆将一袋袋的石艾茶送回船上,他们不能立马离开,还要自己在山上找干枯的石艾。   熟悉外嘴头岛的人都知道石艾,或者采摘过,或者在礁石缝隙里见到过。   它们是簇居的集体主义者,往往数十枝群聚集在一起。   所以尽管石艾个体单薄但却并不显得弱小,现在哪怕是冬季,石艾也没有全数枯萎,王忆上山走去,能时不时的看到一些碧绿色。   一团团的石艾中,总有一株两株还保持着绿色活力。   寒风凛厉,它们那碧绿滑溜的枝条坚韧的摇动着,给岛屿带来一些活力。   外嘴头岛的山石上时不时有石刻诗词,王忆看到第一首写的是:   海山万里风涛急,鸥雨惊起崖前芽。群岛千秋云雾密,潮头初展石艾茶。   字迹雕刻的有些潦草,一看就不是雕刻大师的技艺。   但是这首诗不错。   后面他注意了一下,发现一些高处的崖壁上都有诗雕刻,而且应该都跟石艾茶相关,后面他还看到一首诗写的是:   漠漠氤氲喉吻润,寂寂孤闷心头化。尽日唇齿常回甘,虚堂静爽新月挂。   这些诗雕让他很是好奇,问道:“嫂子、婶子,你们知道这上面的诗是谁弄出来的吗?”   “什么屎?”梁慧丽问道,“是人屎吗?你小心点,有些不要脸的上了外嘴头岛以后随地拉屎,跟狗一样。”   一听这话,王忆就死心了。   不打听了。   常金玉专心的寻找石艾,她说道:“王老师,好品质的石艾茶都是生长在啥也没有的地方。”   “我听有文化的人说,石艾茶就跟兰花一样,它们很高傲,越好的就越自己生长,所以你看这边有不少的小梧桐树,那肯定长不出好石艾来。”   浊慧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来:“王老师、两位女同志,你们不用急,和尚我来领着你们找石艾。”   王忆回头一看,浊慧甩着宽大的袍袖跟了上来。   他笑道:“大师你怎么也来了?”   浊慧微笑道:“阿弥陀佛,和尚吃你们的粮、收你们的钱,怎么能不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呢?”   “我在岛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对一切都很熟悉了,你们跟我来,我领你们找石艾。”   王忆跟着他走,很快走到一片冬季背风的向阳坡。   这里石头裸露,几乎寸草不生,但唯独长了石艾,而且数量不少。   一丛丛的石艾草从石缝里拔出来,尽管已经到了冬天,可是依然有大片青蓝色。   它们还在旺盛的生长着。   浊慧上手娴熟的掐了起来,说道:“福海气候好,冬天不会很冷,这里的石艾终年不枯萎。”   王忆上去开始掐花头,问道:“大师,你对这岛屿熟悉,那你知道岛上高处石头上的那些诗是谁雕刻的吗?”   浊慧反问道:“怎么了?”   王忆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挺有意思的。”   浊慧笑道:“有意思吗?其实它们都是和尚我无聊之下凿出来的。”   王忆抬头问道:“那都是你自己写的诗吗?”   浊慧摆手道:“算什么诗?打油诗吗?只是随口瞎吟而已。”   王忆一听更佩服这大和尚了。   国学水平够高啊。   浊慧帮着忙也找话题,问道:“听说你们天涯岛已经通电了?电力还挺充足的,家家户户随便用电,不要钱?”   王忆说道:“对,通电了,我们是大集体生活制,还没有大包干,所以社员们家里的电都是由队集体来买单。”   浊慧咂咂嘴,又问道:“那社员们用电不花钱,不会故意浪费吗?”   “谁敢浪费呀?”梁慧丽顿时笑了起来,“我们队长天天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谁敢犯罪?”   常金玉也说道:“对啊,谁搞浪费那用不着队长去批评他,我们社员就会自发的上门去教育他们家里。”   “所以我们队里没人搞浪费,都是晚上吃饭还有娃学习就用电,其他时候不用。”   浊慧开始佩服他们生产队了:“王队长的威名,我是如雷贯耳,现在改革开放了,他带的生产队还有这么好的作风,难得、难得!”   常金玉蹲在地上择着石艾问道:“师傅你还知道改革开放呢?”   浊慧笑道:“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知道,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大改制。”   “看着吧,老百姓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改革开放是改革了体制、放开了老百姓的劳动创造力,邓公搞经济真是一把好手!”   王忆瞥了他一眼。   大和尚的本事真的挺厉害。   浊慧随意聊了几句又随意的问:“哎,王老师,听说你们岛上通电了,还有了电视机?现在我们黄土公社都有些人要去你们队里看电视呢,是不是?”   王忆说道:“嗯,有五台电视机,都是队集体的财产,放在社员们家里,欢迎外界的社员去看电视。”   浊慧呲牙咧嘴了一下子,唏嘘道:“真了不起,你们队里还有电视机。”   “城里人有的,我们队里都有。”常金玉说道,“我们队里还有做饭不用柴火的太阳能灶,还有热乎乎的澡堂子,还有自己能放电影,家家户户有钟表有收音机,这好日子你敢想?”   浊慧讪笑道:“阿弥陀佛,不敢想不敢想……”   王忆邀请他说道:“师傅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个时间去我们岛上住两天。”   “我们岛上人多,但正所谓参佛无需清静需心静,你也不能老是待在这孤岛上,有时候要与人民群众多多接触嘛。”   “古代的禅师们都讲究入世修炼,勘破红尘劫,你们也要学习他们的修炼之道嘛。”   浊慧摇摇头说道:“阿弥陀佛,俗世之中吧,唉,杂事太多、纷争太多。”   “正所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俗世中最多的就是尘埃,去一趟,和尚我怕是落入红尘漩涡,再也走不出来。”   王忆学着他的样子摇头:“大师此言差矣,正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浊慧听闻这话哈哈大笑:“王老师,你真是名不虚传,你的知识涉猎的真是广泛。”   后面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帮他们找石艾。   王忆则主动找他搭话。   他看出浊慧不太愿意聊离开外嘴头岛的事,便换话题去打听庙里的老物件。   这庙是清朝建起的,历经文化劫而不倒,里面应该是有一些值钱古物的。   让他遗憾的是没有。   这庙很穷的,以前压根没有和尚,只有庙祝,是浊慧来了后动员庙祝们学佛。   所以王忆想要什么古代佛经、佛教用品是白搭,他们压根没有,除了浊慧,里面其他和尚都是假和尚。   他们愿意做和尚是因为浊慧说,做了和尚后可以不用种地就有饭吃,可以去化缘、化斋。   至于建庙伊始送来的一些老家具、老用品,这些东西早就在饥饿三年全用来换食物了。   听浊慧讲清这些事,王忆便死心了。   老老实实择石艾草得了!   双方忙活到将近傍晚时分。   找到的鲜石艾不多。   冬天没有枯萎的石艾比较少。   不过找到了很多石艾草秆,这个自然晒干了,也可以用来泡水。   王忆收拾好干、鲜石艾后跟浊慧道谢,开上船去往主岛的黄龙公社,还要批发一些新鲜蔬菜呢。   叶长安对经济这块的不专业,但热忱。   国家改革开放,他鼓励县里各单位和各公社解放生产力,努力发展经济。   黄土公社走在了前面,公社改名叫黄土乡,然后开设了县里第一个蔬菜批发市场。   蔬菜批发市场里买菜不要票,只要带钱来就行了。   当然受制于年代,现在的批发市场很小,蔬菜种类也少,到了这时节卖的就是土豆、白菜、萝卜这些老三样,偶尔有点绿叶蔬菜那是给国营饭店准备的,老百姓舍不得买着吃。   太贵。   它们不是外岛自己种出来的,是从鲁省大棚种植基地买回来的。   另外卖鸡蛋的人家不少。   都在批发市场外面蹲在地上卖,面前摆放各篮子,篮子里铺一层稻草,里面是家里积攒多日的鸡蛋,鸡蛋上面盖一块旧布,谁要买就掀开看看,看完了再盖上。   好像生怕鸡蛋会破壳孵化出野鸡来飞走。   王忆去问了问价格。   鸡蛋还是老价钱,五角钱一斤,可以单买,一个鸡蛋八分钱。   王忆询问:“同志,有没有卖猪肉的?”   老汉看他没有买鸡蛋的意思,便摇摇头。   王忆说道:“鸡蛋全买了。”   老汉一听呆住了,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问道:“小同志,你别跟我个糟老头子开玩笑……”   “呀,王老师,王老师你怎么来我们这里了?”一个男子上来热情的跟他握手。   王忆也跟他握手,认出他是上次黄土公社去他们岛上参观学习的一名干部,具体叫什么忘记了,只记得姓童。   于是王忆便叫他‘童领导’,童领导对这称呼还挺满意的。   他热情的摇着王忆的手问道:“王老师,这是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走,今晚别走了,在我们乡里住下吧。”   王忆赶紧摆手:“那不成、那不成……”   “必须成!”童领导坚定的说,“正好文物局的霍局长也在这里,他下午过来的,得知我们去你们队里参观学习过,还特意提起你呢。”   “正好,今晚别走了,必须得好好喝一场!”   他是铁了心要留下王忆。   因为王忆会打井!   黄土公社现在最缺的就是水井了,县里动员他们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和县城经济发展而多做贡献,着重发展蔬菜种植业。   蔬菜属于经济作物,经济效益要比粮食更好。   可是管理起来更麻烦,对水依赖性极大。   特别是黄瓜、茄子、辣椒等作物,有水就疯长,没水就完蛋。   这样黄土公社现在有的几口井压根不够用。   王忆看出他态度坚决,听他说文物局的霍大强在这里,便疑惑的问:“霍局在这里干什么?”   童领导说道:“来我们乡里搜集古物,我们乡里有几户人家,以前乱来那几年,他们保护下一些东西来,霍局知道后,特意过来搜集这些东西。”   王忆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那自己可以留下了。   或许能分一杯羹呢?   恰好童领导又继续挽留他,这样王忆便只好勉为其难的同意留下。   两人聊完了要走,卖鸡蛋的老汉眼巴巴的说:“两位领导、噢,王老师、王老师,你说过你买我家鸡蛋……”   “买啥买呀?王老师门市部里鸡蛋吃不了。”童领导笑道。   王忆说道:“鸡蛋这东西有营养,给孩子补身子最好了,我还真要买点呢。”   “童领导你正好在这里有威信,你帮我号召一下,这里的鸡蛋我都买了。”   全是海养鸡蛋。   王忆可太喜欢这东西了。   多多益善。   反正他在82年不差钱,他跟王向红说自己手头上有几万块。   其实这话是很保守了。   麻溜给他在沪都卖各种小商品,保守收入已经有五十万!   今年到年底干到一百万不成问题。   童领导找人帮他张罗鸡蛋的事,王忆留下常金玉两人帮忙,然后他先跟随童领导去了公社的供销社。   晚饭就在供销社里吃。   他们公社还没有饭店,平日里宴请重要宾客都在供销社,毕竟供销社里烟酒糖茶齐全,需要点什么直接去拿即可。   方便。 第442章 但行好事   黄土公社的供销社规模挺大,是个一层的房子,但却是最近几年盖起来的砖瓦房,得有十多间屋子的样子。   它外面挂了个很大的牌子,写着‘供销合作社’的字样,中间有个大红五星。   供销社里商品远比天涯岛上门市部的商品多,里面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奇异味道,很纷杂:   红糖白糖齁甜齁甜的,固本牌肥皂的味道是咸中带点臭,一毛烧和九零大曲的味道辛辣刺鼻。   他们进入门市部的时候有几个小孩正在门口张望,还有个削瘦矮小的汉子站在柜台前盯着售货员看。   售货员在一毛烧酒缸跟前打开盖子,用竹子做的酒提子去舀了一提酒倒入个蓝边瓷碗里。   汉子看见她倒酒急忙上去扶好,双手展开护住说:“慢点、慢点,别洒出来。”   童领导看见汉子打酒顿时勃然大怒,上去喊道:“老虫子,你是不是又偷家里的米来换酒喝了?”   他又问打酒的服务员:“细花同志,我怎么跟你说的?老虫子以后拿米过来换酒喝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能给他换酒!”   服务员说道:“领导,我知道,您的指示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次老虫子不是拿米来换酒,他是带钱过来的,带了五毛钱。”   老虫子看见童领导来了,抱起酒碗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用舌头贪婪的一添嘴唇,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舒坦。”   他又把酒碗递出去说:“细妹子,再来一碗。”   童领导上去摁着他肩膀问道:“老虫子,你家里哪来的钱?你怎么还有钱过来喝酒了?”   老虫子赔笑道:“领导你看你这话说的,你知道我的,我平生就好这一口,但从来不干坑蒙拐骗偷这些违法的事,嘿嘿,你、你先让开,让我再香一口。”   “香你娘的臭批!”童领导给他肩膀上怼了一下子,“你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吧?你还在这里喝酒?”   老虫子无奈的说:“我也不想喝,可、可我肚子里有酒虫子啊。我不喝酒,这酒虫子就闹我,哎呀,闹的我心慌、恶心、难受、出虚汗,它能闹死我!”   听到这话王忆摇摇头,说道:“酒精依赖。”   这个老虫子肯定是酗酒多年,以至于产生了酒精依赖症。   这是疾病,要治疗的,否则会很危险。   酒精肝是酒精依赖症的常见病情但并非第一死因,第一死因是意外。   喝醉后冻死的、撞死的、摔死的、落水死的,等等。   特别是东北地区,一旦出现酒精依赖很容易在冬季冻死街头。   童领导怒骂道:“你少胡扯,你就是馋酒!”   “我跟你说,你他娘最好想想你弟弟,他跟你是双胞胎兄弟,他就是跟你一样烂喝酒结果醉死了,我看你是想步入他后尘!”   老虫子挠挠头说道:“我弟弟是喝醉了乱溜达掉海里淹死的,我没事,待会我婆娘就过来找我了。”   “快快快,”他又对售货员说,“快给我再来一碗。”   王忆看着他那抓耳挠腮的急迫样,忍不住的摇头。   这是个酒鬼。   迟早要急性酒精中毒。   他是烂好人,不愿意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毁在自己面前,便上去劝说道:   “同志,你不是肚子里有酒虫子,你是患上了酒精依赖症!”   老虫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是大夫?”   “他还真是大夫,不光是大夫,还是老师,天涯岛的王老师!”童领导没好气的说道。   老虫子显然知道他的名字,听后大吃一惊,说:“王老师?来来来,快给王老师来一碗酒,我得敬他一杯!”   王忆当场表示服气。   他耐心的说道:“同志,你不能再这么喝酒了,再喝下去很可能会出现急性酒精中毒的问题!”   老虫子无奈的说道:“那我咋办?我戒酒?王老师,我跟你说,我不扒瞎,我戒酒来着,我弟弟淹死了,我也想戒酒来着。”   “你看。”   他抬起手给王忆看,左手只有三根手指了:“我也是认真戒酒呀,我还发誓,再喝酒就剁一根手指。”   “结果戒不掉呀,我是有决心的,我剁了两根手指,后来我婆娘害怕了,又让我喝酒……”   “她知道你继续发誓下去,能把脑袋都剁掉!”童领导满怀怨气的说道,“你们这两个兄弟啥都好,就是一辈子毁在了酒里。”   老虫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没事,童领导你放心,我有数……”   “你有个屁数。”童领导怒气冲冲的说,“也就是你爹临走前叮嘱过我们,让我们照顾你们两个兄弟,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会这么关心你?你爱死就死、爱活就活,关我们吊事!”   听他提及老爹,老虫子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我也想戒酒,我不是戒不成吗?”   “我上次戒酒你看见了,我当时、我当时真差点不行了,对不对?你可是看见了,我那不是演戏吧?我当时那个心跳的,人可控制不了心跳对不对?我不是演戏吧!”   童领导叹了口气。   王忆说道:“他这是酒精依赖症,是一种疾病,不能单纯去一下子戒断它,戒断反应确实不好办。”   “因为他长期酗酒,神经系统、消化系统、血液系统、心脏、肝脏等器官都有些问题了,有可能已经有大问题了,所以不能简单的去戒断,要有一个联合治疗过程。”   他这番话已经尽量简单明了的介绍了。   可是因为涉及专业知识,供销社里的人还是听不懂。   但童领导和老虫子却眼睛一亮。   有门!   老虫子急迫的问道:“我这是得病了?叫酒精依赖症?”   王忆点点头:“对。”   老虫子欣喜若狂:“我就说我不是馋酒,原来是得病了,原来有这么个毛病啊!”   他对售货员又说:“快点打酒呀,愣着干啥?终于找到病因了,赶紧来一碗庆祝庆祝——不,庆祝酒哪有一碗的?得来三碗!”   “你可拉倒吧。”童领导拦住他。   他们拉拉扯扯之间,有个头发乱蓬蓬、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妇女急匆匆的走来,隔着老远就喊:“虫子、虫子,你是不是又在里面喝酒?”   酒虫子急的顿足:“坏了,今天怎么来的真么快?细妹你赶紧给我打酒,你说你愣着干什么?你净耽误事了!”   售货员给他一个白眼。   你他么注意下身份,老娘售货员、服务员,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爹是干部,你可不是!   妇女快步进来,看见酒虫子一身酒气的倚在柜台上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他腰上拧了一下子:   “你、你说你,不是,你是不是又偷了家里的米?你又偷了米啊?那六斤米是我大姐给咱腊月做腊八粥还有蒸年夜饭的,初四她们一家过来,那米是到时候蒸了给人家吃的!”   她又怒气冲冲的问售货员:“细妹呀,不是说好了以后他再……”   “他没拿米过来,他是拿了钱来的,拿了五毛钱。”售货员不耐的说道。   妇女愣住了,问:“你从哪里弄的钱?”   她问完之后陡然打了个哆嗦:“五、五毛钱?你你你,你这个,你说你,你你是不是,你是不偷了家里六斤米卖了,卖了五毛钱?你卖了五毛钱!”   老虫子尴尬的说道:“没有,那不可能。一斤白米现在两毛钱,我都知道的,六斤米哪能卖五毛钱?”   妇女急忙问:“对,那剩下的钱呢?”   售货员先拿出四毛钱来放在柜台上。   她刚给老虫子打了二两酒,五毛烧的二两酒是一毛,老虫子给交了五毛,还剩下四毛。   妇女立马将四毛钱收了起来,她又问老虫子:“剩下那些钱呢?”   老虫子低眉耷拉眼的指了指她的衣兜说:“你不是收起来了吗?”   妇女生气的推搡他一把,怒吼道:“六斤白米卖了一元二角钱,你喝酒喝的就剩下四角钱?”   “那可没有。”售货员赶紧说,“他就喝了一角钱的酒,他给我的就是五角钱。”   妇女怒视老虫子。   童领导也上去推了他一把,问道:“剩下的钱呢?”   老虫子从兜里又掏出一角钱递给妇女。   妇女一把夺走,问道:“还有六角呢?”   老虫子尴尬的说:“没、没了。”   妇女呆住了:“没了?你干什么花掉了?”   老虫子嗫嚅道:“我掉了,不小心掉了,不信你翻我口袋,真没了,没藏起来……”   妇女真上手去翻。   但几个口袋比他脸还要干净!   童领导虎着脸说道:“你娘的!老虫子,是不是你急着换钱喝酒,于是半价把粮食卖给人家了?嗯?是不是!”   老虫子低头不说话。   呼哧呼哧喘粗气。   妇女作为他老婆,自然了解他也明白了他这个样子的意思。   只见她呆了呆,忽然情绪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挥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老天爷呀,爹呀娘呀,日子过不下去、过不下去了,啊啊,这日子怎么过呀怎么过!”   “我大姐看我家里日子过的苦,可怜,所以给我家送六斤大米,你说转过天来就让这个害人精、让这个害人精祸害了!”   “六斤大米六斤白米啊你说你就卖六毛钱,卖的还没有玉米面贵啊还没有玉米面贵啊,你说死的怎么是老二不是你呢?你说你这个害人精怎么没有死呢……”   老虫子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   童领导恨铁不成钢上去给他后背怼了一拳,骂道:“你他娘你真是气死个人!你真不争气啊!卖大米你半价往外卖!”   他是实实在在来了这一拳,把老虫子给怼了个趔趄,老虫子挪了挪脚步稳住,垂头丧气的说:   “我卖两毛一斤来着,人家不买,没人买,还有人举报我倒卖粮食。”   “我没办法,没有办法只好便宜着点卖,碰见个会杀价的……”   王忆摇摇头。   他看着地上那妇女形容枯槁的样子很可怜,上去将老虫子提溜起来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五毛钱低声说道:“藏鞋里去。”   这会天色黑下来了,供销社没开灯而是点燃了几根蜡烛,光线昏暗。   所以他动作虽大,可嚎啕大哭的妇女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动作。   童领导注意到了。   王忆也给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老虫子塞进鞋里的五毛钱。   童领导立马反应过来,他虎着脸将老虫子推倒在妇女跟前说:“都说你个老虫子喝酒喝傻了,我看你挺精明的,你是不是还藏着钱想要以后买酒喝?”   “春兰,扒拉他鞋子看看!我看他刚才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摸脚,现在又没有蚊子咬了脚,他摸脚干什么?是不是里面藏了东西?”   妇女听到这话抹了把眼睛,哽咽着上来将破烂鞋子给扒拉下来。   里面果然有五毛钱!   拿到这五毛钱,妇女顿时转悲为喜。   她精心的收起来又扒拉掉老虫子另外一只鞋子,看到空空荡荡有些失望。   不过又收回五毛钱这是大惊喜了,她便不再哭泣而是问老虫子:“还有一毛呢。”   老虫子垂头丧气的说:“被人给杀价啦!”   六斤大米被杀掉一毛钱,虽然挺舍不得,但怎么说也比半价卖大米好太多了。   春兰收起钱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整天就喝喝喝吧,有钱偷钱没钱偷粮食,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老虫子唉声叹气。   躲在门口油灯的光影里。   又哪里还有个人样呢?   春兰上去拉了他一把说道:“走,还在这里干甚么?你酒也喝了、熊也耍了,赶紧回家去,不嫌丢人现眼!”   两人拉拉扯扯的回家。   童领导叹了口气。   他自己掏出五毛钱递给王忆,说道:“王老师,还是你这个人头脑好使,不过这事也说不上是不是好事,咱这样是不是属于放纵老虫子了?”   王忆摆手拒绝,说道:“以后跟他女人说一声,把家里东西看好了——除了粮食,他们家里怕是也没什么好看住的吧?”   “除了今天这档子事,他家里要是还看不住他,那不怪咱们放纵他。”   他主要是可怜那个妇女。   妇女头发干枯、肤色枯黄,一看就是日子过的很不好,她因为丈夫半价卖了几斤大米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幕让王忆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   你面前这个为了几毛钱计较甚至难过到流眼泪的女人,曾经也是个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年轻姑娘呀。   售货员对王忆说:“看不住的,老虫子家里就他老婆一个人了,他老婆还得上工、收拾这忙活那,怎么能看得住他?”   “而且其实他是很精明、很有心计的一个人,不过他酒瘾大,酒瘾上来了整个人就迷糊了。”   童领导连连叹气:“以后对他上点心吧,跟王老师学习,碰上跟他有关的事多开动脑筋,多出主意。”   王忆问道:“这个老虫子是什么情况?我看你们都对他挺上心的。”   童领导又叹了口气:“他是我们公社老领导的儿子,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老领导是好人,但出身是地主,我们黄土乡里有两百多亩地以前都是他家的。”   “可他家是地主却没有欺负农民,而且土地收归国有的时候,他家里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并因此立功,这样老虫子的父亲成了干部,因为一心为老百姓着想、帮社员们办事,受到爱戴又慢慢成了我们公社的领导。”   “后来有几年社会情况比较乱,我们老领导因为家庭成分出了些事,老虫子本来还有个弟弟,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俩。”   “兄弟俩被吓到了,当时养成了喝酒的习惯,慢慢的喝酒成了酗酒。他弟弟大概前年吧,前年年初到人家家里蹭酒喝,喝醉了一脚踩空掉海里淹死了。”   “他自己受到刺激,消停了几天,后来还是酗酒,现在就成了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唉!”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振奋起精神说道:“行了,先不管他了,那啥,细妹,公社今晚又没电?”   售货员说道:“嗯,断电了,说是变电器还是啥又坏了。”   童领导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奶奶的,关键时候掉链子,还老是掉链子!”   “王老师,今晚可对不住你了,咱们今晚得摸着黑吃饭了。”   “把油灯给你们准备好了。”另一名售货员笑着端出来一盏大油灯。   这油灯个头大,高脚细腰的模样、玻璃印花的质地,圆形底座,袅袅而上,忽然在中间鼓出一块圆肚子来,口径得有三十公分。   里面已经盛满了煤油,往四周漂着四条灯芯,这样亮起的火焰确实比寻常煤油灯或者蜡烛亮堂的多。   公社的供销社就是以后的商超,里面烟酒糖茶酱醋油、衣服被褥面肉鱼都有出售。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可售货员们不能走,议价粮柜台前还是人来人往,甚至开始排队买粮食。   这是出海作业的渔家人回来了,踏着夜色来买粮食。   童领导问王忆:“王老师你不是还要买肉吗?我们这里猪肉牛肉羊肉鸡鸭肉都齐全,你想买啥?”   他领着王忆去里面一个柜台,后面挂着一溜的铁丝,铁丝上又挂了一片片的肉。   牛肉羊肉都有膻味,这股膻味吸引了四个少年来驻足。   其中一个少年向往的说道:“我看书上说,内蒙草原有非常多的牛羊,风吹草低见牛羊,牧民们骑着马赶着牛群羊群去放牧,饿了就杀一头羊炖了吃,真好。”   “我以后上山下乡的话,就去内蒙。”另一个少年说道。   “你们说大草原有多大?书上说无边无际的,还能比咱海洋大吗?”   “肯定的,草原也很大,以后等我去看看,回来跟你们说。”   “你到时候回来带几斤羊肉,我想吃羊肉。”   “让华子赶一群羊回来,到时候咱们哥们家里,一人分一个羊杀着吃!”   “那肯定过瘾。”   少年们勾肩搭背,笑容憧憬。   王忆买走了剩下的牛羊肉和猪肉,引得少年们纷纷侧目。   公社的其他领导和霍大强等人还没有来,童领导去里面的房间看了看,说里面乌漆嘛黑一片,还不如在门口等呢。   王忆无聊,便在供销社里溜达着看里面商品。   天色暗淡了,除了议价粮柜台以外,其他的柜台开始锁上,他便看墙上,墙上挂了各色花布也挂毯子被褥。   其中毯子上挂了一张纸,夸张的写明了‘沪都牌’三个字,好像这就是金字招牌。   实际上这也真是金字招牌,沪都牌的轻工业品这年头最受欢迎,经久耐用、质量出众。   就拿这毯子来说,沪都牌的就是比其他牌子的更结实耐磨,上手一摸就不一样,厚沓沓的,非常有质感。   这不光代表毯子结实,还代表暖和,有穿着中山装的青年跟王忆一起在这里看毯子。   他舌头情不自禁的在嘴唇上舔了又舔,手塞在衣兜里看样子捏着钱,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然后他看到王忆也在看毛毯没买,便起了共情,问道:“同志,你也想买一床毛毯?”   王忆笑道:“没有,我就是看看。”   青年点点头,向往的伸手摸了摸毯子说:“这沪都牌的毯子最好,我家里有一件,结实耐用,55年我父母结婚时候去沪都买的,用了二十七八年,颜色都没败掉,真好!”   王忆配合的说道:“对,真好。”   青年舔了舔嘴唇说:“二十几年了,一年一年到了冬天我妈就拿出来,一年一年铺在褥子上都看起来一样新。”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妈用淘米水浆被子——晚上的时候,我跟我哥我姐一起盖这床毯子,可舒豁了,而且用淘米水还有米汤浆过的事,上面有大米汁的香甜味道,哎呀,睡觉梦里就是在稻田里玩,真好!”   连续说了两次‘真好’,他是真的喜欢这毯子。   王忆问他说道:“你是要买一床新毯子结婚用?”   青年摇头说:“不是,我已经结婚了。是我母亲生病啦,住院,县医院被褥不够用,我要拿一床毯子过去给她加盖。”   “家里的毯子在我哥结婚时候给他了,但是,唉,前年秋天晒在外面的时候让人给偷走了,我寻思买一床差不多的毯子给我妈带过去,让她高兴高兴。”   这拳拳之心,让王忆感动。   王忆问道:“你钱不凑手?”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扭开头,说道:“一床毯子二十二元,对咱老百姓来说有点贵了。”   王忆递给他十一块,说道:“那我赞助你十一元,你再拿出十一元来,买一床毛毯给你母亲去高兴高兴吧。”   青年很吃惊的看着他。   他仔细打量王忆的脸,讪笑道:“咱们、咱们不认不识的,你这是干啥?”   王忆坦然的说道:“都是无产阶级同志,我学解放军同志们做好事、给你帮忙。这十一元我赞助给你,但也不是白白帮你,以后等你碰到有人遇上困难,那你记得帮他们一把。”   他把十一块钱塞给青年,指着墙上里面一件毛毯说道:“那一件凤凰牡丹毯子,我觉得挺好。”   不怪沪都牌的毛毯卖的贵,它不光格外厚实而且上面图案更好。   有的是红梅丛中蹲着喜鹊,看起来便喜庆;有的是芙蓉花里锦鸡啼,看起来很热闹。   王忆说的这毛毯是红色底子上绣出一对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周围开了大朵大朵红牡丹绿牡丹黄牡丹,鲜花怒放,有股子热情奔放的劲头。   青年听了王忆的话很感动,捏了把鼻子看看手里的钱,嗫嚅道:“我、我有十五块了,你赞助我七块就够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笑道:“另外四块你留着,给你母亲买点营养品,或者在医院看到谁家买药缺几块钱你就帮人家一把。”   青年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同志,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一定记得你的好心好意,以后以你做榜样。”   王忆说道:“嗨,相逢何必曾相识,你不用问我名字,这种事不值一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嘛!”   他说完便出了门口。   挺开心的。   这真是助人为乐的爽感。   童领导把这些事都看在眼里,走到他身边笑道:“以前都说王队长一心为社员着想、仗义疏财,你跟他一样,你比他还要大方!”   王忆简单的说道:“我没有多大方,跟我们队长不能比,我们队长在三年困难时期拿口粮去给人家救命,我这只是给人家几块零用钱。”   “另外我也不是仗义疏财,助人为乐嘛,我帮他一把,自己开心——有钱难买人开心啊!”   十一块钱买一次开心、买一次坦然。   他觉得这种生意很值。   甚至他都想过了,等以后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了,生产队那时候真是进钱如流水,到时他就以生产队的名义弄个基金会,先赞助八九十年代的失学儿童,再帮助一些看不起病的人家。   这不是他想当上帝、想当救世主。   而是觉得这种事很有意义,帮助别人确实能获得快乐。   再说,国家都说要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   他们在外面溜达着聊着天,黄中强等人下班过来了。   见面之后先惊喜的跟王忆握手寒暄,又骂电力系统掉链子,最后霍大强带着两名手下也来了,大家伙便进入供销社后面的一间房子里。   这就是早期的招待专用私房菜间了,房间里刮腻子、吊白顶,粉刷的干干净净。   一张大圆桌、一套古色古香的椅子,都是实木材质,伸手敲一敲很结实。   黄中强招呼他们落座,又骂道:“狗日的电业局吹牛逼行,真落实到事上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们每次来客人他就要断电,怎么回事,是不是咱乡里什么时候惹着他们了?”   童领导笑道:“不应该,他们又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来客人。”   “那就是咱们队伍中出叛徒了。”武装部领导汪勇笑道。   霍大强摘下眼镜擦一擦上面的水雾,温和的笑道:“同志们别上火,古人言,一灯如豆,你看咱们这里一盏灯四颗豆,多么有诗情画意?”   “灯光舒缓,照的这屋子里幽秀、宁静、寒瘦、寡淡,而朋友相会又热烈、热忱、高兴,这是什么?这是古代中国好友夜聚的气质嘛!”   王忆点头道:“确实,这就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霍大强听到之后哈哈大笑,伸手拍拍他肩膀问道:“你小爷还好吧?你们寿星爷还好吧?”   “你们队长我就不问了,前几天刚见过面,他领着一位白水郎同志给送去了一套民国的纸钞铜印版,给国家考古事业立功了。”   王忆挨个回答,有人问道:“民国的纸钞铜印版是什么?”   霍大强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分给众人看,说道:“正好我随身带了这个月收集到的古物。”   “纸钞铜印版就是用来印纸钞的模子,对研究民国初年的货币制度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王忆问道:“那些铜印版不是印刷假钞的?”   霍大强摇头:“不是,印刷出来的是真钞票,不过印刷出来以后并不能立马送入市场流通,还有其他的手续要走……”   “这上面啥也没有,就是一块铜板子吧?”黄中强疑惑的问道。   霍大强站起来指着照片说:“这是民国纸钞套印边饰纹铜印版,它是个长方形套印地纹铜钞版,照片拍的不够清晰,其实整版上面有纹饰,是不规则曲折交叉纹。”   他又指向另一张照片介绍说:“这是长方形单面套印边饰钞版,纹饰分为5组,每组有多种花纹。”   汪勇笑道:“我这个清楚,上面这是咱们首都的天坛吧?我去过来着。”   霍大强看了看后说道:“对,这是民国纸钞天坛图案印花纹铜印版,上部为海船灯塔纹,中部为天坛纹,下部有2个花草、几何纹。”   围绕照片上的文物古董,他们聊了起来。   王忆则在研究面前的桌子和椅子。   他怎么感觉这套桌椅也像是古董?   即使不是古董应该也挺值钱的,因为他看着像是黄花梨木质地!   之前他从张有信手里得到过黄花梨木的将军钟,那钟就是黄花梨木质地。   王忆得到那套钟后研究过,然后也仔细了解过黄花梨木。   现在他感觉自己碰上的这套古色古香的桌椅就是黄花梨木的,如果真是,那可有点牛逼嗷! 第443章 一套桌椅换一套   王忆判断面前桌子和屁股下的椅子是黄花梨木质地是有依据的,他虽然没有认真研究过这种木材,但好歹看过资料介绍。   黄花梨木便是红木中的一种,如今已经绝种了,还存于世的便是以前木材做成的家具用具。   他研究过这种木材,所以坐下后大概看一看、摸一摸、感受一下子,就能隐约判断出桌椅木材的材质。   另一个这也跟年代有关。   82年的民间真是流落了大量的古红木家具!   现在收红木老家具的行当还没有成规模,等到八十年代后半期,农村城里的会有好些人拖着大车开着三轮车收老家具,这些人都发财了。   老家具中的黄花梨木家具有几个特点,比如外表细润饱满,比如打磨之后自带光泽感,比如纹路非常清晰,比如坚韧不容易开裂等等。   当然靠这些特点没法判断出木头的材质归属,但供销社招待室里的家具色泽非常自然,曲面也光滑,看起来颜色黄褐平平无奇,但摸起来很舒服,横切面犹如绸缎面。   王忆抚摸了一下这些桌面、桌腿和椅子,然后想闻一下味道:   黄花梨木自带醇厚香味,且香味比较独特,是幽幽芳香中带着一股辛辣滋味,它可以制作药材,在药材中它的香味被专业的称之为“降香味”。   当然他面前的桌椅都已经雕琢出来不知道多久了,什么味道散发殆尽,上去嗅自然嗅不到。   可王忆有办法,他兜里有小刀,用小刀在桌腿内面贴着榫卯缝隙轻轻抠了抠,抠下点粉末出来闻了闻。   味道挺淡的,但确实有香味,是带着一些中药那种辛辣的香味。   这样王忆就有八分把握,这套桌椅或许还真是一整套的黄花梨木!   他有心想问问桌椅的来路,结果有售货员进来问:“领导们,上菜吗?”   黄中强招呼说:“上菜、上菜,赶紧先来点热乎的,让领导和同志们都去去寒气。”   上来的第一道菜还真是够热乎。   一盆子羊肉汤。   童领导起来拿勺子和碗挨个给大家伙分配,霍大强客气的说:“自己来、自己来,同志们都不要客气,也不要搞官场阶级那一套!”   大家伙纷纷响应:   “对对,霍局长平易近人,不要搞古代封建社会老幼尊卑那一套。”   “霍局长说的对,不过你那边自己舀汤不容易,还得把盆子端过去,算了算了,让老童给你舀了吧。”   “王老师你也是,把你的碗拿过来,给你一起舀了……”   白浊的羊汤里有半盆的干货,有羊肉片有羊血条也有羊肝羊肺片,热气腾腾中撒上葱花香菜叶,白绿交加,分外好看。   王忆接过碗道谢,顺便跟霍大强讨论了一下桌椅的材质:“霍局长,你看这桌子是什么木头的?”   霍大强随意的说:“是红木的。”   王忆无语。   这回答太不专业了。   不过霍大强在古玩方面也是自学成才,并非是全才,他的研究专业是金属和陶瓷器,对木制品这块缺乏专业性。   倒是他带来的一个手下更熟悉木质古董文物,他凑向王忆说:“王老师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王忆含糊的笑道:“没看出什么,就觉得这桌椅挺不错的,像是挺珍贵的木头。”   他也不太确定这桌子的材质。   这办事员抚摸着椅子扶手说道:“对,确实挺不错的,这应该是四出头官帽椅,盛行明清两朝——因为它像是当时的官帽,所以读书人都觉得它的样式是个科举高中的好兆头。”   “看明清古画,其中但凡涉及到读书人,那几乎都会出现这种四出头官帽椅。”   这人说的专业,王忆便感兴趣的问道:“同志,那你觉得它是什么材质的?”   办事员说道:“应该是黄花梨木的,这种木材成才缓慢、木质坚实、很有韧性,且它们花纹也比较独特,所以在当时读书人的圈子里形成了一股风尚。”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竖起大拇指:厉害!靠谱!   他必须得承认,这位同志的眼力劲比他强一点。   羊汤上桌祛寒,什么葱爆羊肉、手掰羊肝、韭菜炒羊血、辣椒羊脸肉等热菜纷纷上桌。   另一名办事员杨义笑道:“这是要吃全羊宴啊?”   黄中强极力推荐:“这是我们自己养的羊,尝尝、领导们都来尝尝,味道很好的。”   亭亭玉立的售货员又端着酒上桌,除了瓶装酒还有个陶瓷瓶子,往外一倒,倒出来的是红色饮料。   黄中强再次招呼:“来来来,霍局、王老师,你们快把杯子拿过来,尝尝这个东西。”   霍大强笑道:“这是红茶菌饮品?”   黄中强得意一笑:“对,还是霍局您识货。这饮品现在在沪都、钱塘、翁洲这些大城市里头可流行了,它们是用茶、糖、水加菌种经发酵后做成的。”   其他干部纷纷说:“报纸上说,这样发酵的饮品能生成对人体有益的物质,它本身是酸的,酸的东西又可以抑制有害细菌的生长。”   “对人身体健康非常有益的效果,现在大城市里条件好的人家里,老人们每天晚上都要来一碗这种红茶菌……”   “沪都用的茶叶乱七八糟,咱们用的是石艾茶,这可是咱黄土乡的特产,做出来的红茶菌饮品对人身体好处更多。”   提起石艾茶,童领导便要给王忆准备上一批当礼物。   这不光是他们乡里有求于王忆打水井,还因为傍晚王忆在门市部的表现让他对其为人大为钦佩。   王忆便把今天去外嘴头岛的事情告诉他们。   得知他去买了石艾茶,童领导扼腕叹息:“你真是的,王老师你见外了,以后有这种事你跟我们说,你不用花钱买,只要是我们乡里有的东西,都可以送给你。”   王忆开玩笑的拍拍桌子说道:“这套桌椅也可以送给我?”   黄中强哈哈笑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这东西有年头了,不赶时髦了,我正琢磨着怎么把它给退休哩!”   王忆心里一喜,想要蹭鼻子上脸。   可是酒已经上来了,汪勇招呼着开始喝酒:“我们乡里没什么好酒,领导们尝尝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小黄鹤楼135,这酒不贵,但好喝不上头,你们试试能不能喝的顺口。”   “这酒为什么叫小黄鹤楼135?后面135是有什么说头吗?”杨义放下筷子问道。   汪勇笑道:“哪有什么说头?这酒在六几年七几年一直卖一元三毛五,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呼,现在贵一些了,一下子涨了五毛钱,该叫小黄鹤楼185了!”   “说起这个五毛钱,”童领导笑了起来,“今晚傍晚你们没过来那会老虫子身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把傍晚的闹剧连同王忆的表现仔细说了一遍。   酒桌上就喜欢这样的话题,能把聊天氛围带起来。   听了王忆对老虫子和那个孝顺青年做出的帮助,满桌人对他肃然起敬。   汪勇更是直接举杯:“王老师我老汪早就听说你的好人名声,今天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可童不鸣都给我们说了,我佩服你。”   “上次去你们队里参观学习得到了你的热诚招待,今天我们必须得热诚招待你,来,我敬你一杯!”   王忆一看杯子里满满的酒水,当场就头皮发麻:“汪部长,真要一杯吗?咱们能不能慢慢来?我酒量不行呀。”   汪勇坏笑道:“那天在你们生产队,你可没有这么说,你手下那个叫黄有功的老兵把我们给撂翻的够呛,今天你就可了劲的来吧!”   王忆无奈,只好举杯痛饮。   众人纷纷鼓掌:“好!”   王忆看到还有人蠢蠢欲动要对自己举杯子,于是他放下酒杯赶紧切话题。   正好他想打听一下浊慧,便问众人是否知道娘娘庙的浊慧。   他得到的是确定回复,于是便又问:“各位领导,这个浊慧师傅是什么来头?他好像挺厉害的。”   童不鸣说道:“是挺厉害的,他人很有本事,本来这庙里没有和尚,就是有几个庙祝而已。”   “后来社会动荡起来了,总有一些人要来找麻烦,有些庙祝害怕了,就跑回老家投奔亲戚了。”   “浊慧这师傅来了,嗯,他让剩下的庙祝剃头当了和尚,然后这个人能言会道,在小将们手中保住了娘娘庙。”   “来,王老师我也敬你一杯,你刚才做好事不留名的风采把我给折服了,我以后要向你学习呀!”   看着举起来的酒杯,王忆苦笑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黄土公社苦黄有功久矣。   特别是黄有功也是黄土公社的人,可那天在王向红家里,他灌酒父母官们那是一个毫不手软。   父母官们都记着这仇呢,如今王忆送上门来,他们自然要打着招待好的名义狠灌!   王忆这边酒量确实普普通通,小黄鹤楼135这酒又猛,几杯子下去王忆便睡眼惺忪。   这样以来他哪里还能跟黄土乡的干部和文物局的人聊他们乡里新发现的文物古董?   可要是不能聊文物古董不能从中搞到点什么,那王忆不甘心:   岂不是意味着这顿饭白吃了?   他不想白吃这顿饭,便开始装醉,然后等着古董文物的话题到来。   结果相关话题迟迟没来,一桌子人一个叫的聊吃聊喝、聊肉聊酒。   最后聊着聊着要换菜,给菜换位置。   王忆灵机一动来了主意,借着酒劲一拍桌子说道:“黄主任、各位领导,你们这饭桌不行呀。”   “你看看这个饭桌,太笨重了、太大了,这菜摆好后总有人够不着,还得换菜。”   黄中强尴尬的说:“这没办法,大桌子都是这样。”   王忆冲他摆摆手:“不是,我们大众餐厅派人去沪都、羊城等大城市去考察了,现在有一种时髦新颖的饭桌,它们是什么样子呢?”   “就是这么一张大圆桌,然后上面有个玻璃转盘,菜碟放在转盘上,对吧,你看转盘可以转动,到时候谁想吃什么菜,哎,转一下玻璃转盘就行了!”   他连说带比划,把转盘餐桌介绍出来。   这种餐桌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了,他在电视上还看到过广告,就是羊城从邻近的港岛引进的工艺。   黄中强等人一听来劲了。   转盘餐桌确实是时髦新颖的好东西,有了这餐桌可就不用换菜了。   汪勇问道:“那你们能买到这样的桌子吗?能买到帮我们公社买一张吧?”   王忆故作豪迈的一挥手,说道:“买什么买?都是朋友,我送你们一张!”   “这不好吧?”汪勇赶紧说道。   王忆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送你们一套新式桌椅,你们把这套老红木桌椅替换下来,咱们来个以物易物行不行?”   其他人明白了。   王老师对这套桌椅感兴趣。   不过他们没有想太多,因为王忆并没有在外岛去广泛的收古董文物,关于他捣鼓这些老物件的传闻并不多。   于是他们看向黄中强。   黄中强诧异的问:“王老师你真的想要这套老桌椅啊?”   王忆拍了拍桌子说道:“这可能是黄花梨木的,是咱们中华家具文化的瑰宝,我喜欢收集这种老物件……”   “那你来错时代了,早十年你来我们队里,有的是老物件。”汪勇说道。   童不鸣摇头道:“那时候有老物件谁敢收起来啊?你这是给王老师找事呢。”   “咱们老领导不就是当时涉及到这方面的事了,所以才让人给反攻倒算了?”   他又给王忆介绍:“我说的老领导就是老虫子他父亲……”   王忆一看这话题又要岔开,急忙说道:“没事,我喜欢老物件但不是想搜集到多少,主要是这套桌椅我看着很喜欢,古色古香的,很不错!”   黄中强听到这里便拍了拍桌子说道:“行,王老师你要是这么喜欢这套桌椅,那就用一套你说的那个城里的转盘桌椅来换,我做主了,给你换了!”   王忆笑道:“我肯定可以给你们送过来,不过我得明说,黄主任,这桌椅价值比我给你们的那种应该要大不少。”   “我可以加点钱,另外我也可以尽快安排打井队过来帮你们乡里打水井,按你们的需求打,尽量多打几口,比如打他个十口八口的——少了没有用嘛!”   一听这话,童不鸣等人更是心花怒放!   黄中强顿时拍板了:“行,王老师,那你把拿桌椅过来换吧。”   他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童不鸣第一个响应:“我觉得没问题,王老师人是好人,刚才热情的帮助了老虫子和那个青年同志,让我心里一直热乎乎的。”   “他有喜欢的东西,我肯定愿意帮助他获得这样东西。”   汪勇也说道:“王老师热心助人、以诚待人,咱们也不能差着事啊。这套老桌子没什么好的,看起来一点不大气,能换了也挺好!”   其他人发表了意见,黄中强再次一挥手说道:“那就说好了,要是我们这招待室能换上旋转餐桌,这套老桌椅就送给你!”   童不鸣说道:“对,刚才我们都跟王老师你承诺了,我们公社有的东西,你喜欢,那我们可以送给你!”   汪勇补充道:“不用你再掏钱了,不过你真得安排人过来赶紧给我们打井。”   “本来我们今年冬天就有打井的想法,给明年春耕做准备,但我们没有你们那样的机器打深水井,还真得靠你们帮忙。”   他说着又对霍大强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一言为定了,霍局长,你是见证人,我们和王老师一言为定,来,喝一杯定酒!”   王忆懵逼的问:“还喝啊?”   他一口酒气翻涌上来,差点吐出来!   黄土乡有招待所,霍大强最后也喝多了。   于是他们都没有回家,一起被安排进了招待所,常金玉和梁慧丽也被安排了一间房。   黄中强给大众餐厅打了电话,让人给岛上捎了话回去,今晚王忆不返程了,明天天亮的时候再回去。   招待所都是两张床的标准间。   王忆和霍大强一起住了一间房。   他这次确实喝的有点多,回去喝了一杯茶解解酒,然后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睡着睡着又被憋醒了。   他搓了把脸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猛一抬头,赫然看见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窗台前。   之前来电了,但灯光这会熄灭了,也不知道是又断电了还是有人故意关了灯。   今晚月色不佳,他借着微弱的月光凝神看去,看到这黑影的身体还在微微晃动、双臂则在夸张的甩来甩去。   王忆当场就清醒了!   这怎么回事?   窗台前站着的是霍大强,那这是干什么?   霍大强梦游呢?!   他下意识的爬起来退到墙角,这时候窗台前的霍大强突然不动了,头颅慢慢扭动,静静的看着他。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个意思?   霍大强这时候试探的问道:“王老师?王老师?你梦游吗?”   王忆愕然,伸手去拉开灯线,‘咔吧’一声响,灯光亮起来,霍大强正在关心的看着他。   霍大强看到他急促开灯和瞪着眼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哈哈,我知道了、知道了,咱们是出误会了!”   “你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被我这样摇晃手臂给吓到了?”   他又开始甩动手臂了。   王忆苦笑道:“吓到倒是不至于,主要是我不知道您这是在干嘛。”   霍大强疑惑的问:“你没见过甩手疗法吗?”   王忆一愣:“甩、甩手疗法?还真是没听过,倒是听说过气功。”   霍大强摆手说:“甩手疗法跟气功不是一回事,72年的时候咱们南方流行这种疗养身体的锻炼方法。”   “它是要求我们每天晚上临睡前,站在空气清新的安静地带,然后微闭双眼,前后用力甩动双手。”   “我看房间里就窗前空气清新,于是就在这里锻炼——哦,我已经锻炼十年多了,习惯这种锻炼方法了,每天晚上不锻炼一下还真睡不着觉。”   他介绍着笑了起来:“以往我们通常是一群人结伴,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等距离分散站好,然后各自开始甩手。”   “偶尔有例外,有时候找不到一起锻炼的同志,就得独自站在黑暗角落,这样无声无息地甩动双手,想想确实有些吓人。”   王忆还真不知道这疗法,苦笑道:“我们生产队比较闭塞,所以我见识比较浅薄。”   霍大强摆摆手说道:“不是,是现在这种疗法被放弃了,专家说不科学。我倒是觉得很科学,不科学的是以前的打鸡血疗法。”   王忆一听这话真是炸了:“打鸡血?给人打鸡血?”   霍大强说道:“对呀,你没听过?就是把鸡血打给人,最好用小公鸡的血,说是阳气最旺,能治百病,最能治肾虚!”   “现在都知道这是胡扯的,不科学,可60年的时候没人这么想,当时毛子老大哥研究组织疗法,把一些组织液打进人的皮下来治病,然后咱们就学习出了鸡血疗法。”   “这鸡血疗法还登报来着,说是国家秘密研究,水平处于世界前列,老干部们都在秘密使用这种疗法增强身体素质、增强精气神。”   “我爱人是县医院的,她说当时去他们医院打鸡血的人特别多。”   “她在门诊上坐诊,说她们科里专门分派一个护士负责打鸡血,打一个一毛钱。每天来打鸡血的人都排长队,个个怀抱一只小公鸡,有时候这支由人和鸡组成的队伍能排满一条街,鸡飞人叫煞是壮观。”   王忆喃喃道:“这不是乱来嘛!”   他不知道建国后社会上还出现过这种乱象。   可是,可以给人打鸡血吗?   不能吧,这打了不会死人吗?   霍大强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乱来,但当时我爱人还真信这回事,我岳父年纪大了,当时中风了,她还亲自给父亲打鸡血治疗,打了半年后,我岳父二次中风,去世了。”   “办完丧事后,我媳妇跟我说,还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啊,还是鸡血打少了……”   王忆问道:“这鸡血疗法没死过人吗?”   霍大强挥手说道:“死过,怎么能没死过?我当时刚进治安所上班,有一个同事就是因为打鸡血疗法死的。”   王忆说道:“那死的很惨吧?”   “很惨,”霍大强露出不忍的样子,“整个人都碎裂了。”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惨?”   霍大强说道:“我那同事年轻,心急,当时大家都在抢小公鸡,小公鸡供不应求。”   “我那同事凑巧弄到了一只小公鸡,便兴致冲冲去打鸡血,结果横穿马路的时候跑的太快,被一辆汽车给撞死了!”   王忆:??   霍大强摇摇头,一脸很可惜的样子。   王忆再度无语。   他尿憋不住了,推开门跑出去找招待所的公厕撒了个尿,回来后他继续睡觉,霍大强继续锻炼。   第二天一早起床,招待所准备了早餐。   还挺丰盛,油条、腌黄瓜和大米粥。   不过粥很稀,就是白汤水。   霍大强三人还要在黄土乡里继续工作,黄中强过来接他们,顺便送王忆离开。   王忆向他道歉,说昨晚上喝多了。   黄中强颇不好意思的提醒道:“王老师,你昨晚可是答应过给我们乡里打水井的事,还有帮我们换一套旋转桌椅,你带旋转桌椅过来的时候,咱们再换,因为我们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有客人来做客吃饭。”   王忆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行,没问题。不过黄主任我先给你说明,我感觉你们那套实木桌椅比旋转桌椅要值钱,你们那是老物件了吧?”   黄中强摇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不属于古董文物,否则霍局长他们昨晚看到了,肯定就跟我聊这个东西了。”   “木头桌椅不是古董文物的话,它们也能值钱吗?”   王忆说道:“有些桌椅用的木头材料比较珍贵,所以你想好了,要是真想换一套旋转桌椅那肯定没问题,这个礼拜天就能给你们送过来。”   黄中强痛快的说道:“换吧,那套桌椅不管是不是古董文物,它都太老气了,跟报纸上旧社会当官的家里用的那些家具一样。”   “新时代新气象,用它们再招待客人特别是来做买卖的商人,有点不合适了。”   王忆便建议道:“那行,礼拜天我去一趟市里,到时候先来你们这里带走桌椅,下午返程了,给你们顺路送回来,行吗?”   黄中强答应下来。   合作达成。   王忆不知道这套黄花梨木桌椅能不能带到22年,看黄中强等人对待它的态度,应该不会很珍贵的保留下去,或许九十年代被淘汰了、拆掉了。   即使被保留到22年而无法将之带过去也没事,王忆可以留在岛上,等待这个时空来增值。   反正他在22年时空不差钱。   收拾好东西,他们发动天涯三号返程回岛。   小雪过后,天海清寒。   可能跟前两天那一场雨有关,又有寒流漂洋过海的来了。   朝阳初升,素云寡淡,海风一吹还是让人冷得一个叫的搓手搓脸。   这会哪怕在驾驶舱里也不暖和。   没有阳光,驾驶舱无法变成阳光房。   时间快要进入12月了,王忆开船行驶在海上,入目所及海洋上冬天气息愈发清冽。   浪花翻涌,卷起雪白的水滴无数,飞起又滚落在海中,如同片片飞雪。   清晨寒冷,依稀是呵气成霜,驾驶舱前挡风玻璃便挂上了淡淡的霜花,透过霜花看海面,更有一番清冷。   他们回到天涯岛、停船靠码头,这会码头一带已经有社员在辛勤劳作了。   一艘艘木船倒翻在海岸上,几个老汉给它们刷防护漆。   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一桶要上三四十块钱,所以不敢浪费,得仔细的刷漆。   给船上防护漆是很有必要的事,可以防腐、防海水侵袭、防船蛆祸害、防藤壶寄生。   年年冬季不忙的时候,渔民都要给自家渔船刷上一层漆。   老汉们看到天涯三号回来便停下手头的活向码头张望,看到王忆后呼喊道:“王老师,昨晚没回来啊?难怪一大早就没看见天涯三号。”   王忆喊道:“去黄龙公社那里办了点事,太晚了就没有回来。二叔、五叔,你们给船上漆啊?别上了,我帮生产队买了一些新型船漆,那船漆好,对木头的保护力更强。”   听到这话老汉们精神一振:“王老师你还买了船漆?是不是很贵?”   王忆摆摆手:“不贵,很好用,等我礼拜天给生产队捎回来。”   “有没有买网。”几个妇女在码头后面一边收拾渔网一边笑。   王忆过去看了看,妇女们不是在修补渔网,是在将渔网和一些又粗又长的大竹竿给整合在一起。   这些渔网是他以前未能见过的样式,自前向后网眼不断缩小,最前面网眼大,最后面网眼小,很小,就跟蚊帐似的。   常金玉说道:“这是要推虾皮了呀?”   她随口这么一说,王忆就明白妇女们收拾这渔网是要干嘛了。   正如常金玉所说。   生产队今天要安排人去推虾皮。   对于内陆的人家来说,虾皮就是虾皮,一种扁扁的好像没有虾肉的海鲜小干货,用来包水饺、包子或者放入馄饨汤里调味所用。   但对于外岛渔家来说,虾皮是一种虾,他们把可以晒成虾皮的那种小虾直接叫做‘虾皮’,其实它们是毛虾。   毛虾是个分类,但外岛把很小长不大的虾都统称虾皮,所以王忆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品类。   推虾皮就是用他现在看到这种渔网来推,这渔网前面网眼大易于漏水,便于在海中行走,越往后网眼越密,于是进网的小虾被水流冲击到两边去,它们不易被漏掉。   妇女们要做的就是把渔网两边固定在竹竿上,简单来说就是把鱼网两端套在竹竿上,呈扇形摊开,将竹竿呈锐角绑住,并在距顶点约半米处绑一横木杆,利用三角形的稳定性进行固定。   这样推虾皮的时候,渔民要在水中行走,他们两手推着横杆两端,两根竹竿的连接处抵在肚皮上,看到哪儿有小虾就往哪个方向推网。   很辛苦。   很熬人。   推虾皮可不能在渔船上作业了,得去海水里行走,这大冷的天半边身子泡进水里,那不是折腾人吗?   但是没办法。   渔民和农民一样,要吃饱饭哪有那么容易呢?总得玩命干活才行。   说句实话,22年小年轻们干不动了可以躺平,因为饿不死。   82年谁敢躺平,这真的还是能饿死人的!   这年头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三顿的结结实实吃饱饭——别说吃细粮吃到饱,能吃粗粮吃到饱,那也是幸福家庭了。   收拾渔网的妇女说:“王老师,队长说了,今年晒出来的虾皮也给你留着,咱们队里甜晒虾皮可鲜了,比虾米还要鲜。”   “等你给你同学他们邮寄几斤,他们过年一定得包饺子对不对?让他们用上咱队里的鲜虾皮,肯定好吃。”   王忆一听这话暗地里咬了咬牙。   得了,队里这是帮他晒虾皮呢,那他不能在岸上看热闹,得帮忙一起去推虾皮了!   他看看升起来的太阳,暗暗祈祷今天太阳公公可给力点,火力一定要猛、一定要旺,海鲜才需要保鲜,蛋只要常温保存。 第444章 冷海推虾皮,生活小确幸   他下码头要去山上先经过王向红家门口,看见王向红正叼着烟嘴做葫芦瓢。   厨房里一锅开水,老队长把成熟的葫芦放入锅中摁下去,烫煮一会后取出来从中间切成两半,挖出瓜子和瓜瓤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就好。   王忆进门去打招呼:“队长,吃了啊?”   王向红说道:“嗯,你们在黄土公社肯定也吃了吧?老黄还指望咱给他们打井呢,我就知道他昨晚会招待你吃一顿,但没想到会直接留下你睡觉。”   王忆叹气道:“上次他们过来,黄老师下手太狠了。”   王向红哈哈笑:“怪黄老师下手狠?这是他们自己酒量不争气。黄中强平日里吆三喝四怪能的,动不动就说起他在西北边疆喝酒的事。”   “我还以为他多能喝呢,结果就这?”   王忆说道:“你别就这了,我连就这也没有,昨晚被他好一顿灌呀……”   “王老师,你回来啦?”门口突然传进来一个不对劲的声音,冒出来一张王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脸。   王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门口那张脸忍不住错了错眼睛,问道:“浊慧大师?你、不是,我这酒还没有醒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错,这出现在王向红家门口的赫然是昨天他在外嘴头岛见过的大和尚浊慧。   不过这会浊慧倒没有穿僧袍、露光头,而是穿了一件中山装、戴了一顶蓝色老军帽。   打扮的跟个中老年知识分子似的。   浊慧笑道:“那个怎么回事呢,我还俗了,以后你别叫我浊慧了,叫我俗名吧,我叫沙生泉,不是生杀大权,是沙子和泉水,沙地生泉水,哈哈。”   王忆听了他的话一个劲眨眼睛。   这怎么个意思?   他是真没明白浊慧——或者说沙生泉的意思。   昨天他曾经劝对方来天涯岛做客,结果却被决然拒绝。   结果最终他们分开了,王忆返程了,可他还没有到家,这沙生泉已经在他家里睡过一夜了?   这算什么事嘛!   王向红诧异的问道:“你不知道这个沙老师要来咱们生产队的事?不是,沙老师说是你让他来的呀!”   王忆也很诧异:“我是让他来过,但他拒绝了。”   沙生泉笑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回去郑重的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恭敬不如从命。”   “恰好有你们长龙公社的渔船从我们那边经过,我一看这是佛祖给我还俗的机会,便搭了顺风船来了你们生产队。”   “结果昨天晚上我来了,你却没有回来!”   王忆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沙生泉的意思,他愕然问道:“你是说你还俗了?不当和尚了?”   沙生泉摆摆手说:“不当了,现在改革开放了,社会风气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想再当和尚了。”   “再说了,我的师兄们也不想当和尚了,特别是你昨天花了六百元买了石艾茶,他们拿到钱就要分了散伙,以后不想留在娘娘庙里过忍饥挨饿的苦日子了,他们想要采集石艾晒茶做买卖!”   王忆失笑道:“还有这么回事?那以前你们没卖过?”   沙生泉说道:“没有,石艾茶以前是天气热了的时候我们每天煮上一大桶招待来往的渔民。”   “再就是隔三差五有渔民来给我们送粮食,我们没别的能感谢人家的,便送两斤石艾茶给人家——”   “你是不知道,昨天你花六百块买走六十斤石艾茶,我那三位师兄一下子懵了。”   “石艾茶这么值钱,那他们还待在娘娘庙里等着别人来送粮是做什么?还不如还俗做生意呢!”   王忆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之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说,酒这东西少喝,他昨晚醉酒今天明显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沙生泉脑子回路太清奇,还俗这种事可以如此突兀的吗?   昨天在山上他还拒绝的那么坚定呢,结果双方刚分开他就主意了,而且执行力是真强,当天晚上便跑到天涯岛来了。   王忆不服都不行。   不过他对沙生泉的到来真是表示热烈欢迎。   沙生泉也是能人,六十年代的大学讲师,这得是什么神仙人物,留下在学校当教师,那不是让学校教研力量如虎添翼吗?   他招呼着沙生泉上山,说道:“沙老师——那我以后就叫你沙老师了,你是真决定留在我们学校当老师了?”   沙生泉笑道:“我父母已逝、亲朋多年不联系,如今除了能留在你们生产队,怕是无处可去喽。”   王忆正想说‘那可太好了’,话到了嘴边觉得这话挺阴间的,于是又改了一句:   “那欢迎你来到天涯岛,希望以后你喜欢我们这里,愿意在这里安个家。”   沙生泉到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解放他自己!   随着社队企业的铺开,王忆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如果被小学缠住的话,他这边时间压力会非常大。   而沙生泉不管学识还是教育能力都没的说,即使多年没有教课,那给他半个学期的时间准备一下,下学期再带五年级肯定是三指捏田螺,手到擒来了!   于是他带着沙生泉先去吃早饭,给他准备上一套餐具又去门市部收拾了一套洗漱用品、私人生活用品递给他,说道:“我先找个社员家里给你暂住,明年生产队要大搞建设,到时候咱们学校有教师公寓,那样你就不用凑活了。”   沙生泉修佛多年确实颇有佛陀弟子的淡定,说道:“只要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好。”   王忆在办公室里又增添了一张桌子,正好对头两个人办公,沙生泉和李岩京可以共用这张桌子。   他上午便带着沙生泉开始讲课。   这算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沙生泉是做过大学讲师的人,王忆则是半路出家的教育行业野狐禅,他守着沙生泉突然有点发挥不出正常水平了。   简而言之他有些束手束脚。   特别是沙生泉总喜欢面含微笑。   这样他讲课时候每每看过去,总感觉这货像是个鼓励他好好工作的长辈一样……   王忆本意是带着沙生泉听自己的课,了解自己的讲课风格,两人做好交接,好便于以后自己不在岛上的时候帮自己替课。   如今沙生泉给他带来了讲课的压力,弄的他无法发挥十成功力了,第二节 课他果断给踢到了祝晚安的教室里,让他去跟着祝晚安学习。   反正两人都是教数学课。   小学数学课,还是82年的课程,这东西很简单。   上午课程转完了,王忆中午要招待沙生泉——李岩京暂时还来不了。   即使是民办教师要转学校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李岩京得将这个学期的功课教完,然后在下学期正式转入天涯小学。   按照学校规矩,来一位教师就要聚餐欢迎一次,中午头王忆便安排大灶做大餐了。   他领着漏勺过来找沙生泉,问道:“沙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比如不吃肉不喝酒是吧?”   沙生泉急忙说:“肉这方面我比较爱吃猪肉,羊肉和牛肉比较贵,所以不太爱吃。”   “酒这个东西确实得少喝,我可能喝个半斤白酒就到量了,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水平。”   王忆一愣:“你这还俗还的挺彻底,酒肉不忌?”   沙生泉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在娘娘庙的时候我们也是酒肉不忌,只是那些年我们连粮食都吃不饱,哪有肉吃、哪有酒喝?”   “不过我们吃鱼,没有粮食的时候我们就靠吃海货来活命了!”   这点想想也是。   外岛的渔民信仰虔诚,可是家里没什么事他们不会带着粮食进娘娘庙。   但凡是给娘娘庙送粮食的,要么是家里有点磨难需要庙里的神灵们帮忙,要么就是回来还愿的。   这种情况下娘娘庙里四个和尚,岛上没法种田,他们要是不去捕鱼吃,那早就饿死了。   听过沙生泉的话后王忆打了个响指,说道:“行,沙老师你不忌口就好,正好我昨天买了牛肉羊肉和猪肉,那中午咱们好好弄一顿好饭好菜!”   “红烧羊肉、白菜炖猪肉、牛肉炖土豆,这三道硬菜怎么样?”漏勺兴致勃勃的问道。   沙生泉果断一拍大腿说道:“这菜肯定能行,土豆炖牛肉,要是再来一块白面包,咱们这就过上苏联老大哥的初级发达社会主义生活啦!”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王忆很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走后碰到了一艘长龙公社的船,然后打听到了天涯小学的高水平伙食,所以才决定还俗过来当教师的?   当然这也就是他自己瞎琢磨。   沙生泉是真正的高水平人才,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岁月里,这种人随便找个私人企业进去就会被当做大拿来招待。   午饭的菜很硬,热量也很足,王忆吃的很猛。   他下午要下海去推虾皮。   而沙生泉吃的比他还猛,这家伙牙口真不错,吃起肉来生龙活虎的,绝对是一条优秀的酒肉和尚!   下午两节大课,一节是自习课一节是体育课。   王忆让沙生泉来看管五年级的自习课,他把沙生泉介绍给学生们,又给沙生泉使了个眼色:“看个自习课没问题吧?”   沙生泉给他回了个了然的眼色:“放心吧,王校长,这种小事对我来说手拿把掐!”   王忆把课程交出去,这样空闲时间便更多了。   天涯岛外面有一队劳力在穿着胶皮吊带水靠、踩着高跷在海里推虾皮,王忆上午的时候过来看过了,对于这活有所了然,上场换衣服踩高跷就能下水。   领队的王祥民跟他说:“王老师你别直接下水,你先在地面上踩着高跷走一走,这活不容易,很需要那个、那个……”   他比划了一下,王忆补充道:“平衡感。”   “对,很需要平衡感、很考验平衡感。”王祥民点头说道。   都是推虾皮,但是高跷有长有短。   这活一般是下到海水半米至两三米深的地方,越深一点的地方毛虾越多。   踩高跷就为能在海中走远些,能赶上来更多的毛虾。   天涯岛上的高跷一般是用山上槐木做成的,这是硬质木头,差不多三个规格,矮的是半米,中等的约一米高,高的就是一米半了。   王忆一开始肯定是踩矮跷,有社员过来帮助他踩跷。   北风一吹,海里起波澜。   很冷。   社员便叮嘱王忆说:“富怕热,贫怕寒,王老师你虽然是个富裕人,可这海里不比地上,你可得小心别受寒,你受寒了咱们这活可就得不偿失了。”   热天富人不能锦貂玉裘披挂一身,无法显富摆阔装优越。   再者他们衣服多,冷的时候大不了一个劲的加衣服,热的时候却没法往下扒皮。   穷人怕冷天,天热的时候正好少穿衣裳,熬一熬就行了。   天冷可不行,本来平日就衣食不继、缺衣少穿,到了冬天自然容易挨冻,并且人吃不饱了便容易受冷,冬天是穷人最难捱的日子。   王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富裕人啊?”   社员哂笑道:“六子这家伙都成富裕人了,你能不富裕吗?再说了,咱们生产队现在都富裕了。”   王忆便调侃道:“那咱们社员现在都是怕热不怕冷了?”   社员帮他用一块防水毡布将膝盖包住,以免高跷将腿部磨伤,也以免冰冷海水伤到关节。   一边忙活他一边笑:“不怕了,家里有棉衣棉被了,队长还说你准备给咱们社员挨家挨户买一台好炉子,这样还怕什么冷啊?”   “来,你抬起腿来,我给你绑高跷。”   这高跷要固定在膝盖位置,并非是需要一直踩着的,因为水深变化,推虾皮的人在沙滩和水浅的地方不能踩高跷,这时候高跷向后拖着。   只有到了水深的地方,推虾人才会放下高跷用竹竿撑着身体踩上高跷。   王忆扶着一根粗长竹竿试了试。   他想要踩上高跷可是这平衡性不好掌握,还是社员帮忙他才得以踩着高跷站起来。   王忆运动多、劳动多,现在平衡感练的挺好的,踩上高跷之后走在沙滩上挺稳当。   等他走了几圈后王祥民上来休息。   他先把盛小虾的虾箩递给岸上收拾毛虾的妇女,说道:“这个虾箩用久了,竹篾有点松,刚才差点跑虾,你给我在箩底铺了一层细网吧。”   交出去虾箩后他去拿起自己的小酒壶往嘴里灌了口一毛烧。   顿时,从嘴巴到肚子跟火烧起来一样。   他拧上壶盖笑着问王忆:“王老师,怎么样,走高跷过瘾不?”   王忆说道:“过瘾,挺过瘾,民叔你看我走的怎么样?我估摸着我在海里也能走的了,顶个风浪没什么问题吧?”   王祥民笑道:“算了,你在岸上过过瘾就行了,待会你在浅水这里推虾吧,别踩着高跷下去了,这东西不练个一年半载不能下水。”   “特别是现在天这么冷,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湿了身,很容易感冒。”   王忆刚才上高跷的时候吃过亏,所以没有逞强。   他解开高跷带上推网和虾箩准备下水,刚才给他帮忙的社员过来又在他腰上给他围上了一块泡沫:   “王老师,待会推虾的时候别光用手臂上的力气,这样没多会手臂就酸疼了,你把竹竿后面顶在肚子上这块泡沫上,靠腰背使劲往前推网,能干一天不带累的!”   除了泡沫还需要葫芦。   虾箩上已经绑好了三个大葫芦,葫芦浮力大,扔到海里之后便带着虾箩飘在海面上。   王忆牵引着虾箩下水。   一阵浪涌上来,整个人差点被拍的趔趄出去!   还好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来天涯岛时候的那个白面弱鸡,如今他黑了,也变强了。   他扛住海浪用腹部顶着竹竿顶端,两手推着两侧的竹竿,因为有浮力和竹竿的支撑,王忆这样只要顶住海浪就行,可以走得很稳。   但很快海水的寒意便突破橡胶水靠渗入皮肤,又突破皮肤防线开始进肉、进血脉、进骨头。   很冷!   王忆这才刚下手就感觉双腿冻僵了,难怪王祥民上岸后顾不上跟他说话先喝一口烈酒。   这家伙太遭罪了!   还好收获是能看得见的。   生产队今天来推虾皮就是因为毛虾从深海转移到岛屿四周的近海了,海水里小虾很多,因为太小又近乎透明,这样站在岸上看是看不见的,可入水后推网,很快便有小虾在水面上蹦跶。   成群结队的!   王忆推网往前走,海水进入渔网、虾也进入渔网,随着渔网推动海水往两边掠过,带得小虾随波逐流来到网两边区域。   网子两边渔网很小,水能穿过可是毛虾却无法穿过,它们不得不残留下来。   王祥民踩着高跷又要入水了,他先过来指点王忆:“王老师,推虾最困难的事其实不是踩高跷,等你明年海水暖和了你练上几个月就发现了,踩高跷顺势而为,不是难事。”   “难的是抓网、收网!”   王忆这边已经捞到了一些毛虾,王祥民便指点着他来收网:   “来,王老师你先把这一网给收了,先用两腿支撑网竿,你双手拉一下竿子,让网逐渐的离开水面——注意风向啊,让网侧着风来,要不然整个网都会被风吹翻,甚至盖到你头上,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忆隔三差五就要在时空屋里搞搬运,有时候晚上还得老汉推车,现在把双臂力量练出来了。   他转身将渔网转为侧对风向,减小风阻,硬生生靠双臂力量来控制住渔网。   王祥民教他先用胳膊肘固定网,这样一只手拉网、另一只手收网。   收起渔网以后,用拉网的手把虾箩捞到身边,抄起虾箩里的水勺,把小虾从网里舀到虾箩里。   海上风起浪涌,但他心里很平和,慢慢的将推入网里收起来的毛虾送入虾箩里。   刮干净毛虾,他重新把虾网放下水中,这时候才能松口气。   他探头看虾箩里的毛虾。   一看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累成这样,这一网捞到了多少毛虾?估计顶多两斤!   两斤毛虾多少钱?   毛虾不值钱,一斤才八分九分的,这东西除了能晒虾皮就是做虾酱,此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王忆叹了口气。   难怪后来农民渔民除非是生产力提高家里养上了大机器、大船的那些人家,其他的多数转为出去打工。   就拿捕捞毛虾这回事来说,受苦受冻一天,能捕捞个四五十斤那是了不得了。   四五十斤能合计上多少钱?四五块!   而即使这样的收成还不是天天有的,毛虾旺发季可能有三四天,过了这三四天后面连这钱都赚不到。   即使有这样的收成也没用,社员们在这种天下海真是干一天歇三天,没人敢连着干。   伤身体!   王忆老老实实的在海里转悠,干了三趟以后冷的受不了,赶紧上岸去倒毛虾。   借着这个机会他放下竹竿虾网使劲搓手搓脸。   冷!   这身上的血液跟冻住了一样。   社员问道:“王老师,你出来下海你没带上一瓶酒吗?高度的,带个一毛烧之类的,能暖身子啊。”   王忆苦笑道:“除非是吃席必须喝酒,要不我尽量就不碰酒了,喝酒不是好事。”   “但你冬天下海必须得喝酒。”社员摇摇头,“喝酒不是好事,少喝点暖暖身子是好事,要不怎么能扛得住这大冷的天?”   王忆觉得确实如此。   他招呼说:“等下午忙活完了,我让漏勺烧点水,同志们跟我去洗热水澡。”   王金元上来歇息,听到这话笑道:“行,现在生产队有了澡堂子,出海一天冷冰冰的回来去洗个澡真舒坦,真好!”   王忆没心情说笑,又搓着手说道:“等那个什么,洗完澡再去大灶吃饭,今晚吃胡辣汤。”   “胡辣汤是什么?”社员好奇的问道。   王忆说道:“一种特别暖和的东西,火辣辣的,热乎乎的,你们跟着我吃就行了。”   王金元立马说:“那绝对没错,跟着王老师吃准没错。”   王忆在岸上小跑一圈暖暖身子,又满怀悲怆的下水去。   当真是抱定必冻之心了。   王祥民眯着眼睛看了看,喊道:“王老师,你受不了这个冻就算啦,你是文化人,不用非得过来跟我们遭这个罪、受这个苦。”   王金元说道:“对,王老师要不然你回去吧,你说你受这个罪干什么?”   王忆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感叹着说道:“领袖说,要时刻与劳动人民站在一起,体会劳动人民的艰辛,这样人就有良心了。”   “我现在是感同身受啊,领袖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低下头,继续推!   其实王忆是大小伙子火力壮,不至于这么不耐寒。   主要是最近有点纵情酒色了,酒色这东西真能掏身体,色还好说,昨晚的一场醉酒把他身体给掏虚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   以后非必要场合不能喝酒。   色就没办法了,到了晚上上了炕那就是必要场合……   他从吃过午饭开始,断断续续推了四个钟头,到了下午是真推不动了,这下子搓手跑步也不管用了。   手麻木了!   让他恐慌的是下半身都麻木了,他偷偷搓了搓大腿内侧,跟胯下吊着一块猪皮似的!   这样王忆真怕了,果断扔掉竹竿渔网喊道:“行了行了,太阳要落山了,都先不干了,一起去洗澡暖和暖和,然后准备吃晚饭!”   他留下这句话自己先往澡堂子跑。   澡堂里有浴池,这回浴池里有水,因为现在社员们洗澡已经洗过一圈来了,再来洗澡的都是爱干净的人洗第二轮。   浴池里水热乎乎的并不脏,王忆直接把自己扔进去了。   热量迅速暖和了冰冷的肌肤,凝滞的血脉又打开了,血气开始流淌涌动,他倚在池子边上松了口气。   大冷天的在海里忙活完,回来洗个热水澡真是太舒服了。   整个人跟重新活过来一样!   王祥民、王金元等人先后到来,他们脱光光之后进去让热气蒸了蒸,也纷纷舒坦的松了口气。   王金元感叹道:“王老师,还得是你有主意,说实话,本来你说要给生产队弄一个澡堂子我还心里犯嘀咕——这不是浪费砖头浪费淡水吗?”   “娘的,现在我知道了,我是鼠目寸光,你是高瞻远瞩、目光长远,就得听你的!这有了浴室才知道,以前那些日子那是人过的?大冷天回来顶多能泡泡脚,其实身上还是一样冰冷啊!”   王祥民也感叹道:“金元这话没错,要是咱队里早点有浴池,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老寒腿?”   “海上回来洗个热水澡,一身的寒气都被洗掉了,这样不会得老寒腿了!”   王忆听着社员们的夸赞哈哈笑。   娘的,自己一拍脑袋想到的开澡堂这主意,如今成了高招妙招啊。   热乎乎的泡个澡、用蒸汽暖了身子,王忆换上一身干衣裳、披上一件棉衣出门去。   傍晚时分,寒风更甚。   但他整个人从里暖到外,这下子可不冷了。   其他社员也换上了新棉衣。   都是服装队生产的棉衣,里面塞了羽绒,看起来不怎么厚实却很暖和。   王忆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大灶,大灶里头人多了,新招来的四个姑娘帮着一起忙活,做点晚饭轻而易举。   大灶空间大,不过现在又是铁锅又是炉子还有一间房隔开用来磨豆腐了,剩下的空间也没多少。   王忆本想在大灶里吃饭,看看这情况他挥挥手:“走吧,同志们,还是去我听涛居吧。”   漏勺正在两个大铁锅之间纵横捭阖,一个锅里是胡辣汤,一个锅里是暖食。   暖食是外岛冬天的特色美食,其实只要做的热乎、让人吃了暖和的汤饭都叫暖食。   漏勺说天冷伤胃,给王忆他们用小米做暖食。   有帮厨把小米淘净,先在锅里煮一滚,再捞出来放到锅里蒸,蒸的满屋子米香弥漫、蒸汽氤氲、热气腾腾。   蒸好小米饭,热锅凉油下葱花蒜瓣姜片烹香,菠菜丝倒进锅里,嗤啦嗤啦的声音中,香味翻腾的很厉害,引得一些社员舍不得走,抱着膀子在这里看热闹。   漏勺往锅里倒米汤,搅面汁,再下入花生、粉条、豆腐皮这些东西,舀上一大勺子鸡汤,这下子就是鸡汤香味往外冒了。   社员们中午都吃饱了,可在海里推虾皮这是力气活,加上寒意侵袭耗掉更多热量,他们这会肚子早饿了。   小米香、菜香、鸡汤香,复杂的香味馋的他们肚子里发出‘咕咕’叫声。   等到胡辣汤的铁锅一开锅——一股麻辣滋味冲霄而起!   这下子可就更有胃口了!   一人一大碗暖食、一大碗胡辣汤,配上点中午剩下的油饼,社员们心满意足、兴高采烈的去了听涛居。   趁着手里饭滚烫,他们拉了个马扎随便坐下,赶紧泡上油饼滚一滚。   抿一口胡辣汤、吃一块油饼,社员们满脸笑容:“香啊!”   “这出海回来吃一顿,舒服!”   “真是托王老师的福气了,光跟着王老师沾光。”   王忆说道:“我以前是不知道你们冬天出海遭这罪,要不领袖说必须得跟人民群众同甘苦才能有共情吗?就是这么回事!”   “以后你们强劳力出海下工回来,晚上都到大灶来领一份饭,大灶管饭!”   大灶晚上不给学生管饭,漏勺那边没事干,正好给壮劳力们做点高能量饭菜让他们补补身子。   一听这话,社员们纷纷叫好。   王忆自己倚在桌子上舀了勺暖食吃,说道:“行了同志们,赶紧吃,吃完再来一碗,管饱!”   外面冷风呼啸,将屋顶海草吹的摇晃,卷起山上枯草叶四处纷飞。   太阳能灶台上的锅子、大槐树上晾晒的抹布、屋檐下悬挂的大红辣椒,它们都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   王忆养的野鸭钻进草窝里,老黄和小黄们蜷缩成一团聚集在一起,倦鸟归巢,扑棱着翅膀归入林子,只留下几片树叶飘飘荡荡的落下……   寒风吹日短,风浪与云平。   窗外一片萧瑟,窗内热火朝天。   说笑声、稀里呼噜扒饭声,时不时的还有打嗝声,声声入耳,声声愉快。   不知不觉之间,门窗玻璃上便浮上了一层雾气,王忆透过雾气看外面。   这个冬日的傍晚,变得恍恍惚惚。   一种生活中的小美好,浮现在心头。 第445章 冬天有大活   后面一连三天,生产队都在发动社员推虾皮。   王忆让生产队大灶接了强劳力的晚饭,每天都有热汤饭。   强劳力从海上归来可以过来拿一盆汤或者一碗热粥回去,总能舒舒坦坦吃一顿晚饭。   当然这顿晚饭往往是一家人一起吃,就相当于生产队大灶给有强劳力的社员家里头添了个菜。   社员们自然高兴,冬天晚上别看只是加了一道菜,其实对他们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生活改善机会。   因为大灶舍得用油用肉,所以做的这道菜好吃又营养,往常家家户户得逢年过节才能做这么一道硬菜来解解馋、过过瘾。   捞上来的毛虾多了,生产队便又开始晒虾皮。   虾皮这东西加工起来简单,根据加工方法的不同被分为熟皮和生皮。   顾名思义熟皮就是煮熟的毛虾。   这事简单,沸水开锅倒进去一桶鲜毛虾,加入数量合适的食盐,下锅后搅和一下子就算煮熟了,可以捞起来沥干了。   这种虾皮捞出来晒干就成了熟皮,也叫“炊虾”,已经熟了,所以随时可以拿来吃。   生皮鲜毛虾不加盐、不处理,控水之后直接晒干,这样叫淡皮,因为它不加盐口味会淡一些。   正所谓咸中有味淡中鲜,淡皮滋味更鲜一些,做汤菜用的虾皮就是淡皮。   晒虾皮,天气好的时候晒一天两天的就能成,于是岛屿周边还有社员在推虾皮,然而生产队已经给王忆这边送来成品虾皮了。   王向红教王忆来判断虾皮质量好坏,很简单,用手抓一把虾皮握紧了,松手后虾皮顿时散开的,这是上品。   要是松手后团在一起散不开的,这种晒的不够好,品质会差一些,不便于长期保存。   如果伸手抓一把张开手发现都成碎末了或者弄的手里黏糊糊,这种是下品,不能买!   天涯岛晒出来的虾皮品质自然上佳,色泽淡红有光泽,质地软硬适中,形体完整,哪怕是熟皮的咸味也不重,吃起来鲜味很足。   生产队晒好的虾皮和虾米都用塑料袋装好,一袋一袋的给王忆送过来,让他赶紧给同学朋友的办理邮寄。   王向红知道王忆礼拜天要去市里,所以他在28号的礼拜六把虾皮、虾米还有好些鱼鲞送过来,跟他说:“队里都一份一份的收拾好了,具体该怎么送礼,你自己琢磨着来。”   “海边的东西咱吃着鲜,可能内地的同志吃起来觉得很腥,他们未必稀罕。但只要他们稀罕,那你就使劲给他们邮寄!”   王忆笑道:“你放心,队长,我还能是个吝啬人吗?”   王向红也笑了起来,叼起烟袋嘴吸了一口烟,说道:“我这个确实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他拿起一包包的虾皮建议说:“你可以多给他们邮寄点这东西,虽然小,可味道好呀,虾皮的鲜美滋味比虾米虾肉还要强,再过几十天进腊月,到时候家家户户包饺子包子,这虾皮就能派上用场了。”   “鲜韭菜鲜虾皮鲜鸡蛋,这三鲜饺子绝对受欢迎呀!”   正在门市部里收拾商品的王新国说道:“是,一直以来咱们福海虾皮不但味极鲜美,也耐存放,不易变质,因为咱们的虾皮含水量少,含盐量适中,这样存放时间长,内地多放上几年也没关系。”   王忆替朋友同学的向他们道谢,谢的一行人连连摆手。   有社员过来买东西,看见王忆将礼物堆起来,问道:“王老师,你怎么不通过张邮递员来邮寄?为啥还得自己去市里?”   王忆解释道:“我一般不是用邮局邮寄礼品,这样花钱多,而是找物流来捎带。”   “物流捎带有很多是司机干私活,邮局要五元邮寄费的,他们要一元两元,而且速度比邮局快、准确性也高!”   社员恍然大悟,然后问道:“啥叫物流啊?”   王向红摘下烟袋嘴笑道:“汽车、火车、轮船啥的运货就叫物流,这都是城里的新名词,咱庄户人家不懂。”   今天是礼拜六,学生们放学跑来等着打饭。   大灶里头热气腾腾、白雾滚滚,有着香甜滋味往外冒。   王向红笑道:“今中午头又吃什么好饭?我怎么闻着黍米的香味了?”   王忆说道:“队长你鼻子是真的尖,今天中午学生们吃年馍。”   年馍是粘馍的谐音。   它是用黍子面做成,这种面很粘所以做成的馍馍叫粘馍,而粘和年同音,加上这种馍馍往往是老百姓腊月底、年根下才做的食物,所以叫年馍了。   王向红听大灶里做年馍,好奇的问道:“这么多学生,你用什么做年馍?”   年馍怎么做呢?用黍面放盆里用开水烫好揉匀,搓成手腕粗细的长面剂子,再切成一指厚的面片。   这样要找平底铁锅来做才合适。   把平底锅放到火上,往上抹一层油,待油锅微微冒烟,将面片铺满锅底煎起来,煎好一面再煎一面,两面都煎成焦黄色、起饹馇了,这时候就成了,撒上点白糖吃最好吃。   王忆领着王向红去大灶看。   这会已经做好一些年馍了,摆放在盖垫上摞起来,金灿灿的很好看。   另外几口炉子上坐了大平底铁锅,上面冒着油烟、放上了黍面馍,正呲呲的煎着呢。   厨工们忙活不止,年馍放上去后一面煎黄又煎另一面,待两面都焦黄干酥了,盛到盘子里摆开,稍微冷却了撒上绵糖——   热了撒糖会融化,口感稍微差一些。   王向红看到一盘盘的年馍流水线般生产出来,看的是叹为观止:“好、好,这是用生产队分的黍米做的年馍吗?”   王忆拿了两个递给他,说道:“你尝尝是不是咱生产队黍子的滋味。”   黍米是中国土生土长的粮食,五谷之一,样子很漂亮,颗粒比小米大,金黄而滚圆。   这东西耐干旱、耐盐碱,以往在西北苦寒之地种的多,但外岛也有不少农田种黍米。   就拿天涯岛来说,他们岛上好些农田是弱盐碱地,种小麦水稻那是种不活的,种黍米、高粱比较合适。   另一个外岛说是水多,可是有泥沙地,这种地存水能力差,等于是土地天然比较旱,也适合种黍米。   岛上种的黍米少,一年到头按照人均就能发个五斤六斤,社员们都拿着当宝贝,到了年底做年馍、炸油糕以招待亲戚。   没办法,黍子产量低,几十年后就是因为这点而渐渐淡出了农田。   到了二十一世纪除了做驴打滚、油糕之类的小吃,它们用途不多,被农民从农田淘汰了,变成了鸟食。   王忆给王向红的是刚出锅的年馍,还烫手呢,这时候他抓了棉糖往上撒,要趁热赶紧吃,否则棉糖很快会融化。   煎好的年馍外焦里软、外黄里白、外香里甜,带着一股纯粹的粮食香,咬一口粘牙扯丝,香甜诱人,加上软绵甘甜的棉糖,王向红吃的合不拢嘴——   吃的高兴!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跟潮水一样哗啦啦的涌上来,积极的排队开始打饭。   前面的学生看见一摞摞金黄色年馍后高兴的大叫:“是年馍、今天中午吃年馍!”   “撒了雪花白糖,真好,肯定又香又甜……”   大团小团两兄弟混在前面,期待又疑惑的问:“啥是年馍呀?是大馍馍吗?俺们那里过年蒸大馍馍……”   一人两个年馍,一手一个,吃完了再回来排队。   学校午餐是管够的。   以往四个厨工很忙活,如今八个厨工总算得以轻松一些,好歹不用那么手忙脚乱了。   欧赤脚拿到年馍咬了一口结果拉丝,笑道:“这是啥?咋没吃过呢?”   教师们三三两两过来打饭。   黄有功指了指欧赤脚说:“你学习的时候不积极,吃饭的时候怪积极!”   欧赤脚满不在乎的说:“我们是白水郎,以后吃水上饭的,学习?学习个屁!”   王忆说道:“都是吃水上饭,有的人吃鸡肉猪肉,有的人只能捡白虾红虾填肚皮,你觉得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人有本事、有人没本事!”   欧亿说:“是,我爹娘也是这么说,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吃屎。”   王忆说道:“学校就是学本事的地方,你们不用现在得意洋洋,等你们长大了没有学习机会了,有你们懊恼的时候!”   沙生泉也是个吃货。   他去门口看了看码放整齐的年馍,感慨的笑道:“是黍米馍馍呀,曾有桑葚红紫日,来客划舟送黍米。”   “三年困难时期结束之后那一年,外岛农田大丰收。”   “我还记得当时天气温热,鸟语花香,有人摇橹划船给我们送来半袋子黍米,磨面之后做了黍米馍馍,虽然没有糖也没有油,但是滋味真好呀。”   黄有功说道:“我们渔民家庭喜欢把好吃的留在冬天,当年的新黍在冬天磨成新面,浅黄细腻的,到时候碰个节庆日子吃一瓢,真是吉祥喜庆又舒坦!”   他又抓住机会给学生进行国学素养熏陶:“同学们啊,这黍米是咱们国家传统古物,先秦文学典籍《诗经-国风之魏风》种,便有《硕鼠》一篇。”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王忆笑道:“还不赶紧跟着黄老师念诗吗?”   于是学生们便握着香甜糯软的年馍跟着读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诵读之后有学生还问:“黄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有功摇头晃脑的说道:“要理解这首诗的意思,要结合那个时代来看,《诗·魏风·硕鼠序》有言,硕鼠者,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   他说的挺带劲。   可学生们听傻眼了。   每个字都听清了,合计起来这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沙生泉哈哈笑道:“黄老师是从创作角度给你们讲解这首诗,如果单纯问它的意思,它的意思很简单——肥老鼠呀大老鼠,你可不要偷偷吃我家的黍米粮食啦……”   “黍米好吃,这老鼠爱吃,但老鼠很讨厌,它们自己不去地里干活,只等着咱们劳动人民种田收获了,它们就来偷粮食,你们说它们可恶不可恶?”   学生们连连点头:“可恶。”   “老鼠最讨厌了,现在咱队里老鼠少了,我家天天摆着粘鼠板,好几天没粘到老鼠了。”   “下次粘到老鼠打死它们!”   沙生泉笑道:“老鼠可恶,跟老鼠一样的贪官也很可恶,那些贪官啊就像老鼠一样,不去劳动不去生产,等老百姓辛辛苦苦收获了,它们就来偷抢掠夺……”   老师和学生凑在一起吃年馍,吃着年馍读着诗词,王忆让今日的小摄影师换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不知道多年之后,年迈的老师和青年的学生们看到照片上的笑容和年馍,会不会记起今天在一起诵读解析《诗经》的场景呢?   风吹起岛上残存的芦苇。   白花花的飞絮打着旋从山顶掠过。   就像是下起了小雪。   29号礼拜天了,王忆领着大迷糊开船去市里头。   这次船上装的东西多,又是鱼鲞又是虾米又是虾皮,海洋干货装的满满当当。   他们开船先去黄土乡,把乡里招待室里的黄花梨木桌椅一起给搬上了。   黄中强亲自跟他交接了桌椅,然后叮嘱他说:“王老师,你可得言而有信,今天回来把旋转桌椅给我们送回来,否则我们来了客人,可就没有地方招待了,得蹲在地上吃饭啦!”   王忆调侃道:“蹲在地上吃饭也挺好的嘛,忆苦思甜,咱们刚建国那些年,干部们不都是这样跟群众一起吃饭的吗?”   黄中强听后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是,不过你招待归国华侨,总不能让人家蹲在地上吃饭吧?让这些人一看,还以为咱们中华人民穷的连桌椅都用不上呢!”   王忆跟他握手分开,说道:“傍晚天黑之前,肯定就把桌椅带回来了,你放心好了,哪怕你们今晚有客人,都不会耽误你们的活!”   桌椅都已经送到丙-110仓库了,就等着抬上船来了。   这套黄花梨木桌椅很沉重,特别是那一面大桌子,它桌面厚实、桌腿粗阔,重量怕不是得有三四百公斤,需要四个汉子从四边来抬才能抬得动。   桌椅上船,王忆调转船头直奔市里而去。   剩下的活便是力工活了,他到了市里码头停船不急着花钱雇佣力工,而是先简单转了转,找了个憨厚老实、干起活来舍得使力气的汉子。   等汉子搬完了箱子,他上去递了一根烟问道:“同志,您贵姓?”   汉子看看香烟带过滤嘴没好意思接,又给推回去自己掏出一包经济说:“免贵,叫个毛小方。”   王忆一愣。   这名字行啊。   毛小方举起经济烟向他示意,笑道:“劳动人民不抽带过滤嘴的,抽经济就行。”   王忆喜欢他这样的实在性子,直接把一盒红塔山全塞进了他的兜里,说道:“我这边有个活,大活,估计得忙活一两个钟头,怎么样,你这边有多少相熟的工友?”   毛小方掏出香烟要还给他,说:“多大的活?一两个钟头小意思,我们老乡在这里二十多号人呢。”   王忆说道:“你收下这包香烟吧,然后把你们老乡都叫过来给我搬点东西。”   “你们怎么收费?足担力气活,从仓储所到这里船上是不是按趟?”   足担力气活就是得使出全身力气干的力气活,一般就是运送渔获、粮食、建筑材料之类。   毛小方说道:“对,按趟干,也看怎么干,是肩挑手提还是可以上推车?”   “上推车,是粮食水泥之类。”王忆说道。   毛小方说道:“那单程活的话一趟一个人是两毛钱,返程活一趟是三毛六,如果是大活的话,干十免一。”   跑十趟免一趟的钱。   王忆说道:“行,那你喊人吧,二十个人都喊上,我估计着你们也得跑个二三十趟。”   毛小方一听这确实是大活了,一个人就是接近五块钱。   于是他去招呼人,很快聚集起二十来号人。   全是结实魁梧的汉子,一人一把枪都能打太原城了。   王忆跟他们再次谈了价钱,然后让他们去船上将桌椅抬上一辆骡车,用骡车拖桌椅。   毛小方一看船舱里就一点干货和一套桌椅,很失望:“老板,这点东西还用骡车?来,哥几个,搬走!”   人群里走出来几个青年和汉子,他们将桌子用绳子穿起来,用木棍挑在肩膀上,靠力气将桌椅搬进丙-110仓库。   王忆这边从仓库往22年送桌椅可就得靠自己一个人了,但他反而没有力工们这么辛苦,因为他提前买了滚轮。   这种滚轮带着可调节口径的塑胶套,抬起桌腿放入塑胶套后,推动桌子,四个滚轮带动桌子向前进。   抬了桌椅回来还要抬一套桌椅回去。   仓库里已经有一面大圆桌了,直径三米,能容纳二十人落座!   这桌子卖相没的说,桌面有天然原木纹理,整体刷了厚厚的油漆,油润光滑、防刮耐烫。   但它不是实木的,主材料用的是高密度板,经久耐用。   桌面之下有同样是高密度板做成的挡板,上面有精美雕刻,有祥云有双鱼有花朵,栩栩如生,很有品味。   这样一面桌子看起来非常高档,然而价格相对来说并不贵——   带24张椅子才5000元!   椅子是皮面太子椅,皮革的椅面、皮革的靠背,座位和靠背都填充了海绵,很舒服。   这是很多高档酒店选用的餐桌餐椅,哪怕在22年看卖相也足够上档次了,何况这82年?   可是让真懂行的人来看,一眼能看出这桌椅与黄花梨木红木桌椅的差距。   黄花梨木桌椅用的卯榫结构,通体不用一枚钉子或者胶水。   而王忆买下的这套桌椅呢?它甚至不是全木结构,它里面骨架是钢架结构!   不过这样也导致桌椅坚固耐用,这些钢架结构都是用一千度高温锻造而成,坚韧牢固,经久耐用不变形。   王忆雇佣的力工们眼力劲便不足,他们看到这套桌椅后当场惊呆了,纷纷说:   “这桌子真豪华啊!”   “首都大会堂宴会厅用的就是这样的桌椅吧?”   “太高档了,这得多少钱?”   王忆很低调的给他们发烟,然后用纸壳子将桌面包裹起来让他们抬上推车送去船上。   除此之外就是小车开推上水泥。   建起砖窑厂需要的水泥多,他前两天晚上用自卸三轮给弄了十吨水泥过来。   力工们用的都是独轮大木车,这车子有肩带,一次能推四五百斤的东西。   他们推动独轮大推车离开,王忆便反锁仓库大门打开时空门将黄花梨木桌椅给推进了时空屋。   又从时空屋开门,他将整套桌椅推向22年租赁的仓库。   黄花梨木桌椅全成功的进入了22年。   见此王忆开心的拍了拍桌面。   成了!   这家伙肯定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纯正黄花梨木桌椅可是好东西。   他拍了照片本想发给饶毅和袁辉,但琢磨了一下又放弃了。   算了。   大迷糊和力工们还在82年等着他,他现在没空跟22年这边的人打交道,那先把桌椅存在仓库里好了。   他把22年的仓库也给反锁上,收拾起钥匙回到82年。   82年这边货物不少。   除了水泥有十吨还有更多的粮食。   冬天粮食消耗多,王忆前几天晚上到了午夜就加班,用自卸三轮拖回来十来车足足二十吨。   而除了水泥、粮食还有火炉。   王忆买的火炉是寻常的钢铁火炉,高度六十来公分,炉膛口最宽处直径四十公分,配一口铁锅、附赠一个一氧化碳报警器。   这种钢铁火炉在82年农村是相当稀罕的东西——这年头买成品铁炉子是需要票的,而且是很难得的工业票。   所以农村常见的炉子都是用铁皮桶和泥巴、铁筷子之类自制的铁皮炉子。   铁皮炉子的热转化效率比较差,煤炭容易燃烧不完全,这种情况下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王忆买的火炉燃烧空间充足,对煤炭利用率高,加上一氧化碳报警器这样便安全许多。   炉子都用空白纸板包裹,不怕被码头上的看到其样子,但它们带着烟囱。   一百几十座炉子加上烟囱,这样子力工们就有的忙活了。   力工们推着独轮大推车好一阵忙活,这才把所有货物给搬上了天涯三号。   王忆挨个足额结账,又给他们一人塞了两包丰收香烟,可把力工们高兴坏了。   这么痛快大方的人不多见呢!   毛小方算账的时候特意抹掉了零头,然后跟他说:“以后来了码头上找力工你喊一声,我们老乡天天在这里。”   王忆满口答应。   但他一般不会再找这些人了。   他在码头上雇佣力工会不断雇佣新人,以免被人特意的注意丙-110仓库情况。   搬运结束,王忆便开船返程。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他在力工们搬货的时候又去22年买了些午餐,是自热火锅和自热米饭。   大迷糊压根不管他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只管闷着头一个劲的造,吃饱喝足抹抹嘴,缩在驾驶舱门口晒着阳光睡着了……   对他来说,人生就这么简简单单:   吃饱喝足,舒舒服服。   王忆开船先行去黄土乡。   黄土乡位置自己有码头,一切都方便,他找人去给黄中强捎了个口信,很快黄中强便从管委会大门口出来了。   船舱处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张大圆桌。   黄中强急忙找人把圆桌和椅子给抬下来,圆桌有纸板包裹看不清样子,可软包太子椅造型很时髦。   那喷漆太考究,明晃晃的照人眼;那坐垫靠垫松软有弹性,黄中强坐上去后试了试,一拍大腿笑道:“舒坦!”   三米直径大圆桌抬上码头。   他急匆匆的扒拉下纸板一看,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草,这桌子、这桌子好啊,这得多少钱?”   王忆笑道:“多少钱你不必管,反正我信守承诺,给你们送来一台时髦的旋转桌。”   把桌子配送的钢化玻璃放上去,里面有转轴,这样等玻璃面压住转轴,伸手捏着玻璃一转,玻璃面便转动起来。   码头上一些渔民被这霸道新颖的旋转桌给吸引了目光,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过来看。   桌子漆面考究,有人还忍不住想摸一摸:“怎这么滑溜呢?这是什么木头呀?”   黄中强喝道:“别碰、别碰,这桌子还没用呢,你们能碰它吗?行了行了,都回去忙活吧。”   “那啥,老五你喊上你们兄弟过来抬桌子,把桌子抬到供销社去!”   他迅速的安排人手抬走桌子、搬走椅子,然后激动的拍拍王忆的肩膀说道:“行,王老师,这次我们乡里跟你沾光了,下次你过来吃饭,我给你上好酒!”   王忆摆摆手说道:“是我跟你们沾光了,你们那桌椅是实木的,其实比这种值钱。”   “这种桌子你看着好看,它不是实木的,它里面是钢结构骨架,所以才能转动桌面。”   黄中强满不在乎的说道:“实木的东西有什么好?你这样钢结构骨架的才是高科技的东西,确实时髦新颖,这在咱们县里怕是第一座吧?”   “行,有这样的桌椅招待客人那绝对有面子!”   他又问道:“要是有人要买这样一套桌椅,我怎么给他们说?让他们去找你?”   王忆说道:“对,让他们去找我吧。”   反正这年头沪都、羊城、首都等大型城市都有旋转餐桌了,从技术上来说这没什么惊世骇俗的,顶多就是个样式问题。   他寻思着要是还有人要买这桌椅那可以往外卖。   大不了他就定个高价,到时候从22年往仓库里运送成品桌面桌腿和钢结构骨架,然后让社员搬运回生产队,由王祥高领着徒弟来拼桌子。   随着从22年往82年带货带的多了,王忆的心也野了。   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   逐渐的他发现,外岛这样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在特意关注,只要他不往外捣鼓太过分的东西,只是普通的生活物资和商品然后找了个合理渠道进行解释,那没人去刨根问底。   特别是改革开放至今四年了,市场经济有了活力,市面上的商品产品开始多起来了,人民需求也复杂起来了。   沉寂许久的中国大地猛然国门大开,当时百废待兴,但是人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期许。   所以在生活开支方面,大家不再像以前一样,仅仅考虑温饱,也开始追求花样和新潮。   有市场就有供应。   在庞大的消费市场需求下,现在社会上出现的新鲜事物还是很多的,没人会盯着海福县这样一座孤悬海外的小县城看。   就像这种桌椅。   王忆买半成品用自卸车送进仓库,到时候让社员带到岛上,由木匠进行组装。   然后他们对外宣称是社队企业的产品,又有谁会特意盯着他们进行调查呢?   他跟黄中强打了招呼开船离开,赶在下午时分回到天涯岛。   船到码头,码头上的社员打眼一看、满脸疑惑。   这次船的吃水深度太深了,这是拉了一船的什么东西回来了?   王忆停船靠码头,让大迷糊去把王向红给招呼过来。   王向红披着衣服过来,问道:“怎么了?呵,这船吃水挺深啊,你船上载的火炉有多沉啊?”   王忆跟他商量过给社员们家里配上一座火炉的事。   天寒地冻,岛上湿气又大,要是家家户户能配上火炉这对生活品质的提升带有裨益。   特别是渔家不少老人有老寒腿或者风湿病,到了冬天有些人起不来床,要是他们家里有了火炉,那身体可以少受不少的罪。   王忆说道:“火炉确实挺沉的,都是铁家伙,不过更沉的是水泥和粮食!”   “特别是粮食,海关上前些日子不是查了一船走私粮吗?这事还上广播来着,支书你记得吧?”   王向红点点头:“注意这个新闻来着,是从巴西走私过来的粮食嘛,对吧?”   王忆说道:“对,这批粮食里面有些小麦有虫子,根据国家海关上的法规要销毁,以防止外国的虫子来到咱们国家,这叫物种入侵!”   “但是好好的粮食给销毁了,这多可惜,是不是?正好咱们外岛远离内陆,我同学那边就琢磨,哪怕这粮食里有很多外国虫子,可它们进入咱们岛上后离不开咱岛屿呀,咱这周围都是大海。”   “所以这样不就可以免除物种入侵的危险了吗?”   “于是他给我特意多弄了好一批的粮食!比商品粮的价格还要便宜,便宜一半!”   “便宜这么多?”王向红欣喜的问,“那给咱们弄了多少粮食?”   王忆说道:“二十吨!后面还有呢,不过这东西得走程序然后偷偷运送出来,所以得慢慢操作!”   王向红这边呆若木鸡。   二十吨小麦! 第446章 绿蚁新醅酒,烧起大火炉   二十吨的粮食不算多。   王忆平日里给生产队带回来的粮食可不少,只不过是积少成多,一次次的捎带过来的数量都不算多,但频率比较快。   可是二十吨的粮食规模是头一次。   主要是恰好有时事新闻可以用,有这么一条新闻在,他不弄个百八十吨的粮食那是对不起新闻广播里说的‘销毁走私粮食’信息。   除了粮食还有水泥。   十吨水泥带过来,王忆这方面没有解释,之前他跟王向红都商量过了,砖窑厂这边需求的物资群策群力。   王向红也通过徐进步解决了煤炭使用问题,28元一吨的出货价,加一元五角的运费,另外天涯岛自己雇佣或者安排运输船去从市里码头卸货带到防空岛,这个价格是多少就看他们定了。   王忆没问过煤炭的来路,王向红也不去额外询问十吨水泥是哪里来的。   肯定是水泥厂来的呗,也是走关系买来的嘛。   十吨水泥不用卸船了,王向红计划着明天给防空岛那边送过去,现在先要卸掉的是粮食、火炉和一些杂物。   比如船用防腐漆。   这些防腐漆王忆买的也不少,用黑塑料桶装了二十五桶呢。   他跟王向红说道:“让保密小组晚上过来搬运这批粮食吧,这批粮食的来路更不能透露出去。”   王向红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船舱里丰腴的篷布,说道:“我明白,这些粮食里有国外的害虫,国家不许它们出现在咱们的土地上,这样的粮食是严令处理的,要是让人知道落到了咱天涯岛上,肯定很麻烦。”   大迷糊疑惑的说:“粮食里有害虫,不让上咱们国家的土地?是不是怕害虫扩散啊?”   王向红欣慰的看着他说道:“对,大迷糊你总算清醒了一会,总算不迷糊了。”   大迷糊笑道:“嗨呀,我是迷糊又不是傻,这些粮食里有害虫,害虫会扩散,这种事我能不懂吗?”   “其实处理害虫很简单,王老师带回来的杀虫剂可厉害了,往粮食里喷一遍就行了,什么害虫都能杀的死。”   王向红震惊的看着他。   刚夸你一句胖,你就给我喘上了?   这主意太人才了,这是生怕咱们王家人口太多啊?   王忆笑道:“队长你别管大迷糊了,赶紧招呼人过来搬炉子吧。”   “小雪已经过了,还有一个礼拜就是大雪了,到时候天肯定更冷,早点给社员们发炉子,让他们生炉子取暖吧。”   生产队今年的取暖煤还没有买,但随时可以买,因为已经到达县里煤场了。   这种煤跟徐进步帮忙联系的工业煤不是一回事,生产队集体采购的取暖煤是以村庄或者生产队为集体单位,经由县保障处进行采购的煤炭。   民用取暖煤质量比工业煤更好一些,价格也更贵,一吨是34元,这价格里面包含运费,外岛的什么物资都要比内陆贵,因为运费贵。   另外这个34元的采购价是不需要用保障票的,只要拿钱去买就行了,农村户口也能买,不用非得吃商品粮才有配额,这是国家给外岛渔民的优待。   在外岛买煤以家庭户为单位,每户每个供暖季的采购标准上限为五十公斤,也就是一百斤。   之所以给一百斤这个限制是经过调研决定的,外岛气候不是很冷,冬天的大冷天主要是从一九开始到四九——正所谓一九二九拿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一九到四九是三十六天,而烧煤取暖的日用煤最低标准是三斤,一天烧三斤煤炭。   当然老百姓烧煤不是单纯烧煤,起码不是跟二十一世纪那样烧纯煤,而是买煤回来掺和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子这些东西。   如果烧做煤糕、煤饼子,那自然是煤渣更合适。   所以现在外岛买煤最受欢迎的不是油光油亮的大煤块,是煤粉、煤渣子,买了煤粉、煤渣子回来直接混上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之类。   当然买了大煤块自己砸碎了一样可以进行二次加工,可问题是这年头煤炭品质不行,里面夹杂了不少的煤石头。   这些煤石头跟煤块一样黑漆漆的,然而却不能烧,买到煤石头那真能让一家人丧气好一会。   毕竟煤炭贵!   一吨34元,大包干之前强劳力一个月才能赚多少钱?也就是一吨多一些的煤炭,可谁家舍得用强劳力一个月的工分去买煤炭呢?   哪怕买一百斤都不舍得!   哪怕一百斤的煤炭才需要一块七毛钱……   现在天涯岛还没有买今年冬天用的煤炭,王向红看王忆把火炉带回来了,就咬了咬牙说:“今年不能等了,明天我领着人就去县里煤场买煤去。”   王忆问道:“买个煤怎么还得等?”   王向红便说道:“先去买煤的都是买煤块子,集体买煤又不让挑拣,上面煤块子那么大,你说里头要是有煤石头怎么办?”   “79年冬天金兰岛去买煤,他们去的着急了,买回来的都是大煤块,你猜怎么着?煤炭回来一卸船,社员们发现里面好些大煤石头,最大的一块煤石头十一斤,合计起来煤石头一共五百多斤!”   王忆愣住了:“煤炭质量这么糟糕?他们一共买了多少煤呀?怎么这么多煤石头?”   王向红说道:“嗨,谁说不是呢?所以等着,越等到后面剩下的越是煤渣子,煤渣子里没有煤石头,有也是一点石头粉,一样可以烧!”   王忆说道:“但煤渣里面不少土吧?品质比煤块差不少。”   “没有煤石头就行。”王向红重复的说道,“咱渔民的钱挣得辛苦,一年到头一滴汗摔船板子上碎八瓣才赚那几个工分,可不能买到煤石头。”   他们聊着天,正在岛上各地开荒的一些强劳力过来了。   王东虎听见他们的话后说道:“队长、王老师,咱们队里要买煤?这是真把炉子给捎回来了?”   王忆说道:“对,捎回来了,一家一户别管几口人,反正分一套火炉子,带新烟囱,今晚就领火炉然后赶紧弄起来。”   王东虎高兴的说道:“那好呀,正好我家里去年的煤还有呢,今晚家里就能暖和起来!”   “你家里有澡堂子,本来就暖和。”后面的王金元笑道。   王东虎说道:“有澡堂子也不行,我家里不能去澡堂子里睡觉,再说到了晚上没有太阳了,那澡堂子里也不暖和啊。”   王向红说道:“先不说这有的没的,王老师,明天去买煤,咱们队里怎么买?按照最高指标来买?”   王忆说道:“对呀,按照最高指标来买,而且咱不光要按照最高指标买,还要去联系其他生产队,看看谁队里有盈余的指标,然后把他们队里指标买下来!”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微微一皱眉头,脑筋一转,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人不明白。   王东虎这边激动的问道:“我草,今年家家户户多分煤?分多少?分二百斤?三百斤?”   听着这话王忆心里感觉社员们挺可怜的。   一冬烧煤用最多才敢猜‘三百斤’,在21世纪,农村烧煤一冬怎么也得弄个一吨。   不过21年、22年煤炭价格暴涨,涨到了一吨一两千块,不少农村家庭也舍不得烧煤了!   后面过来的社员听了王东虎的话立马来了个三人成虎:   “今年队里多分煤啊?分三百斤?”   “行,家家户户三百斤煤,这样子不用省着在三九四九烧了,过几天大雪就能烧。”   “三百斤煤啊,能出来多少斤煤饼子?今年富裕了!”   王向红赶紧摆手:“停下都停下,你们琢磨什么呢?什么叫一家一户三百斤煤?不过了?日子不过了?”   “就是一百斤煤的配量,这已经是不错了,现在除了咱生产队,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全公社还有哪个生产队给社员分煤?”   有人讪笑道:“主要是全公社就咱生产队还是大集体,其他的都是大包干了。”   王向红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了:“咋了,咋回事?你们好日子过够了想要折腾是不是?又要大包干?”   其他社员听到这话也很着急,纷纷否认:“没有没有,现在日子过的多起劲,干啥要大包干啊?”   “咱队里不走大包干的路,就跟着队长你和王老师走大集体的路!”   “虎子你啥玩意儿呀,你听谁说队里今年分三百斤煤?”   “就是,虎子你净捣乱了!”   王东虎郁闷的说道:“是王老师说要买其他队的购煤指标!我寻思着咱们买了其他队的指标,买的煤多了那不分给社员……”   “那是砖窑厂以后要用!”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   砖窑厂生产工作是生产队未来一段日子的重点,社员们平日里都会围绕着这话题聊天,所以有点风吹草动就传遍全队。   其中砖窑厂烧砖所需煤炭的事更是社员们关心的话题,盛大贵老爷子已经说过了,烧砖不用好煤,用普通工业煤就行,甚至用煤石头都可以,煤石头在砖窑里也能燃烧。   王东虎知道这回事,便问道:“队长,你这是不过日子了吧?徐经理帮咱们联系的煤不是28一吨吗?保障处的煤场是34一吨,差六块钱呢!”   王向红摇摇头:“唉,你们真是没有点脑子,晚上给我全去学校上夜校,跟着王老师好好学习文化知识!把脑子给我学机灵了!”   “你们自己算算,保障处煤场的煤是直接拉到县里了,徐经理给咱联系的工业煤呢?28的价钱加上一块五的运费,这就是二十九块五,到时候咱们还得自己雇船拉回来。”   “雇船加上烧油还有前前后后浪费的劳力,一吨是不是还得加上点成本?这成本一加虽然还是比34的价钱便宜,问题是好煤耐烧啊!”   王忆说道:“对,合计下来最后咱们是合算的。”   王向红说道:“行了,先搬船用防护漆还有炉子吧,快下工了,下工以后过来领炉子,一家一座。”   有人抬下一座炉子来,劳力们急迫的上去要拆开看看。   但他们又怕王向红批评,所以小心翼翼的看他眼色。   实际上王向红比他们还着急!   王忆提前给他说过了,这火炉都是现在工业出品的成品炉子,跟生产队的炉子不一样,煤炭热转化效率更高。   一座炉子的包装纸壳拆开,露出里面真身。   通体都是钢铁铸造。   不过用的不是什么高端钢铁,颜色黑漆漆的,焊接处很明显,带着一口乌漆嘛黑的生铁锅。   可是对王向红、对社员们来说这已经足够先进、足够好、足够有诱惑力!   好几只手不约而同的伸到了炉子上,纷纷去贪婪的抚摸这座火炉:   “全铁的啊,没有泥?这铁家伙值钱了呀,不得用重工业票?”   “哪有重工业票?有也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接触到的,这火炉怎么还带着一口锅啊?”   “对啊,这就是一口锅吧?我寻思是炉盖,但炉盖也没有这么大的!”   王向红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来讲一讲。”   王忆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呀,就是我跟东北的同学说咱们队里需要火炉,他说给我用火车运送过一批来,然后运送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像模像样的端起锅子看了看,说:“噢,这确实给配了一口锅,估计是我同学觉得咱们庄户人家买铁厨具不容易,所以给配的吧?你看这不是也有炉盖吗?”   为了便于货运,火炉的炉盖分成三层,其中最外层最大是折叠式的,一起塞在了炉膛里。   铁锅搬下来,王忆将炉盖拆开码放上,外层、中层、内层,三个盖子一起盖上,火炉口便被盖住了。   “嘿,这个好。”社员们勾肩搭背的往里挤着看。   “真没有泥巴啊?”   海福县远离大陆,经济发展和科技生产力普及方面都要比内陆特别是内陆大城市更晚一些,有时间差。   就拿火炉来说,现在福海地区有两种炉子,一种是城里人用的蜂窝煤炉子,一种是渔民、农民们自己用铁皮桶打造的土炉子。   蜂窝煤炉子跟王忆带过来的炉子一样,都是由铸铁打造,不过它不像22年这种分段式火炉先进、科学,它造型简单成桶状,桶面直径三十来厘米,桶高五十多厘米,桶内能放三块蜂窝煤。   这种炉灶简洁、利落、移动方便,但有个致命缺陷,生炉困难。   蜂窝煤炉子需要用柴禾引燃、慢慢燃起,或者到别人家炉子上把一块蜂窝煤烧红,用铁筷子夹出放入炉内做火引子。   而且这种炉子的使用要特意控制火候,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不用火时它烧的正旺,需要火旺时它已经没火了这种情况。   当然控制火候对于现在城里人来说是必备技能,使用时打开风门,不用火时关闭,只留上一丝小缝透风。   用过这种炉子的都知道,因为要保证透风所以在放蜂窝煤的时候得对准煤眼,否则容易憋死火。   蜂窝煤炉子有诸多缺陷,可依然是农民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农民要么用砖砌的土炉子,要么用铁皮桶打造一个炉子。   像天涯岛社员们所接触到的炉子都是铁皮桶土炉子,王忆春天那会感冒了还用过。   这炉子的炉膛要用炉渣快、黄胶土、铰碎的头发和成泥巴贴起来,口要小、肚要大,这样炉子火才旺。   城里用蜂窝煤,乡下就得用煤饼子、煤糕之类,甚至晚上要用煤泥封炉。   煤泥就是用煤面和烧土搅拌,和的不干不稀,晚上塞进炉膛里,再用煤钎子从中间扎个眼,目的是上下通气,防止憋死煤。   这样第二天早上要用炉子得需要‘通炉子’,就是用煤钎子使劲搅和碎里面已经烧干的煤泥。   煤泥碎裂落下,但会腾起一道炉灰,为此讲究的人家还准备个炉窖小门帘,否则炉灰一起,家里头是灰头土脸。   社员们已经习惯了使用这种土炉子,他们觉得炉子肯定得有泥巴来糊炉膛,哪见过纯金属的炉子?   王忆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了。   这炉子用途比土炉子更广泛,不光配了一口锅可以做饭,里面还给配了个小烤箱——   只是一个贴着炉膛的铁盒子,可以放入花生、红薯、土豆之类,能烤的通透且干净。   王忆引导给社员们看火炉里的小烤箱,社员们明白它用途后更是连连赞叹:   “王老师我没有文化啊,我也不知道该咋评价这工业品,只能说个牛逼!”   王向红笑呵呵的说:“认清自己的不足,就要去弥补、去进步,知道自己没有文化,那晚上去了王老师的夜校好好念书,好好学知识!”   “那队长你来说说这炉子呀。”有人起哄。   王向红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低头看了看这炉子,说道:“这个炉子,太、太炉火纯青了!”   一听队长动用了成语,社员们无话可说。   劳力们赶到,开始两人一件的往祠堂前搬运火炉。   “全搬下来吗?”王东宝问道。   王忆说道:“不,留下角落里那几台炉子在上面,还有给别人家里准备的。”   李老古家、金多有家、回学家、陈进涛家、曹吉祥家等等,这些人要不然给他干活、要不然给过他恩惠,王忆平日里总会额外帮衬一下他们,让他们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劳力们化身为蚂蚁,排成队列将火炉愉快的送到了祠堂前面摆放了起来。   商品则送入门市部,而船漆之类的东西则要送入生产队的仓库里。   很快,船舱里只剩下盖在篷布下的水泥和挡起来的粮食。   王向红回到门市部里开始例行广播:“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了……”   火炉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岛。   本来垦荒已经干的浑身没什么力气的社员们听到生产队要给家家户户分新式的铁炉子,他们顿时又有力气了。   特别是回来的强劳力们把炉子的情况讲解出来。   听说这炉子还带着烤箱、带着铁锅,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好炉子的社员们更是热血沸腾。   很期待。   王忆把复印的天涯岛地图拿出来,这上面有他根据22年天涯岛上农田分布而做出的田地垦荒规划图。   他去交给王向红,让王向红按照这规划图领着社员们进行垦荒。   如此一来就不会白费力气,事半功倍,效率可以提高许多。   正好也快到下工时间了。   考虑到今晚社员们还要撑起炉子、生火试炉子,王向红便广播着提前下工。   社员们扔下农具——反正岛上没有小偷小摸,这些工具留在工地上就行,明天上工来了拿起继续干活,不用费事的一遍遍带进带出。   他们顾不上收拾一身的泥土和干草,纷纷来到祠堂前准备领火炉。   现在有了手章,王向红便让他们用手章排队,然后回家去收拾卫生:“不用都围在这里,我数过了,炉子是正好的,谁家也少不了!”   社员们太好奇了,不愿意离开,纷纷说:“待会还要安起炉子来,肯定折腾一身煤灰,所以现在先不收拾卫生了。”   “就是,现在洗手洗脸待会还得洗,浪费水。”   王向红没辙,一看社员们这么积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上来开始列队领炉子。   社员们排上队,期待、开心又烦恼:   “家里没有煤了,今晚没法烧炉子啊。”   “我家里还有几块煤饼子,你去我家,烧我家炉子先看看啥样。”   “唉,有好炉子咱也烧不起煤,太贵了吧?”   “那没办法,烧得起煤的只有吃商品粮的,他们的家庭每月都有60公斤的购煤指标,可以每个月去煤场买……”   “60公斤啊,吃商品粮还是好……”   “没怎么好,咱队里一百斤煤那是免费给供应,城里的煤要自己花钱买,你以为他们就家里都有钱、都舍得买煤?”   前面的人已经领到炉子了,打开炉子上的纸壳子一看,里面炉子和铁锅露出面容。   立马有人围上去看:“真好,这锅的铁口很好啊,你们看这个花纹,这是好锅!”   “嘿,这炉子可以烧蜂窝煤吧?”又有人看过炉膛造型之后说道,“咱们也可以跟城里人一样烧蜂窝煤呀。”   “能烧蜂窝煤最好,水屯公社管委会的会计胡达富很会算账,他算过了,散煤脱成煤饼、煤糕、煤球烧起来都浪费,只有打成蜂窝煤烧才能节省、合算……”   王忆安排教师领走学校的火炉,去给教室装炉子。   这火炉很简单,它是一体的,只要放好位置接上烟囱即可,烟囱竖起再用个转换头横吊,吊在屋梁上,通过窗户伸出去。   徐横看了看窗户玻璃,摇头说道:“得把玻璃切开个洞,没有玻璃刀啊……”   “有。”王忆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玻璃刀扔给他,“跟社员们说一声,谁家要切开玻璃过来说一声就行,徐老师你去给他们切。”   徐横点头。   教师们各有所精。   祝晚安拿着尺子丈量了烟囱口径,又核算了高度,孙征南扶着她上窗台站定,很快在玻璃上画出了开口区域。   这样徐横再翻身上窗台,手中玻璃刀麻利的转动,玻璃上便多了个开口。   烟囱吊装过来,正好伸进去通到外头。   王忆鼓掌:“干得漂亮!”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还有办公室,六个房间六台火炉。   听涛居有牛逼热哄哄的火炕,所以用不着火炉,反而装一台火炉占空间。   学校这里的火炉装好了,王忆去社员们家里检查,检查一氧化碳报警器的安装位置,再就是看看谁家需要玻璃刀割玻璃。   他把情况跟社员们说了说。   社员们疑惑道:“为什么还要割玻璃?”   王忆笑道:“你们真是傻了,不割玻璃烟囱怎么通出来?总不能大冷天开窗把烟囱伸出去吧?这样怎么保暖?”   社员们说道:“那也不用割玻璃呀,你看这不是有硬纸壳子吗?把玻璃卸下来,裁剪个硬纸壳子塞上去,硬纸壳子开个空洞不就可以捅出烟囱去了吗?”   “等以后天不冷撤掉炉子了,再把玻璃给镶回去嘛。”   王忆一愣。   对啊。   不用割玻璃啊!   徐横那傻鸟,缺乏劳动人民的智慧!   火炉很容易便被搭建起来,社员们找了小铁桶、罐头瓶子之类的瓶瓶罐罐,然后用细铁丝圈起来吊在烟囱接缝处。   这是防烟水滴落的。   王忆知道他们这是多此一举了,他带过来的烟囱质量很好,两节前后可以严密接合,不会有烟冒出来也不会有烟水滴下来。   他去了王向红家里,王向红这边已经把炉子烧起来了,他家去年也剩下了一些煤饼,今天正好用上。   煤饼这东西就是煤渣混合烧土搅和均匀以后摊放在地上做成的,跟一块块饼一样,用的时候整个放进去,这样耐烧。   看到王忆进来,秀芳高兴的笑道:“王老师,你带过来的这炉子好,很好使,生火太简单了,扔进去几块柴火用树叶引燃了,再放进煤饼就生起来了。”   王忆说道:“生火不都是这样吗?”   王东方说道:“怎么可能,以前那炉子可麻烦了,要准备旧报纸点火,然后加上细碎木柴引燃,这样烧起来后再加大块的木柴,最后才能加煤块。”   “这样生火至少需要半个钟头,一个弄不好就弄得家里浓烟滚滚,呛的人一脸灰!”   王忆说道:“那是你们做的炉子下面通风性能不好。”   儿子儿媳妇忙活烧炉子,王向红在喝茶。   他让王忆坐下,王忆摆摆手说:“我过来检查这个一氧化碳报警器,你们安装好就行了,我不坐了,你们赶紧做晚饭吧,天都黑了。”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道:“今晚不做饭了,烧炉子然后烤红薯。”   王东方立马说道:“对,用炉子烤红薯比蒸出来的好吃,以后家里也能自己烤红薯了。”   王向红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东方无奈的说:“爹啊,是你先说要烤红薯的。再说我也不只是就知道吃呀,我还知道打井呢,防空岛已经打起四口井来了!”   防空岛在22年已经被利用起来了,是最早被承包出去的岛屿之一,因为那地方周边海域适合搞网箱养殖。   有人生活就得有淡水、就得有水井。   王忆去22年抽空登岛看过井道位置后便在82年这边做了标记,让打井队去打了井。   他问道:“四口井都出水了?”   王东方笑道:“对,都出水了,以前防空岛挖防空洞的时候我听说就有部队上去找过水井,结果没有打出水来,还是王老师你厉害,随手画个圈就能出水。”   王忆说道:“嗯,我是神仙嘛。”   王向红说道:“我寻思着明天上午去送水泥,你去不去?去的话我等等你。”   王忆说道:“算了,我不去了吧,别等我了,我还得上课呢。”   王向红说道:“今晚也有夜校的课程是吧?行,秀芳你赶紧放上红薯,烤熟了快点吃饭,咱一家子都过去上课。”   现在队里四十岁以下的人不管男女,晚上都会去学校听课。   不多学,就是学个认字、学个算术。   算是扫盲了。   路灯已经亮起来,王忆在生产队的主岛上转了一圈之后,家家户户都烧起炉子来了。   没有煤的人家烧柴火,反正有了炉子后面用炉子蒸饭炒菜,柴火又用不上多少了。   今晚家家户户烧炉子不光是因为社员们心急,有了炉子赶紧用上,其实主要原因是入冬后家里潮气太大,这两天冷空气南下,屋子里变得又潮又冷,得赶紧生炉子去去潮气。   他又上小离岛看四组社员家里一氧化碳报警器的安装情况,同时他给小爷捎带了点瓜子花生、饼干奶粉。   王真刚一个劲的摆手:“吃不上、吃不上,六子给我从沪都捎啦!”   王忆也摆手:“吃不上你分出去,小爷你烤红薯吃吧,烤红薯好吃,我先去招弟家里看看。”   黄小花两口子也把炉子烧起来了,还把铁锅刷洗之后倒了点油试着炒菜了。   很简单两个菜,大葱炒鸡蛋、红辣椒干煸豆腐,满屋子的香气。   但这已经是渔家的稀罕菜,饭桌上还摆上一个酒瓶,是黄小花给他男人打的一毛烧。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准备吃饭,吵吵闹闹、欢欢喜喜的像过年一样。   看见王忆上门,一家子赶紧招呼他。   王忆说道:“我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吃就行了。”   “喝一口吧,”黄小花的男人王东杰给王忆拿酒杯,“不过不是好酒,是一毛烧。”   王忆问道:“还喝一毛烧呀?”   王东杰笑道:“喝一毛烧还不满足?这不年不节的能喝上酒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以前过年我都舍不得打上半斤一毛烧!”   他母亲坐在轮椅上心满意足的说道:“跟以前那苦日子比,现在日子是泡蜜里了。看看这桌子这椅子,看看那一套套新被新褥子还有衣裳,今天家里又有了这铁炉子!”   “嗨呀,我活一辈子,没想着家里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第447章 稿酬上门来   王忆从黄小花家里出来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他又去其他几家转了转,这些人家都在抱着热乎乎的蜜薯啃的开心。   渔家灯火透着亮,但屋顶上的烟囱没有什么炊烟,家家户户升起了火炉,今晚便不用烧锅做饭了。   用火炉里的小烤箱烤个红薯土豆出来吃便好。   后面火炉常规使用起来后更不用烧锅做饭,用铁炉带的铁锅来蒸饭又方便又省事。   夜晚寒风起,不管是队里的社员还是外队来看电视的社员都进入房间后不再出来。   于是石径两旁的路灯显得有些清冷孤寂起来。   冬天夜晚是外岛最素净的时间,海岛安安静静没什么风情,但这也是一种风情,安宁秀气的姑娘所独有的一种风情。   王忆回到主岛踏着月光往山上走,撞破了洒下的月华。   月轮升腾,迈过山岗,笼罩海上,给满山满水镀上一层银辉。   寒月照海,光泽冷艳。   水面遍挂银霜,显得空旷而淡漠,连岛屿深处的草木都变成一片洁白,此时的地上像是铺了一层令人心悸的霜。   天上亦有风景,偶尔有云彩被风吹的飘荡,抬头一看,冬夜的云彩格外白净,有种梦幻般的澄澈。   这一刻万里星河距离人世间格外近,渔家灯火更是就在身边,略带昏黄的颜色格外能温暖人心。   王忆极目远眺夜空又环顾四周,半是繁星如织,半是渔火明灭。   等他回到山顶,老师们已经吃过饭。   年轻的教师要给社员们上晚课,年纪大点的则回去热水泡脚钻被窝看书。   每个礼拜天,祝真学都会回县里一趟——倒不是要回家,他老婆去儿子那边住了,他去县里是去图书馆借书。   这次他借到了一本《百年孤独》,对他这种老知识分子来说,冬天晚上吃饱了躺在热乎乎的床上看一会喜欢的书,就是最美好的生活了。   正要回家的祝真学跟王忆打了个照面。   他停下跟王忆说:“王老师,你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出版了,今天我在图书馆看着你的样书了,真不错,后面你送我一本收藏啊。”   王忆说道:“对,书出版了,不过好像只出来样书吧?不知道首版了多少册,我也没有什么消息。”   天涯岛太不方便了,没有电话、没有传真,通个信也麻烦,所以他一切都是委托白梨花来给他负责的。   祝真学对他的态度感到惊奇。   这也太淡定了吧?   这可是出版了一部小说呢!   这年头出版一部小说就可以自称是作家、文学家了!   民办教师是这年代给杂志、报纸投稿的主力军,更是长短篇小说创作的主力军。   其中杂志报纸和短篇小说投稿能频见他们身影,换到长篇小说领域,他们的作品很难出版。   之所以会投稿这么积极是因为不管是发表诗歌还是发表文章,不管是杂志上发表的还是在报纸上发表的,都可以在转公办教师的时候加分。   要是民办教师能出版一部文学作品,那基本上就可以直接转为公办教师编制,虽然户口还是农业户口,但却也可以吃上商品粮。   不过祝真学想了想王忆对公办教师编制的态度,又觉得一切正常了,自家这位校长不好名利。   这是一位真正一心一意为人民着想的优秀青年。   两人简单的聊了两句,大灶门口的漏勺看见王忆后便招呼他:“王老师回来了?赶紧过来吃饭吧,给你盖在锅里了,待会就凉了。”   王忆溜达过去,笑道:“凉了就给我加把火。”   漏勺说道:“主要是今晚熬了鮸鱼羹,这东西很考校火候,火候太过的话鱼肉就老了,口感会差一些。”   小雪之夜,海岛天寒,教师群体中有老同志有女同志,这就需要些温补暖胃的夜餐。   漏勺选了鮸鱼羹,这是外岛家家户户流传的冬季老底子美味,家家户户会做,但真能做好了的不多。   鮸鱼羹不好做,一整条鮸鱼洗净得先不去鳞蒸熟,将整块鱼皮掀起来不要——当然漏勺过日子、节俭,他会把鱼皮留下用来放上泡椒、汤汁弄个拌鱼皮。   蒸好的鮸鱼去掉鱼皮,用筷子将鱼肉从鱼骨上捋下,接着去除鱼肉的鱼刺,挑好的鱼肉入汤勾芡,再打入鸡蛋,快速搅拌形成蛋花后,加上葱花,这样才能做出最基本的鮸鱼羹。   漏勺做的更好吃,里面放上了点菠菜叶、切上了火腿丁,这样做出的鮸鱼羹晶莹剔透中有红有绿有黄,很漂亮。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鮸鱼羹出锅给王忆送过来,漏勺又给他来了一盘鸡蛋饼。   王忆吃着鸡蛋饼对他竖大拇指:“行,漏老师现在手艺越来越好了,这鸡蛋饼味道真香呀,明天能不能给学生也弄上一份?”   他今天在黄土乡又买了好些鸡蛋鸭蛋的带回来,现在门市部和大灶里头就不缺鸡蛋。   漏勺笑眯眯的说道:“能啊,那明天早上给学生娃们吃鸡蛋饼,可高兴死他们,他们是跟着王老师你沾光,以往冬天仨月能吃上一回鸡蛋饼就不错了。”   “咱们都跟着王老师沾光。”钟瑶瑶过来给王忆送了一小盘酸辣胡萝卜。   王忆招呼她们吃饭,钟瑶瑶摆摆手:“刚才跟教师们一起吃过了,这都是给你剩下的,你赶紧吃——漏老师给你做的鸡蛋饼特意多放了鸡蛋少放了面粉。”   她是个颇有心计的姑娘,知道抓住时机给自家男人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王忆配合的说道:“难怪这饼格外的香,鸡蛋用的多,滋味能不好吗?”   说说笑笑的吃过这顿饭,社员们看完了新闻联播,纷纷上来准备听课学习。   保密小组则在王向红的招呼下开始推着小车运粮食。   今晚入睡之前社员们比以往要忙活,添煤、封火,让炉膛里的火势变小,好歹坚持上七八个小时到明天早上。   第二天是30号,11月快要过去了。   王忆早上起床出门一看,晚上下了一层霜,倒是不厚,零散的挂在屋顶、洒在地上草上,朝阳一照,熠熠生辉。   屋檐下悬挂的红辣椒、大蒜头、冻肉、冻豆腐也挂上了霜。   四个组的社员们家院子里横出来的火炉烟囱在缓缓冒烟,海风一吹,岛上四处都有烟火气息。   漏勺出来捏着豆腐看了看,欣喜的说:“好家伙,王老师,今天中午的菜出来了,白菜炖冻豆腐,特别好吃!”   王忆说道:“加点肉啊。”   漏勺说道:“加你捎回来的那种浓缩鸡汤,不用肉也很好吃,热气腾腾的,一人一个大馒头,这吃的多带劲。”   后面太阳升的高一点了,学生们列队来打饭。   他们探头一看是金黄色的鸡蛋饼,顿时高兴的咧开嘴笑起来。   欧赤脚抻着脖子往里看,问道:“鸡蛋饼是啥?这个好吃啊?嘿嘿,我就说还是来岛上生活好,天天有好吃的,以前早上屁都没有,烤两条鱼、几个大虾螃蟹的就算吃饭了!”   王忆拿了一份鸡蛋饼和小米粥给王向红送过去。   王向红正在捯饬火炉。   他抬头笑道:“王老师,你买的这个炉子就是先进,它可真好用,昨晚上我是随便封炉的,我寻思着反正这里头晚上不睡人,炉子熄灭就熄灭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今天早上我回来一看,煤饼还没有烧透,但里面还有一点火!”   “现在我捯饬一下,这火又起来了!”   他用火钩子挑开炉盖给王忆看。   里面火焰熊熊。   海风猛烈,渔家的火炉如果放开烧,那总能烧的非常旺盛。   祝真学进门来,一进来便摘掉眼镜说道:“哈哈,这火炉子没白用、煤炭没白烧,今天我进来一下子试出温度不一样了。”   “温度不一样了吧?”王向红高兴的说道。   祝真学说道:“对,确实暖和一些,这煤不白烧呀。对了,王队长,办公室的煤不用烧生产队的,我们教师组自己负责吧。”   他、祝晚安还有徐横、孙征南都是公办教师,每个月每人都有购煤的指标。   其中他是省级优秀教员,指标还更高一些,每个月是可以买进五十五公斤的煤炭,其他人是三十公斤。   王忆把早餐递给王向红,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   热气蒸腾。   这火炉的热利用率高,不像岛上的土炉子里面有一圈的干泥巴,导致火焰还得烧热了干泥巴才能传出来,浪费了好些热量。   王向红之前跟着学校吃过好几次了,现在轻车熟路了,不再拒绝,端着碗吃着鸡蛋饼,稀里呼噜好不开心。   一边吃饭一边听广播,对他来说这就是神仙日子:   “……有一百二十多位退休老教师报名到东北去办教育,被批准的46位退休教师中,年龄最大的西康中学滕飞老师已经有69岁。”   “经历过两个社会的老知识分子们,时刻不忘自己的责任,对发展教育事业矢志不渝、充满热忱。党的十二大把教育和科学作为经济发展的战略重点之一,这对他们是很大的鼓舞。”   “他们当中许多人退休了继续找事情做,甚至离开生活较舒适的大城市,在有生之年再为教育事业做贡献,这种精神堪称为人师表!”   王向红放下鸡蛋饼点评道:“这些老同志的精神怎么叫堪称为人师表?这就是为人师表!”   “不过这些广播电台不知道祝老师和王老师你的事迹,要是他们知道你的事迹,那肯定也会报道你。”   王忆摆手道:“别,我是回到家乡帮助家乡搞发展,比退休后离开家乡去外地发展教育事业的老前辈们在觉悟方面是差一些的。”   “话说这新闻是中央广播电台发的吧?看来退休教师支援各地教育工作将成为国家鼓励的新事业,或许咱们也可以向上面申请一下,看看有没有老同志愿意来咱这里发挥一下余热。”   王向红说道:“咱们学校不缺老师了吧?李岩京老师不是下学期也过来吗?”   王忆说道:“他来了也缺,咱们这里才多少教师?平均下来一个班级两位教师才算勉强够用,咱们现在也就是平均下来每个班级有个教师负责而已。”   两人围绕着学校、社队企业和生产队的发展工作聊了起来,聊到八点钟,这得要升国旗了。   王忆带着国旗出门,祝真学跟他商量说:“王老师,我礼拜天回县里碰上几个学生,他们说县里小学正在进行五爱教育。”   “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王忆问道。   生产队给他们定了《教育报》,那上面也有关于五爱教育的介绍。   祝真学说道:“嗯,是,然后各所小学都开展了大规模的活动,每一次有一个中心主题,把课内教学和课外活动有机统一起来。”   “比如爱祖国周吧,开展一些额外课程,语文课选读有关爱国的文学作品,历史课讲祖国历史,地理课讲祖国地理,课外活动举行歌颂祖国的诗歌朗诵会、演讲会。”   “所以我寻思咱们或许可以组办个升旗队来给学生开展五爱教育,我听孙老师说,以前你想要办来着,最后却没办成?”   这年代的老教师,特别是经历过五六十年代教育工作的老教师,他们对带领学生搞活动是特别热衷的。   八十年代学生活动相当多,各所学校都热衷于开展各项学生活动,春游秋游等等更是必不可少。   到了九十年代开始,教育更正规了,青年教师们也知道了要出成绩必须得刷题,从那之后学生活动慢慢减少。   王忆觉得农村学生应该少搞活动这种有的没的东西,只要好好学习、多多做题就行,对于普罗大众的农民孩子,成为小镇做题家是最合适的出路。   22年有些臭傻逼看不起小镇做题家、嘲笑小镇做题家,甚至批评这种学习观念,实际上他们不是傻,他们是坏!   既得利益集团想要固化社会阶级,而中考高考等各项考试虽然有若干缺点,却是农村和小镇的孩子们改变自己命运乃至改变整个家庭阶级的最好机会!   有些臭不要脸的、该吊路灯的资本家,只想要劳动力和服务者,所以他们就想尽办法堵截国家留给无产阶级改变命运的道路,其心可诛!   不过办个升旗队这种事还是好的,王忆以前有过这样想法,甚至跟孙征南讨论过可行性。   最终他们讨论结果就是不可行。   主要是当时师资力量太少,搞升旗队、国旗班属于面子工程,没有多大意义。   现在不一样了,师资力量比当时雄厚的多,且学生们课余活动却是比较匮乏,王忆一个劲训练他们刷卷子,在82年的时代有些不合常理,这样搞点课外活动挺好的。   于是他跟祝真学一路走一路聊把这事给商量了个差不多,从这个周开始选学生组织升旗队。   奏国歌、升国旗,然后校长讲话。   王忆把学校准备挑选学生组建升旗队的事情说了说,告诉学生们先写申请书给班主任,然后老师们开会讨论进行筛选。   他正介绍着,忽然看到学生队伍后面的孙征南冲他挥手又指向办公室方向。   王忆停下话看向办公室方向,看到有三个人出现在办公室旁边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一女二男,其中女的他认识。   白梨花。   看见白梨花到来,王忆猜到是跟《龙傲天环球大冒险》有关,便跟学生们说了一声,升旗仪式就此结束,各班带回准备上课。   他去接待白梨花三人。   因为白梨花如果是为《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而来,身边两位男同志恐怕就是出版社的编辑人员了。   这年头的编辑人员需要好好接待,他们是舆论喉舌,在社会上拥有独特的地位。   王忆本来要临时调课,但一琢磨现在手下多了个沙生泉,让沙生泉去给自己替课即可。   当真是人多力量大!   难怪不管是军阀拉山头还是老百姓生儿育女都喜欢人多,这人多了好办事。   他跟沙生泉做了简单交接,然后便去跟白梨花打招呼:“稀客上门呀,白老师,礼拜一你怎么来了?你应该有课吧?”   然后他又热情的向两边男子伸出手:“这两位同志看上去有些面生,应当不是咱们县一中的教师同志吧?”   “对,这两位同志是金陵来的图书编辑。”白梨花笑着介绍道。   王忆暗道一声不出所料。   美女教师给他详细的介绍道:“这位年轻的编辑是胡新发同志,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在文学社时候的前辈和我们文学社的社长,他现在在江南文学出版社高就,是儿童文学的一名内容编辑。”   “这位领导同志是沈研究沈老师,与胡新发同志是同事,也是我在琴岛大学的前辈校友,他现在是儿童文学与科幻文学编辑组的主编。”   两人随着白梨花的介绍,一一跟王忆握手。   王忆笑道:“那不用说了,我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就是两位老师帮忙出版的。”   他伸手示意三人进办公室。   外面还挺冷的。   办公室的火炉燃烧着,门窗紧闭,屋子里便热乎许多。   胡新发摘掉围巾笑道:“你们这炉子烧的真不错,外面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呀。”   沈研究好奇的看了看办公室中间撑起的铁炉子。   这个造型挺别致,跟他熟悉的蜂窝煤火炉不一样。   王忆又给他们倒茶。   正好刚买回来了石艾茶,他就给三人倒了今年的石艾茶,有温补之效果。   沈研究和胡新发虽然是金陵人,却也对翁洲有所了解,他们知道石艾茶的名气,喝了口热茶后赞不绝口。   王忆立马说等走的时候给两人各带上两斤石艾茶回去喝。   白梨花居中调节氛围,笑道:“王老师你这太偏心了吧?为什么给这两位同志送茶叶而不给我送?”   “因为我欢迎你能经常来我们岛上做客,来指点我们的教学工作。”王忆立马说道。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三人都笑了起来。   沈研究感叹道:“我听小白同志介绍过你的情况,之前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天马行空、诙谐有趣的科幻作品竟然出自一位外岛小学教师之手——王老师,我没有小瞧你们外岛教师的意思。”   “但是咱们都知道,您这篇著作可是科幻作品,涉及到的又是世界各地风土人情,说句实话,你们外岛的环境相对闭塞,我认为这样的情况下很难诞生出一部背景与世界观如此恢弘且复杂的作品。”   王忆笑道:“沈老师所言甚是,不过您也说了,我这是科幻作品嘛。”   “科幻作品主要靠想象力,伟大的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先生并没有全球环行过,他就待在家里靠想象力写出了《海底两万里》、《地心历险记》、《八十天环游地球》等巨著。”   胡新发诧异的说道:“凡尔纳先生可不是待在家里写出的这些巨著,他做过水手,还去巴黎留过学,并在留学期间结识了大文豪大仲马,又与他的儿子小仲马成为了朋友……”   我擦,是这样吗?   王忆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他对凡尔纳的生平不是很了解,但却是很佩服这位作者的想象力和创作力,他刚才说的话是在自媒体上了解的,看过一个介绍凡尔纳的短视频。   当时UP主信誓当当的说,凡尔纳一辈子就宅在家里靠自己的家庭图书馆写出了诸多作品,乃是天纵奇才嘚吧嘚……   王忆把这事记心里了,今天随意说出来,没想到这话是有漏洞的!   这让他暗地里感叹一句:妈的,自媒体害我!   沈研究对于世界文豪的了解显然更不是他能比的。   他接了胡新发的话说道:“在巴黎期间,凡尔纳还认识了一个名为杰克斯·阿拉戈的探险家呢,通过这名探险家知道了世界各大洲的一些风土人情。”   “后来凡尔纳用挣来的稿费又买了一艘小型的帆船,名为圣米歇尔号,并乘着它环游了整个欧洲,眼界大为开阔。”   “在此之前他甚至跟弟弟保尔搭乘大东方号航船去过美洲,参观了大苹果城和尼亚加拉大瀑布等。”   “根据书籍所介绍,凡尔纳这人很严谨,他写作不是全凭想象力。就拿《环游世界八十天》来说,72年的时候是《八十天环游地球》创作一百周年庆,有高卢的记者按照书中旅行方法进行了尝试,结果只用了72天就环球跑完了一圈……”   王忆目瞪口呆。   这年头的编辑……   基本功很扎实啊!   他还以为这年头的人因为没有手机电脑会导致接触到的信息比较少,见闻比较差。   实际上《龙傲天环球大冒险》主打的就是开拓眼界这个点。   他的书中有大量的各国各地风土人情和自然物种特性描写,是写实性作品。   为此他可买了不少书呢,《博物》、《国家地理》、《孤独星球》之类杂志收集了一套,《DK大百科》也买了一整套。   沈研究围绕着凡尔纳侃侃而谈,白梨花把话题往王忆和《龙傲天》这本书上引,四人就作品聊了起来。   王忆很庆幸自己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本书,里面所有内容都是他琢磨出来的,所以不管三人想要讨论哪个点,他都可以自如回答,有理有据,让人无可置疑。   如果他是抄袭了一本书,比如抄袭郑渊洁大神的《十二生肖》,或者直接抄袭刘慈欣大佬的《三体》,那被人家仔细盘问,恐怕会问出问题来。   抄袭一本书做自己的作品很简单,但如果碰上这些有真材实料的文化分子来讨论作品,那可就很容易把人问住!   特别是胡新发还是《龙傲天》的审核编辑。   他对书里内容是逐字研究过的,能提出许多刁钻问题——当然他和沈研究不是怀疑王忆对这部作品的创作权,毕竟白梨花是亲眼看着这本书诞生的。   他就是对作品中很多内容感到好奇,因为他被《龙傲天》这部作品给迷住了,他是书粉。   这次两人过来给王忆带来了稿费单和样书。   稿费是提前就定好的,白梨花通知过王忆了——也就是通知,王忆这位‘文坛新人’没有跟出版社议价的资格。   而且这年头的作家们很少会跟出版社去议价,特别是新人,能出版作品就是了不起的荣誉了。   王忆的稿费不高,定的是千字三元,起步价。   这是国家规定的著作稿稿酬起步价。   五十年代三大改造,私营出版社实现公私合营,稿酬发放办法和标准由文化部统一规定,叫做《关于文学和社会科学书籍稿酬的暂行规定(草案)》。   该草案规定凡公开出版的书稿,一律实行基本稿酬和印数稿酬相结合的计酬办法,当时基本稿酬分为六级:著作稿是每千字4元、6元、8元、10元、12元、15元。   后来时代有些乱,文人不受重视,稿酬发放的便不太合理了。   不过当时文人同志们觉悟很高,很多人不要稿酬,或者说把稿酬交党费支援国家建设,也有人把稿酬送去贫困地区支援贫苦人民生活。   比如说去年《彭元帅自述》一书出版,作者便将所得的3500元稿酬全捐给了太行山区的贫困小学,因为元帅同志曾经在太行山区与敌作战,受到过人民群众的巨大帮助。   前些年的1977年,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发布了《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新通知》,恢复废除了10年的稿酬制度,实行低稿酬制度,根据作品的质量和字数一次付给稿酬,著作稿为每千字2至7元。   然后到了前年也就是1980年,国家出版局党组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著作稿提高到千字3至10元,同时恢复了印数稿酬。   王忆现在拿到的就是著作稿的基本稿酬,后面根据印数如果还有再版,那他可以再收到一些稿酬。   这些消息都是白梨花之前在信里跟他介绍过的,他已经有数了,拿到稿酬单看了看,好奇的问道:“这钱是去邮电局取——咦,怎么是880元?”   这年代小说不流行大部头,《龙傲天》第一卷 定稿是22万字,总计稿费是660元。   王忆对这个价格挺满意的,对于82年来说这钱可不少了,多少工人一年才刚刚能赚到660元。   但他现在看稿费单,其实就是一张汇款单,上面写的却是人民币捌佰捌拾圆整。   胡新发笑道:“是我们主编帮你争取的,本来你是新作者,按照规矩是给定一个起步价。”   “但我们主编看过你的作品后非常惊艳,他说你虽然是新作者,但却极有才华,我们出版社应当对你保持足够的尊敬,于是把定价从3元提到了4元。”   王忆赶紧向沈研究道谢。   沈研究很实在的说:“王老师你很有才华,文笔诙谐、人物鲜活、故事天马行空,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我给你定价稍微高一些也是为了表示我们出版社对人才的尊重。”   “这样以后咱们双方可能在金钱往来上有些争端,到时候希望你能相信我们对你的尊重,咱们可以解决争端。”   王忆苦笑道:“沈老师你过誉了,我想我没有那么出色吧?”   沈研究摇摇头:“不要妄自菲薄,王老师,你的作品只有遣词造句不够简练,文笔方面有所欠缺,但这是可以练的。”   “讲故事是天赋,会讲故事的人他第一次写书就可以写出好多好玩的故事,不会讲故事的人,哪怕他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好故事。”   “所以在我看来,好作者就是会讲故事的人,而王老师你就是这样的好作者!”   “假以时日你把文笔练的更凝练,到时候恐怕可以成为童话文学和科幻文学等通俗文学的领头羊!”   “说不准你的作品还可以选入教科书呢。”白梨花笑了起来,“到时候我给学生讲课,就跟他们说,今天这节课我把作者给你们请过来了,让他给你们讲吧,哈哈。”   说着她自己笑了起来。   她是开玩笑的。   然而沈研究仔细想了想,竟然还点点头。 第448章 火红年代,火红记忆   王忆这边吓尿了。   你们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他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他知道自己水平。   他的文笔却是不够凝练,简单说就是太水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他不是科班出身。   另一个他并不会讲故事,是现在童话小说、科幻小说太少了,小说这一块写出来的故事太少了。   但王忆在上大学期间看过网络小说、实体书小说不知道多少字,肚子里却是有很多故事。   问题是这些故事不是他自己的,是他看过后有印象,可以照猫画虎的写出来!   讲别人的故事终究跟讲自己的故事不一样,缺乏灵性也缺乏理解度。   可沈研究是真的看中他,还特意说:“王老师,你的这部作品值得这个价钱,而且以我的判断,你收到的稿费以后会越来越多。”   “这部作品绝不是首版即终版,它可以再版,甚至我可以保守的估计一下,它可以再版三次!”   王忆愣了愣:“这么牛逼啊?”   沈研究笑道:“让现实来说话吧,你的书已经开始印刷了,第一版是20000册,将在今年元旦的时候登陆全国各大城市的新华书店。”   “元旦上新,这是出版界的一个殊荣。”胡新发给他介绍说,“各大出版社把自己有信心的好书放在这一天进行出售,你是我们出版社新年元旦放出的十二本书之一。”   沈研究说道:“看看你的书销售量怎么样,如果销售的好,那你下本书的稿费还要提升一个等级。”   王忆看向自己的书。   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印刷质量很高——现在很多书封面就是简单的书名和出版社,连作者名都没有,作者名在里面第一页。   但《龙傲天》的封面是有图案的,用了一副世界五大洲、四大洋地图。   然后边缘竖着一列字: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王忆掀开书页。   里面是他的本名。   他没用‘海儿’这个写过诗的笔名,他也不打算以后还用这个名字,就让他成为诗坛的传说好了。   顶多以后认识海子等诗人的时候,他可以提一下子的笔名,以获取诗人们的好感,获取改变海子命运的操作空间。   《龙傲天环球大冒险》是他光明磊落写出来的小说,他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署名。   继续往下掀,里面出现了一系列排版整齐的黑色铅字。   王忆心里突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反正他抚摸着这本书很是有些感动。   王向红一直在静静的听他们知识分子聊天,现在王忆掀开书后他跟着上去看了看。   看着上面那些铅字他更是感慨:   老王家真是出文化人了呀!   他决定今天就去祠堂给先人们烧纸上香、供上这本书!   两位编辑同志远来是客,中午头自然要热情款待人家。   金陵不是海洋城市,隔着海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午饭很好办,直接上外岛的三羹十二鲜!   三羹是沙鳗芋艿羹、豆瓣鲳鱼羹和王忆昨晚才吃过的鮸鱼羹。   十二鲜则是十二道海鲜菜,这个看自己安排。   漏勺得知王忆出版了书籍,他跟着感到骄傲,于是大展手艺做了满满一桌海鲜菜:   葱油蟹、墨鱼大烤、黄酒淘黄鱼、油炸贻贝、白灼滑皮虾、黄鱼鲞炖红烧肉、打冻玉秃、三抱鳓鱼、雪汁细眼梅童、脆皮龙鱼、香芹藤壶汤、带鱼萝卜饭!   王向红、寿星爷和教师们集体作陪。   最近寒流南下,但阴云不多,天色还挺好的,中午阳光直挺挺的照耀着岛屿,照的屋子里亮堂堂、暖呼呼。   寿星爷到来后很高兴,又有一顿大餐吃啊!   他又快要熬过一年去了,寒冬的氛围一天胜过一天,今年不是个好年头,夏有旱情冬季寒冷。   可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舒服的冬天。   这不,前几天刚吃了顿好的,现在又来一顿好的!   更好的是他得到一个消息,王家出文曲星了,王忆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变成铅字了!   老爷子不识字,可是拿到这本书后却仔细的一页一页的翻阅。   他从里面看到的是一股气,王家的一切正在积极向上的气!   现在这年头一个渔民或者说一个民办教师能出版一本书可太难了,教师们清楚这一点,所以酒桌上王忆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这顿饭把王忆吃的很开心。   吃过午饭趁着天气暖和,王忆亲自开船把三人送去县里。   王向红跟了船,回来的时候直接拐向防空岛,他们要去看砖窑建设进展也要卸下水泥。   王真尧等几位壮年时代曾经去防空岛奋战过的老人也跟了船,他们要再去看一眼。   看一眼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等到砖窑厂建起,防空岛的一切就跟他们的记忆没有什么关系了。   路上他们便念念叨叨的说,防空岛是外岛的海防重要项目,诞生于五十年代反美蒋空袭时期。   当时翁洲地委主持了这项人防工程建设,他们发动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整修原有的洞穴、构筑起防空洞,以做临时人员掩蔽部。   如今不知不觉,三十年过去,他们一个个的从壮汉变成了老汉,从威风凛凛变成了垂垂老矣。   船只靠上防空岛。   岛上如今情形跟以前已经有所不同,首先是野外能看到有辘轳架,这是挖出水井了。   然后山洞几处入口都放了小推车,也有和好的水泥,另外最显眼的还是高高堆起的砖头。   砖头的王向红找徐进步买来的,不知道买了多少,修砖窑厂的工作是王向红在负责。   另一个船舶停靠位的天然码头上竖起一个老旧的牌子,上面的白漆字迹有所脱落,但还能清晰看出这句话:   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看到这块牌子,一位叫王真中的老汉激动的指着喊道:“嗨呀,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这牌子还留着呢?”   王真尧对王忆笑道:“这防空岛的活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年,起初是反美蒋空袭,后来是防备跟北面老大哥大打战略空战还有核战,当时我们是断断续续来岛上干,每年都有这样的标语牌。”   王向红对这些牌子也有印象,他问大胆说道:“这些牌子是哪里找到的?”   大胆抹了把鼻子说道:“在里面山洞一张油布里找到的,找到了好些呢,你们跟我来。”   山洞每个门口都竖起了一个这种牌子,上面的标语确实极有六十年代的风味: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   不想爹,不想妈,不想孩子不想家,一心想着为国家   战晴天,抢阴天,刮风下雨当好天,加快建设大三线……   老汉们看到这些牌子后,好些记忆便被唤醒了,彼此指着牌子、指着人哈哈大笑、陷入连连回忆。   王忆带着照相机过来的,举起相机开始噼里啪啦的拍起来。   他带的是数码相机,空间足,随便拍!   王向红跟他笑道:“你别拍了,你知道啥是大三线吗?”   王忆摇摇头。   他只知道超一线、一线、强一线、弱一线、准一线,22年国家的城市都是一线城市。   王真尧立马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还知道领袖同志提起的三线建设?”   “当年领袖同志按照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战略布局考虑,把咱们国家呀,划分为了前线、中间地带和三类地区,分别简称一线、二线和三线。”   “一线是沿海和沿边省份,三线是包括中西部13个省和自治区的地方,二线介于一线、三线之间的中部地区。”   王忆说道:“那咱是一线地区吧……”   “别着急。”王真尧笑了起来,“我刚才那是为了说的简单,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个三线叫大三线,另外还有小三线,一、二线省份的腹地或者咱沿海省份的海外地区,这是小三线。”   王忆说道:“然后都要挖防空洞是吧?”   他知道那个全民挖防空洞的年代,在82年这个时代,还有不少资料会介绍当时那个热汗挥洒、激情涌动的年代。   六十年代中国的边境形势很复杂,国家周边强敌环伺,危机四伏。   最危险的就是中苏关系走向破裂,国家原有的安全体系遭到动摇,苏、蒙两国于63年签订一份《防务协定》,老毛子派出54个师近百万大军陈兵我国北境。   然后太平洋对面的《华盛顿明星报》发表了一片文章,委婉的说:中国的同志们小心点了,北边的老毛子要对你们中华大地上的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嗷。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国家便迅速地想出了应对措施,提出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九字方针,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深挖洞”的群众运动。   王向红是事情的亲历者。   他接了王忆的话感叹道:“我还记得是69年6月,当时国家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在首都成立,各省、市也相继成立了相应级别的人防领导小组,我因为是基层干部又曾经是基层军官,所以还在里面挂了个职。”   “当时队长都准备领我们出海打游击了。”有老汉说道。   王向红不好意思的笑道:“他娘的,当时都知道老毛子的空降兵和红海军很厉害,然后当时按照国家统一部署,全国范围内开展轰轰烈烈的防空备战运动。”   “咱外岛海洋多,所以不怕他们的轰炸,就怕他们派空降兵过来夺取咱们的指挥部。”   “还有那个老毛子一旦对咱们动手,红海军肯定得出击。红海军厉害呀,咱们海军才几条船?跟他们进行常规作战是不行的,得重拾领袖同志的‘游击战术’,我们得化整为零,乘船藏于外海进行游击战。”   大胆笑道:“我那会还是个毛头小子,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特别期待老毛子的空降兵来袭。”   “当时我就想,上天咱比不上你,可下了海不一定是谁说的算!”   “我那会就是咱队里的民兵队长了,就拉着民兵们天天操练,守岛战、夺岛战、水战、伏击战,各种演练!”   “可惜,”他遗憾的叹了口气,“最后等到我儿子都能当民兵了,这老毛子也没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勃列日涅夫怕了,”王向红说道,“他一看咱们玩真的,而且当时咱们也有核武器,只是比他们少,可他们一看咱们到处都是防空洞,肯定没法在短时间内摧毁咱们的国防。”   “这样一旦让咱们挺过第一茬轰炸进行反击,那他们也完蛋了,只有美帝可以笑到最后。”   大胆撇嘴:“这个没种的老东西。”   王忆赶紧锤了他一拳:“你是个没数的东西!你还真想全面战争啊?老话说的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记住古人的话,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对,大胆你没有文化就是不行。”王向红摇摇头,“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以为打仗好玩?打仗威风?那他吗是要死人的、死你亲朋好友、死你最亲密战友的!”   大胆被两人连环批评给整的灰溜溜,抬起脚跑路了。   盛大贵乐呵呵的领着他们参观窑洞建设进程。   王忆问道:“这里的防空洞能做窑洞是吧?”   盛大贵说道:“能,上一次来看的时候就能确定。”   “王老师你估计不懂这行业,烧砖头的窑炉没有统一标准,可以用不连续窑,半连续窑,连续窑等等。”   “不连续窑是什么?普通的方窑、围窑、罐窑之类,每个窑洞都是自己一体的。”   “半连续窑呢?就是串窑,咱们这个防空洞区域就可以修建成串窑,我们现在也在修建中。”   防空洞的顶上、内部都有水泥砌起的砖墙,一个个山洞被半分割开来,成为一连串的洞。   王向红找人了解过砖窑厂的情况。   他问道:“我怎么听说现在都用那个不连续窑,就是方窑、圆窑之类的,是吧?”   盛大贵说道:“因为不连续窑投资少、上马快,很适合小规模的生产。”   “可是这种窑洞的热效率低,很浪费煤炭,同样烧制一万砖头,它们用的煤得比咱们的串窑多一倍!”   王向红倒吸一口凉气:“差距这么大呀?”   盛大贵点头:“对,因为串窑是把若干个的窑洞都给链接起来了,可以连续烧成,你看它的热量可以在里面循环使用……”   他指着窑洞给几人介绍:“所以你们看,这样是不是可以更省煤?”   “实际上它不光省煤,生产效率还要更高呢,装窑出窑时候可以进推车甚至以后有了窑车能安置上窑车,那样工人就轻松了。”   王向红问道:“就咱这些窑洞,码窑的时候没问题?”   码窑是人工将砖瓦泥坯按照一定形式码放进窑洞里,这是进行烧砖的重要工序,也是烧制工艺中的重要环节,就跟砖窑的形状构造密切相关。   煤炭在窑内的燃烧条件便取决于码窑形式,像是现在的烧砖工艺差,都是用内燃烧砖法,就是砖头放入窑洞内,燃料也在窑洞内,靠燃料燃烧提供热量把砖头烧成。   这种情况下,码窑的工作便跟窑内通风量、泥坯垛各部位通风的均匀性有关。   风通的越好、热量流失的越少,那烧砖的效果越好。   盛大贵是这方面的专家,给他们介绍了几个码放模式。   码窑形式挺复杂的,砖坯的码放整体分三个部分,上面是火眼、中间叫垛身,下面还有炕腿。   可是火眼、垛身和炕腿都有不同的码放形式,这需要根据数量和天气进行变换,王忆听了一阵就听迷糊了。   他听后唯一能明白的就是:   烧砖不是把砖坯随意放进去,而是一门技巧,要尽量利用好空间和燃料,以烧制出最多的砖头。   而这是砖头的码放方法,瓦片的话又是另外的讲究了……   王忆不得不感谢自己的运气,幸亏凑巧认识了一个盛大贵,幸亏他还跟盛大贵搞好了关系,否则要在外岛雇佣个烧砖师傅可太难了,去哪里找行家呀?   盛大贵真是帮他们解决大问题。   其实烧砖这事本质上很简单:就是找个能烧火的地方,把砖坯放进去用足够的温度烧成砖头。   也就是说,洞穴只要足够透风那就能烧砖。   问题在于怎么能让洞穴变得适合烧砖,以及怎么能尽量烧制出更多的砖头。   这就是盛大贵的作用了。   他指挥着二牛和建筑队将防空洞做了不小的修改,将之做成串窑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好这个地方。   王忆知道这点,对他是感激不尽。   老爷子拖着不利索的双腿给他们生产队打工,这算是大人情了。   盛大贵脾气好,不像多数专家一样本事大脾气也大。   他打断王忆的道谢后笑道:“这事对我来说挺好的,我算是实现了人生的新价值。”   “而且你看我在这里天天动弹着,结果这腰腿的比以前还要好一点了,你问问建筑队的社员,我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强了?”   王东阳实诚的说:“师傅,你那都是做给我们看的,我和峰子都看见了,你忙活一天下来,坐下后都疼的不敢动弹!”   一听这话,盛大贵便拿眼神瞪他。   王向红心里过意不去,握住他手说道:“盛大哥,你看你……”   “别听孩子瞎说。”盛大贵笑道,“我自己知道自己身体的事,其实我现在真比以前在城里天天躺床上时候强太多了。”   王忆寻思着盛大贵的这个腰腿情况确实需要多休息,人家是来帮自家砖窑厂的,可不能把人家当牛马使。   另一个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盛大贵腰腿问题的病情,带到22年找骨科、康复科各方面的专家来个会诊。   这样或许能帮盛大贵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王向红问王东阳和王东峰:“你们要把盛专家照顾好,然后你们俩想想,平日里这里还有什么难处和问题?队里看看能不能给你们解决。”   他问的是盛大贵遭遇的难处和问题。   盛大贵索性接过他的话头说道:“王队长、王老师,咱们这砖窑厂要开起来还真有个问题。”   “我看过了,这山洞本来是要给人民避难用的,所以修了换气通道。”   “当时这防空洞修的很好,设计的专家肯定很厉害,他把换气通道修的非常高明。”   “可是咱们砖窑厂烧砖和人呼吸不一样,需要的流通空气更充足才行,现在这换气通道开口太小,可以让砖窑烧起来,却没法最大化的去利用起来。”   王向红为难的说道:“这山洞的换气通道是直接开在山体上的,当年有人工又有机器……”   “还有炸药、雷管。”王真尧补充说道。   他给众人介绍道:“我们那会儿修这防空洞真是不容易,人多、机器多,然后三班倒,24小时不停工,歇人不歇机器……”   “什么机器?”王忆问道。   王真尧说道:“好像叫个凿岩机?”   “反正我记得这个主要作业进程是凿岩、掘进、爆破、排渣、模板支设、钢筋绑扎、混凝土浇筑、保湿养生等。”   “凿岩要机器,掘进也得要机器,现在恐怕不好弄这样的机器,都是大机器啊!”   王忆思索了起来,问道:“通风问题的话,其实未必非得通过扩大通风口来解决吧?”   “如果我们用鼓风机往里送风呢?开口是鼓风机送风,出口是抽风机排烟雾,对不对?这样可以吧?”   盛大贵说道:“对,这样确实可以,可大功率的鼓风机和抽风机也不好弄吧?何况这还得需要电力。”   王忆说道:“这些不要紧,我来想想办法,让我全国各地的同学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机器。”   “如果非得凿岩破壁也没事,我记得我西北那边有同学提起过破壁机,那机器很厉害,能在这种山体内开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机器,大机器的话恐怕弄不过来。”   他觉得鼓风机和抽风机不是问题。   电力供应也不是问题。   之前他买过大功率的柴油发电机,22年的天涯岛上用了一台,现在有一台就在时空屋里。   只是使用这种大功率发电机供电,生产砖瓦的成本更大了。   还好他在82年这边办企业现在不怎么考虑成本——从海鲜凉菜生意到现在衣食住行全方位的生意,社队企业能盈利靠的都是他从22年输血。   砖窑厂本质上也是他的输血之作。   外岛的岛屿上确实不适合发展工业,否则到了22年,海福县也不会没有初始级的工业体系了。   他建起砖窑厂的第一目的是给生产队盖楼房,将整个天涯岛给重新翻一遍。   如果他们自己没有砖窑厂,那光靠采购的话不行,买不到这么多砖瓦。   不过他也算过了,一旦砖窑厂步入正轨,那中后期还真能盈利,到时候还是可以给生产队赚一些钱的。   参观过砖窑厂的建设进程,王向红果断决定把盛大贵先带回生产队去修养一段时间。   反正骨架已经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泥瓦匠带头,建筑队跟着学习来把砖窑厂内部构造完善一下。   盛大贵回去休息也行,让王东阳和王东峰两人来暂时负责工期进展,盛大贵偶尔过来检查即可。   看过了窑洞后他们又去看了看选出来的几个宿舍——   防空洞中有一些洞穴是有民生价值的。   王向红介绍说道:“纯粹满足防空需求的山洞是五十年代挖出来的,到了69年10月,国家发布‘要准备打仗’、‘要准备在战争中生活’的指示,咱们外岛的劳动力又来改建了一些洞穴,建成了功能间。”   “家家户户总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队里的老汉们哈哈大笑起来,“当时领袖一声令下,咱们外岛直接掀起了群众性挖防空洞的高潮。”   “当时地委还提出了个口号,叫人人参加,家家有洞;就地分散,深挖高筑;因陋就简,几家连通。”   时隔多年,老汉们提起这些口号依然是弓马娴熟。   这些都是占据了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段上的一些东西,真是很难忘记了。   王忆听着他们的话问道:“那咱岛上怎么没有?”   “谁跟你说没有?”王向红笑着说,“你以为咱们底下的仓库怎么那么大?”   王忆说道:“那不是天然洞穴吗——我看着有人工痕迹,但我听凤丫婶子她们说那是天然的东西。”   大胆说道:“她懂个屁。那个洞一开始就是天然的,只是不大,69年开始全队上阵才扩建到现在这个规模的!”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去了防空洞山上高处的洞穴,这些洞穴上次王忆来没能进去看,因为都有铁门、木门封锁。   两道门挡住了洞口,外面木门挡风又挡雨,里面铁门则挡外人进入。   这些房间是当时设置出来的厨房、厕所之类,里面没有家具电器,可是一应生活功能却非常完善,都提前准备好了。   许多房间配备了坚固的铁门,还有上下层之间的铁梯,安全性十分有保障。   除了这些,房间内的细节也十分精致,每个房间都有小的通气口,地上也有排水口——   王向红给王忆讲解,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生活准备的,是为战斗准备的,当敌人采用火攻、水攻等进攻方式时,有这些功能开口处就可以救命。   他们承包了岛屿,这些封闭的建筑也对他们打开了。   王向红拿到了钥匙,打开门后里面还挺干爽的,各种建筑功能间都保持的很好,其中厕所建设的比生产队的旱厕还要讲究。   它有多个坑道直接通入海里,上厕所用海水冲灌即可,这收拾一下真是干净又卫生。   王忆赞不绝口,大胆感叹道:“这可都是专家规划出来的东西。”   “69年、70年,当时公社和县里的学生、工人、渔民都来参加过这个防空洞的修整。”   王向红点点头说道:“当时都是义务劳动,不收一分钱。我记得当时还计划在岛上建一个水泥厂,然后以防空岛为中心,在周边一些岛屿上开展人防工程。”   “结果在岛上没有打出水来,后来地委合计了一下,在这岛上建工厂代价太大了,不划算,就放弃了这计划。”   大胆听到后感叹道:“挺可惜的,要是岛上有水泥厂就好了,这样咱就不用买水泥了。”   王忆说道:“可惜个屁,岛上有水泥厂,咱们还承包什么?国家还会把这岛屿承包给咱们吗?”   “也是。”大家伙点点头。   王忆把全岛参观了一遍。   随着一个个洞穴新打开,他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山洞世界。   这是一代人的伟业。   他很感叹,老人们更感叹:   “这边的山洞是52年时候我们小队挖的,我当时被分配的工作是排渣,将洞内爆破后的碎岩石块用推车运到外面。”   “哈哈,我也干过排渣,这山看上去不高也平缓,可当时没有收拾出来,洞内洞外都是上下坡,来回都得使劲。有一回下坡时候我没刹住车,跟金兰岛的黄老八两个人跟翻斗车一起坠到四五米深的坡底下了。”   “这事我还记得,然后技术员就不让你们俩排渣了,让你去排雷。”   摔下过山的老汉提起往事感觉有些尴尬,无奈的说:“那天下雨了,下大雨,山上滑溜的不行。”   “我又没有鞋子,赤着个脚,脚上的茧子磨掉一层长出一层又磨掉一层,都磨滑溜了。”   王忆问道:“下大雨还得继续干?下大雨干工程确实危险。”   老汉笑道:“那必须得干,危险也要干!那时候海峡对面军事力量强,隔三差五往咱们这里开飞机,动不动就说要扔炸弹给咱泥腿子剃剃头。”   “所以这里的工程必须得快干、大干、猛干,要讲进度,排渣必得当日清,否则影响掘进的速度对不对?”   “那时候干活就像干仗,时间就是人民的安全、它就是生命呀,小车不倒只管往前推,推的是士气、要的是干劲、表现的是风采……”   他们说起三十年前的往事,真是满脸的眉飞色舞。   当时的日子很累很苦,可这是给国家、给人民工作,不怕苦也不怕累!   “那时候是真穷,不管晴天雨天,干活一律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绝大多数连草鞋都没有,赤着脚干!”   “夏天整个身上晒得乌漆嘛黑,后背和肩膀头子上是三天两头就能揭下一层皮,晚上睡觉趴着睡,不敢躺着睡,疼啊!”   “但同志们有干劲,没人叫苦,有一个是一个,不管是大个子小个子都憋着一口气,一定把防空洞给做好了,到时候老蒋要反攻那就让他来吧,咱们保存好有生力量,让他有来无回!”   “苦累没啥,主要是危险它也是真挺危险的,推车排渣的还没什么,凿岩的才危险。咱这山上石头结实不怕塌方,城里挖防空洞的时不时就碰上个塌方。”   “是,可咱们这里没有塌方它经常有哑炮。王老师你想想,咱外岛常年累月湿漉漉的,什么火药、雷管、导火线的,它能不潮湿吗?”   “嗯,你们还记不记得51年年底要过年了?那次爆破过去半小时了还有一炮没响。情急之下,我们小队长就是现在公社的老常决定前去排雷,他刚到了洞口里面爆炸了,直接掀出去了,他有一个耳朵就是那次震坏了的!”   大家伙越聊越上头,眉飞色舞中将那个还不算久远的年代又给回忆了出来。   那是属于他们的火红年代。 第449章 来自1982的三和大神   防空岛上的老场景,勾起了老汉们很多回忆。   三十多年前。   新中国成立。   一群在旧社会饱受压迫的汉子翻身做主人,他们当时真是对未来、对生活、对国家充满了憧憬。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当时的渔民们干活有劲。   说实话,那些个年代日子很苦,可是他们活的心里头轻松,有目标、有信仰、有追求。   加上身边不管是干部还是知识分子又或者什么身份的人,大家伙吃喝差不多、穿着差不多,住宿条件更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心理压力小。   身边的人都累、过的都苦、都不容易,等于自己就不那么累、不那么苦了。   加上回忆有滤镜。   他们现在回忆起三十年前生活,一切都是甜的,美好的。   王忆很理解他们。   五六十年代确实是个火红的年代,单纯的年代,那个年代人民物质真是极度的匮乏,可是精神却又极其的昂扬。   再一个那个年代这些老汉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他们不是在回忆美好的生活,而是在回忆美好的自己。   时光这东西呀!   王忆看着陷入回忆中的老汉们突然一个激灵。   自己或许不应该光是醉心于帮助生产队改善生活条件、帮助社队企业赚钱、帮助自己赚钱,在如今已经将生活过上正轨的前提下,每天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要好好享受生活!   要珍惜每一天的时光!   回去的路上王向红开船,王忆便顶着寒风离开了驾驶舱,坐在外面仔细的看着冬季的海上。   冬季的白天总是格外短暂,不知不觉又是傍晚时分。   一天要结束了。   逐渐邻近了冬至,1982年的白天越来越短,此时尚不足五点钟,可是海上的暮色却已经降临。   夕阳熔金,渔舟唱晚。   往西看是满天的云霞涂抹了橙红,落日的余晖中,一艘艘踏上归程的渔船在随着波浪缓缓荡漾。   天涯三号在附近海域很有名气,有渔船看见他们便主动靠拢过来打个招呼。   其中有多宝岛的渔船,李家庄的新队长李双水大声招呼道:“王队长、王老师,哈哈,吃不吃毒鱼啊?”   天涯三号也靠近过去,王忆问道:“你们捕捞到毒鱼了?捕捞到什么毒鱼?”   毒鱼就是带毒的海鱼,种类很多。   正所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毒的海鱼越是鲜美,这话是真的。   李双水将船舵交给旁边的汉子,他趴在船舷对王忆说道:“我们今天运气还行,弄到了一批石头鱼,哈哈,王老师,给你弄两条回去下个酒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啊,石头鱼这东西确实挺好吃。”   石头鱼是外岛海中毒性最强的一种鱼了,在22年的外岛尤其有名,野生石头鱼的“致命一刺”被描述为给予人类最疼的刺痛。   这种鱼貌不惊人,身长只有30厘米左右,喜欢躲在海底或岩礁下,皮肤粗糙、上面参差不齐,不用伪装本身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水下捕捞海参鲍鱼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石头鱼,它的主动攻击性不强,这点跟海蛇相仿——   内陆人不知道,所有海蛇有一种算一种都是剧毒的。   但它们很‘害羞’,很少很少会主动攻击人。   所以在海里碰到海蛇别急着跑路,要冷静,尽量维持住身体在海水中的平衡性,海蛇会很快离开的。   石头鱼的攻击性比海蛇还要差,主要是它们不怎么游动,找一片石头藏起来,食物上门了便张开嘴啃一口。   但如果渔民不留意踩着了它,那会很惨。   这鱼的脊背上有像针一样锐利的背刺,能轻而易举地穿透鞋底刺入脚掌,毒性很强,不管是人是海洋中其他的生物,中毒后往往会一直处于剧烈的疼痛中,直到死亡。   而这样的鱼刺,它们一条鱼往往有十几条……   从建国后到现在,外岛渔民一般不会特意去捕捞石头鱼。   一是这鱼太危险,前些年的计划经济市场上没有什么奢侈品食材,石头鱼跟马鲛鱼价钱差不多,这样冒着中毒危险去捕石头鱼不合算。   二是这鱼在寒冬腊月里最肥美丰腴,天气越冷越是捕捞石头鱼的黄金季节。   毕竟天气冷了这些本来就不愿意动弹的鱼会更加懒惰。   驾驶舱里的人听说李双水他们捕捞到了石头鱼后很感兴趣,王向红拉开窗户往外探头:“你们捕捞到多少条?”   李双水笑道:“哈哈,王队长馋了?行,也给你弄两条今晚回去下个酒。”   王向红说道:“那你跟我们船回去算了,今晚去我家里吃石头鱼喝个酒,天气冷啊,用炉子炖个石头鱼、热一壶黄酒是好日子。”   家里头有了炉子,那必须得物尽其用。   要是可以小小的显摆一下,那就更好了。   李双水说道:“去你家的话,我带两条鱼可不行,这样我估计我们今天捕捞到的石头鱼都得算你家的了。”   王向红说道:“来吧,咱们顺便讨论一下给你们生产队还有你们岛上打井的事。”   一听这话,李双水立马回去掌舵跟了上来。   他主动上来打招呼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向红早就答应给他们队里打井了,但这事迟迟没有消息,李双水知道王向红言而有信,说给他们岛上打井肯定会打。   可是他担心这事排到明年去。   春耕用水——当然夏天秋天农田里也要用水,可夏秋好歹雨水多,春雨贵如油,到时候春耕了全靠水井来解决庄稼的饥渴。   而且春耕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的枯水季,水井里的水比夏秋季节更少,这种情况下外岛每年春耕都缺水,各村庄各生产队得提前打算。   李双水前些日子等了等,一直没等到王向红安排他们生产队的打井队上门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今天在海上碰到了天涯三号而且看到了外面的王忆,他便赶紧上来打招呼。   这个招呼打的好,不光能搞定水井问题,看样子还能蹭一顿好酒。   暮色四合,晚霞褪尽,等到渔船回到天涯岛,海面上便只剩下最后一抹夕阳余晖。   这时候的光芒格外柔软,海水反射着软绵绵的霞光,像是覆盖着一层隐隐约约的薄纱。   不断有渔船靠上码头,有回来的强劳力,他们满脸喜悦、笑声洪亮。   学校大灶给他们准备了一大碗香喷喷、油腻腻的热菜,家里的炉灶上肯定也蒸好了晚饭,愿意动弹的回去带上干衣服去简单冲个热水澡,不愿意动弹的就洗一把脸,然后他们便有热饭可以享用。   寒冷冬日里到海上劳作一天。   暖呼呼的饭菜是对这一天辛劳的最大慰藉。   双帆船也缓缓归来,余晖落在高大宽广的帆布上,像是海上开起了橙红的花瓣,更显得和雅清淡,恬静悠远。   欧人民看到王忆上了码头,便赶紧拎着一条大鱼顺着绳梯爬了下来,跑过去递给王忆:“王老师,回去吃。”   这条鱼得有一米二三的长度。   很大!   它的头和嘴巴也大,身体延长侧扁,前部高大,向后逐渐变细,然后背上还有一个硕大而软塌塌鱼鳍。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哟,这么大的阴凉鱼?”   这就是他第一次看到欧人民时候捕捞到过的阴凉鱼,不过那天社员们捕捞到最大的也就是八十多公分,比这条鱼可小不少呢。   欧人民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行,还有更大的,它们经常跟一种金枪鱼在一起,那种金枪鱼我们叫黑霸王,能长的可大了,我见过三四米长的,跟个鲨鱼一样。”   金枪鱼?黑霸王?三四米长?   王忆继续倒吸凉气:“你说的是黑鲔鱼吧?能不能捕捞到黑鲔鱼?”   这东西特别昂贵,在小鬼子和欧美地界享有盛誉,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高档海鲜馆或者日料店也有这种鱼,一条鱼能卖出几十万的高价!   欧人民没听说过黑鲔鱼的名字,就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子,然后说:“这鱼不能下网捕捞,鱼皮很脆,渔网一弄就碎了,最好钓鱼或者用鱼叉漂射。”   王忆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像是黑鲔鱼了,也就是著名的蓝鳍金枪鱼。   黑鲔鱼分南北两个系,其中北方黑鲔鱼在中国海域也有产出,但是近海很少,得去远海。   要是能捕捞到这鱼带去22年那也很有意思。   不止是钱的问题,还能帮助饭店打响名气。   不过今晚的主角是石头鱼。   李双水船上是四个人,他们四个下来的时候左右手各自提了两条石头鱼,一共送下来十几条。   这些石头鱼是真的丑,就像是——就像是一条鱼贴上了一层石头,嶙峋的怪石。   但王向红看到它们后却非常愉快,笑道:“好啊、好鱼啊,王老师这鱼好吃,肉质细嫩鲜美还没有什么细刺,嗯,不管是红烧还是清炖,都是异常的鲜美啊。”   李双水骄傲的说:“咱中医上说,是药三分毒,但这话反过来说,毒也是三分药,对不对?”   “所以这个石头鱼别看它很毒,可它也有药性,常食这种鱼能生津、润肺、强肾!”   一听强肾,王忆知道妥了。   必须得弄个五六七八条尝一尝了。   石头鱼一般人做不好,甚至寻常厨师都不擅长料理这鱼,天涯岛上最擅长料理石头鱼的是王祥雄,但三组长同志在主岛上班呢,得另找人来处理。   王向红让王忆去找一个叫王祥友的小老汉,他也很会处理石头鱼,这是他家家传的本事,什么毒鱼毒蛇都能处理。   王忆把阴凉鱼送去山顶后洗了把手就去找王祥友。   王祥友是三组的,家在三组房屋的后头,位置比较高,家里人不多,就他们老两口。   这老两口年纪倒是不大,今年也就五十上下,说他们是‘老两口’是因为两人很显老态。   当然,人营养供应不足加上过于劳累就显老,像是22年城市里有些退休老人营养摄入充足又生活轻松舒适,他们七八十岁了还能风一样的跳广场舞。   更牛一些的是那些老富豪,比如钢铁侠马斯克他爹,76岁了跟35岁的继女又一起给马斯克弄出来个弟弟,当然也可以说是外甥,反正关系挺乱的,马斯克这个弟弟的妈是马斯克没有血缘的妹妹……   王祥友老两口跟马斯克家里恰好不一样,他们没有孩子。   本来老两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是70年两个孩子过年摇橹去走亲戚,碰上一阵恶浪两个孩子都没能回来!   这事对老两口打击很大,让他们两个迅速的苍老起来。   王忆过来的时候带上了两大包饼干,一包五斤两包十斤,都是山顶生产线重新包装过的东西。   里面一包是钙奶饼干一包是高热量甜饼干,很适合老人当早餐。   他到三组的时候看见了老两口,老两口正在外面凑一起聊着什么,看见王忆便急忙招手打招呼:   “王老师要去哪里?怎么都没太阳了你到我们这里来?小心冷啊。”   王忆笑道:“我过来找祥友大叔,大叔今天李家庄弄了几条石头鱼过来,你去给处理一下?”   他把饼干塞给老两口,老两口没过多客气,他们都知道王忆对队里人大方,送上门的东西从来不往后拿,所以就顺手接了过来。   当然王祥友嘴上还是客套两句:“王老师你说你,把咱自家的当外人了,你要做石头鱼你都不用亲自过来,你托人喊一声我就过去了,你咋还带东西过来?”   王忆笑道:“我还客气?自从回来咱队里,我可没有上你家门来过呢,这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不过王老师你今天过来了还真是有必要。”王祥友的老婆尹桂兰压低声音说道。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回事?”   尹桂兰无奈的说:“怎么回事?是我娘家一个外甥过来了,不对,他已经来好些日子了。不行,我嘴拙,笨的跟棉裤腰一样,大友你跟王老师说道说道。”   王祥友也很无奈:“是这么个事,我们老两口没有孩子,这个王老师你是知道的。”   王忆点点头。   王祥友继续说:“我俩稀罕孩子,没有孩子以后吧,曾经寻思着从亲戚家里能不能过继一个过来。”   “可七几年不比六几年家家户户困难的吃不上饭,养不起孩子。”   “七几年的时候好歹都能吃上饭了,我亲戚家里没有愿意把孩子往外给的,我们两口子亲孩子啊,就老是去亲戚家看孩子,然后这些孩子里吧,我俩尤其疼我大姨子家的老幺。”   “可这个老幺,哎呀,小时候机灵听话又懂事,后面越大越不行了。”   “现在成大青年了,又高又壮实的,家里给他找了师傅跟着学打铁、学瓦工也学钢筋工,都是好活,学会了挣钱养家没问题,但他就是好吃懒做!”   王忆一听这话挺高兴:“呵,小伙子懂的不少。”   “是懂的不少,他不去干有啥用?”老两口挺无奈。   “然后是以前他家里条件比我家好,除了过年走亲戚他是三年五年的不上门来。”   “今年咱队里日子好了,有粮食有肉,我还能偶尔去门市部打两斤一毛烧解解馋,结果这小子他就赖在我门上了!”   尹桂兰补充道:“霜降那天来的,霜降是几?九月初八,今天都十月十六了,一个多月了,他来一个多月了!”   王祥友苦恼的说:“起初他过来了,我俩还挺高兴的,是不是?亲戚上门了,还是自己稀罕过好几年的大小子。”   “谁知道这小子来了不走了,还铁能吃,吃完了也不干活,回去就钻屋里猫起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出来!”   小老头气的咬牙切齿了。   现在讲究艰苦奋斗,所以淳朴的农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混吃混喝等死的废柴了。   王忆听着老两口的抱怨倒是听笑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   他是生错时代了,如果生在22年的时代他可以去当三和大神,在82年的时代可不成,现在人民群众都争先恐后的要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呢。   看着他笑了起来,老两口挺期待的问他:“王老师,你是不是有法子赶走他了?”   王忆问道:“你俩想要赶走他?那你们直接说嘛……”   “唉,说了有屁用。”王祥友当场颓然叹气,“我是软的硬的都说过了,先是暗示他回家但他混不吝的当听不懂我话外音。”   “后面我说软的让他回去,他就一个劲的说没亲够我俩不肯走,我们两口子起初一听这话还挺高兴的,咱老百姓活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家人健康、感情和睦?”   “但慢慢的我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亲我们两口子,他是亲队里的好日子啊!”   “就拿上次娃娃考完试吃肥猪肉那回事吧,我家里打了一碗猪肉回来,你说他拿着筷子抢着吃猪肉,半碗猪肉我们老两口就吃了两块肉皮!”   尹桂兰笑道:“还别说,那肉皮炖的香嗷。”   王祥友无语的看着自家婆娘。   你他么是猪皮糊了脑瓜子,脑浆子成油水了吧?现在是说肉皮炖的香不香的时候吗?   结果他们激动之下嗓门大了一些,屋子里便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二姨、姨父啊,今晚又吃肉吗?有肉皮吃吗?”   一个青年随后推门出来了。   青年二十来岁,披着件破破烂烂的厚中山装,脚上趿拉着双老布鞋,鞋子后面都踩塌了,走起路来拖拖拉拉,真是将农村无赖汉的形象演的好。   他满脸期待的出门看见了王忆。   愣了愣。   又回去了。   他认识王忆,然后误会了王忆出现的原因,还以为是两个亲戚请来队里很有威信的王老师来赶他走。   王祥友和尹桂兰也有这样想法!   他们早就想把王向红或者王忆这种大能人请过来帮忙赶人了,可是老两口是老想法,家丑不可外扬,今天不是王忆赶上了,他们俩还不太好意思把这事说出来。   主要是怕传出去让人听了当笑话。   老两口可要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要面子。   尹桂兰看着外甥对王忆畏之如虎,便面色一喜,赶紧拽了王忆一把低声说:“王老师你帮个忙吧,正好你来了,待会你啥也不用说,你皱着眉头就行了。”   “对,我俩刚才在外面商量了个招对付他,这个招能行,恰好王老师你来了,这样这个招就更好使了。”王祥友跃跃欲试的说。   王忆茫然又懵逼,说:“行,你们来整吧。”   “整?啥意思?”   “干!弄!办!”   “哦噢,整整整,赶紧整!”   尹桂兰领着王忆进门,他们家是岛上随处可见的老海草房,建起年头不短了,恐怕王祥友都是在这房子里长大的。   这种房子没有吊顶的,屋顶露出了檩条和干海草,上面结着蜘蛛网,王忆感觉跺跺脚屋顶就能震一震,然后把灰尘草渣震下来。   除了屋顶现在房子里面收拾的还挺好,墙上贴了一圈的报纸,挂着灯、有新餐桌餐椅,一张四方三斗柜上还放了收音机,老两口卧室敞开了门,里面是炉子。   尹桂兰的小外甥朱有才就在守着炉子烤豆子,看见王忆他们进来还主动招呼:“王老师,过来一起吃几个豆子?你们队里黄豆真好吃,烤了嘎嘣脆!”   王祥友心疼的咧咧嘴。   这些黄豆是他买了用水泡一泡准备煮了配上点酸辣萝卜条做个咸水黄豆来下酒的!   王忆客气的摆摆手。   尹桂兰板着脸说:“有才,你先别吃了,王老师今天过来有别的事。嗯,什么事呢?就是我丢了、就是家里丢了五十块钱!”   朱有才吃惊的问:“呀,二姨,你家里还有五十块钱呢?前几天我姨父不是说家里掏空底了吗?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吗?”   老两口实在性子,不会撒谎,让外甥一反问直接尴尬了。   王忆淡然的接上话:“队里这不是要买煤吗?家家户户除了照旧分一百斤煤,还需要自己买一些,你姨家里没钱了,去我门市部借了五十块。”   “对对,刚借回来,没了!”尹桂兰急忙说。   朱有才更吃惊了,说道:“让人给偷了?不是,二姨还有姨父你们看我之前说啥来着?我说咱王家人都是好人、都是老实人,可现在天天不少外队人上门来看电视。”   “你说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有些咱都不知道,怕就是小偷小摸上来了!我前面就叮嘱你们把家里值钱物件还有钱都收好,你说你们咋就不听我的?”   苦口婆心,火急火燎。   小老弟倒是把俩长辈给训了一通。   尹桂兰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给批评的尴尬了,她是真的嘴拙,一下子又不会说了。   王祥友也指望不上,直接蹲在门口抽他的旱烟袋去了!   王忆明白了。   难怪这小子在老两口家里住了一个多月都没被赶走,老两口就不是能赶人的料。   他直接自己上手,说道:“你这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桂兰婶子跟我说,她是把钱藏起来了,然后你不是天天呆在家里吗?”   “他们就想,家里天天有人,钱又藏的隐蔽,这不可能让外人偷走嘛!”   朱有才疑惑的说:“王老师你说的有道理,我天天在家,家里要是进来小偷小摸了我不可能不知道,这应该不是外人偷走的!”   “对啊!”尹桂兰高兴的说。   然后她看到朱有才把疑惑的目光放到了王祥友身上。   然后她就懵了:外甥你啥意思?   正在闷头抽烟的王祥友听见屋里没声音了就抬头看,一抬头看见朱有才在怀疑的盯着自己。   他顿时也懵了,说:“你们看我干啥啊?我、我还能偷自己家的钱?”   朱有才安慰他说道:“二姨夫你别紧张,没人说是你偷的,咱家里人都知道你老实,你干不了偷钱这样的事。”   “但我是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可能你凑巧、不小心把那五十块钱装身上或者说借出去或者说放了个别的地方……”   “你你你小子少给我在这里扒瞎!”王祥友气急败坏的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怀疑是你偷了钱!不对,是王老师怀疑,对不对啊王老师?”   王忆还没有说话,朱有才激动的跳了起来:“二姨、姨父、王老师,你们怀疑我偷了钱?”   “那我冤枉了,我真冤枉了,我朱有才好吃懒做,可手脚干净,从小到大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不信咱报警,要不然咱翻箱倒柜的找!你们放心,钱找回来之前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这个屋半步!我一定要用事实洗刷我的清白,五十块是大钱啊,这五十块一天没找出来那我一天就不走,一年没找出来我一年就不走!”   王忆当场就笑了。   这小子很机灵。   鬼机灵鬼机灵的!   老两口太老实、太实在了,他们玩心眼肯定玩不过朱有才这个人。   此时老两口傻眼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尹桂兰一听自家小外甥说‘一年找不到钱就一年不走’当场慌了,她急忙在卧室里头开始翻箱倒柜。   她也不说话,没头没脑的就开始翻找,以至于王忆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干嘛。   等她反应过来后再想给尹桂兰使眼色就来不及了,小老太婆从箱子夹层里翻出个手绢,解开手绢一看,里面是一小卷的大团结。   见此她就笑道:“哎呀,这钱没丢呀、没让人偷了呀?原来是我换地方了,我把这事给弄忘了!”   王忆看着她那堪比杨天宝的演技,真的挺于心不忍的。   朱有才这小子太孙子了,这是欺负老实人啊!   尹桂兰两口子这种老实人看起来有些蠢,但一个生产队能安安稳稳、顺利发展真就靠有这些人做压舱石。   他们是老黄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队集体说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队集体说往哪走,他们就往哪里走!   队集体要保护这些人。   朱有才那不是一般的机灵,看见这些钱后松了口气,说道:“二姨你说你,太大意了啊,以后做事可得仔细、上心,老这么粗心大意那可不行。”   “那个家里有钱的话,要不然咱今晚去门市部割两斤肉、打两斤酒?”   王祥友一听这话直接上火了,怒极攻心用烟袋杆子指着小外甥一个劲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不出来!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这家伙流氓没套着,媳妇却让人家给搞大肚子了,上哪说理去?   还好王忆在这里。   他沉稳的笑道:“桂兰婶子,有才同志的话说得对,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不能大意。”   “这样钱找回来了就好,是个好事,该庆祝庆祝,这样你去门市部割两斤猪肉也打两斤酒吧,那个买两把鸡蛋回来,再买点粉条粉皮子之类的,冲着五十块钱去买,今晚做个猪肉炖粉条庆祝庆祝!”   尹桂兰两口子彻底傻了。   王老师你咋回事?   你咋临阵倒戈了?   打不过就加入啊?   王忆又跟王祥友说:“祥友大叔你跟我走,咱先去处理一下石头鱼,等你收拾完了家里正好能吃饭,你回来吃顿热乎的好饭、喝点热乎的小酒,多舒坦?”   “走!”   他直接带着老两口出门。   朱有才本能的感觉王忆妥协的有问题。   可猪肉炖粉条馋人,让他顾不上思索只顾得上吞口水:“二姨,多割点肥肉,我爱吃肥肉片子,香呢!”   尹桂兰心急又心疼,手里捏着钱都打哆嗦了。   王忆出门后重她笑道:“行了婶子,钱收起来,放心的割肉、放心的打酒,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多买点,就照着五十块钱买,然后你不用出钱,你跟大国说一声,我说的,你今晚买东西不用出钱。”   尹桂兰疑惑的看着他,一时之间闹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避孕药。   王忆笑道:“哎呀你就听我的,待会照着五十块钱买、放心大胆的买,不用出钱,买回来好好做一顿饭,今晚好好吃好好喝……”   “你请我们家的吗?这可不行,我俩不能收你东西了。”王祥友小心翼翼的问。   王忆说道:“不是我请的,是你们家这个小外甥请的……”   “那、那你白搭。”尹桂兰急忙说道,“王老师他没有钱,身上顶多有个三毛五毛的,还是前些日子刚来我给他钱让他去门市部买东西时候他自己克扣的。”   王忆笑道:“让我卖个关子,不过《闪闪的红星》你们俩看过不少遍吧?”   王祥友说:“那肯定了,我看过六遍,第一次在县里放的时候我就摇橹去看了。”   王忆说道:“红军队伍来到柳溪镇,打土豪分田地,赶走了恶霸地主胡汉三。”   “但后来红军被迫转移,撤离根据地。胡汉三又重新回到了柳溪,并向人民群众反攻倒算——他当时说了什么话?”   王祥友笑道:“说的是那个、那个,父老乡亲呀,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柳溪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王忆点点头:“开始算了!” 第450章 生产队设置荣誉社员   李双水很够意思,一共送过来十六条石头鱼。   王向红只捡了四条大的今晚做菜吃,剩下十多条都让人给大灶送过去了,让开膛破肚收拾干净挂起来,后面慢慢给教师们做着吃,毕竟这鱼能强肾——   王忆怀疑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是他有疑心病,说他领着王祥友到了王向红家里的时候,听见王向红对王祥友吩咐说:“鱼肚最补,留给王老师!”   石头鱼的鱼肚确实很补,而且个大味美,是绝对的海产珍品,在22年都是广粤、港岛高端菜馆才有的高档货。   王祥友挽起袖子拎起石头鱼开始收拾起来。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石头鱼脂肪肥厚但油而不腻,拔掉毒刺后,刺皮上锅文火清蒸或熬汤就是一道好菜,味道极其鲜美。   不过要小心石头鱼的刺,有毒,宰杀时要格外小心。   这方面王祥友是行家,很麻利的将石头鱼从水中捞起来,赤手空拳就把将毒刺剪掉剥皮后下锅。   “祥友,你可要小心啊。”李双水说道。   王祥友笑道:“放心就行了,这鱼的毒没你们传的那么神神道道,这刺不拔出来直接进锅里煮,那煮熟以后也没有毒。”   李双水说道:“我不是怕毒着我们,是怕你不小心碰伤了手,给毒着你自己!”   “行,看你有数那我不说啥了,四条鱼准备做啥菜?”   王祥友痛快的说:“我们队里有自己磨的豆腐,肯定得来一个石头鱼豆腐汤。然后用炉子烧上石头,再来个双石头鱼,剩下两条一个干烧、一个粉蒸,怎么样?”   “你是厨师,你说的算。”王向红说道。   王祥友处理鱼很快。   他把石头鱼的鱼膘都额外取出来让秀芳给晒起来,说:“王老师不是稀罕鱼胶鱼肚吗?刚才队长也说了留给王老师,那就留下吧,反正鲜做也没法做。”   他又对王忆说:“这个石头鱼的鱼鳔挺好的,加工一下弄成鱼肚用来氽汤,好吃又大补,放在以前有皇帝的时候这都是要进贡的珍肴,跟鱼翅、燕窝是一伙子东西!”   四条鱼该下锅的下锅、该上炉子的上炉子。   傍晚海风吹的猛烈,炉子里的火焰燃烧的也猛烈。   王向红把配套的锅子放上了,王祥友就在这里做石头鱼豆腐汤。   四道菜里有三道很普通,只有双石头鱼王忆没有见过。   但听说过。   这个菜做法很简单却很有意思,海边多有鹅卵石,找鹅卵石洗干净了用火使劲烧,能烧到通红——   有些鹅卵石不行,烧的漆黑会有焦糊味,这种鹅卵石不能用,做双石头鱼就得用能烧红的鹅卵石。   石头鱼肉跟吃鱼生一样切片放进个铁盆里,多倒上点白酒、加上点盐,然后等一块块鹅卵石烧红之后扔进去。   鹅卵石会将水烧的沸腾,到时候酒精会挥发,鱼肉会煮熟,但之前白酒浸润鱼肉已经去除了它的腥味,所以这样就能直接吃。   吃鲜滋味。   除了这四道菜,秀芳那边也在忙活,王东方去大灶送鱼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份给壮劳力准备的菜回来。   是肉末粉条!   红彤彤的辣椒、油乎乎的粉条还有零碎的肉末,这东西下饭下酒都适合。   另外他还拎了半个猪脸和一套卤大肠,这都是王忆的杰作。   卤大肠用青辣椒来炒,猪脸肉上锅再蒸煮一下,出来的猪肉那真是一个肥腻!   王忆不敢吃。   而寿星爷和队里老人却最好这一口。   寿星爷甚至表明了态度:等他死了王向红和王忆给他扫墓上供品的时候,一定要放两块这个蒸猪头肉。   越肥越好、越肥越带劲!   好菜不怕晚。   因为石头鱼炖豆腐需要一个钟头起步,所以这些菜准备的不急不缓。   李双水等人围在炉子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烤花生、烤黄豆吃,嘎嘣嘎嘣吃的挺开心。   他们对这炉子很感兴趣。   但王忆不想往外卖。   做木头桌子之类的好说,捣鼓铁制品还是小心点吧。   等到菜收拾完了上桌了,王向红招呼王祥友坐下吃饭。   王祥友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你们干部吃席我坐下干什么?”   “而且我家那口子前头去门市部买酒买肉了,家里有白菜猪肉炖粉条,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别都让我那外甥给弄了!”   王向红问道:“你大姨子家里的老四还没走呢?”   王祥友颓丧的叹了口气说:“真是撵都撵不走呀!”   李双水招呼他说:“祥友一起吃饭,哪有厨师忙活完了还得回家吃剩饭的?”   王祥友把朱有才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不放心他,我怕他把二斤猪肉给我都造了,所以我必须回去。”   李双水带来的李岩茂听后疑惑的说:“你个表外甥赖在你家不肯走,结果你收拾不了他?多简单的事,轰走就是了。”   “哪有这么简单?”李双水揶揄的看了王向红一眼,说,“祥友要是把亲戚强行从家里赶走,这事传出去还了得?整个王家跟着丢脸哩。”   另一个汉子李阳说道:“这是真的,王家现在名声最好了,都知道王家人大方,过来看电视有时候还能跟着吃个馒头吃个烤红薯啥的,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往外撵,还能撵亲戚?”   王祥友着急的说:“你们吃着、吃着吧,我先赶紧回去了。”   秀芳给他两个饭盒,一个是猪头肉和肉末粉条,另一个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炒花生米。   花生米个头大、饱满,炒的红彤彤,表面一层油,撒了一把盐渣子。   看着就馋人。   王祥友吞了口口水,嘀咕说:“这我得回去锁起来,可不能让我小外甥看见,要不然一晚上他就能给我造干净了!”   制造出心理阴影来了。   王忆看笑了但没笑。   社员们现在生活好了,是不是都有一些亲朋好友交往上的困扰了?   这事得让王向红重视一下子。   两个人冒着夜风出门,王忆跟着王祥友回家。   王祥友急匆匆进门一看,火炉旁边的饭桌上有个小搪瓷盆子,里面剩下几片白菜叶子和几根粉条,朱有才正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烤着火。   看起来特别舒坦。   肚子鼓鼓囊囊,这显然是吃撑了。   王祥友一看盆子里空了只剩下点菜汤,整个人都急眼了:“我草,我这还没有回来,啊?你全给我把菜吃出来了?啊?你这、你说说你这是干的人事吗?”   朱有才满怀歉意的说道:“二姨夫对不住啊,今天太冷,我中午头又没咋吃饭,晚上这菜做的香,我二姨手艺真没得说,我胃口开了吃的多了一点。”   “唉,你也知道,外甥我从小没别的缺点,就是能吃,这是天生的、没办法的。真是不好意思了,除了这个二姨夫你要是发现我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指出,我保证改。”   王祥友气的骂道:“你改?你改个屁!有才,你属啥的来着?”   “属老鼠啊,怎么了?”   “我他娘以为你属老虎的,原来你属老鼠!你得亏是属老鼠,只吃我家的饭,你要是属老虎这不得把我给吃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王祥友被气到头了也是金句频频,听的王忆连连点头。   但朱有才这个人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生信条完成的很彻底。   他听了二姨夫的话后不但不生气还笑眯眯的说:“二姨夫你记不住我年纪啊?属老鼠的比属老虎的大两岁呢!”   王祥友气的不想跟他说话。   小老汉转过头来满怀希望的看向唯唯诺诺的媳妇,问道:“桂兰啊,锅里是不是还留下一些白菜炖肉?”   尹桂兰讪笑了两声。   王祥友顿时面如死灰。   尹桂兰又安慰他说:“没事,我割了两斤肉,但我就切了半斤……”   “我就说这肉少了,二斤猪肉我能吃不饱肚子?”朱有才笑道。   王忆笑眯眯的说道:“有才同志好胃口呀,一顿饭能吃上二斤猪肉?”   朱有才昂起头说道:“王老师我说实话,我这人真是天生大肚皮,一顿饭吃二斤猪肉算什么?我以前跟工友打过赌,一顿饭能吃五十个水煎包,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赢了?”王忆问道。   朱有才一拍大腿说道:“对,赢的干脆利索!还有一次我吃了一斤红烧肉——一斤红烧肉不多,但我是想说那个滋味真好。”   他扭头对王祥友两口子诚恳的说道:“二姨、二姨夫,你们听我说,肉这个东西吃的时候一定要吃过瘾,不要每天弄几根肉丝、切点碎肉沫子,那只能吊胃口。”   “要吃肉就大口大口的吃,吃个过瘾、吃个痛快,以前我师傅买了俄式红肠下酒,一瓶白酒、两根大红肠,一口白酒一口红肠,吃的真痛快、真馋人!”   他摸了摸肚皮问王祥友:“说的我又饿了,二姨夫……”   “别别别,别叫我二姨夫,我不是你二姨夫。”王祥友半开玩笑半无奈的说道。   王忆说道:“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我们队长家里炖了石头鱼、切了猪头肉,这会也温上了黄酒,咱们一起过去吃点喝点?”   朱有才听到有猪头肉便吞了口口水。   这东西是真的香!   但他是机灵人,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有二姨家里能掉馅饼,他不敢接受王忆邀请,何况还是邀请他去王向红家里吃饭。   这样他便讪笑道:“算了、算了,无功不受禄嘛。晚上吃太饱不好,睡觉不舒坦。”   王忆招呼他说:“去吧、去吧,吃完以后去看会电视消消食,等你看完电视消了食,到时候再睡觉。”   朱有才疑虑了。   他忍不住问道:“王老师,你咋对我这么好?”   尹桂兰没有一点心眼,当即骄傲的说:“你瞅瞅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我们王老师对谁不好?他是咱全公社、全县城最好的人了!”   王忆说道:“那倒没有,主要是有才兄弟以后要给咱们队里的砖窑厂干活,他是咱们自己人、自己同志、自己工友。”   “既然是自己人,那肯定得对待的好一些嘛,我一直牢记雷同志语录——”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般的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   尹桂兰说道:“对,雷同志说的对!”   朱有才愣住了。   等等。   对什么对?   他赶忙问王忆:“不是,王老师,你说啥?我、我要去咱们队里的砖窑厂干活?啊不是,你们队里、是你们队里的砖窑厂……”   王忆截住他的话,上去亲热的搂住他肩膀,说:“对,咱们队里的社员代表和党员开会决定了,你学过瓦工、学过钢筋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队里就安排你去砖窑厂上班了。”   “一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元,这是基本工资,另外还有全勤奖呀生活补助呀各种奖金呀,你好好干,我寻思你以后月工资100元不是梦!”   尹桂兰两口子一听顿时惊喜。   王祥友精神抖擞的问道:“是吗?是吗?王老师,你真给有才这娃安排了个工作?”   “一个月一百元?不老少哩,城里的工人和干部也赚不到这些钱。”尹桂兰兴奋的说道。   王祥友说道:“谁说不是?这太好了,王老师你真是个大好人,你说你,这么好的事、这样的大事你不提前说说,我俩没有个准备,我俩也没给有才他爹娘说——应该说一声、必须说一声,让大姐和姐夫也高兴高兴呀!”   朱有才这里慌张了。   不是。   我、我不是来躺平混吃混喝的吗?怎么给安排上工作了?   他赶紧说道:“王老师,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多的工资,我我承受不住。”   然后他不顾外面的冬夜森冷严寒,赶紧抿了抿衣裳说:“算了,那个二姨、二姨夫,我在你们家里住了不少日子了,得、得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还得多八九天!”王祥友笑道,“你小子是过昏头了,以后去了砖窑厂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干活做事学习都要上心呀。”   朱有才说道:“不是,二姨夫你误会我意思了,我寻思着我在你家里住的日子太久了,那啥,我先回家一趟吧……”   “你回家干什么?”王祥友热情的拉住他胳膊,“明天你去砖窑厂上班,我跟队长请个假,去你家里给你家报喜,顺便把你的衣裳鞋子啥的给你带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去上班行了。”   朱有才急迫的说道:“不是……”   “就是!”尹桂兰也上来拽住了他,“你看你这孩子,这么着急?不用连夜急着回去拿行李,明天让你姨父去!你歇着,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去上班!”   她还对王忆说:“王老师你这个喜讯送的太突然了,哎,太突然了!咋说呢,把这孩子高兴的,我们两口子也高兴,哎呀,明天我大姐和姐夫得多高兴呀?”   “肯定高兴坏了。”王祥友笑道。   两口子是真心实意为小外甥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好工作而感到开心。   甚至王祥友还把饭盒给打开了,说道:“行了,桂兰你不是打酒了吗?快把酒拿出来,那个有才你坐下,咱爷俩今晚好好喝两盅。”   饭盒里都是好菜。   有油汪汪的猪头肉、油汪汪的粉条、油汪汪的花生米,太馋人了。   大冬天的晚上,喝着热乎乎的小酒吃一嘴油汪汪的肉菜,王祥友光是想想就舒服。   朱有才看见这饭盒里的菜肴后也馋的干咽口水。   确实是好东西。   可是我怎么还要上班呢?   我这上班的事怎么就定了呢?   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两个亲戚长辈高兴他却不高兴。   他这人懒,而且他知道砖窑厂的活有多累,他跟过的师傅、学过的手艺多,见识比老实憨厚的王祥友两口子多太多了!   五十块的工资要把人送去砖窑厂?   这不是资本家行径吗!   至于那些奖金?   不是说死的工资别的不要拿出来说!   朱有才很有才,他心里想法就是:真当我们无产阶级是傻的啊?给我画大饼是不是?我才不上这个当!   他想跑现在却跑不成了。   王忆上手摁住他肩膀把他摁的坐倒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有才兄弟、有才同志,今晚好好享受享受,明天早上七点钟去码头,我找人送你上防空岛。”   朱有才急了,说:“王老师,我没答应过去你们砖窑厂上班呀!”   “你这是说什么混话!”王祥友直接批评他,“一个月一百块工资的活计,这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没答应,你答应什么呀?不用你答应,我和你二姨和你爸妈给你答应了!”   朱有才气急败坏。   这傻二姨夫,人家说给一百你还真信呢?   他直接把话挑明了:“王老师,你说是工资给开一百,可现在钱又没见到,我说是我……”   “你心里不踏实?”王忆笑道。   朱有才点头。   王忆说道:“那我先给你五十块的基本工资嘛,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就踏实了?”   朱有才犹豫了,没干活先给开工资?   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叫道:“五十块钱?我二姨刚才、她刚才拎了那么一堆东西回来说是五十块钱……”   “对,那就是你的工资,我先发给你二姨了。”王忆笑眯眯的说道。   朱有才叫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强买强卖啊!”   王忆说道:“对,就是要强买强卖!”   这话太直接,以至于朱有才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王忆坦然说道:“有才兄弟,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村规民约,外队亲戚来投奔时间超过一个月,就等于成为我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   “成为荣誉社员,就要接受生产队的工作安排——必须接受、必须执行!”   朱有才慌张的说道:“你们还有这个村规民约?”   王忆说道:“对呀,不信你跟我走,我拿出来给你看看。盖了红章的,肯定不是糊弄你的。”   跟我走,我当面写一份村规民约再盖上生产队的红章给你看看!   朱有才彻底慌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   尹桂兰去把酒热上,拿了三双筷子过来分给三人。   王忆摆手说:“我不在这里吃了,队长那边请了李家庄的李双水,我得过去招呼他们,顺便讨论一下给多宝岛打井的事。”   王祥友说道:“是,王老师有正事,让他过去吧。”   “那个明天我去跟大姐、大姐夫说说有才娃的活计,到时候让他们过来,咱一家子正儿八经的请王老师吃顿饭。”   朱有才心乱如麻。   最后他心一横有了主意,先吃饭,好酒好菜,不吃是王八蛋。   吃饱喝足,其他的半夜再说!   王忆跟他们挥挥手离开,冒着寒风回到王向红家里,然后把朱有才的安排说了出来:   “祥友大叔说他学过铁匠、学过瓦工、学过钢筋工,他懂的多,虽然技艺未必精湛,但咱们的砖窑厂是农民企业,不需要什么技术专家,把他安排过去,我寻思着能起不小的作用。”   王向红听了前因后果后哈哈大笑,说道:“要对付人,还得上你个王老师。”   “不过有才这个娃我知道,他机灵、聪明、狡猾,也懒惰,我怕他去了砖窑厂不好好干活啊。”   王忆说道:“上了防空岛,要不要好好干活可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再说了,不好好干活就没有饭吃,待在咱地盘上,咱父子爷们的还治不了这么个混小子?”   王向红叼起烟袋嘴眯着眼睛抽了口烟,笑道:“治治他也好,前段时间我就想治他来着,桂兰心软,纵容这小子。”   他又对李双水等人说:“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小子,祥友两口子看他好吃懒做的想赶他走,他竟然吓唬两口子。”   “说真要是把他赶走那他就出去四处说,自己去亲姨家吃个饭住几天,结果亲姨家里富裕了、发达了,不认他这样的穷亲戚了,住几天就把他给赶出家门了……”   “祥友你们都认识,老实巴交的,他还真就这么着被吓到了!他怕这混小子真出去乱嚼舌根子,只好让他待在家里了。”   李双水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小子确实机灵、聪明,你看他混到最后混了个你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还有了一份好活。”   他又转向王忆问:“王老师,你这事处理的未必高明,要是再有你们队里社员的亲戚过来投奔你们,那你都给安排工作?”   王忆说道:“对,都给安排工作!”   这个问题他还真想过了。   有人愿意来就来吧!   现在是82年可不是62年,越往后劳动力能创造的价值就越明显。   生产队里有的是活,不说别的,防空岛一带的海域可以搞网箱养殖。   还有砖窑厂需要的工人多,一旦砖窑出砖瓦了,队里就要开始盖房子盖楼,到时候缺小工。   这些人在他手里能创造的经济价值肯定要超过给他们的待遇。   而且这还可以规避企业雇佣员工过多是否属于剥削的问题,他们用的是‘自己生产队的’社员来干活,这样可不存在资本家行为!   李阳这边听了挺动心的,问道:“都能给安排工作?一个月一百元的工资?”   王忆说道:“想什么呢,朱有才是技术工,技术工给这个钱。”   “如果不是技术工那就是普通劳动力,然后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标准来定工分,他们要拿工分!”   一听这话,李家庄几个人顿时没兴趣了。   他娘的拿工分?你们天涯岛工分定的那么低,这是把外队的社员们当杨白劳啊!   于是他们便招呼起来:“吃饭、吃饭。”   “喝酒,王老师回来,开席喝酒!”   一桌子好酒好菜。   石头鱼和豆腐还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炖着,一碗一碗的舀上来,吃掉一碗再来一碗,这样锅里始终有热乎的豆腐汤。   王忆尝了尝粉蒸石头鱼。   这鱼的皮和肉需要分开蒸,它的皮很厚实,切去最表面的一层皮后得用果皮清蒸,否则发苦。   王祥友是用苹果皮蒸的,蒸好后的鱼皮是个半透明果冻状,口感滑溜,依然有点甘苦味。   另外蒸鱼肉很美,颜色如雪、润滑如玉,看着美。   滋味鲜甜、口感嫩滑,富含胶质,吃着美。   他们连吃带喝、推杯换盏,然后顺带着把打井的事给确定下来。   明天就安排人出发,先给李家庄打一口井,以后岛上一共给打三口井,多宝岛三个村庄,谁也别说谁,反正到时候都有一口新井。   确定下这件事,王向红吃着猪头肉问道:“这个安排行不行?”   李双水举起酒杯说道:“太行了,没话说。”   “王队长王老师,我在这里敬你们二位一杯,你们生产队真是给咱们公社起了个好榜样,我们李家庄以后肯定是对你们心服口服!”   王向红乐呵呵的笑道:“起什么好榜样?我们也是做点力所能及的。”   “其实要不是现在天冷了,我还准备着在队里组织个电影放映队,安排放映员去给咱们公社的村庄放电影呢——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给老百姓放电影!”   老队长这句话把在场几个人整的一愣一愣的。   王忆愕然的看着他。   队长你还说我大方,我看你才是真大方!   李双水等人很高兴。   放电影这是能丰富群众精神娱乐的好项目。   天冷?   天冷一样看!   天冷多穿衣裳!   再说这天能有多冷?一没有滴水成冰二没有冻掉人耳朵手指,这不耽误看电影啊!   于是他们来劲了,纷纷邀请王向红去放电影:   “不怕冷,这天没多冷,再说天冷不影响咱们干革命对不对?”   “对、对,明天去我们村里放吧,放个《少林寺》、《神秘的大佛》。”   “武打片都看多少遍了,放《牧马人》、《庐山恋》,里面的女演员真好看。”   “是你看了多少遍了,队里多少人妇女老人没能摇橹来看电影?”   李家几人内部争执起来了。   王向红急忙说道:“不是,现在天冷,我寻思着等明年春天暖和了……”   “不怕冷、不怕冷,”李双水满怀笑意的说,“王队长我们社员不怕冷。”   “这样,你们放映员去了,我们可以给他们搭个小棚子,在小棚子里往外放电影,以往碰上冬天或者下雨就是这样给县里放映队遮风挡雨的。”   “还可以准备上热水热茶的,王队长这个你放心,我们怎么也得给你们管一顿饭。”   “王队长别等了,冬天就弄吧,正好冬天海上活少,带鱼汛过去了就没多少鱼了,正好让社员们有点精神娱乐活动,在精神上享受享受。”   王向红犹豫的说道:“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虽然说是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我们放映员自己摇橹去给你们放电影,可你们得由村委大队委出柴油啊,柴油发电机用的柴油得你们自己出!”   李双水说道:“行,没问题,你们出人出机器吧,柴油我们出,还有其他的老规矩,那个我们庄子里安排人来接送你们的放映队,也款待你们放映员吃一顿饭!”   王向红说道:“行,那这事这么说定了。”   李双水等人大为欣喜。   今天来送的几条鱼合算了,不光确定了打水井的事,还给带回去一场电影——   不,反正自家村委出柴油放电影,那不能放一场,现在天黑的早,可以放三场甚至四场!   他们心里高兴了,喝的也就高兴了,最后歪歪扭扭的上船,吓得王忆怕他们出事,想安排两个人去他们回去。   王向红和李家人都满不在乎。   多少年来,不管是他们父辈也好他们自己也好,可没少了喝多酒摇摇晃晃开船摇橹的回家。   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不会出事。   但王忆怎么着也得安排两个人,送他们回多宝岛后又摇橹回来,然后还有别的安排。   这安排在午夜。   午夜时分。   灯火熄灭,天涯岛上只有寒风簌簌。   冷月如弯刀,星辰像碎冰粒。   在这天寒地冻、狗都睡着了的时候,天涯岛上三组王祥友家院墙慢慢的爬出来一个人。   爬到半截鞋子掉了,他又窜回去趿拉上鞋子,再一次踩着凳子、扒拉着墙爬出来。   土墙不高,落地后这人松了口气,拔脚抬腿就要往码头狂奔。   两道手电灯光忽然亮起,照在这人脸上:“朱有才,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想要干什么?!”   灯光刺眼,突然亮起又吓人,朱有才直接吓了个屁股蹲!   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心里就一个念头:完蛋了!落虎穴里了!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因为刚才灯光亮起后他没有看清后面的人,但看到了灯光还照亮了一对绿油油的眼珠子。   王忆不光是安排人在这里盯着他,还他娘的领了狼狗!   这也太狠了。   他听老人说,以前东洋小鬼子看劳工也不过这么个待遇啊!   【1982年12月】冬海渔汛会战忙 第451章 义务帮忙向四方   12月1号。   星期三,农历十月十七。   1982年缓慢而又迅疾的走到了它最后的一个月。   王忆大清早的领着朱有才吃了一顿饭,把他送上了前往防空岛的绿眉毛船。   朱有才很惶恐。   他站在船头茫然的看着天涯岛,此时恐怕只有一个念想:   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   你说我一个本来只想到亲戚家蹭吃蹭喝的懒鬼,怎么就要被送去当劳力上班了呢?   他想过自己会被亲戚找人赶走,想过自己会被父母来带走,想过很多结局,但就是没想过他会去上工、去干活。   但这已成定局。   他听见王忆正在对要上船的大胆说:“你把咱们的有才同志看好了,有才同志是好同志,就是思想比较怠惰,我们作为他的好同志,要带他一起进步呀。”   大胆说道:“王老师这个我知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自己干活积极这叫假积极,要能带领所有同志都积极才是真积极。”   朱有才听到这话暗暗地笑了。   你要让我积极干活?   去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然后他又听见王忆说:“对,大胆你这个想法很正确,你作为建筑队的队长,要负责带领所有人一起积极干活。”   “但有才同志不一样,他是懒到骨子里了,需要你多多教育他,你要盯着他让他多多干活,他要是耍滑头你就揍他。揍他不好使的话,那你就饿他肚子。”   “反正防空岛四周都是咱的地盘,除了咱们的船,没有船会经过那里,你到时候放心的收拾他好了,没事,他跑不了!”   听着这些话,朱有才愣住了。   他慌张的抠耳朵。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王忆可是大学生教员,有文化、有素质,他教学生从来不打学生,而是以口头批评和苦口婆心的教育为主——   那轮到自己怎么就是以打为主啊!   他急忙对王忆说:“王老师你是不是开玩笑啊?你怎么能鼓动大胆队长打我呢?”   王忆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开玩笑,你要是不好好干活肯定要挨揍,不过只要你好好干活就行了。”   “好了,快去吧,反正你已经收了我们五十块的基本工资了,这个月的工作必须保质保量的干完,否则你看看大胆的那个拳头,他那拳头打人可疼了。”   谁他吗拳头打人不疼啊!   朱有才满脸悲愤,满心绝望。   他有点后悔耍小聪明来二姨家蹭饭了。   诚然,他的二姨和二姨夫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家,可这个王老师不是老实人啊!   来蹭饭不到四十天,最后却被人家给扣了五十块的工资,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除了刚来那几天,后面自己可是天天吃玉米面饼子配咸鱼呀,这他娘怎么能吃出五十块来?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船尾,呆呆的看着天涯岛越来越远,然后自己的心越来越冷。   好难受……   这时候有一只火热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哆嗦了一下子扭头看,看见了大胆灿烂的笑容:“有才兄弟,以后你就是我手底下的兵了,好好干,队长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过你要是不好好干,那到时候吃什么可就不好说了,吃我的苦头是轻的。”   “什么?队长你要让有才同志吃你的裤头?”王东峰吃惊的问,然后哈哈大笑。   大胆提着拳头上去揍他。   两人打闹,闹的绿眉毛船摇摇晃晃,恍若是在惊涛骇浪中行驶。   相比海上波涛汹涌,王忆这边心境平和。   送走渔船他上山去,冬日的朝霞照下来,一座座已经被海浪海风染成了清灰色的海草房显现出一片温暖的橙红。   生产队里多数是老屋。   房屋老迈,可生产队内却极有朝气与活力,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背着书包去上学,劳力们扛着锄头拎着铁镐去垦荒,老人们则倚在房屋南墙外避风晒太阳聊天说古。   自得其乐。   王忆看着这些情景,觉得要比22年外岛好些岛屿盖满了新房却没有多少人影好得多。   不过冬季岛上没什么风景,草木枯黄、海水沉寂、渔船停歇,他拔腿走在山路上往四周看,感觉入目所及尽然是萧瑟。   但他喜欢这个年代、喜欢这些不是亲属却胜似亲属的族人,所以心境不一样,心里的感觉不一样。   朝阳升起来、朝霞洒下来,一座座海草房被镀了金色,而天空瓦蓝、清澈如洗,白云悠悠,家家户户烟囱里的白烟也悠悠。   王向红来到办公室,看见他后招招手说:“今天我寻思安排劳力去买煤,怎么样,你来领着?”   王忆说道:“买煤不用我领着吧?让文书去负责好了,我寻思着我带队去多宝岛给他们打井——我得到现场先规划一下子,看看情况。”   王向红沉吟道:“是,这事情咱们刚答应了人家李家的,言而无信可不行。”   “不过我找你领着去买煤也有原因,我寻思你带领学生去煤场看看能不能捡点煤渣子。”   王忆说道:“带领学生捡煤渣子?”   “嗯,”王向红点了一袋烟来了一口后说道,“学生下午不是有劳动课吗?就把这个劳动课改成去捡煤渣子,捡了以后都归你们学校用,你们人多力量大,一冬的煤就齐全了。”   听着他的话,王忆有点茫然。   他不太懂队长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因为岛上平日里聊炉子、聊煤炭的很少,他还不太清楚这年头渔民是怎么用煤的,就知道他们以队集体名义可以买一批煤,否则的话以个人名义是买不到煤的。   冬天城里人买煤就跟买来粮食一样,都有购煤指标和购煤票,这东西一样是凭票供应。   虽然队集体可以买到一批煤,但岛上的社员前些年不太用煤,主要是舍不得。   社员们分煤可不是白白的分、免费的给,都是折算在工分里的,谁家买煤谁家扣工分,到了年底统一核算。   多退少补。   像是黄小花他们家里是漏斗户,怎么会成漏斗户呢?入不敷出!   就跟漏斗一样,上面收进来的下面都漏出去了!   社员们最怕的就是辛苦一年到了年底生产队总核算,结果不但没有结余的工分、没有钱分到手,还倒欠了生产队的工分!   所以很多人不要煤,他们的工分得用来买粮食。   在这种情况下社员们不用煤就很少会聊跟煤有关的话题,王忆不清楚现在生产队都是怎么捣鼓煤炭的。   就拿这个捡煤渣子来说,煤渣子不是要买的吗?为什么又能捡了呢?   他问王向红,王向红笑着吐了口烟,说道:“等你去了煤场你就知道了,反正不违法不违规,娃娃们可以去捡点煤渣子。”   “当然捡不了多少,所以平日里没必要去忙活,也就是咱队里要买煤了,我才想让你发动学生去煤场跑一趟。”   王忆说道:“这样吧,我把上午的课程交给沙生泉老师,我上午领着打井队去多宝岛,下午领着学生去县里煤场上劳动课,你看怎么样?”   王向红笑道:“要不然往后延一延日子?还是娃娃们学习重要,你教书重要。”   王忆说道:“没事,沙老师的教书水平比我高,让他来代课比我讲还要好呢,下学期开始我尽量就把课程全数转给他来负责。”   这样他便可以轻松一些了。   听他说的笃定、看他安排有数,这样王向红点点头便说道:“行,那你上午领着打井队先去多宝岛,然后下午领着学生去县里拣煤渣。”   “晚上咱们真要出放映队去李家庄吗?”王忆问道。   王向红说道:“对,说好了的,今晚去给他们放电影。”   他咂巴了一口烟,又补充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安排放映队去放电影是瞎大方?”   王忆急忙说道:“那怎么可能?咱们生产队只有一个人瞎大方,那就是我!”   “队长你是老革命、老江湖、老英雄,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摇橹跑过的海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你做出的决定肯定是高瞻远瞩……”   “停停停!”王向红老脸臊的发红,“你这个嘴巴呀,真是一张好嘴巴!”   “不过我摇橹跑过的海路还真比你走过的道路要多,你是学生,前面二十多年主要坐在课堂里了,我以前是天天摇橹出海,那跑的海路可真不少哩!”   他磕了磕烟袋示意王忆蹲在旁边,解释说:“我安排电影放映队还真是有考虑的,不是随口说出来的。”   “第一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想争取市里的先进队集体荣誉,这光靠打井不够,要多方面出击,是吧?各方面都有所表现,给咱们生产队扬扬名,在领导的脑袋里头加加分。”   “第二其实也是给咱们社员谋福利,放映电影我是看出来了,简单,只要撑起家伙什来摆正放映机再发电就行了。”   “可是当电影放映员是可以好吃好喝甚至大吃大喝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县电影站的放映队每次下乡放电影都是有吃有喝,甚至各生产队还要送点礼让他们捎回去。”   “咱们不要钱就去放电影,只要他们村子生产队的自己准备好柴油就行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不好好招待咱们的放映员吃个好饭吗?”   “冬天能有闲置劳动力,这是个养膘的好时节,让社员们轮流着当放映员去吃吃喝喝,这也算是给他们补身子啦。”   王忆听的哈哈笑。   原来老队长也不是完全的大公无私,他做出一些决定是有公有私、综合考虑的。   于是他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咱们对外放电影还有一个好处,能攒电!”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能攒电?啥意思?”   王忆说道:“咱们是用柴油发电机进行发电,它的最小发电功率也足以满足电影放映机的使用,会有很多电力浪费。”   “咱们可以让放映队带一个大蓄电池过去,柴油发电机发电给蓄电池,再通过蓄电池调整电压和功率满足放映机的使用,这样可以把本来要浪费的电力给利用起来。”   王向红一听本能的拍手说好,但他又犹豫了起来:“王老师,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先发电给蓄电池,再通过蓄电池给放映机供电,这样可以给其他生产队省下一些柴油?”   王忆一愣。   老队长觉悟还是高啊,这真是一心为公、一心为民了!   他说道:“是可以这样,但这样没必要,队长你听我给你分析。”   “如果咱们要发电给蓄电池供应放映机,那是不是得提前干这活?是不是得在队里干这活?”   “到时候用多少柴油怎么算?咱们不能自己掏腰包吧?是不是得跟外队要、让他们报销?”   “但我跟你说……”   王向红听到这里便点头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要是咱不能当着人家的面使用柴油发动机器来供电,而是私下里来发电然后去人家队里要柴油,那性质就变了!”   “不管要多少柴油,这当面使用柴油跟去索要柴油的性质不一样!”   王忆说道:“对,性质不一样!”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来操作,挺好,咱们还可以给队里攒点电,不过这事咱俩得保密,传出去容易引发误会,让人以为咱们就是想赚这点电力呢。”   王忆说对。   其实他知道不保密也没事。   UPS这种东西现在还没有问世呢!   组建电影放映队是生产队的工作,人员选择、工作开展都是王向红来负责,王忆早上吃过饭后就领着王东方、王东宝等打井队员工出发去往多宝岛。   李双水这边已经领着庄子里的干部们等候已久,他们船一到,立马有小船上去帮忙卸机器。   打井队上岸,李双水挨个递烟——直接一人塞一包烟。   塞的是哈德门,还是不错的烟呢。   王忆摆手没有要香烟,说道:“李队长,你们多宝岛人口比我们还多,这没有码头不方便呀,怎么不计划着弄个码头?”   李双水无奈的指向海里说:“你看,这一圈都是浅水,没法弄码头。”   “再说我们岛上三个队,谁来负责弄?谁出钱?”   王忆说:“你们可以一起出钱。”   “一起出钱那码头选在哪个地方?选好了位置难免会隔着哪个庄子近一些、隔着哪个庄子远一些吧?这怎么处理?”李双水问道。   王忆说道:“可以根据远近距离来按照比例出钱?”   李双水摇头:“那隔着近了的庄子出钱多肯定不乐意,因为有了码头谁家还差那点路上的路程,对不对?”   王忆说道:“那就你们庄子来修建一个码头,其他两个庄子的人要用得交钱。”   李双水继续摇头:“他们就是不给钱呢?不是,他们就是没钱,那些没钱户怎么办?你就说死了不让人家用?人家真用了你还能去打人家,是不是?”   “到时候弄出些矛盾来,肯定会让外人说闲话的!”   王忆看着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心里也感觉这件事很复杂。   得了,自己还是别冒充大脸猫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了,多宝岛的码头问题还是靠以后政府投资建设吧。   现在岛上三个村庄,这是标准的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困局。   多宝岛的打井地他已经选好了,对照着扩印地图上的详细位置,他去给打井队划好了区域。   当然,这个过程不能随手画个圈,他得一番研究、各种琢磨。   有时候皱起眉头,有时候倒吸凉气,有时候激动的拍手,有时候为难的挠头……   总之,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的演技比尹桂兰那两口子可好多了,李双水和李家庄赶来看热闹的人都被他演了。   他皱眉的时候,大家伙跟着着急;他为难的时候,大家伙跟着揪心;他激动的时候,大家伙跟着高兴。   总之最后当他画了个圈定下位置后,李双水带头开始热烈的鼓掌。   有人担心的问:“这能行吗?能出水吗?”   李老古也来看热闹了,他对王忆的能力有着迷之信心:“肯定能出水,王老师打井它能不出水?”   王忆说道:“应该能出水的,试试吧。”   李双水大为欣喜、饱受鼓舞,赶紧让社员挂上鞭炮、给打井队的员工准备上热茶。   他又挥手请王忆去办公室喝茶:“走,王老师,外面天气冷,今天这风吹的跟小刀刮人一样,咱去办公室里烤火喝茶。”   王忆摇摇头,说道:“我是打井队的领队,队员们都在这里干工作,我怎么能自己离开呢?你们先歇着吧,我来帮点忙、打个下手。”   他挺愿意跟社员们一起干活的。   这次可不是演戏来收买社员的心,他是真的喜欢劳动。   劳动有成就感,还能锻炼身体。   他在岛上选择的打井地点都是在22年找地质勘查队和专业打井队共同调查后的位置。   现在地质勘查队和打井队被他半雇佣了起来,他们在考察县里各岛屿的水井情况。   把水井建成年代、出水量、储水量还有地质情况都做了考察记述。   22年各岛屿上但凡有人住便有水井,从八十年代到新世纪的二十年代,四十年的跨度让各岛屿多了好些水井。   不少人家都是自己打了一口水井,然后安装上家用抽水泵来供应自来水。   王忆在多宝岛上选择的打井地都是最优质的那种,地质合理、不易坍塌,地下水丰富,容易出水。   从半上午开始忙活,到了中午头吃饭之前水井就已经钻出来了。   这时候抽上钻头下一个小铁桶晃一晃,上来的时候便是满满的泥沙水。   李双水和赶来看热闹的人见此又兴奋的鼓起掌来,等到小铁桶里的水沉淀的差不多,李双水拿着一个酒杯上去舀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天气冷,水冰凉。   可是李双水喝完后却感觉浑身发热。   高兴的发热、亢奋的发热:   “好啊,是淡水、是淡水!王老师和打井队的同志给我们打出了一口淡水井啊!”   一听这话,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噢噢,出水了!”   外岛老百姓对水、对粮食有着深入骨髓的追求。   夏天干旱,当时多宝岛就因为一口井引发了一场械斗,前前后后送入监狱的不下十个人!   好几个人抢先挤上去要尝尝这桶水,抢到了酒杯的用酒杯来舀,没抢到的直接聚拢手指用手掌舀了一点。   他们喝到嘴里纷纷感叹:“甜啊,这口井的水真甜呀!”   李双水上来握住王忆的手使劲的摇晃,脸膛激动的通红:   “王老师啊我的好王老师,我的好同志啊!你帮我们庄子立大功了,你是帮我们好大的一个忙!”   “以后你不管有什么事,王老师,我把话撂在这里,同志们、社员们,都听好了,王老师以后又什么麻烦那就是咱们的麻烦,咱们就要帮他办!”   大家伙听了纷纷笑着喊:“对!”   “王老师的事就是咱们的事!”   不知道谁还怪叫一嗓子:“王老师的媳妇就是咱们的媳妇!”   人群顿时哄堂大笑。   李双水生气的说道:“谁在这里捣乱?”   王忆没去计较这句话,老百姓就喜欢开这样的低俗玩笑,没必要去较真,否则真没法跟老百姓去接触了。   就像22年网络上走红的那句话:我们没文化的人就是这样。   水井出水了,李双水招呼王忆先去办公室休息,然后跟打井队的队长王东宝说:“东宝,你们先在这里忙活一下子,我回去安排饭菜。”   “今天中午必须得吃香的喝辣的,肉我都准备上了,鸡鸭鱼肉都有,酒也准备好了,咱喝张弓酒!”   王东方笑道:“行啊,李队长,你这里还有张弓酒?是中原的张弓酒吧?”   “当然了,我一个战友转业后分配在张弓酒厂,这酒就是他给我邮寄来的。”李双水说道。   王东宝说道:“东南西北中,好酒在张弓啊!今天中午尝尝中原的好酒!”   王忆正要跟李双水走,人群后头有声音在招呼他:“嘿、嘿!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我啊!”   谁啊?   禁书收集者、搞黄小能手、不图财不图权的咸鱼队长,丁家队长丁得才!   丁得才跟王忆私交不错,王忆挺喜欢他的。   他只喜欢看皇书,这人从皇书中看到了床递之欢愉,繁衍之魅力。人类算什么,金钱、粮食、渔船又算什么,不过都是蚂蚁、尘埃罢了。   他早就开窍了,得过且过,再无懊恼。他没贪污不受贿,又不想提拔升官不想赚钱发财,何烦之有?况且,他还有满满一柜子的禁书!   看到丁得才挥手,王忆便也挥手。   这是李家庄的地盘,夏天那会丁家背刺了李家差点配合王家把他们李家给推入海里,所以丁得才作为丁家的掌舵人在李家挺不受欢迎的。   丁得才知道这事,所以他混在了人群最外面,这会看见王忆要走才向他招手打招呼。   王忆跟他握手,笑道:“丁队长,你也是来找我们要打井的,是不是?”   丁得才给他使了个眼色,说道:“王老师,借一步说话?”   借一部说话??   王忆惊呆了,他跟着丁得才往外走了走说:“老丁啊,你不会是又要找我弄禁书吧?”   如果丁得才这次找他还是要禁书而不是为了打井的事,那王忆只能对他竖起大拇指了:   你可真是个24K一尘不染百分百纯渋畐!   丁得才听了他的话后还真是眼睛亮了:“王老师,你手里又有好货了?”   王忆无语。   直愣愣的看着他。   丁得才低声说:“你这么看我干嘛?那个我跟你说一个机密,别人我不说啊,咱俩是同道之人,所以我跟你说……”   “我草,谁跟你同道中人啊?”王忆恼了,“你这话有点污人清白啊。”   丁得才说道:“行行行,你高尚你清白。反正我跟你说,港岛那边有一些杂志叫咸湿杂志!其中有一种叫《老爷车》,还有叫《普雷保尔》的……”   “《普雷保尔》?什么啊,是外国杂志,叫《PLAY-BAY》吧?翻译成咱中文叫《花花公子》。”王忆下意识修正了他的话。   然后他看到丁得才用一种‘你懂我’的眼神看自己。   王忆顿时无语。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那么嘴贱干什么?   这下子真是紫菜蛋花汤落在拜登的裤裆里,全世界人民都说你又窜稀了!   丁得才嘿嘿笑道:“王老师,你什么人、我什么人,咱俩都清楚,咱俩在一起,这是屎壳郎开会,臭一块去啦!”   “我草!”王忆守着他真是忍不住的爆粗口。   他板起脸说道:“你少来啊,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找我就为了说说港岛的咸湿杂志这回事?”   丁得才说道:“那怎么可能?这是私事,还有公事,公事就是你能不能帮我们生产队也打一口井?”   “其他村庄的人都知道咱俩关系好……”   “你等等你等等,咱俩为啥关系好?不是,为啥其他村庄的人知道咱俩关系好?”王忆着急的问道。   丁得才说道:“我跟他们说的。”   王忆真的无语了。   这家伙!   他叹气道:“放心,肯定会给你们队里打水井的,不过得等几天,我估计给李家庄打完了水井,得去给黄土公社打水井。”   “黄土乡?”丁得才问了一句,“他们已经排上队了?”   王忆说道:“嗯,排上了。”   丁得才眨眨眼,又问道:“那放电影呢?他们也排上队啦?”   王忆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在李家庄放电影?”   丁得才说道:“李双水昨晚上回来,然后就把消息传出去了,今天早就传遍周边了。”   “这样,王老师,你们生产队这次真是义务放电影?”   王忆说道:“对,这不是12月了吗?雷同志的诞辰是12月18号,然后我们队里向雷同志致敬,搞了个为人民服务月,出人出机器出片子给各村庄生产队放电影。”   “不过你们自己出柴油!”   丁得才高兴的说道:“行呀,没问题,给我们丁家村排上队,明天来给我们村里放,柴油给你准备好了!”   “不是给我准备好了,是给你们社员准备好了。”王忆翻白眼。   丁得水笑道:“对,不过好吃好喝的给你们放映队是真准备好了。”   王忆说道:“行,那明天晚上给你们生产队放电影,你下午去我们队里选片子吧。”   丁得水向他道谢,然后又压低嗓门问:“你在港岛有没有同学?”   王忆扭头就走!   他今天很忙的!   中午头吃了一顿美食,李双水还从县里买了一只烧鸡。   烧鸡是这年头外岛的头号美食。   谁家买一只烧鸡,那能让家里孩子激动好些日子!   李双水这只烧鸡拿出来,已经不缺吃的打井队队员们还是高兴不已。   王东方更是欣喜的说:“烧鸡配酒,绝活!”   王忆一看大家伙对烧鸡这么感兴趣,那他寻思着自己可以从22年往这边带个烧鸡烤炉。   反正生产队里鸡鸭多的很,烧鸡烤炉有滚轮可以推动,那他推一台烤炉回来烤烧鸡,到时候给社员们当过年福利,估计社员们会很高兴。   吃过饭后,打井队还要继续在李家庄忙活,王忆便坐船回了天涯岛。   学生们已经吃过午饭,孙征南给他们整队,按照王向红的安排要领着他们去县城。   生产队今天买的是第一批集体所属煤炭,不多,总共不到八吨,平均下来就是一户一百斤。   小学没有配额。   本来农业户口就没有煤炭配额的,只是渔民一辈子辛苦在海上,冬天天天冷也要出海,身子骨多多少少有些风湿上的毛病。   国家体贴他们到了冷雪天难熬,便以家庭为单位,每一户配一百斤煤炭。   王向红给了王忆一张票,白底黑字盖红章,上面一排是‘翁洲市农业户口购煤票’,中间是‘1982年,四季度’,左边是‘当季有效’,右边是‘过期报废’。   红章在反面,是物资保障局的章子,上面有一个个的表格。   最上面是煤场给填写法定配额,下面是填写领取了多少重量,可以分批领取,只要是在今年四季度来领取即可。 第452章 买煤引发的血案   船到码头,王忆先汇合了等在这里的三组长王祥雄,然后雇佣拉煤的大车准备出发。   他找了相熟的赵老鞭,通过赵老鞭又找了两辆驴车、两辆牛车。   这样他们分来回两趟就能把七吨多的煤炭都给运送回码头。   去的时候热闹了,学生们挤进车子里,坐在车上一个劲的喊‘嘚儿-驾’。   车子很脏,不过学生们今天没穿干净整齐的校服穿的都是破衣烂衫,这不怕脏,所以他们玩的很开心。   今天过来的都是男学生,五个大车装的满满当当。   充当挖煤劳动力的大人们可不能坐车了,他们得跟着车走。   按理说孩子们也不能坐车,因为他们要给人家的是两趟车的钱,孩子们坐这一路也等于一趟——   一车孩子重量不比一车煤炭轻多少,拉这么多孩子去一趟煤场应该收一趟活的钱。   不过王忆面子大,加上他见了五个车把式后就一人给发了两盒香烟,车把式们不好意思斤斤计较。   跟王老师处好关系可比拉一趟活的钱更有价值。   煤场叫西山煤场,顾名思义就是在县城西边,不过不在山里,叫‘西山’是因为这地方常年有煤炭堆积如山。   毕竟县里发电站全靠烧煤,所以煤场常年备着煤炭。   到了冬天煤山更高更多,天天有船从内陆运输煤炭到码头上来,再转乘拖拉机给送到煤场去。   走在路上他们便碰到了这些车,断断续续有车斗装满煤的拖拉机‘轰隆隆’的经过。   快到西山煤场的时候经过一条小路,路面坑坑洼洼,拖拉机在这里要减速。   然后路旁有一群手持铁锨、扫把的男女老少,每当遇到拉煤的拖拉机行驶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争先恐后地用铁锨往煤车上猛戳几下。   这样本来拖拉机就颠簸,加上他们用了工具,那自然会有一些煤从车上滑落下来。   每逢此时,男女老少们便会占领拖拉机离开后的路面进行抢煤。   随队的王祥雄便跟王忆说:“王老师,让娃娃们在这里下车吧,就在这里捡煤。”   王忆愕然道:“这是捡煤吗?这是抢煤吧?队长就是让咱们学生在这地方捡煤吗?他不是薅国家羊毛、挖国家墙角的人呀。”   王祥雄说道:“是,队长不是这样的人。咱们不去跟他们一样拿着铁锨扫把的上去扒拉煤块子,不占那个便宜。”   “不过你看这里地面多坎坷,拖拉机开过来就会颠簸,往里一直颠簸,颠簸之下是不是就有煤块子煤渣子掉低声?”   “所以咱们让娃娃们下车往里捡煤还有扫地上的煤灰土,他们干的是这个活!”   王忆恍然,问道:“那这些人为什么不往里去?”   王祥雄笑道:“煤场不让。”   “是这样的,来这里的偷煤还有捡煤的都是穷人,有购煤本他们也买不起煤,所以就趁着空闲时候过来捡点煤、偷点煤啥的。”   “煤场知道这事,以前打击过他们,后来你爷爷知道了,就让治安员同志过来暗访,看看是不是有组织的在偷煤。”   “要是有组织的那就进行打击,不是有组织的那就是穷老百姓过来捡点煤回去避寒,这种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干的不过火,比如别上车去抢煤,只是看着车来了戳个一下子两下子戳点小煤块下来,那司机就不管,要是过火了那就会让治安员来抓人。”   “可是往里就不行了,”他指了指往后的路径,“煤场有省里物资保障局的干部,人家不让老百姓去挖国家墙角。”   “不过咱们领的是一群学生,让学生去捡捡落在地上的煤块子、扫扫地上的土,他们一般不会管。”   王忆看向学生们身上的破衣烂衫。   他突然明白王向红让学生们穿成这样的意思,本来他以为是学生们来劳动,怕染脏了校服所以才穿破烂衣服。   可现在来看,王向红是让他们打扮的可怜一些,赢取干部们的同情心。   王祥雄说道:“今天过来的娃娃多,先把地面往里扫一遍吧,把煤灰土都扫起来,回去能打煤糕用。”   “然后等我安排一下,把煤炭买下来以后,我领上一帮子学生挎上小竹筐、拎上麻袋去国营食堂、粮管所、百货大楼、治安局这些机关单位外头倒煤灰的地方转一转。”   “这些单位富庶,煤灰里还能找到没烧干净的煤块啥的,我寻思下午也能收拾上一些。”   王忆听得这话相当心酸。   我王某人明明身家百万、明明有的是发财之路,却还要领着学生捡破烂?   但这就是82年的风潮。   艰苦朴素,勤俭节约!   生产队的社队企业办得很好,不缺学生们来捡煤、扫煤土所节省下来的一点钱。   可一码事归一码事,生产队可以掏五千块买一台机器,但不能掏五十块买一吨多的煤炭然后让学生们坐享其成。   这不是王向红自己的观念,这是时代气质,现在哪怕城里的学校也会在冬天组织学生们在课后或者周末挎上小篮子去各机关单位捡煤的活动。   因为学校不光想要省钱,也想要用实际行动来教育学生们践行国家所提出的‘勤俭节约’口号。   王忆得尊重这时代的传统。   于是他说道:“三组长那你来调人吧,到时候你准备怎么着?是兵合一路秋风扫落叶,还是兵分多路各自突击?”   王祥雄说道:“兵分多路最省事,效率最高,可学生们跟这些机关单位不相熟,有时候得去机关大院里捡煤,人家不一定让进。”   “所以还是我领着吧,我跟国营食堂都熟,可以把学生领进去;治安局是咱们有庄局的关系,进去捡个煤渣这种事不算走后门,人家会让咱们进去。”   “粮管所和百货大楼那边有熟人,我认识他们两个单位的锅炉工,项玉环娘家大哥在百货大楼的锅炉房上班,他女婿在粮管所的锅炉房里。”   王忆听了他的话后明白了。   原来选的这些机关单位都是有关系的。   他想了想说道:“那县委大院呢?咱们也有关系,去他们煤灰里捡点煤渣、废煤球,这没问题吧?咱们是在践行国家关于‘艰苦朴素’的作风指令嘛。”   王祥雄笑道:“你爷爷早就践行了,县大院不用去了,里面煤都是烧彻底以后才会倒掉,煤灰里什么都没有。”   “真正有料的是县医院、铁具厂这些地方,他们是烧煤大户,又财大气粗……”   “那就去!”王忆说道,“县医院后勤副主任杨树秋经常来咱们队里买月饼糕点,我跟他相熟,过去捡点煤渣不是事。”   “铁具厂这边咱们也有熟人,他们看门大爷还有几个领导夏天吃咱们的海鲜凉菜、冬天吃咱们的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现在去捡点破烂他们不至于还不让咱们进门。”   王祥雄打了个响指说道:“好,这样咱们今天收获差不了!”   “走吧,咱们先进煤场开票买煤,钱都带上了?”   王忆拍了拍腰包。   里面鼓鼓囊囊。   西山煤场建在一片盐碱地里,四周用铁丝网围墙,大门口洞开,左右有荷枪实弹的战士在站岗放哨。   各地煤场是现在亡命之徒作案的重灾区,因为这地方有钱,每天来买煤的车水马龙,一进一出都是钱。   从78年开始国内出现多起煤场抢劫大案,都是歹徒持枪抢劫并杀人,性质很恶劣,所以各地政府借调来士兵守煤场。   煤场里车来车往、人多马杂,扬起的煤灰飞起几十米高,有煤炭堆积的十几米高,连绵起伏,真跟一座黑山似的。   除开一座座或大或小的煤山就是一些平房,王祥雄领着王忆等人去开票。   然而不管是私人还是单位集体买煤都在一个地方开票,队伍排起了长龙似的购煤大军,前进速度缓慢,让人焦急难耐。   王忆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然后便有个青年凑上来问道:“想快点买煤吗?走后门给十块钱,立马就能装车。”   黄牛来了!   王忆一听之下就气炸了。   医院挂号有黄牛,火车站买票有黄牛,这在82年买个煤开个票还有黄牛?   黄牛无处不在啊!   他剑眉一挑、怒气MAX,准备充当一回执剑人,好好的去扫清这世道上的不平事,以涤瑕荡秽、廓清寰宇,守护社会秩序!   王祥雄看到他要发飙赶紧拦住他,咬着耳朵低声说:“王老师你先别发火,你要干啥?”   王忆盯着青年说道:“这里有人当黄牛,不守社会秩序,我看不过去!”   他不怕王祥雄不懂黄牛的意思,因为旧社会的时候就有这个说法了,而且这说法最早出自跟翁洲邻近的沪都。   旧社会的时候车夫穿黄色马甲,做的都是累活脏活,每天低着头拉车跑,勤勤恳恳就跟老黄牛一样,而且收入不高,这点也跟黄牛一样,吃的是草,干的是重活,所以便别称之为黄牛。   后来汽车、火车出现了,交通发达了,车夫们经常在火车站和汽车站接活,时间长了他们熟悉了售票工作也跟售票人员认识了,有人就请他们帮忙去买票,额外加点钱当好处费。   这样黄牛和黄牛党的称呼便流传开来。   王祥雄知道黄牛的意思,他说道:“唉,现在社会就是有这些怪现象,王老师,算了,别跟他们去较真,没啥意义。”   王忆不悦的说道:“路不平有人踩,我碰见不平事了,还不能去管了?”   “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啊,是国家的主人,现在社会和国家上出现了一些害群之马,我怎么能不管?”   王祥雄低声说:“在这些地方能捞偏门的,多少都跟这里的领导有些关系,王老师,你一旦动他们那难免把领导给牵扯出来,到时候万一咱们摆不平事,还得让你爷爷出面——”   “主要是影响你爷爷那边,这种事就别让他耗费精力了。”   王忆看了眼王祥雄。   三组长为人圆滑,显然,他在单位里工作这些年不是光做饭了,人情世故历练的不错。   但王忆今天偏偏就非要点了这个黄牛。   22年面对黄牛我唯唯诺诺,82年还得唯唯诺诺?那我在82年奋斗这一通有什么意义?   今天必须重拳出击!   黄牛青年也不是多么蛮横的人,他被王忆盯着而且看着王忆跟王祥雄两人不断窃窃私语,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时候又有青年突然窜出来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给扣住了,满脸愤怒的问道:“哈,黄牛党啊你是?现在国家处处在打击违法违规行为,还敢顶风作案啊你?”   “好大的胆子啊你!”   窜出来的这个青年高大魁梧、表情严肃、眼神锋利,颇有几分正义化身的味道。   他又对王忆说:“同志,咱们一起抓住这黄牛,不能让他破坏煤场的购销秩序。”   王忆很欣赏青年的正义感和原则性。   确认过眼神,是碰上了对的人。   他和魁梧青年一起抓住了黄牛并要把他扭送去煤场保卫科。   黄牛不怕,走了几步路离开人群后他说道:“你们这是瞎说什么啊?说我是黄牛党?”   “行,你们把我就是送到首都最高人民法院我也不怕,有啥证据说我是黄牛啊你们两个?我倒卖什么了?”   魁梧青年一琢磨,眉头顿时皱起来。   他问王忆说道:“你有证据吗同志?”   王忆手头上还真没有证据。   刚才他本来想跟黄牛虚与委蛇以获取证据来着,但青年出来的太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于是他只能无奈摇头。   见此魁梧青年便不高兴的放开手了,踹了黄牛一脚骂道:“滚蛋!”   黄牛骂骂咧咧的离开。   王忆咂咂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魁梧青年友好的跟他伸出手说道:“同志你好,我叫于文山,你怎么称呼?”   王忆说道:“我叫王忆……”   “哦,王忆同志啊。”于文山热情的招呼他,“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王忆愣了愣,说:“我、我应该是来买煤的吧?来煤场不就是来买煤的吗?”   于文山笑了起来,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了煤场可不一定是为了来买煤!”   “今年煤价可不低,是不是?好些人家用不起煤炭,动不动三十块钱一吨,除了双职工家庭还有干部家庭,普通家庭能烧的起多少煤?”   “咱老百姓真用不起了我跟你说!”   王忆点头。   是,今年煤不便宜。   煤场供应的居民用煤都是34元一吨了,按照工资折算比例来看,放在22年相当于两千块一吨。   不便宜!   看到他点头,于文山叹了口气,挺忧国忧民的样子,然后问他:“你是给家里买煤吗?要买多少斤?”   王忆说道:“你不是我们海福县本地人吧?鲁省人?我不是给家里买煤,是给学校、给我们生产队买煤。”   于文山笑道:“你听出我口音来了?是的,我不是你们福海地区的,我是鲁省龙口那边的。”   王忆苦笑道:“我不是听出你口音来了,是你说话方式很像我一个大学同学。”   “说话方式?什么意思啊我没搞懂。”于文山茫然的说。   王忆说道:“倒装,你们鲁地人喜欢说倒装——喜欢说倒装你们鲁地人。”   于文山疑惑的问道:“啥叫倒装啊?反正我们习惯了都,说话就是这样。”   他没在这话题上纠缠,说道:“王忆同志啊,你给学校和队集体买煤吗?那你要的煤应该不少吧?”   王忆点点头道:“对,不少,甚至可以说相当多……”   听到这话,于文山面色肃然的站在了他面前,伸手从大衣里拽出一张板子给王忆看。   两行字。   第一行是‘有好煤炭’,第二行是‘价格便宜’。   王忆看到板子上两行字顿时明白了:“嘿,于文山同志,刚才那个家伙他不是黄牛,你才是黄牛啊!”   这俩人怕是一伙的吧?   王忆隐约明白两人的策略了,先是有人把他从人群引出来,然后于文山跟他搭话、接触,这不是黄牛,这是托啊!   于文山嘿嘿笑道:“不是,我不是黄牛,真不是黄牛啊我,我是正经做买卖的。正经说,你们煤场的煤是34元一吨,我可以给你们联系上便宜的煤,30元一吨,便宜四元钱呢这一吨!”   “而且你可以查品质,就是一样的居民用煤,我们那里还有无烟炭啥的,我们是社队企业……”   就在这时候,房屋拐角处本来在捡小碎煤块的老头突然站起来冲于文山扑来。   其他地方也有人飞奔而来,一下子把王忆跟于文山给包围住了。   其中一人指着于文山厉声道:“总算让我逮着他了!就是他、就是他!这两天就是这小子在咱煤场里卖野煤!”   一看这场景、一听这话,王忆有点愣住了。   今天都是什么跟什么?   先是有黄牛来找自己表示出十块钱可以不用排队直接买煤装车,然后跟自己抓黄牛的结果是个卖煤的,现在又是几个人上来要抓这个卖煤的。   怎么回事?   连环套啊?   待会还有什么幺蛾子呀?   一切很反常。   更反常的是于文山面对来势汹汹要抓人的煤场工作人员并不慌张,而是保持了冷静和镇定。   他甚至还有心思给王忆使了个眼色,低声说:“放心,没事,我是正经的好老百姓,什么事都没有。”   “还什么事都没有呢。”跑过来的小老汉伸手抓住他手腕娴熟的要往他身后扭,“我跟你说,小子,你摊上事了!你竟然在我们煤场搞投机倒把?你等着坐牢吧!”   于文山问他说道:“老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说你这老同志怎么喜欢扣帽子啊你,这过分了啊。”   小老汉气的吹胡子瞪眼:“行,你小子死鸭子嘴硬,你不是投机倒把?你没在我们煤场卖煤?”   于文山淡定的说:“没有啊,这煤场里不都是你们的煤……”   “行了行了别废话,”又一个膀大腰圆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上前推搡他,“带他去保卫科,到时候把他送治安局,看看他是不是还这么嘴硬。”   然后他又问王忆:“这人是不是在搞投机倒把?是不是拉着你要买他们的煤炭?”   王忆试探的说道:“这个,投机倒把是低买高卖吧?他没有低买高卖……”   “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怎么还帮着犯罪分子说话呢?”工作人员不耐烦的指着他,“我告诉你啊,你别听信这小子的话,别为了占小便宜吃大亏!”   王忆不悦的说道:“我帮着谁说话了?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你指着我的脸说话干什么?”   蓝工装脾气火爆,上去就撕扯王忆的衣领:“我草,行啊,你也挺能嘴硬啊……”   王忆可不惯着这货。   他上手一撕扯自己衣领,王忆便抓住他手腕快步向前伸出腿绊住他一条腿,手臂横推打出将蓝工装给撂翻在地!   这是孙征南跟徐横打闹时候常用的一招。   民兵队看到后便要跟着学,说这一招很好使,王忆便跟着学了学。   果然,这一招确实好使,特别是出其不意突然一击,直接能把人放倒在地。   蓝工装被他撂翻,现场顿时乱了套。   于文山惊呼一声:“行啊同志,你、你才是真是个硬茬子!”   除了抓着他的小老汉,其他几人看到王忆动手纷纷出手,一时之间四面八方拳打脚踢。   双拳不敌四手。   王忆落入下风!   于文山很讲义气,见此进去推搡动手几人叫道:“我草我草!别打架啊!别欺负人啊!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草你们算哪门子英雄好汉啊!”   有打拳的有嚷嚷的,这时候人群里排队的王祥雄被惊动。   他看见被打的王忆拔腿狂奔,冲上来抓住一个青年便把人撂翻在地并给对方当胸来了两拳!   小老汉嚷嚷起来:“打人了打人了!有不法分子在咱们煤场打人了!”   周边人员纷纷看过来。   在煤场作业区等待装煤的劳力们看到王忆被打翻在地后急眼了,抄起铁锨锄头冲过来吼道:“敢打王老师!打死他们!”   门外扫地上煤灰土和捡煤渣的学生听到声音扭头看,他们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往煤场里冲。   一群学生跟流水一样往里钻,站岗的几个警卫懵了。   他们下意识将枪从后面转出来,想要告警但一看这都是学生,而且是穿着破破烂烂的穷苦学生,年轻的警卫们顿时慌了手脚:“哎哎哎,你们、你们干嘛的……”   “别动、不许动,再动我就、我我就、我就……”   好几声‘我就’也没就出来。   后面‘开枪’俩字他不敢说也知道自己不能说!   人民子弟兵、人民武装力量能对祖国花朵开枪吗?!   他们没拦住学生们,学生们一口气跑进了煤场。   王状元跑的最快,跟一头野驴似的。   他蹭蹭蹭跑进去,然后一扭腰一甩手将铁锨给扔了出去:“草,去你妈的!”   其他学生见样学样手里有什么扔什么。   于文山拉起王忆来被扫帚砸了头,抱着头叫道:“你们福海人太残暴了吧?怎么动不动就用家伙什啊?”   混战几人全被打了个抱头鼠窜。   王忆也不例外!   一只小铲子贴着他肩膀砸在地上,吓得他赶紧往旁边跑。   劳力们一鼓作气冲过来,抓着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就开打。   很凶!   学生们随后涌上来。   他们人多势众甚至可以说太‘众’了,直接把工作人员给埋了……   小老汉慌慌张张,一时之间懵逼了。   这是怎么回事?   警卫吹响哨子,尖锐的口哨声响了起来。   煤场作业区忙活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同事被人给群殴了,便三五成群、提起家伙什也跑来了。   有班组长在前面愤怒的吼叫道:“同志们跟我冲!敢上咱煤场的门来打架!消灭他们!”   赶车的赵老鞭也很慌,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工人从煤山各处跑出来,赶紧喊道:“王老师、那是王老师挨打了!天涯岛的王老师!天涯岛的王老师挨打了!”   排队的人群本来散开看热闹。   听到这话之后里面不少人越众而出:“什么玩意儿?王老师挨打了?天涯岛的王忆?”   “我草王老师在这里?谁敢打王老师啊!”   工人太多,而且手里有家伙,赵老鞭怕王忆他们吃大亏,赶紧喊道:“对!王老师!县里叶领导的孙女婿王老师啊!王老师挨打了!被打的很厉害!”   冲在前面的班组长听到这话更愤怒了,吼道:“什么?叶领导的孙女婿挨打了?!”   “谁打的人!同志们跟我上!有人打咱们尊敬的叶领导的亲人!不能放过他们!必须消灭他们!”   煤场保卫科的人听到警卫的哨声也跑出来了。   各单位的保卫科跟警卫不是一个体系的。   警卫属于地方部队,是为了解决这年头频发的抢劫煤场金库事件而派来负责警备工作的。   保卫科属于治安局!   他们是庄满仓的兵!   王忆的名号早就响彻全县治安局了,甚至他在市里治安系统都相当有名气。   保卫科里一口气钻出来五六个治安员,他们戴上大檐帽、拿出手铐来。   带头的负责人吼道:“谁、谁他妈说王忆老师挨打了?不是,王忆老师怎么会来煤场啊?”   王忆这边也在吼:“谁说王老师挨打了?王老师没挨打!王老师跟他们打了个势均力敌!”   这年头民风还很彪悍。   在社会上谁能打谁有面子。   在外岛渔村更是这样。   为什么李家庄对王家和丁家痛恨成那样?就是因为当初村子搞械斗,他们李家人几乎被另外两家给推下海了。   这事太丢脸!   这年头不讲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被人打了真属于社会性死亡。   王忆不想社会性死亡,所以他赶紧给自己争辩。   但就他在这么说,其他人都在嚷嚷:“王老师挨打了!”   王忆赶紧拉了于文山一把说:“兄弟你愣着干嘛?你赶紧喊啊,‘王老师在打架’,不是‘王老师挨打了’!”   于文山反应过来:“你是王老师啊?他们说的王老师,就是说的你啊?”   这会好些人围上来了,有外岛渔民也有一些单位的员工,现场很混乱,你来我往、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有治安员扶着大檐帽进来叫道:“王老师在哪里?被打成啥样了?”   王忆赶紧上去跟他握手,说:“同志、同志,我是王忆,误会了,我没挨打!是刚才有人想打我,然后我俩干了起来,我这些乡亲们——乡亲们别打了!都起来!”   他上去把人拽开,把学生们也拽开。   有工人性子莽撞,看到工友挨打便抬脚冲社员踢了上去。   不等王忆动手,有警卫将人给推开了,怒道:“停下都停下!干什么呢!都给我停下!”   一个班长积极的问道:“王老师在哪里呀?他挨打了,他竟然挨打了!王老师多好的人呀,咱们必须给他报仇!你们谁打的王老师啊!不能放过他!”   刚才抓于文山的小老汉慌慌张张的说:“是、是红牛打的王老师,不对,他没打王老师,是他要去打王老师,王老师把他给打了!”   这话让王忆很纠结。   自己到底是要承认挨打了然后在法理上占据优势,还是说顺着小老汉这句话支棱起来……   等等!   王忆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对对,这位老同志说的对!是那个红牛同志对我动手,他指着我鼻子骂我又撕扯我衣领然后让我给揍了!”   红牛这会真红了。   头破血流!   这年代的人打架不像22年那样虚张声势,真是下狠手!   社员们可不是为了卖人情过来做个样子,他们把几个工人全给打了个头破血流,还有一个工人抱着裤裆在地上蜷缩成了大虾米——肯定是有人心狠手辣踢了他的下体!   治安员中的领导摘下大檐帽捋了捋头发说道:“都先冷静、都停住手!听我说、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是当事人对不对?”他将小老汉拉出来,“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小老汉急忙说道:“是这样的同志,我们今天要抓一个投机倒把的犯罪分子,就是他……”   他指向于文山,于文山赶紧叫道:“别污蔑人,谁投机倒把了?谁是犯罪分子?”   小老汉指着他手中的纸牌子说道:“你别以为王老师不指认你,我们就没办法对付你!我们有证据!有证据!”   “你手里这个牌子就是证据,你在四处找人问,问要不要煤!你们看上面两句话——有好煤炭,价格便宜!”   大家伙看向于文山。   于文山立马举起了牌子叫道:“你老眼昏花了我看!我这牌子是找人买煤呢!你仔细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到底?”   牌子右边折叠了起来,展开后上面的字变多了。   有人读道:“有好煤炭吗你,价格便宜我就买……” 第453章 一条好汉   看着纸板上的字。   小老汉和红牛这一伙人瞪眼了。   带队的治安员疑惑的问道:“有好煤炭吗你,价格便宜我就买——这是什么话?”   王忆吃惊的看向于文山。   人才啊!   于文山说道:“还能是什么话啊?就是我想买点煤,可没有购煤本啊我,所以只能来煤场找人碰碰运气看看。”   “我知道现在煤紧张,直接问不好,于是我就找了个纸板写了点字,然后刚才我给王老师看,我听说他给生产队和他们学校买煤,我寻思我就通过他买点,然后我俩正说着呢,他们突然出来就抓我!”   带队的治安员可不好糊弄。   他瞪了于文山一眼说:“你别给我瞎说,老实交代,你这牌子上的字怎么写的这么乱七八糟?”   于文山茫然的说道:“政府,我咋写的乱七八糟了?这话没问题啊,就是我问人有没有好煤炭,有的话便宜点我想买点。”   另一个治安员无奈的说道:“那你这话怎么写的颠三倒四?”   于文山委屈的说道:“没颠三倒四啊这些字,平日里不都是这么说话吗?”   “谁这么说话呀。”有人嘻嘻笑道。   也有人问道:“嘿,同志,你是不是来自孔孟之乡的鲁地?我姐夫就是鲁地的,胶东半岛那块的,也是摇橹捕鱼的,他说话就是这样,颠三倒四。”   于文山说道:“这哪里颠三倒四了啊?这么说话不对吗?我们习惯了都,真的,习惯这么说话了。”   王忆介绍道:“这确实是他们说话的习惯,这在文学上是一种语法,叫倒装。”   红牛被打的耳朵嗡嗡响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听了半截便悲愤的说:“对!他说话在装!他在装!他们自己人都说了,他在装!”   一个治安员没好气的指着他说:“你别嚷嚷,人家王老师说的是倒装,倒装!这是一种文学上的修辞手法!”   于文山说道:“反正我没有投机倒把,你们冤枉我了这是,再说你们抓我就冲我来,干嘛又是指点王老师还撕扯他衣领子要打他?”   红牛愤怒不甘但又惶恐,捂着脑袋上的伤口低下了头。   鲜血往外嘀嗒,把他半边脸和捂着伤口的手都给染红了。   生产队的社员怒视他也怒视其他几人。   学生们更是气的要上去继续打人但被王祥雄领着人给摁住了。   其他队里的渔民甚至城里一些单位的渔民同样在怒视这些人——给王忆卖个好,让王忆知道自己是跟他站在一起的。   现场氛围紧张而尴尬。   尴尬的是煤场工人们,特别是起初带队来给工友出头的那些班组长。   他们不知道工友们打的是王忆,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来插手?   这时候别说什么哥们义气,哥们义气能比得上哥们我官升一级或者临时工转为正式编制?   他们不敢得罪王忆,可是刚才已经把帮助工友们打人的话说出去了,话这东西说出去收不回来,于是他们只能尽量往人群后面挪,尽量不被人所注意。   后面煤场的场长也是主人过来了。   他急匆匆的带着几个手下过来问道:“怎么回事?郑科长,怎么回事?”   郑科长习惯性的摘下大檐帽捋了捋头发,嘀咕说:“怎么回事?嗯,还能是怎么回事,你手下的工人惹事了!”   他把场长拉出去。   于文山低声问王忆:“王老师,你是你们县里的大名人?你刚才自我介绍后,我没有认出你来,所以你猜出我不是你们本地人的,并不是因为我说话有那个什么倒装是吧?”   王忆说道:“还真不是,我真是因为你说话倒装所以猜出你的籍贯。”   于文山疑惑的挠挠头。   自己说话语序不对吗?   从来没有的事!   这边又有人找他,热情的说:“王老师,你别怕,煤场的工人不能欺负你,我们都给你做主!”   “就是!他们这些端铁饭碗的平日里瞧不起咱们庄户人家就罢了,可不能让他们欺负人,更不能欺负王老师!”   “王老师,我给我们黄主任打电话,我们黄土乡隔着这边不远,你等着,我让他赶紧过来……”   王忆赶忙去拦住这些激动的社员,说道:“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说一句,这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天上有太阳,咱们身边有党组织。”   “煤场的人欺负不了咱们,你们别去麻烦其他人了,也不必把事情上纲上线。”   “这件事就是有人脾气大,喜欢欺负人……”   “没有,王老师你别误会,这事是误会,真是起了误会!”小老汉惶恐的说。   他给先前动手的几个人使眼色。   几个人委曲求全的赔笑请罪。   王忆不跟他们对话。   今天的事他又没错,他平白挨了好几拳、好几脚,然后现在有人向他赔个笑脸这事就当没发生?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不合适!   这事他不是非得惩戒谁,而是得要个说法!   他对几个人说道:“行了,各位同志,你们也不用委屈自己向我道歉,没必要,咱们头顶就是蓝天、脚下就是大地,是非曲直,自然有人来给咱们捋清楚。”   红牛冲动的说道:“王老师,这事我不对,我不该直接冲你动手,但我他妈可没有打你,反而是你打了我!”   “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至于得理不饶人,非得把事情闹大吧?”   王忆一听他这气冲冲的话便笑了起来。   这是不服气呢。   他轻蔑的说道:“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就一句话,战争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说的算,但什么时候结束,我说的算!”   氛围又开始紧张起来。   场长跟郑科长聊完了,进来沉声说道:“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又要打仗?”   他挥挥手说:“行了,大家伙散了,该去开票的开票、该去工作的工作。”   “王老师,”他扭头冲王忆露出笑容,“咱们去办公室谈谈?我大概把这件事搞清楚了,我们的工人同志冲动了,对你犯了错,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场长态度很诚恳。   王忆没必要把矛盾引在他的身上,便和气的说道:“场长同志客气了,这次的事是小事,既然您已经把事情搞清楚了,那没必要额外耗费时间力气的去处理,你看着处理一下就行,我这边没有意见。”   他回应时候的态度也很诚恳。   人家场长没打他,也没有包庇谁,他得拿出该有的态度来。   场长热情的招呼说:“好,王老师既然信任我,那我会把这件事给做个公正处理。”   他看了眼参与打架的几个人,叹了口气说:“都先去卫生室包扎一下吧,先不用来上班了,等候一下咱们场子的处理。”   几个人包括红牛和小老头在内都急眼了:“场长,我们是给咱们煤场抓投机倒把犯呀……”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班了?我们也是为了场子着想……”   场长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有人上来赶紧把他们拉走。   这几个人没有脑子。   他的处理方法已经是最好的了,只是暂时不用来上班又不是开除,但也有开除处理的意思,这点可以先稳住王忆一方。   打架斗殴在这年头不是大事,所以他只要给个处理态度,对方一般不会揪着不放。   这样煤场可以进行冷处理这件事,后面等到双方和好了,再把工人叫回来上班就行。   其实场长的身份是个和稀泥的,过来把双方关系给糊里糊涂处理一下,各自给个台阶、给人家一点补偿让人家满意,这事就算过去了。   于是场长招呼王忆去谈好处,说:“走,王老师,咱们还是去办公室聊聊吧。”   王忆苦笑道:“场长同志,我真不是不给你面子,我们生产队是过来买煤的,学生们还要在外面扫地收拾煤渣煤灰土啥的,真挺忙的。”   “您的公正名声,我早就有所耳闻,所以您既然说了会处理这件事,那我没有任何意见,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继续领煤好了。”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回去排队了,甚至排队的时候又起了一些冲突——   刚才他们都跑来看热闹,回去后这队列就乱了。   先回去的占据前面,可之前排队在前面的人不愿意,他们还想恢复之前的排队序列。   就这样队列里又嚷嚷起来。   场长暗暗骂娘。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啊!   王忆既然把话说满了,他便不再客气,而是要去看看排队的事。   然后他跟王忆说了一声,又让一个小干部负责安排王忆这边的工作,他自己则飞快的奔赴队伍前线进行调节。   小干部直接要走王忆带来的煤票,在上面写了数字盖了个红章,让王祥雄领着社员去挖煤称重然后进行装车。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别让学生在外面扫地了,这样,正好我们煤场的清洁工同志最近感冒没来,你看这地面乱糟糟的,煤渣子、煤灰撒的到处都是。”   “所以你发动学生们给我们把地面都清扫一下吧,扫起来的煤灰煤土的都归你们所有。”   这是个肥差了。   算是煤场对王忆的投桃报李。   煤场里面煤山是黑的、地面是黑的、建筑的外墙也是黑的,到处都是煤渣煤土。   这种情况下将煤场地面扫一遍能收拾出不少煤来,连同泥土一起,说是扫出个几吨来不夸张!   小干部的安排肯定是场长的意思,他们是跟王忆示好。   王忆接下了人家的情谊,道谢之后让社员们去挖煤、让学生们开始收拾地面。   他给学生们分配了工作,期间于文山一直跟在他身边。   王忆给他使了个眼色问道:“你还跟着我干嘛?怎么不赶紧离开?人家摆明盯着你了!”   于文山向他笑道:“你帮我忙了,我们齐鲁男儿最讲究知恩图报,我也得帮你一把!”   王忆问道:“你小子是不是还想给我推销煤呢?”   于文山正色说道:“王老师,我们的煤真的好,这不是投机倒把,是我们社队企业现在出煤,你们生产队还有学校对煤的需求量大吧?”   “你刚才真是帮我大忙,我也看出来了,你是好人、好同志,那我尽最大权力给你个好条件。”   “一样标准的煤,你们要是从我们煤场买,那一吨就要24!对,就要24!”   一吨便宜十元。   这便宜很多了!   王忆打听过了,外岛煤炭就是在80年也没有便宜到24元的价钱,倒是内地煤炭出产价在80年是个24元、25元这种水平。   可从内地运煤到岛上需要运费,所以海福县的煤矿、粮食都要比内地标准价定的更高一些。   说实话,王忆真对这个价格动心了。   一吨煤炭便宜十元呢!   他对于文山说道:“你真能做主?这个价格你能做主?”   于文山爽快的说:“我能!”   王忆说道:“行,不过我们需要的量挺大的,都是这个价格么?”   于文山笑道:“对,都是这个价格,你们量大没问题,别是倒卖就行了——这倒卖煤炭可是真的投机倒把了!”   王忆说道:“我们不卖,但我们社队企业搞了个砖窑厂,以后常年需要煤炭,如果你定24元一吨的价格,那我们砖窑厂以后用煤,都是从你们煤场买!”   于文山说道:“好呀,没问题,我话说这里了,咱们可以签合同,我们以一吨居民用煤炭24元的价格出售给你们砖窑厂!”   “运费怎么算?”王忆又问道。   于文山说道:“你们找运输船,然后我们出运费,这没关系,我们煤场出运费!”   王忆一听,这合作可以。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他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试探的问道:“一吨居民用可燃煤卖24元,这样你们还有利润吗?”   如果于文山说他们要学雷同志做好事,那王忆肯定让他赶紧滚犊子。   还好于文山笑道:“煤矿利润挺大的,我们生产队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今年承包了一座煤矿。”   “不过客户不好找,我们小看了找到客户的难度,只能给国有大煤矿当供货商。”   “你们县里煤场有一些煤就是我们煤矿出产的,于是这次我跟船过来看看你们县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敢于绕开煤场自己找煤供货的客户。”   这话说的没问题。   王忆也知道现在小煤矿的日子不好过,这事王向红跟他随口聊过。   如今用煤的主要是公家单位和工厂,但不管是公家单位还是工厂都会用符合手续的国有大型煤矿场所提供的煤炭。   对于公家单位来说,反正不花他们自己的钱,肯定是怎么省事、怎么安全怎么来。   私有工厂的利润倒是归于个人所属,可是现在大包干还没有推行到全国呢,私人办工厂的还是少。   即使有私人工厂他们也不会肆意更改包括煤炭、油料、原材料等各方面的供货商——   前途未卜,国家政策未定,流程和手续上还是要尽量符合规范最好,他们还不太敢冒险去更换供货商,因为他们本来办起私有工厂就存在很多问题,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想为了省钱而找事。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王忆这边也不是特别的敢去直接跟于文山合作。   于文山看出他的犹豫,直接拉着他说:“我先领你去看看我们的煤!”   他直接领着王忆去了县里的大货码头。   这里码头上堆积的是早期的集装箱、各种满满当当的箱子麻袋,还有卸船的煤炭。   一船船煤炭现在这里卸货存放在地面上,再由工人铲到车上去,送入县里煤矿。   此时地面上堆集了大量的煤炭,一摞一摞的很夸张,阳光照耀在那些优质煤炭上反照出亮黑色光芒。   一闪一闪像是黑金。   他们走过去,有青年看到两人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看到王忆后一愣。   王忆这边是不出意外。   这青年即使刚才说拿十块钱能立马将煤炭装船的黄牛!   所以之前的事是于文山和同伴来演他呢,听煤场的意思,他们之前已经演成功了几次,被煤场发觉,煤场找了工人来堵他。   结果棋高一着,于文山用纸板上的倒装话把堵他的工人给制住了。   黄牛青年看到王忆后眨眨眼,转头又要跑。   他应该误会王忆的来意了,以为王忆跟昨天的客户一样让于文山给忽悠了过来,为了避免穿帮所以他赶紧跑路。   于文山喊住他说道:“行了,跑什么跑?不用跑,这是王老师,合作伙伴是咱的。”   他嘿嘿笑道:“王老师你早就猜出我俩是唱双簧的吧?”   黄牛青年急忙说道:“是合作伙伴就太好了,那我不避着啥了,于队长,你快看,有人来偷煤!”   ‘偷煤’俩字声音很小。   于文山说道:“你真是不成器,有人来咱们地头上偷煤你还要小心翼翼的……呃,是那位治安员同志来偷煤?”   黄牛青年伸手指过去,他们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汉正站在一处煤堆旁边。   煤堆下放了几个箩筐和三根扁担,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在闷着头用脸盆往箩筐里端煤。   小老汉穿着警服,跟庄满仓等治安员不一样的警服,上衣绿色裤子蓝色,头上戴了一顶绿色带红星的解放帽。   这一身警服跟庄满仓的上白下蓝制服不一样,但也是警服:   1974年3月26日,治安部下发《关于改革人民治安员服装的通知》,决定从1974年5月1日起,对治安员服装进行改革。   户籍、治安、刑警、外事、司法、铁路、航运治安员的夏服,一律改为交警的上白下蓝服装,男治安员戴蓝色大檐帽,女治安员戴蓝色无檐帽,套白色蓝檐帽罩。   边防、海防、森林和铁路押运治安员的冬、夏警服,一律改为消防治安员的上绿下蓝服装,戴解放帽。   这个小老汉看穿着,不是海防就是消防上的老同志。   他身上衣服干干净净、折缝笔挺、仪容整齐,然后他没有干活,就是站在那里冷着脸抽烟。   一男一女那两个少年则在忙活着,他们很快将煤块堆在了箩筐里,其中有两个箩筐堆砌了老高。   王忆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   黄牛青年小声问:“于队长,这治安员同志不讲纪律呀,他这不是知法犯法吗?这不是侵占群众财物吗?要不要报警——算了,别报警了,他们是一家。”   于文山皱眉眯眼仔细看向老汉。   看了一阵后说道:“不用报警了,让他们带走这些煤吧。”   王忆说道:“我跟县里治安局的领导关系不错,要不要我去打个电话?”   于文山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让他们走吧。”   六个箩筐都装好了,有两个箩筐的煤炭高高冒尖,老治安员用扁担挑起了这两个箩筐,咬咬牙挺起腰,努力维持着平衡迈着沉重脚步走。   沉甸甸的箩筐将颤悠悠的扁担向下死命的拽,老汉深吸着气将身子努力向上挺,靠全身力气来挑起了两箩筐的煤炭。   少年男女则挑起剩下的箩筐,里面煤炭少,都是顶多持平了箩筐边缘。   其中那姑娘挑起扁担上路了,少年犹豫了一下,又往自己箩筐里装了几块煤。   但他太瘦了,没有力气。   前面几步靠一鼓作气还能挺住,后面这股气泄掉了,他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   那冒出箩筐的几层大煤块随着箩筐左右晃动了起来,最终他稳不住平衡性,一个踉跄被箩筐给带倒在地!   老治安员见此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放下自己的箩筐,上去扶起少年给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煤灰。   少年还想把掉在地上的煤块捡起来,老治安员摇了摇头。   这时候于文山快步走过去。   两个少年都露出慌张的表情,老治安员很镇定,翻了个白眼蛮横的问:“干什么?”   于文山蹲下把煤块给少年装入箩筐里。   他把里面煤块整理了一下,这样一样多的煤块但在箩筐里只是稍微冒出一点。   帮少年收拾了箩筐,他又把扁担给放在少年肩膀上帮他抬起箩筐,说:“手前后扶住扁担,别使死力气,让扁担别摇晃,让箩筐跟着你走路的节奏来摇晃。”   他说完再次帮老治安员挑起了箩筐。   老治安员这会也泄气了,本来靠他自己都挑不起这两筐煤了,可于文山帮忙给他挑上肩头,他又能上路了。   小老汉的身子夹在两个箩筐中间,腰背渐渐就被压得弯曲起来,麻绳勒着扁担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走的很艰辛,但还是抽出力气对两个孩子说:“快说谢谢叔叔。”   少年抬头看了眼于文山,低声说:“谢谢叔叔。”   少女低着头咬着嘴唇迈着小步远去。   于文山笑着摆摆手回来。   黄牛青年也笑了起来,说道:“于队长还是你眼疾手快,咱这算是帮了他一个忙吧?那你咋不跟他认识认识?以后咱要是在这地方遇上麻烦,好歹找个官面上的人给罩一罩!”   “他罩不住咱们。”于文山淡定的说道,“这身衣服不是他的,可能是他牺牲的儿子的吧。”   王忆诧异的看向他:“你认识这老人?”   于文山说道:“不认识,外地人啊我,在你们县里没几个人认识。”   “不过刚才我就看见了,他穿的虽然是警服,可是袖子和裤腿都有点长,不像是他的衣裳。”   “再加上他穿警服可脚上穿的却是老棉布鞋,鞋帮都磨坏了,里面塞的老棉花露出来了,棉花发黑,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   “当治安员的吃国家饭,有领导有同事,不至于过这样的苦日子,穿警服还要穿这样的破棉鞋。”   “最近天冷,我估摸着他是家里没钱买煤了,就穿上儿子生前的制服领着孙子孙女过来偷煤。他觉得能用这身制服吓住咱们外地人,所以你们没看着他刚才一直站在那里板着脸一动不动吗?就是在故意装威风。”   王忆愕然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儿子牺牲了?”   于文山说道:“我看清他扮相后就猜出他应该是受不了冻,穿了别人的制服领着孩子来偷煤。”   “刚才那后生摔倒了我过去帮忙,近距离看见那衣服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补丁。”   他指了指胸口和肚子,“是从里面打的小补丁,能看见衣服坡口是圆形的,上面还有烧的痕迹呢——”   “他们的制服是的化纤布料的,这种布料被火烧了跟棉布不一样,会有焦炭,这样的焦炭除非是剪掉,要不然洗是洗不掉的。”   “我估计他儿子是被打了三枪牺牲的。”   顿了顿他舔舔嘴唇,继续说:“还有那什么,我刚才靠近了看,看见那后生耳垂、手背都起冻疮了,手背冻疮往外流脓呢,肯定就是他们家里受不住冷,所以今天才出来偷煤了。”   “唉,他们虽然违法吧,但谁这辈子没有个难过的时候?所以我就没让大白去报警,算了吧,六筐煤炭对我们社队企业不算啥,损耗都不止这些……”   王忆吃惊的看着他。   演过黄牛的大白很淡定:“原来这样啊,于队长你的眼睛真好使,总是能看到问题的本质。”   王忆忍不住问道:“你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很强啊,你跟那老先生没说一句话,就推理出这么多信息,了不起!”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样,我马上托人打听一下这老先生的家庭情况,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们生产队可以帮他一把,好歹让他这个冬天的日子好过一些。”   于文山说道:“你去打听吧,顺便找人跟他们说一声,竹筐里头有二十元钱,让他们收拾煤的时候小心点,别跟煤一起烧了。”   王忆问道:“你刚才往煤筐里放了二十元?”   于文山点点头:“嗯,身上就二十的整钱了。”   王忆一听这话,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于文山同志,我早就听说齐鲁大地多英雄,你这人做事——仁义啊!”   于文山哈哈笑道:“让你说的这话,我们那里都说,燕赵之地多英雄,我们齐鲁大地多响马!梁山好汉嘛、秦琼嘛,那都是我们齐鲁的。”   王忆说道:“那就是齐鲁大地多好汉,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是个好汉。”   “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你于文山就是我王忆的朋友了,以后你在福海有任何事托人去天涯岛给我说一声,只要是你没主动惹麻烦是麻烦缠着你,那天大的麻烦我也能给你解决的了!”   于文山笑道:“刚才咱在煤场并肩作战了,我还以为咱那会就是朋友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说句托大的话,要做我王忆的朋友没那么容易,我对朋友是有要求的,但你绝对是在我要求的标准线之上。”   刚才自己遭到红牛等人围殴,于文山虽然被小老汉抓住手腕却还是挣脱了上来拉架,光从这一点王忆就挺欣赏他了。   寻常人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后退,顶多是帮忙呼喊帮助。   不讲义气的则会趁乱逃跑。   讲义气的则会帮忙一起打架。   于文山不在此列,他是个讲究的聪明人,没有跑也没有帮王忆去打架,而是拉偏架。   这做法是对的,他们两个人家四个,打不过人家的,那时候就得拉偏架,先把王忆给拉出去再说!   黄牛大白舔着脸问道:“那我呢?”   王忆瞅了瞅他:“你是于文山的朋友,我也是于文山的朋友,咱们三个都是朋友。”   于文山笑道:“这下子好了,我这次过来送煤不光找到了个大客户,还处下了一个好朋友,行,这趟来的值当了!”   王忆说道:“这是咱们的缘分,我也没想到过来买点煤竟然能认识你这样一条好汉。”   于文山摆手笑道:“算了算了,咱俩先不互相吹了,我领你看看我们的煤。”   “你们要烧砖窑是吧?烧砖窑都不用居民用的煤,这是中发热量煤,你们到时候用中低发热量煤就行,更便宜。”   王忆说道:“烧什么煤,以后有我们技术员跟你们对接,反正你们尽管送煤过来就行,以后我们砖窑厂和我们生产队只要用煤就用你们家的!”   于文山这人值得信赖。   听了王忆斩钉截铁的话,于文山也挺感动的,说:“王老师,我刚才在煤场里就已经听你们当地人说话听出来了,你这个人是有威望、有道德的好人。”   “没问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做买卖要讲诚信、要一言九鼎,你说你用我们的煤,那我就回去给你准备煤,然后给你们送过来。”   “你可以放心,我不用你付定金,我亲自给你押运煤炭,到了以后你们检查,检查这煤没有问题我再收钱。”   王忆摘下手表递给他:“我身上还真没带定金,不过这块手表送你了。”   “别的我不敢说,我王忆确实是讲诚信的,你可以随意在我们县里打听,应该有不少人知道我和我们天涯岛。”   “这批次的煤,你给煤场送过去,下一批次开始,就可以往我们岛上来运煤了。”   于文山将他手里的手表推回去,笑道:“这次也可以,我为啥要跟我伙计在煤场演戏搞推销?因为我们多带了一百吨的煤过来出售。”   王忆把手表给他戴上,说道:“一百吨?行,那这批煤我们生产队全吃下了,就是这里的煤吗?”   “要就是这些煤,那我们正好有船,到时候让船停靠过来多拉上个几趟,把这些煤炭都拉过去!”   “对了,你们社队企业有煤是不是也有炭?”   于文山点点头:“烧炭炼焦技术简单,土窑就能烧炭。”   王忆说道:“给我也弄一批炭,我还需要炭!” 第454章 煤粉煤土带回家,岛上烟囱飘烟起   王忆去码头开船,雇佣力工准备装船。   另外他也打听了一下刚才的老人和孩子。   挺好打听的。   刚才老人带着两个孩子挑着担子从码头上穿过,不少人看到过他们。   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们。   于文山真是个狠人,他的推断一点都没错!   老人叫邵光来,有两个儿子四个闺女,其中小儿子早年因病去世,大儿子邵建兵在海防上工作,是一名海防警。   早在七十年代的时候海上走私案件频发,走私犯都是开快船、持冲锋枪。   海防警的压力大、工作危险,就跟日后的缉毒一样,这年头走私比搞毒的利润还要大。   电影《树大招风》里头,任贤齐演的叶国欢曾经是敢于警方火拼的悍匪,但后来却转行干起了走私水货电器。   因为他发现走私水货电器比抢劫还要暴利……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挺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走私利润太大,亡命之徒太多,海防警出任务经常要与犯罪分子进行血战。   邵建兵就是74年牺牲了,为了堵住犯罪分子他身中三弹,当场牺牲。   于文山推断的很正确。   邵建兵牺牲之后,治安局和县政府都给他家庭有所补助,更有抚恤金,但邵光来把抚恤金全给邵建兵交了党费……   码头上的老水手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面色复杂。   放在74年的时候,全县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先竖起大拇指夸赞邵建兵爱国爱党爱人民。   因为海防警每次出任务都会留下一封遗书,邵建兵在遗书里写明了抚恤金用途,那便是给自己缴纳余生的党费。   然后他们还会竖起大拇指夸赞邵光来识大体、有觉悟,遵从了儿子的遗嘱,让儿子将一生、将自己的所有献给了祖国。   这事当时办得敞亮,全县各单位和学校还发起过学习邵建兵同志的热潮。   但是时至今日民情已经变了。   改革开放之后,价值观呈现多元化,全民膜拜英模的盛况一去不复返,英模们甚至开始去面对诸多争议。   特别是随着英模们逐渐褪去过多的道德色彩后,人民对于他们的选择开始进行质疑。   就拿去年影响力特别大的一件事来说,姑苏丝绸印染厂有一名普通女工叫杜芸芸,她的养父母给她留下了十万元遗产。   而当时印染厂女工的月薪才42元!   杜芸芸拿到这笔钱后上交给了国库,要支援祖国建设,然后她说:“只有劳动才能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件事像一阵风传遍了大江南北,一夜之间,“杜芸芸”成了全国人民的榜样。   《人民某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妇女报》等先后发表了她的事迹。   沪都电影制片厂将她的故事改编成电影,姑苏政府安排她去各单位和学校进行演讲……   可是她并没有像以前的英模前辈一样成为社会主流赞颂的对象,反而她遭受了群众的大量质疑和非议:   有人骂她傻,有人认为她想出名,有人说她不敢拿这笔钱怕不太平怕被人绑了票等等。   引申到邵光来和邵建兵父子的经历上,如今码头上的水手、渔民们再谈起来开始摇头:   “唉,建兵绝对是个好同志,但当时他写遗书恐怕也没有很认真去写,就是走个过场。”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年头电影、广播里都是这样,战士们、干部们还有知识分子们临终前都会把遗产交给国家,邵建兵是随了那股潮流而已。”   “邵光来也真是,儿子不懂事他也不懂事?他当时有孙子有孙女,难道不知道以后自己养老还有养大孙子孙女都要钱吗?他还把钱真给交出去,现在好了吧?自家家里穷的叮当响了吧!”   “王老师你怎么看这个事?”   王忆听着他们的纷纷议论后笑道:“我前些天刚背诵了鲁迅先生一篇杂文,里面有一段写的很好。”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用这段话去评价渔民和水手们不合适,大家伙只是现在意识有所改变,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多卑劣,他们跟他王忆一样都是普通人罢了。   可是王忆现在刚得知了邵建兵的事迹后再听他们如此去叵测的怀疑烈士的心思,真是很生气!   一时之间意气上头,冲动了!   或许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可是谁又能证明呢?   正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邵建兵确实为国捐躯了,确实将满腔热血贡献给了他挚爱的祖国和人民,将自己拥有的最美好的生命和金钱都献给了祖国。   这种情况下再去事后猜测他的为人,那就不好了!   王忆觉得评价人物是要跟所处时代结合起来的,不能用今人的眼光看故人的事,正如不能用前朝的尚方宝剑斩本朝的官。   他没有直接回应码头上众人的疑问,但鲁迅不愧是周树人,他的文字是真的锋利。   哪怕没什么文化的人也能从这段《战士与苍蝇》中听出王忆对他们说法的不屑。   有些人尴尬的笑了,有些人不服气,说道:“王老师你觉得我们觉悟低是不是?但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我们的觉悟有问题,是这种事它本身就有问题。”   旁边又有水手补充道:“没错,那个王老师我问你一件事,今年夏天第四军医大的学生张华为了救一名跌入粪池的掏粪老农民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你知道不?”   王忆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了。   这事王向红得知后还惆怅过好些日子,多次扼腕叹息国家失去了一个好儿子。   有水手立马问道:“你知道的话,那你知不知道城里的大学当时争辩一个问题争辩了很久,就是大学生牺牲自己救回掏粪老农,值不值得?”   王忆说道:“值不值得,这要问张华同学,只有他可以也只有他有资格来回答这问题。”   听到这话水手便笑了起来:“王老师你这家伙有文化就是能说会道,太狡猾了,你没有回答这问题。”   王忆说道:“我不是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这种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但凡回答问题都有立场,你让我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呢?”   “不如这样,我反问你一句,有个大学生为了救一名险些被货柜砸中的渔民而死,你觉得他值不值得?”   水手愣了愣。   这问题不好回答吧?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不值得,大学生换一个老渔民?不值得!”   周边正在抽烟的渔民们顿时愣住了。   你麻痹!   王忆说道:“是因为大学生更有学问、更有能耐、更有本事,对社会的贡献会更大,对吧?”   水手急忙点头:“对啊,我是为了国家着想呀,为了咱们社会着想。”   王忆说道:“如果你是为了国家着想、为了社会着想,那你的想法可就错了。”   “如果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要根据一个人的身份、能力来确定生存的优先权,那社会的秩序恐怕要出点问题了。”   “就拿大学生救老农的话题来说,大学生对社会的贡献肯定比渔民更大?或许这大学生已经染了绝症呢?或许这渔民以后可以抓到一名对社会危害很大的敌特呢?”   “这些不确定性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救人往往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当施救者要先分析救人所能产生的利益的时候,他还有机会去救人吗?”   “国家宪法说了,我们人民都是国家的主人,人民是平等的,救人应该是一个平等生命互相救助的事。”   “不过还是要量力而行,不必强逞英雄,也不是说咱们都得当英雄,能做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就已经很好了。”王忆又补充说道。   众人听了他的话后陷入沉默,抽烟的抽烟,抠脚的抠脚。   他们不信服王忆的话,可有一件事让他们感到恐惧:   如果救人真的需要考虑等级尊卑、能力价值,那他们这些过着苦日子的穷苦人以后遇到生命危险,谁会救他们?   这样岂不是成了没能耐的人应该救有能耐的人、地位低的人应该救地位高的人?   这样社会秩序恐怕真就乱套了。   王忆看着大家伙那满脸的纠结后笑了,说道:“我只是个小学的民办教师,说的话不是金科玉律,你们不用特别在意我说了什么,也没必要去相信我的话。”   “反正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做事能无愧良心那就顶了不起了,不用想太多,摸着良心好好过日子就顶了不起!”   一直没说话的于文山忽然开口问道:“王老师,那你要是碰到有人有生命危险,你会去救吗?”   王忆说道:“我说实话,要是我得像张华同学一样付出生命,那我应该不会去救人的。”   听到这话,码头上一群人纷纷看向他笑了起来。   王忆坦然的说道:“别看我在咱外岛名声挺好,但我真不是什么英雄、什么模范,我这辈子注定是个小人物。”   “不过我刚才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说漂亮话,更不是故意站在道德高地谴责你们,我的想法是——”   “咱们老百姓可以不发光,也可以不反光,但咱们不能挡着光啊!更不能把光歪曲成一道黑影!”   这确实是王忆的真实想法。   他不想当英雄。   可他绝不会因为自己做不到英雄壮举就去质疑英雄,更不会去歪曲英雄的壮举、嘲笑英雄的选择。   当然他也不是很认可邵建兵父亲邵光来的选择。   他能看出老人是个要强的老实人,肯定是家里条件实在不行了,孩子都冻坏身体了不得不出来偷点煤炭。   如果邵光来留下儿子的抚恤金和政府给予的其他补贴,那生活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只是这种事他没法评判,每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就像《高山下的花环》片尾阶段,连长梁三喜因家里困难向战友借债620元,被梁三喜救过一命的赵蒙生卖了自己心爱的相机想帮他还债。可梁三喜的母亲和妻子却用抚恤金及卖猪换来的钱,硬是自己还清了欠债。   邵光来的选择和电影里梁大娘的选择是一样的,这是时代的印记。   王忆能做的就是帮一把。   他正在考虑怎么帮邵光来爷孙们一把,黄牛大白急匆匆的跑来找他和于文山:   “于队长于队长,刚才那偷煤……”   “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办点事。”于文山赶忙打断他的话。   他知道邵光来的身份后,便知道老爷子领着孙子孙女偷煤这种事不能传出去。   于是他打断大白的话并给他使眼色,大白也机灵,否则不会被他领着去煤场演双簧。   看见他的暗号,大白便果断闭嘴然后拿出两张黑漆漆的十元大钞给他看,并往煤炭卸货所在码头位置甩了甩头。   王忆见此猜出这应该是于文山刚才偷偷塞进竹筐里的两张大团结,于文山更认了出来,两人便去找大白。   离开渔获码头,于文山问道:“这钱怎么回来了?”   大白说道:“是前面来偷煤的那个少年郎又给送回来了,说是他们回家卸煤的时候发现煤里有钱,就专门给送回来,问是不是谁在煤里丢了钱。”   于文山问道:“那个少年郎呢?”   大白无奈说:“放下钱、说了话就跑了!”   于文山对王忆说道:“唉,这户人家的思想觉悟很高、为人很正气,就是我刚才说的,家里人冻的不行了,这才来弄点煤想回去取取暖。”   王忆说道:“你给他们煤,这算是帮忙了,剩下的事我来安排吧,我找人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看看能不能给他们家里弄个营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于文山说道:“只能这样了,不过这二十元你还是帮我给他们吧。”   “邵建兵同志为了维护市场经济秩序、打击走私犯罪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真让人感动,我帮不上大忙,就捐点钱吧。”   王忆接下了这钱。   于文山是性情中人。   他很喜欢。   两人口头上约定了买煤的合作,王忆邀请于文山和老乡们去天涯岛,这事他们虽然有君子约定,但最好还是有个正式合同为妙。   这样后面王忆便去煤场看。   煤场那边已经开始收获了。   一车一车的煤炭和煤土往后运送。   煤炭主要是煤灰。   很细。   回来要打煤饼、煤糕或者蜂窝煤都是直接用即可。   煤土则是学生们扫地后收进袋子里的,一车拉了十多袋子的煤土,将黄牛累的够呛。   看见王忆后,有社员上去抬下一袋子煤土打开给他看,高兴的笑道:“王老师,你看这些煤土,多好呀!”   “看看,这里面煤是不是不少?回去都不用调和烧土了,加上水就能做成煤饼子!”   于文山是行家,伸手抓出一把来捻开点点头,说道:“还行,能勉强的烧起来。”   他看看车上的土袋子对王忆挤挤眼:“王老师,你这顿揍没白挨,给你们生产队换了不少煤土。”   王忆瞪眼:“谁挨揍了呀?我那是有来有回,那就是斗殴!”   这里不牵扯治安局定性问题,他必须得把威风撑起来。   于文山说道:“对对对,是斗殴,那你回去给脸上抹点药,他们工人下手真狠,给你额头打的跟长了根角一样……”   来来回回的运煤运煤土,干到下午他们返程。   王向红正好领着一些老汉在码头旁边给渔船刷防护漆。   这是王忆带回来的新型防护漆,王向红知道很珍贵,所以亲自上手干活,盯的很紧,以防止浪费。   看见渔船回来,王向红直起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去单位的锅炉房外头煤灰堆里捡一捡?”   王忆笑道:“用不着,煤场直接安排咱们学生给他们来了个大清扫,扫出来的煤土全归咱们了。”   “你挨揍了?”王向红却没有顾不得上欣喜,先看着他的额头问道。   王忆无语:“你咋这么猜呢?我头上也有可能是撞的。”   王向红摇摇头:“不是撞的,就是让人打了,我还能连磕碰导致的血肿跟让人打的伤口给分不出来?”   他看向王祥雄问道:“怎么回事?”   王忆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当时闹了个误会,这事咱们去办公室喝着茶叶水慢慢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我给你介绍个好同志——鲁地龙口黑仓生产队的二队队长、黑仓煤矿公司销售科科长于文山!”   于文山上码头去跟王向红握手。   他们去了办公室,王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王向红气的骂娘:“草他妈,这些杂种真是坏!城里现在有些工人思想长毛了,他们看不起咱们农民,碰上农民故意欺负人!”   “你今天去干活穿的差了,要是你平日里穿中山装、黑皮鞋,戴上眼镜、戴上手表,你看他们还敢不敢上去就跟你动手?”   老队长年纪大了,脾气更大了。   他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又说道:“不行,这事不能让他们煤场自己处理!”   “打了人让他们顶多内部批评一下,然后就算了?做梦呢!”   “至少得给他们一个记过处分!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办,他们敢欺负你?竟然敢打你?这真是造反了!必须得办他们!”   王忆说道:“嗨,其实这事咱们没吃亏,不说我当时利用太极拳给予他们的打击,就说三组长他们还有咱学生很积极,援助很快拉上去了,把他们是一顿胖揍呀!”   “你们学生是真的厉害,拿着铁锨当标枪啊。”于文山还挺后怕的。   他是眼睁睁看着有铁锨‘嗖嗖嗖’飞来插在地上的,这要是插在脖子上有可能会出人命!   王忆无奈的说道:“王状元太莽了。”   王向红听得却露出满意笑容:“这小子,下手没有分寸呀,等我批评他,今晚让他娘给他加个菜!”   王忆说道:“得了,这批评的他得乐开花。”   “咱们还是先商量买煤炭的事吧,队长,通过于文山同志他们的煤炭公司买煤是靠谱的,便宜太多了,这样咱们砖瓦的造价可以下来不少呢。”   王向红喝了口茶水,有些为难的说道:“于科长,我说话直,要是冒犯你们社队企业了你别在意。”   “煤炭这东西是国家资源,你们生产队开采的话,在这个手续和法律法规方面恐怕不是很有把握……”   容易出纰漏!   王向红天天听广播、看报纸,对国家政策的走向很是关心,也了解颇多。   他说道:“要是我没记错,允许集体性质的乡镇煤矿企业承包煤矿发展经济是去年的新政策,对吧?”   于文山说道:“对,去年国家领导人到三晋大地的云州、朔州考察,发现该地煤层浅,一锄头就能挖出矿产,是块宝地、是金饭碗。”   “然而当地老百姓守着金饭碗却穷得厉害,食不果腹。”   “当时为了解决民众贫困问题,领导人就说,‘有水快流嘛。大的矿山国家开采,稍大一点的集体开采,贫矿和那些国家、集体不值得投资去开的,就让群众自己去开采’……”   “允许个人承包煤矿了?”王向红听后大惊。   于文山说道:“没有,还没有到这一步。现在国家就是允许集体承包矿山去采矿,所以我们黑仓生产队便成立了社队企业来承包了我们那里一片矿山,开始采煤。”   现在社会上集体性质的乡镇煤矿已经有不少了,“有水快流”更是作为中央政策正式出台了,这被认为是国家对矿业开采权的控制出现松动的标志。   不过这种集体煤矿开采出来的煤并不好销售。   这年头各单位负责人都怕出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向红就是这么想的。   王忆却不怕,他说道:“国家的经济政策以后只会越来越宽松,不会再收紧的。”   “社队企业可以放心的发展,不管是咱们这种开饭店、做买卖还是黑仓生产队那样承包煤矿,以后国家不光是允许,还会鼓励!”   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给王向红吃下定心丸。   王向红犹犹豫豫的说:“可咱们也找老徐帮忙找了煤炭供应渠道——要不然这样,两条腿走路,咱们既从老徐找的煤场买煤,也从于同志你们的社队企业买煤。”   “这样咱们砖窑厂有两个方向供应煤,更保险,对吧?”   王忆接受了他的提议。   老队长跟他不一样,不知道未来国家市场政策走向,他有所担心是正常的。   双方简单的拟定了合同。   于文山签字盖章。   他这次出来就是开拓市场的,所以随身带个公章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有了这份合同,他们生产队就不必再向其他村庄生产队的购买购煤指标了。   王向红还挺遗憾的:“王老师你是不知道,我托人找几个生产队的干部问了问购煤指标这个事。”   “咱们压根不用买,他们都乐意免费转让,咱们需要这些购煤指标就转让给咱们……”   “这就叫人敬有的、狗尿丑的。”正在批改作业的徐横哈哈大笑。   王忆说道:“你快干你的活吧,晚上你是不是还得去人家多宝岛给放电影呀?”   徐横说道:“对,我带队去放电影——今晚又有一顿好饭了!”   提起这个他很高兴。   王向红琢磨的是对的,冬天让社员们学会放电影然后轮流出去蹭饭,这事大家都乐意。   现在这年头,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是真吃不上几顿好饭。   除了放映队要出去放电影,明天王忆还得去黄土乡跑一趟,他答应过给人家打井,这可是不少日子了。   黄土乡这边今天上门来着,倒不是怕他不守信用,主要是太急了。   长龙公社各家生产队都知道王家愿意发扬风格,免费为各家生产队打井——当然所需柴油还得各生产队提供,他们是免费出人出机器。   这样纷纷来打招呼、来排队。   消息已经传到其他公社了,其他公社也来报名打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黄土乡一看自己再不催促一波那就排不上名号了,所以今天又来找王忆、找王向红说事。   王忆拿了人家的黄花梨木老桌椅,确实该上门去帮忙。   不能收了礼不办事呀!   他答应下来。   反正五年级的课程有沙生泉来负责,人家教的比他更好,他去听过课了,人家才是科班出来的好教师,他就是个野狐禅!   晚上招待于文山一行人吃饭。   于文山带了礼物,带来一袋子的粉丝。   龙口粉丝。   国家名牌!   王忆一看,那这必须得整个蒜蓉粉丝套餐来招待这些人了,蒜蓉粉丝蒸扇贝、蒸生蚝、蒸蛤蜊、蒸海螺,他是一顿的蒸!   另外粉丝这东西下入羊汤里很好。   门市部冰柜里有羊肉,他让漏勺煮了一锅羊汤,下入粉丝后等着吃羊肉粉丝汤。   冰柜里的猪肉卖空了。   社员们傍晚领了煤炭、煤灰还有煤土回去,好些人心急,直接将成块煤炭放炉子里烧了起来。   海风吹荡,火焰熊熊。   社员们想要先把家里的湿气烘烤一下子,睡个干燥温暖的好觉。   炉子火焰烧的好,于是不少人家就来买点肉——不买多,买个三两半斤的回去混上大白菜和豆腐炖个猪肉。   对于岛上的人家来说,这可就是过冬相当好的享受了,以往都是过年时候才能用白菜豆腐炖个猪肉!   一顿饭把于文山一行人吃的直打嗝,他们是吃的多、喝得多,不过王忆没有拼命劝酒,都是点到为止。   显示出生产队的热情,但不会显得有攻击性。   当然大白比较傲气,自认齐鲁大地的汉子能喝酒,特意杯到酒干展现自己的海量。   然后被黄有功喝到了桌子底下。   于文山和同伴赶紧拖他,他不服气,闭着眼睛嘟囔说:“草草草,谁拉我、拉我干什么?别拉我、放开我……”   “不拉你干什么?起来!别丢人现眼,你喝醉了!”于文山怒道。   大白打了个酒嗝说:“没醉,我没醉……”   “你没醉?你都抱着桌子腿亲嘴了!”于文山气急败坏,这货太丢脸了。   大白说道:“是、是抱着我媳妇的小腿儿在亲嘴儿,我媳妇这小腿儿真细呀——媳妇儿媳妇儿别走,再让我来一口……”   王向红等人默默喝酒。   王忆对黄有功说:“你以后给人家陪酒,别陪的这么狠,你看,这家伙直接喝到丈母娘家了。”   黄有功很无奈:“我、我这还没有到量呢!”   王向红倒是对黄有功的本事非常看好:“黄老师你放开喝,我听广播上说,现在有些地方做生意,还要找人专门陪酒,说是叫陪酒员。”   “你就是个陪酒员!”   王忆说道:“还有黄老师的外甥黄大军,他也是好酒量。”   黄大军之前的腿伤恢复的差不多了,直接被麻六给带去沪都帮忙了,现在沪都那边也是人强马壮,未来公司拉起了一波人马。   黄慧慧则进入了大众餐厅当服务员,她向往当服务员这样的体面工作。   听了王忆的话,黄有功得意的笑道:“我们家里人都是好酒量,所以以前过年我妹领着孩子走娘家,我们没法喝酒。”   “压根不够分!”   客人退席休息了,这顿饭也就差不多了。   剩下饭菜收拾一下,大家伙分一分带回家去,明天可以让家里人吃一顿好饭。   王忆去夜校转了一圈,快要放学了,社员们收拾东西在互相聊天交流学习心得。   生产队的一切开展的欣欣向荣。   这样他满意的回到了听涛居,看看这会没人来找他了,他便抓紧时间去了22年。   22年这边还有挺多东西要买呢,也有一些东西要卖掉。   就比如黄花梨木桌椅,他得鉴定一下这东西的价值,也得把老普洱茶给茶楼送过去。   最重要的是82年计划开展的小机械工具厂。   林金虎可以当负责人,这样他准备把厂子提上建设日程。 第455章 关于家,关于未来   这次王忆穿过时空门进入的便是22年在翁洲租赁的仓库。   打开灯,灯光下仓库里头存放了好些货物,其中有一台大约有一人高、上下窄口中间宽阔的铁皮圆烤炉。   这是烧鸡烤炉,当然也能烤鸭子、烤五花肉、烤排骨,这东西很好。   烤炉下有滚轮,以方便商户推着烤炉去摆摊。   把手上吊着几个大袋子,里面是配好的烧鸡调料,用来腌制鸡鸭抹上油后上炉来烤。   王忆摸了摸烤炉、看了看情况,掏出手机给黄花梨木桌椅拍了照片。   正面照、侧面照、整体照、细节照他都给拍了拍,然后给邱大年发了过去。   他不准备晚上给饶毅和袁辉等人发照片。   每次都是夜晚找人家看古董文物,这事不太好,有点敏感,他安排邱大年明天白天给两人发过照片去即可。   发了照片他推上一辆小车出门。   不远处就是生产队大灶,他得给大灶送点干货。   生产队这一季晒出来的鱼鲞、虾米、虾皮,还有各家各户做出来的蟹糊、醉螺之类主要是给他准备的,都慢慢的让他收集到了时空屋里。   这样每次来到22年他就给生产队大灶带上一批。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82年的现在天寒地冻,社员们看过电视都回家准备睡觉了。   22年这边灯火辉煌,生产队大灶里你来我往、推杯换盏还非常热闹。   高亚楠正在收银台前忙碌。   半年的历练,让她已经熟稔了收银工作,她满脸堆笑的招呼来结账的客户,很忙但忙的很有序:   “赵哥你先一等,我给这位大哥先结账,这位大哥刚才过来等来着——大哥你们这一桌是1788,数字很好,你不要发票?那我不给你抹零我给你个折扣,1688,祝您一路发发发……”   “来赵哥给你瓶饮料先漱漱口,元気森林,无糖0热量。你的账我还是给你开单位的发票?今天是家宴呀?行,那赵哥我再送你个全家福海鲜水饺吧,我看你们没点主食……”   “美女你这边等一等哈,我先给你开票你核对一下看看对不对。我们饭店跟咱们县里残联合作雇佣了一些聋哑人,有时候上错菜,你费心再核对一下,有问题咱赶紧改哈……”   王忆在门口看着高亚楠忙着结账,看着苏小雅、赵忠娟领着几个陌生面孔的服务员在大厅之间穿梭,看着邱大年在点菜区热忱的跟一些客户打招呼。   嗯,这饭馆生意很好。   不出乎预料。   他们饭馆用料是真材实料,特别是海鲜,不是渔场张网捕捞的鲜货就是王忆从82年带回来的精心炮制的野生干货,这在22年寻常饭店极其难以吃到。   王忆进门口倚在墙上等待。   高亚楠用旁光瞥到了他但没来得及细看他的身份,只是随口招呼了一声:   “帅哥过来了呀?你几位?有没有订位子?没有订位子得稍微等一下,不过很快,这个点了……”   “这个点了还要订位子?”王忆奇怪的问道。   高亚楠一听这声音是财神爷的声音,赶紧把发票潦草的盖了章递给客户看过来:“哟,老板来啦?年总赶紧过来,老板过来啦!”   邱大年听到声音回头看,看到王忆便意气风发的溜达过来。   王忆看了看他那抹的油光水滑的大脑袋瓜和身上笔挺修体的西装,吃惊的说:“好家伙,年总,你这西装不错。”   邱大年甩了甩头说道:“你闹呢。这是大红鹰,牌子货!”   王忆还真没听说过这个硬牌子。   邱大年提了提腰带问道:“老板,你过来吃点什么?就当自己家,随便坐,想吃什么你跟我说一声……”   王忆疑惑的看着他。   我以为这就是我家!   不过他真没打算在这里坐下,他给大灶送了货,说道:“你开上车跟我去一趟钟老板那里,我找他有点事。”   邱大年急忙喊了厨工和保安出去卸货。   王忆感叹道:“饭店的生意干的还挺大,现在员工得有一二十个了吧?”   邱大年说道:“正好二十四个,我新雇佣了四个保安,给开的是六千工资加奖金,除了负责安保再就是干点搬运工的活——老板你现在需要的商品越来越多了,我自己忙不过来了。”   王忆说道:“你忙不过来你就招聘,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可以找一个职业经理人把咱们各方面的生意统筹一下。”   “另外你看看手机,我给你又安排了一些活,你抓紧时间先把我安排的活给处理一下。”   邱大年去开赛博坦克。   王忆上车后放下椅子躺下歇了歇,问道:“修理厂那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烟鬼这人可以,咱们那几个修理工本事不怎么样但人品都挺好,烟鬼跟他们都是老伙计了,所以烟鬼当了领导他们没什么意见,这确实比空降一个领导管他们更好。”邱大年开着车上路。   王忆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邱大年问道:“老板,怎么了?修理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忆问他道:“这车平日里都谁开?”   邱大年说道:“我开呀,买菜买肉之类的是一辆二手长城皮卡,所以这车都是我在开。”   王忆问道:“停下车我跟你说件事,车上行车记录仪的监控,你把监控录像给我导出来,有多少给我导出多少,我今晚要看看。”   邱大年拐到路边停下车,疑惑的问道:“老板,你怎么突然要看这车子的监控录像?车子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都是外面的景象……”   “但能拍到车里的声音。”王忆打断他的话冷冰冰的说道。   邱大年说道:“咱们记录仪监控用的硬盘容量小,我设置了每天一清,所以这录像只有今天……”   “你包小三了?”王忆又打断他的话。   邱大年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能……”   “你还记得我起初跟你说什么话吗?你工作能力好赖我先不管,我找你给我当副手是因为我信得过你!”王忆说道,“你千万别让我信不过你了!”   邱大年挺起来的身影一下子就有点萎靡了:“不是,老板,我真没有包小三。”   王忆问道:“说实话,兄弟,你干了没有?”   邱大年苦笑道:“没有,真没有,不过我倒是私下里听一些客户聊过这些事。”   “这年头随着网络直播的兴起,包小三价钱水涨船高了,一个月不少钱呢,你说我哪能舍得花这些钱?明明50块包月看片子哆嗦三秒就能解决的事,我一个月要花好几万?!”   他摇摇头。   我不在乎我的节操,可我在乎我的钱!   王忆琢磨一下。   这还真是邱大年的风格。   邱大年继续说:“你说实话我媳妇长那么丑,我哪能没有心思?但我的心思是,我想找个能看得过去的富婆包养我,给我点钱花,我这样也不算出轨,算给家庭创收……”   “你滚蛋!”王忆推了他一把,“我还想给家庭创收呢,有这样机会轮得到你?”   “再说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你的体型,你看看我,我这样的都没有好看的富婆来包养,何况你啊?”   “富婆包养你图啥?图你肚子比屁股大、图你有痔疮?”   邱大年说道:“老板你别这么说,有钱人的口味是说不准的!”   他继续开车,又问道:“老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小高让你问的?”   王忆说道:“不是,是副驾驶头靠上有一股香味,庸脂俗粉的香味。这绝对不是咱们大灶女同志的味道,女同志们天天在厨房灶台之间忙活,头发上都有油烟味和海鲜味。”   “这个头靠上的味道很纯粹,纯粹的庸脂俗粉香!”   “再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收拾的人五人六这个样子,头发是做的造型吧?身上喷了香水吧?”   王忆是见识过于文山的强悍推理能力后,生活中也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   邱大年为他的逻辑感到疑惑:“车上肯定有味道,有时候一些客人喝多了,特别是女客人,她们觉得现在打车挺危险,就想让咱们店里给送一下。”   “要是熟客的话我一般会开车送她们一趟,反正城区不大,顶多十几分钟的路程。”   “至于头发?我没做啥造型,抖阴9.9元抢了个理发券,就去店里整了整。”   “这西服也是我抢的,我现在是很多网红的家人,跟着他们抢到了不少东西……”   王忆听到这话很佩服他。   这货真是会过日子!   邱大年转动方向盘继续说:“老板你放心,我一般不会出轨的。”   “一般不会?”王忆赶紧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那不一般呢?”   邱大年说道:“不一般就是有美女不要我的钱,然后还愿意跟我发生一些美妙的事情——唉,这是我的软肋啊!”   听到这话王忆疑惑的问:“对了,你经常送女顾客,而且是喝了酒的女顾客,那就没有女顾客酒后想跟你搞点啥?”   邱大年伤心的说:“没有,从来没有!”   王忆看看他的大胖油脸和魁梧肥壮的身材。   明白了!   你的颜值帮你维护了家庭啊!   邱大年又正色说道:“有我其实也不想出轨,我能挑战的了我的软肋。”   “出轨意味着抛妻弃子,能玩的动的时候爽,可玩到最后上年纪了回过头,逢年过节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老婆孩子把你当仇人,这值得吗?”   “所以我现在就想趁着这两年能干的动,好好干活,好好对待老婆孩子和家庭,以后我干不动了我就领着小高回农村去收拾个小院种点菜养点鸡,嗯,这就是我的念想喽!”   王忆说道:“这生活它不是挺好挺滋润?你还挺想的开。”   邱大年笑道:“今年中秋节的时候萌生的感悟。”   “现在我不是有钱了?然后雇车带我爸妈和我岳父岳母都来了咱这里,又雇船领着他们在海上过了个中秋,赏月吃海鲜。”   “船上有厨房,我、我爸和我岳父自己钓鱼自己下网捞了些海货,然后我妈和我媳妇两人一起下厨做饭,我岳母看着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老人笑孩子闹,晚上又在海上放了烟花——”   “佳节有好酒好菜,有家人陪在身边,这才是生活!”   王忆点点头。   邱大年是可靠的同志。   他这番话说的对,也说进了王忆的心坎里。   王忆的家人在1982年,他的生活也在1982年。   说话之间,赛博坦克停在列岛记忆的门口。   钟世平正好在外头送客。   他看到赛博坦克便赶紧送走客人赶过来:“年总——呵,王总你也来了?今晚真是吹了一道好风,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王忆确实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了。   就像他刚才想的一样,他的家在1982年。   他是宅男,一般待在家里不愿意出远门。   现在王忆回到22年后开始有了危机感,总是怕时空屋出问题,让他无法再回到82年,所以他尽量不怎么在22年办事,一个劲的待在82年发展82年的生产队。   这样面钟世平的问候,他实打实的说道:“以后咱们相见的日子会越来越少,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钟世平吃惊的问道:“怎么了?王总,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你了?”   王忆摆摆手说道:“不是,没得罪我,是咱们外岛这边我跑遍了,现在准备北上或者南下,这样回来的机会就会少一些,不过有了好东西还是会回来。”   “至于海货这一块你不用担心,我让墩总负责,但凡我们大灶那里有好东西,那你这里就少不了!”   他从后备箱里卸下两个袋子。   里面全是给钟世平准备的优质干货。   钟世平是行家。   打开袋子一摸鱼鲞看一看,便感叹道:“这鳗鲞好啊,还有小黄鱼和大黄鱼——都是野生的吧?怎么给做成鱼鲞了?多可惜呀!”   王忆耸耸肩,不回答。   钟世平笑道:“行,又有好货上门。得了,我这边又可以弄几个高端局了。”   王忆说道:“弄吧,我朋友的船出海去捕捞大黄鱼了,前几天我弄到了一批好普洱茶,把最好的一张茶饼给他送过去了,他答应今年分我一半的野生大黄鱼。”   “所以今年你能吃下多少我给你多少,五十条八十条应该没有问题。”   钟世平震惊又兴奋:“真的假的?”   “不是,王总我可不是质疑你的话,是这捕捞大黄鱼的活是运气活,谁也说不准自己出海能不能捕捞到、又能捕捞到几条吧?”   王忆笑道:“可是有人就是能说得准!”   “总之你放心好了,今年的野生大黄鱼绝对能填饱你的胃口!”   自古以来大黄鱼的渔汛是在夏季。   夏季是海上人家收获的季节,这时期渔汛最好,从立夏到立秋,除了几次风暴,大多风平浪静。   这样的天气里,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黑的等各种鱼类先后汇集洋面,达到一年中生意最繁盛的季节——   红的是海蜇、虾蟹;黄的是大黄鱼;蓝是马鲛鱼、青占鱼等海鱼;白的就是鲳鱼、鳓鱼;黑的则是乌贼。   从立夏到夏至的夏汛中尤以大黄鱼和乌贼最多。   其中,大黄鱼发旺的潮期叫“正水”,发淡的潮期叫“花水”,就有了“正水抲黄鱼,花水抲乌贼”的作业习惯。   但是夏季的大黄鱼集中出现是繁衍后代,所以到了22年的夏季就不许再捕捞大黄鱼了,这是大黄鱼的禁捕期。   现在的年头要捕捞大黄鱼得等到冬季,冬季大黄鱼会来到外岛海洋越冬,这时候个头肥硕且不是在繁殖季,成了渔民的捕捞季。   王忆要从82年往22年带大黄鱼,还真就是这季节最好!   再一个进入腊月后临近过年是好日子,各家单位、公司隔三差五就要聚餐办酒宴,大黄鱼作为海鲜名角也适合在这种适合出场。   这样钟世平听说王忆能给他带来足够多的大黄鱼,他能不开心吗?   但王忆今晚不是过来找他的,是来找隔壁开门茶楼的老板肖老板的。   肖老板全名是肖长贵,这个点他已经入睡了。   毕竟茶楼做的是白天生意,晚上哪有人喝茶的?茶有提神功效,晚上越喝这不是越睡不着觉吗?   钟世平去拍门。   茶楼的伙计上来不耐烦的问:“谁呀?”   钟世平直接给肖长贵打电话,肖长贵更不耐烦:“老钟你想死啊?几点了……”   “我王兄弟收到了几个好茶饼,他说都是半个世纪以上的老茶饼,半分钟之内你开不了门,我就给他……”   钟世平的话没说完呢,肖长贵在小楼后院喊了起来:“开门快开门迎贵客!”   他穿着睡衣、戴着睡帽出来了,大红的颜色,弄的跟圣诞老人似的。   外面寒风呼啸,茶楼里面温暖如春。   王忆诧异的说:“你这里面怎么回事?全天候开空调?怎么这么暖和?”   肖长贵笑道:“哪有?我这里是自己改了暖气,是烧天然气的暖气,这一条街上的店铺都改造了,冬天自己烧天然气取暖,暖和!”   钟世平点点头:“你的大灶改不改?改的话我给你找建筑队。”   王忆说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了,咱们直入主题吧。”   “肖老板,找地方坐坐?”   肖长贵领着他们进后院一间VIP茶室。   茶室里头还种了鲜花,温度适宜,花香宜人,环境优雅。   肖长贵泡茶。   王忆摆手表示不必。   他打开提包从中拿出茶饼储藏盒,一一摆放开来:“肖老板,你来看看吧。”   肖长贵看到储藏盒后改变了之前的态度,不再那么着急,而是慢慢悠悠的洗茶、泡茶。   他先给王忆三人上了茶,然后试探的问道:“那我自己来打开茶盒看看了?”   王忆伸手说道:“请。”   肖长贵先打开了一个,看到上面的包装纸后轻轻倒吸了一口气说道:“宋聘号青饼!这是珍贵的好东西!”   但普洱茶饼鉴定真假不能光靠看一个包装纸。   肖长贵是茶行的专家,可是对于这些珍藏古董级的普洱茶饼真假的识别却不是很懂行。   他能看个七七八八,再多的保证就不敢下了。   而这种珍藏古董级的茗茶价值过多,就跟鉴别古董一样,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不敢接手。   鉴赏过这面55年的宋聘号青饼普洱茶,他又打开了一个盒子拿出一块茶饼。   “五十年代的甲级蓝印青饼啊,王总你真是收到了好东西。”肖长贵忍不住惊叹道。   他翻看着这枚茶饼说道:“你们看这茶叶,距今多少年了?七十年了!这茶叶保存的真好,金黄油亮、品相甚佳啊!”   “再闻一闻这个香气。”他用手在茶饼上扇了扇,脸上露出陶醉之色,“好味道!”   “七十年的陈化,真是与众不同!而且这个品质保持的十分稳定,肯定是大师典藏!”   钟世平看看这有些破烂的包装问道:“这茶叶保持七十年,味道还没有跑光?真的假的?你们这些炒茶的为了赚钱真是什么瞎话也能说!”   肖长贵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说这茶叶价值是炒出来的,我对此不说什么,这个行业、这些东西,懂的都懂,无需多言。”   “可是你说这茶叶味道都跑光了?那就是外行话了!”   “中国茶叶品种千千百百,为什么都是炒普洱茶不炒其他的茶呢?因为普洱茶很独特,它在包装珍藏之后可以进行后发酵,放在茶行这叫二次生命转化!”   “这点很神奇,发酵的普洱茶会比新茶味道更好,它们真的会在仓储的环境中不断成长。因此对于普洱茶来说,除了原料与加工工艺外,决定一款好茶的要素还来源于它的仓储环境。”   他拿起这块蓝印青饼给众人闻了闻:“七十年了,普洱茶要是收藏不好确实就坏掉了,这茶饼还能保持如此香味,足以说明它收藏环境之优秀,肯定是被珍藏的!”   王忆估摸着这些茶饼确实被好好收藏了但没有被珍藏。   为什么香味还很好呢?估计是因为这茶叶实际上只发酵了三十年,时间和环境达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   反而让这茶叶在寻常的保存环境下保存个七十年,估计它的发酵过程会被破坏,到时候一文不值。   连着打开五个盒子,肖长贵惊叹五声。   等他打开最后的第六个盒子,看到这茶饼后一下子坐下了!   钟世平磕着瓜子问:“咋了?被吓到了?这是什么宝贝?价值连城吗?”   肖长贵说道:“前面五块茶饼的价值我都不敢确定,但这一块我能确定!”   “这是干利贞宋聘号青饼!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东西,距今真是整整一百年了!这是世纪茗茶!”   钟世平跟着倒吸凉气:“呵,一百年的东西?这是老古董茶叶?不对,这不是茶叶,这是茶爷爷!”   肖长贵急忙点头:“真可以说是茶爷爷了,老钟你不懂这个宋聘号,它是普洱茶里的金字招牌!”   “这招牌在清末就亮起来了,它们以茶魁之名闻于四方,当时就是世人公认的普洱茶品中的极品,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它是茶饼是普洱茶业中的劳斯莱斯!”   “那你说的干利贞啥意思?”钟世平好奇问道。   肖长贵扶着盒子看着里面的茶饼,说道:“宋聘号茶庄是成立于光绪六年,也就是1880年,它专注于普洱茶的制作和销售。民国初年与另一家大茶行干利贞号联姻合并了。”   “合并之后的名字就叫干利贞宋聘号!”   “宋聘号普洱茶数量罕有,身价每年攀升,这世纪茶饼价值真是海了去了!”   一直没有乱开口的邱大年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口问道:“价值连城?几千万吗?”   肖长贵笑道:“你小伙子心还挺野,开口就是几千万!”   “这茶饼在19年出现过,出现在东瀛中央拍卖公司,当时一筒普洱茶以约合人民币1150万元的价格成交,创下了当时的价格纪录,成为普洱茶王!”   “一千万也算几千万。”钟世平帮邱大年说话,“所以小伙子人家心不野,人家是有眼光。”   肖长贵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一筒普洱茶拍出了1150万,而一筒茶饼是七块,折合成每一块的话大约是170万左右吧。”   王忆点点头说道:“价格不低。”   肖长贵吃惊的看着他:“王总你真是做大生意的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呀!”   “这是曾经的普洱茶王,直到今年有跟它同时代的20年代福元昌圆饼普洱茶出现才打破它保持的价格纪录!”   钟世平好奇的问道:“新茶王是多少钱?”   肖长贵说道:“同样是一筒七片装,福元昌圆饼在港岛春拍拍出了2632万元港币的天价,当时折合每片茶大约317万元人民币!”   鉴定出了这茶叶的价值,王忆便问道:“你要吗?”   肖长贵毫不犹豫的说道:“只要是真品,那我肯定要!”   王忆说道:“但你看不出这是不是真品,所以你得再找更权威的专家来给你掌掌眼。”   肖长贵客气的说道:“对、对,王总所言极是。”   “这样,王总您看您是在哪里下榻呢?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约上朋友再去看看,到时候给您一个准话!”   王忆仰头想了想,把茶叶盒子直接递给了邱大年。   他说道:“你到时候去找我的助理吧,我明后天的不一定还留在翁洲,这边手头上又有个大活。”   邱大年郑重的收下茶饼盒子。   对于王忆的信任,他已经习以为常。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现在这份工作的珍贵性。   他是个聪明人,这种聪明没有体现在学习上,而是体现在生活中了。   王忆会这么信任他,除了两人少年时候的感情还因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是个正直人、正经人。   所以邱大年不出轨不光是为了下半生的生活着想,还是因为他不敢:   一旦出轨就意味着他抵抗不了美色的贪婪,克制不住下半身的欲望。   而一个连色欲都克制不住的人,还想获得老板的信任?   他觉得这不可能,因为贪欲比情欲更难以克制!   老板们能信任的人,一定是可以克制的住贪欲的!   他很珍惜自己目前的这份工作,很珍惜王忆的信任。   这是一份改变命运的工作! 第456章 打井队走出公社   得知王忆又有大活了,钟世平羡慕的眼珠子往外凸出:“王总您真是大商贾,天天有大买卖呀!”   王忆说道:“这次就是去接大黄鱼,怎么了,你觉得这买卖不大吗?”   钟世平一看买卖关乎自己的利益,赶紧点头如捣蒜:“大大大,非常大!”   这样该做的工作做完了,王忆不想留下浪费时间,便说一声‘打扰肖老板休息了’抬屁股走人。   钟世平想挽留他吃个宵夜,王忆没有兴趣,晚上他连吃带喝挺饱的,不想再吃了。   他让邱大年开车送自己去公务员小区,路上又跟他着重聊了聊维修厂的工作。   本来这是他今晚的主要工作,不过被路上他的瞎鸡脖子推断给打乱了安排,直到现在才重新聊起这话题。   维修厂现在改了发展方向,不怎么接维修的活了,起码没有接活压力了——   现在经济下行,虽然疫情期间导致物流货运行业更是壮大,但行业内开始赢家通吃,大型船运公司大量兼并收购中小公司去占领市场。   而大型船运公司的船自然不会送到他们这种小维修厂来进行维护保养,王忆这维修厂的前身主要是给一些小渔船、小机动船进行养护维修。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客户是小渔民。   这种情况下为了获取客源,维修工也得当销售,这是前任老板跟银行学的骚操作,银行柜员和大堂经理们需要拉存款,维修工们也需要自己拉客户上门维修或者保养船。   如此一来,维修工们工作压力自然不小。   王忆现在改了维修厂的运行方向,不必去强求接外面的活,而是收购一些八九十年代的老船机,不光发动机,其他的船舵、水表、传送泵之类的都可以收。   要是有六七十年代的船用机器更可以收!   收了之后就维修、翻新和保养,尽量恢复相关功能。   维修厂的修理工们不明白王忆搞这活的目的,王忆不跟他们对接,也不会跟他们解释,这样倒是省下许多麻烦。   修理工们从曾经求着人上门的乙方变成了收购的甲方,地位变了,工作压力也变了。   所以邱大年刚才路上说,修理工们现在工作很积极、态度很端正。   废话,没有工作压力、及时发工资、标准八小时工作制的工作现在多稀奇,工人们干的能不认真积极吗?   他们现在就希望能把手头上的活干好,别因为做的不好被撤掉项目——这是王忆让班头封言归传下去的话。   翻修旧船机的项目如果做不好,那就把这个项目撤掉让他们重新去外面拉客源搞维修。   现在维修厂已经收拾来一批老机件并修理出来,另外也收购了一些老式的修理机:   什么高压冲洗机、老式空压机、角磨机、热风机、各式样砂轮机、压力枪、热熔器、柴油功能钻机和切割刀等等。   邱大年工作态度很认真,每天都要跟封言归视频聊一下维修厂的工作进展,所以对维修厂的情况还挺熟悉。   相关机器他都让封言归拍照片发过来了,专门做了个文件夹来统计每天工作进展。   王忆看后连连点头。   虽然有时候他觉得邱大年和墩子是他的卧龙凤雏——就是《西虹市首富》里的庄强和大聪明,但实际上这有点侮辱人了,邱大年和墩子工作能力是强多了。   就拿邱大年来说,他比开会只会画画的庄强不知道高了多少,工作不说多出色,起码收拾的有条不紊,做个助理是很合格的。   王忆看到维修厂这边已经推进工作了,那82年就可以准备在红树岛上建厂了。   他计划早期的红树岛和机件厂是封闭式、保密式管理的,跟外界不太打交道。   这种情况下他不准备用水泥砖头去费劲巴拉的建厂房了,直接从22年带彩钢瓦和一些板材,去了自己切割搭建彩钢瓦房。   简单快捷,收拾方便!   万一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彩钢瓦房拆起来也快,几个小时就能把房子拆了同时把机器给藏起来。   于是他又让邱大年采购彩钢瓦房。   彩钢瓦他研究过,这东西是长片形状的,比较长但不太宽,可以装上车子长条向拖着走,只要是自卸三轮能开进去的门,就能把彩钢瓦拖过去。   事情处理起来不麻烦。   自卸三轮真是好东西。   王忆很想给自卸三轮代言,一旦三轮车生产厂商有他这样的两个时空穿梭者代言那必然会绝杀,可惜他代言不得。   把各方面事情处理过,又给邱大年安排了新的采购计划,王忆便回了82年。   打开反锁的房门,上热炕睡好觉做好梦!   他看看时间。   已经是午夜12点钟。   1982年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王忆经历的事情挺多的,从早上打井忙活到午夜时分,身心俱疲,躺下就睡着。   醒来的12月2号是礼拜四。   王忆索性不去上课了,直接把课程转交给了沙生泉,他以后就不怎么带课了,专门负责学校的行政工作和社队企业的运行发展。   吃过早饭他去办公室里跟沙生泉正式做交接,看见沙生泉跟徐横在热烈的讨论《少林寺》……   他问道:“沙老师你在哪里看过《少林寺》?”   昨晚徐横去李家庄放电影但没有放《少林寺》,武打片放的是《神秘的大佛》,另外放了一部战争片和一部乡村喜剧片子。   沙生泉说道:“我在电影院看的,这电影真好看,当时钱不多,只看了两遍,咱们放映队今晚去丁家村放电影的话就放《少林寺》吧,我要再看一遍!”   王向红放下报纸笑道:“沙老师是电影迷、电视迷呀,从来到咱岛上第一天晚上开始就积极的来看电视了,一直看到最后才走。”   徐横说道:“他看电影也起劲,昨晚放了三部电影把我冻了个够呛,连看电影的社员都冻的不行了,结果最后沙老师还嚷嚷着要再来一部!”   沙生泉打了个哈哈说道:“看电影能陶冶人的情操,看电视可以了解社会动态,我其实不是喜欢看电影看电视,我是想要陶冶情操、了解社会发展!”   王忆说道:“沙老师你真行,这张嘴吧叭叭的太会说了,看个电影电视还要上升高度,你是真的不怕冷啊!”   沙生泉嘿嘿笑起来。   王忆怀疑这家伙来天涯岛还俗就是冲着电影电视来的,因为当时他帮忙薅石艾的时候一个劲的问岛上的电气化进展来着!   两人暂时交接了工作,王忆没事干,就溜达着去码头准备出发到黄土公社给人家打井。   今天不急着出发,他们还得把于文山等人送回县里,而昨晚的一场酒把他们给喝迷糊了,早上起的不会很早。   今天的寒风凛冽而急促,吹起浪花如卷起千堆雪。   海风与浪花冲刷着岛屿,让天涯岛上草木枯萎、砂石消散,夏秋时节浓妆艳抹的岛屿如今变成素面朝天。   这是清水出海岛,天然去雕饰。   海风是寒冷的,可太阳升起来,老人们却拎着马扎小板凳出来找个避风的地方开始晒起太阳来。   82年岛屿的气质应该是热闹,相比22年现在的岛屿村庄里人真多。   一拨壮劳力们商量着工作出海,众多的劳力们去开垦荒田,还有孩子们朗朗读书声从山顶随风而下。   他从祠堂前走过,老汉们再次招呼他过来一起晒太阳聊天:   “王老师过来坐坐,这里暖和,避避风。”   “他坐不下,现在娃娃不是上课吗?他得去上课啊。”   “喝杯热茶再走,喝杯热的浑身暖和……”   王忆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一圈爷爷叫完了他最后说道:“我把教学的工作交给其他教师了,以后主要负责咱们社队企业的发展,然后也配合队长来领导咱们生产队发展。”   寿星爷一听这话站起来,说道:“好,祥鸿那娃是该扶你这个少将军上马了,你跟他就像霍去病跟卫青大将军一样……”   “寿星爷这说法不好,汉朝的霍去病不是二十来岁就没了吗?”有老汉斗胆打断他的话说道。   寿星爷说道:“霍去病是天上武曲星下凡,他那不是没了,是回天上去复命了——你们懂个屁,你们才活了七八十年,知道还少,等你们再活个四五十年就懂了。”   王忆听着他们的话哈哈大笑。   寿星爷这人真是太能玩赖的了。   不过这些人竟然知道汉大将军卫青和冠军侯霍去病,这还挺出乎他预料的呢。   寿星爷哼哼说:“反正你该上马就上马,领着咱们王家的好好干,你领头我放心,你有本事又一心为人民,是个好样的!”   “以后你干工作我支持你,谁要是跟你顶牛你跟我说,我用拐杖去敲破他的头!”   王忆冲寿星爷敬了个礼。   行了,宗族势力有了!   他告别老汉们去码头,海水缓慢而坚定的席卷而来,水面不复春夏的蔚蓝,开始变得深沉而幽森,真是有一种物哀之美。   唯有蓝天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永远都是湛蓝的、澄净的,云朵也是一如既往的雪白和飘逸。   王忆扭头向山上看去,冬日的山野有独特的风情。   岛屿各处生长的草木并没有在冬季的寒风中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不说冬青松柏们的常绿,就说岛上四处生长的芒草、荻草、芦苇,它们的白色依然如秋季般旺盛。   这些野草有共性,耐盐碱、能生长,到了秋天会抽穗,抽出来的穗子是漂亮的白色。   隔着稍微远点看,这些大片的白色在飒飒海风中齐整荡漾。   风一吹、穗子顿时如波浪般开始连绵起伏,像是海水蔓延上了山脚、山坡以至于到了山顶……   他看到山顶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红色的惊喜,有山枣、有柿子、有各种未被采摘的干果子。   过日子的社员们之所以没有采摘这些果子,要么是因为位置太险要,要么就是已经被虫蛀鸟啄的厉害,没有必要再摘回家了。   他欣赏着岛屿的冬日风情,王东宝、王东方和打井队其他队员拎着行李包过来了。   王忆看看他们的打扮,说道:“这样不行,你们作为咱们生产队冬季对外开展援助工作、发扬风格的人员,必须得有精气神。”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走,跟我去听涛居,我给你们换一下装备!”   他先去了一趟祠堂找服装队。   服装队正在缝制棉衣和蓝色粗布工作服。   之前他带过来的布料里有牛仔布,一种较粗厚的色织经面斜纹棉布,靛蓝色,结实又厚实。   这是他给大雪节气中出海参加带鱼汛大会战的社员们准备的工作服,到时候王家的渔民都穿这样的衣服,保暖、利落、结实耐用,肯定能让社员们干活更有劲。   不过大雪还有一个礼拜呢,于是王忆就先调拨了一批工装给打井队的队员:“一人一套,跟我去拿腰带和行李包,咱们得统一服装,这样看着才正式!”   可惜没有工作帽,好在家家户户的男人分了毡帽,这天气戴毡帽也挺好。   不时髦、不漂亮,可是暖和还实用!   王忆去领着他们去听涛居换上衣服,又给他们一人分了个手提包——牛仔布做的提包,像是健身用的那种包,装衣服、装行李还是挺能装的。   打井队这一换装,队里每个人高兴坏了。   多了一身新衣裳,还是暖和又厚实的工装,他们知道牛仔布这种布料了,现在电视上会出现牛仔服的广告。   换上之后拉上拉链,王东宝笑道:“像那么回事,咱们现在像是工人了!”   有人舍不得穿:“去打井又是水又是土的,穿这衣服多浪费,过年再穿吧?”   王忆说道:“过年有过年的打扮,现在的是工装,就是上工时候要穿的,都穿上吧。”   队员们彼此看看,王东方大大咧咧的换好了衣服说:“行了,都别这么抠抠搜搜啦,一件衣裳而已,看你们这个样子,让城里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农民都没有衣服穿呢。”   大家伙嘻嘻哈哈的打闹几下,纷纷换好衣裳,又把换下的衣裳和网兜里提溜的饭盒餐具倒腾进提包里。   这样统一了工装、统一了提包,他们彼此看一看,忍不住露出笑容。   工装换上身,打心眼里感到自信。   于文山等人这时候也起来了,有社员领着他们到大灶吃早饭:   炒米饭、甜豆浆,还有酸辣开胃的小咸菜,可把这些鲁地大汉吃爽了。   于文山跟王忆打招呼,说:“王老师,你们队里这个炉子哪里买的?真好啊,昨晚普普通通的封了炉子,到了今天早上火苗子还在呢,不用另外生火。”   大白喝着豆浆含糊的说:“嗯嗯,是好,昨晚炉子一直有热气,在你们队里睡得比在城里还舒服。”   王忆笑道:“是东北工厂生产的新式铁炉,东北冷啊,普通炉子不耐用,这种炉子才好用。”   “于队长你喜欢?简单,我可以帮你们买几个炉子,下次来送煤的时候捎回去就行。”   于文山试探的问道:“这炉子看起来不便宜吧?”   王忆说道:“一吨煤换一台炉子!”   一听这话大白急忙说:“那我换、我换!我换两口,给我对象家里也换一口!”   “那你得换三口,”旁边的人笑道,“你跟小娟结婚以后不得分出去住?你家里她家里还有你爹娘家里,这得三口炉子!”   王忆说道:“只要提前说了,炉子的量能准备上,你们需要几口我可以换几口。”   大家伙聊着天,于文山等人吃完一抹嘴,各自去洗碗洗筷子然后坐船出发。   王忆负责开船。   有队员不太高兴的嘟囔说:“黄土公社真行,请咱们去打水井,他们连个船都不给配上?”   王忆叮嘱说道:“管饭就行了,你们改变一下想法,咱们不是去给人家当大爷的,是发扬风格帮忙去打井,别带着人家是求咱们办事这样的心思。”   王东方说道:“听王老师的。”   王忆进一步解释道:“同志们,我可不是向你们展示自己觉悟有多高,显摆自己多乐于助人。”   “而是我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咱们去免费帮黄土公社打水井,这不是一个大人情?”   大家伙纷纷点头。   王忆说道:“是人情,那就得让他们念在心里!所以咱们去了要好好表现,不能甩脸子、提要求,这样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了,这人情的质量就下降了。”   “甚至可能出现,咱们去义务帮忙打井,结果却惹出仇恨的事,那不是得不偿失?”   王东宝站起来说道:“王老师这话真是说的我心坎里了,咱们确实要端正态度,说是免费去打井,实际上咱们是去赚人情、赚名声的。”   “咱们生产队买卖多、牵扯的面广,黄土公社要是欠下咱们人情、念咱们的好,以后咱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们又能使上劲的,他们肯定会给咱使劲。”   王忆笑道:“东宝队长把这事看通透了,拿最近的事来说,咱们的大众餐厅需要的蔬菜、粮食多,都去市场买不光贵,有的还得要票呢。”   “而黄土公社盛产蔬菜,甚至从于队长他们的家乡引进了冬季大棚种植技术,到时候下来蔬菜他们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配额,就足够咱们饭店用了,是不是?”   社员们信服了,再没人有意见。   天涯三号先停县码头,又顺着海岸线开到了黄土乡所在地的码头上。   童不鸣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天气挺冷,他缩着头、搓着手、跺着脚,看到天涯三号到来赶紧高兴的挥手。   王忆停靠下船上去跟童不鸣握手,笑道:“童领导你看你,怎么还得过来接我们?怕我们找不到你们单位门口?”   童不鸣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义务来帮忙打井,我们理应船接船送,结果我们没有安排船过去,安排个人在这里等着你们就是起码的、必须的礼节了。”   他挨个跟队员们握手,看着队员们的打扮惊叹道:“好家伙,你们这一身衣服够气派,不像是咱们农村的打井队,像是城里勘探单位的工人。”   队员们骄傲而高兴的跟他握手。   他们本来在路上有点怨言。   如今到了地头上一个个老实了,甚至看到领导来接待并跟他们主动握手还感到挺自豪、挺感动。   黄中强去县里开会了,否则他会亲自过来接待打井队。   黄土乡对淡水的需求冠绝全县,水井就是他们的生命线!   乡里安排了几个强壮有力的社员过来帮忙打下手,王忆说不需要,他们准备点柴油给机器用就足够了。   童不鸣笑道:“这个肯定准备上了,给你们准备了50升的柴油,不够还有,够用正好,要是多了的话你们就带回去!”   王忆摆手说道:“我们是义务打井……”   “你少来,王老师你别说这个。”童不鸣坚定的打断他的话,“你们是来义务打井,所以我们很感激你们,但我们不可能说是真把你们的劳动当做理所当然,那样的话像话吗?不像话啊!”   他对队员们说:“同志们,你们来帮我们打井,我们很高兴,请大家放心,我们不会让大家流汗又流泪,一定不会委屈了大家!”   王东宝笑道:“有童领导你这句话,我们不管后面遭遇啥事,心里头都不委屈!”   他们在黄土乡至少要待个十多天,所以乡里得给他们安排宿舍。   童不鸣领着他们去宿舍,是一个三间的房子。   里面放置了学校宿舍用的上下铺铁架子床,床上有被褥、房间里有暖壶有火炉也有烧水壶,准备挺齐全。   这样队员们放下行李收拾好行头,就要跟着王忆开工了。   童不鸣笑道:“先坐下喝口热水歇歇吧?”   王忆说道:“今天天好,没有雨没有雪的,趁着有好天先干活,后面指不定哪天的天气不行了,我们打井队就得歇着了。”   童不鸣说道:“好,那得辛苦同志们了,现在咱们先去哪里?要怎么个流程?”   王忆指向海边方向,说道:“那边有片土山是吧?过去看看,我看着那边能有水。”   他所说的土山叫背芒山,因为山前山后、漫山遍野的长满了芒草。   当地人把芒草叫背芒,大冷的天,山上其他草木都已经枯萎了,只有背芒还长的高大健壮。   这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山坡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芒草,冬日的芒草抽穗飘白,风一吹这片白色铺天盖地的起伏,风不吹的时候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白花花,像是东北的大雪地。   王忆领着打井队爬上山坡,身边是白草茫茫,眼前是海水无边。   风卷起浪花涛涛,海洋烟波浩淼,蔚然壮观!   有些人冬天没事干,得知来了打井队就过来看热闹。   他们跟着王忆上了背芒山,有当地人便难以置信的问:“这里能打出井来?不可能,这里就是海边呀,海水早渗透到山下了!”   “绝对的,要不然这里能长这么些白背芒?白背芒才能在海水地里生长。”   童不鸣也说道:“王老师,这地方恐怕不好出淡水,不说隔着海边近吧,你看这地方——不光是你站的这片山坡,还有山上山下四周围的,都是白背芒呀!”   “这里以前有过其他花花草草,六十年代垦荒的时候也有人把目光放到这山坡上,结果辛辛苦苦垦地,最后根本种不成庄稼更别想种上蔬菜,怎么回事?因为这下面都是海水、盐碱水!”   王忆雇佣了勘探队在全县各地区考察水井使用情况,从打井年代、出水情况、使用年限到当地土壤条件、水源条件等方面都做了记录。   其中关于背芒山的记录最详细。   王忆为什么答应要给黄土乡打十几口井?   因为背芒山有主岛上最大的水脉!   这地方在二十一世纪头几年的时候发现了庞大的淡水资源,先是打了九口井,后来到了2011年县里直接整合了这些井进入全县居民用水系统,用来给县里居民用水。   所以肯定得在这地方打井,这里水源太好了。   王忆沉稳的说道:“童领导、各位乡亲,你们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首先,这里为什么长不了其他花花草草?因为芒草太多而且芒草的竞争力太强,其他花草在这里活不下去……”   “那不可能,如果这下面淡水多,背芒不可能把淡水都吃了吧?其他的花草还能连一点都抢不到了?”有人摇头笑道。   人群里又有人说道:“老五你快别瞎嚷嚷了,这是长龙公社的王老师,他有文化,人也好,他说的你听就行了!”   王忆定睛一看。   哟呵。   开口力顶他的是个熟人:老虫子。   打井队的队员们更是力顶他,性子冲动的王新才指着老五说道:“你懂个屁,这是专业打井工作,你不懂别瞎嚷嚷!”   王忆笑道:“大家听我耐心说,我可以解释你们的疑问。”   实际上不是他能解释这些疑问,是人家勘探队给的资料翔实。   他继续说道:“这里确实藏着很多淡水,可其他花草确实抢不过背芒,这两件事不冲突。”   “为什么?因为水是立体保存的,背芒的根系扎的最深,能汲取到的水会比其他花草更多。”   “而其他花草的根系能扎入地下的深度没有背芒深,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在抢一定深度范围内的淡水,它们抢不过背芒不是正常的吗?”   “另外你们看背芒长的多高?一米多啊!它们会挡住阳光,而花草没有阳光更长不好,它们就靠阳光来生长……”   “不是吧,花草粮食庄稼都是靠地里的肥力生长的。”当地人立马又质疑起来。   王忆笑道:“这事我不跟你们犟,因为这事解释起来很复杂,牵扯到光合作用和土壤中元素对于植物生长过程中起到的作用等多方面问题。”   “不过说到这里我可以解答你们为什么开垦了农田却长不好庄稼,就是因为这里土壤中一些元素含量超标而另一些元素含量太少!”   童不鸣点头说道:“哦,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之前来过的那位省城农业学家也说过。”   “我们公社土壤中元素分布很不均匀,有的富钾有的富硒——算了,其他人别嚷嚷,听王老师安排就行了!”   王忆拿出扩印的地图找具体位置画了个圈儿,示意打井队可以准备了。   队员们精神抖擞的上阵,该挖坑的挖坑、该准备机器的准备机器、该准备用材的准备用材。   一切有条不紊。   特别是他们着装统一,而且着装又正式,看起来更是像模像样,让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比前两年省城来的专家和学生们更像回事。”   “你们看人家那衣裳,那是牛仔布,欧美外国的洋人工人才能穿这样的工作服……”   “74年来的勘探队都没有他们正规,天涯岛现在真是好,啥都像话。”   听着老百姓的讨论,王忆好奇问童不鸣:“童领导,以前有勘探队和打井队来过你们公社?”   童不鸣笑道:“嗯,74年,那时候你没回来,你没经历那场大旱情,你们打井队的同志肯定记忆深刻。”   “绝对深刻,”王东方心有余悸,“那年我还是小伙子呢,都说今年旱,跟74年不能比,74年是遭遇严重大旱——这不是我夸张,是我听广播里说的。”   “对,严重大旱,持续九个月只下了几场毛毛雨,没有下过一场能使地表水汇聚成涓流的正经雨水。”童不鸣叹气说道。   这时候听见他们的聊天,老虫子等人也纷纷开口聊了起来:   “当时咱们县里供水水源主要靠长飞湖、下飞湖、海防水库、东海水库这几个人工水库,靠这些水库能截流住溪流地表水来储存供水。”   “因为这长时间的不下雨,溪流都干枯了,全县多少公里的环岛渠道根本没有一滴水流入库内,水库底下没有多少水了。”   “县里没办法,定量供水了,定量供水也不行,水库已经干了个底朝天!”   “王老师你知道当时咱们县里百姓怎么喝水吗?”   王忆问道:“怎么喝水?一小杯一小杯的喝?”   老虫子积极的说:“当时那是真没水了,为了供应水,县里领导研究决定雇佣一条万吨轮从市里装水往咱县里送,一立方米的水光是成本要十二块!”   “1974年的十二块呀!”   提及往事,在场的人纷纷唉声叹气。   那回忆太痛苦。 第457章 乡村医生表彰会与带鱼汛会战   今天天气挺好的,挺风和日丽的。   海风虽然三吹六哨、五马长枪的整得挺猛烈,可吹的是北风,他们在背芒山的向阳面,这样可以避风,人在山坡上晒着太阳聊着天还挺滋润的。   围观人群聊起了往年岁月中那些灾年,王忆听着他们聊,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临近中午的时候黄中强回来了。   他得知打井队已经来到背芒土山开工了,急急忙忙的拎了两壶热水赶过来,到来后便赶紧招呼众人歇息、喝热水。   就和公社里其他人一样,他发现打井队是在背芒土山上忙活的时候也有点不信任。   但他没有直接去质疑王忆和打井队的选择,他先偷偷问童不鸣:“老童啊,挖出水来了吗?”   童不鸣愁眉苦脸的摇摇头:“哪有这么快?这地方背芒多,还得先扫清了一大片的背芒才能开始打井,打井没多长时间。”   王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黄主任,你怕我们选错地方打不出水来?”   黄中强苦笑道:“王老师,你是专家、你有文化,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水源地质勘探工作,所以我不好去质疑你的工作。”   “不过我觉得在这个土山上打井是不是不合适?这地方能有水?”   王忆应付看热闹的社员可以用‘问题很复杂给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来搪塞其疑问,面对黄中强这样的领导可就不能这么说了。   他解释说道:“黄主任你放心,这里有水。”   “你看这个地形,它这山坡是上面一层土、下面是沙层,这种沙层便是截流地上水的自然水库。”   “周围背芒草长的丰富,根系旺盛而发达,这样有它们固定沙层可以导致水分不易蒸发。”   “再加上淡水相对水位要高于海水,这样虽然土山是在海边但淡水和海水之间互不渗透,完全可以在山坡下保存大量的淡水!”   黄中强听后恍然大悟:“哦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他对童不鸣等人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懂的多呀。”   其他人跟着点头:“专业,这就是专业呀!”   “王老师的本事没的说,我是佩服他。”   “这都是大学生,王老师这个大学生不一样,是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   就在一片夸赞声中,有人耿直的问了一句:“王老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的不是很懂呢?”   大家伙沉默了。   都没有听懂!   不过不妨碍大家觉得王忆说的专业、说的高深莫测!   因为这话说的相当专业,相当高深莫测!   中午头,黄土乡管委会的食堂准备酒席款待一行人。   这年头人喝酒野。   压根没有什么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或者工作期间不能喝酒的说法。   恰好相反。   这年头不管干什么,只要是酒席就必须得喝酒——酒席酒席,无酒怎么成席?   王忆没法说什么。   入乡随俗。   他不能用22年的观念去要求82年的人,哪怕22年的观念更正确。   这次吃饭他们便用上了旋转餐桌。   黄中强、汪勇、童不鸣等干部们对于这餐桌很满意,落座后习惯性的倚在椅背上舒坦的扭一扭身子:   “王老师,不瞒你说,最近这几天我们又招待了两拨客人,他们对你弄来的这套桌椅那是赞不绝口。”   “何止赞不绝口,哈哈,上次请村干部们过来喝酒,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看花了。”   “好个几个人找我们要走了你的联系方式,说是也想找你买一套,哈哈,他们买得起吗?一般人可买不起呀!”   王忆看到这年头的乡镇干部们对旋转餐桌如此感兴趣,当即决定从22年带原材料过来,到时候让木工队进行二次组装即可。   黄土乡这边的干部们对他很客气,他投桃报李的指点了一下:   “你们要是喜欢这种场面上的东西,那可以把这房间给装修装修,比如重新吊个顶、比如安装个大功率主灯泡再在四周安装上几个彩色灯,比如墙边可以找木工打一套柜子,里面专门放酒用……”   他把22年随处可见甚至已经被淘汰掉的装修方式说出来,便已经赢得黄中强好些人的赞叹。   吃过这顿饭,打井队继续去打井,王忆这边将背芒土山一带打出来的九个井口全标注出来,让打井队后面继续来打井。   这打井的活是备受各生产队、各公社欢迎的活,现在不知道多少生产队在排号了,他们光给黄土乡打井也不行,打完这九口井就要回去往下一家走。   起码得大概轮一圈后,再回来重新给黄土乡打井。   王忆精确的规划完井口位置之后去黄土乡的批发市场买菜,他正要离开,第一口水井那边忽然传来欢呼声:   “出水了出水了!这里真的有水!”   “别挤别挤,这井在这里跑不了,都能看到……”   “停下!你们都停下,别都过来了,我们井口还没有加固呢,你们真大胆,不怕井口塌陷埋了人、埋掉这口水井?”   刚刚在酒桌上荣升为乡里打井工作负责人的童不鸣欣喜的把王忆叫过去:   “王老师先别走,快来啊,这口井出水了,哈哈,它出水了,你太厉害了,你真找对地方了!”   王忆赶过去,下午暖和,来看热闹的人更多,足足有四五十的人口围在四周。   他看到这些人着急的想往井口凑去看井道下的情况,便赶紧帮助打井队的队员们将人给赶开。   现在井口没有加固,确实很危险。   等到众人的情绪稳定一些了,不那么激动了,这时候井下的水也沉淀的差不多了。   有人直接搬了一个辘轳过来。   王忆失笑道:“不用上辘轳头,找绳子找小桶就能打水了,先打一桶水来看看情况。”   黄土乡的办事员立马将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和小桶递了上来。   一桶水很快拔上来。   童不鸣作为领导用手舀起水喝进嘴里。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叫道:“草他吗的,王老师真神了啊,他是真的神了!淡水!绝对的淡水!一点咸度都没有,喝在嘴里甜滋滋的!”   正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的众多老百姓听到他这句话后纷纷发出欢呼的喊叫声,还有人吆喝说:   “同志们、同志们!王老师和打井队的同志给我们立下大功了啊,咱们别吝啬,赶紧给他们呱唧呱唧!”   童不鸣喊道:“使劲呱唧!”   他一边喊一边自己奋力鼓掌。   水桶被人提出去,大家伙纷纷上手去尝尝这水。   有人搅和起了随着水一起打上来的沙子,后面的人喝到嘴里后也不气恼,纷纷说:“这沙子都甘甜!”   老虫子笑道:“童副主任,喝水不忘挖井人呀,这口水井得起个名,叫王老师水井怎么样?”   王忆赶紧奋力摆手:“别别别,不能这样起名,你们这样起名是让我坐蜡、是让我犯崇拜主义的错误!”   童不鸣兴致勃勃的说道:“叫王老师水井不算过分,可是这样确实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我觉得可以叫个黄天水井,黄天一号水井,我们黄土乡和他们天涯岛的友谊结晶水井!”   “不过这事咱们说的不算,我跟乡里党组反应一下,到时候我们开党组会议的时候正经的讨论一番,想出个好名字!”   第一口水井便打出了淡水。   这是开门红。   王忆去买蔬菜,童不鸣陪同他进入批发市场,什么蔬菜都是给批发价后的友情价。   天涯三号载上蔬菜离开黄土乡,乘风破浪回到天涯岛。   这会天涯岛上氛围一样很热烈。   有的劳动力是在垦荒,有的劳动力则在打蜂窝煤。   王向红穿着一件单衣正在领头干活,一边干活社员们还一边唱歌:   “解放区呀么嗬咳,大生产呀么嗬咳,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   “齐动员呀么嗬咳,兵工队呀么嗬咳,互助组呀么嗬咳,劳动的歌声,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满山川呀么嗬咳……”   王忆开船回来直接上山,一上山就看到了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   社员们看到他后也纷纷跟他打招呼。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看他,放下手里的家把什从地上拿起棉衣甩了甩又用手拍了拍,然后走向他笑道:“回来的挺早啊,怎么样,是不是第一口井出水了?”   王忆笑道:“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队长你比秀才还厉害,什么事都被你给猜到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王向红知道他在拍自己的马屁,却还是高兴的仰头大笑:“哈哈哈,你小子这张嘴!我不是猜的,我是看你的表情后猜出来的!”   王忆一愣:“那这不还是猜的吗?”   王向红也一愣。   话里有漏洞?   王忆接着说道:“不过你猜对了,第一口井确实出水了。”   王向红往烟袋锅里填上烟丝,笑道:“不出所料,看到你轻轻快快、高高兴兴的回来,我就知道咱们打井队肯定在他们黄土公社显摆成了!”   王忆说道:“队里开始打蜂窝煤了?”   王向红说道:“嗯,今年咱队里烧蜂窝煤,主要是烧蜂窝煤,这东西好啊,耐烧,火好。一些煤土还有打不成蜂窝煤的煤渣混上烧土做煤糕,让社员们过个好冬。”   王忆说道:“那我过去搭把手……”   “先不用,张有信同志给你送过来一封信,你先去看看,是县里头邮寄的,县里头的卫生局给你的。”王向红招呼他进办公室。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通知书:   海福县乡村医生队伍建设研讨会。   王忆一目三行的看下去。   越过一堆没有什么意义的修辞句后他看到了主题,就是县里主持召开全县范围内的乡村医生工作研讨会暨表彰会。   王忆是天涯岛这边的赤脚医生,受到了邀请。他工作出色还要受到表彰,要作为模范上台发言。   王向红搞清楚这封信的主题后问道:“研讨会是什么时候举办?你要是有空,是该去参加。”   王忆说道:“肯定去参加,是下个礼拜的礼拜六,然后礼拜天还有赤脚医生们的集体活动,卫生局带我们去县医院进行参观学习。”   他是必须参加。   因为他要作为新时代的有文化乡村医生代表进行发言……   王向红笑道:“好事,这是好事,自从咱们队里的振生大伯去世后,你是咱队里又一位赤脚医生。”   “而且你给咱们队里、给老徐、给不少外队社员解决了好些困难,所以你应该去参加这样的会议跟同行们交流交流。”   “医术这个东西,不敢闭门造车呀,必须得及时交流、互相学习,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把医术磨练的更好!”   王忆将通知书收进办公桌,又跟王向红出去帮助队里打蜂窝煤。   这活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煤面子混上烧土搅和匀了堆成个小土堆,从上面中间挖开,往里倒水搅和起来,然后就可以用工具来做出蜂窝煤了。   做蜂窝煤的工具叫煤套子:上边一根立杆把手,下边是一个比蜂窝煤大一圈的圆筒模具,里面是12根纤细的圆铁柱。   不过这活简单却繁琐,还是有些准备工作要做的。   比如要想打好蜂窝煤,得用铁筛子将散煤过一遍,把煤石、杂物剔出来。   还有生产队刚买来了一些烧土,也得用铁筛子筛烧土——这种土很细腻,可以跟煤混在一起燃烧。   王忆到了操场后干的就是筛煤筛土的活。   这是脏活累活,社员们不忍心让他来干,对王向红说:“让王老师去调水吧。”   王忆自己摆手拒绝了:“别啊,这做蜂窝煤的质量跟煤质、掺土和兑水的比例都有关系,调水这活是技术活,有讲究,我就先不乱插手了,我干点体力活。”   “王老师你应该更会调和煤水土啊,你们东北不是常年烧煤吗?”有人好奇的问道。   王忆笑道:“不光是东北,城里人也得常年烧煤,要不然他们家里没有土灶怎么做饭?”   这年头城里厨房都是用蜂窝煤炉子来供火做饭炒菜。   他继续说道:“我们东北农村不烧蜂窝煤,我们那里山多,一年到头去山里砍柴储存柴火,一般用不着煤。”   “即使偶尔用煤了也不是烧蜂窝煤,直接烧煤块子。”   社员们不知道他在胡扯,纷纷恍然大悟:   “哦,这样啊,也对,东北有兴安岭,有的是山,柴火管够。”   “真好,东北好地方,啥都有,工业发达,资源也发达,有兴安岭也有煤矿油矿。”   调水调土的活是祝真学在负责。   老教师打了半辈子的蜂窝煤,他又是教师有文化,对煤、土、水三方面的调和比例深有心得。   这个比例很重要,土掺多了烧不着,掺少了煤烧的太快让人心疼;水兑少了煤土粘不到一块儿,多了新打的蜂窝煤立不起来!   有社员推车将煤土送上山顶,有社员去挑水,有社员筛煤筛土,也有社员跟着祝真学把煤、土、水按比例搅拌均匀。   剩下的就是用煤套子来打蜂窝煤了。   王向红带队干这活,他们手持借来的煤套子,等到煤、土、水调和好后,他们便将煤套子杵进去,塞满后掂到空地上,在圆筒上方用脚猛地一踩:   就这样,浑圆带眼的蜂窝煤球便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王忆看着觉得还挺新鲜。   22年没多少打蜂窝煤的了,起码城里很少,都是农村里冬天有些人家打一些蜂窝煤越冬。   这几年环保查的严,农村打蜂窝煤的也少了,环保专家说这东西不环保。   王忆觉得这话说的对,烧煤球是不环保,可他娘的大冬天那么冷,老百姓总得烧个什么东西活下去吧?   不能说为了环保牺牲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吧?   要不然让老百姓烧专家?   说不准还能烧出砖家来呢。   这样也挺好,杜甫同志说过,安得砖家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人多力量大。   学生下课来帮忙。   很快操场上原本晒鱼鲞的地方堆放起了一块块错落有致的蜂窝煤,蔚然壮观。   还有小运输船过来,船上是烧土。   要不然说以后各岛屿上的老百姓都搬家去了市里,生活在外岛真是不方便,除了海水和鱼虾不缺真是其他的什么都缺。   烧土在外岛跟煤炭一样,都是战略资源,得掏钱去买,买了还得找运输船来送。   煤炭贵,烧土也不便宜,根据质量一吨要4到6元钱。   这价钱单看好像不算贵,生产队一冬能用多少烧土?十吨二十吨的了不起了,顶天就是一百二十块。   可问题是运送烧土得付运输船的运输费用,这比烧土花钱还多,平均下来运送一吨烧土跑一趟得加上十块八块的运费。   从这点再一看,烧土价格都快赶上煤炭的出厂价了!   另外在改革开放之后,社会上还出现了很多歪风邪气,就拿租船运送煤炭、烧土这回事来说吧。   本来老百姓花钱付运费,运输船收钱送烧土,双方是买卖关系。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歪风,外岛的运输船给各岛屿上送烧土的时候,买烧土的人家还得给他们准备点礼品。   现在常规的是一条烟和四斤面粉。   烟不用好烟,经济就行,一条烟没几个钱,但这种事的性质跟钱多钱少没关系,就是让王向红这种老党员感到膈应!   然而不给还不行,说起来人家运输船的船东还不愿意收他们的钱,他们想帮天涯岛义务送烧土。   他们想要天涯岛的人情!   现在天涯岛社队企业的生意做大了,又是卖食品又是做衣服后面还要烧砖瓦,更别说还有义务打井和义务放电影这两回事了!   各生产队、各公社都愿意跟他们搞好关系,他们知道天涯岛这块大方,只要能拿到天涯岛的人情,以后很多事情会好办,有的是便宜可以沾。   王向红也明白他们的心思,看到最后一船烧土送到,赶紧去门市部拿了一条经济烟、包了几斤面粉给送上船去。   这样断断续续的,送上山顶的煤炭、烧土还有打好的蜂窝煤越来越多。   煤炭和烧土还能堆成堆,这蜂窝煤必须得分散开进行风吹日晒。   于是随着送上来的煤按快、面分开,烧土聚拢,蜂窝煤散开,这广阔的操场迅速变得空间紧张起来。   随着最后一船烧土全推上山顶,王向红招呼社员们休息:“先歇歇、歇一班,煤球打完了,剩下的是打煤糕。”   “咱们歇息以后一鼓作气把它给干完,然后就收工。”   “收工准备好吃的。”王丑猫说道。   听到这话,大人们便笑:“你们在学校吃的就是好吃的,回家还能吃上比学校更好吃的?”   王凯得意的说道:“我家升起炉子来以后,天天晚上烤蜜薯,那蜜薯真好吃,昨天我表弟他们过来,看见我可以天天吃蜜薯,哈哈,他们哥仨馋的哭!”   有妇女问王向红:“队长,快过阳历年了,咱生产队好几年没过阳历年了,今年过不过?”   看着社员们充满期待的目光,王向红将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说:“过,好好过!”   “杀猪吗?”大家伙立马问道。   王向红摆手道:“不杀猪了,看把你们给美的,以往一年到头顶多杀一次猪,去年都没杀上猪。”   “今年王老师领着咱们过好日子,你们过娇惯了,隔三差五的就想杀猪吃猪肉?想得美!”   社员们遗憾的叹气:“唉,猪肉好吃呀,谁不想多吃两口肥猪肉?”   王向红说道:“就猪肉好吃?鸡肉不好吃?阳历年发鸡,一家一户发一只白羽鸡,让你们用炉子炖上一锅的土豆鸡块,不一样满口香?”   社员们听到这话笑起来。   有肥鸡吃也行!   王忆说道:“今年元旦不炖鸡了,我给你们做烧鸡,到时候一家一户发一只烧鸡!”   他的话音一落下,好几个坐在地上歇息的劳力站了起来:“啊?发烧鸡?”   “生产队去县城里买烧鸡吃吗?行啊,这可好,烧鸡最好吃了,那家伙太香了,比猪肉还香!”   学生们听说有烧鸡吃更高兴:“哦哦吃烧鸡喽,可以吃烧鸡喽……”   王向红问王忆道:“你准备从哪里弄烧鸡?真去县城买?”   “还是咱能弄到烧鸡的烤炉自己做烧鸡?”   他已经摸到王忆的办事风格了,所以听说王忆要给社员发烧鸡便猜出了他的计划。   王忆说道:“就是买烤炉自己做烧鸡!”   “我已经给我天南海北的同学打过电话写过信了,不管有什么机器,只要是咱们队里能用上的,那就可以帮我买一台找物流捎带到市里去。”   “烧鸡的烤炉不是什么珍贵东西,我托人买一台,咱队里鸡多鸭子多,到时候不光做烧鸡还要做烤鸭。”   “首都全聚德烤鸭,听说过吗?咱可以自己做烤鸭!”   社员们听着他的话顿时心潮澎湃。   烧鸡!烤鸭!   王向红也很澎湃,说道:“对,王老师在首都念了书,肯定学会了怎么做烤鸭。”   “首都的烤鸭全世界闻名,我看《人民日报》上说,外国人来了咱们国家都要尝尝全聚德烤鸭呢。”   社员们跟着说道:“咱们外岛的鸭子能做成烤鸭?这可好了,首都烤鸭就是闻名,大会堂举行国宴就有烤鸭!”   “正好王老师养了个野鸭子,那东西不下蛋不看家,这次烤着吃了算逑!”   王忆本来在笑眯眯的听,一听这话急眼了:“别,我那野鸭不能烤,那是深黄淡黄它们四个的干爹,谁烤它们干爹,它们能咬人!”   社员们听到这话当笑话。   哄堂大笑。   聊了一阵,王向红起身招呼说:“来,加把劲、鼓鼓气,把煤糕打完它,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推上来烧土有的已经成堆放下了,有的则还堆放在车上。   有人上去摸起一把烧土看了看,说道:“买一吨土还要花上十几块,队长啊,这样咱们还怎么烧砖头?咱外岛啥都缺,干工厂不合算。”   王向红说道:“少说话,多干工作!”   王忆解释道:“这烧土是从内地路途迢迢运送过来的,所以很贵,咱们砖窑厂烧砖瓦用的土是从相公岛运送的,隔着近,代价小,而且土也便宜。”   他们买的烧土还是最便宜的,被铁皮四周牢牢箍围在车板上,并没有都变成细土,有的还是土黄色的土块。   土块里夹着一丝一丝的白丝,这可是上乘烧土的标志,粘性好,打成煤糕的时候可以少用点水,靠烧土就能黏出煤糕来。   打煤糕是一锹烧土、两锹煤面的比例,堆积的煤堆像打谷场上的谷堆,从堆顶挖出一个圆坑,担上两三担水灌进去,再把煤堆周边的煤面小心翼翼的盖进去。   这个过程得小心,要防止煤堆漏水,一旦漏水跑水可就不好办了——打煤糕用水同样得按比例来,漏水之后谁也不知道漏掉多少水,这样怎么补水?   一个个煤土堆里倒上水。   要等水自己渗出来,这时候才能赶紧上铁锨搅和煤土堆。   做煤糕也有模具,叫做煤糕抹子,社员们七手八脚上工忙活,将一个个煤糕做出来摆到地上有序排列。   煤糕比蜂窝煤干得快,两个晚上的风吹再加上一个白天的日晒,差不多后天就能开始烧了。   生产队打完了蜂窝煤和煤糕,剩下海上没什么活,便是集体忙活着垦荒。   王忆给划定了新农田范围,事半功倍,社员们垦荒效率变高了很多。   具体垦荒的活用不上他出手,而他又把讲课的工作分配出去,这样一时之间有空档了。   以往有空了他就往22年跑,这次不跑了,他留在82年,去时空屋把侉子偏三轮给开了出来,准备送去大众餐厅。   因为1982带鱼汛大会战的通知也送到了,就在乡村医生研讨会结束后第二天的大雪节气当天开始,到时候各船队县里码头集合。   王向红准备让王忆带队伍。   所以王忆要在最近几天把餐厅、把学校、把生产队和自己手头上的杂活都给忙活一下子,这样到时候他才能放心的带队伍去参加渔汛会战。   其中在这些杂活中,给餐厅送偏三轮算是比较重要的了。   不过去大众餐厅送车之前,王忆先开着侉子去公社跑了一趟。   他带上了一点礼物,去感谢公社的刻章师傅石德路,人家把珍藏的一枚章送给了他,他得承人情、向人家道谢。   同时,他还想着看看石德路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雇佣必要:   石德路不光能刻章,还懂石刻、石雕之类的本领。   说起这个人,王忆还挺佩服他的,他天生的小儿麻痹,亲生父母发现他的病情后就把他给放进盆子里扔到海洋里。   公社的鳏夫石葫芦发好心,得知海上有个盆子飘着个孩子,他就去海边抱回家里。   左邻右舍跟他说:“这是个残疾孩子,以后长大了啥活也干不成,你养活自己都费劲,还要养活这么个残废?”   老汉闷闷的说:“唐僧就是飘在水里让人给捡到的,这样的孩子以后都有出息。”   “富人有富人养孩子的法子,我穷人也有穷人养孩子的法子,大不了以后我少吃一口,怎么着还拉扯不大个孩子吗?”   后来石葫芦老汉还真是把石德路给养活大了,石德路还真是挺有出息。   他确实小儿麻痹双腿不会动,但心灵手巧,学会了很多手艺活,特别是石雕石刻做印章,在整个县里都有名气。   石德路也很有良心,对石葫芦很孝顺,他是被人收养的,却比公社绝大多数亲生的儿子对老子还要孝顺。   他们父子爷们两人在公社是名人,王忆稍微一打听地址就打听上门了。   多年以来国家没有市场经济,石德路虽然有一手好手艺,却只能给各队集体、各公社或者县里各家单位雕刻个公章、雕刻点字,日子过的挺贫苦。   他现在能接到的好活主要是给墓碑刻字,毕竟刻公章、刻手章这种活不会常有,这东西不是消耗品,许多人刻一个手章要用一辈子。   王忆开车去他家。   偏三轮动力十足,轰隆轰隆的喷着烟就到了石德路家门口,这动静吸引不少晒太阳的人扭头看他,更有孩子看见后扔掉手里的泥巴木棍跑向偏三轮:   “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轮车,我最爱,常常骑它去买菜,买韭菜、买菠菜、买到一堆烂白菜……”   王忆从侉子的车斗里搬下准备好的礼物,锁上车后对跑来的孩子们说:“可以爬进车斗也可以坐在车上,但是不准乱轰油门,否则我就不让你们碰了,明白吗?”   孩子们只是过来看热闹而已,当然他们也准备在车主进屋后偷偷上车去坐一坐,没想到人家允许他们上车。   这让他们心花怒放,齐声说好。   王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谁要是说话当放屁,那他就是个小娘们,以后他就是公社里的小娘们了!”   男孩们听到这话赶紧下保证:“我绝对是男子汉……”   王忆点点头进推开门,然后就看到门内摆放着好些墓碑,有的是空荡荡的,有的是刻上字了。   说实话一进门就是一堆墓碑,这种场景挺渗人的,还好王老师是领袖同志的战士,信仰坚定,他只是吓得两条腿哆嗦了一下子然后就挺住了。   他推大门的时候有清脆的响声:门上连着一条铁丝,一直连到内门旁边墙壁上凸起的一根铁钉上。   铁丝上挂了一串自制风铃,于是大门打开风铃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屋内有驼背老汉出来问道:“同志,你是找石德路的吗?是刻字还是刻章?” 第458章 雇人送车匆匆忙   王忆做了自我介绍。   不用说来意。   驼背老汉石葫芦赶紧把他请进屋:“哎呀,是王老师来了?上回你们王队长过来做手章,我们还聊起过你哩。”   他对屋子里喊:“水生,看看谁来了?天涯岛的王老师来了!贵客上门了!”   有个大龄青年用手划着地‘咕噜咕噜’的出来了。   他盘腿坐在一个自制的小板车上,木头底座下面是四个小木头滚轮,他在小板车上靠双手划地提供动力,跑的还挺溜的。   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好汉子,他自己给自己做了个代步小工具。   王忆这边也给带了个代步工具。   跟送给盛大贵时候一样的轮椅。   他拿到手章后就想着回送石德路一件礼物,得知他有小儿麻痹症后便想到了轮椅。   此时他手里推着的便是轮椅,他把轮椅上的大塑料袋给摘下来,说道:“石德路同志?我是王忆,哈哈,我听我们队长提起过你。”   “你还送我了一枚好手章,今天我上门来道一声谢,也还你一件礼物。”   石德路笑道:“王老师您好呀,老话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这话以前我不理解,现在看到王老师你,我是一下子明白了!”   “我早就听咱公社的社员说起过你,都说你有本事有能力有良心,一个劲做好事,现在见面了,你这人的气度气质可比他们传的更好,真是一位内秀外慧的好男子!”   “不过我送你的是个小手章,你这是带了?”   他看向这台矮小敦实、工艺精湛的轮椅,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所有腿脚不便者梦寐以求的礼物!   王忆拍拍轮椅推给他:“我在沪都城里的朋友送来的家伙,是个二手货,他以前腿脚受伤用过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就送给你了。”   石德路激动的说道:“不嫌弃、不是,我、我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收你这么好的礼物?”   他看着轮椅下意识的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作为残疾人,他早就知道轮椅这种工具了,他也在报纸上见到过图片。   可是却没见过这么精细的轮椅!   而且这轮椅说是二手货,但只是有点使用痕迹,所有配件都好好的呢,说是一件新品也不为过。   然而这已经是王忆让邱大年给他在闲鱼上买得‘有瑕疵’的二手车了……   22年的‘有瑕疵’跟82年真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王忆跟石德路的关系与他跟盛大贵不一样,他跟盛大贵是交易,所以可以送一台新车也必须得给人家新车。   石德路是送他一台小手章,价值不大,这样他还人家的礼物如果太珍贵,人家是不会要的。   王向红跟他介绍过石德路,说这人很要强很讲究,不是个贪婪的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   王忆不想跟石德路去客气的太多,没那个必要。   他直接把轮椅推给了石德路说:“这东西我没有用,石同志你别推辞,你推辞下去就显得我这人是来热脸贴冷屁股了。”   “你收下就行,要不然我得把你送我的手章还回来。”   石德路握着轮椅扶手,削瘦的手背上青筋鼓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能行?爹,你看这个王老师,王老师这怎么能行呢?”   石葫芦没什么话。   他是贫苦人家,只知道自己姓石并没有正式的姓名,叫石葫芦是因为他从小性子沉闷不喜欢说话,被人叫做葫芦,最终新中国建立统计人口和户口,他就报了个石葫芦的名字。   此时面对儿子的求助,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挤挤眼、张张嘴,最后说道:   “王老师你坐下,我给你倒一杯水喝,家里没有茶叶,你别嫌弃白开水。”   王忆笑道:“行,石大伯,那麻烦你了。”   石葫芦嘀咕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赶紧去找杯子倒水。   石德路叮嘱他说:“爹,把水杯刷洗一下再倒水。”   王忆将车子推到了一边去。   石德路不好意思的说:“王老师,你能不能推回来?我、我想好好看看、摸摸,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了。”   王忆又把车子推给他,笑道:“你这样就对了,我是来送礼的,你越是喜欢我送的礼物,我就越高兴。”   石德路说道:“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呀!”   “可是这轮椅太珍贵了,这是老干部用的……”   “得了,你又开始了。”王忆摇摇头,“就是个二手的旧东西,你喜欢就收下,我看你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吧?”   “恰好二十九!”石德路笑道。   王忆说道:“行,咱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打交道要爽快、要年轻气盛,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呀?”   石德路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   他研究起了轮椅,王忆看房子里的布置。   不说是家徒四壁,但也差不多,房子里除了修补的桌椅和一些工具、书本报纸,另外没什么东西了。   石德路父子两人生活过的清苦,毕竟一个是上年纪的驼背老汉,一个是残疾青年。   王向红找石德路来雕刻手章主要就是想帮衬他一把,实际上县里会刻章的人有好几个。   石葫芦倒了一杯水毕恭毕敬的递给他。   王忆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双手握着水杯取暖顺便问道:“石同志,你现在生意怎么样?”   石德路推开轮椅用手撑地说道:“还行,乡亲们照顾我们爷俩,有我能干的活先来找我。”   “所以我们爷俩日子不错,从来饿不着肚子,偶尔还能喝一口小酒,很不错。”   “就是差个媳妇。”石葫芦闷声闷气的说。   石德路哈哈笑道:“爹啊,你快别说这有的没的了,你一辈子没有媳妇,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还养大了我呢!”   王忆说道:“石同志你的心态很好,阳光乐观、积极向上,这点值得许多人学习。”   石德路摆摆手说:“王老师你可别夸我,我容易翘尾巴。”   “实际上我不是乐观,我确实生活的很幸福,我的命好啊——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王忆点点头。   石德路说道:“你知道的话,那就应该能看出我命多大、运气多好!”   “当年我听人家说我在海上漂了得一天,结果我在个木盆子里愣是没翻掉,愣是靠岸了,还让好些乡亲给撞见了!”   “然后又碰到了我爹这样好心眼的人,要不是他捡我回家那我早没了。”   “小时候我又碰上饥荒,以为我们这样的家庭要饿死了,结果王队长联合公社领导去海里捞海带分给社员们填肚子,我家也分到了海带,吃着海带喝着汤,硬是捱过那三年!”   说着他大笑起来:“你说说、你说说,咱说句心里话,我这是不是运气好?我是不是命好?”   王忆跟着笑:“对,挺好,都挺好!”   石德路幽默的说道:“我的命运就跟咱们国家的发展形势一样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真的,你看我后来还碰到了名师,老师心好、善良,看我可怜就握着我的手教我用雕刀,教我刻字、雕刻。”   “我能走到今天,真是碰上好些好人——还有你王老师,你也是大好人,给我送来一台轮椅!”   “咱们公社腿脚残疾的不少,可是有谁用上了轮椅?没有!一个都没有呀!”   “如今我用上了!你说我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王忆笑道:“你运气好,但自己操作的更好……”   两人聊了一阵,石德路也没什么话题,便把自己做手章的材料都拿出来给王忆看,跟王忆围绕着雕刻和印章话题聊了起来。   他有些遗憾的说:“我手头上还有的这些手章材质多数是骨、石、塑料、有机玻璃、木头,没有什么珍惜材料了。”   “要是我师傅送我的那一方和田玉还在就好了,我给你做个和田玉的手章。”   王忆摆摆手说道:“你已经给我做了一个好手章了,手章这东西不图多,有一个结实耐用即可。”   他看向屋子里的石碑,问道:“你现在主要是给石碑刻字了?”   石德路点头:“对,给石碑刻字。”   王忆好奇问道:“怎么收钱的?”   石德路笑道:“一个字一分钱。”   王忆一呆:“一个字一分钱,你这样一天能刻多少个字?”   石德路笑道:“我刻的挺快,说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话,我的手艺真不错,要是我一天从早刻到晚,我能刻出二三百个字来,一天能进账二三块钱呢。”   “不过没有那么多买卖——我主要是刻墓碑,买卖少点也挺好,说明咱周边乡亲逝世的人少,这更好!”   石葫芦嘀咕说:“买卖确实少,咱公社人也少,嗯,都是小活,要是有石雕图或者整石雕的大活,那样日子也就好过了。”   王忆问道:“这个石德路同志还会雕图画?”   石德路说道:“能雕、能画,不过也就能雕点简单的花鸟鱼虫。”   他滑动小木轮车去拿出来一叠样板纸。   雕刻就是这样,先出样板纸,然后顺着留痕,最后再正经拓展字迹或者图案。   样板纸都是他自己先画再剪的,另外上面有油彩,他拿出几个小石雕,上面上了色彩。   王忆看着样板纸上的图案,上面有迎客松有飘荡的旗帜有首都大门等等图案。   都并不简单。   而且石德路雕刻字的速度竟然能做到日雕两三百字,这简直有点鬼斧神工的意思了。   要知道这年代是单纯的用斧子凿子来在石板上刻字,效率低下,毕竟刻字不是写字。   工具越先进,这活效率越高,反之效率越低。   石德路肯定是没有什么好工具的。   王忆看向石碑。   上面横竖都有字。   横着一行是:福泽万代。   竖着一列是:先祖杜氏分支之墓。   字迹大小一致,真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雕刻在石碑上,说一句力透纸背不为过。   好功夫!   高手在民间!   王忆来了兴趣,说道:“石同志,你听没听说过我们天涯岛的社队企业准备办砖窑厂的消息?”   石德路说道:“肯定听说了,早就满城风雨了,我们这条街上好几家等你们砖窑厂开业了,到时候就去买砖头买瓦片准备着盖新房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王老师,你要是觉得我手艺不错,那等你们厂子开工的时候,我去给你们找大石头雕刻个厂子名。”   “不收钱,就是你们觉得行的话,我去帮个小忙。”   王忆笑道:“行呀,这肯定行,另外我有别的事跟你商量。”   “现在挺流行字砖墙壁的,比如砖头上带着笔画,建成墙壁或者门楼之后可以凑成‘泰山石敢当’或者‘幸福之家’之类的这种大字。”   “我寻思着你要是平日里活少,不行你就去我们砖窑厂上班吧,每个月给你跟工人一样的保底工资,然后根据你在砖坯上刻字刻图的数量每月给奖金,怎么样?”   他一开始来找石德路就想要帮对方一把。   之前他听说了石德路父子的情况后,便觉得自己有能力加上双方有瓜葛,那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王忆起初是想让石德路去天涯岛的山上搞石雕,刻字也刻图,要是能根据一些石头的造型进行雕刻成鸟兽自然更好。   他搞这个石雕是为二十一世纪做准备。   二十一世纪的海福县和整个外岛是旅游业的天下,天涯岛上能发展旅游业的自然资源不多,这样得弄点人造资源,比如石雕石刻。   他甚至计划着整个类似摩崖石刻之类的东西。   有的地方刻佛经、有的地方刻剑招,以后随着电视机的普及、武侠剧的热播,天涯岛可以联系媒体整点幺蛾子吸引游客。   可是看到石德路的刻字水准加上了解了他的工作效率,王忆觉得也可以通过砖窑厂帮他们父子一把。   石雕石刻这种事挺好,但危险,毕竟石德路不是完好无缺的健康人。   不出他的预料,石家父子一听他的邀请纷纷挺起了胸膛,就连石葫芦的背都不那么驼了。   石德路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问道:“王老师,你是可怜我,所以……”   “别说瞎话。”王忆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这是说什么呢?我确实有合适的活摊派给你,这是双赢的活!”   石葫芦赶紧给儿子使眼色:“王老师就是有意拉你一把,你还不赶紧抓住这机会!”   石德路显然心动,他再次舔嘴唇说:“王老师,我感谢你,你真的像咱们社员说的那样,人品好、心眼好,你跟王队长一样都是——都是天大的好人!”   “可、可是你看……”   他低头看看自己收在围裙里的萎缩双腿,后面欲言又止。   王忆笑道:“哎呀,石同志,我刚夸了你乐观又积极,你怎么又开始矫情起来了?”   “你不用管你的腿,后面我给你在我们砖窑厂单独开个工作间,你负责雕砖坯!”   石德路问道:“红砖也有雕刻吗?它不像瓷砖一样美观,雕刻以后可以上彩,可以很清晰、很明显的看到图纹。”   王忆说道:“红砖当然可以有雕刻,主要是为了给咱们砖窑厂的产品增加一点竞争力。”   “现在这种竞争力还体现不出来,你等过几年,市场经济开始发力,就能看出不一样了。”   “再就是我们承包下防空岛以后,里面洞穴多,我们的技术总工说或许可以试试烧瓷砖。”   “到时候如果要烧瓷砖,那你描绘彩绘的本领就可以起到更大作用了。”   石德路笑道:“行,我学习能力不错,到时候即使我的本领不够用了,我也可以学!”   王忆说道:“那就先这么说定了,你把手头上的活忙一忙,忙完了咱们砖窑厂差不多开工了,到时候你过去上班。”   后面他跟父子两人随意的聊了一阵,喝了三杯热水去上了个厕所,他告辞离开。   父子两人送他出门,看见偏三轮后也上去看了个新奇。   偏三轮这会看起来不太美观了,上面沾染了带泥土的脚印、巴掌印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孩子爬上爬下的结果。   他们出去的时候,还看见有小孩正挤在车上——   车斗里塞满了孩子,摩托上前后排列着一群孩子。   王忆数了数,从车头到车屁股足足坐上了十个孩子,他们后面的搂着前面的腰,就跟在开火车一样……   这辆偏三轮承受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王忆上次看到一辆摩托车上有这么多人,还是在网上看到三哥家的人坐摩托的照片。   石葫芦见此赶忙上去驱赶孩子们:“走走走!都走都走!你们干什么?找你们爸妈揍你们了!”   他挥舞着粗糙的大手要打人,孩子们一哄而散。   然后混乱的顺口溜响了起来:   “一个跛子,牵着车子;一个驼子,背着孩子;一个瞎子,坐着驴子。跛子的车子,撞着瞎子的驴子;瞎子的驴子,碰倒驼子的孩子;驼子要打瞎子,瞎子要打跛子……”   小孩们拍着手、跳着脚乱唱顺口溜,气的石葫芦捡起块土坷垃作势要砸他们。   见此小孩们嚷嚷着顺口溜急忙跑远了。   石葫芦努力挺起腰背吓唬他们:“你们跑了也没用,看我晚上去找你们爹娘打你们!”   石德路笑着对王忆说:“这段顺口溜都多少年了?我小时候被人编排的,哈哈,结果一下子传了得二十多年。”   王忆说道:“这是他们编排你们的话?”   石德路说道:“里面的跛子说的就是我,驼子说的是我爹,瞎子是公社的老摸索。”   “我小时候有一次我爹背着我出去买东西,我拖着我的小车,然后撞到了老摸索养的驴,当时闹了起来,让人编了这样的顺口溜。”   王忆皱眉说道:“这就太没有公德心了,怎么能这样编排人呢?”   但这种事在八十年代很常见,特别是农村,小孩经常互相传唱编排人的歌谣。   家里大人不太管,甚至连孩子打架他们都不管。   石德路也看得开,笑道:“没事,穷开心、穷开心嘛,穷人也得找点开心的事来干。”   “再说老摸索都去世好几年了,这有人一直记着我们也挺好,我觉得比人没了然后便没人记得要好。”   当事人看的开,王忆便无需去画蛇添足要给人家主持公道还是什么。   他跟父子两人握手,骑上摩托车‘轰轰轰’的离开了。   别的不说,这玩意儿的动静是真大,跟排气管上安了个喇叭一样!   车子直奔大众餐厅而去。   餐厅上下都在忙活,偏三轮开到门口,有队里安排的民兵好奇的看过了。   两个民兵担任保安,民兵队轮岗,半个月轮一次,这次来当保安的是王来福和王祥麦两人。   他们被偏三轮的声音吸引,好奇的看过来,看到车上的王忆后顿时指着他大笑起来:   “王老师啊?王老师你这是骑了谁的摩托车?”   “长江侉子,真好,看着就威风。”   王忆踩刹车下来,说道:“这是咱们队里的车子。”   王来福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惊喜的问道:“从哪里买到的车子?这车不好买,我看着县里只有治安局、邮电局的几个好单位才有!”   他们两人得知车子是生产队所属,纷纷上来摸车把、摸车座。   尽管只是一台二手的偏三轮,可还是让两人欢呼雀跃。   说实话,从小到大他们还没有坐过机动车呢!   门口出来倒污水的服务员看到王忆,就去把王东美叫了出来。   王东美得知这台长江侉子是给餐厅准备的,更是感到欣喜:“王老师,你还给咱们餐厅准备了一台车?”   王忆说道:“对,餐厅没有车不像话,你们有时候去买菜买东西的,还得走着去、推着小车去,又慢又不体面。”   “这辆车就是你们的买菜车了,以后开着车去市场,买了菜肉往车斗里一放,多好!”   “是好、是好。”王祥麦挎上车子去试了试。   昂首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威风。   王东美乐得合不拢嘴,说:“咱县城巴掌大小,市场隔着不远,用不着开车去。”   “这车子我看着可以用来送人,经常有人在饭店喝的迷迷糊糊,天冷了,没法让他们在饭店里睡觉,还得用小车把人推回去。”   “这用小推车推着人才不体面,就跟咱是人贩子一样!”   有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服务员笑道:“对呀,前两天屠宰站的吴站长喝醉了,咱们好心推他回家,结果他还回来批评咱们,说让人看他笑话了。”   王忆说道:“这种人不惯他臭毛病,扔街道上就行了,不用管。”   王东美笑道:“吴站长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单位推死猪就是用小车这么推,咱们用小车推着喝醉的人就跟推了一条条死猪一样,真不好看。”   “吴站长人是好人,他批评咱们用小车推人不好看,还给咱们联系了一辆大永久,说是新华书店的一名同志急用钱,想将自己的大永久卖掉。”   他拍拍车斗说:“不过有了这台车,咱们就没必要买大永久了,以后事情可好办多了,就用这车来送人,又快又体面!”   王忆说道:“那行,以后还可以用这台车送餐呢。”   “餐厅有电话,等我给你们印制点名片给各单位送过去,到时候咱们提供叫餐服务。”   “这样冬天天冷有些单位、有些人家不愿意出来到饭店吃饭,那咱们送餐上门,让他们在家里吃!”   王东美说道:“行、行,这样咱们生意可以更红火——可惜咱们店里最有名的是火锅,这东西没法往他们家里送!”   王忆简单的笑了笑说道:“没事,现在的生意已经做的够红火了。”   “对了,你说有人要卖大永久自行车?什么时候能买?咱们也可以买一辆自行车。”   王东美说道:“有了摩托车还要买自行车吗?”   他琢磨了一下又自己回答说:“买了也行,自行车买菜也挺方便,总不能碰上点事就要开这个大摩托车,那多浪费汽油?”   王忆说道:“摩托车买了就是为了用的,别心疼汽油,该用就用。”   “不过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作用,逢年过节咱们社员要走亲访友,有一辆自行车方便。”   “到时候让他们坐船到码头,把咱们自行车存放在码头上,谁要用了骑上自行车去亲戚家,又快又省事。”   王东美笑道:“这用不着吧?咱们队里谁会骑自行车?我看着……”   “我会!”王祥麦急忙说道。   王来福也举起手说:“我也会,王老师我也会!我们民兵队集训的时候是学习过骑自行车的,咱县里民兵都会骑自行车!”   王忆说道:“你看,这不有的是会骑自行车的吗?而且有了自行车,还怕社员们学不会?几个钟头就学会了!”   王东美说道:“那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吴站长是前天说的这个事,餐厅挺忙的,我也做不了主,所以一直没跟那位图书管理员同志沟通。”   他进屋翻开电话本找到电话,拿起话筒很正式的拨了个电话。   要卖自行车的图书管理员叫顾明明,在新华书店工作。   书店知道他要卖自行车的事,便在电话里跟他们说顾明明在班上,可以过去直接找他商量买车的事宜。   王东美问王忆怎么安排,王忆摊开手:“怎么安排?择日不如撞日吧,咱们过去看看。”   海福县只有一家新华书店,是在1972年开设,今年是十周年。   它是一座老建筑,门口上头有三面旗帜造型的石壁,上面写着‘新华书店’,中间有个大红五角星。   如今石壁下面挂了一条横幅,写着‘热烈庆祝本书店为人民服务十周年’,两边还有木板对联:   鼓足干劲建设社会主义;赶上形势加强自我修养。   门口两边有两个木板做成的小遮雨棚,一边是黑板报一边是报纸窗。   报纸窗前正有几位老先生背着手在看今天的报纸,而黑板报前则是有两个姑娘在更新板报内容。   现在各机关单位讲政治、有信念、注重品德教育,很重视社会舆论的推广工作。   像新华书店和学校这种地方必须有板报,并且最长一星期就要升级一次。   王忆看了一眼,板报上的具体内容是跟书店里更新的书籍清单有关,其中头条是:   本县著名教员作家王忆的代表作《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将于1983年1月1日隆重发售。   著名教员作家……   代表作……   隆重发售……   王忆看的一愣一愣。   看新华书店的意思,他的书是重量级作品,但怎么没有人跟自己约个发售会呢?   王东美看见这头条新闻后一愣,又顿时激动,赶紧抓住王忆手臂要嚷嚷。   王忆摁住他的手对他郑重的点点头:“基操勿六,这不是什么事,别发声,咱们今天就是来买自行车的。”   王东美激动的点点头。   王忆低调的走进书店,这书店挺大的,有古籍书架、科技书架、外文书架、儿童书架、教育书架等等,里面人很多,不是礼拜天依然摩肩擦踵的。   现在改革开放已经有几年了,人们特别是青年们对于未来充满热情,觉得人生充满希望,很多人都在如饥似渴的学习,而且这些人的学习是卓有成效的。   他们将成为中华民族在新时代腾飞时候的羽毛,成为了各行业的骨干和领导。   书架中是以前发售的出版物,新书被存放在两条长长的玻璃柜中,玻璃柜就在门口正对的位置,方便读者选购,但又不允许读者们直接上手。   玻璃柜上放了一份《社科新书目》报纸,旁边放了一摞订书卡。   这样读者可以通过《社科新书目》来了解全国新版和再版图书的信息,然后买张订书卡,填上所订的图书和回邮住址,让书店留书。   新书一到,书店便将订书卡寄到顾客的手上,让他们凭卡可以优先购书。   王东美二话不说,上去花五分钱买了一张订书卡,大笔一挥写下《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字样。   玻璃柜后有售货员在填写订书卡往外邮寄,看见他写下的字后摇头说:“同志,换本书吧,这本书是咱们县里作家创作的,听说书里有咱们福海的故事呢。”   “它已经被各机关单位给订上了,估计到时候书到我们书店就会立马被各单位的图书馆接走。”   王东美听到这话后不气馁,更激动、更自豪、更开心。   王忆怕他张扬,赶紧拉着他去问顾明明。   一名工作人员忙中指着后院随口说:“小明在后面擦洗自行车,你们找他过去喊一声就行。”   后院是工作人员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他们过去后看到有一排的自行车。   一个青年正蹲在车子前仔细的擦洗。   他在地上铺着一块毛巾,把车子倒置了过来,车座倒放在毛巾上。   然后端着一盆水先把挡泥板上残留的泥渍擦掉,又一手用抹布压住车轮钢圈,一手摇动脚踏板。   这样车轮一圈圈转动中,钢圈渐渐被毛巾擦得锃亮——能看出车子被保养的很好,顾明明保养车子的动作很娴熟。   王忆看着顾明明的背影有点眼熟,却一时之间没想起哪里见过这人。   王东美招呼了一声:“顾明明同志?”   地上擦车的青年急忙站起来笑道:“你们就是刚才打电话要来买——咦?这位同志,前几天咱们在黄土乡供销社见过呀!”   王忆认出来了。   这不是之前他在黄土乡供销社吃饭所遇到的那个购买毛毯的青年吗?   很巧。   两人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第459章 夜挂霜,腊肉香   顾明明很高兴的跟他握手,说道:“我们太有缘分、太有缘分了,上次我想留下你的身份信息,结果你却悄然离开,我还以为咱们以后碰不上了,没想到才几天又碰上了!”   “这真是太巧了!”   王东美问道:“王老师,你们认识?”   “王老师,原来你还是一位教师呢。”顾明明笑道,“你们教师队伍出人才。”   “最近我们接到通知,说咱们县里还有一位教师成功出版了一本儿童科幻书籍,跟你一个姓,都姓王,你不会就是那位王老师吧?”   王忆讪笑道:“你还真挺会猜的。”   顾明明听到这话顿时惊呆了:“我随口说的,你真是王忆?”   他又急忙一拍手说:“原来你就是王忆王老师?难怪!难怪你人那么好,愿意帮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原来你就是王忆王老师!”   王东美得意的说道:“对,这就是王忆老师,我们天涯小学的教师、校长。”   王忆被整的有点尴尬。   顾明明看他的眼光不像是看师长,像是看首长。   后面顾明明对他的态度更是热情,拉着他要进去见领导。   偏偏王东美还自甘表演他的秘书、警卫角色,对他更是敬仰。   王忆一看还是算了吧,赶紧拉住顾明明低声说:“低调、低调,咱们低调行事,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打扰领导和同志们工作。”   “再说我们今天是来买自行车的——这是你上班工具吧?你怎么要卖掉它?”   王忆想起他提起过的母亲病情,便恍然大悟了:“是你母亲治病需要钱吗?”   顾明明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母亲是肺气肿的老毛病,过来住几天院,加上我们兄弟姐妹去的勤,她心情好恢复的也快。”   “是同病房有一位病人叫乔大哥,他是胆囊疾病,需要开刀治疗,但他们家庭条件贫困,想要放弃治疗。”   “问题是我听大夫说了,这个开刀切除胆囊是小手术,用不了几百块,而乔大哥还很年轻,上有老下有小,放弃治疗这胆囊的疾病会恶化,就等于是放弃生命了!”   “那天你曾经嘱托我,说你给我以善意,希望我遇到有人需要帮忙的时候,也能伸出援手。”   “我恰好碰到了乔大哥的情况,便想着帮他们一把,可是我身上资金也不多了,于是就决定卖掉这辆自行车。”   “其实我用不上自行车,我家是黄土乡的,隔着单位太远,平日里都是住城里的舅舅家,这样我想我就把自行车卖掉吧,卖了筹集手术费给乔大哥动手术……”   王忆听到这话很感动。   顾明明人很赤诚。   这事真是应得上那句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感动之下人容易冲动,他一挥手说:“那你别卖掉自行车了,我来资助这位乔大哥手术费……”   “那不用。”顾明明摇头拒绝,“县医院有多少需要帮助的人?咱们国家乃至全世界无产阶级有多少需要帮助的人?”   “如果都需要王老师你来帮助,你敲碎骨头卖也帮不过来,乔大哥的事是我遇上了,所以我帮一把,我不能再把您给拉上,要不然这叫什么事?”   “对不对,同志?”   最后这句话他是问了王东美。   王东美眨眨眼睛想了想,说道:“我也可以捐一些钱,我做经理,工资比较高,肯定能帮上忙。”   顾明明笑道:“那你们都可以帮忙,我不跟你们客气了。这辆永久牌自行车是我去年来新华书店上班的时候,我大舅送我的礼物,当时是花了一张票和148元买来的。”   “要不然你们别还价了,就用原价买走这自行车吧,算我们共同资助了乔大哥和他的家庭。”   他是个洒脱的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王忆觉得他的逻辑没毛病。   人活一辈子,应当求一个问心无愧,而不是去砸锅卖铁、不惜一切的帮助他人,否则那不算好事善事,算是不自量力。   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仗义援手,而不必非得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   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又有谁不需要帮助呢?   王忆没有过于客气,他接受了顾明明的提议,不论车子如今价值是多少,他们就按照148元的价格买下这辆自行车。   多出来的钱就算是给病人的手术捐款了。   如果这笔钱不够,应该是病人和家属要想办法去筹款,而不应该完全靠别人的善举。   王忆付钱,留下了150元。   他跟顾明明握手,说道:“我的书出版以后,你帮我留下一本,我要签名后送给你,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欢迎你去我们天涯岛做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顾明明笑道:“那我就是跟我们领导打架,我也得抢着买上一本!”   “到时候我拿着书去岛上找你!”   双方告别,王东美推着自行车要出门。   有书店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就对顾明明恭喜说:“行呀,小明,你真把你的宝贝自行车卖出去了?车子保护的这么好,不少钱吧?”   “150元卖出的。”顾明明笑道。   这工作人员很吃惊,便又起哄说:“挺好挺好,那你得请个客呀。”   顾明明摆手,王东美对他说道:“下班后领你们单位的同事去我们大众餐厅,记我的账上,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你熟悉熟悉。”   “实不相瞒,我喜欢读书。但平日里很忙,不知道该读什么书,咱们要是成为朋友,以后你给我多介绍几本好书,让我省事省时间就能找到好书读。”   顾明明说道:“咱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下班后带两本书过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满头雾水:   大众餐厅的经理过来买车给了150元的价格还要请他们的客,怎么回事啊?   这自行车里藏金子了?   大众餐厅是傻子吗?   或者小明这人是什么隐藏领导的子侄?   他琢磨一番,觉得就最后这个可能性比较大,那么、嘿嘿嘿……   王忆让王东美骑车,他在后面扶着车后座,推着王东美一路歪歪扭扭的到了大众餐厅门口。   餐厅里的员工都出来看热闹。   这又是三轮摩托又是自行车,厨师米老头笑道:“行啊,同志们,我们这些游击队一天之内变成正规的摩托化队伍了!”   几个人在外面轮流着学习骑自行车和摩托车。   现在公路上车少,不是上下班时间自行车也少,而冬日本来就行人少,正好适合学开车了。   王忆指点一番后又去餐厅里转了一圈,检查餐厅工作情况。   他到了后厨看见正在忙活的黄慧慧,跟她又聊了几句黄大军在沪都的情况。   待在天涯岛真是万般不方便,餐厅自己有电话,黄大军隔三差五会给黄慧慧打个电话报平安,也会顺便说说在沪都做生意的进展。   这些消息传不到天涯岛去,在手机普及开来之前,天涯岛会很闭塞。   不过这年头打电话要花钱、接电话的也得花钱,所以黄大军跟黄慧慧聊天不多,三五句话把情况交代一下就会急匆匆的挂电话。   王忆在餐厅转完了,把餐厅最近遇到的一些难事全数做了处理,然后他就得回生产队了。   他跟王东美说,后面过不了几天他得跟随生产队的劳动力去参加带鱼汛大会战,这时间至少得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他不一定去哪里,这样餐厅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庄满仓。   交代好餐厅的工作安排,他溜达着去了码头,乘坐客船回到天涯岛。   回了天涯岛,他手头上依然是一些杂活。   下午徐横没有课程,王忆便让他去杀猪,然后拿猪肉腌火腿、做腊肉。   当天距离大雪没几天了,肯定熏不出腊肉和火腿,不过不要紧,他只要做了就行,到时候从22年带一船的货物去参加大会战,其中有火腿有腊肉还不是正常事?   反正生产队没有做火腿、做腊肉的经验,他们可不知道腊肉和火腿要多久能做出来,王忆带上过去自己负责做饭,劳动力跟着吃即可,用不着他们发问。   肥猪一出圈,生产队不少社员便伸长了脖子。   今晚难道又要分猪肉吃吗?   生产队猪圈里现在存下的猪是公社的臧建设收了猪后送过来的。   王忆讲究,臧建设也讲究。   他送来的猪都是健健康康的好猪,有些比较瘦,王忆会带猪饲料过来给它们晚上加个餐,这样送来的猪到了挨宰的时候都长的肥肥壮壮。   徐横杀猪后王忆找来小爷帮忙切猪肉。   肥硕的猪肉从猪骨头上剃下来,一条一条的放在一边摆开。   这样一连杀了两头猪,王忆本来想留下猪下水冰起来,日后带上天涯二号渔船在大会战的时候做汤给劳力们补充能量。   但看到队里社员都眼馋的过来看,他这肉是要带上船,于是想了想把猪下水给单独收拾,晚上腌制一下,明天早上请社员和学生们喝猪杂汤。   两副猪下水,再加上几块肉,足够做个猪杂汤来让全队人暖暖和和的喝一碗了。   这年头的猪喂的肥,猪肉好不好全靠猪油说话。   王忆一看猪肉上那厚实的猪板油就倒吸凉气,他让王真刚把板油给切下来,直接弄了一块跟猪肉串一起塞给王真刚。   王真刚知道他孝顺且特别佩服自己当兵卫国的经历,所以没有推辞,收起来说:“今晚我喊上小高他们,你一起去我那里吃炖猪肉。”   王忆说道:“行,那我先回去炼猪油渣了。”   猪板油最适合炼猪油渣和肥油。   这东西也要带上船去,到时候一人分一把,冷了吃一块猪油渣下一口烈酒,不光暖和还满嘴喷香更有劲。   王忆把板油交给钟瑶瑶。   女帮工们快速切成小长条,锅里加水下板油,细火熬出来的便是金黄的油渣和猪油。   她们知道王忆过几天就要带着去出海参加带鱼汛大会战了,也知道王忆杀猪炼油的目的,因此没人嘴馋,猪油渣一出锅迅速凉一凉,然后用塑料袋给扎紧了,这样吃的时候会酥脆。   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   有人炼油有人打开炉子烧火钳,等火钳烧的通红,漏勺上来夹着猪脚和猪头烧毛褪毛。   王忆这边在准备收拾腊肉,猪腿整个带皮保存,身上的肉切成二三指宽的长条,用凉水洗净,沥干水再往上均匀的抹粗盐。   熏肉还有火腿要好吃,这搓盐的步骤要重视,必须得使劲的揉搓,将盐搓进肉里头。   这方面女社员们有经验,因为外岛冬天会晒咸鱼,晒咸鱼同样要重盐。   王忆不太会做腊肉、火腿,便按照查到的法子来做,等猪肉盐腌好后放进去滚几下,裹上腌制料后放入缸里头腌一下。   十二月的外岛天寒地冻,缸封好口根本不必担心肉会腐坏,就让它腌制好了。   腌制时间不定,两三天到十来天的都有,王忆琢磨着自己没时间腌制那么久,所以腌上两天装个样子就得了。   他这里忙活着,漏勺问他说:“王老师,猪头和猪脚怎么弄?还是用卤汤给炖了?”   王忆说道:“猪头卤汤炖了,猪脚不用,猪脚今晚直接下锅,炖黄豆、炖萝卜,到时候蘸着酱油吃。”   煮熟的猪脚蘸酱油味道便很好吃。   女工们一听高兴了。   皇帝不差饿兵,王忆从来不让她们只看不吃。   既然晚上炖猪脚,她们肯定能一人分上两块解解馋、过过瘾。   能分两小块她们已经满意了。   寻常在家里,哪怕是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猪脚呢。   于是在心满意足的期待中,她们戴上口罩拎着猪下水出门开始处理。   猪肠子好吃,但那味道太给劲了。   王忆搞不懂于谦老师的父亲王老爷子怎么会喜欢吃猪大肠头刺身……   既然明天早上要做猪杂汤,那自然少不了霜肠,他照例拿出猪肠衣和猪血一起做霜肠。   吃猪杂汤全靠霜肠来填肚子,生产队规模大、人口多,两副猪下水分散开来一人吃不上两口,加上霜肠就不一样了,一人能有半碗干货!   此外王忆拿出来了两大块腊肉给漏勺去切了,说:“今晚让教师们吃腊肉……”   “我会做!”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   沙生泉含笑而来。   王忆愕然道:“你会做什么?”   沙生泉说道:“只要是腊肉,我什么都会做,我家乡就有冬天吃腊肉的习俗,各种做法我都熟悉!”   王忆还真不知道他的家乡。   于是他心虚的问道:“对了,我这还一直不知道沙老师你的籍贯呢,你家乡是哪里?”   “十万大山!”沙生泉笑道,“不过我是在沪都读的大学,后来便留校任教了,好些年没有回家乡喽!”   “但家乡的腊味我记忆犹新,多少年来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母亲做的那一碗腊味。”   他说的很深情。   徐横扭头说道:“那刚才杀猪的时候你不来帮忙?”   沙生泉严肃的说道:“我毕竟是刚还俗的出家人,心里头时不时的还要念念经、拜拜佛,你让我现在就杀生,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徐横撇嘴:“那让你吃腊肉就不强人所难了?”   沙生泉说道:“腊肉多好吃!”   王忆说道:“行行行,你会做腊肉,那把肉腌两天后入味了,你来负责熏肉。”   “另外今晚腊肉怎么吃?那你说吧。”   沙生泉精神抖擞的说道:“咱们队里的铁炉子上有铁锅,用铁锅炖上一锅骨头汤,往里面扔点干辣椒、姜片、蒜片熬个汤,我看大灶里有干香菇、豆腐这些东西,到时候一起倒上下腊肉片,味道极鲜!”   他拿起一大条腊肉闻了闻,遗憾的说:“肉是好肉,可惜熏的没耐心,里面的调料不少,烟熏香味却是不足呀!”   王忆说道:“这都是工厂熏的腊肉,要不然我同学能一邮寄就是二十斤、三十斤?”   “行了,有的吃就不错了,那今晚你们就熬个汤炖腊肉吧,我不在这里吃,我和小秋老师去四组那边吃饭。”   他只吃过腊肉炒蒜苗、腊肉炒青椒红椒,并没有吃过腊肉打汤,倒是听说过火腿切片打汤极鲜美。   于是他今晚也想试试这汤的滋味。   冬天跟热汤是绝配。   他提了两根猪棒骨喊黄小花家老二来弟给王真刚家里送过去:“让小爷先把骨头汤煮上,晚上给你家里喝猪骨汤。”   来弟爽快的答应一声,提着猪棒骨‘蹭蹭蹭’就跑了。   王忆看着小姑娘的两条大长腿觉得可以培养她去当田径运动员,看上去挺有天赋的,说不准以后可以为国争光呢。   大灶这边沙生泉跟王忆拍胸脯:“校长你把腊肉交给我处理,今晚你去吃你的酒席,明天早餐让你吃个好吃的腊肉饭!”   王忆答应下来,洗把手去收拾蔬菜。   今晚王真刚要请客吃饭,他得准备几个菜,正好要自己熏腊肉,他便决定带腊肉过去。   王真刚平日里在生产队很孤僻,除了跟四组几户人家有些来往,其他时候总是自己待在家里。   现在他去木工队帮工了,这样熟人就多一些了:王祥高父子三人还有木工队新收了三个学徒,加上王忆、王向红、黄小花的丈夫王东杰。   今晚他的酒席便是宴请这些人。   王忆提前过去了,他额外拎了一块腊肉,去厨房后便快刀切成片。   一把蒜苗、一捧红绿辣椒,加上一瓶子豆豉,这样就炒出来两个菜。   等到王向红等人说说笑笑的到来,他们一推开门口就赞叹:“好香啊。”   王忆说道:“炖了猪肉,肯定香。”   王真刚用猪肉炖了酸菜。   这是以前部队在东北休整时候吃到的好菜,腌泡菜的时候他几乎全将腌菜汤用在了白菜上,做成了酸菜。   半颗酸菜齐刷刷的下锅,以猪骨熬汤加猪肉炖烂糊,最后再来上一把的粉条,酸辣开胃的东北冬日名菜就来了。   王忆把炉子上的铁锅给占了。   众人到来的时候锅里的骨头汤开始沸腾了,翻滚的浓汤带起红辣椒、黄姜片、碧绿葱叶子和雪白的豆腐块。   王真刚这里有干野菜,王忆也弄了一些扔进了锅里一起炖,等到人来全了他往里开始下入切成薄片的腊肉。   炉子烧的旺,骨头汤翻滚的很激烈,如同那惊涛骇浪,而腊肉片则是一叶扁舟。   惊涛骇浪中,扁舟荡漾。   就在惊涛骇浪后,香味和热气便弥漫了屋子。   王东杰给众人分烟,笑道:“这大冷天的,又有肉又有酒,前几年哪过上这样日子了?”   “有肉不是重点,”王墨斗舔舔嘴唇,“主要是这肉好吃!腊肉呢,我就跟着王老师吃过两回!”   王忆说道:“今晚使劲吃。”   王真刚炖了肉、炸了花生米、煎了小鱼干,又准备了小咸菜和虾米。   本来他是准备了一个喝酒局,这些菜都是下酒菜,只有酸菜炖猪肉是一道硬菜。   但王忆补上两道炒菜、一道汤锅,这顿宴席便很正式了,大家伙顾不上喝酒了,先忙活着吃菜吃肉。   每人一双筷子,这年头没有人人一个碗或者碟子的说法——不敢给这东西,否则大家伙肯定抢着捞菜、夹菜到自己碗里碟子里。   所以大家伙拿起筷子慢慢吃,满桌子都是好菜,吃一阵喝两口,氛围火热又总有喜欢的菜可以吃。   话题在即将到来的带鱼汛上。   这里的人都参加过鱼汛大会战,所以他们就把见闻说出来,算是给王忆提供一个参考了。   王向红跟王忆说,鱼汛会战就跟打仗一样,其实很简单,听从指挥、服从安排,只要牢记这八字方针那肯定一切顺利:   “怕就怕那些自作聪明的,以前在海武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打仗、自己是天生将才,上头发布了作战命令,嗯,他就不执行,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战斗思路来开展工作!”   “结果呢?不管敌反动势力还是小鬼子,这些人都鬼精鬼精的,人家是正规军啊、是职业兵,还能让你那么容易就给端了?”   “这种事到了最后,往往都是自己单干的吃大亏!”   王忆说道:“行,队长你放心,我肯定听领导的指令。”   王向红拿起筷子夹了片腊肉放进嘴里,说道:“嗯,别贪功冒进呀。”   “有时候捕捞是围捕,你这里冒进那整个包围圈就出现破口,这样扎好的口袋有破口,鱼群不就溜走了?”   王墨斗说道:“队长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服气了,我军很多高级将领打仗都是有神来之笔,他们不是职业兵,可打的职业兵抱头鼠窜……”   “对,你说的很对,”王向红笑了起来,“总有一些人想法跟你一样——问题是你以为你跟那些高级将领们是一样的人?!”   “部队需要英雄,但不需要逞英雄的,听从指挥、服从安排,以战场大局为重,这一定是错不了的!”   王祥高举起酒杯说道:“来,队长咱们喝一口,别跟这小子浪费力气。”   “看着他年纪不小了、快要结婚了,实际上还是不行,社会经验不足、人生阅历不丰富,太单纯了。”   王墨斗不服气。   他找王真刚说:“小爷,你打过的仗比队长还多,那肯定见过很多天生就会打仗的人吧?”   王真刚点点头。   王墨斗笑道:“那他们打仗的时候肯定有主意、有想法。”   “但没有命。”王真刚简单的说道。   一听这话,王墨斗笑不出来了。   王真刚说道:“听从指挥、服从安排不是迂腐,是有战斗素养!这是所有名将的基本素养!”   话题从打渔拓展到了打仗。   氛围更热烈了。   男人吃饱喝足喜欢干什么?   而且是喝酒喝到足。   那自然是吹牛了。   一场热烈的嘴炮战争行动展开了。   一行人争论的很热烈。   而王真刚面含微笑看着他们讨论。   像极了孔夫子见两小儿辩日。   夜幕降临,寒星低垂。   冬天夜晚的星空总是格外清晰、格外的低。   他们吃饱喝足各自回家,杨文蓉上完了夜晚课程后在房间里、台灯下苦读。   王忆敲了敲窗:“杨老师早点睡吧,别熬夜学习啊,不至于,你放心就行了,我这边给你教的都是知识点,明年高考问题不大,不用有什么压力!”   明年高考的考卷已经在他手里了……   他回到听涛居,秋渭水给他熬了醒酒酸汤等着他。   王忆说道:“我晚上没喝酒,除非是官面应酬不得不喝酒,否则我以后不会乱喝酒的。”   秋渭水笑道:“对,少喝酒,烟酒都不是好东西。不过醒酒汤做都做好了,喝了吧。”   “喝了赶紧睡觉!”   王忆活动了一下腰关节、髋关节准备睡觉。   秋渭水冲他伸出手,他荡笑着挺胯上前。   小秋老师很会玩嘛!   结果秋渭水给了他小肚子一拳:“你干什么呢?我听队长说你要参加今年县里的乡村医生研讨会?你是不是要发言?”   王忆委屈的说道:“是啊,你干嘛打我?”   每年的乡村医生研讨会都要表彰年度让百姓满意的乡村医生,然后交流从业经验心得。   至于让百姓满意的乡村医生怎么选?   领导说的算!   王忆这个乡村医生是县里大领导的孙女婿,小领导们自然把他当做模范了。   而作为模范就要上台发言,就得有发言稿。   秋渭水怒道:“我伸手是找你要发言稿,你那是干什么?时时刻刻不忘耍流氓!”   王忆当场暴怒了。   我现在不是为了配合你么?   秋渭水说道:“你把发言稿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帮你修改一下。”   王忆听到这话笑了。   你真幽默,你要帮本县第一有才华的大作家修改发言稿?我没喝酒是你喝酒了吧?不喝酒你能有这样的勇气?   他把自己挥斥方遒写出的稿子交给秋渭水。   秋渭水一目十行的往下看,点点头说:“嗯,不出预料,果然写的很好。”   王忆正要笑,秋渭水接着说:“写的很好,但到时候别用这份发言稿,我给你写一份吧。”   听到这话王忆愣住了:“媳妇儿,我不是瞧不起你啊。”   “我是大学生,还是名作家,然后你要帮我写发言稿?你的才华是不是不太够啊?”   秋渭水说道:“我的才华不是不够,是根本没有才华。”   “但不好意思,校长同志,我从小到大接触的文字中就是发言稿多,所以说起发言稿的撰写,我恐怕比你更有发言资格!”   她打开台灯拿出本子,收拢起秀发为偏马尾垂在肩膀上,侧首认真的写了起来。   长而微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很可爱。   温和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脸颊上认真的表情、聚精会神的眼神,给她并不白皙的肌肤上增添了三分柔黄。   王忆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看到秋渭水的时候,秋渭水皮肤很白的。   她是跟着自己来了天涯岛,白天在阳光下领着育红班的小朋友做游戏或者帮助社员干农活,所以才晒黑了也晒糙了皮肤!   这样他挠挠头,心里生出一股歉意。   他站到了秋渭水身后帮她按摩,说道:“媳妇儿辛苦了,来,你写稿子,我给你按摩推拿,就像你上次给我按摩推拿一样。”   秋渭水笑着拍他:“我看你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心怀不正、存心不良!”   她也跟着上夜校念书,知识涨的飞快。   王忆说道:“不是、真不是,我就是看你太辛苦了,都大半夜了你还得为我操劳,我真的特别感动。”   秋渭水笑道:“写一篇发言稿而已,我真的很擅长,相比之下还是你平日里给学校、给生产队操劳的多。”   王忆说道:“我这样不对,我以后得为咱们的小家操劳的多才行!”   操劳之后,睡眠质量高。   一夜睡得香甜,王忆早上醒来往外看了看。   昨晚绝对冷,又下霜了。   山水草木挂霜片,阳光一照亮晶晶的,漫山遍野都是亮白色,很漂亮。   王忆去大灶看了看。   早上吃腊肉饭,沙生泉昨天晚上用炉子的铁锅蒸了一锅的腊肉饭。   一锅米饭上铺着一层腊肉、撒了些豆豉,外面一圈是干豆角,然后炉子封好后用一点热气煨着锅里的米饭和腊肉慢慢蒸。   这样蒸上一个夜晚,现在揭开锅盖一看:   腊肉肥的部分白得透明,瘦的部分枣红灿烂,干巴巴的豆角吃水变得绵软饱满,豆豉陷入了油汪汪的大米饭里。   本来腊肉的肥肉就不腻,如今小火煨上一晚,里面的肥油全数析出,剩下的肥肉片只剩下个香味。   瘦肉蒸的软而松散,吃一口在嘴里,绝不会有柴的感觉。   漏勺是厨师,懂行。   一看这腊肉饭便赞叹:“王老师,这一锅饭绝对好吃,以后咱自己的腊肉就可以这么做饭,多香呀。”   王忆叹了口气:“你们香吧,早上吃这个太油腻了,我就不吃了。”   “那你吃啥?”漏勺一愣。   王忆看看四周没人,跟他说:“昨天杀了两个猪,猪腰子呢?给我来个爆炒猪腰!” 第460章 承办赤脚医生研讨会会餐   不用给学生上课了,王忆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起来。   空闲时间多了。   不过这两天他不能休息,得准备带队参加带鱼汛大会战的事,猛补冬季海上捕捞作业的窍门和注意事项。   同时也猛补身体——渔业会战既然用‘会战’这种词,自然是一场战斗般的工作进程,对精力、体力的消耗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得做好准备。   物质上的准备也在进行中。   衣服方面,棉衣、牛仔服一件件做成,棉靴子、皮手套是他从22年带过来的。   食物方面,压缩饼干、能量棒、肉干之类是必需品,另外还有火腿和腊肉。   火腿肯定是来不及带上的,也没必要带着火腿去海上,到时候让领导们一看还以为他们这帮人是来度假的。   做腊肉是必须的,不过用不着王忆自己动手,沙生泉是行家,肉给他让他来做就行。   王忆做的就是准备铁钩,熏腊肉时候用来挂住肉的铁钩子。   岛上铁器不多,他从22年随便弄了一些铁条,将铁条剪断弯起来就是一把把可以穿肉的铁钩子了。   沙生泉用铁钩子串起了肉,放入背阴通风的好地方挂起来晾晒起来。   连同腌制加晾晒,这样就是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去了。   等到腌肉的表面发干了,他上手捏了捏,点点头说可以熏腊肉了。   在六七十年代的黔带深山里,农家的灶多数没有烟囱,灶里柴火燃烧产生的烟直冲屋顶。   沙生泉说他们家里就是在灶的上头钉上几根木条,用这些木头挂上猪肉。   然后不用管了,正常做饭就行,做饭产生的烟熏火燎便用来熏肉,熏上个把月,猪肉便被熏的黄澄澄。   再过些日子,猪肉慢慢被烟火给熏黑了,这时候就可以吃了。   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切一块肉,长时间的烟熏火燎让肉里浸染上了柴火散发的气味,这就是他们家乡的味道。   天涯岛大灶里都有烟囱出烟,这样没法熏肉,总不能爬到屋顶把肉挂到烟囱里吧?   这样熏出来的肉王忆不敢吃,他怕吃着吃着就烟焦油中毒了……   所以他们得做火塘、做个避风塘:就是找个地方一面靠墙、两边遮挡,另外低一些的地方三面用砖头给围起来,里面放上松柏、柿子树香樟树这些树木下捡的干柴。   山上不缺这些树木,学生们都不用在劳动课上去专门捡干柴,等到课后时间上山玩的时候,一人捡上几把,几天下来就堆起了好高的柴火堆。   到了开始做腊肉的下午,沙生泉在火塘上挂起满满当当的猪肉,在火塘里放上松球来引火。   松球上有松脂,很易燃,火焰熊熊燃烧,便有松油那股独特的香味传出来。   火焰跳动、烟雾弥漫,高温之下,肉上有晶莹透亮的油一滴一点的往下落。   猪油滴落在燃烧的火上,火会更旺,有时候高温甚至会带的猪肉的边边角角先焦糊再燃烧。   沙生泉开始掌控火候,往火焰上撒锯木屑。   这些锯木屑也是松木的,木工队里有的是,他要了两麻袋过来。   后面火势便减小了,剩下烟雾,避风塘里头风吹不进,烟雾不会被海风给吹走,这样慢慢熏,得多熏些日子才会出来腊肉独有的烟熏香气。   火塘避风又暖和,白天有人过来烤火,他们起初从家里带着碗,看到猪肉滴油用碗去接油。   这个过程得眼疾手快,因为小火连绵的烧,熏烧的火塘上面空气都是炽热的。   王忆有时候会过来往火塘里撒上几根枫木,让烟雾里带上点枫香气。   沙生泉看到后说他们山上没有枫树,所以不知道枫树熏出来的肉滋味怎么样。   不过他也觉得枫木熏肉能有独特香味,便尽心尽力的伺候,比教学都要尽心尽力。   王忆注意到后忍无可忍,问道:“你是不是就冲着吃肉喝酒还俗的?”   沙生泉正色说道:“还真不是,只不过有酒有肉谁会拒绝呢?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连佛都忍不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假和尚又怎么能忍得住?”   “其实我还俗来到你们生产队,主要是冲着那个、那个你们的电视机来的,我不是想看电视剧,我是想了解一下现在世界上发生的大事!”   王忆问道:“那你要了解外界大事你看报纸就是了,哪用得着电视机看新闻?”   沙生泉说道:“报纸上这不是没有电影电视剧么!”   好家伙!   王忆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家伙就是被天涯岛上先进发达舒适的生活条件给引来的!   很正常,古代老僧都能被一锅乱炖给引得佛跳墙呢!   正所谓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这年头什么是乡村梧桐树?自然是优越的生活条件。   围在火塘边上烤火的人笑道:“沙老师,你还是回去备课吧,不就是给火塘添柴火吗?我们来干就行了。”   沙生泉深情的看着火塘说道:“同志们,我的社员同志们,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你们以为我是被这些肉吸引住了?”   “不是,是做腊肉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少时的家,我是喜欢在这里回忆我的童年和少年!”   “你家不是在灶上做腊肉吗?咱们是用火塘,不是一回事吧?”社员们跟他嘻嘻哈哈。   沙生泉一本正经的说:“对,但在我的家乡,那些条件好的人家还是用火塘来做腊肉。”   “就像现在一样,杀一头猪两头猪的,整个挂在火塘上慢慢熏烤,熏烤好了能吃一年!”   “不过那是大户人家,解放前我们那里判断一户人家的日子过的是否殷实,就是进门去看家里有没有火塘,火塘上有没有吊着腊肉腊鱼,如果吊着的话吊了多少……”   “还能做腊鱼呀?”社员们忽然来了兴趣。   沙生泉愣了愣,一拍额头说道:“阿弥陀佛,我这些日子被猪肉给馋迷糊了,竟然忘记做腊鱼!”   “咱们有火塘了,可以做腊鱼呀,腊鱼也很好吃的,我们在外嘴头岛上的时候便每年冬天都要做腊鱼吃!”   他招呼社员们去收拾鱼,把腊肉位置挤了挤,还准备做上一些腊鱼。   王忆也觉得腊鱼挺好吃的,便又去找王向红批了一些砖重新摞了个火塘,用新的火塘来负责做腊鱼。   进入腊月以后,家家户户分腊鱼!   恰好赶在大雪这一节气之前是个周末,大雪是12月的13号,而11号是礼拜六、12号是礼拜天。   王忆收拾了书包,带上笔记本和几本医书准备去往县里。   县里卫生局征用了礼堂来办今年的乡村医生队伍建设研讨会,也可以说是今年的乡村医生年会。   他要上台发言,于是写了一份发言稿,礼拜六早上先去县公职单位礼堂的办公室送发言稿进行审核。   虽然秋渭水那天晚上给他写了一份,但王忆看过了,那份发言稿有点尬,还是自己写的这份更好。   真情实意,跃然纸上!   他自己看都看的感动!   卫生局这边负责审稿的领导看过他的发言稿后冲他露出个和煦温暖的笑容,说道:“王老师啊,你这个稿子写的文采斐然、情深意切,可是这个思想上没有升华。”   他说着双手往上扬:“我认为你得在发言过程中,得进一步把工作思想给升华起来。”   “你知道的,我们赤脚医生是能弄能医的新型卫生人才,是贫下中农们自己的医生,对不对?”   王忆愣愣的点头:“呃对。”   领导笑道:“就是嘛,你看,我们赤脚医生——你得原谅我用这个土称呼,我没有瞧不起这个岗位的意思,因为咱们的岗位是得到了伟大领袖支持的,领袖同志说过,‘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要让贫下中农掌握医疗卫生大权……”   “哦,扯远了,总之我们赤脚医生是在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尖锐斗争中成长起来的,我们的工作有自己的先进性、高级性,这方面都要在发言中体现出来嘛!”   王忆快速的眨眼。   很傻很天真。   领导的话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发言稿上自己见到过……   哦,对了,秋渭水那天晚上帮自己熬夜写出的发言稿!   王忆艰难的从书包里拿出这份发言稿给领导看:“要不然您看看这一份。”   这一份发言稿的标题叫我的县领导爷爷……   当然这是他在心里恶搞的,实际上这份发言稿的标题叫做: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领导拿到后一目三行的看下去,然后又从头重新看了一遍,拍桌子笑道:“嗨呀,王老师,你这个小同志,你真是狡猾狡猾滴!”   “你还准备了两份发言稿呀?先抑后扬?行呀,你这是跟我玩上战术了,很好,你的战术很成功啊!”   “第一份发言稿是投石问路吧?这一份发言稿才是你正经写出来的吧?”   王忆讪笑。   领导您眼光很没有文学性呀。   又有一位领导进来,他把稿子递给自己的同事说:“廖主任你看看,这篇发言稿写的怎么样?”   廖主任看的时候不断点头:“好,写得好啊,不愧是能创作出一部长篇文学作品的大作家,很有水平!”   前面的领导一愣:“王老师还是大作家呢?哟,恕我眼拙,刚才没看出来。”   王忆点头哈腰的收回自己的第一份发言稿。   确实,您眼拙了。   会议开始之前,要进行发言的五位乡村医生代表都在办公室里熟悉稿件,喝茶润喉。   他们五个互相认识了一下,其中有一位是老同志,来头很大,退休没两年的县医院门诊主任,侯玉清。   老同志退休不退志、离岗不离党,又紧接着成为了海上游医,乘坐小船在各公社、各生产队之间游走,没有大夫的生产队里都有他的身影。   他在前年和去年也到过天涯岛,王向红提起过这位老同志,对他赞不绝口,非常信服。   老主任是真正的人民医生,他是哪里工作辛苦就往哪里去,平日里便乘坐小船风里来浪里去,明天全市开展带鱼汛大会战,他还是要去:   他要以海福县渔业指挥部随队医生的身份参加大会战!   王忆对他是真只有满满的敬畏和钦佩,赶紧主动给老主任添茶倒水。   老先生乐呵呵的笑道:“我早就听说过王老师你的名声,青年俊杰、国家栋梁,有本事、有文化也有医术、医德!”   王忆客气的说道:“侯主任您是……”   “别,别叫主任啦,咱们都是主任——咱们都是国家的主人,哈哈。”老先生开了个玩笑。   “总之别叫我主任,叫的怪尴尬,就叫我老侯同志或者侯大夫,叫老侯同志最好,显得咱们志同道合,没有距离感、没有生疏感。”   王忆说道:“行,那我叫您侯老师吧?因为后面我有太多东西要跟您学习,医术医德,各个方面要向您学习的地方很多。”   他们正在聊着,有工作人员过来说:“同志们,我们与会的医生们快要进入礼堂了,你们先去台上熟悉一下环境吧?”   王忆第一个登台做报告,侯玉清是最后一位。   他是压轴的巨星,哪怕王忆有叶长安这层关系,可县里卫生局还是表示出了对侯玉清老同志的尊重。   不过王忆能成为模范也是说得过去的,并非是靠叶长安的关系,筛选模范是要各队、各村领导干部报本地医生的成绩,从中挑选优秀代表,开会讨论决定出人选。   王忆救活过服毒的陈进涛,救治过患病的白水郎,还给县里领导看好了老毛病,并且解决过外队社员小孙子的苦楚,最重要的是他所在的王家生产队在过去一年里并没有发生一起医疗事故。   最后一点是很难得的。   赤脚医生们见识有限、能力有限,拥有的药材和工具更有限,他们一年之中多多少少会发生点医疗事故。   小的是耽误治疗,大的是治死人!   而且还有一件大事在这个年代更难得,那就是他发动了全生产队大搞卫生!   天涯岛的卫生情况现在在全县都是有名,而稍微了解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卫生搞好了,老百姓就不容易生病——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老祖宗都已经把经验总结出来了。   所以王忆上台做报告并没有引发任何人的不满。   于是当他们走了过场之后,所有与会的大夫们纷纷进入礼堂,将能容纳五百人的大型礼堂挤得满满当当,还都挺期待的等着看看他,看看这位名满全县的王老师。   这年头多数村子有赤脚医生,有的村子甚至不止一位。   主持人例行性开幕后,王忆作为第一位乡村教师模范登场做报告。   台下几百双眼睛看向他。   他心里不慌。   小场景,洒洒水啦!   他低下头开始认真的念起媳妇儿熬夜写的稿子:“同志们,我们是领袖同志支持的赤脚医生,我们无限忠诚于组织、忠诚于人民、忠诚于祖国!”   “……贫下中农掌握了农村的医疗卫生大权,我们赤脚医生像一株茁壮的新苗,在无产阶级卫生路线的阳光雨露下,显示着无限的生命力,成为了农村卫生战线的骨干力量。”   “……组织上指示,‘应当积极地预防和医治人民的疾病,推广人民的医药卫生事业’。诚然,医疗卫生工作要贯彻预防为主的方针,切实做到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   “……组织上指示,‘我们必须告诉群众,自己起来同自己的文盲、迷信和不卫生的习惯作斗争’。我们坚决照搬,必须按照‘放手发动群众、大搞群众运动’的教导来办事!”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我们广大乡村医生一定会在社会主义卫生路线指引下,满怀激情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在这一片大好形势下,让我们追随着领袖精神!永远前进!!!”   热烈的掌声‘噼里啪啦’响起。   氛围很热忱。   八十年代初期还带着七十年代的浓重烙印,所以还是这一套在正式开会发言中更能吃得开。   就像秋渭水说的,她从小到大特别是最近几年,别的或许见得不多,可发言稿见的绝对多。   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见的官样发言稿多了,当时一看王忆写的稿子就知道不行。   确实是王忆真情流露的认真制作。   但在这年代的会场上吃不开。   王忆发言之后,后面又是三位乡村医生模范登台。   他们不像王忆是教员,天天讲课已经习惯了大场面,这三位赤脚医生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自己生产队的社员,而且是小范围接触,哪里经历过五百多人面前讲话的场景?   他们后面紧张的不行,在台上说话都说不利索。   甚至黄土乡一位赤脚医生讲着讲着两眼一黑——过于紧张,这是犯高血压了,血压太高有点遭不住。   这样卫生局就把侯玉清叫上去收了个场,然后开始洋洋洒洒的开起会来。   开会中间休息二十分钟,与会人员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活动一下的活动一下。   很快王忆这边就被围上了。   好几个赤脚医生过来跟他打招呼、互相认识。   王忆客气的挨个握手,绞尽脑汁来记下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身份。   长海公社有大夫问王忆:“王老师,听说你那里收一些老药材?我听亲戚说你给的价钱挺合适的,收了一些龙落子?”   王忆说道:“对,我有熟人在药材厂上班,如果有一些他们需要的药材,我这里可以协助收购。”   “价钱不会多高,但是给现钱,肯定给一个合理价格、能让你心满意足的价……”   “嘿,这样的话那我家里有点老药材,看哪天方便我给你弄过去?”有医生立马说道。   其他人也闻讯而来:“我家也有,我家有东北的老人参,存了十多年了,是我爹当年闯东北时候带回来的,王老师你能帮忙收的话,我给你带过去看看。”   王忆满口答应,邀请他们等带鱼汛大会战结束后拿上收集的老药材去找自己议价。   结果看到他答应的痛快又保证会给个满意的价格,过来跟他结成约定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样他记不过来人名和身份,正能走马观花的跟他们打招呼。   好好一场赤脚医生的表彰大会,愣是给办成了药材商的交易会!   县里各公社、各生产队的老大夫不少,他们手头上多多少少有点好药材的存货。   前些年不让私下里自由买卖,他们只能把这些药材珍藏在手,送去回购站也不行,回购站给价给的让人不满意。   所以王忆说了能给个满意的价格,他们便来兴趣了。   改革开放了,大家都知道钱好使!   过来找王忆的人太多了,弄的王忆都害怕了。   他赶紧跟大夫们说:“这事不着急、不着急,咱们私下里聊吧,私下里欢迎大家伙去我们生产队做客。”   “正好天冷了,我们生产队杀猪做了火腿和腊肉,欢迎大家伙去做客吃腊肉火锅呀!”   听到这话一些大夫便笑了:“你们生产队现在太会搞了,在你们的大众餐厅吃过火锅,真好吃。”   “对,特别是羊肉火锅,蘸点二八酱特别香。”   “我亲戚从首都回家乡探亲,我领他们就去吃了这火锅,他们都说很好吃……”   围绕着餐饮,话题又热起来了。   不过这个热起来,王忆倒是热衷于参加。   大家使劲聊,帮我们餐厅来扬扬名。   可惜卫生系统给他们赤脚医生开会是吃食堂,否则的话王忆还真乐意赞助一顿饭。   就当是打广告了。   结果。   有赤脚医生很莽,听周围人说起大众餐厅的火锅好吃,他们还真去找组织会议的领导了,问能不能去大众餐厅吃饭。   领导们听到这要求都懵了。   咱们五百号赤脚医生开会,这吃饭肯定是吃自己的食堂。   因为赤脚医生们本质上是农民、渔民,一个个饭量可大了,非常能吃,带这么一伙人去吃饭店能把他们单位资金给吃光!   然而有的领导还真是心动了!   他们也不能经常去大众餐厅下馆子呀。   而且有领导叹气说:“组织上是应该请同志们去饭店吃个饭,同志们日子过的艰辛,他们就是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今天的模范中那位徐金海,他就有营养不良的问题,不止一次倒在了问诊途中!”   其他领导也叹气:“是,孙局你说的对,可咱们没那么多的预算!”   “五百个人下馆子,这得多少钱?”   “是该领着同志们去好好撮一顿,好歹改善改善伙食,可是——哎!”   王忆看着他们为难的讨论起来,便过去问道:“各位领导,咱们这个会议餐的标准是多少?这能告诉我吗?”   这事他也为难。   大众餐厅他们生产队的饭店,现在有人主动冒头要去餐厅吃饭,很容易让领导们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王忆故意鼓动人来给自己饭店拉业务呢?   这样他不如过去问问会议餐的标准,要是差不太多,那他就让餐厅补上个差价,直接将大众餐厅做会餐场地。   能卖卫生体系里的领导们一个面子,也能给餐厅做个广告。   这里可是几乎汇聚了全县各公社、各村庄的大夫,就跟他当初赞助了民办教师们的会餐一样,他们回到村里或者走亲访友的时候会把这事当个话题反复宣传。   能给大众餐厅带来很多隐形好处。   本来县里百姓别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都觉得县里最好、最体面的馆子是国营饭店,特别是如今改为外宾饭店的国营二饭店,更是所有人请客下馆子的首选。   前两年在乡下,哪家人要是能进国营饭店吃一顿饭,那真是能在街头巷尾聊好长一段时间的事。   要是能进国营二饭店吃顿饭,那就更厉害了,这说明家里有华侨亲戚,或者说身边的铁哥们有华侨亲戚,找他过去作陪来着。   但是大众餐厅的开设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老百姓的这个看法:   就拿上次王忆安排餐厅赞助民办教师进步大会的结业晚宴来说,教师们吃过这顿饭后回乡里聊起来,肯定要捡有面子的事说,他们把大众餐厅夸得天花乱坠。   这帮大众餐厅做了好宣传,让餐厅在农村地区有了名气。   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王忆愿意赞助赤脚医生这场大会一顿饭,花点钱买个宣传口碑嘛。   负责组织会议的是名叫孙诚的副局长,他苦笑道:“王老师,咱们只能吃单位食堂,我们给同志们定的会餐标准其实不算低,今天的午饭是一人一元六角钱呢!”   “就是一人一斤肉的标准。”另有工作人员补充道。   一人一斤肉。   这个标准可以了。   实际上操作起来肯定不能是真一人一斤肉,毕竟还有主食、还有菜呢,这都得花钱。   王忆一寻思,对孙诚说道:“领导,要不然这样,中午去我们大众餐厅吃,标准稍微提升一点,改成一人两元钱。”   “我们餐厅可以招待同志们吃火锅,每人一斤肉的标准,实实在在给一斤肉,半斤猪肉、半斤羊肉;另外菜、面管够,随便吃,让同志们吃个饱!”   几个领导们一听很感兴趣。   一人额外多加四毛钱,结果可以人均吃上一斤肉、吃菜吃面吃到饱?   这买卖行啊!   王忆补充道:“酒我们也给供应,但供不上好酒了,只能供九零大曲。”   “下午要开会,所以每桌限酒供应吧?人均二两互相敬酒凑个氛围就行了,您看怎么样?”   九零大曲这酒便宜。   一桌子算十人,顶多是加上个两块钱而已。   孙诚一听一人两元的标准连肉带菜加主食还给配酒,这就很合适了。   他让王忆等一等,拉着几个人迅速开了个会,然后有人急匆匆的出去给已经离席的局长打了个电话。   很快这工作员回来了,很高兴的对孙诚点点头:“郝局长说,要是标准以上加几毛钱就能带领同志们下馆子,那肯定要去下馆子,而且人家还给人均准备一斤肉呢,这是比吃食堂还要合算的买卖!”   孙诚听到这话立马握住了王忆的手:“好啊,王老师,那这次我可得代表咱们乡村医生同志们向你道一声谢,这今天的午饭可不寻常了!”   其他领导纷纷点头:“对,集体开会吃馆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呢。”   “中午真是可以吃火锅吃到饱?那我得多要点豆腐、油豆腐皮,下火锅可好吃了。”   “咱们人可不少,一共511人,大众餐厅能坐得下吗?”   孙诚也怀疑。   王忆解释说:“我马上安排人去跟餐厅的经理说一声,中午给咱们在院子里加桌!”   “咱们511人,安排十人的大桌,现在你们看到的餐厅所用区域只是装修出来的一部分,那曾经是县大院的二食堂,规模挺大的,就是加桌用的桌椅可能不是那么新了……”   孙诚是个基层干上来的领导,不讲究排场,所以一挥手说:“这不是大问题,你安排吧,咱们只要能吃好喝好就行了!”   消息很快传出去。   午饭不是像以前那样去吃食堂,拿着自己的饭盒去食堂打饭然后趴在桌子上自己吃自己的了。   会餐!   吃火锅!   这消息传出来,会场氛围顿时火热了十几度。   大人不像孩子一样,吃个好饭就会兴奋的嗷嗷叫,他们表情上、表面上能风轻云淡,心里头却一样很开心。   对于农民来说,这年头能下馆子就是大事!   好些人真是活到五六十岁了、眼看要入土了,但这一辈子连国营饭店的门口朝哪开都不知道!   特别是大众餐厅现在名气已经上来了,烤肉串、火锅等各方面的美食在县里上下被传的沸沸扬扬。   上午的下半场会议,大家伙的心思便不在会场上了,他们都在偷偷讨论着中午怎么分桌坐。   一人半斤猪肉、半斤羊肉的标准让他们心花怒放,而吃菜吃面能吃到饱的条件更让一些大肚汉满怀憧憬。   王忆见此就去找领导商量:“孙局,您能不能允许我早退一下子?我提前回去准备一下这个桌面布局和人员安排……”   “行,你去吧。”孙诚不等他说完话就习惯性的挥挥手,“上午就是开会传达一下省里关于加强乡村卫生工作展开的精神,没什么大事,你先去处理这件事。” 第461章 五百医生来会诊   王忆回到餐厅,这时候餐厅门可罗雀。   不到饭点,顾客还没有上门。   王东美正在用计算器算账,看见他信步进来问道:“咦,王老师你怎么过来了?噢,是不是要给你们卫生系统那边的领导订包厢?”   全县的赤脚医生开表彰会,这种大事在屁大的海福县里传的飞快,王东美好几天前就得知消息了。   所以看到本来应该参会的王忆出现在饭店门口,他便迅速的猜到了王忆来意。   王忆打了个响指拍了拍他肩膀:“行呀,王经理,难怪你们生产队安排你来担任餐厅的经理,原来你脑瓜子这么机灵、反应这么快!”   “看来你们生产队的领导很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是哪位领导安排你做的经理?他的眼光真让人赞叹呀。”   他故意用阴阳怪气、夹枪带棍的语气来说话,单纯为了开玩笑。   王东美不光脑瓜子灵活而且脾气好,这也是队里选他当负责人的原因。   搞服务业的,什么都可以不好,脾气必须好!   这样听了王忆的话后他便乐呵的说:“是我们生产队的大领导王忆同志安排的!”   王忆也乐呵。   两人开开心心的开了几个玩笑,然后开始布置中午这顿饭。   五百人的规模!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年年代县城的饭店单位基本上是没法招待上这么大规模的饭局。   首先是位置得足够大,其次是餐具足够多,再次是服务员足够用,最重要的是食材准备的足够丰富。   但大众餐厅有这个能力。   寻常饭店所难以解决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难题:   首先县大院二食堂面积大,如今用来做饭店大厅和包厢的是主建筑,另外还有个大院子空着,也有大量桌椅被封存起来了,展开之后挤一挤能容纳下大几百号人。   其次他们准备的餐具确实多。   王忆从22年往这边拖了许多,因为他准备做外卖业务。   八九十年代的外卖业务跟二十一世纪不一样,用的不是一次性餐具,是将菜肴放入盘子中用饭盒给人家送家里,等到傍晚或者第二天早上再统一来取用。   再次他们服务员也多,餐厅人不少,何况还有个凉菜队在县里游荡。   王东美安排了保安去把凉菜队全给召集来帮忙,这样人不就足够用了?   最后是食材和菜肴。   这方面解决起来最简单。   火锅这东西多熬大骨汤、多切肉、多洗菜即可。   到时候一桌子一桌子的都是上生菜,根本不用厨师怎么忙活,厨师只要多熬汤能给补上骨头汤即可。   王忆亲自指挥,餐厅里头忙忙碌碌。   然后不经意间有人上门来招呼问:“王经理,忙着呢?”   王东美抬头看去,笑道:“呀,是钟老板?你怎么有空过来呢?是来指导我们工作的?”   王忆也跟着随意的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又看了第二眼。   这人眼熟。   跟、跟钟世平有六七分的相像,而这个人也姓钟……   他试探的问道:“这位是钟、钟金柱同志?”   之前在钟家岙接钟瑶瑶姐妹的时候,他曾经打听过钟世平这个人,然后当时就知道了钟世平父亲钟金柱的消息。   如今看到这个人年纪上符合钟世平父亲在82年的水平,又同样姓钟,两人还长了个父子脸,他便做出了这推断。   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钟金柱笑道:“王老师您好呀您好呀,您真是贵人不忘事!对,我是钟金柱,没想到咱们就见过一次,您竟然记住我了,我太荣幸了!”   王忆跟他握手,然后心里头疑惑。   咱俩见过吗?   这我咋没有印象?   然后钟金柱又跟他聊,说起了盛大贵也说起了二猪等人,这样王忆明白了。   之前二猪和盛大贵在城里的邻居过来找过盛大贵,就是钟金柱领的路。   但王忆当时没注意到他……   双方寒暄起来。   你好我好大家好之后,王东美问道:“钟老板你怎么有空从市里来县里呀?不会是准备来我们饭店吃饭吧?哈哈。”   他知道钟金柱如今在市里开饭店,所以故意开了个玩笑。   然而他再一次猜对了!   钟金柱苦笑道:“对,我是过来订餐桌的,然后得问问你们一件事,不对,是问问你们一道菜,你们这里有石头鱼吗?”   王东美遗憾的说道:“对不起了,钟老板,我们这里没有石头鱼,今天中午也不能接待你们……”   “别呀。”钟金柱听到这话急了,“王经理、王老师,你们为啥不接待我?”   “我、这虽然老话说同行是冤家,可你们也不能说不照顾老乡吧?咱们都是老乡呀!”   王东美笑道:“你别着急、别激动,我们不是不照顾你。”   “说实话吧,今天中午除了提前订桌的,其他人一概不接待,因为咱们县里的赤脚医生们来县里开会,中午要在我们这里会餐呢!”   钟金柱一听这话更急了。   他一手握着王忆手腕一手抓住王东美胳膊,哀求道:“你们二位开开恩、帮帮忙,同志们,我家的饭馆能不能干下去,这命脉可就在你们手里抓着了!”   王忆问道:“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今天中午你要宴请的是什么贵客?”   钟金柱叹气道:“是一家储蓄所的信贷员!”   “怎么回事呢?你们听我细细道来——我知道你们忙,我尽量简单清晰的给你们说一说。”   王东美发现他手很凉,倒了一杯茶热红茶给他暖暖手。   钟金柱喝了口喷香的茶水,精神振奋了一些:   “我家不是在大包干后就去市里了吗?我觉得咱老百姓一辈子在水上漂不靠谱,城里机会多,咱们应该往城里贴。”   “这就跟交朋友一样,你老是跟一群穷苦哥们待在一起,这能进步吗?”   “咱们得跟有钱有本事有文化的人当朋友,就像王老师这样的!”   他这么一说,王忆和王东美便乐呵。   见此他急忙补充道:“等等,二位同志你们别误会,我不是嫌贫爱富呀,是我这人从娘胎里落了病根。”   “王经理知道,我有羊角风,干不了海上的重活,也不像王老师这样有文化有能力,所以只能依靠朋友的关系……”   “得得得,”王忆笑着打断他的话,“你有话说话,别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钟金柱苦笑道:“行,我继续说。”   “就是我们去了市里后,本来在货运码头那边撑起了个棚子干点小买卖,起早摸黑赚个辛苦钱。”   “但现在市里治安不好,码头港口的都有帮派势力,今天这个来白吃白喝,明天那个来敲诈勒索,我们日子过不下去,赚的钱都是给他们赚的了!”   “于是我看到你们餐厅干的红火,受到你们鼓励,就想要学你们一样租个门头开个饭店,这样有了正经门头,那些盲流子再上门来敲诈勒索就得斟酌着点了,毕竟治安局是管这些事的。”   王东美联系他前面的话明白了:“可是你要租下门头就得需要钱,你找银行贷款来着?”   钟金柱一拍手说:“对头!”   “现在贷款得打报告,我写了报告,我打听过储蓄所管信贷的现在成了肥差,现在改革开放了,想借鸡生蛋、贷款赚钱的人多了,连带着信贷员成了香饽饽。”   “所以想从他们手里贷款,那都需要这个开路……”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捻了捻:“要金钱滴干活,用钱开路以马斯!”   王东美沉默的点点头。   这些事他都有所耳闻。   钟金柱说道:“我给他妈这信贷员打报告的时候塞了二十元钱——足足二十元呀,让他们帮忙签个字而已,这钱不少了!”   “结果信贷员把我的报告收下了,钱退回来了,还把我给狠批了一顿,说我思想长毛、说我想引他犯错误!”   王东美说道:“这信贷员不是很正气吗?”   王忆笑着摇头:“不对,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两张大团结?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他看不上这钱!”   钟金柱摆摆手:“错了,你们两位都猜错了!”   “我先说明一下,这信贷员叫马继,嗯,今年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为什么?因为他喜欢乱搞男女关系,以前有老婆来着,结果背着老婆搞小姨子,东窗事发了,差点被抓去坐牢!”   王忆一听顿时激动了:“这话展开说说,详细说说。”   带劲,这太带劲了!   钟金柱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先说今天的事。”   “总之马继他以前是银行的小领导来着,结果乱搞男女关系被单位给打发到了储蓄所,当上了普通的信贷员。”   “也得亏他当时乱搞的是他自家人,家里人念旧情,加上他给钱又找关系,自己捞了个净身出户,然后才没被送去治安局蹲篱笆牢。”   “当了信贷员之后他记吃不记打,仗着离婚了更是喜欢上了拈花惹草,最近就是惹弄了一个小破鞋。”   “小破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你们大众餐厅的名头……”   说到这里他急忙拍了自己脸一下:“你看我这张破嘴,你们餐厅现在名气那么大,市里头的人知道了是很正常的事。”   “然后这个小破鞋想来你们餐厅吃饭,就缠着马继瞎鸡脖子的搞。”   “马继知道我家跟你们王家是一个公社的,加上我又在报告里说,以后开饭店可以从咱家乡弄海货当食材,品质好又便宜,所以饭店肯定能干的红红火火。”   “他看到这点后来找我,说我的供货地口说无凭,今天要我领他出来跑一趟!”   王东美说道:“明白了,你们今天中午就是冲着我们餐厅来的。”   钟金柱苦笑着点头:“一点没错,就是冲着你们餐厅来的,而且他妈的上午在客船上有人说起咱外岛的石头鱼鲜美,说冬天是吃石头鱼的好时节。”   “结果那小破鞋下面的嘴会吃、上面的嘴也挺会吃,草,她中午还要吃石头鱼!”   “我去码头寻思买两条石头鱼回头带回家里给他们做了吃,但她不答应,必须中午吃,还要吃的好、还要玩的好!”   钟金柱越说越生气,气的双手哆嗦起来。   王东美吓得赶紧给他顺气:“金柱你冷静、冷静,你可别太生气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嗯,咱们解决事情。”   “不就中午在我们这里吃个饭吗?行,怎么着也得给你们留一个桌子!王老师,是不是?”   王忆点头说是。   钟金柱有羊角风,确实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否则有可能会抽过去。   这也算是个攻击BUFF了。   有羊角风的人吵架时候一出场就占据了优势:谁敢刺激他们?万一当场发病然后被家属追究责任,这得多麻烦?   钟金柱向两人道谢,又不好意思的说:“嗨,我今天实在、实在是生气,之前我也怕我被气的抽羊角风,所以一个劲宽慰自己。”   “哎,总之我对不住你们二位……”   “没事。”王忆打断他的话,眯着眼睛琢磨起来,“钟老板你有羊角风?”   “这个信贷员有点过火,他这样确实是欺负你了,难怪你上火,碰到这样的事谁不上火?谁不生气?”   钟金柱感激的向他点头:“对对,多谢王老师你体谅。”   王忆凑到他跟前低声说:“我有个办法能治治他,给你好好出一口气,怎么样?要不要整一整?”   钟金柱苦笑道:“别整他了,我惹不起他……”   “你先听我安排,我整完他以后还能让你更容易的拿到贷款。”王忆嘿嘿笑道。   钟金柱听到这话眼睛亮了……   王忆对他、对王东美勾了勾手,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了。   十一点半,赤脚医生的会议暂时结束了。   孙诚再次习惯性挥手,赤脚医生队伍浩浩荡荡的排队走向大众餐厅。   餐厅在县大院后头一条街,隔着大礼堂不算近,有三个路口呢。   不过天气挺好,中午头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时候赤脚医生们三五成群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一边行进,他们心里头还挺舒坦的。   现在是上午下班的点,回家吃饭的工人和各单位职工数量不少,他们骑着自行车走在马路上,时不时能在庞大的赤脚医生队伍里找到熟人,然后招个手、打个招呼。   有的彼此间有亲戚关系,或者关系处的好,还得停下车攀谈几句,甚至邀请去自己家里吃饭。   赤脚医生们很得意,不管谁来邀请都摆手:“今天在县里开我们卫生系统的表彰会,午饭是会餐,去大众餐厅吃火锅!”   下馆子,这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因为现在的赤脚医生跟22年的农村乡镇大药房的医生不一样。   22年乡镇大药房的医生们赚的盆满钵满,现在的赤脚医生却很清贫。   要成为赤脚医生,首先得讲阶级成分和思想觉悟。   六七十年代直接明文规定:   赤脚医生学员由贫下中农推荐、经公社革委会审批,把成分好,思想觉悟高,劳动积极,有一定文化的贫下中农子女送到训练班学习;学员的生活费用由大队负担,毕业后回队为贫下中农治病。   也就是说,现在队伍里五百来个赤脚医生,除了一部分是因为服务人民热忱而被上级单位特招为乡村医生的老大夫之外,其他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子弟。   这些人平日里哪能下的起馆子呢?   赤脚医生一直是贫下中农的医生,能农能医、半农半医,收入很低。   像是大包干之前的大集体时期,那时候社员们没有工资,都是赚工分。   赤脚医生属于强劳力补贴,每个月不管队集体的农活干多干少,都拿强劳力。   这样很累。   因为能成为赤脚医生的青年们觉悟高,觉悟低的当不了赤脚医生,这得需要大队和人民群众推举的。   于是赤脚医生们回到乡里后要给乡亲们看病,还要忙活队集体的活计。   经常是有人正在海上撒着网,突然谁家的人得了疾病,他们得飞快摇橹回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去给人家治病。   治病的时候不能赚钱,他们收费很低,只给队集体收回成本钱,因为赤脚医生都拿了生产队的工分,再自己赚钱那就不是‘贫下中农自己的大夫’了。   可贫下中农们生活苦,漏斗户、困难户和五保户们连个医药成本费都没有,这样赤脚医生们怎么办?   难道不救人了吗?   肯定不行。   这时候他们就得倒贴成本费了。   这种背景下,他们哪有钱下馆子?哪有条件来县城吃吃喝喝?   如今机会来了,而且说好了吃到饱,他们能放弃这到了嘴边的肥肉?   队伍浩浩荡荡的到达大众餐厅。   餐厅外面还拉起了一条绳子,绳子上挂了红纸,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海福县全体乡村医生莅临本餐厅。   王东美在门口挂了一条鞭炮,领导们到来后他们便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孙诚等领导和诸多的赤脚医生们笑了起来。   这顿饭捯饬的真是像模像样呀。   王东美等在门口,他和孙诚相熟,不熟也不行——城里的单位每个月都会来餐厅吃上两回饭。   孙诚向他主动伸出手,王东美握着他的手领着他们进屋,说道:   “领导们、同志们,快快请进吧,茶水已经准备好了,同志们进来后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然后他又问孙诚:“领导,等同志们喝两杯热茶去了寒气,咱们就上火锅开吃,怎么样?”   孙诚说道:“好,就这么办,王经理考虑的很周到,是该先去一去寒气,带着寒气下肚子,怕是回去要闹肚子哟!”   他看向餐厅里,里面多数桌子都空着,只有包厢里是提前订餐的顾客,这不能赶走人家,必须得款待人家。   见此他挺感动的,对王东美和王忆说:“我代表我们单位感谢你们餐厅的付出,为了这顿饭,你们亏损不少钱呀!”   王忆说道:“领导你别这么说,咱们赤脚医生同志们,谁是为了钱干这份工作的?”   “咱们干这份工作是为了响应领袖的号召、为了给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没人盯着钱,我们餐厅虽然是盈利性单位,确实把赚钱放在了第一位,但却不是把赚钱放在了唯一位!”   赤脚医生们哗啦啦的挤进餐厅,听到这话纷纷鼓掌。   兴奋的鼓掌。   他们习惯了家里淡淡的药味,如今嗅到了浓烈的肉香味和油香味,他们分外兴奋。   王忆按照名单开始分座位。   赤脚医生们有条不紊的分散进入大厅里和院子里的桌位中。   一杯杯热茶倒入茶杯里,流入医生们的肚子里。   茶叶都是22年的新红茶,很香。   大家伙喝着茶进行探讨:“好茶,真香啊,这是红茶吧?”   “是红茶,冬天喝红茶养胃,老乔你有老胃病,多喝点红茶。”   “哎呀,这大众餐厅就是上档次,用的红茶可真好……”   “还有爆米花呢……”   一大盘一大盘的爆米花从扎紧的大塑料袋子里掏出来,率先送上各桌当茶食。   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和‘真香真甜’的嘿嘿笑声便响了起来。   服务员们开始穿花蝴蝶一样送上老铜锅。   接着是一盘盘的肉和推出来放在小车上的蔬菜、面条、粉丝、豆腐、豆腐皮之类。   就在大家伙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   餐厅角落里的一个包厢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叫又有‘咕咚’一声闷响,然后有少妇的惊呼声传出来,接着门口被拉开,能看到有人滑倒了桌子下。   大厅里的赤脚医生们纷纷侧首观看,王东美走过去摆手笑道:“同志们不要担心,是有人喝醉了……”   同包厢的一个中年人紧张的站起来说道:“不是不是,他不是喝醉了,他没有喝酒……”   “马哥你快看,老钟他怎么口里吐白沫了?他、他他腿脚还有手怎么一个劲的抽抽呀?”先前吓到惊呼的少妇更是惊恐了。   王东美快步进入包厢关门一看。   他定睛看着盘子里丑鱼问道:“这是石头鱼?你们在哪里买到的石头鱼呀?石头鱼是毒鱼,我不是说石头鱼处理不好有剧毒吗?”   少妇俏脸一白,双股颤颤。   中年人绊绊磕磕的说道:“你、我我们来了不是就要吃这个石头鱼吗?”   “但我们餐厅没有这道菜呀。”王东美紧接着说道。   中年人目光躲闪的说:“是,哎,是我们看到有人推着小锅卖现做的海货,恰好能做石头鱼,所以、咳咳所以我们买了一条……”   “石头鱼有毒,处理不好有剧毒!”王东美着急的说道,“你看你们这个同伴,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这是怎么回事?”   少妇下意识叫道:“他中毒了?”   王东美没回答而是急促的反问道:“你们俩吃了没有?”   少妇看着同伴的惨样吓得双腿一软坐回了凳子上,说道:“我也吃了、我也吃了……”   她忽然捂住肚子,说道:“我难受、我我有点肚子疼……”   男人也捂住了肚子,他的肚子也开始抽搐,一阵一阵的抽搐疼。   少妇看到他的动作后一把扑到他的怀里惊恐的叫道:“马继,我们也中毒了?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王东美说道:“你先别怕,石头鱼中毒没那么容易死,我们这里自古以来就有解药,就是这个解药……”   “什么解药,快拿出来呀!”马继急忙说道。   他可不能在这里中毒!   因为他给单位报批的是监察贷款人来考察项目,是自己来的,到时候被单位发现自己是跟个名声不好的离婚少妇在一起吃饭中毒,哪怕他被救活了也没法在单位里混了!   王东美凝重的说道:“是童子尿,童子尿能清毒败火!”   “吃了石头鱼中了毒,最简单、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就是用童子尿来解毒!”   少妇一听,急忙说道:“对对对,我听说过童子尿是一味药有不少的功效,它能解毒,它确实能解毒!”   马继听到两人的话头皮发麻,当场反胃:“难道咱们喝童子尿……”   “不喝也行,马上送你们去县医院洗胃。”王东美说道,“你们别犹豫了,那要不然赶紧跟我去县医院,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或者有什么家里人?”   “中毒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必须要通知你们单位和家里人。”   这话听的马继头皮爆裂。   他一听着急了,问道:“洗胃太遭罪了,这个童子尿真能解毒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呀,童子尿解石头鱼的毒?”   情急之下,他的声音很大。   王东美说道:“当然了,你不信等你去问,中了石头鱼的毒以后怎么处理最好?就是用童子尿去解毒。”   “这是我们外岛每个渔民都知道的,五岁小孩都知道!”   这话是真的。   当地盛传被石头鱼刺伤后赶紧用童子尿清洗伤口能解毒。   同理如果被马蜂蜇伤了也得上童子尿。   被毒蛇咬伤了——这个不能用童子尿了,因为有人用过童子尿然后不管用,后来他家亲朋好友都吃上了大席。   王东美肯定的说完后拉开门又问外面说:“大夫们,童子尿是不是能清热去火解毒?”   大厅里正在抢肉吃的赤脚医生们听到他的询问后纷纷随意的说道:   “对,童子尿能清热解毒。”   “这个我知道,童子尿其味咸,性寒,能滋阴降火、凉血散热。”   “对,童子尿既可内服也可外用,有清热去火毒的功效……”   王东美回身对马继说道:“这里的都是我们县里的大夫们,我还能骗你?大夫们还能骗你?”   马继此时再无他疑,叫道:“那同志你帮帮忙一定帮帮忙,赶紧弄点童子尿给我们解毒呀!”   王东美说道:“那你们先坐在这里等着,别乱动,要冷静,乱动心脏跳得快、血液流动的快,更容易加深中毒。”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找童子尿!”   他拽上门快速离去又快速的回来。   手里拎着个塑料壶。   少妇见此一把将塑料壶抢走,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含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马继急了,上去抢塑料壶:“你给我留点,我我吃的鱼肉比你多,我中毒比你厉害!你让我先解毒!”   少妇被他一把推开,不过她没回去争抢,刚才她一口气喝了不少,现在缓过来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喝第二轮。   这时候地上还躺着个人在抽搐。   少妇叫道:“马继你别光自己喝的痛快,钟金柱还在地上,他怎么办啊?”   马继此时已经将塑料壶清空了。   他抹了把嘴巴说道:“他中毒已经使劲了,是不是童子尿不管用了?要不然把他送去县医院洗胃吧,赶紧抢救吧,我回去联系他家里人……”   “先弄点童子尿给他试试呀!”少妇打断他的话,“能先解一点毒就算一点,同志你的童子尿哪里弄的?再弄点给这个人灌下去!”   王忆跟着进来了,说道:“不行了,我现在没尿了。不过地上的这个同志面色苍白、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嘴唇咬破——”   “他没有中毒吧?他是不是有羊癫疯、这好像是发羊癫疯了吧?”   马继和少妇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   王忆拉开门说道:“别愣着了,快点先把他抬出去。”   他又对其他大夫喊:“同志们、同志们,这里好像有一位同志发羊癫疯了,你们过来一起看看,他这是不是发羊癫疯了?”   正在夹着肉吃的飞起的赤脚医生们一听有人发羊癫疯,立马就放下筷子过来了。   有的是拿着筷子端着碗,吃着肉过来的。   总之一瞬间围上来几十个赤脚医生。   羊癫疯在民间不罕见。   但也不是每个村里都能有人得这个毛病,所以这里见过羊癫疯的人并不多,处理过羊癫疯的人更少。   赤脚医生处理的主要是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这些常见病,如果遇到急性阑尾炎等需要手术的疾病,需尽快转送到更高级别的医院。   羊癫疯就是需要去医院才能诊治的疾病。   不过他们也经常负责第一线病人并进行第一手处理,比如有人给农田打药的时候因吸入农药而中毒,有人喝农药自杀的,都要赤脚医生去先急救再送医院。   这样在场的赤脚医生中但凡村庄内有羊癫疯病人的,那多多少少都懂一些相关知识,也知道一些治疗方案。   于是王忆招手,一场土专家会诊开始了。 第462章 开展一场爱国卫生运动   “刚才我听见有人一声大叫是不是他发出的?”   “意识丧失、全身抽搐,咬牙咬破嘴唇加上口吐白沫导致出现血沫子,是羊癫疯!”   “还是个癫痫大发作,要是癫痫小发作的话顶多是呆立呆坐、瞪眼咬牙,不会跌扑和抽搐……”   “看看他眼睛、扒开眼皮看看瞳孔——算了,都小便失禁了,应该是癫痫这不是中毒……”   赤脚医生们用半专业的眼光来判断出了钟金柱的情况。   然后人群里挤出来个青年,说道:“这是我们队里的金柱哥,他确实有羊角风的老毛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事我知道呀!”   又有人听到他的话后挤进来说:“对,是你们钟家岙的钟金柱,他有地羊角风,去我那里治疗过……”   王忆急忙说道:“那这位同志既然犯了羊角风,有没有人有办法治疗?”   后面挤进来的大夫说道:“先赶紧拿铁筷子过来撬开他的牙,别让他咬断嘴唇或者舌头!”   “我来给他做个按摩,按人中穴、以醒为度,拿肩井给他持续几分钟……”   另一个赤脚医生问道:“有没有银针?我学过新针疗法,这能缓解癫痫。”   有年轻的赤脚医生说:“还是赶紧送县医院吧,得给大剂量的抗癫痫药以控制他的发作,这需要苯巴比妥钠、副醛……”   “副醛不行,呼吸道分泌物多禁用副醛,用苯巴比妥钠或者阿米妥钠吧。”另有人补充说。   此时有人举起手喊道:“谁要银针?我随身带了一副银针!”   立马有大夫拿过小皮包抽出银针说道:“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对吧?领袖说过,中医是个大宝藏,中国对世界有三大贡献,第一是中医!”   “要缓解这个羊角风的发病情况,我用针就可以解决它!”   “把他摁好了,主穴是哑门、后溪,备穴是风池、腰奇、人中、内关。”   “好,下人中——把他扶起来,针腰奇,尾椎上二寸处!就是这里!”   大夫迅疾精准的下针,很快,钟金柱的情况有所缓解。   抽搐的动作开始慢下来了。   见此围成一团的众多赤脚医生们发出欢呼声,孙诚急忙挥手说:“安静、都安静。”   “来,大家伙散开、都散开,给病人制造良好的通风环境!”   有赤脚医生说:“对,羊角风发病的时候得保持呼吸道通畅啊,得预防继发感染,要是有抗菌素就要了,给他来一阵抗菌素!”   银针刺穴。   钟金柱的情况越来越好,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嘴巴也不再老是吐出白沫,一条铁筷子别进他上下牙齿之间。   然后他的情况有所改观,最后眼皮微微抖擞两下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睛通红。   赤脚医生们便点头:“红瞳,这又是癫痫的一个症状。”   更多的赤脚医生激动的彼此拍打肩膀或者挥拳欢呼,孙诚等领导也很高兴、很骄傲。   他们的同志在紧急情况下对一位发病群众进行了成功的救援。   这让大家伙与有荣焉!   好几个赤脚医生对刚才下针的大夫进行了大肆夸赞,更有多人当场表示要学习银针刺穴缓解癫痫的法子。   马继和少妇呆呆的看着欢庆的赤脚医生们,其中少妇忍不住问道:“那、那他不是中毒?我们也没有中毒?”   钟金柱慢慢的坐了起来,茫然的问道:“咦?呃?怎么回事?呃,你们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马继舔了舔嘴唇,忽然感觉自己这动作不对,赶紧用袖子擦了把嘴巴。   然后他问钟金柱说:“老钟,你怎么回事?你刚才怎么了?”   钟金柱下意识说道:“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吃饭吗?咱们不是在——嘶!”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是不是我、我又犯病了?是不是我羊角风的老毛病又犯了?”   赤脚医生们笑道:“对,你刚才犯羊角风了。”   他们钟家岙的赤脚医生说道:“金柱叔,你确实犯老毛病了,我听我爹说你已经好几年没犯这个老毛病了,怎么回事呀?”   钟金柱说道:“哎,我、我实不相瞒,我这个老毛病娘胎里带出来的,但治疗了一些年治的差不多了,确实好些年没犯病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呢?我有点没有印象了,我仔细想想……”   他皱眉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会,突然一拍手说道:“想起来了,刚才我看着一桌子菜不少钱,心里难受、特别难受,然后一下子就抽过去了!”   一名老大夫走出来说道:“你这个精神状态必须要谨慎,情绪要乐观、要平和,不能受到刺激就在情绪上大起大落,这样确实会发病!”   钟家岙的赤脚医生笑道:“金柱叔,这次你是运气好,恰好我们赤脚医生们都在这餐厅里会餐,要不然你发病了可不好办。”   钟金柱急忙向众人道谢,站起来连连鞠躬。   马继绝望的问道:“那你不是吃了石头鱼中毒啊?”   有赤脚医生笑道:“你说什么傻话?哈哈,看看这位同志,开起玩笑来了。石头鱼致人中毒是靠毒刺扎破人的皮肤注入毒素,这煮熟的石头鱼哪里还有毒?”   “他不是开玩笑,他是高兴坏了,高兴之下说起胡话来了。”其他赤脚医生笑道。   马继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之间也笑了起来:   我他妈、我他妈白白喝尿了啊!   少妇拽着他的衣袖问道:“马哥,咱们没中毒呀,那咱们刚才干嘛喝童子尿?”   “你闭嘴!他妈的闭上你臭嘴!”马继急忙呵斥她。   少妇习惯性瘪嘴撒娇。   以往马继会心软,因为他爱死了小少妇这个骚哒哒的表情。   但这会不行了。   她这张嘴喝过尿啊!   这下子这骚娘们不是暗骚她是明骚了啊!   马继进一步想——这娘们喝了别人的尿,这样自己要是跟她再亲嘴,那算不算间接的间接也……   想到这里他更是绝望!   他很想甩手一走了之,这时候王忆拉住了马继的手进入包厢,然后语重心长的说:   “同志,你以后看好你这位朋友,可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单位的、他是哪个单位的,但你最好跟他的单位说一声,别让同事们去招惹他、刺激他,有什么事只要不过分,那就顺着他的心思去做吧。”   “他这种羊角风差不多算是治好了,可一旦重复发病反而更严重,下一次他再情绪大悲大喜的受到刺激,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马继听到这话傻眼了。   钟金柱正在找自己贷款……   自己吃了他的饭、花了他的钱,要是没法帮他办下贷款来,要是他一个受不住刺激死在自己的单位里……   他愣是不敢想下去了!   王忆好心好意的给他做了提醒,然后继续好心好意的说:“行了,没你们什么事了,继续吃饭吧。”   “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就领着你那朋友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不吃了不吃了。”马继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王忆看看桌子上的剩菜,遗憾的连连摇头。   浪费,浪费呀!   马继、钟金柱三人结账就离开了,王忆便安排服务员过来收拾餐桌,把外面一桌的赤脚医生安置进来。   外面还是太挤了。   赤脚医生们因为学以致用救了人很开心,聊的氛围热烈,纷纷围绕着治病救人的案例讨论起来。   他们过日子,看到服务员端着一盘盘没怎么动的菜肴要倒掉,便有赤脚医生招呼着把菜留下他们要吃:   “都是好菜,别浪费了嘛!”   马继点菜确实点的都是好菜,红烧肉、炸羊肉、全羊汤、四喜丸子等等,除了鱼就是肉。   但也有赤脚医生听到了包厢里的声音,说道:“别吃了、别吃了,里面的人喝过尿!”   王忆笑道:“没有喝尿,我们是饭店,哪能让客人喝尿呢?他们喝的其实是啤酒……”   “啊?”有人听到这里顿时疑惑的发问,“我看那三个人打扮挺时髦的,他们不能没喝过啤酒吧?不能不知道啤酒和尿的区别吧?”   一个赤脚医生笑道:“或许他们没喝过尿?”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先前说话的医生连连摇头。   王忆解释道:“他们喝过啤酒,但喝的是正常啤酒,我们用来假装是尿的啤酒其实是用锅子热过的,里面的二氧化碳被搅和掉了,又热了热后,这啤酒还真有股不太好的味道!”   他用的是东笑啤酒。   这是江南本土啤酒品牌,工艺和所用麦芽都不如琴岛啤酒,酿造出来后现喝味道还行,时间长了在酒瓶里焖的久了,味道确实不好。   何况王忆还是把它煮过了。   这样的啤酒简直没法喝。   不过总比真喝尿好。   听了王忆的话后,众多医生没有意见了,既然里面的人是喝了啤酒,那这桌子剩菜肯定可以吃!   说是剩菜,其实马继当信贷员不缺好吃好喝,洋洋洒洒的满桌子菜就没吃上几口!   附近两个桌的医生直接将菜分走了。   谁也不觉得寒碜。   这年头有饭店里的肉菜可以吃,老百姓可不在意是不是剩菜!   王忆安排的是刚才上手治病的那一桌医生进包厢里,安排之后准备走,却被人给拉住坐下要一起吃。   赤脚医生们救了人情绪很高亢,讨论的很热切:   “我城里的亲戚还看不起我这个赤脚医生,每次走亲戚都要给我吹阴风——‘哎哟,阿毛,你做医生像伐’?”   “今天真该让他过来看看,你说我像不像?我们做医生就是像!我们赤脚医生是贫下中农自己的医生,是能渔能医的新型卫生人员!”   “毛大夫,不要去管这些人,这叫卑贱者最聪明,而自视高贵的却愚蠢。他们城里人觉得总比咱们农民高贵呢!”   “我们像不像医生,他们说的不算,是农民们说的算!想想旧社会、想想以前的苦日子,那时候农民生病怎么办呀?啊?怎么办?”   “对,那时老百姓普遍没钱买药,农民如有发烧感冒,就吃一把谷子、喝一碗热水,回家被窝一蒙,出一身汗,就好了。如果得了重病,越拖越严重了,根本没钱去城里医院看,只能在家等死!”   桌子上有一些老大夫——年纪其实也不太大,五十多岁,这是第一批的赤脚医生。   1965年1月的时候,领袖同志批转了卫生系统给国家的《关于组织巡回医疗队下农村问题的报告》。   各地以该指示为重大政治任务,迅速组织医疗队到农村、林区、牧区,进行巡回医疗。   当时领袖同志在听完卫生系统的工作汇报后很恼火,说:“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占全国人口15%的城里人服务,而且这15%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   就是在这次工作汇报中,领袖同志做出了新中国农村地区医疗卫生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两个指示:   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培养一大批‘农村也养得起’的医生,由他们来为农民看病服务。   从那之后,赤脚医生出现在农村的田间地头上,他们只受过初步的卫生学习,可是却能把基础医疗资源送到农民手中去。   他们不能治疗大病只能治小病,可是许多小病会拖出大毛病,有了他们,乡村地区的大病少了,人民的寿命延长了。   后来有人拿他们的医术不精甚至是庸医来抨击他们,可这些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农民心里有一杆秤,赤脚医生们怎么样他们最清楚。   是,城里的医院好、城里的大夫强,可是他们能去的了城里吗?去了能找得到医院吗?找到医院能看得起病吗?   山珍海味再好,可是吃不上;自家的麸子再糙,却能填饱肚子!   更何况赤脚医生们是农民自己养起来的医生,服务态度好,治疗及时,甚至可以欠账,领袖让农民在整个历史上第一次能够有病就能看得上、看得起了。   这是很了不起的!   如今老同志们提起领袖同志的指示,依然很激动、很感动。   之前下针的医生叫周学医,他是第一批赤脚医生,年纪相对大一些,55岁,当时他去学习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   周学医向众人说道:“我为什么起这个名字?15岁那年,我15,当时是42年,中原大饥荒,咱们外岛也饥荒,中原没有粮食,咱们哪有粮食?”   “人吃的粮食少了,抵抗力不行,我娘就是那年感染伤寒不治去世的,34岁的人啊,就感染个感冒,没命了!”   “就在母亲去世5天后,我11岁的弟弟又感染了风寒。至今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弟弟当时吃不下东西了,瘦到皮包骨头,然后没医生、没药,生病没几天便不省人事。”   “附近乡亲你一块、我两块地捐出了150块法币的救命钱——当时花的还是旧社会的法币,然后把我弟弟抬到了现在的县医院来治疗,可来的晚了,两天后还是去世了!”   “就十来天的时间,我家两条人命、两条人命没了!只是个风寒感冒,你说一个家就破了!那时候我跪在我娘我弟的坟前发誓,以后一定当医生,为老乡治病、报恩!”   回忆着旧社会的苦日子,老大夫眼睛含着泪水:   “所以后来国家说,要让一部分愿意学习的贫下中农学医,我就改名叫周学医,跟我们大队说,我要去学医,回来给咱们社员看病。”   “当时大队长还是我们队里的周子民,他知道我家情况,就向上级单位推举我,我来县里学了半年、又去市里医学院学了半年,后来一直干赤脚医生干到现在!”   大家伙听的唏嘘不已,说起来都有一段伤心往事。   提起旧社会,这些人是恨的咬牙切齿。   当时像外岛的贫苦渔民确实活的没有个人样。   王忆问道:“旧社会时期,那时候钱很乱是吧?”   一个医生立马说:“那可不是乱怎么了?这事我记得清楚,37年的时候我刚出生,那年我爹用100法币买了两头大牛想要专门给人耕田。”   “但当时人们花不起钱雇牛,两年后卖出一头吧,一头大牛就卖了100法币,再过一年到40年仅仅只能买到一头小牛,再过一年买不到牛了,只能买到一头猪,哈哈!”   “到了43年,只能买一只母鸡,而在46年呢?一百块只能买到一个鸡蛋!”   其他人补充道:“从45年开始,明明小鬼子都投降了,咱们不是该过上好日子了吗?打跑侵略者了呀!”   “结果并没有,反而更差了,就说这个47年,你在沪都100法币只能买到一个煤球,买一根油条要三四百块,到了48年更有意思了,100法币只能买到四粒大米!”   有老医生伸出四根手指给他们看,笑的满脸悲哀:“四颗大米呀!四大家族你们说多狠呀!”   大家伙是义愤填膺又意兴阑珊,摇摇头后举起酒杯:“来,喝酒喝酒!”   其他人跟着举起酒杯:“喝酒吃肉!这个涮羊肉蘸一下二八酱,真香啊!”   大家伙刚经历了成功的生死救援非常开心,对职业非常认可,所以话题说来说去还是在职业和案例上。   有人问王忆:“王老师,你们那里药材问题怎么解决的?我听人说过,你们社员去买药还挺宽松的。”   其他人纷纷接话题说:“对,现在咱们药材比较紧缺呀,价格也有点高。”   王忆用药基本上都是从22年带过来的,不过一般是中成药,治疗小毛病的,可以散装卖给社员,不至于让人看出问题。   这年头渔民、农民们真是干什么都不舍得花钱,冬天容易风寒感冒,感冒了就自己捂着、挺着,严重了才去花两分钱买两片阿司匹林解热镇痛。   如果发展出炎症了,这样靠自愈是很难了,然后他们才会加一支青霉素。   王忆说道:“一支20万单位的青霉素进价一毛五分八,卖价一毛八,对吧?这还行吧?”   这年头他没怎么见过贵的药品。   他用的药品是队集体拿钱统一买来的,然后这方面的收入也归公。   不过王家生产队这点跟其他队集体和村级卫生室不一样,医疗收入归王忆自己所有。   队集体的意思是补贴学校开支,毕竟王忆对生产队付出巨大,从来不算计,将一切献给了生产队。   这种情况下,王向红不愿意亏待他,就把一些可以打擦边球的收入归入学校名下。   反正学校账户都是王忆来管的。   青霉素之类的价格是全国统一价,医生们听了连连点头。   但他们能用的这种抗生素太少了,青霉素一个卫生室,一个月只能审批购买十支。   医生们对此很无奈:“能批下来的药太少了,我现在给我们社员看病主要还是靠三土四自。”   其他人跟着点头:“我这边也得靠三土四自。”   三土是土医、土方、土药,四自是自采、自种、自制、自用中草药。   现在赤脚医生们最常见的工具有四样,温度计、血压计、听诊器、药碾子。   药碾子自然是用来自制药材所用工具,把药材捣烂了,团成药丸子给病人用,这种自制药物在当前农村很常见。   现在国家不太管这种医生自制药材,市场刚放开,需要监管的东西还太多,一切不规范。   赤脚医生们愿意自制药材,因为自制药材是有利润的。   虽然国家实行大包干了、绝大多数的村庄生产队将体制由大集体改为个人承包责任制了,可是个人不是什么都可以承包。   村级的卫生室就不许个人承包,得再过几年国家才允许出现私人卫生室、才允许赤脚医生们单干。   如今的赤脚医生和六七十年代一样,还属于贫下中农自己的医生,这点跟天涯岛上一样,他们用的一些成品药是队集体、村集体去采购回来的,他们收入也要归公。   但自制药物可以截留。   赤脚医生们提起三土四自就是因为他们知道王忆认识的人多,有能耐,想看看能不能通过他带回来一些药材。   王忆陷入犹豫之中。   药材不比食材,这东西可不敢乱给人用,22年有的是人工养殖中药材甚至是已经炮制好的半成品中药材。   可他怎么给敢给赤脚医生们用?指不定大家伙给做成什么药,乱吃药很容易出问题。   因此他含含糊糊的就把这个话题给掺和了过去。   偏偏赤脚医生们好不容易跟他拉上关系,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抓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给帮忙采购药材。   王忆无奈,只好说:“我后面找人问问吧,药材不比布匹粮食,这东西一般人不敢自己买卖。”   “为什么不敢?”医生们很疑惑,“咱们外岛盛产一些药草,每年到了秋天都有人去采药卖给我们或者卖给回购站。”   王忆解释道:“这个我知道,咱们自己不也采药吗?我说的是商业化出售中药材,这种商业行为现在还没怎么听说,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采购药材,这得问问。”   赤脚医生挺积极,叮嘱他说:“那你多托几个朋友问问,特别是你在东北那边,东北的药材多,人参、鹿茸、哈士蟆油、防风、细辛、五味子等等,要是能托人买到就最好了。”   “还有刺五加、黄柏、龙胆之类的,这也是关药嘛。”另有人补充说。   王忆匆匆忙忙的迎合下来准备离开。   结果领导们又来了。   孙诚等领导推开门进来敬酒,赤脚医生们见此大喜。   县领导主动来敬酒这也是极有面子的大事,回了村里能吹嘘到过年,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可以提一提‘县领导是怎么敬酒的’这种话题。   另外赤脚医生们近距离接触到了领导,而且还喝了酒,平日里有些不能提的话题这会便趁机提了出来。   首先还是他们刚才委托王忆的事,采购药材特别是中药材。   这方面卫生局帮不上忙,跟王忆一样采取拖字诀,就说他们会打听一下这件事有没有操作空间。   在场的赤脚医生们没见过世面,可也不是傻子,比普通种地下海的老百姓见识多,一听领导开始拖,就知道这事没谱了。   然后有人问:“孙局,中药材的事先不说了,去年国家领导批转了卫生部《关于合理解决赤脚医生补助问题的报告》,怎么没听咱们县里有这股风?”   孙诚就是卫生系统专门负责乡村卫生工作的官员,他对相关的政策熟悉。   于是听到质疑他便解释说:“去年确实发了一份《关于合理解决赤脚医生补助问题的报告》,但是那个三年前、反正就从79年开始,国家卫生部门要考试考核咱们的赤脚医生,这个政策你们知道吧?”   周学医说道:“知道,报纸上都看过了,国家出于规范乡村卫生从业人员的考虑,开始控制赤脚医生数量和质量,并说要通过考试发证的方式,淘汰掉一批不合格的卫生人员。”   孙诚点头说:“对,国家在红头文件里说了,凡经考试合格、相当于中专水平的赤脚医生,发给‘赤脚医生’证书,然后原则上给予相当于民办教师水平的待遇。”   “对于暂时达不到相当于中专水平的赤脚医生,要加强培训,其报酬问题除记工分外,也可以根据当地实际情况进行适当补助。”   另一位叫宋鸿兵的科长说道:“这项考核考试现在还没有进行到咱们外岛这边,好像沪都、钱塘这些大城市都是今年下半年才正式开始进行考核考试。”   “所以没有考核考试,没有‘赤脚医生’证书,你们就还不能获得补贴。”   听到这话,赤脚医生们很不高兴:“我们的赤脚医生名号是新华社给命名的,都干快二十年的赤脚医生了,结果现在还得要考试才能拿到认证。”   “就是嘛,谁不知道我是赤脚医生?你可以去我们长海公社打听打听,都不用去我们生产队,去公社就行了,肯定能打听到我名号。”   “不是、不是,国家进行考核给予证书,这是政策,咱不用质疑,主要是我听说有些地区现在没有进行认证,然后就给所有的赤脚医生们进行补助了!”   宋鸿兵笑道:“这位同志说的应该是富裕地区吧?《关于合理解决赤脚医生补助问题的报告》里面提过了,要各地单位根据当地实际情况进行适当补助。”   有人立马发现了盲点:“适当的补助……”   但旁边的人发现了他跟个盲人一样,赶紧拉他一把让他别问了——   领导已经在推诿这件事的执行了,你还问什么?继续问下去不是找不自在吗?自己不自在,领导也不自在!   孙诚自己也很识趣,举起酒杯挨个敬酒,自如的改了话题:   “俗话说,大水大旱之后有大疫,六几年的时候就发生过这种事,对吧?”   “对,当时咱们外岛农村疟疾流行,但村民们普遍缺乏防疫常识,当时上级单位要求我们赤脚医生挨家送药问诊,宣传防疟知识。”有眼力劲的赤脚医生赶紧配合领导转移了话题。   其他人纷纷跟上:“当时人不在家,就去地里找、去海上找。每天跑一遍,一连跑7天,然后把疟疾扼杀在摇篮里,没让它凶猛起来。”   “当时我们队里一些社员自觉身体好,不愿吃药,上级单位还给指示了,叫、叫‘送药到手,看服到口,不咽不走’……”   孙诚笑道:“我当时还在上学,没有步入机关单位,但对这件事也记忆深刻,当时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利用两年时间从中华大地上根除了疟疾。”   “今年秋天,长龙的王家生产队发动社员群众大规模的搞了卫生运动,灭虫灭鼠、清理污水和野草。”   “根据各公社相关单位的统计,他们生产队从入秋到现在,社员健康状况一直保持的比较好……”   说到这里他问王忆:“王老师,是不是?”   王忆点点头。   搞好卫生确实可以避免很多的小毛病,今年冬天社员们感冒都很少。   不过这也跟他推行戴口罩外出有关,平日里出门就戴口罩,能防范一些传染病。   孙诚没有想到口罩相关的事宜,他兴致勃勃的说道:“所以县里头有个想法,就是号召咱们各公社、各生产队,全民开展一场爱国卫生运动。”   “咱们赤脚医生作为卫生保障体系最基层的执行者,要承担起一些重任,县里的初步构想是开展一次冬季两管五改的工作。”   “同志们要管水、管粪,改水井、厕所、畜圈、炉灶、环境,挨家检查是否做到了灭虫消毒。” 第463章 全县一起抓水匪   全县农村各村庄、生产队开展卫生大扫除工作成为了后面酒桌上的话题。   赤脚医生们很响应这工作。   他们医术虽然不太精湛,但多数拥有着纯粹的医疗观: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使架上药生尘。   这些人见过的病中惨事比城里大医院的大夫们还要多,他们是亲眼见到了有些老百姓因为家里贫穷,放弃治疗回家等死的场景。   要知道老百姓在城里医院治不起病,回家后还会找赤脚医生们上门帮忙挂个吊瓶打个针之类的止止疼或者怎么着,这样赤脚医生们往往会见到底层穷人被病魔折腾的惨状。   要亲眼、要一步步的看着他们死亡。   那是让人特别难受又无奈的事。   所以能搞好卫生让身边的乡亲们尽量少生病,这是一件能让他们高兴的好事。   这样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了王忆身上,孙诚让他把带领生产队搞卫生清洁工作的经验分享一下。   王忆不太想让自己做酒桌的主角,领导在这里,大家伙都想表现一下自己,如果话题集中在自己身上这算什么事?   他平日里在全县出的风头够多了,今天医生们齐心协力的好不容易救援了一位病人,话题继续集中在他身上就不好了。   惹人讨厌。   于是他客气几句后说回头整理出一份报告复印出来分享给有需要的赤脚医生们,然后便提起酒杯敬了领导们一口酒,不动声色的跑路离开。   他没有挨桌去招呼赤脚医生们,否则容易被灌酒。   作为东道主,他去厨房负责后勤工作。   赤脚医生们这顿饭吃的很开心。   救了病人、留下一段佳话;又人均有一斤肉,更是吃蔬菜吃面吃豆腐的吃到了饱!   平日里难得吃到这么一顿好饭,医生们是真的下狠心去吃了,一个个撑得不是揉肚子就是放腰带!   服务员们看的心疼:“一人两块钱,咱们餐厅要赔钱的,唉,这顿饭要赔钱了!”   王忆笑道:“别光看眼前的利益得失,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这顿饭咱们确实得赔钱,可是你们看,全县的赤脚医生都在咱们这里吃过饭了,他们回去会不会帮咱们做宣传?”   “肯定会。”王东美点头,“咱们大众餐厅现在已经成为全县乃至全市的高档场所了。”   “别说村里的大夫们,就是城里的教师干部过来吃一顿回头也得跟亲朋好友说道说道。”   王忆说道:“对,这就是宣传,就跟电视上的广告一样。”   “宣传了没用,村里人谁舍得来咱这里吃饭?”有人摇头道。   其他人响应这话:“就是,他们顶多在码头上吃一碗霜肠,咋能舍得来吃炒菜还有火锅?”   王忆说道:“都说了你们看问题眼光要放长远,他们现在没钱,以后也没钱吗?他们现在舍不得,过两年还是舍不得吗?”   “同志们,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呀!”   “前几年咱们生产队条件困难,你们能舍得下馆子或者进城里的百货大楼买商品吗?”   “但是今年你们就舍得了,那谁又能保证,人家其他生产队就不会跟咱们生产队一样,找到个机会就赚到大钱了呢?”   “何况咱们社队企业可不止是大众餐厅这一个产业,咱们产业多的很,商品多的很。”   “只要大众餐厅和咱们王家生产队的口碑打出去,那必然可以连带其他产业口碑走高,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东美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对王忆伸出大拇指,低声说:“王老师,我只能说你是真的高!”   王忆说道:“嗨,你把眼光放开阔一些、长远一些,你能比我还要高……”   “不是,”王东美冲他挤挤眼,“我说你高明的地方是今天的一系列谋划。”   “又帮钟金柱出气、又恶心了那个国家蛀虫,还能让赤脚医生们高兴,并且给咱们餐厅赚取了一个讨论话题,这叫什么?”   “一枪四鸟呀!”   钟金柱发羊癫疯事件确实是王忆的安排。   他也看马继很不爽,想要收拾一下这种人,正好得知钟金柱有遗传性癫痫而马继和姘头两人想要吃石头鱼。   于是他便找人去码头买了石头鱼,安排个厨工推着小火炉在门口一吆喝,吸引了马继和姘头的注意力,让他们买了石头鱼。   然后钟金柱装发作羊癫疯,而马继和姘头不知道他有羊癫疯问题,看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再加上王东美过去吹吹风,就让两人以为这是吃石头鱼中毒了。   后面的事情简单了,王忆用煮过的啤酒当童子尿恶心两人,又联系赤脚医生给钟金柱‘缓解’了病症。   王东美刚才夸赞他的话不是拍马屁,这件事真算得上是一枪好几鸟。   给钟金柱出气不说,还用‘情绪受刺激会引发羊癫疯’这点威胁了马继,想必钟金柱的贷款工作会进展的很顺利。   另一个他还帮助赤脚医生们刷了个成就感,也帮助餐厅找了个好话题。   ‘全县赤脚医生们在大众餐厅会餐’不算是什么能很吸引人的话题,可是‘全县赤脚医生们在大众餐厅会餐的时候碰到有人发病然后他们救了病人’——   这话题绝对可以上热搜好不好!   王忆敢说,这件事在全县至少可以讨论个一年半载,今年过年走亲戚期间,全县人民都有的聊了。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是四赢,钟金柱、赤脚医生各赢一次而大众餐厅赢两次。   唯一输家是马继和姘头。   两人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没有胃口了……   如果消息传到市里去,恐怕马继在单位都要抬不起头来!   这件事是王忆和王东美联合演出所成,王东美对他佩服的不行。   因为王忆在这件事里算计的很全面,让王东美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他后面就不断的对王忆说:   “王老师,你安排的真高!”   王忆低调的摆摆手:“不能骄傲,不能竖尾巴,来,安排同志们准备收拾残局吧,看样子这顿饭吃的差不多了。”   他正要去安排赤脚医生们离开,有人风风火火的冲到门口,一下子将自行车扔在了地上窜进门来:   “大美,王老师在这里?王老师在这里?!”   王东美往上前一看说道:“呀,是峰子啊,你怎……”   “王老师呢?”王东峰推开人群硬生生挤过来,满脸焦急。   “出事了出事了!咱们的鸡鸭全让人给抢了!碰上抢劫犯了妈的碰上狗日的抢劫犯了,狗杂种的抢劫犯把咱队里鸡鸭全抢了还差点弄死负责赶鸡鸭的杨会!”   王东美听完他的话后懵了。   这什么事!   他赶紧问王忆:“王老师,这也是你的安排?你这又有什么……”   “安排个屁!”王忆急匆匆的上来抓住王东峰的手问:“怎么回事?冷静点把事说完整!”   王东峰吞了口唾沫说道:“冬天了山上没草籽虫子啥的了,养殖队不是天天赶着鸡鸭去一些没人岛屿赶海找吃的吗?”   “今天出事了,杨会那边被一艘船给劫了!狗日的杂种罪犯把他给抓了把鸡鸭全给抢走了!”   “杨会水性好,趁他们不注意钻水里求救,妈的,这些罪犯就跑了,杨会碰上了李家庄的船,那边正好隔着咱们防空岛近就去找我们了,把事情跟我们说了!”   “大胆立马带人去找了可是没找到就领我先回生产队找队长和你来定夺这件事,队长安排我……”   “行了后面的不用说了,”王忆打断他的话,“杨会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东峰说道:“杨会没事,他从小就放鸭子,水性能跟白水郎媲美。”   “他就是受冻了,队长安排他去洗热水澡去寒气了,然后没其他的事,就是船还有鸭子都他妈被抢了!”   王忆一听人没事先松了口气。   杨会是杨文蓉的爹、是麻六的岳父,也是生产队养殖队的队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生产队还真不好向麻六两口子交代。   这样丢失的鸡鸭。   只是一点财物损失,王忆不太在意,哪怕鸡鸭找不回来了也没事,这点损失生产队承受得起。   不过生产队并不想承受这损失。   其实丢失的鸡鸭不算很多,冬天海上鸡鸭能吃的东西少,养殖队把鸡鸭群给分开了,多线出击,各自找海岛去放鸡放鸭子。   杨会负责的是两百个鸡、三百个鸭子,等于是丢了五百个家禽。   王忆觉得五百个家禽不算什么,可生产队上下却心疼的能滴血,分散到全队一百多户人家里,这一家能分差不多四个呢!   四个鸡鸭,整个冬天都吃不上这么些好东西。   生产队肯定要抓这伙抢劫犯,王忆也觉得该抓他们,于是赶紧让王东美报警。   他问王东峰说:“抢劫犯还有他们乘坐的船什么样子,杨会都描述给你了吗?”   王东峰正要说话,围绕上来的赤脚医生们纷纷开口了:   “王老师,你们生产队的家禽让人抢了?”   “是白羽鸡对吧?我听说过这东西,你们队里好不容易养大的肉食鸡……”   “咱外岛出现了水匪?这是多少年了又出来水匪了?”   王忆抱拳说道:“各位同志、各位同志先别说话,听我说话,我们生产队确实碰上水匪了,得赶紧抓水匪、赶紧处理这档子事。”   “所以请同志们安静一下,给我们留下点私人空间。”   “那个孙局,”他从人群里找到孙诚露出苦笑之色,“您看到了,今天真是太不巧了,我们生产队碰上大事了,鸡鸭被抢也就罢了,这些水匪很凶残,还想杀人越货,要不是我们养殖员同志艺高人胆大跳海逃生,现在恐怕已经闹出人命了!”   孙诚凝重的说道:“确实,这件事不是小事。这样,那你下午的会不用参加了,你忙你们生产队的这件事吧。”   赤脚医生们刚吃了王忆的肉、喝了王忆的酒,此时血液正沸腾着呢。   加上刚才他们解决了一个病人的急病,大家伙在饭桌上聊的意气风发、心潮澎湃,于是如今碰到王忆遇到难事,他们纷纷拍胸脯站了出来:   “领导我也要请假,海上出现了水匪,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我不光是赤脚医生还是我们庄子里民兵小队的小队长,我得领着他们出海抓水匪!”   “一起请假,领导,我也是我们村里民兵小队的。海上出水匪是大事,必须得抓了他们……”   “妈个巴子,这两年治安挺乱,水匪这些杂种死灰复燃了?领导给我准个假吧,我爹就是51年被水匪杀害的,有水匪出现,我必须得回去招呼我们杨家人办他们!”   “我也请假,王老师招呼我们吃了一顿好饭,他们队里碰上事了就是咱同志们碰上事了,我不能看热闹,我得回去发动我们的民兵小队去海上抓水匪!”   现场大乱,氛围大热。   七嘴八舌?   不,是七十嘴八十舌在嚷嚷,都要下午请假抓水匪。   孙诚一看群情激奋了,而且他也喝酒了,情绪容易受到蛊惑。   于是他热血一上头说道:“行,反正表彰会上午已经结束了,下午本来就是个开个研讨会,让同志们诉诉苦、表达一下诉求。”   “现在有水匪出现,那当前要务确实得抓水匪,可不能让他们再给人民、给国家制造出损失!”   “同志们别说话,听我说!”   有人上去扶着他站到了椅子上,他说道:“同志们,你们急切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请冷静!”   “你们要请假回去抓水匪,这件事我支持,但我只能给你们半天时间,明天咱们不是本来安排了开展县人民医院的参观活动吗?”   “参观活动时间进行压缩,明天上午得回来参加研讨会,然后再进行人民医院的参观活动,怎么样?”   群情响应。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所有人的关注点便改成了:“水匪的船是什么船?上面一共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王东峰说道:“是一艘运输船,吨位不好说,长度在二十五米左右,船上有一些箱子,用蓝色篷布盖着。”   “一共是六个人,都是小青年,操持着外地口音,长的都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嗯,然后有一个留着长头发、有一个是光头,还有一个胖子脸上有条疤、少了半片耳朵……”   听完他的介绍,一些赤脚医生便匆匆忙忙离去。   这是急着回去发动他们队里民兵去抓水匪了。   王忆见此大为眼热。   同志们太热情了!   他喊道:“同志们,不管咱们能不能抓到这些犯罪分子,明天中午参观活动结束还是在我们这里吃饭!明天好好吃一顿散伙饭!”   全县各村庄、各生产队几乎都有赤脚医生在这里,等于是全县基层组织都被发动起来了!   这下子真是热闹了。   这么多队伍组织一下就是去打平安县也能打得下来,他山本一郎绝对守不住!   王忆这边安排王东美报警,又把王东峰留下给治安局描述犯罪分子的情况,然后他带上两个轮值当保安的民兵急匆匆要回生产队。   结果这一出把所有人的斗志都给挑起来了。   人是从众的!   服务员、厨工甚至厨师和学徒都拎着家伙什出来了,有拿剔骨尖刀的有拎着砍刀的还有人抓着一把斧头:“王老师,走,回去抓水匪!”   王忆说道:“你们别闹,你们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上班,抓水匪的事轮不到你们出手。”   老厨师米老头说道:“打击水匪恶霸,人人有责!这是5、应该是52年的口号!”   “水匪既然出现了,那不管是谁都有责任去抓他们,否则让他们流窜在海上,指不定有多少人遭受他们的迫害!”   王东美说道:“对,王老师,米师傅的话是真的,建国后咱们外岛的规矩就是,海上出现水匪恶霸,那就要全员上阵,打击水匪恶霸人人有责呀!”   王忆问道:“噢,这样呀,那刚才赤脚医生们积极的回去发动他们生产队的民兵小队,不是因为吃了咱们的饭而报恩,他们把这事视为理所当然?”   王东美摇摇头:“两方面原因都有吧。”   “以往政府确实提出了打击水匪恶霸人人有责的口号,但从七几年的时候开始,海上真出现了犯罪分子,多数人还是不会管的,现在都靠政府来管这种事。”   “今天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已经得有二十年没有碰见了。”   他想了想又说:“对了,这也跟咱们生产队的名声有关。”   “咱们生产队现在又是帮助其他队打井又是去放电影的,这肯定有些关系,有些生产队承过咱们队里的情,有些生产队是后面需要咱去打井或者放电影,所以才会踊跃的给咱们帮忙。”   王忆说道:“总之给咱们帮忙的人够多了。”   “反而餐厅的人不够多,你们得小心,军事上有个战术叫声东击西,说不准是有人故意吸引我们全员出动去出海,然后来餐厅进行打劫呢!”   “这样,大家伙留下上班,这满屋子的残局还得收拾呢,另外准备一下晚上的生意还有明天中午的酒席,明天中午咱们还要请赤脚医生们好好吃顿饭呢——账记在生产队上头!”   他没时间跟众人啰嗦,转头骑上自行车就走。   王东峰是摇橹过来的,王忆可不想摇橹回生产队里,太耽误事了。   他想雇佣一艘机动船送自己回天涯岛,结果他一出现好几个船老大主动打招呼:“王老师,怎么回事?你们队里碰上水匪了?”   王忆说道:“对,所以我赶着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上我的船。”一个船老大扔掉手里旱烟卷的烟屁股跳上船去,王忆跟着上船,他立马发动机船出发了。   天涯岛上现在人来人往。   码头空了,天涯二号、天涯三号等船只全派出去了,这肯定是去寻找水匪所驾驶的运输船了。   王向红在码头上吸烟,看到王忆后冲他招招手。   面色凝重。   王忆跳上码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消息?”   王向红说道:“打听到一点消息,有人看到这艘船拖着咱们的木头船往沪都方向去了,我估计着他们作案后也是会去沪都,那里人多船多,乱!”   “反正跑不了他。”寿星爷愤怒的用拐杖敲码头,“在海上抢劫了咱们的鸡鸭想跑?”   “海洋没有个能躲能藏的地方,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跑到沪都去?跑到沪都一样能抓他们!”   “沪都也是咱们人民的天下!”   王忆疑惑的问道:“他们跑向沪都方向去了?咱们这里隔着沪都不近,那么大的一艘运输船,跑一趟要费的柴油可不少!”   “他们抢了咱们一共五百个鸡鸭,这能值多少钱?他们值当往沪都跑吗?”   王向红说道:“可能顺路呢?本来就要去沪都的,看见咱们的鸡鸭后动了歪心思,就想着顺道抢了鸡鸭赚一笔横财。”   王忆摇摇头:“正常跑船的肯定不敢赚这样的横财,而且他们还抢了咱们一艘船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队长你先坐镇这里,我回去一趟,恰好我手头有点事,我暂时忙活忙活然后再过来。”   王向红挥挥手示意他随意。   王忆转身就走。   他准备回22年查一下相关信息。   按照22年的历史进程,天涯岛在82年没有集体养过鸡鸭、跟杨会也没有关系,那他们不会被抢劫。   可问题是这伙抢劫犯是亡命之徒啊,抢鸡鸭还抢船,他们甚至还想着杀了杨会来着,所以杨会才冒险跳入海里逃跑。   否则杨会不会跳海的:   大冬天的海里风浪又大水又冷,哪怕杨会是老水鬼也吃不消,这种天跳海后半小时找不到路过的船或者是可以取暖的岛屿,那人就要栽在海里了!   既然这是一伙亡命之徒,王忆寻思着他们在22年时空的八十年代肯定也做下过大案要案,在网上或许有些痕迹。   或者他可以找饶毅帮忙联系治安员在内部系统里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到点消息。   就在他踏上山路的时候听到码头上传来喊声:“是咱们的船吧?是咱的船吧?”   王忆回头看去。   海上西北方向,有一艘船乘风破浪而来,它后头还拖着一艘船,这艘船上浓烟滚滚,像是着火了!   这样他走不成了,急忙回到码头。   王向红把望远镜递给他,凝重的说:“是咱们的天涯-0121,娘的,船被人点燃了,什么意思?是那伙水匪点燃的吧?”   一艘机动船拖着天涯-0121木船回来,开船的是相公岛的项满银。   项满银开船靠近喊道:“老班长,这是你们的船是吧?在那边海上看见的,这船被人放火了,我想着应该是水匪点燃了故意要毁尸灭迹吧?”   渔船是渔家人的命根子。   看着自家的船被人点燃,虽然火并没有烧的很大、又被扑灭的及时,如今只是船头船尾被烧穿成黑炭,可王向红和社员们还是心疼的连连骂娘。   寿星爷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些杂种竟然烧船,他们是白匪军作风呀!以往还乡团和白匪军才能干这种坏事!”   也有老汉骂道:“这些坏种、这些坏种!我说他们肯定是白匪军的后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天生会打洞!”   一直沉默的坐在沙滩上看海图的小爷王真刚收起海图快步上来。   他仔细看过燃烧过的渔船后,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很冷静的询问项满银:“项队长,这船是在哪里发现的?”   项满银指着西北方向的海域说道:“往那边得有个二十公里吧,那边有个松柏坳,这船就被扔在了坳里面点了火,火不大,我看着主要是松柏坳里……”   “把船扔在了松柏坳里然后点了火?”王真刚反问一句。   项满银说道:“对!”   王真刚立马说道:“这伙罪犯没去沪都,他们肯定是返程了,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   王向红看着他问道:“小叔你也想到了?”   王真刚点点头说道:“刚才送过来的消息是他们故意布下的迷魂阵,他们拖着船往沪都那边行驶,这样肯定会被人注意到,消息传回来让咱们误以为他们要去沪都。”   “然而中途他们把船塞进了松柏坳,那里面有通在海里的大山洞,船是被藏在山洞里点燃了,他们想要烧掉这船,还想着用松柏坳的特殊环境来藏起烟雾。”   “但他们失算了,现在吹北风,松柏坳山洞开口向南,所以风吹不进去,空气不够,船燃烧的不激烈,最终让项队长给发现了。”   王忆顺着他的思路分析着说道:“他们烧了咱们的船后毁尸灭迹,让咱们误以为他们已经拖着咱们的船去沪都了,实际上他们是找地方藏起来了。”   “因为此时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真刚点头说道:“给庄局长打电话吧,得靠他发动人民群众以拉网式方法寻找这伙犯罪分子!”   王忆讪笑道:“可能用不着麻烦庄局长了,如果赤脚医生们言而有信,现在咱们县里的渔民和民兵小队已经开始拉网搜寻这伙人了!”   他把今天会餐的结果讲解给众人,也把赤脚医生们听说了生产队遇上水匪后的反应说出来。   王向红欣慰的笑道:“好,太好了!”   “都说改革开放了、大包干了,人都往钱看,但我看着咱们人民群众一没变心二没变节,他们依然是祖国戍守海域的人民兵!”   后面不断有船到来。   都是得知王家生产队遇到水匪遭难了,前来助拳帮忙的。   他们问清楚了怎么回事后,立马根据王向红的指示分方向开始巡逻海上。   王向红激动的说道:“这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领袖同志说的对,要把敌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的多多的!”   也有人嘀咕道:“这下子咱们欠了不少人情。”   王向红说道:“值得、非常值得!咱们该请客就请客,该给人家报销油费就报销油费,同志们仗义来帮忙,这份大人情咱们必须要领啊!”   寿星爷笑道:“祥鸿说的对,现在这外岛还有哪个生产队能有这样的面子?人民群众自发抓水匪,这是能登上报纸的大事!”   时间不算长。   下午三点半左右,王忆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一艘木体机动船驶来了,船上有人使劲挥手:“王老师、王队长!抓到了、我们抓到人了!”   聚集在码头上的人‘噌’一下子全看了过去。   机动船头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汉子意气风发扶着船头掐着腰,后面有几个汉子押着人出现在两侧。   王忆不认识这汉子,兴奋的叫道:“我原本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这位同志是哪个生产队的人?”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他也不认识。   队里人听说水匪被抓来了,扶老携幼纷纷赶来,这样才有人认出船头的人说道:“这不是泽水公社陆家冲的那个赤脚医生陆报安吗?”   王忆一听这是赤脚医生,那这是他的同志啊!   陆家冲的船靠在码头上,陆报安先行下船,王忆跟着王向红上去跟他握手,连连道谢:   “陆医生、各位同志,辛苦了,你们辛苦了!”   “陆医生,这次真是靠你们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把人给抓到了!”   船上的几个汉子是陆家冲的民兵,挎着枪、押着人,昂头挺胸非常骄傲。   陆报安笑道:“巧了,真是巧了,活该我们该立下功劳,这伙人竟然开着船进了马草岛!”   “马草岛那边杂草长得多长得高,周围又没有居民岛,还真是个适合藏大船的地方。”王向红点头说。   陆报安说道:“是,要不我说巧了?今天恰好我们队里有人要去马草岛割草回来晒了当柴火。”   “然后她们过去一看,怎么有一艘大船进了草里?怎么还有人割草盖在船上?”   “我们的社员警惕性很高,当时还不知道海上闹水匪的事,她们以为是不是碰上敌特了?”   “于是她们回来一说,我恰好当时也准备领着人出去帮忙找水匪了,这样我一听我判断出来——这就是水匪在躲藏呢,没想到他们胆子很大,抢劫之后没有逃跑去翁洲或者沪都,而是想要藏我们泽水公社那里!”   一个民兵兴奋的帮腔说:“报安哥分析出来后先没有打草惊蛇,他赶紧让人去把我们民兵队留在岛上没出海干活的几个人发动起来,我们拿了枪驾驶小船偷偷靠近了马草岛……”   “当时他们傻乎乎的还在割草呢,哈哈,笑死人了!”   “是,我们小船最后突然加快速度,我们举着枪喊‘不许动、投降不杀’,结果吓得他们赶紧举起手来!”   大家伙都在笑。   太开心了。   只有那几个水匪在流泪。   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牢底坐穿! 第464章 百舸争流大会战   水匪上岸,二话不说,先吊锤一顿!   这是外岛的规矩。   王忆看着几个小青年被打的嗷嗷惨叫,心里有些不忍,他们还是孩子啊,别放过他们!   他也上去踹了两脚。   专门朝腚沟子里踹!   这些人是亡命之徒,他们抓了鸡鸭后一边跑路一边全给放血了,要不是杨会跑的快那也会被放血。   而且杨会是真的命大,他当时为了逃命而跳海是有生命危险的,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好碰到了一艘渔船并且发现了他的求救。   运输船还在马草岛。   船比较大,陆家冲的人不会开这种船,就安排了社员上去看着,没敢去动这艘船。   一时之间,码头上氛围相当热烈。   大家伙热情的吊锤这些水匪,同时热情的招待陆家冲这些人。   陆家冲的民兵们也很高兴,将抓捕行动翻来覆去的说:   “别看这些杂种现在老实了,他们一开始很牛逼,船上有枪,好几把步枪……”   “真是危险了,要不是我们陆家冲隔着马草岛近,了解马草岛的情况,偷偷的用小船去靠近了他们突然出现俘虏了他们,那今天肯定得一场血战……”   “形势很危急、绝对危急,他们其实提前发现咱们了,这家伙想上船去拿枪,幸亏二哥你枪法行,一下子给他打掉帽子把他们给镇住了!”   “练、平日里都得勤学苦练!二哥都是怎么练枪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到了关键时候一抬手,‘啪’的一枪他该有就有、该没有也得有……”   二哥是个削瘦的汉子,有人给他尊敬的递上一杯热茶,他哆嗦着手接过了茶杯。   王忆有点怀疑他当时开枪威慑这些犯罪分子的时候,是不是手抖给走火了?   社员们可没人怀疑,他们如饥似渴、津津有味的听着陆家冲民兵聊天,后面不少人、不少船闻讯而归,这些人又得听陆家冲民兵聊抓捕过程。   于是民兵们喝着热茶、吃着炉子现烤出来的花生栗子说的是口沫横飞,并且说着说着,这段抓捕行动就带上了一点玄奇色彩:   “一般人绝对没法成为那个、那个奇兵,我们陆家的了解马草岛,知道摇橹怎么走才能无声无息钻进草堆里……”   “有杀气、当时绝对有杀气,其实我一早就看出马草岛不对劲了。真的,不信你们问我们妇女主任,我跟她说来着,今天马草岛那里不对劲,鸟不敢下窝,有杀气啊……”   “他们这几个人有点邪门,我估计着会气功,当时抓他们的时候有个家伙张开嘴冲我吹了口气,我感觉我心口窝不得劲……”   “二哥那一枪太及时了,隔着二百米一枪干飞了他们一顶帽子,下一枪就是瞄准了他们眼睛了,一枪上去说打左眼不打右眼,肯定能留下一张好皮子……”   不断赶来的人不断的听,听的连拍大腿连呼过瘾。   大胆带着民兵回来了,他们去听过陆家冲民兵的话后羡慕不已,上去又对这些人一阵拳打脚踢:   你娘的,你们这些杂种真是太坏了,为啥不去我们防空岛躲藏啊?   王忆暗地里找王向红,说:“队长,你会开的船多,找个人去把咱们的运输船开回来吧。”   王向红说道:“等等县里治安局的同志吧——等等,你说什么?把咱们的运输船开回来?”   王忆说道:“对呀,你看咱们的船被他们给烧毁了,俗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毁船赔船啊,他们烧了咱的船,那把他们的机动船赔给咱们不是很正常吗?”   王向红听的一愣一愣。   不是要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吗?   大胆听后说道:“对,那是咱的运输船了,赶紧带回来,正好咱干砖窑厂还缺一艘运输船,现在船不是上门了吗?”   “还是给咱们送货上门的。”王忆奸笑道。   他和大胆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奸笑。   王向红琢磨一下,觉得还是先把船开回来看看情况,于是他找了项满银,项满银是驾驶小能手,一般的船都能开。   项满银出发后,治安局的船过来了。   庄满仓亲自带队来调查这件事,然后他上了码头后还没说话,先看到几个鼻青脸肿、光屁股的青年被推搡上来。   “这这这?这就是那六个抢劫犯?”他很吃惊。   这么快把人抓到了吗?   王忆笑道:“对,他们就是那六个抢劫犯和‘杀人未遂犯’!”   后面的屎盆子必须得给盖上!   庄满仓咂咂嘴,表情复杂:“我这刚准备过来打听一下案情,结果案子结束了?”   王忆说道:“要不说庄局您是神探吗?”   庄满仓失笑道:“你小子揶揄我啊?我还没有办案你,你们这案子已经告破了!”   王忆说道:“这不是显得您破案如神嘛!”   庄满仓给他一拳。   确定了,这小子就是在揶揄自己!   不过案情这样确实简单了,罪犯已经抓到了——这年头农村里压根不会严谨的讲究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在渔民们看来,受害人指正他们、他们船上有赃物、有枪械,那他们就是罪犯了。   当然他们确实是罪犯。   杨会得跟着治安员们回去一趟进行调查和举证,另外被宰杀的鸡鸭和被抢走焚烧的渔船也要带回去,这都是证物。   治安局还准备把运输船带回去,寿星爷‘适时’出面喊道:“庄领导……”   “哎哟,寿星爷你瞧你,你以往都叫我小庄,怎么今天还喊我叫领导了?是我破案不及时惹着您了?”庄满仓客气的说道。   寿星爷说道:“不是,我是跟领导你公事公办。”   “你看这些坏分子又是杀我们的鸡鸭又是烧我们的船,鸡鸭是饭、船是饭碗,他们是要逼死我们、逼死我这样的老百姓啊!”   寿星爷说的悲愤不已。   毁船这种事对渔民来说无法接受。   庄满仓安慰他说道:“寿星爷您放心,国家和政府一定会为你们生产队做主,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犯罪分子!”   寿星爷说道:“我相信国家相信政府,但咱们现在说的是赔偿问题,他们抢我们的饭、砸我们的饭碗,这事不能就那么过去吧?啊?不能啊!”   “他们得赔偿!”   “我听说他们有一条船?虽然我们看不上外人的船,可没办法了,看他们那个穷酸样,恐怕穷的也就剩下那条运输船了,就把那条船赔给我们生产队吧!”   庄满仓赶紧说这不合法律法规。   然而寿星爷才不讲法律法规!   他一挥手,队里的老头老太领着孩子出来跟庄满仓闹了起来,一哭二闹三打滚。   庄满仓见此很无奈,只好先收队准备回城。   运输船的事得后面再说了,当然上面的武器得全搜刮干净带回治安局里去。   上船之前他看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六个小青年说道:“他们衣服呢?把衣服还给他们吧?”   衣服呢?   衣服都被社员给扒了!   这年头小偷强盗为什么不愿意上外岛来搞事?   外岛人又穷又野,被抓到后先是一顿吊锤,然后真是连裤衩都要扒拉干净。   犯罪分子被外岛渔民抓到后会变得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干净,起码刚出生的婴儿带着胎脂、耷拉着脐带;而他们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王向红批评社员们表现的不够文明、缺乏积极性,社员们端正态度进行反思并做了自我批评,然后他们回家拿了已经没法穿只能当抹布的破衣烂衫扔给了六个青年。   庄满仓一看,得了,就这么着吧,算这六个小子倒霉,竟然敢来外岛犯罪。   他也乐得看到辖内老百姓对犯罪分子施以辣手。   必须得狠狠的收拾这些家伙,否则怎么能震慑他们的同行?   搁在解放前,其实像六个青年这种抢劫犯被抓都会直接让当地人给打死吊在码头上示众然后扔相公滩喂相公鲨!   新中国救了他们的命!   运输船开回来。   这确实是一艘大机动船。   杨会估摸的没错,船长得有二十五米左右,宽度接近五米,现在吃水深度一米多。   这是一艘旧船,通体是钢铁材质但是生锈严重,上面装了箱子盖了篷布,掀开篷布打开箱子,里面是放血后的鸡鸭。   味道挺刺鼻的,血腥味很浓郁。   庄满仓上去看了看,说道:“弄的跟他吗凶杀案现场似的。”   项满银把开船之前检查到的船舶详情跟王向红和王忆介绍了出来:“船长是25.65米,船宽4.85米,满载吃水深度一米七,船总吨54吨,载重实装能超过一百吨。”   “它的发动机挺好的,潍柴的4105/60的马力,做过大封仓了,用的是人力舵,带铁棚可以升降,质量保看保中,是一艘能干活的货运船!”   王向红听的连吸两口烟:“好啊!”   王忆说道:“咱们这艘船保养的不行,我不是买了防护漆吗?队长你安排一下,咱们赶紧把这个漆给涂一下,给它做个保养。”   刚回来的徐横通过社员们的讲解了解了情况,上来问道:“哦,这就是咱们的天涯四号?”   王忆说道:“天涯102号——天涯四号的舷号给渔船留着,咱们队里的客船货船之类的用三位数的号码!”   王向红看了他一眼说:“你心还挺野,怎么个意思?准备弄个百八十艘的渔船?”   王忆哂笑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向红听的一头雾水。   自己的话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什么关系?这话是有什么深意吗?还是一直以来自己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句话的意思理解的不到位?   庄满仓带人带上证据走,但鸡鸭他们带不走,或者说无法全部带走,五百只被宰杀掉的鸡鸭,这怎么带走?   所以他带了几只当证据,剩下的留下了。   王向红立马招呼妇女们开始去给鸡拔毛去内脏进行处理。   今天他们生产队遇上麻烦事了,多少人给他们进行了帮忙?王向红讲究投桃报李,他今晚必须得接待这些帮过忙的人留下好好吃一顿、喝一顿!   王忆赞成这个提议,反正鸡鸭已经被宰掉了,那就把鸡全炖上,鸭子则先处理后吊起来保存。   他之前已经买到烧鸡烤鸭的烤炉了,鸭子炖着不好吃,他让王向红明天就安排人去搬烤炉,然后生产队里的鸭子做烤鸭吃!   帮忙的人多,好些还是其他公社的,还好都在一个县里,隔着没有多远。   其他公社的人虽然没帮上忙,可毕竟有帮忙的心思,他们同样得招呼人家以表谢意。   今天社员们跟着辛苦了。   外队人是帮忙,自己队里的人那是拼命!   鸡鸭船被人抢了、杨会差点让人给宰了,社员们但凡是还能摇橹出海的男人都出去了,连王状元、王凯、王新钊这些高年级的学生都跟着家长出海抓人了。   许多社员出海后便跟天涯岛断了联系,并不知道这些人已经被抓了,他们忙活到了晚上才回来。   又饿又累还上火!   他们没有找到犯罪分子,急的嘴上都长燎泡了。   王向红索性把找回来这些鸡给分去社员家里了,以户为单位,一户分一只鸡,然后火炉上坐铁锅,土豆炖鸡块!   队集体买下了粮之精,招呼帮过忙的外队人喝好酒、吃大块肉。   一家一户一只鸡,剩下的鸡由大灶来一起炖上,这样外队人来了就有酒喝、有土豆炖鸡块吃。   天涯岛面子大,给予帮忙的外队人是真多,虽然最终只有陆家冲的给帮上了忙,但这种事不能拿结果来推。   所以帮过忙的人今晚来到岛上都要招待。   热热闹闹的招待!   大灶的菜招待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外队人来到岛上后可以去生产队相熟的人家,进去后吃一样的菜。   另外大灶还做了油炸花生米、麻婆豆腐、大葱炒鸡蛋之类的下酒菜,也有虾米豆腐炖白菜这种热菜。   晚上回来的社员们冻的浑身冰寒,这时候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虾米豆腐炖白菜吃进肚子里,一股热力从肚子弥漫全身,整个人都会热乎起来。   王向红兜里揣满了烟四处递烟道谢。   外队的人接了烟跟他说好话:   “王队长你还是客气了,你们生产队又是帮忙打井又是义务去放电影,平日里有点什么事找你们帮忙你们也热情,这次有水匪闹你们,我们肯定得帮忙呀。”   “王队长你抽烟,我给你上个火——没必要没必要,你看你还请个大席,你这是流水席呀?大家伙今天不只是帮忙也是帮自己,这水匪横啊,抢劫还要杀人,不办了他们咱自己同样不敢出海。”   “你们把他们的船换个地方藏起来,你们不是承包防空岛要办工厂吗?藏那里去,小心治安局半夜来偷偷开走!”   以前日子过的穷苦,有违法犯罪分子敢招惹渔民,渔民真是把人抓了打了,把东西全给抢了留下。   这当然也是犯罪行为。   但治安局想把东西要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外岛的渔民们说了,反正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就是这样。   甚至别说是犯罪分子的东西,就拿上个月市里领导来检查小康村的发展去了相公岛,公社借了粮食给相公岛的社员,结果相公岛直接把这些粮食都给留下了。   总之这些东西进了渔民的手,官家想要再要回去没那么容易,有些单位就得找机会偷回去。   王向红也担心治安员会不会半夜过来开走运输船,于是他跟王忆商量了一下子,索性把运输船弄到红树岛上去。   正好顺便把王忆带到82年的板材和彩钢瓦带过去,该在岛上搭建一座车间了。   红树岛跟防空岛一样都被他们承包了,而红树岛周边多有红树林,找树林边缘停下船,确实是个藏船的好地方。   白天藏不住,晚上却没人能发现其踪迹。   王向红去安排人开船出发,王忆说道:“不着急,等吃饱喝足再去,这大冷天,饿着肚子去藏船多难受啊。”   他去厨房看菜。   花生米一炸一大锅,出来后社员们拿着碗过来,一人一碗的舀回家。   白水郎们喜欢吃油炸花生米,过来拿花生米的时候特意叮嘱说:“别撒盐,我们自己撒盐。”   “咋了,嫌我撒盐多了?”漏勺笑道。   欧人民耿直的说:“不是,是你们的盐不好吃,撒我们的海藻盐,洒在花生米上可好吃了。”   他给王忆送过一点海藻盐。   王忆去拿了洒在花生米上尝了尝。   味道确实不一样!   香喷喷的花生米上带了点鲜滋味!   这样的油炸花生米一下子变了味道。   要知道炸花生米这道菜手续最简单,炸熟、炸脆再撒上点盐,理论上说只要掌握了炸花生米的火候控制,那么谁炸花生米都一样,味道一样。   没有其他调料能用,味道没区别。   可有了海藻盐,这花生米的味道变的独特了。   王忆吃的连连点头:“挺好,以后油炸花生就用海藻盐!”   欧亿听到这话骄傲的说:“王老师,不光是花生米,啥都可以用我们家的海藻盐,可好吃了。”   王忆点点头跟欧人民说:“回头你们给我多煮点海藻盐,一斤海藻盐可以上我这里换五斤花生米!”   欧人民一听高兴不已:“好,那我明天就煮!”   海藻盐可以带去22年的饭店给花生米用,味道委实有风味,可以当一道特色菜。   今天晚上一顿大席,第二天的礼拜天中午又是一顿大席。   赤脚医生们又是一人一斤肉,这次下午没有工作安排了,所以一人是半斤酒的配置。   有些人好酒,半斤不够喝;有些人当医生不喝酒。   这样可以内部置换,基本上是一两肉换一两酒,愿意喝酒的就用自己的肉去换酒喝。   肉和酒都用票,王忆特意准备了一两一两的票,谁要打酒或者谁要吃肉就给服务员票来兑换成酒和肉。   如果互相之间要交易也可以直接用票来交易,方便。   于是这顿酒席吃成了自助餐,没人固定位子去坐着了,拿着肉票拿着酒票,走到哪里聊到哪里吃喝到哪里。   话题还离不开昨天缓解钟金柱羊癫疯发病病情的事,自然更离不开昨天下午抓水匪的事。   关于水匪的小道消息满天飞,陆家冲的赤脚医生陆报安成了明星。   他那一桌人最多,挤着人仔细听他聊抓水匪的过程和治安局审讯水匪得到的信息。   吃完这顿饭,会议算正式结束了,一人得到两样纪念品,分别是一个水杯和一个本子。   搪瓷水杯上有红五星和环绕着的一圈字:卫生战线先进工作者纪念。   王忆带着相机给赤脚医生们拍了照片。   拍了许多照片。   这里面有特别多的好人。   不是因为他们昨天帮王家生产队抓水匪,是因为他们对农村医疗事业的付出。   大约再过五六年,这个群体就要消失了,王忆查看了资料,在八十年代,赤脚医生们会以每年四十万的数量进行消亡……   他留下大家欢聚的照片,洗出来后送给他们,等再过一些年回头看看这些照片。   会挺有意思的。   分发了纪念品,赤脚医生就要各回各家了。   最后孙诚当指挥,趁着酒劲领着赤脚医生们唱响歌曲《领袖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领袖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儿安家……”   歌声结束,孙诚笑着收起拳头说道:“全体都有!”   “同志们,就地解散!”   赤脚医生们带上纪念品回家,王忆也要回到天涯岛。   他最近很忙,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去参加今年冬天的海上带鱼汛大会战了。   赤脚医生里也有人要参加大会战,特意过来问王忆:“王老师,你明天要去这次的冬渔汛捕捞活动吗?”   王忆说道:“对,去参加,听说这叫大会战,很累很苦,是吧?”   这医生笑道:“以前是大会战,人多势众。”   “因为咱们渔场的冬汛是我国最具规模的带鱼汛嘛,所以每逢汛期,江、浙、闽、沪及辽、冀、鲁、津的万余艘渔船及运销船,十多万渔民、船工及其他服务人员,一下子云集于咱们渔场,这就叫大会战。”   “现在不行了,刚改革开放时候还行,人能组织起来,从80年就组织的少了,今年估计能汇聚上几百条船、几千人就顶了不起啦!”   王忆说道:“几千人也不少吧?”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兴致冲冲的说:“对,从55年开始,到75年吧?差不多,反正那二十来年的冬汛是真热闹。”   “咱们县里还不行,咱这边穷海多,没有大渔汛,所以会战的主战场不在咱们这里。你等着去佛海、去旺海、去市里看看,好家伙,那真是什么口音都有,天南地北的,真热闹呀!”   “主要是不光来捕钓带鱼,还有的是收购运销海鲜的,还有供应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加上咱们这些行医防疫的,文宣队还要演戏放电影,这人能少吗?”   “哈哈,不过这两年也有意思,就像王老师说的,几千人他也不少呀,现在改革开放了甄半仙都去了,哈哈哈哈。”   老大夫侯玉清过来跟王忆打招呼:“王老师,我听人说你也要参加这次的带鱼汛捕捞会战?”   王忆说道:“对,侯老师,咱们明天应该还能见到。”   侯玉清爽快的说道:“肯定得见到,到时候咱们多在一起聊聊。我听人说,你王老师手艺好,做菜好吃,到时候我想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王忆一听哈哈大笑:“欢迎,我肯定拿出最好的酒菜来款待你。”   大家伙在餐厅门口说说笑笑,彼此之间做了约定,然后各自分开。   王忆出门后直接回天涯岛。   很忙。   他很忙、社员们也很忙。   天涯二号、三号靠在一起,分列在两旁的是一艘艘绿眉毛船,另外欧家的大帆船也在旁边。   这些船都要参加明天的渔汛会战行动。   王向红在码头上指挥社员们收拾渔具,他要挨个检查,确保所有渔具都带齐了。   另外还要带上行李和粮食。   出海参加大会战,指不定一次在海上漂几天,所以需要的东西很多,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码头上人来人往。   社员们忙活的热火朝天。   王忆跟客船上的熟人打招呼离开,上码头后他问王向红道:“队长,天涯三号也要开始作业了?”   王向红说道:“对,国家的捕捞行动,咱们群众有一分力气就要使一分力气、有什么家伙什就去供应上家伙什。”   “今年条件挺好的,”给王忆当副手的王祥海走过来说道,“我看公告上说,国家给每个参加会战的人每天分五块钱的工资——这可不少,要是能忙活20天,咱就能带上一百块回来!”   王向红点头:“对,国家管柴油,然后一人五块钱加上两斤细粮三斤粗粮,五斤粮食不老少,条件挺好。”   王祥海跟着点头,眉开眼笑的。   王忆说道:“这个钱和粮食可不好赚,捞到的带鱼都归国家所属吧?”   王祥海说道:“肯定了,大会战嘛,咱们渔民为国出战!光荣!”   他昂起头,满脸自豪。   王向红跟王忆说道:“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出海参加渔汛大会战,一天五斤粮食能全造下去,是吧?”   “大会战的活累,一天五块的工钱是苦力钱,是吧?”   王忆点点头。   王向红笑道:“但是你得知道,改革开放以前、大包干推行以前,咱们渔民都得自己带粮食、摇橹去参加大会战,没有工资,只有工分!”   “要支援国家建设嘛。”王祥海自如的说道。   王向红说道:“所以,现在发钱又发粮食,这已经是好条件了。而且大会战结束还给机动船加满柴油,给咱带过去的渔网一换一的换新!”   “柴油方面咱们不占国家便宜,咱自己出门的时候也给船加满了,但渔网咱们这个便宜是要占的了。”   王忆说道:“这算是机器的损耗费了,也是应得的。”   王向红听到他的话后挺不开心:“王老师,你咋什么都跟国家算计的这么清楚?前线流血杀敌的战士们都不跟国家算,咱们算什么?”   王忆笑嘻嘻的不去争辩。   这是当前年代的主流奉献精神,入乡随俗,自己也得这么想。   海上渔汛会战是24小时工作制,人随着渔汛走,带鱼可不是说到了晚上就睡觉,到时候发现了渔汛还是得开工作战。   这样冬天的晚上冷啊,王忆就让服装队准备好的棉大衣都给拿出来——   粗棉布、新棉花,这军绿大衣穿在身上可保暖了。   另外还有皮手套、棉水靴,加上一人一顶带护耳的棉线帽子,他把渔汛小队的队员们武装到了牙齿。   队员们排队过来领取,一人一身家伙,领到后把他们开心的不断比划。   相比穿着,王忆准备的食物更多,他安排大迷糊给搬到了天涯二号上,这就是小队的旗舰了。   考虑到明天就要出海远征需要精力和体力,王忆反复思考之后,还是跟秋渭水在一起度过了温暖如春的夜晚。   主要是后面几天他可就见到自家媳妇儿了,这会能温暖一会算一会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他们就要去县里汇合大部队了,码头上亮起了灯光,家家户户也亮起了灯光。   大灶里头更是灯火辉煌。   漏勺带领的厨工真的不容易,全队每天就他们起的早,特别是漏勺作为领导以身作则,平日里每天都是四点就起床。   像是今天情况特殊,他午夜刚过就领着厨工起床给队员们忙活早饭。   鸡蛋饼、疙瘩汤,这就是社员们的早餐了。   别看早餐样数不多,可他准备的多。   鸡蛋饼除了够队员们早餐吃的,他另外还做了二百多张让带上船;出海之后短时间内回不来,他还把冰柜里的猪肉拿出来全给做成了包子,前前后后蒸了四锅!   出锅的包子立马拿出去用午夜的寒风给冰起来,然后他一个个放入袋子里进行保存。   队员们在海上肯定吃不到包子水饺,正好冬天天冷,做好包子速冻之后能保存一些日子。   他给队员们带上包子出海,这样有空的时候生起炉子蒸一锅,到时候有面有菜,简简单单变是一顿热乎的好饭! 第465章 扬帆远航   摸着黑,一群人蹲在大灶前稀里呼噜的吃饭。   一手卷起鸡蛋饼,一手是大碗的疙瘩汤。   大冷的天,黯淡无星,阴云压境,寒风呼啸。   大瓷碗里冒出蒸腾的热气,人吃的浑身也在冒热气!   王忆拍拍漏勺的肩膀说道:“漏主任,你这次费心了,中午头让学生们吃点简单的,这样你们上午放个假,休息一会。”   漏勺用抹布擦着锅盖笑道:“没事,校长,人有劲呢!你们要去战天斗地忙渔汛了,我也没啥能帮忙的,我就那个啥,我就领着大灶的同志们给你们做点后勤保障工作!”   王忆又拍拍他肩膀。   行。   后面王向红这边也过去拍了拍漏勺的肩膀,笑道:“咱们漏老师进了学校以后,改变很大!”   “年底我要给他发一张奖状,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奖状!”   大家伙便哄笑起来:“是改变很大,以前斗鸡遛狗的,现在工作可上心了。”   “没有漏老师还真不行,这学校后勤他抓的挺好……”   “念书还是好,有文化的地方人的进步快,漏老师现在真有个老师的样子了……”   漏勺开玩笑的说:“行,同志们的表扬我都收下了,等你们回来、都平平安安的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好好弄一桌大席,咱正经吃顿好的进腊月!”   王向红说道:“漏老师这话说的重点上了,王老师,今年你领队出海,你得小心,59年小黄鱼渔汛出过大事,这必须得牢记于心啊!”   这件事王忆知道。   从他决定带队参加会战开始,生产队里便有不少社员跟他提起过这桩惨事。   1959年4月,翁洲外海迎来小黄鱼渔汛,全国5万多的渔民大军为了围捕小黄鱼群在外海集结,其中来自江南的就有3300多条船和32000多渔民。   当时谁也不知道小黄鱼大旺发的背后居然潜伏着一桩灾难:   一个东海气旋强烈爆发形成了台风!   10级大风持续了6个小时以上,渔民作业的洋面转眼成了修罗场,大量渔船被毁,上千渔民伤亡!   根据统计全江南死亡渔民是1479人,仅翁洲一地就有1178人!   共沉没渔船278艘,受损船只多达2000艘,那一次整个海福县各公社、各生产队几乎是队队有哭声,天涯岛王家人这边就没了十二个人,其中老木匠王祥高的两个弟弟就全葬在了那次海难中。   这也是渔汛集体行动要叫会战的原因,一直到现在的改革开放,国内渔业硬件条件不足,为了支援全国人民海洋食材,沿海渔民只能依靠人力的投入来弥补不足。   五十年代别说定位系统,就是连成熟的天气预报系统都没有诞生,海上捕捞作业可以说是当时社会上风险最高的行业之一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每逢渔汛行动都有渔民葬身汪洋。   这行动是要死人的,所以才有‘会战’的说法。   王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队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咱们社员安全的带回来!”   蹲在地上的队员们纷纷抬头看他,他也注视队员们:“一个都不能少!”   这事他挺有信心的。   因为他在22年全方位的调查过82年冬季带鱼汛会战的过程,这次参加人数不多,是五千人左右,然后得益于沪都气象局支援的专家组,会战期间天气掌控的一直挺好,只有人受伤没有人丢掉性命。   受伤这点是难免的。   有时候追着带鱼群要连续航行一天一夜,等着终于围住了带鱼群开始捕捞,这时候一些人一天一夜不睡觉困的不行了,注意力无法集中,难免会受伤。   王向红继续叮嘱王忆,队员们加快吃饭速度。   等他们吃完饭下山上码头。   海滩上站着其他社员,家家户户都有人来。   老的领着小的,有些小娃娃困不住,这时候还在母亲怀里、爷爷奶奶的背上睡觉。   队员们穿着统一的军绿大衣、踩着水靴、戴着棉帽上码头登船。   秩序井然。   有种行军的感觉。   王向红把自己的望远镜给王忆挂在脖子上,继续叮嘱他说道:“王老师,一定要稳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忆说道:“队长你放心,每个队员身后都是一个家庭,这道理,我懂!”   王向红郑重的点点头,推着他说:“去吧。”   秋渭水也来送王忆。   悄悄的把一条围巾递给他,说:“我编的,海上风大,你捂住了嘴,别把凉风灌肚子里去,要不然在海上凉了肚子导致腹泻会很难办的!”   她又把老黄推给王忆:“你带着老黄。”   老黄冲王忆欢快的摇摆尾巴。   王忆调侃道:“带着它干嘛?当储备粮吗?到时候没有肉了就宰了它吃肉吗?”   老黄看到主人冲自己笑,便眯着眼睛咧着嘴、收拢了耳朵使劲摇屁股摇尾巴。   秋渭水笑着推了王忆一把,又板起脸来说:“你一定要小心,每天一封信,给我每天一封信!”   市里组织了渔场指挥部,到时候有后勤单位进行生活保障工作,其中就有邮船负责信件的收发。   看着忧心忡忡的秋渭水,王忆很想给她来一个吻别,再唱上两句‘你笑得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可惜这年头民风保守,他是校长、秋渭水是育红班的负责人,他们得注意影响。   最终王忆就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回去吧,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最漂亮的带鱼吃!”   队员们此时都上船了。   王忆见此便加快脚步领着老黄上了船,老黄一个箭步跳上天涯二号,王忆进驾驶舱开船,回头往外看。   码头上、沙滩上都是老少妇女们在摆手。   队员们倒是情绪不错。   船上没有多少离别的感伤,他们这会正在热切的讨论着:   “二晨你行啊,这棉大衣穿的像模像样,要不你别叫二晨了,叫二鬼子吧。”   “哎娘呀,终于可以出去几天了,在家里我娘们天天叨逼叨,烦死了。”   “虎子你怎么戴着一双劳保手套?王老师给发的皮手套呢?”   王东虎甩甩手说:“没戴,留着过年走亲戚再戴。往年空着手一样撒网,今年有劳保手套已经够好了,用不着皮手套。”   听到这话,好几个人开始往下摘皮手套……   王忆看到后说道:“行了行了,别搞的这么抠抠嗖嗖,等从海上回来我给你们再发一副更好看的皮手套用来过年戴。”   队员们便嘿嘿笑:“王老师你这弄的,对我们也太好了!”   王忆说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跟你们说,这次出海去参加大会战你们待遇跟以前不一样,我让你们体会一下出海度假的感觉!”   他拿出录音机调整了最大音量。   顿时有悠长清亮的前奏响起来,接着是一阵略带忧伤的男声: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山谷里的小溪哗啦啦啦啦,哗啦啦啦流不停……”   听到这陌生却动听的歌曲,驾驶舱里正在说笑的队员们纷纷闭上嘴巴看向录音机。   他们没有听过这首歌,甚至可以说没有听过这种歌曲!   竟然不是在歌颂什么的歌曲?   这首歌竟然从头到尾唱小雨?   并且竟然会这么动听?   小雨下完了,好几个人纷纷说:“王老师这是什么歌?再来一遍呀!”   但紧接着是一道悠扬而短促的前奏,一个感情丰沛的嗓音唱起了一首新歌: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队员们立马不说话了。   这首歌更好听!   天涯二号行驶速度不快,因为要照顾后面摇橹的木头船,这样队员们的精神在船舱里就得到了享受。   他们听到了好几首好歌……   船到县城码头,码头上临时搭建起好几盏大功率路灯,将周边照耀的金黄明亮。   码头上也有大喇叭,大喇叭上的声音压住了船舱里的歌声传进他们耳朵里:“……翁洲是我国最大的海鲜商品生产、加工、储藏、销售基地,素有中国渔都之美称……”   “春、夏、秋、冬各季,鱼群按照一定规律在广阔的海域洄游。这种自然禀赋,造就了东海渔场的各种鱼虾蟹蜇味道特别鲜美,肉质尤其细嫩,远远超过其它海域的水产品……”   天涯岛的船队到来,顿时有一艘隶属于治安局的快艇迎了上来,有引导员在上面喊:“来的是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的小队?”   王忆打开门探头喊道:“是长龙公社王家生产队……”   “哦,是天涯岛的同志?跟我走,你们的停泊位在这里。”快艇调头领着他们进入停泊位。   王忆现在开船已经很娴熟了。   他操作着船舵从一艘艘渔船的身边掠过,开船的时候他往外看了看,停靠的渔船中有机动船有木头船,以木头船为主。   海福县地区的渔船机动化率一直不高。   他看过一份统计,从1971年到1980年的十年间,江南省沿海地区的渔船总数为4.22万艘,其中木船为3.22万艘,机动渔船数为1万艘,差不多是4条船里面才有一条机动船。   FH县渔船总数是2800艘左右,其中木船是2400艘,机动船是400艘,也就是说七艘船里才有一艘机动船。   放到天涯岛那情况就更糟糕了,他们岛上大小渔船一共56艘,而机动船才2艘!   不对,现在又俘虏了一艘运输船,这样的话机动船有三艘了……   就这样的机械化水平要提高生产效率自然很大,海上作业本就艰辛异常,再加上渔船不给力,又给捕捞作业增添了不少的阻碍。   还好前些年头讲究‘人定胜天’、‘气多钢少能赢钢多气少’,渔业方面机械设备上的不足可以靠人力来弥补,翁洲渔民的吃苦耐劳精神一直值得称道。   引导员将天涯岛的船队归入港口,临近有人冲他们吹口哨。   王忆探头一看:“哈,李队长?”   很巧,他们隔壁是多宝岛上李家庄的船队!   李双水冲他热情的挥挥手:“王老师,你们吃了没?没吃过来,我们这里正吃着呢!”   “今年刚晒的墨鱼干,撒上葱花蒸熟了配面条,太香了!”有人补充道。   王忆摆手说:“你们吃吧,我们已经吃完了!李队长,你们庄里是你来带队呀?”   提起这话,李双水面色不愉:“唉,我不带队谁带队?我带队社员们都不愿意来干呢,大家心都野了,看不上一天五块钱的工钱了!”   一天五块钱的工钱真不低。   但问题是渔业大会战累,而且相对来说收益低!   一般来说,从霜降到小雪,外岛可以用大对船捕捞小黄鱼,这叫“抲早冬”,也有渔汛。   小雪以后就是带鱼汛,外岛称作“抲晚冬”,一直到大寒左右结束。   抲晚冬的时候,渔场里带鱼多,摇橹出海之后运气好撒一网下去能上来一二百斤。   诚然现在带鱼不值钱,特别是在渔场批发出售更便宜,一斤品质好的只要一毛五分钱,品质差点的是一毛左右,品质再差没人要,都是渔民做买卖的时候当添头交给回购站或者商贩。   但哪怕按照一毛钱来算,这一网下去就是一二十块!   一天不止捞一网吧?经验丰富的捞个八网十网的问题不大,这是多少钱?差不多点就能上一百五十元了!   哪怕一船四五个人平均也能分配到手个三四十、四五十块,而摇橹不费柴油,顶多是损坏渔网,但是刨除渔网的亏损后还能有个二十三十呢。   这种情况下,渔民干嘛要来赚一天五块钱的死工资?   毕竟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地方生产队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村庄。   国家不再强行要求渔民为国捕捞爱国渔获,所以很多渔民心思就活泛了,不会参加渔汛会战,他们要给自己干!   现在还愿意来参加渔汛会战的主要是两种人,一种人是王家人这种有着浓烈爱国情的渔民,他们来干活不图赚钱,为的是能给国家发展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一种是混日子的,他们自己没有船,出去给人家打工又受不了鱼汛期的苦,于是就进国家队。   国家队要求他们捕捞但没有命令要求他们捕捞多少渔获,这样可以出海混日子,一天混上五块钱和五斤粮食。   除了这两种人,还有一种就是李双水这样的情况。   参加渔汛会战的人手实在太少,各公社就给生产队摊派任务,每个生产队必须至少来多少人。   这种情况下,生产队的队长们肯定得身先士卒,否则渔民老百姓哪会愿意听他们指挥?   天色渐亮,到来的渔船越发的多。   王忆站在船头打眼往四周看去,县码头洋洋洒洒得停靠下一百多艘船。   王祥海看的一个劲摇头:“渔汛会战组织不了几年了,这就快凑不齐人来了。”   王忆暗道你这话说对了,1985年全市渔汛会战只组织了一百几十艘船,那是最后一次国家组织的渔汛会战。   从1986年开始,这个曾经在新中国海洋渔业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集体运动便消失了……   今年的渔汛会战活动还行,比不上五六十年代的巅峰,可也动员了不少人参与,码头上熙熙攘攘还是很热闹的。   有会做生意的一早划船来卖包子、饺子和热粥,码头上内外到处是‘大包子香喷喷、小米粥热乎乎’或者‘鸡汤馄饨香嘞’、‘余家大饼老字号有花生油’这种吆喝。   王忆看着这热闹场景,笑道:“渔汛会战虽然苦和累,可人多有意思。”   王祥海点燃一支烟卷眯着眼睛嘬了一口:“现在算人多?六五年以前是真多,当时到了大雪前后,报纸和广播争相广播咱们这里,说是万船云集翁洲洋,十万渔民下东海!”   “咱们这一趟肯定得去佛海,等领着王老师去横街鱼市看看,那才人多、那才热闹!去一趟能挤掉两只鞋!”王东虎上来说。   王宝才嘻嘻笑道:“听说还有大姑娘进去挤一趟,结果回家发现自己怀孕了!”   汉子们顿时狂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一艘船划了过来,有妇女在上面笑着打招呼,“王老师,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王忆打眼一看:公社小学的语文教师、女诗人崔红!   他站起来走到船尾过去问道:“崔老师?你们这是来卖什么?卖猪肉吗?”   崔红家里收猪、杀猪。   名义上是因为公社没有屠宰场所以他们家里承担了一部分为人民供应猪肉的责任,实际上就是她公公关系硬,以前做过公社领导,所以才能有这份好营生。   听了他的询问,崔红笑道:“我公公和我男人他们卖猪肉,我卖猪头肉,自己卤的猪头肉,我听说你来了,过来给你送两个。”   送个卤猪头!   这可是大礼,现在媒婆给人说亲说成了,也不过是能享受一个猪头而已。   王忆连忙说这怎么行,崔红痛快的说道:“小秋老师是我妹子,我给我妹夫送两个猪头怎么不行?”   “崔老师好买卖呀,两个猪头换了王老师这么个妹夫。”邻近的李双水跟她开起玩笑,“你还有没有妹妹了?你给我一个猪头就可以换我这个妹夫。”   崔红横了他一眼问道:“我换你这个妹夫干什么?牵回家里去杀了卖肉?”   李双水弹了弹烟灰说:“杀人犯法,卖人肉罪加一等!”   崔红船上驮着个铁皮桶,打开盖子里面有蒸腾的热气往外窜,带着卤汤特有的香滋味。   她很实在的挑了两个大猪头送给王忆。   王忆想要出钱,她直接指着王忆豪迈的说:“你王老师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教我写诗的时候可没收我学费!”   王忆苦笑道:“我没教你写诗,对了你的诗词发表……”   “发表的很成功。”崔红提起这话题眉飞色舞,“我现在在咱们《江南新报》上都有自己的文学专栏了!”   王忆肃然起敬。   《江南新报》?我记住你了,你们报纸的诗词编辑全是耂渋畐!   崔红把船靠上天涯二号,将猪头用大塑料袋装上递给王忆。   王忆把钱扔在她船上。   见此崔红直接要撕碎这钱:“王老师,你侮辱我!”   王忆吓一跳:“别撕别撕,破坏人民币犯法!主要是这猪头真不便宜,而且这还是卤猪头……”   “不便宜是不便宜,但现在卖不掉了。”崔红把钱又给他扔回来,“今年怎么来的人这么少?猪头都没卖出去几个!”   王忆问道:“以往人多,卖出去的猪头多?能卖多少?”   崔红说道:“不光是卖出去的猪头多,卖出去的猪肉就多。”   “我刚嫁进门的时候光景最好,我们家可以在码头摆摊卖肉,然后过来的真是人数众多,乱嗡嗡的拥挤不堪,而且出手大气。”   “特别是一些外地渔船来停靠咱们海福县,他们有的是从海上回来的,是公家的船,阔气,一开口就要半只猪,最起码也得要十斤以上,并且不问价钱,付了钱背着就走。”   “买猪头的,开口就是两个以上,还要猪肝、腰子,那时候我得从早上五点一直忙到中午头,我嗓子喊哑了、我男人斩肉斩得腰酸臂疼,收钱的收得两手发软。”   “现在呢?”她失望的摇摇头,“昨晚白忙活了一宿,还不如写一首诗呢!”   她把猪头给了王忆,摇橹离开一路扯着嗓子喊:“猪头、长龙卤猪头,百年老汤,肥腻肥腻的,价格公道喽……”   崔红走后又有船到来。   叶长安过来跟王忆打招呼:“你给你们生产队带队?能行吗?你小子可没有经验呀!”   王忆轻松的说道:“令行禁止,听上级领导指挥、服从上级领导安排,领导让我往东我不往西,领导让我打狗我不杀鸡。”   他低头看看老黄。   老黄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脚边,身子倚在他腿上,此时猪头就在旁边,可老黄看都不看。   见此王忆撸了撸狗头改了口,说道:“领导让我打狗我不打!”   叶长安笑了起来,叮嘱他说:“你小子小心点,还没给你和小水办婚事呢。”   王忆问道:“对呀,爷爷,我和小秋老师什么时候办婚礼?”   他问过王向红,王向红说叶长安那边一直没给出具体的回应。   叶长安说道:“你有没有跟小水商量一下?小水挺想旅行结婚的,现在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旅行结婚吗?”   王忆一听恍然大悟。   爷孙俩想办个旅行结婚。   现在确实开始流行旅行结婚了,北方的流行来南方看西湖、看桂林山水甲天下,南方的流行去首都看领袖、看长城,去长安看烂怂大雁塔之类。   叶长安跟他寒暄几句、叮嘱他几句,然后从自己船上搬起一座小型电台交给王忆。   这就是渔场指挥部、渔业指挥部等上级单位跟他们联系的机器了。   叶长安多少还是照顾了自家人,他送过来的是一台军用级的电台,信号强、电池供电能力强,另一个操作反而比民用机器更简单。   王祥海会使用电台,毕竟他们每年都要参加渔汛会战、每年都要使用电台。   他是民兵,本来就学习了电台的使用,另一个以往的年头哪怕是王向红带队,但他们小队的电台还是王祥海来操作的。   这也是王向红安排王祥海给王忆当副手的原因之一。   递交电台之后,叶长安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无论如何注意安全,一定不要出意外。   老爷子很清楚,王忆出意外那他的宝贝孙女也得出意外!   留下关心后,叶长安不想惹人注目,便低调的乘船离开了。   后面阴云浓重,有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船上的队员跟着哼起了《三月里的小雨》。   县里组织了渔业指挥部,由农渔局的领导挂帅,一共出县级干部三人、一般干部20人,共同组成海福县的渔业指挥部,随渔民出海,深入渔场、渔港、渔船参加生产。   上午时分,大喇叭响起叶长安的声音:“各位渔民同志,大家辛苦了……”   县里先开始作动员。   叶长安虽然是老干部但不讲究排场,他着重赞扬了渔民为国奉献的精神、感谢了社员们的付出,然后便让渔业指挥部带领着前往渔场作业区开始工作。   不用去市里统一汇合了。   他们县里隔着市里太远,机动船还好说,这木船摇橹去市里,一天也到不了,等到了人也累垮了。   所以市里头才会牵头组建起渔场总指挥部,然后县里是渔业指挥部,下辖各公社的渔业指挥队和村庄、生产队级别的渔业指挥小队。   天涯二号不急不缓的在海上行驶,电台响起‘滴滴’声,王祥海熟练的操作了一下将大耳机递给王忆。   王忆要戴上,王祥海摆摆手教他放在耳朵上:“声音挺大的,你戴上震得耳膜疼,然后你放在耳朵边上的话你能听清我们也能跟着听一听。”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次应该没什么事,是沪都气象局给咱们发布天气预报吧?”   果然,耳麦里继续响起滴滴声,最终一个尖锐清晰的女声说道:   “各位渔民同志上午好,这里是东海乙海域天象天气临时预报工作组,其中预报员3人、报务员5人、填图员4人。”   “请渔民同志注意,本工作组的工作任务是尽可能满足渔业指挥在组织安全生产上对气象的要求,我们的日常工作是制作渔场24小时天气预报,每小时播报一次,请注意接收,若有险情出现,我们的播报时间将缩短为十五分钟提供一次预报、警报……”   王忆一拍腿指向耳麦。   这就叫专业!   这次的天气预报带有警报,寒潮警报,说今天白天有小雨但没有大风,到了夜晚温度会骤降五到十度进入零下区间,这样到时候小雨不停歇的话就会转为小雪天气。   听完天气预报,王祥海便摇头:“这两天没有什么大收获了,养精蓄锐吧。”   王忆问道:“没有风?”   大风才有带鱼群活跃,捕捞带鱼叫抓风头、抢风尾,意思是在大风刚开始的初始阶段和要收风的结尾阶段要赶紧出海去捕捞带鱼。   很危险,收获也很大。   王祥海说道:“对,没有大风,没有大带鱼群。”   同船的老渔民王真昌感叹道:“这几年什么大鱼群也没了,渔获越来越不好了,五几年六几年的时候这个带鱼是真多。”   “王老师没见着,海娃你见到来着,是不是?往后退十年、不行,退十年还不行,得退十五年,退十五年差不多是67年,那时候带鱼真多。”   没有外人的时候,王祥海就卷了一支旱烟抽:“嗯,那时候带鱼的渔汛来了,大鱼小鱼的出鱼程度难以想像。”   “那时候渔汛大会战的时候,用省里的大型机动捕捞船来下网,有时一网下去捕几万斤常见,甚至十几万斤都会遇上!”   王真昌说道:“57年的时候最多,在佛海这边我记得黄土公司的乔志满看到了一个鱼群,他把一杆竹篙插在鱼群里,结果这竹篙愣是半分钟没倒下……”   王忆听到这话大为吃惊:“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王真昌一拍大腿认真了:“你回去找队长问问,这事上过报纸还能有假?真是把竹篙插进鱼群里,结果半分钟没倒下!”   “这事咱外岛谁不知道?是不是?”   他这话是问其他人的。   有人说道:“反正带鱼真不少,三年困难时期,海岛粮食不足,不少人食不裹腹,那三年冬天就靠吃带鱼救活了不少渔民。”   他们正在畅聊着,这时候电台又‘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王祥海操作、王忆拿起话筒听:   “我这里是渔场指挥部,我这里是渔场指挥部!各渔业队的同志们,我是这次总指挥魏崇山!”   “同志们刚才应该已经听到天象天气临时工作组同志们的天气预报,今天东海范围内有小雨,风力不大,五到六级,恐怕不能有大风,这样大船可以稍微停一停,小船请趁机母子钩、进行母子钓!”   “我再重复一遍,另外渔业指挥队的领导同志们请注意,你们请注意,请各位领导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起到积极带头的作用,带领咱们各渔业队和渔业小队进行积极作业……”   魏崇山的命令下达。   王祥海拿起旗子问道:“王老师,你发号施令吧,咱们让其他渔船下母子钩,今天得钓带鱼了!” 第466章 开门黑   钓带鱼和渔网捞带鱼是最常见的两种捕捞作业方式。   渔网捞带鱼是主要作业方式,但需要碰到带鱼群,一网下去非常过瘾。   如果带鱼群没有出现,这样就得下钩钓带鱼了。   王忆下达命令,王祥海拿着旗子出去站在船头有板有眼的挥舞。   他懂旗语,社员们也懂,都是懂简单旗语。   不过现在渔船在海上散开了,靠他挥舞旗子没有几个人能看见他的命令。   所以这就需要另一个步骤:   几个看见他旗语的人举起望远镜仔细看,随即船上带桅杆和风帆的渔船在桅杆上升起了三面旗子,红黄绿三面旗子。   这三面旗子按照不同顺序可以组成六个组合,代表六个意思,在基本渔业生产中这已经够用了。   此次升起的旗子是绿红黄的排列方式,意思就是下子母钩进行母子钓。   其他带桅杆的渔船上也先后升起了这样的旗帜,海上开始热闹起来。   一些比较大的木渔船从船舷位置卸下一块来,然后大船上有小船——这叫仔船。   三四个渔民坐上一艘仔船,其他渔民将仔船从船舷空缺处直接给推了下去。   顿时,仔船冲破风浪进入海里。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深海。   浪花汹涌、激流荡漾,顿时有海水扑在了船上和船上人的身上!   不过船上的人都穿上了雨披似的胶皮水靠,溅起的海水基本上都被水靠给避开了。   8艘仔船先后以半海里左右的间距依次下海,船上4位渔民密切配合,前手放钓,后手放浮标沉石,三手接篮头绳,舵手操舵,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一艘仔船可以放4000米到6000米长的绳子,放钓绳的方向取决于风向,水深是关键因素,超过100米水深,以人力为主的“母子钓”就变得困难了。   这种作业方式很辛苦,比起下网捕捞带鱼在收获上自然要差不少。   不过母子钓往往能钓到大鱼,且这样钓鱼过程中,带鱼不会像渔网收网那样将一堆的带鱼汇聚于一体进行蹂躏导致搓坏了鱼皮,所以母子钓的品质远优于一般带鱼。   王忆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自己这片海域的下钩情况,对这一幕颇感兴趣。   他问道:“这样钓鱼的话效率是不是太低?”   对于一个渔业指挥小队的小队长而言,这种问题很傻。   如果是其他小队里的小队长这么问,那队员们恐怕要去找上级领导告状了,说自己队里来了个吃白饭的队长。   但天涯岛这边不存在这种问题,船上的队员都知道王忆是第一次看到母子钓,他提出任何疑问都正常。   甚至王祥海和王真昌等老海狼就在等着他问,因为王祥海说过了,王忆这次来当领队就是来海上学习的。   王向红需要让王忆了解他们渔家的一切作业方式,未必能学会,但是要了解。   王忆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从不避讳自己对于海洋作业知识的孤陋寡闻,反正又不会被社员们鄙视。   他的威信已经树立起来了。   王真昌说道:“现在不行,唉,一趟钓不了多少斤,以往在五几年六几年的高峰期,仔船日钓带鱼可以达到600公斤。一艘拖8仔的钓船,日产量能达到5000多公斤!”   王忆问道:“这么多?”   王真昌点头:“65年市里的海洋捕捞公社跟咱们的指挥小队在一起,他们的标准就是日捕捞9000担。”   一担是100斤,9000担接近500000公斤。   海上风浪钓放完毕后,仔船返回第一浮标,开始起钓取鱼。   一艘仔船上三到四个人,一般是四个人,分别叫前手、后手、三手和舵手。   收线起钓的时候,前手快速收钓起鱼;后手一边将前手捞出水面的带鱼装入鱼篓内,一边将三手制作的鱼饵挂在钩子上重新投入大海;三手制作新饵料,再帮着脱钩、上钓;舵手则调节船速,调控航向。   船上不管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各有岗位、各有所用,忙活起来有条不紊,就像一台钓鱼机器在运转。   王忆在望远镜里看着队员们的忙活下意识的便点头。   这种捕捞作业如同艺术。   他问王祥海说:“咱们这渔船没法放母子钩进行子母钓是吧?”   王祥海摇头道:“代价太大了,咱们去找片礁石或者岛屿准备做饭吧,估摸着等咱们找到地方收拾完了,也就到饭点了。”   王真昌老人是王祥海特意安排给王忆的海上活地图,老人今年已经七十一岁。   七八十年代渔民里的七十一岁可不能跟22年那些养尊处优的退休老人比,这年纪的渔民绝对是干不动了——除了寿星爷那种老天爷赏饭吃的海上奇人。   王真昌早就不能干海上活了,他现在就是寿星爷讲古队伍中的一员,这次是出海是专门给王忆提供海上导航的。   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有些能看懂海图、记忆力出众的渔民就成了各生产队、各捕捞公司的宝。   王真昌拿过海图看了看,指向东北方向说道:“往那边走,那边能找到一些岛礁,有个龙舌岛很适合停靠船,而且岛上有淡水,咱们正好能用来做饭。”   王忆对王祥海说道:“你用电台广播一下,问问咱们县里来的赤脚医生侯玉清大夫在什么地方,看看距离,要是近的话让他来龙舌岛一趟。”   他答应过要款待侯玉清,也有点想跟侯玉清拉近关系。   一直以来他就有个想法,给天涯岛正儿八经的弄个大夫,他这种野狐禅家庭医生实在不太靠谱。   侯玉清是个好人选,慈爱、医术高超、人脉广阔。   要是可以把侯玉清说动留在天涯岛上当驻村大夫,那岛上社员要看病可就方便了。   但这样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那便是他这边一些医疗上的秘密不好处理。   他怎么解释自己给社员用的药呢?   这事得好好琢磨。   他觉得总有能够平衡自己机密和留下侯玉清给生产队当大夫的操作方法。   天涯二号行驶着,碾过海浪一连穿过了好几个岛屿。   王真昌向王忆展示着自己的惊人记忆力,一一介绍了这些岛屿:   “这是玉米岛,抗击小鬼子的年代海上武工队在这里藏过粮食……”   “那是猢狲嘴头,哈哈,你看那边的岩礁,咱们这方向不太好,要是从正南边看的话像是个猢狲的嘴巴。”   “好了,前面是长礁嘴头,过了长礁嘴头就是龙舌岛。”   王忆问道:“昌爷爷,怎么这里的岛礁都叫嘴头?我听人说过,说有些地方的岛礁像是鱼嘴,所以就叫嘴头,但我没看出像来。”   王真昌笑道:“没什么特定的说法,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可能跟那个咱们外岛的一些神话故事有关。”   “寿星爷给我们讲过,说咱们外岛的岛礁都是大鱼变成的,大鱼要是不好、要是吃了人,那龙王爷就会把它罚成石头。”   “它们肯定不愿意当石头,就想跳出东海离开龙王爷的管辖。”   “但孙猴子能蹦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有些大鱼还在水下就被定住变成石头了,有的是跑得快,头钻出来水面,然后被龙王爷给定住。”   “它们这些头钻出来的,最外面显露的是鱼嘴,所以岛屿就叫嘴头。”   “龙王爷心善,保佑咱们贫下中农,这些大鱼既然不学好,学资本家、学反动派吃咱们贫下中农的肉、吸咱们贫下中农的血,那龙王爷就让它们变成岛礁供咱们贫下中农出海捕捞时候踩着它们歇歇脚……”   王忆听呆了。   他问道:“这都是寿星爷讲的?”   王真昌说道:“对,寿星爷活的日子长,知道的事多。”   “咋了,王老师,他说的不对?”   王忆嗫嚅道:“挺、挺对的。”   没话可说啊!   寿星爷这是把斗争思想和乡野故事融合在一起了——真是个人才!   龙舌岛是个挺好的岛屿,它整体是椭圆形,像是个蛇头或者说龙头,但它前面有一块礁石给伸展出来,就像龙伸出蛇头。   王真昌给他指点着展示了这岛屿的造型,王忆想象了一下这条龙伸头吐舌头的姿态,感觉还挺萌的。   这时候忽然有人问:“昌叔,嘴头是大鱼吃人被龙王爷给惩戒变为石头岛,这龙舌岛呢?”   王真昌说道:“寿星爷说,这是龙王爷让自己一个龙子龙孙变的。”   “龙王爷有奉献精神,他知道咱们贫下中农出海想找个地方歇歇不容易,就让自己的龙子龙孙变成了龙舌岛来接咱们歇息。”   王忆再次惊呆。   这龙王爷入党了?也太有奉献精神了吧!   岛屿规模挺大的,但隔着县城主岛实在太远了,所以新中国成立后没法住人。   王真昌告诉王忆,以前小鬼子还有反动派折腾老百姓的时候,这岛上住过人。   岛屿上东边长了许多茅草、山上有大片松林,南边和北边都有一些洞穴,叫做猿猴洞,相传最早是猿猴住在这岛上。   后来老百姓被民国军阀逼的过不下日子了,便逃到了这岛上躲避兵荒马乱,然后猿猴们被他们给杀光了——猿猴肉可以吃,猿猴皮可以做大衣。   他们赶到的时候,龙舌岛上已经有人过来了。   船停靠在充当码头的舌头状礁石一侧,给后来船留下了充分的停靠空间。   王忆见此点点头:“岛上的是讲究人啊。”   王祥海笑道:“出来参加渔汛大会战,都得是讲究人,彼此体谅、彼此帮助,要不然日子可难过了。”   王忆遥望海上匆匆忙忙劳作的渔船,说道:“我感觉跟以往咱们社员出海捕鱼的劳动量差不多。”   王祥海说道:“没有起大风,现在算是个热身阶段——就跟排球运动里头的热身运动一样。”   “你等着吧,等着天气预报说哪天要起大风了,到时候让你开开眼,能累死人!”   他说着话跟王忆一起把炉子带到岛上去,这次王忆还带了几张彩钢瓦过来。   彩钢瓦拼凑,迅速组成一面挡风墙,再用木头撑起门柱来,拉上篷布这样就是个简单的小屋,遮风避雨没问题。   淅淅沥沥的小雨被挡住就可以生火了,队员们忙活起来,有的给炉子放上玉米棒引火,有的去岛上捡木柴。   岛上松树多,松木易燃,扔进去后很快火势熊熊了。   另外有人去打来淡水。   不用过滤不用消毒,直接倒入锅里就煮。   而王忆还带着消毒片呢!   他问队员们:“以往来参加渔汛会战,队员们有没有拉肚子的?”   王真昌说道:“多多少少能有吧,在海上吃不好喝不好,风餐露宿的,拉肚子很常见。”   王忆一听这话。   吃不好喝不好拉肚子的原因多数是吃喝的不干净。   食物方面的卫生他有信心,饮水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他直接掏出净水片扔进水桶里。   先给水消消毒再说!   “中午头吃什么?”王祥海吞了口唾沫,他看见王忆带上来两个大猪头!   卤猪头!   王忆不客气的说:“中午吃面条,天气冷,得吃的油一点、辣一点,我用辣椒炒猪头肉做个卤子,然后来吃面条。”   好耶!   上岛来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王忆带了折叠小桌子,放开后搁置菜板,找了个手脚麻利的队员上来切辣椒切猪头肉。   队员们看到他从袋子里扒拉出来的绿辣椒,感叹道:“呵,在海上还有鲜蔬菜可以吃?这真是皇帝来巡海了!”   王忆说道:“要补充维生素,鲜辣椒里的维生素含量很高——就是一种人吃了不会生病的东西。”   其他队员没有闲着。   有的继续去捡木柴,有的带着鱼钩去海边找地方下网,能捕捞到什么就算什么。   王祥海回到船上继续联系侯玉清。   王忆这边在锅里开水先撒了一捧挂面——人多吃的多,他光是挂面带过来五百斤!   挂面进入锅里,水不那么沸腾了,王忆搅和两下防止粘锅底,然后空闲下来看向岛屿和海域。   浪花胡乱的拍打着礁石。   前面登岛的人没有做饭,他们中有几个妇女在乱礁上捡海螺。   这地方常年没什么人来,所以海螺很多,妇女们一会蹲下一会起身,忙活的手脚不停。   怒涛拍岸。   她们并不心惊,跨步走在险峻如犬牙的礁石上,闲庭信步。   王忆感叹道:“咱们外岛的妇女同志真是能顶半边天!她们敢于与海浪搏击呀!”   旁边切猪头肉的王祥茂看了眼正在礁石上捡海螺的妇女,说道:“那有什么?咱们渔家有一句老话头,脚底没有三分功夫,难吃外岛淡菜蟹糊。”   “走在礁石上捡个东西,这不算什么。”   老黄在海边转悠,突然之间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王忆把长筷子交给王祥茂快步过去看了看,看见老黄面前的礁石上有大螃蟹在竖起钳子!   两个大钳子都竖了起来,很威猛——就跟举手投降一样。   王忆乐了。   还能捡个螃蟹?   行呀!   老黄跟他配合默契,冲大螃蟹吼叫两声然后往后退,螃蟹没脑子,以为它害怕了,就举着大钳子往前追。   王忆绕到后面去飞速弯下腰,眼疾手快从后面抓起螃蟹捏着甲壳和肚皮就给塞进了随身带的网兜里。   老黄见此高兴的摇尾巴,又在岸边礁石上搜索起来。   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   老黄的嘴巴短而粗,很有本事,可以拱开已经与岛屿主体分离的礁石,找到下面藏的螃蟹。   龙舌岛上的螃蟹算是倒大霉了。   本来它们在龙王爷的嘴巴里活的好好的,每天观海听涛晒太阳,结果今天下着雨,突然就被掀了家、砸了窝,让人给抓了!   它们不是狗,这来砸窝的是真的狗!   龙舌岛周边一带洋流湍急,鱼虾蟹们不得不挨近礁石边缘地带以求喘息。   浪花拍打礁石,带来大量氧气和食物,在这种情况下,龙舌岛边缘渔获颇丰。   所以之前会有船过来停靠,他们在海边撒网捕鱼或者下钓钩,渔获也不错。   石头下面螃蟹不少。   王忆在这边忙碌的抓螃蟹,后面王祥海跑过来跟他说:“王老师,联系上侯主任了,他待会就坐船过来跟咱们一起吃饭。”   “他们船上正好找地方吃饭,本来想在船上开火,但听说咱们已经在龙舌岛撑起棚子烧起炉子后,他们想过来借咱们的火。”   王忆直起腰说道:“行,那我这就回去准备饭吧。”   他对老黄打了个唿哨,老黄甩甩身上头上的水,立马拔脚跑来。   午饭简单,面条一大锅,王忆再往锅里倒上油加上点调料,然后把青椒、猪头肉和一些蔬菜倒在锅里混炒就行了。   这样会不会不好吃?   完全不可能!   因为王忆用的是成品麻辣香锅调料!   这东西味道麻辣开胃,下面条下米饭简直是神器!   重油重盐,有麻有辣,这样做出来的菜对于重劳力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海风吹过,麻辣香味真是飘的到处都是。   正在海边忙活着捡海螺还有在近海撒网的一些渔民纷纷看过来。   闻到王忆他们的饭香味后,这些人干不下去了,也收拾了渔网、水桶开始找地方避风避雨的干饭。   又有一艘渔船开过来进行停靠,侯玉清和长海公社渔业指挥队的几个干部联袂而来。   王忆擦擦手跟他们握手,把自己生产队这边的人给做了介绍,双方大概熟稔起来。   侯玉清抽抽鼻子对长海公社渔业指挥队的队长、公社农渔办公室主任张强说道:“怎么样?小张,我就说这顿饭你跟着我走准没错,这香味你闻见了吗?香不香?”   张强是个吃货,嘿嘿笑道:“香,太香了。”   他这会已经吃上了。   看见网兜里有螃蟹,他直接找了个小的拿出来,然后拨开蟹壳从腰间小酒壶里倒了点酒,就这么给生吃生喝了起来。   这螃蟹还没有死呢,蟹嘴吐起了泡沫,蟹钳蟹脚还在一抽一抽的,把王忆看傻眼了。   张强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螃蟹看,便笑道:“对不住呀,王老师,我嘴馋,上午忙活着又饿了,看你这里有螃蟹忍不住就想先来一嘴。”   王忆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张主任你尽管来好了,我不是在意这个事,我是觉得你生吃这螃蟹……”   “醉蟹嘛。”张强说道,“醉蟹肯定是生吃,做熟了那就不是醉蟹了。”   王忆冲他抱拳。   失礼了,还是你更生猛!   本来长海公社指挥队这些人要自己开火造饭的,王忆想跟他们结个善缘,所以就主动说话请他们一起吃了麻辣香锅。   一人一大碗面条,往上盖点麻辣香味十足的肉菜,这是热气腾腾上又有香辣开胃,可把一群人吃美了。   指挥队的干部们不好意思,就邀请王忆晚上去他们那里吃:“我们上午捕捞到了阴凉鱼,这天不好,阴凉鱼不少,王老师晚上过去吃油煎鱼嘴。”   阴凉鱼的鱼头大、鱼嘴肥,适合切下来做油煎鱼嘴。   其他人也纷纷邀请他:“王老师晚上一定过来啊,老话说,过腊头鲅鱼尾带鱼肚子鲯鳅嘴,这鱼嘴好吃。”   “咱还能煎个带鱼,出海捕捞带鱼怎么能不吃带鱼?是不是?带鱼肚子也给煎上!”   “行,今晚煎鱼肚子和鱼嘴吃,吃点好的!”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涯岛小队的队员们纷纷摇橹到来,吃饭的人多了,棚子挤不开,大家伙只能冒着风冒着雨来吃。   还好只是朦胧小雨,队员们吃饭又是稀里呼噜非常快,这样环境影响倒是不大。   吃完饭简单刷碗放好,大家伙又开始下午的奋战。   说是奋战,其实忙活的都是小活。   他们碰到带鱼群了,却不是所需要的大鱼群。   不光他们没有碰到,其他渔业指挥队乃至于渔场指挥队也没有发现大鱼群,否则就会在电台里通报广播,汇聚队伍开展大围捕了。   王忆作为小队指挥官,要做的就是安排一些渔船进行凑活的捕捞、一些渔船去四周探索,他自己还要举着望远镜去船头看所在海域的船只情况。   根据传统,要是有船发现了大带鱼群,那会挂起象征丰产的大红旗。   到时候他看到有大红旗就要以旗语通知小队的渔船汇合起来开展捕捞作业。   但从邻近中午进入海域展开捕捞活动到傍晚时分,他们迟迟没有遇到大鱼群。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几次下网,一下午时间合计收获的带鱼也就是一千多斤。   这个数量太少了。   船上的王祥海和王真昌等人都沉默了。   电台里传出魏崇山的命令,各指挥队开始收缩船队,按照既定区域进行歇息。   听了命令后,王真昌说道:“开门没红起来呀,看来渔场指挥部也感觉今天没劲。”   轮换到船上来休息的队员们苦笑了起来:“他娘的,就这么个收获能有什么劲嘛!”   “就是,今天太操蛋了,妈的,白忙活了一天。”   “早知道不吃猪头肉了,浪费一锅猪头肉。”   队员们说着自嘲了起来。   王忆安慰他们说道:“不用急,今天是咱们大会战的第一天,战场上哪有会战第一天就取得辉煌战果的?”   “我没想着取得辉煌战果,可问题是,咱们今天直接是没有取得战果!”王东虎有些暴躁的说。   他又问王真昌:“昌爷爷,你参加的渔汛会战多,这是不是最惨的一次?”   王真昌蹲在船上抽烟,愁眉不展:“这特娘都不是最惨了,这是我想象不到的惨!”   “55年12月18号,这日子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55年那次,我们一天捕获带鱼足足是3750吨!”   王忆吓一跳:“小队?”   王真昌白了他一眼:“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肯定是整个会战队伍的总收获量。”   “55年我没参加,72年我参加了,”王祥海眯着眼睛吐了口烟雾,“72年的冬汛,咱们外岛的渔场共产带鱼接近30万吨,据说达到了当季整个东海带鱼产量的百分之十!”   王忆算了算:“我没有开玩笑,你们当时整个队伍一天的渔获不到四千吨,可你们当时是万船齐发啊!”   “算计一下一条船的渔获数量大概也就是个四百公斤,咱们小队……嗯,今天收获确实有点差劲了。”   他们整个小队今天捕获的带鱼也就四百公斤吧。   而他们队伍里还有两艘先进机动船!   船队逐渐汇聚。   船只邻近后,大家伙都在船舷互相打招呼:   “老三、李老三,我、是我!你们弄的怎么样?大概能有多少吨?”   “草,还吨呢,吨啥?蹲坑啊?也就几百公斤!”   “天涯岛过来的船多,他们抲的带鱼肯定多,他们能有个几吨……”   然后断断续续便有人特意追上他们船队询问起来。   王家的人也不好意思回应。   只好闷着头摇橹、闷着头吸烟。   见此有点眼力劲的就知道他们渔获不好,而没有眼力劲的还在嚷嚷:“天涯岛捕捞了多少带鱼?让我们开开眼!”   王东虎心浮气躁的说:“他妈的,问问问、开眼开眼开眼,开什么眼啊?开腚眼吗?”   海福县渔业指挥部发来指令,他们今晚宿营地在佛海县的启摇乡,明天往佛海县方向进军,明晚则进入佛海县住宿。   启摇乡所在岛屿叫大水岛,位于蓝天之下碧海之内。   这岛屿名字很形象,岛上淡水多,足足有五个天然大水坑改建而成的水库。   岛屿面积也挺大,足足有七八个平方公里,五个小村围绕着五个水库而建,日子过的平静祥和。   佛海县的经济状况较好,启摇乡是其辖内各公社、各乡镇中情况最差的一个,大水岛隔着佛海县主岛太远了,这里虽然有不错的渔业资源,但捕捞业发展的慢。   因为油料和工具补给难度大,导致乡里主岛的五个村和四周十几个村庄都少有机动船,依然是以木船作业为主。   这种情况下佛海县曾经想过将渔民以村庄为单位迁移到主岛去,将整个启摇乡合并到其他乡镇里。   但不出意外的遭到了拒绝。   除了隔着主岛远,大水岛上的其他情况都挺好的,岛屿上多有避风岙口,五个村不光守着水库也位于岙口里,水源丰沛还能避风避雪,在岛上的老百姓眼里,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家乡。   另外岛上的渔业码头很大很便捷,所以早年才能聚拢这么多人家落户,在动乱年代,大水岛这种远离内陆的地方反而渔火兴旺,人口众多。   到了如今和平时期而且是改革开放求发展经济的时期,启摇乡就跟不上时代了。   他们的发展还要依靠每年的渔汛会战。   佛海周边的海域渔汛旺盛,春季有小黄鱼汛,夏季是大黄鱼、墨鱼、鳓鱼和鲳扁鱼汛,每年清明前后始发,到夏至时节结束。   到了秋季是海蜇汛,由南至北分散浮游于整个海域;冬汛是带鱼、梭子蟹和鳗鱼汛,每年立冬开始,一般到大寒结束。   每次组织渔汛会战,这里都是会战主力队伍的停靠地,现在岛屿上便已经组织起来给他们服务。   船队到来,引导渔船在前面给他们张罗,笔直宽阔的码头上挂起了一条长长的木牌,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向渔汛大会战战友们致敬。   王忆开船停靠后上码头,启摇乡里来了不少人接待他们。   老乡们提着茶壶、拎着暖壶,妇女老人们胳膊上挎着竹篮子,看到个人就拿出海碗分一分、倒一碗热水。   如同老乡迎接红军战士。   以往老乡们脸上都是开心的欢笑,这次多了一些疑惑:“怎么只有这些船、这些人过来?”   “你们是先头队伍吗?后面是不是还有大部队?”   “唉,我就说了,以后渔汛大会战这东西,它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喽!”   听到启摇乡渔民的交谈声,会战队伍原本低落的士气更低落了。   王真昌怅然的叹了口气:“唉,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外岛的渔汛大会战,这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跟在后面的队员嘟囔道。   王忆骂了他们一句:“别放屁了,都打起精神来!今天是渔汛会战刚开幕,等到起风了,咱们会有好收成的!” 第467章 形势很严峻,但我们要争取胜利   同志们兴致冲冲来参加渔业大会战,结果开门第一天就弄了个黑头黑脸,这实在是打击士气。   魏崇山沉得住气,而队员们沉不住气。   他知道这点,所以就安排了区县渔业指挥部的干部联合下面指挥队、指挥小队的干部们下基层,以渔业队为单位,今天晚上挨个队伍进行开会。   按照老规矩、老传统,大会战的队员们住进老百姓家里。   岛上的启摇乡乡里和五个村庄的人家都收拾好了房子,有床位的贡献床位,没有床位的就在地上铺上干草、铺上席子,尽量给他们提供一个居住环境。   王忆他们小队住进了一个叫‘金鸟村’的村子。   相传最早时候这一族里的人选择住在这地方是因为看见了一只金色大鸟在此地盘旋,他们认为这是个风水宝地,便住下了,由最早的两户人家发展到如今的六十多户人家。   金鸟村给他们安置了住处,然后还把村委办公室拿出来给住进来的几个小队当了指挥部。   同样是按照老规矩、老传统,来参加大会战的队员们住进老乡家里不用交钱,但要学习子弟兵给老乡家里打扫卫生和劈柴打水。   正好今天不算忙碌,队员们不累,于是放下行李后他们便忙活起来。   擦窗的、扫地的、打水的、劈柴的,忙活的不亦乐乎。   老乡们把厨房借给他们。   当然米面菜油这些东西自己置办。   天涯岛小队的晚饭照常是王忆来处理。   本来以为今天大干一场,所以中午头各个小队都准备了比较丰盛的午餐,结果没能干成,这样大家伙就泄气了,晚上的饭准备的便简单起来。   渔业指挥部给发了粮食,一人一天是两斤细粮和三斤粗粮,队员们今天不怎么劳累,舍不得吃细粮,就把粗粮拿出来蒸大饼子配鱼鲞之类东西。   有些小队的队员不满意,就跟指挥小队的村干部提要求,说晚上至少得吃几块肉,要跟天涯小队的情况持平。   村干部们害愁了。   指挥小队确实额外补贴有资金和物资保障份额,以村庄或者生产队为单位,这次渔汛大会战的补贴资金是五百元,物资方面的补贴是五百斤细粮、一千斤粗粮和二百斤猪肉。   这也是各村、各生产队积极发动村民社员来参加渔汛大会战的缘故。   一般来说这些补贴是这么分配,拿出一部分补贴给村民社员,剩下的由村庄生产队的干部给分掉。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给村民社员补贴越少,干部们能分到的就越多。   现在村干部们也不是说多么大公无私,他们不少人指望着能从这笔补贴里多分一点,好叫家里过个肥年。   如此情况下,肯定是平日里指挥小队给队员们补贴的次数越少、量越小越好。   像是今天这种工作量干部们可以拒绝给予补贴。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渔汛大会战第一天大家干劲足,往往都能有不错的收获。   收获多、付出多,那指挥小队就得给队员们进行补贴,让大家吃的更好一些。   往后几天可能收获就要减少了,这时候指挥小队就可以用‘今天没费多少力气’之类的理由不进行补贴,把钱和物资给截留起来。   结果他们没有料到今年带鱼汛汛期挺诡异,大雪节气的当天出海,竟然收成不佳!   可队员们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要小队补贴,只是理由变了一下,由原来的‘今天劳动强度太大赶紧吃顿好饭恢复力气’改成了‘今天收成太差赶紧吃顿好饭恢复斗志’。   而且今年的天涯小队待遇还很好,他们有了例子、有了榜样,就要求所在小队把补贴给提一提。   各指挥小队的干部们就要去看看天涯小队的晚饭吃什么,结果进了院子一看,王家的队员们不是在收拾鱼就是在切咸菜。   见此他们顿时来了底气,回去跟自家队员们说:“天涯小队吃鱼吃咸菜呢,还不如咱们吃鱼鲞,你们要是愿意去吃那就去吧。”   队员们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天涯小队的晚饭这么差劲,亲自过去一看这是事实,于是便垂头丧气的回去继续吃粗粮面饼和鱼鲞了。   王忆确实准备让自家队员们吃鱼。   吃酸菜鱼!   今天撒网捕捞上来一些杂七杂八的鱼,其中有一些牛舌头鱼。   这是好鱼。   牛舌头鱼是外岛的俗名,它还有另一种名字,这名字在22年可就大名鼎鼎了——龙利鱼!   网上和海鲜市场遍布龙利鱼鱼柳,就是一整块白中透粉的鱼肉,价格便宜,但不少是淡水鱼中的巴沙鱼所冒充,巴沙鱼柳便宜,龙利鱼柳要更贵。   龙利鱼还有个学名叫半滑舌鳎,这鱼味道鲜美,出肉率高,鱼肉口感爽滑,还有个久煮而不老的优点。   它是高蛋白食品,腥味和异味都很少,很适合油泼。   但它的鱼肉可以剖下鱼柳来,这样王忆觉得它很适合做酸菜鱼!   酸菜鱼配米饭,哪怕是糙米饭也很香。   而且王忆带来了酸菜鱼调料,下菜油加热,加调料和葱花蒜片姜片炒出香味,再加大包的酸菜料煸炒,差不多以后加水开始熬汤——   酸菜鱼是要喝汤的,汤好喝是关键。   商家做的话要用鲜汤调味,像王忆买成品调料里面有浓缩汤汁,加进去后煮一会,再把切好的鱼肉放进去就行了。   酸辣的滋味在厨房中弥漫着,一打开门窗风灌进来,接着便是满院飘香。   王忆做的酸菜鱼是一大铁锅,这样酸辣的香味浓郁,传播的范围也广,金鸟村规模不大,慢慢的全村都是酸辣滋味儿。   外队的队员们嗅到了香味,但没人往天涯小队这边想,因为他们看过了天涯小队今晚就是吃鱼和咸菜,鱼和咸菜哪有这么香的滋味儿?   邻居家的铁锅也被借用了,用来焖米饭。   为了不那么显眼,王忆焖的是二米饭,小米、大米一起蒸米饭,这样蒸出来的饭不是完全的白色,让外队队员看到后不至于说酸话。   金鸟村几户给他们队里人提供房子的人家跟着沾光了,王忆也分了酸菜鱼给他们家里,一家一小盆,鱼肉、鱼排、酸菜和酸汤,足够一家一户差不多的吃上一顿。   天气森冷,小雨连绵。   这种时候还有比来一碗滚烫的二米饭就着鱼肉酸菜下肚子更爽的事吗?   还真有,那就是吃完以后再来一碗酸辣鲜香的鱼汤!   酸汤鱼滋味好,队员们舍不得大口喝,都是蹲在院子里或者门口小口小口的抿。   外队有人看见了过来打招呼:“虎子,你们喝什么呢?是不是喝肉汤?看你那一脸享受的样子,肯定又跟资本家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了!”   王东虎翻白眼:“滚蛋,我喝的是鱼汤!”   外队人不信:“鱼汤有这么好喝?你看你脸上那享受的样子……”   他说着凑上来看了看。   还真是一碗鱼汤,里面有几块鱼肉。   而且还是一碗清汤,没什么油花。   这样外队的队员们便离开了,路上还讨论几句:“都说王家的伙食好,我看着也就那么回事。”   “嗨,都是瞎传的呗。”   “这叫三人成虎!”   “哪里有老虎?哪里有老虎?我现在饿的能啃掉一根老虎的大腿肉!”   王忆也蹲在门口吃饭。   侯玉清过来叫他:“王老师,你怎么吃上了?不是说了今晚去指挥队的灶上吃煎带鱼、煎鲯鳅鱼嘴吗?”   王忆说道:“算了,你们吃吧,今天收获不怎么样,妈的,油费估计都没赚回来,我觉得愧对祖国愧对人民,就不过去吃了,在这里喝一碗鱼汤得了。”   侯玉清叹了口气。   他参加的渔汛大会战不多,以前他在县医院上班,要坐诊门诊,不会跟着出海。   但他今天在指挥队里听到的秘辛更多,今天收获之差创造了历史,让他心里也是郁郁寡欢。   于是他说道:“那算了,我同样不去吃煎鱼了,让指挥队把油留出来吧,后面那天丰产了再来煎鱼吃。”   “那啥,王老师你给我弄一碗鱼汤垫垫肚子,我跟你一样随便吃点算了。”   王忆摸了个碗,给他舀了块鱼头、舀了些酸菜和鱼汤——他给老大夫吃鱼头可不是想糊弄人,是鱼肉这会已经被干光了!   侯玉清自己去找吃过饭的社员借了饭盒,仔仔细细刷洗了一遍,去加了点米饭过来配菜。   他是个讲卫生的人但不是个挑饭菜的人,拿到鱼头一样吃,拆掉一块鱼腮肉进嘴里咂巴了一下,乐了:“这怎么做的?好吃呀!”   鱼头肉加酸菜,他慢条斯理的扒拉起了米饭。   王真昌看见了去找东家借了个杯子,拧开王忆发给他的酒壶为侯玉清倒了一杯酒:“侯主任,晚上喝点去去寒?咱们上年纪了,不耐冻呀!”   侯玉清乐道:“好呀,我正愁我没随身带着我的酒壶呢。”   他看看王真昌的大酒壶,有些好奇:“你酒壶哪里来的?真漂亮。”   这大酒壶确实漂亮,如今酒客们用的酒壶就是军水壶,绿色那款大水壶。   王忆给社员们准备的酒壶是304不锈钢扁水壶,个头挺大,能装五斤酒,酒壶外面有个皮革套子可以挎在腰上,就跟挎了个匣子枪一样。   参加渔汛大会战的每个人都有这么个扁水壶,上面还有字:1982年东海带鱼渔汛大会战天涯岛留念。   酒壶上印字不是他故意花里胡哨的装逼,是买酒壶的时候人家店家免费帮忙印字。   这样的服务不要白不要,王忆就让印了这么些字。   王真昌同样觉得自己的酒壶很漂亮,他美滋滋的递给侯玉清看,说道:“是我们生产队找东北工厂给做的,人家还帮我们印了字呢。”   这年头的人都喜欢喝两杯,哪怕大夫们也挺喜欢喝酒,所以酒具在这年代是收藏品。   侯玉清顿时喜欢上了这样的酒壶。   王忆见此给王真昌使了个眼色冲侯玉清点点头。   王真昌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将酒壶递给了侯玉清:“侯主任,你要是看得起我这个庄户人家,那你就把酒壶收下吧。”   侯玉清赶紧摆手:“嘿哟,老同志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领袖的战士,我怎么能看不起你?但我不能收下这酒壶,它……”   “它是我一片心意。”王真昌老汉也很会说话,将酒壶塞给老主任说,“侯主任你怕是忘记了,72年的时候我手臂这里让杀鱼刀给划破了。”   他说着撸起袖子给老主任看伤疤:“当时去了县医院就是你给我缝的!”   “当时都下班了,你看我家里没有钱问我能不能吃得住疼,我说吃得住,你说那就别去药房开麻药了,你给我消毒然后直接缝针!”   “结果你让我咬着条纱布给缝了十一针,缝完以后又给我消毒还给我开了药,最后没收我缝针的钱,说是就当拿我练手了,只让我去药房交钱买了点消炎药……”   王忆帮腔说道:“难怪我昌爷爷看见侯老师你在这里吃饭就赶紧给你倒一杯酒,原来以前有过这样的往事。”   侯玉清确实忘记这件事了。   都十年了!   而且他在门诊上这种事真是干了不知道多少。   渔民难免磕磕碰碰要缝针,他看渔民家庭情况来决定治疗方案——基本上通过渔民手上茧子身上肤色加上穿着说话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这样他要是觉得对方家里条件困难,就不让去药房开麻药了,自己给免费缝针,然后后面自己再给医院补上个两毛钱的材料费。   一般家庭条件差一些的人都能承受的住不打麻药缝针的痛苦,承受不住的那就是家庭条件好,自己去买麻药走流程,该怎么掏钱便怎么掏钱。   王真昌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王忆又在旁劝说,老主任嘿嘿笑着把酒壶收下了,但还是随身掏出十块钱塞给王真昌:   “酒壶当礼物,我要了;可里面酒不行,这酒是好酒,纯粮食好酒,我能品出来,就给你十块钱当是买酒钱了。”   王真昌不收,王忆也不想收。   送佛送到西,人情送到齐。   他拿过钱来给侯玉清塞回去,说:“这都是人家资助我们生产队的酒,别说了,侯老师你收下吧。”   同时他切换了话题:“对了,今晚是不是指挥队还要开会?啥时候开会?怎么没有过来通知我的?”   侯玉清说道:“要开会,以公社的指挥队为单位,由县里的指挥部派干部来主持会议。”   “具体开会时间还不定,因为要一个指挥队一个指挥队的来开会!”   看样子暂时开不到长龙指挥队。   于是王忆洗刷了碗筷出去溜达了一下。   素冬雨冷风寒,金鸟村村里有新来的队员们走动、说话显得热闹,可村外便有些寂寥冷落了。   这村子既然曾经有金鸟筑巢,自然是因为村庄周边林木茂盛,王忆看到这村里不少梧桐树。   梧桐树魁梧高大,但落尽树叶后的枝丫在风雨中飘摇起来一样显得有气无力,上面有好些粗糙简单的鸟巢,鸟已经南飞,只留下一片沉寂。   金鸟村住户的情况比长龙公社平均条件要好点,村里有水有田,能看见家家户户院子里盘着玉米棒垛和麦秆草垛。   村里的妇女们挎着篮子来来往往,跟来参加会战的渔民做生意:   “同志,出来一趟给家里捎一块花布吧,你看这花布多漂亮,正经的沪都纺织厂产品。”   “这位同志还抽旱烟呢?政府给你们一天补助五块钱,还舍不得抽带过滤嘴的?来一包红梅吧,不到六毛钱,多有面子!”   “同志,能省穿不能省吃,出海以后做饭不方便,换点挂面吧,这东西可以应急,忙活起来了烧点热水扔进去,出锅就是一碗喷香甘甜的面条。”   穷家富路,省穿不能省吃,这都是朴素的生活观。   听到有妇女换挂面,一些队员便感兴趣的问起来:“大嫂,挂面怎么换?”   “一斤富强粉换一斤挂面。”妇女说道。   听到这报价,队员们又不感兴趣的回去了。   一斤干富强粉能做一斤三四两的干挂面,那可是纯白面挂面。   启摇乡妇女们用来换面粉的挂面不是用富强粉做的,里面掺和了八一面。   富强粉是七零面,一百斤小麦磨出七十斤面粉;八一面是一百斤小麦磨出八十一斤面粉,二者之间差着档次了。   这样一里一外换算一下,一斤富强粉换一斤挂面这利润挺大的,让过惯了节俭日子的渔民们望而止步。   买卖不佳,岛上的妇女们闷闷不乐。   大水岛的位置相对佛海县主岛来说不太好,岛上居民想要做点小买卖赚点钱,全靠每年的鱼汛期跟登岛来歇息的渔民做买卖。   哪怕前些年计划经济市场抓的严,他们也可以做小买卖——给渔汛会战队伍服务,赚点辛苦钱不算事,再说他们隔着县城主岛远,岛上的执法单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改革开放之后渔汛大会战渐渐取缔,黄鱼渔汛会战、海蜇渔汛会战已经没了,现在带鱼渔汛会战规模也锐减,如此一来岛上人便赚不到什么钱了。   有妇女看见王忆后想做他的生意。   可她们看看王忆穿的将校呢大衣、脚上踏着的皮靴子,还以为这是县里渔业指挥部的新干部,便放弃了跟他做买卖的想法。   渔业指挥部的干部们都是吃商品粮的,人家哪能缺她们这些基础物资?   王忆在金鸟村内外转了转,没走远,因为他不知道指挥部什么时候开会。   果然,他转了一圈后回村子,便有人冲他挥手:“王老师,去指挥所,要开会了!”   指挥所设置在金鸟村的办公室里,里面升起了炉子,各指挥小队的小队长和副手都蹲在里面聊着天。   王忆进去后看见王祥海,王祥海赶紧拍了拍身边的空板凳示意他来坐下。   看见他进来,长龙公社农渔办公室主任常厉害跟渔业指挥部的领导们低声说:“领导,人齐了。”   这次县里渔业指挥部总指挥、县农渔局局长孙柏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说道:“那个同志们,今天的情况我不重复了,你们都知道咱们遇到的困境了,是吧?”   “知道!”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   会场氛围沉闷。   孙柏笑道:“都抬起头来,你们怎么回事?今天是会战第一天,咱们没有取得辉煌战果,然后同志们就丧气了?咱们这样好意思说自己在参加会战吗?”   “嗯?同志们,会战这可不是一般场合能用的词语,高丽战场上有会战、南疆战场上有会战,那会战都是咱们最可爱的子弟兵们用性命在拼搏!”   “咱们搞个渔业活动借助了这个光荣而伟大的词语,那咱们是不是就传承了子弟兵们光荣而伟大的传统?那么,我们的子弟兵的传统是什么?”   “常主任,你来说!”   常厉害被点将,然后懵逼了。   子弟兵的优良传统挺多的,你让我说哪一条?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咱们人民军队有三大优良传统,一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二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是一切缴获要归公……”   孙柏笑了起来,又喝了口茶水后问道:“常主任说的对,另外关于战斗的呢?首战的呢?”   “王忆同志,你来说!”   如果刚才王忆取代常厉害的位置第一个被提问,那他也懵逼,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常主任给趟地雷了,领导又给提示了,他自然能爽快的回答出正确答案:“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孙柏重重的把茶杯放在会议桌上,笑道:“对,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这是多么有斗志的口号与誓言!”   常厉害这边内心流泪:领导你坑我,你也知道这是口号与誓言,那你刚才问传统干什么?   孙柏继续说道:“子弟兵们有口号,咱们也有口号,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对不对?”   众人纷纷说:“对。”   孙柏说道:“咱们抲带鱼是一路向南追捕,从咱们的福海直到南面的佛海渔场。”   “今天是南下第一天,收获差一些算什么?是不是?已经是大雪节气了,海上常常会碰上大风天、肯定会碰上大风天,有大风天还怕找不到带鱼群吗?!”   暴风前后往往是带鱼群出现的最密集时节,但暴风天危险,渔船不能为了渔获而去玩命,因此渔民们要赶在风暴前后抢捕“风头鱼”或者“风尾鱼”。   相对暴风横扫海上的天气里,风头风尾的日子里相对安全,这时候渔民们就得去海里寻收获了。   孙柏先给干部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又喊着口号把他们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但有人心里惴惴不安,问道:“领导,这次的气象工作组靠谱吗?咱们要想在大风头尾抢海,那可得需要工作组能准确的预知气象情况呀!”   孙柏笑道:“这你们放心好了,该工作组属沪都气象局建制,只不过其行政、政治教育与生活管理暂时归咱们渔场指挥部负责。”   “人家是来给咱们帮忙的,工作时间就是这个冬天,冬天渔汛结束,即行撤销。”   “沪都气象局咱们都知道,这是级别仅次于国家气象局的气象单位,他们这次派了副局长领队,预报员、报务员、填图员、服务员等编制齐全。”   “我了解过他们的工作任务,每天要填绘02、14时东亚天气图,05、08、17时填绘中国区域地面天气图,每个小时要填绘东海区域天气图。”   “他们还随时收听沪都、金陵、钱塘、琴岛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依次为基础,结合东海区域天气图来发布咱们渔场24小时至36小时天气预报和警报。”   “所以你们放心好了,咱们的支援单位非常可靠,有他们在咱们对海上天气的把握绝对是一等一的精准!”   他看看手表,说道:“就比如我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预报,今晚十一点开始,小雨将转为小雨雪天气,午夜一点半开始,小雨雪天气正式转为小雪天气。”   “要下雪了啊。”下面有人叹了口气。   孙柏沉稳的说道:“白雪天里捕白雪带鱼,这叫什么?这就是现在城里最时髦的一个词。”   “浪漫!”   夜里确实下雪了。   休息一夜后船队在雪花中继续南下,然后各指挥小队的干部们发现了。   下雪天在海上捕捞带鱼真是浪漫,可也真他娘的苦!   这是王忆在82年经历的第一场雪。   小雪花飘零了半个夜晚,将将盖住了地面、洒遍了渔船,他在船头看向船队,船队变成了银色。   王祥海跟他笑着说:“哎呀,要是天上下的不是雪就好了,下带鱼多好,咱们的带鱼就是这样颜色。”   王真昌也说道:“以往咱们捕捞到的带鱼多的时候,带鱼一篓子一篓子、一箱子一箱子的堆在船上,哪里都是银白色,到处都是银白色,整个船上比落了一层雪还要漂亮!”   “因为带鱼那个白是银白,亮晶晶的,不像这雪死气沉沉的!”   “还特别冷!”有人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天气确实很冷。   海上风也挺大,卷起雪花拍在人脸上手上就跟一粒粒玻璃渣子一样,扎的人皮肤生疼。   渔场指挥部下达命令,他们往佛海县方向行驶,一路行船一路捕捞。   其他各区县也在往佛海靠拢,佛海海域的带鱼群向来丰富,再一个气象组在上午送来了不错的消息,未来24到36小时之间可能会有暴风天出现!   队员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场暴风,否则出海一天一艘船平均捕捞个百八十斤带鱼,这收获太差了,他们没脸回去见亲人!   这可是渔汛大会战,是给祖国、给人民献上带鱼礼遇的机会,是渔民们的荣耀。   马上要进入腊月然后准备过年了,北方很多城乡居民可是在等着他们捕捞的带鱼呢。   过年时候炸带鱼从来都是一道让内陆人垂涎欲滴的菜肴,要是因为他们捕捞不到足够的带鱼而导致人民吃不上炸带鱼,渔民们会感觉颜面无光。   上午天涯小队的队员们又是母子钓又是下网捕捞,收获还是不怎么样。   始终没有碰到大带鱼群。   然后邻近中午的时候一艘挂着‘渔场指挥部’红旗的运输船来到他们的海域。   看到这艘船,王真昌满脸羞愧的说道:“看来是渔场指挥部的领导坐不住了,他们应该知道咱们渔获不佳的事实了,肯定是来批评咱们的。”   王祥海安慰他说道:“昌叔你别这么想,如果来的是领导那至于开这么大的船?这就是一艘收鱼船,他们是过来收集咱们县里带鱼的!”   王真昌听到后更是羞愧:“娘的,那还不如来批评咱们呢,就咱们这两天的渔获,哪里值得指挥部动用这样的大船来收鱼?给国家浪费柴油了啊!”   王祥海的猜测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   运输船确实过来收带鱼的,却不是为了收集带鱼送去佛海县冷库,而是有省海洋专家团队来做调研工作。   专家团队的调研工作需要他们参与过捕捞作业的人员配合。   因为王忆是整个渔业指挥部唯一的大学生、高学历人才,于是县里的渔场指挥部就把他给送上了运输船配合专家团队的调研工作。   专家团队人员不少,十几个人在忙活着。   里面有头戴蓝军帽、身穿草绿军大衣的老同志,也有穿羽绒服的青年。   有的手里端着本子、有的拿着工具箱,也有的拎着带鱼在查看情况。   王忆等人上船后没人立马上来招呼他们,专家们正凑在一起讨论着:   “能确定了,今年冬汛江南外东海的带鱼资源量预计是七十年代以来最差的一年,产量不一定能达到78年……”   “抽样统计一下福海这边捕捞到的带鱼情况,佛海那边的产卵带鱼平均肛长是22.2厘米,比72年的平均肛长减少了1.5厘米,带鱼性腺成熟的最小肛长在连续变小啊,十年间缩短1.5厘米,不是好事……”   “59年第一次统计开始,到64年第一个五年期,当时只有个别带鱼在13到19厘米上达到性成熟,是吧?今年呢?17到19厘米的都已经能达到三期性成熟了,甚至15厘米的都能达到二到三期的成熟……”   听到他们的讨论,陪同上船的孙柏倒吸一口凉气:“今年形势这么严峻?” 第468章 丰产红旗海上飞   看着孙柏表情不好看,王忆问道:“今年形势有多严峻?”   孙柏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你是第一年回咱们县里?那你不知道78年的情况是吧?78年咱们市所属海域的冬汛带鱼产量在整个七十年代的十年里是最差的。”   “刨去78年另外九年取平均值,然后78年的产量只有平均值的57%,而那年渔船数量却增加了20%。”   “如果今年的形势连78年都比不上,你说它的产量会有多差?”   王忆问道:“去年呢?80年呢?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咱们的产量怎么样?”   孙柏愣了愣,估计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问题。   于是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过去两年情况也不乐观,不过都比上了78年的产量。”   “其中80年最好吧,比78年产量多了10%左右。”   王忆说道:“那恐怕就是三年总产量连续下降了,这才不是好事!”   八十年代近海渔业资源逐年下降,进入九十年代接近枯竭,直到二十一世纪以国家为主体开展增殖放流项目,这样往后才慢慢的养起了近海渔业资源。   专家团队中不是所有人都在参与讨论,也有人在看着手中的报表思考。   这样便有人听到了王忆和孙柏的讨论,他扭头看过来问道:“你们这些人里有个同志是大学生对吧?是你吗?”   他这话自然是问王忆。   王忆点点头说道:“是的,老师您好。”   问话的老人得年近六十了,早年肯定受过苦楚,脸上有伤疤、左侧眉毛断掉了一半,应该是眼睛被人伤到了,戴着眼镜然后还得微微抬着头从眼镜下面瞄人。   他先打听了王忆的学校和毕业后的情况,王忆谨慎又简短的回答了几句,主要说套话、官面话。   他不想跟这些专家有太多交集,也不想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刚才他跟孙柏说话其实声音很小的。   但他没想到专家团队里有人的眼睛出了点问题,而且还有器官代偿的情况,耳朵变得很灵敏,两人低声聊天却被人给听见了。   还好他没瞎说什么,只是说了个‘产量三年连续降不是好事’,这种话不会引人注意。   专家对他挺感兴趣,问道:“你是一个指挥小队的小队长,那你对于今年渔汛会战的捕捞情况怎么看?”   王忆不想在他们面前出风头。   他这次就是来体会渔汛大会战的,是个小队长不是渔场指挥部的大领导,不必去掺和指挥大局和捕捞大业。   这样面对专家的询问,他老老实实的说道:“捕捞情况不太好,产量比往年要低,而且连续三年冬汛带鱼产量连年下降,这意味着一味的对海洋进行索取是不可取的事了。”   “国家要制定政策来保护渔业资源了……”   “保护渔业资源、制定繁育保护法令,设置禁渔期、禁渔区,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有大胡子专家听到这里失望的摇摇头。   他说道:“国家政治改革开放,人民需要鼓足干劲谋求发展。而要有干劲就得先填饱肚子,甚至不光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渔业资源可以提供大量的蛋白质,这个关键时期,要是减少对海洋的捕捞……”   他的话没说完,说到这里摇摇头不说了。   王忆说道:“我们要保护的野生渔业资源和天然资源,又不是不让从海里捕鱼了。”   “国家可以大力推行渔业养殖产业呀,规模化养殖才是近海渔业的未来。”   眼镜专家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他指着王忆对四周的人说:“听见没有?这就是有见识、有知识的渔民对未来的展望。”   “这同志的说法是正确的,海洋和渔业部门应该把目光从靠天吃饭转向靠本事吃饭啦!”   他上去拍拍王忆的肩膀说:“好同志,好好干,你们福海过来的对吗?”   “福海海情不佳、渔业捕捞产业创收能力较差,但如果推行了海洋养殖工作,将你们村庄四周海域给利用起来,你们日子会好过的!”   人群里一名老专家抬头说:“老周啊,咱们这趟过来不是研究渔业养殖工作怎么开展的,而是要判断此次带鱼汛旺发海域,还是先聊正题吧。”   周专家打了个哈哈说:“聊正题,问问他们这次捕捞现场的情况吧。”   专家团开始询问起来。   问撒网和母子钓的情况、问捕捞上的带鱼存活能力、问鱼群的踪迹等等。   孙柏昨天晚上在他们面前挥斥方遒、胸有成竹,其实他心里也没谱,也很虚。   这会他在专家团面前没有什么架子,双手贴裤缝老老实实的站着。   那年四十八,专家面前如喽啰。   专家们聊完了,孙柏赶紧拉着看起来很和善的周专家问:“周老师,这次的渔汛怎么处理?您给指点指点?”   周专家乐呵呵的说:“孙领导你不用担心,这鱼汛期还没有进入旺发期呢,今年捕捞情况或许不太乐观,但也不必悲观。”   孙柏苦笑道:“周老师,您给指点指点,务必指点指点。”   刚才王忆跟周专家聊得不错,他给王忆使眼色,让王忆上来帮忙。   周专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摆摆手笑道:“我又不知道什么机密信息,你们想听的话我可以把我的一些琢磨说出来。”   “这样,你们这一队分析一下鱼情,咱们这次出海是为了捕捞带鱼,但对别的渔业资源也有需求。”   “大雪之后马面鱼和花色鱼旺发,你可以适当安排一部分渔船去展开马面鱼流网试捕。邻近佛海县后,你可以安排夜间去王岛渔场放下蟹流网和捕蟹笼,以减缓带鱼减产造成的压力。”   “捕捞带鱼导致拖网生产大量增加,你们可以到大沙渔场去捕捞花色鱼,注意渔网网眼大小,注意幼鱼捕捞的比例。”   “另外你们在佛海县修整一下,跟渔场指挥部主动申请去南部渔场吧,近年来南部海域的带鱼产量已经超过佛海渔场啦……”   他给孙柏仔细分析了此次汛情,孙柏记下他的安排,准备回去就补充修改捕捞方案。   专家所在的运输船接收了他们昨天和今天的渔获,同时抽样进行了检查检验。   后面的事跟他们县捕捞队没有关系了。   船队继续开展捕捞作业,孙柏后面通过电台做了安排,抽掉了两个指挥队分别去捕捞马面鱼和螃蟹。   《舟中杂纪》说,露深花气冷,霜降蟹膏肥。   现在已经是霜降之后好些日子,蟹膏不肥了,但捕捞螃蟹依然是好活。   江南乃至沪都有‘无蟹不欢宴,无蟹不成节’的说法,城里头每逢重要节日或者亲朋好友作客,饭桌上端来一盆新鲜螃蟹那必不能少。   只是螃蟹属于寒性食物,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吃螃蟹多少有些不美。   可是中国人民在饮食上有着冠绝世界的智慧,既然螃蟹寒性、冬天天冷,那就做螃蟹煲吃,吃的时候再温两杯黄酒,这样不就不怕寒了吗?   船队进入佛海,他们看到的海上渔船就多了,机动船、帆船、摇橹木船一应俱全。   这些船散乱在海上,跟芝麻撒在大饼上一样,数量众多。   有来参加大会战的集体捕捞船,更多的是个体户或者私人承包渔船展开的捕捞行动。   佛海的带鱼资源比较丰富,FH县的渔业指挥部希望今天能有好收获,便在船队赶到佛海后先开火造饭,然后下午大战一场。   这下子没有岛屿可以停靠做饭了,各小队只能在自家大船上升起炉子准备开饭。   有些条件差点的小队直接吃冷饭,当然不是纯粹的冷饭,他们去指挥船领热水,用热水泡饼子、温咸菜来吃。   王忆在天涯二号上煮米粥、蒸包子。   包子是漏勺给提前准备好的白菜猪肉豆腐包,米粥是浓稠甘甜的大米粥。   天气冷,连蒸包子加煮大米粥都需要锅子,王忆用炉子生火蒸包子,用电饭锅来煮大米粥。   他带了脚蹬发电机出海,用来支撑两台电饭锅没问题,所以他就用电饭锅来煮粥。   大冷的天,海上还飘着雪。   这种天气下吃一碗热粥配热乎乎的大包子很能暖人胃、暖人心。   王祥海和王真昌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地图研究下午放网捕鱼的地区,然后都是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抓着包子。   王忆也吃包子。   他不喝粥,只喝了点米汤。   而队员们专门冲着干货下手,恨不得碗里的不是大米粥是大米饭。   热包子热米粥的下肚子,已经忙活一上午的队员们搓搓手又准备继续开工了。   吃饱喝足,又是一条条生龙活虎、龙精虎猛的好汉。   队员们积极,吃饱喝足后便根据王祥海和王真昌中午协商讨论出的海域去寻找带鱼群的痕迹。   天涯二号从福海船队中经过,看到不少人懒洋洋的待在船头船尾的篷布下缩身休息。   王真昌感叹道:“渔业大会战要到头了,渔民们对于这项活动不热衷了。”   “五几年和六几年的时候,到了饭点大家伙也不会歇息,很多都是兜里放一张面饼继续忙活,瞅着空闲拿出饼子啃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继续奋战!”   “那真就跟在战场上打仗一样,虽然带鱼不是咱们的阶级敌人,可是咱们都想着支援国家建设呀!”   “一想到咱们捕捞的带鱼送到了城里工人的餐桌、医生们的餐桌、教师学生们的食堂,然后大家伙就浑身有劲!”   王祥海说道:“对,七几年也差不多,别看日子难、生活水平差,可大家伙就是干劲足。”   “那时候是严格的计划市场经济嘛,东海的渔场遵循和执行国家计划,将捕捞上来的水产品调往全国城乡市场,全国人民都能吃上咱们捕捞的鱼。”   “当时听广播说,首都水产市场供应的带鱼里10条有7条来自咱们翁洲渔场,哈哈,当时听了以后我们就感觉骄傲!”   “因为我们给国家建设做贡献啦!”   王真昌说道:“对,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想。现在看来不行了,我从75年就退出了渔汛会战,这几年没想到会战成这个样子了。”   “你看看这次各公社各生产队来参加会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看着外面那些躲在篷布下避风避雪的渔民后连连摇头。   王忆笑道:“他们太懒了是吧?”   王真昌说道:“不是懒,是觉悟低!他们给自己家里忙活的时候也这样?他们就没有把国家的活当成自己的活!”   “我刚参加会战那几年,当时同志们的热情高涨啊,当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指挥船必须得巡逻、得让我们停下船靠到一起吃饭、休息。”   “你像咱们这样的渔船吃的快要去干活,这还不行哩!”   “一艘船走,其他的船跟着就要走,谁也不甘落后,因为谁都不愿意当大落后,都要争着当先进!”   王忆说道:“时代变了,人心变了。”   王真昌叹气道:“是啊,这世道咋这样了,变差了。”   王忆安慰他说道:“但是人民的生活变好了。”   王真昌说道:“嗯,国家大事咱也不懂,老百姓日子过好了那就好,反正我挺怀念以前的。”   “你那是怀念你的壮年时代。”王忆说道。   王真昌摇摇头:“也不是……”   他们简单的聊着天,外面的王东虎忽然拍了拍铁皮门:“王老师看两点钟!丰产大红旗!”   听到这话王真昌和王祥海两人身躯一震,纷纷推门看过去。   这会雪已经很小了,风更大了。   海上风起浪涌,一艘艘船在起伏不定的波涛中行进,时而被高高抛起、时而又落入谷底。   就在这种险峻的海情中,天涯二号的右前方有一艘绿眉毛船升起了一面大红旗。   红旗烈烈飘荡。   像是风中燃烧着一团火!   这是信号。   碰到大鱼群的信号。   王忆拿起望远镜看过去,看到船上渔民正在撒网。   他们嘴巴一张一合,这是在喊着号子撒网!   见此王忆便对王祥海说:“挂旗,号令船队以咱们为中心集合……”   “不用集合了,挂旗然后以小组为单位,对前方鱼群展开围捕!”王祥海说道。   王忆说道:“好,那就这样!”   小队四个小组。   旗帜挂起来后,王祥海拿起铁皮喇叭喊了起来:“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   “各找各的组长!告诉组长,按照方位包围丰产船!”   机动船从一艘艘渔船旁边掠过,将消息传递出去。   于是喊声先后响起:“组长,丰产船出现了,包围它!”   “同志们跟我走,丰产船来了!”   “走啊,开工了、开大工喽!”   天涯二号开过去,看到丰产船上已经开始收网了。   捕捞带鱼就是这样。   碰到鱼群下网,然后很快就进行收网。   丰产船是普通的绿眉毛船,船上没有动力装置,全靠渔民喊着号子来收起渔网。   这家伙就跟拔河一样,几个汉子拽着渔网后仰着身躯,鞋底蹭着船板,将渔网一下一下的从海里给拔上来!   风大浪猛船颠簸。   有时候渔船就是从浪花中穿过去的。   这时候也别说什么保护衣服帽子了,浪水早把衣服帽子泡湿了。   船上全是海水,脚下湿漉漉、滑溜溜的,渔船还在前后左右的摇晃着,渔民们就要在这种条件下把一网鱼给拉上来。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纷纷加入战场。   这下子好办多了。   两艘船都有绞盘!   王祥海指挥着人去抛洒渔网。   巨大的渔网在海上开了花,迅速没入海水中。   渔船向前冲,顿时拖动着渔网开始收缩。   王忆将船舵交给王东虎说道:“把稳了,小心浪花。”   王东虎大声道:“王老师你放心的去!倒是你站稳了,小心点,现在万万不能掉入海里啊!”   王忆指向身边的老黄,老黄紧贴着他,一旦他落水肯定就会跳下去给他当救生圈。   他领着老黄去船尾看。   阴沉的天气下,能看到水下有飘荡的银色。   好像藏着一座金矿。   确实碰到大带鱼群了!   社员们出海两天终于碰上大活,斗志昂扬、力拔山兮!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在海上掠过,纷纷开始收网。   绞盘转动,渔网逐渐收起。   最后在力臂支撑下,一个超级水滴状渔网出现在王忆面前。   有人上去拉开网。   顿时是大堆的带鱼跟下冰雹一样倒入船舱中。   带鱼银白雪亮滑溜,落在船舱上哗啦啦的流淌向四面八方。   王祥海、王真昌在内,船上剩下船员除了两个去撒渔网的,其他的纷纷上去开始收拾带鱼进鱼篓。   按照大小要分类了。   大带鱼、中号带鱼、小带鱼有不同用处,其中小带鱼往往是切碎了给母子钓当鱼饵——   带鱼如同眼镜王蛇,它们食性非常凶猛,可以捕食同类!   天涯二号上的渔网洒下,天涯三号响起欢呼声,他们的渔网也收起来了,规模比天涯二号还要大!   好收成!   四个组的大小渔船开始纵横捭阖。   碰到带鱼群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所以一旦遇上就得大力把握!   不必担心这会对带鱼赶尽杀绝造成野生资源灭绝,一直到22年,带鱼都是野生鱼中的头号经济鱼,捕捞量一直很可观。   甚至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带鱼捕捞量更大了,当然这不是因为鱼群更多了、资源更丰富了,是因为捕捞技术更先进了,捕捞工具自动化更强了。   即使这样,带鱼的野生资源依然维持的好好的。   不过这不是说过度捕捞没有影响带鱼资源的可持续性,六七十年代的带鱼主要是在近海捕捞,当时中国远洋捕捞作业能力还很差。   二十一世纪的带鱼资源就是远洋捕捞所得了。   近海没什么鱼了。   只是相比其他海鱼,带鱼生存能力和繁衍能力强大很多。   就拿繁殖能力来说,它们从鱼卵孵化后一年后即可进入生理成熟期,每年4到6月份、9到11月份为繁殖期,一次可产2到4万粒鱼卵,殖能力巨强。   如此多的鱼卵就保证了带鱼族群数量可以恢复更快,就算大量捕捉,但只要在带鱼繁殖期进行禁渔,给带鱼繁衍生息的时间,那它们只用一两年就可以恢复族群的情况。   另外一个,带鱼正在进化,为了族群的繁衍,它们性成熟期不断缩短,像六七十年代那种性成熟长的带鱼慢慢被淘汰了。   这就是今天专家团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他们已经发现了,繁殖期带鱼的平均体长正在下降。   天涯捕捞小队加快了作业时间,另有其他渔船赶来进行作业。   到来的渔船也挂起了丰产红旗,吸引同船队船只到来。   但他们不是福海捕捞队的。   甚至都不是渔业大会战的渔船,船上没有任何标识,应该是当地私人承包的渔船。   这种情况下王忆他们不太高兴,不过考虑到海里资源并不属于个人所属,这船队如此蛮横显然是佛海本地渔民驾船组成。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虑,王忆没有带船去阻拦他们。   事实证明海上混饭吃,性子必须要强、要猛、要凶悍!   他们的不回应被视为了软弱,有几艘机动渔船上估计有无线电通讯,他们内部讨论了应对天涯船队的方案,然后有几艘船不约而同上来驱赶他们的木船。   王忆见此勃然大怒。   妈个逼的。   这是来找事了!   王祥海沉声说道:“早些年头队长领我们参加渔业大会战可没少打架!”   王忆虎着脸说道:“干他们!”   一听这话,王祥海立马精神抖擞的拿起彩旗出去开始挥舞起来。   丰产船降下了大红旗,所有船上都挂起了小红旗,这小红旗是三角形,边缘带着锯齿。   这是战斗旗!   四个组的渔船立马向天涯二号和三号这两艘机动船来聚拢。   王忆亲自掌舵,天涯二号直奔最嚣张的一艘渔船而去,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就要撞它!   这渔船的吨位不比天涯二号小,它最是欺负人,仗着大吨位刚才不断从小木船旁边掠过,掀起海浪来逼迫小木船离开海域。   不离开会被海浪掀翻!   这会闹出人命的!   渔船上的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天涯二号能这么彪悍。   他们赶紧躲避,因为天涯二号不是要跟它们头碰头,而是居中撞来。   以机动船的马力,这可以将他们渔船居中撞断!   佛海本地的渔船见此纷纷围上来。   躲避开的那渔船驾驶舱里走出个人冲着天涯二号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他妈的!你们想死啊?你们狗日的外地户想死啊!”   王忆一听,立马转动船舵去追这艘船。   就要撞你!   渔船上的人再惊,后面有同行的机动船来接应他们,也想从侧面撞天涯二号。   天涯三号立马提速。   它直接冲向了后面这机动船的船身而去!   海上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好几艘船头上站出了船老大,用佛海方言发出吼叫:“你们是哪里的船?狗日的让你们船老大出来!”   “真他娘嚣张!这狗日嚣张啊,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外地户,拦住他们,别想走了!”   “是福海那穷乡僻壤的乡巴佬,这些海飘子!拦住他们,弄他们!”   王忆不言不语,就是开船提速去追前面的渔船!   风浪很大。   天涯二号在海面上大幅度的摇摆起来。   很吓人。   但王忆不管,抓住船舵就是提速去追前面的渔船必须要撞它!   前面渔船的情况更糟糕,它必须得贴着巨浪行驶,否则正面撞上去有危险。   更危险的是它们贴着浪花行驶却又不得被海浪拍到船身,否则急速行驶下再被海浪冲撞,这样可能会侧翻!   这是钢丝绳上跳舞。   速度慢的时候不要紧,动力可以用于调整方向上,问题是现在它速度很快,动力都用在提速上了。   海上风挺大的了。   有一阵风掠过,海浪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扑向两艘船。   见此前面渔船没法再贴着海浪行驶了,只能逐渐调整方向迎着浪花撞上去——   船头切开浪花,这样左右受力均匀,渔船没有倾覆风险。   可是源源不断的海浪迟滞了它的行进,天涯二号终于追上来,前面渔船响起惊恐的尖叫声:“麻痹疯子啊!”   天涯二号坚硬的船头‘咣当’怼进了前面机动船的船尾。   船头是一艘船上最硬的地方,船尾则是以护栏网为主。   船头撞船尾就像斧头劈柴,‘咔嚓’的声音中,天涯二号将它船尾给干瘪了好大一块!   后面的渔船纷纷大叫:“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草你全家,疯了疯了!”   “拦住他们必须拦住这些疯子!让他们赔!”   佛海的渔船上都站出了人,有些人手持鱼枪有的是握着鱼叉,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等着渔船贴近后打架。   王忆把船舵交给王祥海,从后腰枪套里拔出手枪就出门去了。   这是庄满仓之前帮他办理持枪证时候的配枪大黑星,一直以来没用上,直到前些天有水匪绑架杨会、抢劫他们的鸡鸭王忆才翻出来带到了身上。   此次出海参加渔业大会战他也带上这把大黑星,当时就是怕在海上碰到什么黑恶势力。   结果墨菲定律太准了,怕什么来什么。   这刚到佛海的地头就碰上了本土黑恶势力!   王忆出门后打开保险、拉了套筒冲着后面追来的机动船就是‘啪啪啪’三枪!   三个黄铜弹壳抛射到了甲板上。   响亮清脆的声音压过了海浪声和船发动机声,在空旷的海上传出去老远!   前后船上的渔民全冷静了,胆大的还能站在外面,胆小的已经钻回了船舱去。   先撞船、后开枪——   惹不起惹不起!   前面渔船之所以逃跑就是怕被撞了船尾,现在可是鱼汛期,一旦被怼了船尾那就意味着得错过这个鱼汛期了,还得掏钱去维修。   船老大不想这样,于是刚才就只能逃跑。   但如今船尾已经被怼了,他什么也不怕了,便出来咆哮道:“吓唬谁啊吓唬谁!你是民兵是不是?敢冲着人民开枪……”   枪口抬起来。   正好对准了他的脸。   两艘船几乎是并在一起了。   枪口距离他的脸不过十来米。   船老大的话戛然而止。   谁被手枪近距离指着都没法说话!   后面有渔船上来了,一个络腮胡大汉在船头喊道:“你们是哪里人?好啊,近海开枪,你们真是太大胆了,不怕吃牢饭吗?”   王忆厉声道:“你们干扰国家渔业生产秩序,不怕死吗?”   “不怕死的给我过来,我送你们一程!”   前面渔船的船老大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听到这话竟然不顾船尾被人给怼了,赶紧给驾驶舱里的船员使眼色让开船拉开距离。   络腮胡胆子大,冲王忆说道:“少给人扣大帽子,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不是以前可以随意扣帽子的年代!”   “你们是翁洲渔场指挥部组织的捕捞队是不是?好,我去问问你们领导,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可以带枪、凭什么敢对人民开枪……”   “啪!”   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   王忆开枪打断络腮胡的话,怒喝道:“滚蛋!再给老子逼逼叨叨老子就毙了你!”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络腮胡是狠角色但却不是亡命之徒。   他被王忆威胁之后冷笑道:“好好好!你狠、你最狠了!”   “拿着一把破喷子比比赖赖?行!就你有枪是不是?你等着、你别跑!我今天必须把你们留在佛海!”   他回去喊道:“让鸭子赶紧回家抄家伙!看看都有哪些弟兄在港口,全他妈带过来!”   这样没人继续开展海上作业,双方直接对峙在了一起。   王东虎看的热血沸腾。   他年轻,王向红领着生产队在海上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的时候他还没有登船。   等他登船开始参加渔业会战作业的时候,天涯岛已经出名了,没人还愿意平白无故的招惹他们。   如今王忆又是撞对方的船又是开枪打对方的船,他一下子激动了,嚷嚷道:“同志们,抄家伙,跟他们干……”   “干个屁。”王忆冷笑一声,“海叔,开电台发信,报警!就说有人持枪行凶!” 第469章 互相摇人,船火如星火   越来越多的渔船向他们靠拢。   主要是福海船队的船和人。   王祥海已经在福海渔业指挥队的电台频道里介绍过当前情况了。   船队的船纷纷赶来支援他们。   这次不是看在王忆和天涯岛面子上了,这次是规矩!   渔汛大型捕捞行动中,一旦两个队伍出现矛盾和摩擦,那先不要讲道理,大家得先站队,帮亲不帮理。   要讲道理那得等大领导到来,领导们之间讲道理,渔民们之间就是个打!   这种情况下,福海捕捞队的船队肯定要帮天涯岛方面。   他们的船比这个船队要多,但此时他们是在佛海县的地界上,广袤的海上肯定是佛海的船更多。   问题是。   佛海的渔船之间缺乏有效联系工具,被围起来这支船队没法摇人!   海洋太大了,渔船散开后彼此都见不到,一方有难其他方都不知道,还怎么来支援?   邻近的海域上倒是有几艘私人船,可这些船只想搞钱并不想搞事——   都改革开放了,搞钱才是王道,现在还搞什么兄弟义气?   甚至他们还趁着王忆一方渔船离开带鱼群所在海域,赶紧去偷偷下网了。   这一幕让王忆感到好笑。   他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张图,一黄一黑两条狗吵架,呲牙咧嘴、气势汹汹,然后还有一条狗跟黑狗是一拨的。   但它并没有给黑狗助威更没有跟黑狗并肩作战,它骑跨在黑狗身上,只想日它……   前来抢渔获的民间船队一看自己被包围了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王忆为此不齿。   还以为是碰上了什么强敌,原来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孬种!   他们也不凶了,被撞船的船老大还出来叫屈:“你们想趁着人多欺负人少?噢,要恃强凌弱欺负人呀?行,你们真行。”   “你们别以为海上是法外之地,告诉你们,这是我党的天下,是讲法制的!”   “你们撞我的船还来欺负我,真可以,那你们来吧,使劲欺负人吧!”   王忆看着他这幅嘴脸感到恶心。   人家想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讲暴力;人家展示暴力了,他们又开始想要讲道理……   孙柏的指挥船开出去到一线,他阴沉着脸出来说道:“行,你可真能倒打一耙,或者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眼瞎,没看到你们做了什么坏事?”   他这会真要气死了。   本来天涯捕捞小队这边发现了一个带鱼群并且展开了积极的捕捞工作,眼看今天可以有好收成,结果却被这些混蛋给破坏了。   太气人了!   他是官方的人物、是县捕捞队伍的负责人,需要直接对这次渔汛大会战战果负责的。   渔汛大会战是给国家收集带鱼资源,队员们拿的是死工资,就是一天五块钱。   干多干少,一天都是五块钱!   可他不一样,他不拿钱,他是来拿资历、拿功劳的。   县捕捞队收获多,那他在领导们面前就露脸,反过来收获惨淡的话他也会露脸,反向露脸,到时候等着被领导批评吧!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其实还有更狠的,断人官路如诛人九族!   孙柏逮着佛海县这些船老大就是一顿骂,把他们是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了不过瘾,他还要这伙人赔偿损失。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带鱼群肯定已经散开了,他们收获就此为止了。   船老大们很安静,就是安静的让他骂。   等孙柏不骂了他们也不走,而是留在船队包围圈里跟几个领导进行扯皮。   终于,他们等来了援军!   有船队从佛海县方向长途跋涉而来,隔着老远就有声音从电喇叭里往外传:   “马老大你不用怕,弟兄们都来了!”   “我草福海的人行呀,赶来咱们佛海闹事,老寿星吃砒霜,找死了?”   “快快快,他们还敢包围咱们的船?给他们来个反包围!”   “别动、都他妈别动!老子长眼可老子手里的家伙不长眼,小心让它开了瓢!”   好几艘船上的人都亮出了枪。   主要是猎枪,另外有几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军刺已经安置上了。   气势汹汹。   杀气腾腾。   王忆浑然不惧,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嗯?你们敢拿枪指着我们,都是想去吃牢饭了?”   马老大一听这话笑了起来。   在他耳朵里这话可是相当的软弱了。   他一看形势反转,便指着王忆骂道:“草你娘,死到临头了还吓唬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弟兄们给他们亮个响,让他们知道这是谁底盘!”   “轰!”接着一声闷响。   阴暗的天气下,有火光从一把猎枪枪口一闪而逝,海风一吹,硝烟味弥漫。   这些佛海人里有些是有眼力劲的,问道:“他们是来参加渔业大会战的吧?老马,你是不是招惹他们了?”   老马怒道:“没有,他们想欺负我,狗日的刚才我老老实实撒网,他们竟然想驱赶我的船、抢我的鱼!”   “这我能忍吗?肯定不能忍啊,咱佛海的爷们哪有这么软的?我他么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不能给咱佛海的爷们丢脸对不对?”   一些热血青年便喊道:“对!”   “是这么个道理!”   孙柏站在船头厉声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是海福县农渔局的孙柏,我告诉你们这些人,不用在这里给我找事,你们县里领导饶不了你们!”   官威大过虎威。   民不与官斗。   孙柏的名字虽然在佛海县没有名气,可他提了直接跟渔民打交道的农渔局。   而且这里人以前都参加过渔业大会战,看孙柏出头的架势便猜出了这是福海捕捞队的带头领导,应该是农渔局的一把手。   于是有些人便退缩了,当场抱怨起来:“鸭子你真不是个东西,怎么不把情况给说明白?”   “我说了就不该信他!老马的话更不能信,哥咱们赶紧走吧……”   “别说话了,行了行了,这件事就这么着吧,回去吧,这卸船卸到一半就被拉了过来,都闹的什么事嘛!”   老马见此心急了。   他大声嚷嚷道:“你是当官的怎么了?当官的是要为人民服务!你却拿着你的官帽子压人,行,我去市里找领导告你!”   “市里领导不管我就去省里告你,省里再不管那我去首都领袖同志面前跪下!”   孙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看出来了,这是个无赖!   老马知道当官的怕什么,他还真耍起了无赖:“好呀,你当官的领着手下来欺负我们老百姓、抢我们的鱼撞我们的船,还威胁恐吓老百姓!”   “好呀,你真是个好官,我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等着吧,你等着我去你们渔场指挥部告状吧……”   孙柏被他恶心的不行,但却不怕他这些手腕:   真以为老子能当上县处级领导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赐的?老子也是从基层干起的,你这种无赖老子收拾过的多了!   他厌恶的瞪了老马一眼准备发飙。   又有人兴奋的喊道:“是海警船、海警船来了!”   “这下好了,看你们还怎么仗势欺人,海警来了抓他们!”   “看准了那个小青年,他身上有枪还是一把手枪!别让他把枪扔海里去,待会先抓他!”   海警巡逻艇驰骋赶来。   一名治安员整理着被海风吹乱的大檐帽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是谁报的警?”   正兴奋的老马一行人忽然愣住了。   是啊,谁报警来着?   王忆举手。   老马赶忙说道:“政府、政府我要举报,那个举手投降的小青年身上有一把手枪,是大黑星!绝对是大黑星,我听出声音来了!”   “他不算自首,他现在投降这也不是自首,我举报他有大黑星!”   王忆心里大叫倒霉。   今天碰上这么个东西,真是三角坟地插烟卷——倒霉冒烟了;恶心妈妈抱着恶心哭了——恶心死了!   私人持枪且是大黑星这是社会治安中的绝对禁忌,海警们立马直奔王忆而去。   王忆把准备好的持枪证递给带队的治安员看。   这治安员看了眼持枪证上的几个签名,说道:“你是王忆?是个民办教师是不是?老庄每次来佛海都要说起你来。”   王忆没想到自己名声都传到佛海县了,赶紧称是并递上香烟。   海警们一人拿了一支夹在耳朵上,带队的治安员把持枪证还给他说:“你有证也不能随意带着枪出行,而且你来我们县里这是跨境了,按照法律规定你要报备的。”   王忆说道:“我们还没有上岸,过来给国家捕带鱼的,上岸一定去报备。”   治安员点点头说:“今晚上岸吧?那我跟值班的同事说一声,你得过去报备。”   王忆痛快的答应,然后看着外面船上的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领导,我也举报,他、他、他,还有两艘船,他们都带着枪械,其中还有步枪、制式步枪!”   一听这话海警们如临大敌。   干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带枪出现?   这是要开展夺岛演练?   他们上船去检查,很快把一把把的枪给找了出来——也不是找出来的,是渔民们自己交出来的。   治安员们亮出手铐往船舷上一敲,说:“谁带着枪械出来?赶紧交出来,算你们一个投案自首,别让我们自己翻出来,到时候等着在牢里过年吧!”   渔民们或许机灵、或许刚毅、或许胆大,但老百姓面对治安员天生血脉受到压制。   他们规规矩矩拿出了枪,有人还惶恐的争辩说:“同志,我是民兵……”   “你是民兵那你知道没有武装部批准不准带枪离开辖属地的法规吧?知法犯法你罪加一等,跟我走!你们几个都是民兵?那你们干到头了!”一个治安员劈头盖脸的说道。   还有人跟他们拉关系:“同志抽一支烟,我我、我大舅哥叫李新,是你们总局的……”   “李新?锅炉房的老李?行,你有无关系,那我看在老李份上给你个奖励。”治安员奖励他一幅银镯子。   海警巡逻艇离开。   剩下一群佛海本地的渔民沉默了。   寒风吹过。   分外萧瑟。   福海各小队的队员们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参加会战赚了。   今天的所见所闻够他们回家吹一个腊月的!   船队散开,孙柏赶紧招呼大家伙继续寻找带鱼的鱼群。   但好不容易所发现的这个带鱼鱼群已经也散开了。   后面渔船母子钓收获不错,可是渔网捕捞效果不好。   一直忙活到了入夜时分,天色都黑了,孙柏才给各小队下命令返回佛海县。   他有些不甘心。   本来今天下午是可以丰收一下子的,本来今天登陆佛海县主岛之前是可以赢取开门红的!   不过收获的时节要到了。   气象预报工作组在傍晚时分已经确定,东海海域在佛海主岛以东约480公里的洋面上,大约是北纬19.8度、东经130.1度位置有高压气旋出现。   气旋中心附近最大风力能达到10级,中心最低气压420百帕,七级风圈半径200公里,一场海上大风再次来袭。   大风以每小时18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预计明天晚上登陆佛海县主岛,期间强度变化不大。   这就意味着明天白天海上风势将变得更大,捕捞带鱼的黄金时节到来了。   抓风头、抢风尾!   明天白天还有后面大风过境后必将是一场大战。   船队带着之前捕捞无所收获的遗憾和对明后几天的期盼赶到了佛海县。   夜晚时分,万家灯火亮起。   码头、港口处新近增加了好些大灯,其中有现在少见的氙气大灯,雪白亮堂!   由此就能看出佛海县比海福县的先进性,好多社员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灯,看到这灯如此之亮有人惊呼问:   “佛海县什么时候有了个灯塔?”   王忆眯着眼睛打量这氙气大灯,码头上的大灯可不少,几十盏是有,把码头照耀的亮如白昼。   氙气大灯应用如此广泛,那他尽可以给生产队也安排上。   不过这灯亮堂归亮堂,却是有些耗电,或许他们码头不必像佛海县这么豪奢,只要装上一台氙气大灯就行了。   这算是小灯塔了。   雪亮银白的灯光之下,码头各处挤满了渔船,如今海上还是有挺多传统木船的,这些船上带有桅杆,无数桅杆密如森林,洋洋洒洒,看不见船队的尽头。   机动船也很多,滚动不息的汽笛和轰鸣咆哮的发动机声在海上翻滚。   诸多的船只仅仅靠一个县城的港口压根停不下,于是从码头、从港口往外延伸,一直延伸到海面上!   渔获码头区域不准停船,这是卸渔获的地方。   但见船只来来往往连轴转,不断有船停靠开始卸货,不断有船卸货结束启动离开。   船流如水龙。   王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观,哪怕22年的车展上的汽车数量也远远不能跟如今佛海县的渔港和码头上的船只相媲美。   诸多船只排列成阵,场面壮观,气势恢弘!   只有在这里他才逐渐体会到了第一次见到陈进涛时候所说的外岛渔汛大会战所独有的轰轰烈烈之场景。   王忆看向极其多的渔船,什么造型的船都有,他所熟悉的机动船、绿眉毛船不说了,木船之中有太多他从未见过的渔船!   沙船、福船、塔船等等都能见到,有的船头雕刻有龙头,有的是绘制了猛虎图案,有的挂着气死风灯,有的是有电灯,有的是电石灯……   岸上有万家灯火,这海上港口上也有缤纷船火!   海上船多码头上人多鱼多。   灯光之下,一个个穿着毛衣的壮汉在喊着号子搬箱子,一箱一箱里面都是雪白铮亮的带鱼。   一艘船靠上去,船板打开,船舱里头堆着一只只的竹筐,每个筐子里都是白花花的带鱼。   一座连绵起伏的带鱼丘陵在港口内生长起来。   这些带鱼有的要归入仓库、有的则是现场往外卖。   岸上声音很嘈杂,最响亮的是喊号子的声音:“哎哟吼!加油啊!再来一筐鲜带鱼,还有一筐活螃蟹!”   “运过一筐鲜带鱼!还有一筐鲜带鱼!再来一筐鲜带鱼!又是一筐鲜带鱼……”   靠近后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   “老板你买这个就对了,这就是冬带,冬汛时捕捞上来的带鱼就叫冬带,没有别的名字或者品种了,我真不骗你……”   “看这些带鱼怎么样?老板你看见了,刚上岸的好东西,每一条都是三四指宽,你摸摸,这肉身多厚实,是不是?透骨新鲜!”   “好带鱼好带鱼,这里有上好的带鱼,红烧、清蒸、油炸、面拖,什么做法都好吃!”   “老板还没有吃饭吧?行,带点我们的带鱼你随便找一户人家买两斤白米煮上一锅带鱼饭,鲜掉你的牙、香的你停不下嘴巴……”   福海渔业指挥队的船队靠上去,一筐一筐的带鱼开始卸货。   码头上几十个速记员在忙活,问清楚他们指挥队名字后,有人上来拿着笔记本开始记、开始给他们开票。   这些渔获说起来是支援国家建设的,其实国家从来不是免费拿走。   各地区的渔获种类、品质、重量都会进行登记,来年国家给地区政府调拨物资是跟交给国家的粮食、渔获等呈正相关的。   佛海码头所在地区叫箱子岙,其地形正如它的名字,像一个方形的箱子。   箱子地形好,几年之前又请专家来规划过,如今有新建的环港马路,有开阔的车行大道,还有安置在后头的一条条大街。   街道后头本来仿照市里港口设计成仓储地了,排列着新建没几年的仓库。   如今仓库全部空置出来塞进了供销社单位,柴油、汽油、煤油、粮油;粮食、烟酒、五金、百货、肉禽蛋类等等众多门市部依次摆开。   街道上人来人往,许多人来补充了物资晚上还要继续出海!   再就是路口交通方便的区域搭建起了临时棚屋,修理探鱼仪的、修理对讲机的、修理无线电通讯机的、修理机船上各种机械的。   江南省好几家机修厂和造船厂的技工都被调集过来,他们带着修理工具等候在旁,有些机器没法从渔船上拆解下来,船老大过来说一声,他们带上工具箱就走。   另一个街边还有摆着租卖收音机的——   这是必备品,不管大小每艘船上都有一台收音机,专门收听气象预报工作组的广播。   转过这几条街道,后面还有街道,有大街有小巷,里面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这地方的买卖就很杂乱了,有渔线、浮子、桐油石灰等生产资料,有大米、油盐、老酒、香烟等生活用品。   跟前街国家组织各单位提供的服务不一样,这里的是个体户小买卖。   公家买卖一口价,个体户小生意就可以讨价还价了。   另一个王忆在这里看到了一桩熟悉的买卖:私人电影院。   有些街头上用篷布盖起个简陋棚屋遮风避雨,里面放一台电影放映机和幕布,然后收费放映。   国家竟然是允许这样做买卖的。   还有戏班子和杂耍班子也来了,他们同样是找地方自己盖起个棚屋当场子,要进去得花钱。   不贵,两毛钱一张票。   不管对于拿国家补贴的捕捞队队员还是自己开船去捕鱼的渔民来说,两毛钱都不是事。   特别是渔民们现在更赚钱,就像王忆他们下午发现了一个大鱼群一样,一旦能发现带鱼群,那人均捕捞个千八百斤真跟玩一样。   一下子上百块就赚到手了!   所以这会夜市上的消费能力非常强,不断有人醉醺醺的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离开夜市。   这是赚到钱后出来喝大酒奖励自己的。   喝一顿大酒迷迷糊糊的回家酣畅淋漓睡一宿,醒来后还得驾船出海。   王忆在夜市简单的转了一圈,然后开始干正事。   他回到前街去找了几个身上穿蓝色粗布工装的中年人,问道:“师傅,你们的江南造船厂的?那你们会安装探鱼仪吧?”   22年带回来的探鱼仪一直没能安装上船,王忆也是很无奈。   如今看到专业的机修工人和造船技工在这里,他就看到了探鱼仪上船的曙光。   几个中年人刚出工回来,他们接了王忆递上来的香烟,一看是红塔山,顿时态度更加热忱:   “能安装,不管是木船还是铁船都能装。”   “你的船以前有没有探鱼仪的机位?有的话那简单了,顶多一个钟头给你忙活出来。”   王忆摇摇头说道:“没有,我的船其实挺好的,是沪都造船厂生产的2245型号渔船……”   “那熟悉,这渔船本来是我们造船厂设计的,现在大型维修车间还在我们船厂没在沪都造船厂呢。”技工们笑了起来。   王忆问道:“那这船能安装探鱼仪?”   一个中年人戴上帽子说道:“能,走吧,不过是新机位装探鱼仪,这样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可不能行,得忙活到半夜了。”   王忆痛快的说:“那麻烦你们帮忙给忙活一下,我不着急,明天天亮能用上就行。”   中年技工笑道:“到了明天天亮你再开船,外面的带鱼还有你的份儿?”   “你是自己有探鱼仪还是买我们的探鱼仪?买我们的价钱不一样,免费给安装上;要是你自己有探鱼仪那就出个安装费行了。”   “具体费用看机器情况,熟悉的机器一个工时一个人是一元钱,我们过去两个人就可以。”   旁边的技工站起身说:“走,郑工,我给你打下手。”   王忆领着他们去天涯二号。   他随着渔船带上了那台垂直式探鱼仪,打开箱子里面就是机器。   两个技工看到这台探鱼仪有点发愣,没见过这样型号的机器。   不过他们看了看配置,发现也是国产机器,机器配件的标准跟他们熟悉的其他探鱼仪相仿。   这样两人又看出机器是二手的,已经用过不少日子,他们压根没有怀疑这机器的来路或者技术。   他们打开工具箱开始忙活,王忆留下王东虎配合两人,其他人去吃晚饭。   恰好他们再次离开码头的时候碰上了长海公社渔业指挥队的一伙人,他们得知王忆要去吃饭,便招呼他一起吃煎鱼。   外岛人吃够了鱼,可是煎鱼不一样,特别是今晚他们还要做煎鱼嘴。   鱼嘴说是嘴,它可不止是嘴巴那一块,指的是整个鱼头的鱼眼以下所有部位。   这样如果鱼够大,则整个头都可以划入“鱼嘴”之列,可以吃的肉就不少了。   他们本来用鲯鳅鱼头,结果不知道怎么弄到了两条鲩鱼,决定用鲩鱼头来做油煎。   王忆看到他们搞到的鲩鱼也很奇怪,这种鱼是淡水鱼,在佛海县怎么能看到呢?   他正要询问,几个干部却已经互相分工了:   “老万你煎鱼,我去把咱们宿舍给安排一下子。”   “我去找侯主任,上次是侯主任领着咱们去王老师那里吃的猪头肉,这次吃煎鱼怎么能忘得了侯主任?”   “主任咱们俩去打酒吧?顺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吃,咱们再弄点小吃?”   王忆跟着张强和一个叫易海宝的干部一人拎一个大鱼头去指挥部,路上他问道:“这两个鱼头是从哪里搞来的?”   张强笑道:“具体来处我也不知道,是老万搞来的。”   “反正能吃就行。”易海宝说道,“咱天天呆在海上净吃海鱼了,今天能尝一口淡水鱼的滋味,算是有口福了。”   张强说道:“淡水鱼很鲜,咸中有味淡中鲜嘛,咱们海鱼本身就带着盐,肉多滋味好,但论鲜滋味还是差着淡水鱼一点。”   王忆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两人的观点。   他只能用张爱玲的一句名言来诠释这观点: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简而言之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在他看来哪怕耶稣来了也改不了一个事实:海鱼才是水产鱼类中的王道!   指挥部还是在一个仓库里头。   这些仓库都是新建没几年的,看布局几乎是专门为渔汛大会战准备的。   佛海的渔业资源发达,以往的五六十年代,他们这里一年能举办五六个会战。   但此后经年,渔业会战会很快成为历史,这些专门为渔汛会战准备的仓库恐怕要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此时指挥部办公室里没有人,只有贴着墙壁放了一圈桌子。   中间放了炉子,张强收拾鱼头,易海宝和王忆捯饬炉子。   这火炉就是铁桶炉,抽风能力很差,两人真是忙活了一脸炭黑后才把它给烧起来。   鲩鱼的鱼头挺大,鱼嘴是活肉,剖开之后洗干净,火炉上放小铁锅倒上油,易海宝仔细的煎了起来。   他的手艺很不错,鲩鱼的鱼头又骨软易煎,这样在他慢条斯理的收拾下,鱼头逐渐就开始带上了金灿灿的颜色。   王忆从兜里掏出一包花生米放下,张强见此眼睛一亮,先抓了一把翘起二郎腿一颗一颗的扔在嘴里吃了起来。   三人正在忙着喝,一人忙活煎鱼、两人忙活吃花生米,然后老万等人回来了。   老万捎回来几根香肠,里面是纯猪肉。   张强看到后顿时眼睛亮了:“行啊,老万,这又是从哪里搞来了肉香肠?哎哎哎,都看看,这是好东西,下酒下饭都是好东西!”   易海宝笑道:“老万就是能捣鼓。”   “是我碰上了冀中的战友,战友送我几根香肠解解馋。”老万挺得意的。   毕竟这年头能弄到肉香肠真不容易。   张强赞叹道:“好,我就知道指挥队带上老万合适,这又是肉香肠又是鲩鱼头的——对了,你鲩鱼头哪里来的?王老师好奇来着。”   老万说道:“是带鱼候给我的,我正好碰上他了,他在那里卖鱼。”   “这家伙真是傻不拉几的,你说鱼汛期出来卖鱼,卖淡水鱼,这不是闹笑话吗?”   张强恍然道:“是带鱼候给你的?也对,这佛海县除了他带鱼候,谁还能捣鼓出鲩鱼来啊?”   “他捣鼓出带鱼来了吗?”易海宝感兴趣的问道。   另一个干部哂笑道:“捣鼓?他捣鼓出他个蛋来了,他能捣鼓出带鱼来?他要是能捣鼓出来那国家能给他发一个一吨重的奖章!”   “哈哈哈,他真是个人才。”老万摇头笑。   大家都在笑。   提起带鱼候,指挥室的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第470章 渔场围歼战   听着他们开心的笑声,王忆很好奇:“带鱼候是谁?”   他又补充道:“各位领导,我不是在你们开心的时候故意破坏氛围,但人家给咱鲩鱼头,咱笑话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老万找到锅子加上水放上香肠准备煮,说道:“他不在意,带鱼候叫周大圆,是个人才。”   “他一心想搞带鱼养殖,还说自己家祖上是清朝大水司的什么官,被人取了个外号叫带鱼候。”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摇摇头:“养带鱼,亏他能想得出来,他怎么不养蚊子啊?”   王忆也摇摇头说道:“带鱼是不好养,难以完成人工养殖,技术不好解决。可是这是咱们外海的经济鱼,所以想要养殖带鱼并不算是什么奇怪念头吧?”   老万说道:“带鱼有的是,今年捕捞明年捕捞,一直可以捕捞。”   王忆继续摇头:“那大黄鱼呢?小黄呢?墨鱼呢?”   老万说道:“大小黄鱼现在还有啊。”   “可是还有渔汛吗?”王忆问。   老万被这话噎住了。   黄鱼渔汛早就没有了。   王忆说道:“现在野生黄鱼的数量锐减,国家已经开始研究大小黄鱼的人工养殖了。”   他以前看过大黄鱼的前世今生资料介绍,记得大黄鱼养殖工作是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的。   现在已经是1982年,距离大黄鱼正式养殖已经没有多少年头了,这样来说,现在国家应该已经把大黄鱼的养殖计划提上日程了。   大小黄鱼确实是翁洲渔民心中的痛。   这两种鱼可是东海大渔场的四大经济鱼,每年都能捕捞到多少万吨之多,大大供应了国家市场发展需要。   如今鱼还有,却已经没有渔汛了。   在五六十年代,大小黄鱼的渔汛会战要比带鱼的渔汛会战还要热闹,毕竟带鱼的渔汛会战在冬季,天气冷,外地的渔民不是很愿意过来。   张强对此很有感悟,叹了口气后张开口骂道:“都怪他娘的弗兰人,他们是始作俑者,生孩子烂腚眼子!”   他说这话是因为1956年6月有两艘来自弗兰地区的渔船来到江南海域开展敲罟捕捞大黄鱼——   敲罟就是敲竹杠,专门对付石首鱼的作业方式。   大黄鱼小黄鱼梅童鱼之类的都是石首鱼,就是它们修炼出金丹来了,只是这金丹在脑袋里头。   这种作业方式就是在水下制造噪音引发石首鱼脑袋里石头产生共振,据考察是潮汕地区发明的,传到弗兰地区被光大。   敲罟作业是由两条母船和几十条小船围成一圈,不断敲击绑在船上的竹板,缩小包围圈到一定距离,再加大敲击力度,震晕、震死黄鱼后,再一并捞起。   敲罟作业在二十一世纪武侠玄幻大流行后被称为海洋魔音,作业成本低、效率高,但凡石首鱼科的鱼类,大鱼小鱼一律昏死,灭绝捕捞,比绝户网狠毒的多。   江南渔民在56年学到这一招后,纷纷效仿,导致大小黄鱼不分老幼皆被聚歼。   这家伙是真的种族灭绝式捕捞作业,短短几年时间东海的大黄鱼资源就开始枯竭了,国家一看这也不行,到了63年下达了《关于禁止敲罟的命令》。   当时大小黄鱼的族群规模还在,当时老百姓也听国家的话,国家禁止了作业方式他们就不这么干了——当然干了也没用。   计划经济时代,捕捞了渔业资源只能销售给国家,没法私自交易,所以国家可以在终端市场进行把控作业方式。   于是大小黄鱼获得喘息时机,几年的时间又给繁衍起来,重新形成渔汛。   到了七十年代,世道大乱,东海又进行了两次声势浩大的越冬场大围捕:   两千多对大围网机帆船对巨大的大黄鱼鱼群进行超大规模围捕,该次行动创造了我国渔业史上最高产量记录,也对大黄鱼种群资源造成致命冲击……   王忆是知道这回事的,他更知道这事压根怨不着弗兰人,这种事要怨就怨人的贪婪、人的欲望——   可别说这种疯狂捕捞大黄鱼是给国家建设、给人民吃饭解决难题,当时捕捞的大小黄鱼都浪费了,这鱼的蛋白含量高,容易腐烂。   捕捞太多没有足够多的冷库没有庞大的市场来消化甚至没有足够的运力送入市场,导致大量的渔获资源腐烂浪费了。   这种事你怨谁?   反正王忆当时看到资料的时候真是气得跳脚,他现在都想批评一下张强这一帮人。   五十年代敲罟作业的时候你们肯定没参与,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四十多岁年纪,可七十年代灭绝性敲罟捕捞行动呢?   那当时国家可是已经明令禁止这种作业方式了!   自己作死,怨别人?   但他在人家门上吃饭,不能老是跟人唱对角戏,便笑了笑不再接话。   张强一行人倒是把这话题给持续下去了。   曾经满载大黄鱼而归的盛景,在最近十多年里已成为一段回不去的记忆。   他们喝了酒后长吁短叹,王忆不忍心告诉他们:在他们有生之年,满载野生大黄鱼酣畅归家的盛景,他们都看不到了!   其他人闷着头聊天,王忆这边暗暗的吃鱼。   还别说,易海宝的手艺不错,鱼嘴煎的很好,一口咬下去便是满嘴酥香,鱼皮外脆鱼肉里嫩,鲜滑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点调料,竟然十分入味。   他赞叹了起来,易海宝面露得意之色。   老万介绍道:“海宝这家伙是祖传的手艺,他家里在旧社会时代卖过这个鱼嘴。”   “那时候是穷人吃的东西。”易海宝说道,“旧社会别看咱们渔民守着海洋,其实想要吃鱼特别是吃大鱼也不容易,只能在岸边摸点小鱼小虾海螺螃蟹的。”   这是实话。   旧社会渔霸跟内地的地主一样过分。   所以尽管五六十年代日子过的苦,可渔民并不抱怨。   国家一穷二白就是这个条件,特别是老人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他们将自己的苦难说给了后人听,后人也知道旧社会老百姓过的多惨。   五六十年代的渔民别的不说,海鲜真是吃到吐了。   粮食吃不上是因为得靠国家调控,而且国家也发文说明了,国家要发展工业、完成工业化进程,需要老百姓们吃吃苦,去支援国家建设。   老百姓念着领袖同志的好,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领袖同志心里真的装着他们,他老人家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老百姓们都说他是神。   可惜,他终究不是神。   王忆对带鱼候挺感兴趣的,这年代想要养殖带鱼,却不知道这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瞎搞民科。   别看如今双盲不少,但社会上好些人对于科学非常热忱,想搞永动机的就有不少人。   当然,也正是因为双盲不少所以才有人想搞永动机……   王忆吃过饭后便回去了。   他们小队住进了仓库,不用去老乡家里打地铺了。   他回去清点了人员,然后说自己要去天涯二号看看探鱼仪的安装情况,这样自己去了码头上船进入时空屋。   现在码头上很乱,没人关注一艘船的驾驶室里怎么少了个人。   王忆这次主要是把22年仓库里的一些商品送去82年,其中包括一些半成品桌椅。   他安排木工队拼装桌椅,到时候再给贴上牌卖出去,肯定是好价钱。   忙活完了他回来睡觉,半夜开始,寒风呼啸。   高压气旋引发的暴风还没有来到佛海县,但外围的风圈已经吹动了周边一带的空气。   风头开始了!   要抓风头那就得提前出海,好些小队都是睡到一两点钟便草草的收拾东西出海开工。   王忆不去。   他在仓库忙活了个够呛,这会很累了,所以他不着急现在就出海,让队员们继续睡。   而且他有底气,他说道:“咱们船上安装了先进的探鱼仪,有了这家伙,咱们肯定可以事半功倍,所以睡吧,放心的睡吧!”   “再说了,列宁同志说了,不会休息就不会劳动!”   “啥也别管,堵住耳朵继续睡!”   他给自己塞上两枚子弹头耳塞,拉上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社员们一听老大发话了,那没说的,闷头继续睡!   大冬天的谁愿意凌晨一两点钟出海上工?   凌晨四点钟。   王忆起床。   再不起来不行了,县里的指挥部直接找过来了,说全指挥部现在就他们还在睡……   王忆跟指挥部通讯员点头哈腰、拍胸跺脚的保证马上要出发,回过头来他倒热水给社员们洗洗手、洗洗脸,然后锅里煮上了八宝粥……   甜滋滋的浓稠八宝粥喝到饱,一人还有两个煎鸡蛋和三个煮鸡蛋。   社员们连吃带喝好不开心,俩煎鸡蛋吃下去满口喷香,三个煮鸡蛋他们不吃了,留下来带回家给老婆孩子解解馋。   反正现在天气冷,鸡蛋不那么容易坏。   吃饱了喝足了,王忆漱漱口慢条斯理的说:“同志们,该干活了!”   社员们毫无抵触情绪,此时就跟老虎一样凶残:“干活!”   “上工!走,今天踩着大风头弄个大丰收!”   “汪汪汪!”   连老黄混了个饱饭都在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叫。   王忆把王东虎叫过来说道:“你帮我看好老黄,这边人多,老黄肉又多,我怕被人给偷走杀了吃狗肉!”   王东虎气势汹汹的说:“谁敢动老黄,我他么弄死他!”   王忆觉得一般没人会动老黄,他给老黄穿了件马甲,上面有大红五角星还写了‘国防,军犬’——   这点不是胡扯的。   老黄被他吸收进入了民兵队,是民兵队的巡逻犬。   民兵也是兵,民兵队的狗也算是军犬。   他们收拾好东西出门去,此时天色还漆黑呢。   大风呼呼的吹在人的衣服上,吹的棉衣抖动。   天未亮、日未出,只有码头上的大灯和船上灯火在亮着。   往海里看,波澜起伏的海面上飘荡着点点渔火,同夜空中的繁星相映相照,一时让人分不清哪是渔火哪是星星。   大风来了,阴云走了,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今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船队出发,刚离港电台就响了起来,王祥海摘下耳麦给王忆。   王忆摆摆手说:“就说咱们出海了!”   肯定是县里指挥部又来催促他们了。   果然,王祥海接了耳麦后点头哈腰的说:“领导您放心,真的已经出海开始行动了。”   “去庚28海域?明白、明白,我们立马奔赴庚28海域!”   他挂上耳麦,王忆调侃他:“海叔你不用点头哈腰,领导在对面看不见。”   王祥海打开海图看起来,笑道:“领导能体会到我的一片感情。”   他在海图上找了找,指着庚28海域说道:“走,往这边去!”   渔船调整方向,整个船队开始乘风破浪。   王忆操控渔船逐渐远离了主岛,他透过窗户回头看,已经看不到岛上的灯光了。   周边没什么渔船,海洋陷入一片黑暗,天空中的星辰都隐退了。   黎明快要到了。   深入海洋越远,海浪越凶猛。   王忆正在聚精会神开船,刚安装的探鱼仪忽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发现鱼群了!   这探鱼仪虽然是九十年代的产品,但技术已经相当智能。   它探索到鱼群之后就会发出警报,鱼群规模越大警报声越密集。   于是王忆听到这声音赶紧看向屏幕。   而社员们所知道的探鱼仪就是一个黑白屏幕上有点点出现,并没有什么声音提示,所以他们看到探鱼仪响起声音还疑问:   “是不是坏了呀?”   “它还带着个喇叭?嘿嘿,有意思,它能不能唱戏呀?”   “唱屁!”王忆看向屏幕开始按动旁边的按钮,放大了一片区域,“下面出现鱼群了!没错了,是带鱼群!”   探鱼仪带有声呐,会扫描鱼群整体形象然后跟数据库进行对比,在屏幕上显示出扫描到鱼的体型。   现在出现的就是带鱼!   因为这是个垂直探鱼仪,所以王忆看到后立马说道:“标记这地方!海叔快点出去打旗语,这里有鱼群,开始捕捞!”   王祥海立马拿起旗子跑出去。   众志成城的队员们反应迅速,小船散开,大船下网,仅仅一两分钟便展开了捕捞。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是捕捞主力,渔船减速,怒涛冲击,船尾挡板放下后顿时有浪花激涌喷溅上来。   王东虎被喷了一下子,笑道:“好家伙,这水还挺凉!”   “大冬天夜里的海水,它能不凉吗?”旁边的人纷纷笑起来。   两个人合力将渔网抛出。   渔船再次行动,拖动渔网行进。   渔获开始不断上船。   忙碌之中忘了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出现了淡淡的白色。   黎明到来。   白色起初很模糊很黯淡,可是慢慢的这道白色中出现了粉红的颜色。   粉红变橙红。   东方突然就出现了大片的红霞!   冬日的太阳跳出海面,刹那间有万丈光芒热烈的喷涌到天幕上、泼洒在大海上。   天光大亮,一轮红日起!   看到红日、享受到阳光,尽管海风还是浓烈森冷,可是社员们心里头感觉却不一样了。   突然就暖和了。   当然实际上他们穿着打扮也很暖和:   头上是戴护耳的帽子、嘴上戴口罩,外面是大棉衣、里面是牛仔服,贴身还有王忆给配备的保暖内衣,脚上的水靴里面有绒毛。   很暖和。   木船上社员们迎着朝阳在收网,‘嘿呀吼’的号子声不断响起。   王真昌老爷子已经上了年纪,他拉不动渔网了,实际上天涯二号有自动化绞盘也不用他拉渔网。   于是他便拿着铁喇叭领着社员们喊号子:   “大小伙子好汉子!喂呀!喂呀!”   其他开始收网的社员便纷纷合音:“嘿呀吼!”   王真昌跺着脚喊道:“人是铁呀……”   其他社员再次合音:“饭是钢!”   “收不进网具……”“怪人虚!”   “叫小伙子……”“使真劲!”   “别只想着……”   “大姑娘——哈哈!”最后一声合音,又是一网拉了上来!   社员们再次撒网。   王真昌对王忆喊道:“让王老师领着咱们喊号子、使大劲,好不好!”   “好!”社员们高呼,“让王老师来领号!”   王忆问道:“领哪个号子?”   这方面他还真不打怵,他学过渔家的号子了,参加渔业大会战肯定得喊号子,不过喊哪一个就不好说了。   渔家号子多,有短促号、坐号、行号、长撞号、起锚号、打篷号、打樯号、拉网号等等。   王真昌说道:“你喊一个领袖看我们拔金山!”   天涯三号船上的王祥赖大笑道:“王老师,你行不行!”   渔民号子对领号人的素质要求很高,声音要宏亮,节奏感要强,最重要的是要有十分强烈的号召力。   王忆叫道:“男人没有不行!”   渔网洒下转一圈,又开始收网了,这下子就轮到王忆来领号:   “大小伙子好汉子!喂呀!喂呀!”   其他依然同样合音:“嘿呀吼!”   王真昌听见了大笑道:“好啊,就该让王老师来领号,这嗓门、这声音,一下子比我刚才拔了三个调!”   确实。   这次王忆领号,社员们干活更是奋不顾身、更是拼命使劲。   王祥海探头出来说:“指挥部有消息!”   没人管他。   见此他便自己拿起耳麦继续点头哈腰:“领导,真出海了!这我们哪敢说瞎话?已经干上了!我们碰上鱼群了……”   “对对对,真捕捞上了,我们应该是在、在丁118号水域吧……”   连续三个号子喊完,社员们就得休息了。   王忆也得休息。   他喊的是嗓子火辣辣,脚剁船板都剁麻了。   老黄这边配合着他吆喝,它看到大家伙卖劲所以它喊起来也卖劲,这会喊的嘴角往外冒白沫,跟吃老鼠药了一样!   社员们休息,王忆不能休息,他去驾驶舱打开纸壳箱,先找了根烤骨头递给老黄,老黄抱着牛骨头甩着尾巴开心的啃起来。   接着是给其他社员泡奶茶,一大包一大包的奶茶打开,社员们划船摇橹的过来送自己的保温杯。   一人一杯奶茶,倒上开水搅和搅和,蒸腾的热气中全是香甜可口的味道。   王东虎抿了一口笑道:“我他娘从断奶以后,这是第一次又喝上奶了!”   王祥海说道:“你从出生到现在这喝的就是第一口奶,59年你娘生了你没有奶,是小米汤把你养活的!”   王东虎说道:“我娘是没有奶,可我二姨有奶呀,当时我二姨给我喂过奶,我娘说的……”   “你娘瞎说!”   “那你比我娘还能清楚?”   “那我就是清楚,哈哈!”   大家伙瞎说胡闹的逗乐,海上干活就是这样,嘴里的话不能算数,只要不是恶意的去讽刺人,那开玩笑的尺度很大。   也就是社员们尊重王忆、尊重秋渭水,否则秋渭水这种盘靓条顺的大姑娘才是他们胡诌八扯的最爱。   王忆也想胡诌八扯。   王真昌美滋滋的喝着奶茶说道:“王老师你别说话了,你嗓音都有点哑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刚才你喊的不对,要从丹田发出声音,不是嗓子。”   “对,就跟小孩哭一样,小孩哭半天嗓子都不带哑的,为什么?你摸他们肚子就知道,他们是用丹田哭!”   “王老师你得练一练,咱们今天才算是正式展开渔汛大会战,要喊号子的时候还多着呢。”   “咱们渔民号子是好东西,不仅提高了咱们渔民战天斗海的决心和信心,而且还能在国家的建设工程中发挥上巨大作用……”   反正大家伙在一起休息瞎聊,王忆便问道:“你们参加过什么建设工程?”   王祥海喝着奶茶抽了口烟,说:“63年我20,那年领袖同志发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伟大号召,然后全国该治河的就治河,该治海的就治海!”   “咱们这里治海,以民兵为建制单位组成治海大军,齐聚市里头建防波堤。”   “当时建起防波堤以后要架一座桥,需要将500棵10米长的粗大木桩打入河底。这任务交给了其他连队,可是一天才打入两棵木桩……”   王真昌老汉意气风发的说道:“后来就是咱们长龙连队接了任务,然后喊着打樯号子只一天功夫就打入40棵木桩。”   “原本预期两个月的工期,只用了半月时间就完成了任务,比指挥部要求的时间提前了45天!”   王祥海得意的说道:“当时咱们连队受到了总指挥部的表扬,地高官给我来送奖状,还送奖品——王老师你猜,当时咱长龙连队的领号员是谁?”   “咱们队长。”王忆说道。   大家伙纷纷拍膝盖:“对了!”   喝完奶茶休息过后,社员们又纷纷的起身准备上工了:“同志们继续干!今天争取干出它个一百吨!”   “哈哈,你这是右倾冒进了。”   “不过确实是浑身有力气,这个奶茶不是饭,但是喝肚子里却一样能长力气!”   王忆还不只是给他们准备了奶茶,又给他们发牛肉干、发饿货棒。   他叮嘱道:“别舍不得吃,腊月里家里人有的是能吃的东西,咱们现在是在干力气活,必须得把力气养足了,别老是省这省那,省到最后把人省出问题了!”   王祥赖笑道:“王老师你说话我肯定听,不过咱这条件太好了,其实用不上吃这么些好东西。”   牛肉干他准备留给儿子。   儿子还没有吃过牛肉干呢!   省着回去让儿子平日里磨磨牙,打馋虫还能长力气,多好!   王真昌感叹道:“我参加大会战得有五十场,真没有过条件这么好的时候。”   “王老师说了,这次过来不是打会战,是来度假的,是来休息的。”有人这么一说,大家伙纷纷笑。   有力气有精力了,人就爱笑。   渔船散开,喊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天涯二号环绕着这片海域转动,发现水下鱼群已经彻底散掉后,他们便将渔获集中到天涯二号和三号上,继续上路。   这次直接奔赴到了庚28海域。   县里渔场指挥部的指挥船看到他们的踪影后赶过来,孙柏趴在船舷栏杆上喊:   “王老师,收成怎么样?”   王忆喊道:“行!弄的不错,十吨八吨是有!”   听到这话,孙柏顿时露出笑容。   有人得知了他们的收获后感叹:“难怪现在承包了渔船以后都不愿意给国家干活了,天涯岛那边一出来就弄了十吨的货,一吨两百块没问题吧?”   “十吨两千块!啧啧!”   天涯小队分散开来,随波逐流、搜寻鱼群踪迹。   天涯二号开足马力在海域内探索。   今天是风头好日子,肯定有大收获!   果然。   天涯二号有了探鱼仪,效率顿时提高了。   过了一阵探鱼仪显示器旁边喇叭上再次响起提示音,王忆环绕一圈看了看,对王祥海说道:“挂丰产红旗!”   王祥海立马出去打旗语。   附近的渔船纷纷挂起丰产红旗向他们驶来,周边的渔船看见了,也挂上丰产红旗靠近他们。   一传二、二传五再传十。   更多的渔船汇聚而来,一场渔业围歼战正式展开! 第471章 在22年撞见82年的火灾   忙活了几乎一天,到了傍晚时分风势越来越大了。   气象预报工作组送来消息,今晚七点半开始,大风的边缘地带将抵达佛海县,出海渔船都必须赶紧返程。   于是乘着夕阳余晖,各县渔业指挥部清点了出海渔船,又让队长和小队长们逐级清点人数,收拾起鱼钩渔网开始返程。   赶在风头天气出海捕捞带鱼是绝对正确的选择,渔船半夜出海的时候轻飘飘,此时回归却已经沉甸甸。   冬天太阳落山的早,他们赶着夕阳降下的脚步回岛,但等着真正看见佛海县主岛的时候,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   冬日的星空总是格外的清冷又清澈,吹来的风像冰棱一样,透明且锋利。   而主岛的码头上灯光雪亮,大灯小灯、电灯油灯俱亮,将码头各处照耀的亮如白昼。   此时在灯光下,堤岸处、码头上都叠放着一筐筐带鱼,银白的灯光照耀,新鲜的带鱼们反射了灯光,显得更加银白光亮。   在鱼筐之间还有其他海货,海鳗、梭子蟹、大黄鱼小黄鱼,堆金叠银,光彩耀眼。   随着渔船不断靠港,随着渔民不断的喊起号子,越来越多的海货堆在了码头上。   有的渔民在忙着卸鱼过鲜,有的在忙着过秤算账,有的吆喝着充冰、补网,有的招呼油船来给自家机动车灌装柴油,也有的是在为水舱加淡水。   从头到尾,紧张又热火朝天的氛围贯穿了整个码头。   相比昨天,今天的佛海县更加热闹。   码头上送下的带鱼更多、进出的船只更多、卸货算账的人也更多。   有民兵队扛着枪出现了,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在港口内外巡逻。   一支巡逻小队十余人,王忆数了数,在他们等候期间一共碰上了五支不同的巡逻小队。   渔船进出飞快,一旦卸货完成就必须得赶紧走,哪怕没有算完账或者出现纠纷那渔船也得离开,船老大或者当家人可以留下继续盘算,其他人得离开。   虽然如今天冷,可带鱼容易腐坏,这几乎是最娇贵的鱼了。   带鱼的品相很重要,它们身上那银白色的鱼皮很容易磕碰破碎或者腐坏。   于是带鱼捕捞上岸后就得立马送入冰舱进行储存,一旦来到码头那得赶紧卸货送入冷库,然后通过来来往往的运输船和货车迅速送往市场开始销售。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列队等待,进入港口后又等待了一个半钟头才轮到它们卸货。   一箱箱带鱼搬下去。   力工们推着小车或者挑起鱼篓网箱,以最快速度卸货,一旦有人疲惫不堪就离开,会有歇过来的力工补上空缺。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的带鱼进行称重,算账的会计手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然后猛的喊一声:   “福海指挥部天涯小队,带鱼总渔获552担!”   552担,27600千克,27吨6!   相比以前的旺年渔汛收获这不算很多,可是对于今年的收货量来说就很可观了。   他们全县渔业捕捞队所有小队里,没有比他们更高的,甚至其他的得三四个小队合计起来才能将将跟他们打平。   船上的社员听到这话后欢欣鼓舞的挥拳,后面的船上顿时响起喊声:“称重完毕算账完毕赶紧走,别耽误时间啊!”   收获好,社员们心情愉快,没人在意这恶声恶气的吆喝声。   实际上他们很理解后面队伍的心情,大家伙都想赶紧卸了渔获好尽量新鲜的保存带鱼。   因为好的带鱼才能卖上好价钱,才能给祖国建设工作多添加几块砖瓦。   再一个他们希望翁洲海域出产的带鱼能锁住鲜味进入内陆人民的餐桌,他们赚不到钱,只想以后去内地走亲戚的时候听到内地人民的一句夸赞。   王忆在领船员的引领下准备离开码头,这时候忽然有人冲他吆喝道:“老板、老板,咱们又在这里相遇了,哈哈,咱们有缘分了。”   听着这吆喝声,他起初没有多想,整专心致志的开船。   王祥海提醒他一句:“王老师,有个力工好像在喊你?是不是你的熟人?”   王忆随口说:“我在这里哪有熟人?”   他扭头看了看,看见码头上有个魁梧结实的壮汉在冲他使劲挥舞手臂——   还真是熟人!   王忆还记得这个力工的名字,他叫毛小方,跟传说中南毛北马中的南派除僵道长毛小方一样的名字。   之前王忆曾经雇佣过毛小方和他的老乡搬运粮食、水泥和桌椅,当时毛小方还想跟他长期合作,但王忆没在意。   结果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   王忆扔给他一盒烟,说道:“我们船得走了,你们整个鱼汛期都要在这里上班吧?明天不出海,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毛小方大喊道:“好,王老师,咱们得尽快见面。我们这次过来碰到了个好机会,有国家矿厂正在招工,我们过几天就要去矿厂上班了……”   天涯二号和三号离去。   立马又有渔船补了进来。   王祥海倚在门口吸烟,美滋滋的感叹道:“行啊,王老师,咱们今天捞到了一万两千多公斤的带鱼,行啊,今天好收成!”   王忆拍拍探鱼仪自信的说:“有了这家伙助力,咱们生产队今年说不准能成为全县的捕捞冠军!”   听到这话船上的社员精神振奋:“好啊,要是咱们能拿到全县捕捞冠军那可就太好了!”   “对,有奖状还有奖励的,咱们队参加过那么多次的渔汛会战,就拿到过四五次的捕捞冠军、捕捞模范队……”   “五次,不是四五次。”王真昌说道。   时间往回退二十年,那时候拿一个捕捞模范队要比得到什么粮食工分奖励更让社员们高兴。   这可是一份了不得的大荣誉!   王真昌还挺看得开,说:“这次咱们虽然家伙好,有了这个能在海里看到渔获的家伙帮忙,但咱们机动船太少,王老师又是第一次担任指挥,咱们应该拿不到捕捞冠军。”   王东虎嘟哝道:“主要是前面两天咱们掉链子了,特别是昨天,本来昨天也可以有好收成,结果让那群杂种给咱捣乱了!”   在他们抱怨声中,引导船领着他们抛锚停靠。   因为今晚有大风,诸多船只互相用铁索相连,彼此紧靠在海上铺垫出一片新陆地。   这样尽管渔船停靠在了海上,可王忆他们还是能够步行上主岛,乘船摆渡。   忙活一整天,尽管王忆又是给社员喝奶茶又是给吃饿货棒、牛肉干来补充体力,可现在大家伙依然是饿了个前胸贴后背。   主要是牛肉干和饿货棒都是好东西,珍贵,新奇,社员们几乎都是头一次吃上,所以没舍得吃。   他们压根不听王忆的劝说,都偷偷的给收集了起来,只想着回去给家里老人见见新奇,给老婆孩子磨磨牙、解解馋。   王忆懒得自己造饭,他挥手说道:“走,同志们去吃顿热乎的,找找羊肉汤、牛杂汤之类的摊位,咱们下馆子!”   听到这话社员们高兴的手舞足蹈:“好啊,下馆子去!”   “王老师办事就是地道、大方,咱社员跟着他光过好日子。”   “还真把渔汛会战给过成了来度假,哈哈,都带上酒了吗?待会喝个摇摇晃晃回去睡大觉,明天不用早起了!”   穿过码头,他们进入街道。   数百米长的环海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摆满了摊位,里面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开京腔的、说粤语的、操持吴侬软语的,南腔北调,热热闹闹。   摊位上插满了红黄蓝绿紫的五色彩旗,并且冒出了许多海鲜摊贩,摆放着刚上市的银带、鳗鱼和肥美的红膏蟹——全是新鲜货!   还有鱼鲞、虾米、鱼干虾干瑶柱这些东西——全是顶级货!   王忆看到后很感兴趣,今天他正好准备回22年一趟:   刚才社员们的话刺激到了他,既然大家伙想要拿一个捕捞冠军,那就满足一下社员们的需求。   他可以去22年查一下今年的东海带鱼汛捕捞详情,看看哪里出现过大鱼群。   还有王真昌的话刺激到了他:凭什么他第一次带队出征就不能拿一个捕捞冠军?   必须得拿!   因为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参加过的唯一一次渔汛大会战!   后面两年还有会战,但规模恐怕越来越小、收获也越来越少,他那时候应该就没兴趣参加了。   于是他琢磨着既然要回22年,那在这边弄点好海货,特别是大黄鱼小黄鱼的得买一些,毕竟之前他答应过给钟世平弄一批野生大黄鱼来着。   用不着挑选。   这个时候敢来码头夜市卖海货的都带了好东西,只要看价格就行了,没人弄虚作假。   客人太多,而且客人们多多少少都懂渔获优劣常识,这种情况下没法骗人。   谁家要想热卖产品、想赚钱,那就得用好东西来竞争。   王忆混在人群里随意的扫视着这些摊子。   好东西太多了!   特别是他还看到了一样特别好的东西:蟹黄饼。   蟹黄饼就是用蟹黄倒入碗里用筷子搅匀然后连碗入锅蒸熟所得。   它们蒸熟后凝固起来串成串,中间打孔后用绳子来串,一串有多有少,多的有十个蟹黄饼,少的只有三四个。   这可都是野生螃蟹的蟹黄做成的风干饼,在22年珍贵的没法说。   他们队里今年抓螃蟹做过蟹黄饼,都让他送给22年的生产队大灶了。   用蟹黄饼做菜很贵,一份蟹黄饼豆腐汤能卖180元!   王忆看到蟹黄饼后来劲了,说:“先不吃饭了,给我买东西,买蟹黄饼!”   王东虎下意识的说:“王老师,咱们队里不是做过蟹黄饼吗?”   王忆说道:“对,我同学朋友们吃过之后都说好,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给他们邮寄一些当年货礼物。”   王东虎咋舌道:“咱们队里晒的不够?”   王忆摇摇头:“那差远了,这次市场上的蟹黄饼全给我扫干净!”   蟹黄饼跟虾米一样是干货,相比容易腐烂的蟹肉河鲜蟹黄,它可就容易保存的多了。   有社员凑到王忆身边说:“王老师,我看见有卖珍珠的了,要不要买一些送礼?”   王忆说道:“不送珍珠,咱们要送就送渔家的特产,这能显得咱们淳朴也能显示出咱们对人家的感激之情。”   “要是送珍珠,到时候让人家一看咱这么有钱,以后还怎么来资助咱们?”   他随意打发了社员们的询问,开始买起了蟹黄饼。   夜市的海货是真的好,王忆怀疑整个佛海县渔家都把今年积攒的好海货带过来了。   后面他还碰到了金龙胶,他打着手电仔细看了看,这里竟然还有金钱鳘鱼胶!   好家伙,大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买它!   今晚将有暴风雪!今晚将有大采购!   不过卖渔获的相对还是少,夜市主要针对的还是远道而来的渔民、司机、各单位采购商以及这两年开始在市场出现的海鲜商人。   王忆发现现在的海鲜商人很有意思,他们不是什么货都就进购,基本上只买一样也是只有一种产品的卖家——比如卖虾的、卖鱼的、卖鲍的。   可能是刚刚改革开放没几年,大家伙心里还是不踏实,不敢把买卖扩大,就只操作一个项目。   这样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抓到的时候,好歹更容易开脱一下。   现在市场上最多的是卖热食、厚衣裳、棉被褥的。   海鲜面、蟹黄包、虾肉馄饨、海鲜粥等等,这些东西特别多。   王忆肚子饿了,花五毛钱买了一碗虾肉馄饨,他招呼社员们过来先吃点垫垫饥。   社员们一打听价钱连连摇头:“不吃了不吃了,虾肉馄饨一碗要五毛?杀人呢!”   “就是,咱县里猪肉馄饨一碗才五毛,虾肉不值钱,谁吃?”   王忆听的一愣一愣。   老板挺傲娇的,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猪肉馄饨五毛一碗是什么时候?现在你看看其他家的馄饨多少钱?猪肉馄饨一碗得一块二!”   “再说我家这馄饨在佛海是有名的,四座林子窦家小馄饨,平日里我都不来码头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去县里卖,卖给城里人吃!”   他的话说的不中听。   社员们不高兴却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人家地盘。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可王忆不想惯他熊毛病,说:“那平日里你猪肉馄饨也卖五毛钱?”   老板说道:“对,不是鱼汛期你过来吃,你五毛钱买一碗猪肉馄饨我送你一碗虾肉馄饨行不行?”   “看看你们过日子过的,这舍不得、那舍不得,都舍不得就别下馆子,自己回去泡饼吧。”   王忆顿时生气了。   好家伙。   你脾气挺火爆,那我必须得办办你!   他掀起衣服露出枪套说道:“同志,你先把手上活停下吧,跟我走一趟。”   “平日里五毛一碗的猪肉馄饨你现在卖一块二?平日里两毛一碗的虾肉馄饨你卖五毛?怎么回事?你这是哄抬物价、牟取暴利的行为。”   “根据我的调查发现你有扰乱市场经济秩序行径,依据《价格违法行为行政处罚规定》第六条规定的情节较重或者情节严重的法则进行处罚,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   他板着脸说这番话,说的很流畅。   因为21年的时候他那边封城来着,楼下小超市直接把所有东西价格翻了两倍,小区居民气不过联合举报,他也参与了这件事。   这番话他在举报电话里说过多次,已经很熟悉了。   老板看到枪套一惊,听到他的话后更是当场哆嗦。   现在的人胆子小、见识少,很好糊弄。   特别是国家刚放开市场经济但又没完全放开,小生意人们不好把握生意尺度,经常有人被查,让他们更是胆小。   因此八九十年代曾经是骗子的黄金年代。   王忆为了加强自己话中的力度,又特别把随身携带的持枪证从挎包里拿出来晃了晃。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能看到大红的国徽和带有警徽的印章。   老板双腿一软,声音当场带上了哭腔:“别、不是,同同志,不是不是我、我家啊……”   王忆拉起他往外走:“别下跪,我们这是集体上组织的执法行动,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走吧,你得去里头坦诚交代一下子了,你为什么要扰乱渔汛大会战期间的经济秩序?”   棚子里一时之间有些乱。   有些食客怕沾染上麻烦,放下碗筷就要跑。   王忆堵住他们阴沉着脸说:“干什么?不付账想跑?想吃霸王餐呀?都回去坐着,不关你们的事。”   摊位里的老板娘吓得不知道说什么,赶紧把两个小娃娃搂在怀里。   两个小娃娃本来看到父亲跟王忆拉拉扯扯就有些害怕,母亲的反应让他们更怕,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摊位老板已经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他带着哽咽说道:“同志、同志您抽烟,有有有话我这就跟你说,我都交代。”   “我没有扰乱市场经营秩序,现在都是这么个价,前两年就都是这么个价了!”   王忆看到小孩被吓哭后便不想再闹腾下去,就是吓唬老板一把,给他个教训。   这样他便说:“现在你的顾客主要是来佛海参加渔汛大会战的渔民们,他们是在干什么?是在为国家发展、为人民饮食保障供应做贡献!”   “结果他们为国家义务贡献,你们就在这里趁机索取高价欺负他们?这是什么行为?是不是哄抬物价、牟取暴利?”   “我甚至可以怀疑你们有破坏渔民参加渔汛大会战积极性的心思!”   “没没没有啊!”老板吓得打起了磕巴。   王忆说道:“没有最好,这样吧,你先继续服务。”   “我今晚首先对你展开口头批评,以后发现你有店大欺客特别是欺负外地人的情况存在,一定带你走一趟,数罪并罚,牢里过年!”   他松开老板的手出去。   努力迈出正义凛然、为人民服务的步伐。   老板见此顿时松了口气,带着哭腔说:“娘咧,媳妇儿收摊,不干了,赶紧回家去!”   一个正在吃馄饨的老汉翻了个白眼说:“就你这胆量还敢干个体户?人家吓唬你呢!”   老板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没看见,他腰里有这个!”   他伸手指比划了个7的姿势:“而且我看见他的证件了,上面真有国家公章!”   “他真是国家的人!真是来执法的!”   老汉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执法的国家干部拎着十几串的蟹黄饼啊?”   “还有他脚上的水靴、身上的棉衣,他肯定是来捕鱼的!”   老板经过他的提醒才联想到不对的地方,顿时傻了眼:“我草,我被他给耍了?给吓唬了?给玩弄了?”   他老婆弱弱的说:“孩子他爹,算了,别瞎寻思了,这种事信其有不能信没有呀。”   “我就说咱不能跟着其他家乱要价,你贪图那几个钱,就想着趁机赚人家一笔,这能行吗?这次的同志算给你一个警惕,咱这样下去,后面迟早会来真的执法干部!”   汉子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可是到手的钱就是到嘴边的肥肉,凭什么放弃它?   于是他最终咬咬牙说:“算逑的,我看出来了,刚才就是个乡巴佬过来吓唬咱们!”   “不用管,不调价格,凭什么其他家都是比平常更高的价就咱家要维持跟平日里一样的价?”   “咱不干!”   夜市饮食摊位上的价格都比平时高不少,王忆最后找了一家服务态度好的牛肉汤摊位,让社员们吃着大饼喝着肉汤香喷喷、暖洋洋的吃了一顿。   等到社员们吃饱喝足,王忆找人把买回来的蟹黄饼和其他干货先行送上船去,然后他说他去邮电局看看夜里能不能办理邮寄业务,好及时把礼物邮寄出去。   这是可以的。   渔汛大会战期间,邮电局24小时营业!   王忆又找品质最好的带鱼、大黄鱼小黄鱼之类的买了好一些。   忙活完了夜色就深了,风也大了。   停靠在海上的这些船里多数有人但没多少人,都是留下寥寥几人负责看守渔具,他们凑在避风处吸烟喝酒说笑,声音随着海风传的很远。   没什么人会注意他这里,王忆便带过来一辆拖拉小车把干货湿货一起给送去了22年的仓库里。   他赶紧给邱大年打了个电话,又自己去了公务员小区上网开始搜索关于1982年佛海海域冬季带鱼汛的资料。   搜出来的资料还挺多。   但不是靠黑心度,靠的是知网。   嗯,这个更黑心,下载一篇资料两块到十块不等。   王忆办理会员后看标题和摘要准备找有用的资料研究一下,结果找着找着,找到这么一篇资料:   《翁洲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佛海县港口1982年1215火灾险情的综述》   看到这标题他当场就愣住了。   1982年1215火灾险情?   根据这个命名方式,说的是不是1982年12月15号在佛海县港口发生过一场火灾的报告?   1982年12月15号……   他娘的,不就是1982年的今天吗?   今天有一场火灾发生在港口?   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赶紧下载这篇文档仔细查看起来。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   1982年的今夜将会发生火灾,火灾发生在港口的海上停船区,是由一伙船员吸烟喝酒过程中不小心引发的。   根据事后调查和消防单位的推断,有船员喝酒期间不小心将酒瓶子推倒了,船舱里洒下了高度酒。   然后他们喝的醉醺醺没注意,扔掉烟蒂回船舱睡觉了。   烟头点燃酒后慢慢燃烧了起来,起初船板潮湿且做过防火处理,火焰较小,最终火焰可能被风吹到了篷布上,篷布易燃,很快燃烧起了大火!   偏偏当天风势很大,篷布燃烧后迅速被烧熔,又被风吹到了邻近的船上,这些船上有篷布有渔网有装渔获的泡沫箱,都是可燃物、易燃物。   这就导致火势熊熊,短时间内就控制不住了。   还好船都在海里,发现火情的渔民船员和码头上通宵达旦工作的人员赶紧展开救火工作,控制住了火情,没有让它蔓延泛滥的不可收拾。   不过大火烧的急还是造成了一些破坏:   火灾一共伤及九十艘船——因为这些船都连在一起,直接上演了个火烧赤壁。   九十艘船上的易燃物都被引燃了,有十二艘船的船帆被烧掉了,其他船上的篷布网具泡沫箱几乎全烧掉了。   火灾发生船和周边一圈渔船的木船身燃烧,一共有两艘船报废、十一艘船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二十四人有不同程度烧伤。   最严重的是火灾发生船上的三名船员都喝醉了,等他们发现火情醒来的时候太晚了,三人全部被严重烧伤,其中两人抢救存活,一人最终因感染医治无效而死亡……   王忆想找找火灾发生船的具体船名或者舷号,结果这篇综述里头愣是没有提到!   它用的船主所属地来进行称呼的。   这样就操蛋了!   王忆一看这会时间都快晚上九点钟了,他顾不上继续寻找关于这场火情的报道,赶紧先回到82年。   没有船名或者舷号他没法确定发生火灾的是哪艘船。   他倒是知道船老大的家乡和那渔船的归属地,是一艘来自甬城的渔船。   但靠这点信息很难进行精准定位:   各地到来的渔船极多,且都是周边省市地区的渔船组成船队联袂而来,甬城是渔业航运大城,到来的渔船至少几百上千艘,这样他怎么调查?   再说他又用什么理由来调查呢?说自己在甬城有朋友同学亲戚,然后想问问甬城的渔民认识不认识这些人?   到时候自己帮人家救了火灾,人家真要感谢他找他要了他的朋友同学亲戚信息回去打听怎么办?   这能打听出个寂寞呀!   王忆只能采取笨办法也是好办法——他去码头找了毛小方,让毛小方帮忙去小队所属仓库喊人,把小队的社员喊过来。   理由倒是好找。   就说之前采购年货时候财物露白让不法分子给盯上了!   明天不用出海,这样今晚晚点睡也没问题。   于是他就叫了一些手脚利索的挤进天涯二号船上,说:“咱们今晚给我同学朋友他们采购年货的时候被一些不法分子给盯上了。”   “我刚才回到船上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咱们船的周边转,听见他们说是想要弄咱们。”   “肯定是昨天那些渔霸。”王东虎立马说道。   王祥赖愤怒的说道:“草他妈,昨天就不该让那些杂种轻松的离开,就该吊锤他们!”   “这叫、这叫蛮夷禽兽也,那个怀、怀……”   “怀才不遇?”有人问道。   王祥赖急忙摆手:“不是,夜校里黄老师给咱讲过那啥来着?就是说一些禽兽怕人的厉害而不会怀以……”   “那叫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年轻的王大飞说道,“是砸缸的司马光写的!”   王祥赖急忙点头:“对,就是这么回事!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就是这个!”   “这些杂种就是禽兽,咱们就该吊锤他们,让他们害怕咱们,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因为咱们宽宏大量而那个、那个感谢咱们!”   王忆听着他们的话大开眼界:“我草,黄老师教你们这些呢?”   说实话,这句话他都不知道!   这夜校知识点进展的是不是有点快?   他刚教的时候不是教认字、教乘法口诀吗?这怎么直接进展到国学了?下一步要进展到高数吗?   一些社员点头。   这确实是黄有功教他们的知识。   王忆震惊的询问黄有功都教了什么。   然后发现黄有功教的没有什么体系,这家伙好为人师,平时教学生只能教写毛笔字,他估计是觉得不过瘾,犯了说教瘾,所以教社员们的时候就给讲大道理……   他正在询问呢,忽然有人指着前面说:“嘿,好像着火了啊?”   王忆一跺脚:草,光震惊社员们文化知识水平了,忘正事了!   他急忙扭头看过去,看到一片火光‘轰然’一下子就出现了。   《火灾险情综述》里说的不够直白。   这是‘火焰引燃篷布导致很快引发火灾’吗?   这是‘极快引发了火灾’!   他急忙挥手喊道:“快点去救火!把棉衣都染湿了,快点去救火!”   说话之间他脱下身上的将校呢大衣准备泡海水里,可想了想没舍得,他又脱下里面的薄羽绒服,浸水之后踏着船板跑过去准备扑灭大火。   火灾蔓延之快超过他的预期!   这种事光靠几张轻飘飘的调查报告是展现不出来的。   但见海风呼啸,篷布燃烧后被风迅速刮碎了,漫天飘舞,随处落下!   岸上的人现在也发现不对劲了,纷纷大喊:“我草走火了走火了……”   “是他妈走水了失火了!瞎鸡脖子的嚷嚷——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外面船上的都赶紧出来救火啊!”   篷布碎块燃烧四处飘落,其中一处火焰落下后几秒钟变成了大火——   它引燃了风帆,而今晚风太大,没有吹灭火焰反而风助火势,让火情更快的泛滥开来!   火情四起!   王忆头皮发麻。   他第一次经历火灾,这火灾怎么这么恐怖! 第472章 会养鱼的带鱼候   火势一下子就熊熊!   火焰燃烧的都是篷布、泡沫箱和风帆这种易燃品,而这些东西有个问题就是松散。   本来它们是被固定起来的,绳子绑住篷布、篷布盖住泡沫箱。   如今火焰燃烧、大风呼啸,绳子烧断了、篷布烧碎了,风吹的猛烈很容易就导致它们被吹起来了。   偏偏这会海上来了个铁索连船,周围紧密排列的都是船,火焰落在船上就能有新的易燃物被引燃。   这家伙整个船区四处起火!   王忆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要跑路。   还好他看过报告知道这火最终造成的结果不是它所能展现出来的那么凶残恐怖。   现在火焰大是因为烧了一些松散的易燃物,实际上渔船做过防火处理,不会像是木质建筑一样容易焚烧起火。   社员们不知道这点,他们脱掉棉衣蘸了海水在船上又跑又跳要去展开救火工作。   可是火势凶猛、火场恐怖,他们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王忆挥臂高呼:“同志们跟我冲!”   “考验我们积极性和可靠性的时候到了,快点去扑灭火焰!”   他硬着头皮就上去了。   社员们一看他上了立马跟着往上冲,王祥赖个子小、长的结实,下盘稳、爆发力强,一马当先跑到了前面喊道:   “王老师你别进去,你外面指挥!我来、同志们跟我来!我们上!”   这会顾不上推让,王忆冲到邻近一艘船上用衣服扑打刚起火的塑料布,几下子把火焰给抽灭了。   此时岸上、船上都已经有人反应过来,‘救火啊’、‘走水了’的喊声此起彼伏。   王忆他们最先反应过来、最先深入了火海。   这火势看起来凶猛吓人,其实主要就是篷布帆布都是一层布,它是易燃物,摊开后容易燃烧也容易制造出恐怖的火场景象。   实际上救起火来要比进入燃烧建筑物更容易。   不说别的,现场没有什么烟雾就让救火变成了容易事,火场导致的人员伤亡很多是跟烟雾有关。   现在烟雾全被大风给吹跑了……   王忆拼命甩动湿衣服,感觉衣服轻了就意味着水甩掉的差不多了,赶紧趴船上再去水里摆弄两下子,爬起来继续甩衣服。   王祥赖捡到了一个不知道是毡子还是什么的东西,很能吸水,被他双手舞弄的跟少林寺乱披风一样。   ‘啪啪啪’的拍打声连绵不断,他很快把一艘船上的火焰给扑灭又往里推进。   社员们从一边开始推进,王忆喊道:“注意救人、注意火场有没有人!”   “这里有人!”一艘船上响起个惨叫声。   王祥赖跟滚地龙一样‘呲溜’一下子溜过去,一脚将人踹倒把湿漉漉的毡子拍在他身上,将燃烧的火焰给拍灭了。   这人大喊道:“轻点、哥哥轻点,疼啊!”   王祥赖骂道:“命都没了还疼呢!知道疼就是没死、快走、快点走!”   “里面还有人!”汉子哭着喊。   王忆也赶过来了。   这艘船应该就是起火的中心点,它船上火焰燃烧最顽固,因为有一张桌子和靠近的船板燃烧起来了。   王祥海急匆匆赶来,手里抓着个水桶喊道:“王老师你先出去!”   王忆说道:“灭火!”   王祥海要去打水,可船是一艘大船,离着水面有点高,靠手抓水桶碰不到水面。   他见此二话不说跳入海里将水桶灌了水举起来,王忆趴在船上抓住水桶提手拎上来,兜头一桶水在桌子上,火焰立马被压制。   这船上也有水桶。   王祥赖捡了扔给王祥海,王祥海在海里踩着水、倚着船身,给水桶灌水后急忙举过头顶:   “赖子你赶紧!”   王祥赖趴在船板上绝望的挥舞手臂,就差三公分、四公分的能抓到水桶可就是抓不到:   他长得矮,是个五短身材!   这把他气炸了,着急之下本能就想往下跳!   可这会下面有人了,跳下去有什么用?   王忆过来拉住他,趴下抓水桶递给他,这样王祥赖爬起来拎着水桶又去灭火。   又有人从船舱里踉踉跄跄的钻出来。   火焰已经引入船舱了!   王忆见此对王祥赖喊:“先灭船舱里的火!不能让它从里面烧起来!”   王祥海再次举起个水桶,王忆接了递给王祥赖。   三人一个打水一个接水桶一个去洒水。   倒是成了流水线作业,效率很高。   最后又有人从船舱里钻出来,叫道:“我草怎么这么大的雨?不是光有风没有雨吗?怎么倒灌船舱啦?”   先前第一个出来的渔民上去抓住他衣服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吼道:“着火了船着火了!你喝傻了吗?”   又有社员手持湿棉衣上来。   王忆起来抓着他拉到船边说:“海叔在下面,你拉他给你的水桶!”   这时候需要有人指挥。   他是最合适的一个人了!   王忆看着三面火场喊道:“第一组往东、第二组往西、剩下的中央!”   “有什么用什么救火最要紧!”   “能提起来的燃烧物也别碰——别往海里扔、别碰,虎子你别碰,就用湿衣服给拍灭它、不要碰它、不要碰……”   这火场只是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没有木材、煤炭、油料燃烧,有些东西燃烧的很快,一旦没有引燃四周可燃物或者说被风吹走,那船上火焰就熄灭了。   可问题就是它看起来声势浩大,这把不少人给吓尿了。   岸上的人惊慌失措跑来救火。   但这不是在地面上这是在船上,跑着跑着就散了,跑着跑着就没了——有人一脚踩空掉海里去了……   所以现场特别乱、特别嘈杂。   王忆看的无语了。   他大概知道报告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损失了,无组织救援就跟开玩笑一样,哪怕现在现场氛围紧张他都忍不住笑:   有人在船上绊倒了滚一圈,骂骂咧咧爬起来揉着膝盖往前走又一脚踏空掉入海里!   后面的同伴又忙着救人,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噗通噗通跳下水……   这几人是真倒霉,可这个场景是真有点搞笑。   岸上的干部们意识到救火人群乱糟糟的不顶用,他们开始喊叫着组织人手进行救火工作。   反而还是天涯小队这边效率高。   他们以小组为单位开展工作,彼此配合、工具趁手,很快从一边突入了火场中心,把中心几艘船上的火焰给灭掉后又往外推进。   灭火速度很快。   最终赶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加上火场中心已经被天涯小队给控制住了,火灾终究被扑灭。   王忆累了个不轻。   身上累也心累。   哪怕他知道大火没有蔓延成焚烧了整片码头的火灾,可是看着那么多船着火、火势还那么猛烈,他还是感到惶恐。   另一个他也担心社员救火过程中会出事。   有些人太莽了,看到木桶或者木凳子着火了,他们直接抓起来扔到水里去。   这样很容易被灼伤手上皮肤!   王忆赶紧把人召集起来,喊道:“都过来都过来,各小组的组长把组员召集一下,看看有没有缺了人、有没有缺了人?”   “狗呢?老黄、老黄!老黄在没在这里?”   王东虎喊道:“老黄在呢,你不是让我看着它吗?它一直在我这里!”   王忆说道:“行,你把人看好了。来来来,清点人数……”   “王老师你说的不对,是把狗看好了。”王东虎说道。   王祥海推开他说道:“都到他么这时候了,你上来这股子认真劲了!”   现场乱七八糟。   小组长开始组织点人。   人都在。   不过多多少少出现了点烧伤,有的是手被灼伤了、有的是脸上皮肤灼伤了,火势这么复杂,救火难免有点小伤。   灼伤、烧伤不好治疗。   但王忆在22年买过烧伤药膏和喷雾,都在他小药箱里带上了,他拿出来先用酒精清洗伤口消毒,再往上抹药膏或者喷药水。   他们这里忙活着,孙柏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哎哎,王老师、王老师?”   “最开始救火的是你们的队伍是不是?我听人说是天涯岛的,是你们的队伍是吧?”   他领着县里渔业指挥部的干部踩着船照过来。   王忆打开手电给他照着路,说道:“对,是我们,我们的人恰好在这边,看见有船上起火就赶紧过去了。”   “不过这火是真快,急赶慢赶,我们过去的时候这火势就蔓延开了……”   孙柏跳上他们的船,笑道:“哈哈,行行行,你们干得好、同志们干得好啊!”   他上来拍拍王忆肩膀又去拍邻近社员的肩膀,很用力、很高兴:   “今天你们立功了,立下大功了!谁也没想到这海上会发生火灾,结果它这火灾偏偏还真就是发生了!”   “幸亏你们救火工作开展及时,刚才我在办公室就看见火光了,这火太猛烈了,今晚风又大,要是让它燃烧起来,咱们这里的渔船都危险!”   “特别是那些机动船,你说火要是烧进船的油箱里这怎么办?虽然咱们用的是柴油,是吧,这柴油一般点不燃,可在火场里它能燃烧呀,它一旦燃烧起来、爆炸了,那损失更大了……”   “孙局长,最早展开灭火工作的同志是你们县里的小队吗?”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孙柏回头喊道:“邓科长,是我们县里的同志!魏总指挥来了吗?”   “对,总指挥肯定得来啊,这火灾太吓人了,总指挥刚才就来了,在查看、清点这个火灾造成的损失。”邓科长喊道。   孙柏拍拍王忆肩膀说道:“走,带上同志们跟我走,我领你们去见见市里的大领导!”   王忆笑道:“是魏崇山魏领导吗?我认识他,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孙柏听后并不诧异,说道:“他肯定记得你,你是叶领导的孙子,魏领导跟叶领导关系很好,昨天咱们来到佛海后,他还找我问过叶领导的身体健康状况呢。”   他们踩着船上了火场中心船,这会船上和周围几艘船上密密麻麻站了得有上百号人。   魏崇山正在对几个干部样子的人开训:   “……你们连值班员都没有安排?啊?回来了就回去喝酒睡大觉?”   “特别是你刘成中,你说你酗酒这个毛病改不了了是不是?啊?火都烧成这样了,你还在睡大觉?把你叫醒了你还骂人?”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了,伸手指点着一个中年人就跟要戳他一样。   中年人很沮丧,脑袋垂的很低,几乎是弯下腰了。   魏崇山看着他这幅怂样更是生气,挥手忍不住想要打人。   但注意到这么多干部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念头。   这样他顺手指向旁边的人,说道:“农学习,你们县渔业指挥部由你来带,这个刘成中我看他是不成器,把队伍交给他我不放心!”   旁边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刚被撸掉的老领导,弱弱的说:“总指挥,我觉得这事是有……”   “我什么我、有什么有?”魏崇山怒视他问道,“你就直说吧,你干不干的了?”   “干得了你给我干,干不了你跟刘成中一起回你们县里,回去等着组织上的审查!”   农学习一听这话急眼了,赶紧昂首挺胸立军令状:“请总指挥放心,我一定好好带队,带领同志们加班加点开展作业,提早完成……”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说有的没的,给我好好干就行了。”魏崇山不耐烦的说,“好歹把这个工作安全负责好,要不是今晚——今晚最早是福海天涯小队最早开展的救火工作是吧?”   “是的!”孙柏乐呵呵的说道。   他领着王忆等人挤上船。   魏崇山借着灯光看见了王忆,脸上露出点笑容:“王老师,还记得我吧?”   王忆说道:“魏领导您这话说的,我们队里每个人都记着您呢,都期待着您能再上我们岛去指导工作呢。”   魏崇山笑道:“好,等你们砖窑厂的机器送到了,等你们砖窑厂开工了,我一定得过去看看!”   “今晚是怎么回事?”他关切的看向天涯小队的队员们,“同志们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王忆说道:“我们本来穿着棉衣的,结果发现起火了,我们便赶紧脱了棉衣蘸水来灭火……”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介绍出来。   魏崇山听到一半脱掉身上大衣给王祥海:“这同志浑身都是水啊!这是冬天、冬天呀!快快快,你穿上我衣服先回去……”   他对一个干部喊道:“杨县长,你们县里的澡堂子现在开着吧?”   干部说道:“领导,现在我们各单位的澡堂都是24小时开放,对外接待来参加渔汛作业的同志们使用。”   魏崇山甩手说道:“那让这些功臣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王老师,你留下吧,其他人跟着杨县长去澡堂子!”   “快快过去,同志们快去泡个热水澡!”   他又对另一个青年干部招招手:“小万啊,你数一数同志们的数目,审批一批军大衣给同志们。”   青年说道:“好的,领导,我明天就打报告。”   魏崇山一跺脚、一瞪眼:“还等到明天干什么?立马打报告,我来签字。把效率提高起来,争取让同志们洗完热水澡就穿上军大衣!”   王忆讪笑道:“魏领导,不用给我们发军大衣吧?我们也只是干了力所能及的工作而已。”   魏崇山愣了愣说:“啊?我的意思是审批一批军大衣借给同志们穿,到了你这里成给你们发军大衣啦?”   听到这话。   王忆愣住了。   结果魏崇山一拍他肩膀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你还把我的话当真啦?”   “区区一件军大衣而已,我至于这么算计吗?同志们可是立下大功,奖励一件军大衣不算什么,等我跟其他干部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奖励你们。”   他环首四顾,空气中还有焦糊味。   这让他心有余悸:“今晚的海风太大了,火仗风势、风助火势,这场火从爆发到你们灭火才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是吗?”   王忆说道:“没具体掐算时间,不过顶多半个小时吧?”   魏崇山感叹道:“就是风太大了,太危险了,要是这场火闹起来,咱们这里就成火烧赤壁了!”   仅仅从环境来看。   确实有这个危险。   诸多船只为了躲避肆虐的大风全靠在一起、绑定在一起,要是大火烧船而无法控制,真就是火烧赤壁了。   不过现在的船不管是木船还是机动船都有防火设计,材料上跟三国时代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只有王忆知道这场火灾最终影响并不像大家伙预料中那么可怕,其他人不知情,他们只要是看到过当时火情的就会以为这场火灾会很严重。   毕竟当时篷布帆布之类的易燃物燃烧后的场景实在太惊人,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火灾更别说这么惊人的火灾。   火焰铺天盖地的场景让人看后到现在依然心惊胆颤!   他们议论纷纷,心有余悸。   这样在他们眼里,天涯小队可是立下不世之功了。   孙柏作为主管领导更是上纲上线,他感叹道:“实不相瞒,总指挥,我当时透过窗户看见港口上空出现火红色后吓到了!”   “我以为这场大火已经烧船了,咱们太多的船聚拢在一起,还用铁索给固定了,这样要是大火烧船那没办法将它们分开呀。”   另一个干部也说道:“对,我在岸上看见起火后就是怕会烧船,一旦烧船咱们这次的冬汛就算完蛋了。”   “还冬汛呢,这么多船一旦都被烧了,多少人得倾家荡产?”魏崇山严肃的说道,“这里的船属于集体的已经不多了,主要是个人承包或者个人购买的。”   “船老大们有不少是贷款买的船吧?”他放话问四周。   好些人吆喝起来:“对,我贷款一万六买的!”   “我是个人用房子抵押给生产队然后承包了我们队的船,要是这船烧了我全家都得无家可归!”   “这船就是咱们渔民的命根子啊!”   有人喊道:“所以咱们得感谢最早发现渔船起火进行救火工作的同志,大家伙给他们呱唧一下子呀!”   四周顿时响起了鼓掌声。   掌声噼里啪啦,跟放鞭一样热烈。   魏崇山严肃的说道:“鼓掌是应该的、扑灭了火灾高兴是应该的,但是,丧事不能当喜事办!”   “今天火灾怎么引起的?港口的消防工作是怎么开展的?为什么扑灭火灾竟然是依靠了咱们人民群众才成功?”   “这也就是天涯小队的同志们恰好在船上,他们才能第一时间发现火灾展开行动,如果他们没有在船上呢?嗯?!”   受到他的质问,港口的干部和消防单位的干部全低下头了。   他们的苦日子要来了!   有人问王忆道:“王同志,大晚上的起了大风,你们小队的同志怎么没有回去睡觉?”   王忆说道:“因为先前我发现有人在观察我们小队的渔船,我去偷偷探听,听见他们在讨论今晚要趁着大风天给我们制造点麻烦!”   魏崇山听到后眉头顿时皱成川字形:“这是什么人?他们好大的胆量!”   王忆摇头说不清楚:“他们私下里讨论了两句,然后便离开了。”   “这里光线不好,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孙柏问道:“是不是咱们昨天碰到的那些人?”   “怎么回事?”魏崇山问到。   孙柏便把昨天碰到船队来抢他们鱼群的事说出来,特意强调了后面一群人赶来助拳结果被他们报警抓捕的结果。   魏崇山问道:“张广才同志在这里没有?”   有个治安局的干部走上前说道:“魏领导,我们张局正在局里开会,这次冬汛到来后,来到本县区域的人员成分很复杂,犯罪行为增加明显,已经引起了我们的重视。”   魏崇山说道:“这里就有一起明显的犯罪行为,或者也可以说是犯罪未遂行为。”   “所以你回去跟张广才同志汇报一下,这件事不要麻痹大意,必须得调查清楚真相,将犯罪行为扼杀在摇篮之中!”   干部敬礼说道:“是!”   后续统计工作开始展开,所有船只回港后禁止明火留船,特别是没有人看守的渔船,人下船、火种也得下船!   海风越来越大,魏崇山把军大衣让给王祥海了,于是他的秘书就劝他先下船。   魏崇山让王忆下船了,他要了一个离船干部的军大衣,留在船上亲自盯统计调查工作。   王忆这边把事已经干完了,离开码头回家。   他们从夜市街道穿过,一群干部簇拥着王忆,在他前后左右、说说笑笑。   一是因为王忆晚上立下大功;二是他们刚得知这就是福海叶长安的孙女婿。   叶长安跟魏崇山的关系很近,跟诸多高层领导关系更近!   而众所周知,叶长安的亲人里只有一个宝贝孙女……   这么些领导干部从夜市上穿过,难免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一处馄饨摊位的帐篷门口走出几个人,老板出来送人。   他一扭头看到了被一群干部簇拥在中间的王忆,然后他盯着王忆看。   突然回去对老婆说:“把价格调回平时的正常价,赶紧调,现在就调!”   老板娘茫然的问道:“你怎么舍得调下来了?”   老板哭丧着脸说:“他娘的,前头那个过来警告咱们的真是国家干部!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咱县里好几个干部陪同在他身边!”   “他娘的,刚才那个老头瞎鸡脖子的装行家,他差点害惨我!下次让我撞上他,非得给他眼睛打肿了不可!”   邻近摊位也有人忙着调价,低声说:“前面还有咱县里治安局的领导,我还从没见过那领导这么热情的去招呼个年轻人。”   “拍马屁呢,能不热情吗?”   “草,码头上刚起了火灾,这些干部就拍马屁……”   “嘘!管住你的嘴巴,不怕被冷风灌一肚子凉气呀?”   风已经越来越大,冬夜也越来越冷。   来到夜市的食客越来越多。   然后他们发现,今晚好些摊位上的食物菜肴价格比前面两天都要便宜。   相传是政府派专员来调查个体户们临时涨价、扰乱经济市场秩序的行为了。   这让渔民们分外开心:让你们这些黑心资本家宰人,就得办你们!   夜里冷,王忆回到仓库后就钻进自己睡袋入睡了。   耳塞一戴,谁也不爱!   大风吹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风还是很大,海浪‘砰砰砰’的往岸上甩。   这种天气下除了千吨以上的巨轮,寻常渔船不敢出海。   今天白天不用出海,王忆寻思着给自己找点事干。   比如去找一下那个叫带鱼候的人。   这家伙好像挺会养鱼的。   正好生产队打算把防空岛和红树岛周边海域都给利用起来,王忆想领着生产队办海水养殖。   他先收拾炉子吃早饭。   早上煮泡面吧,往里多打点鸡蛋,这样吃个豚骨汤泡面进肚子,热乎乎的能量高,而且安全又卫生,多好。   他正在领着人忙活煮面,外面有人陪着笑脸问:“福海天涯岛的王忆王老师是在这里吗?”   正在门口跟老黄打闹的王东虎抬头问道:“你是谁啊?”   这人继续陪着笑脸说:“我、我叫周大圆,是佛海这里的人,我听说福海的王忆老师住这里?我想过来拜访拜访他。”   声音说的挺低的,但王忆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这声音。   他一听是周大圆来了,这不是就是他今天想去找的带鱼候吗?   于是他赶紧出门去问道:“是谁找我?”   门外站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总之挂着愁眉苦脸的笑容:   很奇特的表情,明明在笑,可却总能让人看见笑容背后的苦涩之意。   看见王忆出门,周大圆赶紧点头哈腰,还伸手摘下帽子给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您是王忆王老师吗?那个我叫周大圆,我们当地人给我起了个外、外号,叫带鱼候。”   王忆冲他伸出手。   周大圆手里拎着点东西,见此把东西放下快速在大腿外侧擦擦手,陪着笑脸上来跟他握手:“您是王忆王老师?”   王忆说道:“对,周同志您好,您为什么要来找我呀?”   周大圆说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那个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您有本事,您是大学生,您有文化。”   “那个,那个昨天有海洋专家来我们县里,我慕名去拜访他们来着,然后我本家周家一位专家给我介绍了您。”   “周松岭、他叫周松岭,您认识他吧?他说你们谈过,说您对海洋养殖这一块工作很上心,人有眼光、也有知识。”   王忆笑道:“别您您您的了,都是同志,你叫我王忆、王老师、王同志都行。”   “你说的周松岭是一位戴眼镜的老专家?眉头这里有点伤痕?”   周大圆急忙点头。   王忆引他进门,说道:“那你进我们宿舍来坐坐吧,我们这里条件不怎么样,你凑活着坐坐。”   周大圆对于他的招待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谢谢,谢谢王老师了。那个啥,你们吃早饭了吗?”   王忆说道:“还没有呢,正坐着。”   周大圆将带来的网兜递给王忆:“我这里有点墨鱼鲞,那个你们看看,看看喜不喜欢吃,喜欢吃的话可以配合当早饭,这墨鱼鲞是我娘晒的,晒的可好了。”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能平日里被人嘲笑的太多或者怎么回事,特别不自信,眼神游移,说话容易絮絮叨叨:   “我娘常常在屋檐下晒墨鱼鲞,晒干后,用铁丝串起来吊在屋里的椽子下,不招虫不招老鼠,可好了。”   “这墨鱼鲞晒的绝对好,你们早上要蒸饭吧?把它直接、直接给蒸熟,然后一条条的撕下来下饭,好吃。”   “要不然等中午,对,中午。可以用水浸泡一下切块来红烧,要是肥肉切上几块肥肉,那味道可好了。”   “要不然做成糟墨鱼吧,贮放在瓦罐里,想吃时取一只来蒸煮,这墨鱼鲞晒的好,一上锅起了蒸汽就有香味溢满屋子,很诱人的……”   说到这里他抽了抽鼻子,突然笑道:“你们早饭做了什么?好香!”   王忆看带鱼候这个样子有点可怜。   他拿了个铝饭盒给周大圆,说:“我们煮了面条吃,来,一起吃一碗。”   周大圆推辞:“我吃过了,在家里吃过了。”   王忆看看他那削瘦干巴的样子,就知道他日子过的不咋样,吃早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一锅泡面已经焖熟了,他给周大圆舀了满满一饭盒。   周大圆点头哈腰的说:“多了、多了,吃不了这么多,一半就够了。”   王忆说道:“吃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周大圆感激的说:“好,好的,王老师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过来的早了,嘿嘿,我太心急了……”   王忆说道:“周同志你别客气了,来,咱们坐在门口吃,凉的快一些。”   一锅泡面给社员们很快分完,王祥海把开水倒进去又准备下第二锅。   周大圆看着他从一个大袋子里摸出一个个的面饼扔进锅里,很吃惊:“呀,王老师,这不是面条,这是方便面啊。”   王忆说道:“都是面,来,吃吧。”   周大圆却突然感动起了。   他看了眼王忆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说:“王老师,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好人啊!”   社员们在旁边起哄:“这还用你说?我们王老师肯定是好人!”   王忆挥挥手让他们滚蛋,又笑道:“上门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来,周大圆同志,慢慢吃。” 第473章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吸溜吸溜的吃着热泡面,周大圆一时之间都忘记说话了。   太好吃了!   特别是这个汤,里面有鸡蛋,滋味不知道怎么调的,不知道用了什么调料,味道太好了!   仓库门前是一条条的狭窄小路,有当地人拖着车子经过,看见周大圆坐在门口吃饭笑道:“带鱼候,您用膳呢?”   周大圆尴尬的站起来点头说:“在家里吃过了,过来拜访王老师,王老师人热情,非要我跟他们一起吃点方便面……”   话音逐渐变小。   因为人家并没有真心跟他打招呼或者说话,调侃一句后拖着板车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很显然,就是拿他开玩笑,把他当笑话而已。   王忆直接说:“这人真没有素质!”   他的声音可没有特意压低。   拖车的汉子听到了这话,停下拖车回头问道:“哎,同志,刚才是你说的话吧?你说谁没有素质呢?”   王忆说道:“是我说的,我说你没有素质!”   周大圆赶紧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心平气和,做人要心平气和。”   拖车的汉子可不能心平气和,他指着王忆说道:“你他么大清早的找事是不是?你个外地人胆子真不小,在我们这里找事是不是?”   王东虎牵着老黄就上去了:“跟谁比比划划、指指点点的?”   王忆冷喝道:“扣下他!”   一听这话,隔壁仓库又窜出两个社员,三人一条狗直接上去了。   老黄配合的炸毛,呲牙咧嘴作势欲扑。   拖车汉子当场惊呆。   无论如何没想到外地人在佛海还能这么霸道!   王忆站在门口冲他招招手,说道:“是谁大清早的要找事?你过来咱们仔细讲讲道理。”   拖车的汉子并不怂他们,扔下车子大踏步的过来说道:“行啊,你要讲道理那就讲道理,你可别跑。”   王忆听到这话转身进屋去。   汉子冷笑道:“刚说了别跑你就跑啊?怎么,翻窗跑?你、你干啥……”   王忆进屋又出来,腰上挂上了枪套,直接扣着枪出来看着他。   汉子懵逼了。   这他么住仓库区的不是来参加渔汛捕捞行动的外地渔民吗?怎么还带着枪?这是来了渔霸吗?   这把枪到手后,王忆一直没有使用机会。   他觉得这是明珠暗投。   如今来了佛海接二连三可以用来吓唬人,先不说这道德不道德,反正是把它给派上用场了,而且持枪吓唬人的时候还挺爽的。   王忆问道:“你说什么?谁跑?”   汉子瞥了他一眼,嘀咕说:“你是治安员还是民兵?你拿枪吓唬人这不对,这是违法的。”   “你现在是走在了违法的道路上,年纪轻轻就走上了违法道路,这样不好……”   王忆上去说道:“别逼逼叨叨的了,我让你过来是道歉的,给周大圆同志道歉——你刚才那态度过分了,周大圆同志没招惹你,你把人家当小丑?你这是欺负人!”   “你欺负人了就得道歉,然后就可以离开。”   “你要是不服气不愿意道歉,那我可以让你找人,到时候用拳头来让你服气。”   王东虎吆喝一声。   周围仓库呼啦啦的都有人出来。   小巷子直接被堵住了。   汉子顿时缩卵了,低眉顺眼的问道:“我又没招惹你们,你让我道什么歉?”   王忆指着周大圆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不是给我们道歉,是给我这个朋友道歉。你叫我朋友的外号、你拿他开玩笑,这不是欺负人?”   并不是只有挥拳头打人才叫欺负人。   精神上的侮辱还要比肉体上的侮辱更让人难受。   汉子吃惊的看向周大圆,周大圆和气的说道:“没事没事,闹着玩的,王老师,都是闹着玩的。”   听了他的称呼,汉子又是一惊。   他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一群渔民,又琢磨了一下这些人的口音,突然反应过来:“王老师?你是福海的那个王老师?昨天在码头外救火来着?”   王忆点点头。   汉子顿时满脸堆笑:“啊呀,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原来你就是昨晚救了码头外船队的王老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哩,我大舅子的船就停在海上,他篷布还被烧了,要不是你们去救火,他的船恐怕都要被烧了!”   他上来很客气的跟王忆伸出手:“王老师,谢谢你。”   王忆这人牙口不好,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不是这汉子主动戏弄周大圆他肯定不会找事,如今人家服软他也就不好意思继续板着脸了。   于是他跟汉子握了握手,说:“不用客气,那是我们该做的。”   “但你也得做你该做的,我朋友不喜欢人家叫他外号,你们以后别这么叫了,侮辱人。”   汉子急忙说:“行行行,绝对不这么叫了。”   他又跟周大圆笑了起来:“行啊,带、那啥,原来你跟王老师是朋友,你还有这么硬的关系啊。”   “对不住啊,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好瞎开个玩笑,跟着大家伙一起叫你外号,但我没有坏心思,没别的意思。”   他甚至不知道周大圆的名字。   当然这也很正常。   乡下地方有些人出名全靠外号。   周大圆赶紧回应道:“明白、都明白,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是给我起外号玩呢,都没有坏心思。”   道歉之后汉子不想走了,还想跟王忆聊几句。   王忆当场佩服他了。   是不要脸了吧!   他敷衍的跟汉子说了几句话想让汉子自己离开。   结果汉子不敷衍,蹭着鼻子上脸,跟他竟然开始称兄道弟!   王忆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为了意气之争而跟汉子较真了,这他么是块狗皮膏药呀!   汉子不肯走,他也不好意思说‘你赶紧滚蛋’这种话,就尽量耿直的说:   “对不住了,同志,今天我不方便跟你多聊,我和我朋友还要谈点正事,他大清早过来找我有要紧事,要不然你先忙你的,我先跟我朋友聊聊。”   汉子喜气洋洋的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们谈你们的,我这边不忙,就是出来瞎溜达。”   “王老师你忙你的,兄弟我还能耽误你正事?那不能,我在这里坐坐,等你跟你朋友聊完了咱再说话。”   王忆搓了搓嘴。   以后真的不能随意去闹脾气,指不定碰到什么人。   就像现在这人。   他是个二皮脸呀!   王忆没辙了,给周大圆使眼色:“周同志,你不是找我去你家聊聊吗?走吧。”   周大圆说道:“好、好,去我家。”   他给王东虎使眼色挡住那拖车汉子,否则汉子还要跟着他去周大圆家里呢!   王忆拔脚要走,周大圆看看饭盒里的泡面为难的问道:“王老师,我能不能借你们这个饭盒用一下?”   “没问题,待会你吃完了我回来的时候带着就是了,赶紧走。”王忆拉了他一把。   王东虎去挡着那拖车汉子了,可那汉子踮着脚尖在找他!   周大圆家住佛海外头的农村地区,村子叫周家口,人口不多,三十多户。   佛海县的经济发展的不错,农村有些人家已经盖起了砖瓦房,甚至外墙还用水泥抹平了,大门上头还有瓷砖写着‘幸福之家’的字样。   周大圆家里是石头房,捡了石头堆砌起了的墙壁,院墙是泥土的,上面长了杂草,风一吹乱摇晃,看着就萧瑟。   他在路上介绍过自己的家境,没有媳妇,只有个母亲,老母亲跟他住在一起。   平日里他养了一些淡水鱼,靠在岛上卖淡水鱼来赚点钱过活。   在海岛养淡水鱼。   王忆不好说这个主意怎么样,反正听起来是挺别致的。   不过他好奇周大圆把淡水鱼给养在了什么地方。   只能是在家里。   因为周大圆这种情况就跟村里的树先生一样,没人尊重他,大人小孩都调弄他。   就拿他们回来路上来说,这会还有出来玩的小孩拿顺口溜跟在后面嘲弄周大圆呢。   如果他在外头养鱼,肯定少不得被人偷抢,甚至有些二流子会给他鱼塘下毒!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是真不缺这种贱人。   可在家里用什么养鱼?家里就这么小的个院子,倒是可以养在水缸里,问题是水缸那么小的地方能养几条鱼?   等进了院子周大圆给他介绍,答案出来了:   养在水井里!   周大圆家里祖上阔过,清朝时期还真是在首都当过官,后来周家祖先告老还乡回到佛海,整个周家口就是他家的地盘。   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他们家里的土地、房屋和渔船分出去了。   周大圆的父亲留下了现在这个小房子和小院子,所图便是院子里这口水井。   “今年大旱年,可我家这口井水中有水。”他颇为骄傲的说道,“而且这口井你别看它口不大,下面别有洞天。”   王忆问道:“淡水鱼就养在了那里面?”   周大圆点点头。   王忆问:“水下空气足够?”   周大圆笑道:“足够,不过王老师你真是有文化,一下子就提到了点子上。”   “如果只靠这个井口,那水下空气不足、水中含氧量不够,我自己做了个小机器,脚踩着往水里鼓气……”   他们进院子里说话有声音,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裳的老太太扶着门出来。   这就是周大圆的母亲了。   王忆客气的跟她打招呼,周大圆介绍他的时候用了‘朋友’这个词。   说起这个词的时候,他挺起胸膛昂起头,脸上有不一样的光彩。   周母听到后笑了起了,急忙示意他们进屋:“今天风大、冷清,你们别在外头了,赶紧进去。”   “没吃早饭吧?我去做点饭。”   王忆摆手。   周大圆说道:“娘你不用忙,王老师吃早饭了,我跟着他也吃过早饭了。”   说着他打开饭盒给老太太看:“喏,还给你带回来一些呢,吃的是方便面,就是老五买给他儿子然后天天出来炫耀的那个鸡蛋方便面。”   他把泡面给了老太太,领着王忆进屋去。   院子收拾的利索,屋子里面收拾的也利索。   当然除了墙上挂的一些画像另外没什么东西,算是家徒四壁了。   北墙中间是领袖的半身像,往两边摆开是小一些的人物画像,开国的元帅们,三钱、竺可桢、赵忠尧等知名老科学家们。   这年代很多人家是这样的布置。   周大圆请王忆坐下,说道:“王老师,你看你突然上门来了,我家没做啥准备……”   “还得做啥准备?”王忆笑了起来,“咱们这不是被刚才那家伙给逼得吗?”   周大圆也笑了,说道:“刚才真得感谢你,王老师你是第一个帮我出头的人,其他人都喜欢看我笑话。”   他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可能真就是个笑话了!”   王忆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一直研究带鱼的养殖工作?”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跟带鱼养殖工作有关?”   周大圆说道:“对、对,王老师,你有文化,应该知道现在国家对于这个野生海鱼养殖工作的重视吧?”   王忆苦笑道:“我知道,但没必要搞带鱼养殖吧?”   周大圆一听这话拍膝盖了:“啧!怎么没必要?带鱼养殖很重要,这是咱们翁洲渔场四大经济鱼最后一种还保持着规模的鱼了,要未雨绸缪呀!”   “以前大黄鱼小黄鱼多,像我们佛海的渔民,随便出海一趟就能弄个几百斤回来,汛期的时候一天甚至能弄好几千斤、上万斤!”   “在我青年时候,就是五几年、六几年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经常在码头上看到那种接近一米长、七八斤的大黄鱼。”   “现在呢?”   他摇摇头:“王老师你是渔家人,你比我了解的清楚,现在大黄鱼不好捞了吧?”   “一米多长的、十来斤的大黄鱼更是很少能见到了吧?”   “为什么?”   王忆说道:“因为大小黄鱼的资源被破坏掉了,现在野生鱼越来越少了。”   听到这话,周大圆激动的一拍大腿说:“对啦、对啦,就是这么回事!”   “被过度捕捞了,这大黄鱼小黄鱼已经无法形成渔汛了,它们的族群稳定性被破坏了,以后没法形成那个规模了!”   王忆点点头。   这是真的。   看到自己的看法得到王忆的赞同,周大圆更激动,身躯都有些发抖了:   “五几年的时候,每次鱼汛期,光是咱翁洲渔场就能捕捞大黄鱼好几亿斤,最多时候说咱们捕捞的大黄鱼够全国人民一人吃一斤呢!”   “现在呢?现在没有鱼了,就是专门去供应给首都人民,也没法子让首都人民一人分一斤!”   王忆说道:“你这话说的没错,那你为什么不去研究大黄鱼养殖技术呢?”   “研究不了,”周大圆叹了口气,“国家已经组织海洋专家、渔业专家、生物学家去北海组建专题组研究大黄鱼的人工养殖问题了。”   “我估摸着这两年研究会有突破——而我不是专家,我没有多少文化,专题组不可能招我进去搞科研的。”   “所以我想研究带鱼的人工养殖!”   王忆说道:“可是带鱼资源……”   “根据我的判断,这近海的带鱼资源快要枯竭了。”周大圆严肃的说,“从80年开始到今年,翁洲带鱼捕捞量三连降,往后还得降低!”   “其实七十年代从74年开始、不对,73年,从73年往后就该降低带鱼产量了。”   “为什么74的捕捞量突然之间增多了?因为那一年开始,渔汛大会战出现了机动船船队,有了探鱼仪、机械捕捞设备!”   “正是这些设备的出现、机械化的加入,导致对带鱼的捕捞工作变简单了!捕捞量增加了!”   王忆诧异的看向他。   还以为周大圆是个民科专家,没想到他对现实的了解、对未来的判断挺非同寻常的。   周大圆继续说道:“我跟你说,机械化的应用是竭泽而渔!”   “前几年收获量大了,这是把更多的带鱼群给抓住了。往后洄游产卵的带鱼少了,带鱼产量怎么会不下降呢?”   王忆听的点头。   这个理论没有问题。   但日后带鱼产量确实没有下降。   因为近海带鱼数量很少了,远海却多,而改革开放后国家飞速发展的不光是经济,是各行各业!   远海捕捞业马上就要踏上华夏五千年历史的舞台了,它们要上线了。   从九十年代开始,国内市场供应的鱼主要靠远洋捕捞和人工养殖。   周大圆受困于眼界,他不可能知道未来国家发展有多快、变化有多大。   工业化的中国正式在全球服上线了。   这事王忆没法说,他把客观条件强调了出来:“带鱼真的不好养殖,它们生活在深水区呀,这怎么养殖?”   周大圆说道:“减水压式驯化养殖。”   “王老师你是大学生,学过达尔文同志的进化论吧?”   王忆点头。   “那高卢生物学家拉马克的用进废退理论呢?”周大圆接着问。   王忆说道:“也了解。”   听到他都懂,周大圆来劲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船形白色硬鞘——这是乌贼的海螵蛸,就是它身体里中间的那块大骨头,是一味中药,也可以当作粉笔。   刚建国时期,国家确实一穷二白,外岛的学校便曾经用海螵蛸当粉笔来写字。   一直到现在外岛的孩子要在地上画棋格子玩游戏还是用这东西,王忆最早去王祥赖家里找王东竹,看到过王东竹在石头上写字,便是用海螵蛸当粉笔。   他在地上写下‘用进废退’四个字,以此展开进行讲解。   这理论很简单。   就是培训带鱼从深水区往浅水区进行更迭换代,带鱼可以在二三十米深的水域生存,那么就可以对它们进行一代代的淘汰筛选,逐步让它们适应在浅水区生活。   实际上根据王忆所知,22年代的国家渔业已经实现带鱼的人工养殖技术突破了。   不过成本太高,海洋野生带鱼资源还足够多,不值得进行人工养殖,所以技术一直处于实验阶段,没有进行推广。   周大圆现在自己研究带鱼人工养殖技术有些可笑,但他的未雨绸缪不可笑。   在22年代为什么要研究带鱼人工养殖呢?因为国家的远洋捕捞技术和规模已经足够强大了,带鱼捕捞量还是出现了下滑。   如2016年时年捕量为110万吨,但17年时就回落至101.2万吨,18年时为近10年来首次跌落百万吨大关,为93.9万吨。   而到了19年时,年捕量又回落至91.6万吨……   以往带鱼捕捞量下降的时候,国家会安排更多、更大、更先进的捕捞船去更远的海洋。   现在不行了。   他们可以去的海域已经都去过了,所以国家搞带鱼人工养殖也是出于一个未雨绸缪的想法。   周大圆想要实现带鱼人工养殖技术的突破不是为了自己,他还真是为了国家!   他想给国家的农林牧渔业发展做贡献。   王忆却知道这个年代国家不需要他的贡献。   他正琢磨着怎么劝说周大圆,周大圆这边已经说嗨了:   “现在带鱼产量越来越低,昨天我去拜访了周专家、周松岭专家。”   “周专家跟我说,他们今年给捕捞的带鱼做了调研,发现捕捞的个头明显减小了,单条重量普遍没有一斤。”   “可是它们已经达到了性成熟,提前进入了性成熟可以产卵了!”   “你得注意!”   他严肃起来:   “根据我的研究还有对专业资料的考察发现,带鱼的产卵期延长且卵径小,这就意味着带鱼这个物种正在发生转变,接下来产量会逐步减少!”   “如果不搞人工养殖技术,接下来带鱼幼龄化、小型化的程度还会加剧,最终就是会陷入大小黄鱼的困境!”   王忆开始正视周大圆。   他承认这个人有点东西,或许不多,但确实是有真东西的。   周大圆很享受他的目光。   王忆之前是怜悯他、同情他,现在有点佩服他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周大圆很擅长观察人的眼神和表情,因为他日子过的艰难,必须得仰人鼻息吃饭。   再者他也得罪不起人,所以平日里得仔细观察人家的眼神和表情来看碟下菜。   王忆改变的态度让他很满意、很得意。   他的语气越发激昂起来:“王老师你肯定知道,带鱼通常生活在60到100米的海域,它们对水压有一定要求。”   “现在是不是不能养殖?不是,能养殖,只是对设备设施的成本要求太高,沿海有部分城市的水族馆等具备这一条件。”   “然而水压还不是带鱼养殖的唯一难点,咱们都知道,这带鱼的体表缺少保护身体的硬鳞片,很容易被刮伤、擦伤,养殖成活率不高。”   “更令人头疼的是带鱼生性凶猛,缺少食物时同类之间会相互残杀,严重影响成活率,这些都给带鱼养殖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王忆说道:“对,你说的对,那你知道这些难题你还想要去攻破它们?”   周大圆说道:“我搞这个课题,自然知道带鱼养殖这块骨头非常难啃。”   “但领袖同志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古人也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呀!”   “考虑到咱们东海日益匮乏的渔业资源,养殖带鱼绝对是有备无患的一项工作,为了给国家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保驾护航,带鱼的养殖有其必要性!”   他说完这些话擦掉了地上的字,又写下了一行字: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这下子王忆可不能再笑话周大圆了。   他觉得佛海本地人对周大圆的笑话以及给他起的‘带鱼候’绰号这两件事才是真的可笑。   周大圆走上了一条错路,但他的初衷、他付出的努力,这不该被嘲笑!   要知道周大圆可不是只会喊口号,周母烧开了水他去拿水杯,同时把自己的研究资料带过来给王忆看。   足足三指厚的草纸,上面写满了调查资料。   对带鱼习性的调查、对带鱼生长环境的调查,甚至还有国外带鱼资源、捕捞业变化的调查。   还有些纸上写了养殖工作的实验和若干猜想。   相当有料。   当然可实行性都不怎么样。   归根结底还是带鱼人工养殖这工作是个大难题,周大圆一个民科他哪有能力独自攻破这个难题?   王忆也不想让他在这个难题上研究下去了。   这是一条错路,周大圆干的是南辕北辙的事,他研究的越深就越是浪费时间、浪费力气。   他应该去干点别的。   比如给天涯岛养殖队当技术员,去研究怎么利用红树岛和防空岛两处海域进行海洋养殖。   这活是有技术性的,必须得研究,天涯岛上还真没人有这样的能耐。   周大圆可以。   于是王忆振奋精神,接下来开始他的表演了。   他放下资料对周大圆说:“周老师——你在这个海水产研究方面确实堪称一位老师。”   周大圆从他口中得到这句话,真是心花怒放!   他又激动又得意,努力压抑这股情绪不去表现出来,一个劲的摆手说:“不敢当、我可不敢当,王老师你才是真正的老师。”   王忆说道:“我确实是真正的老师,周老师你的研究很认真,但你犯了个错误啊!”   他开始展示自己的能耐,得让周大圆知道他也有点东西,而且东西很多。   王忆问道:“你知道温室效应吗?”   周大圆懵逼了。   啥、啥效应?   他没听说过这个词!   别说他了,现在国内的专家学者都没几个知道这个词的,因为它还没有被翻译过来,得等到九十年代这话题才开始在国内热起来。   为什么?   因为国际上发现中国的工业化进展很快,中国人要在世界经济体中占地盘抢他们饭吃了,于是他们开始往中国倾销环保概念。   当然,环保是正确的,但它的正确性在于老百姓得解决吃饱穿暖的基础上!   凭什么你发达国家先一个劲的破坏环境发展工业等发展出成果了就说地球被污染应该停止工业进程防止污染进一步加重?   发达国家已经发展起来了,就不让发展中国家发展?   青山绿水、保护环境很好很有必要,那人民吃好住好活的好不是更重要吗?   发达国家的人是人,发展中国家的人不是人?   既然发达国家是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名义来保护地球环境,那没问题,那就出技术、出资金帮助发展中国家来发展绿色工业嘛。   甚至发达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制造了严重污染,如今发达了,那就去治理污染嘛!   实际上整个八十年代,发达国家还在一个劲的搞工业发展呢,制造的污染一家比一家厉害!   中国这年代还顾不上管污染和环保,老百姓也不关注这种话题,所以温室效应之类的词在国内没有市场。   这种情况下,王忆把温室效应拿出来就很能震慑周大圆了。   因为他告诉周大圆,这个词是发达国家研究出来的东西。   他先介绍了温室效应,然后说:“研究发现,温室效应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发力,导致冰川溶解、海水温度上升。”   “拿东海来说,这海温提升明显,现在每年夏天海温能升0.5摄氏度、冬季升温1摄氏度!”   “而海温的适当提升,有利于带鱼生长发育,也有利于它们的繁衍——我看你研究资料里提这点了,温度提升可以增加带鱼鱼卵的孵化率,是不是?”   周大圆点点头说:“是,所以我想着可以在带鱼产卵海域设置孵化床,收集带鱼鱼卵回来进行人工孵化,增加孵化成功率再进行增殖放流。”   王忆说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但实施起来有点难度。”   “因为温室效应导致海温提升已经是既定事实,这会导致带鱼鱼卵孵化成功率的提升。”   “还有,水温提升有利于微生物的生长,进一步影响海洋生态环境,有利于海藻生长、小鱼小虾生长,这样带鱼饵料就增多了!”   周大圆挠挠腮说道:“我还真没有考虑这回事,如果温室效应的话,那海温提升,还可以使得带鱼生理成熟期提前,这样也能带动产量的增多。”   王忆说道:“对,这方面的影响是全方面的!”   “实际上国家已经考虑到了渔业资源的可持续利用问题,你要是经常看电视看中央新闻就知道,改革开放后沿海省份加大了对资源的保护。”   “比如禁止污水排放、比如设置禁渔期制度等等,这可以导致渔业资源进行缓慢恢复!”   周大圆说道:“禁渔期的事我知道,我们佛海现在也有禁渔期了。”   “其他的我还不清楚,我们村里还没有电视呢。”   王忆说道:“我们村里有电视,你先别研究带鱼的人工养殖了,研究点简单的。”   “比如大黄鱼的人工养殖,比如鲳鱼的人工养殖,比如你去我们生产队吧,我们生产队有养殖中心,你以后就是养殖中心的主任了!”   周大圆听的一个劲眨眼睛。   怎么突然之间我就成为什么养殖中心的主任了?   这一切怎么跟做梦一样?   事情有点突然,他忍不住掐了掐肋下软肉来判断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正在做梦。   嗯,没睡着,很疼! 第474章 天涯岛海洋养殖中心   周大圆开始一个劲的挠头。   思想上还没有接受这事。   甚至他不明白王忆的意思。   王忆就把自己的意思重新强调了一遍:“我们生产队承包了两座岛屿,这两座岛屿周边海域也被承包下来,而且条件很优良,适合当渔场。”   “所以我们的社队企业成立了一个养殖中心,现在缺一位主任,我觉得周老师你的能力很适合。”   周大圆问道:“你们要养带鱼吗?”   王忆一听这话直接笑了,跟他说:“让带鱼去一边吧,咱们先养别的!”   周大圆不光研究养带鱼,他还研究养别的海水产,当然淡水产的养殖工作也很擅长,不过在天涯岛这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王忆需要的就是他去领着社员好好利用两座岛屿的周边海域,好好搞鱼虾蟹养殖工作。   然而周大圆对此毫无兴趣。   他摇摇头说:“对不住,王老师,你对我很尊重、很好,我很感谢你。”   “可是国家需要我!”   这话他说的很郑重,显然他是真这么以为的。   现在很多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国家需要我!   哪怕我只会扫大街、哪怕我只会掏大粪,可是国家需要我,我也能给国家作出贡献!   人民为国家、国家为人民。   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国情。   可惜……   王忆知道怎么照碟下菜,他说道:“不错,国家需要你,可是周老师你有没有想过?难道国家现在就需要你去突破带鱼的养殖技术难题?”   “难道国家在海水产养殖方面没有其他的难题了吗?”   他指着福海方向说:“你知道的,相比你们佛海海域,我们福海是穷海,鱼虾蟹少。”   “都是一样的大海,为什么有些地方丰产、有些地方就要减产?”   “这才是国家在海洋渔业发展中遇到的最大难题!”   周大圆一想,忍不住的点头。   王忆说道:“你肯定认可我的观点,要满足一个十万万人的国家饮食需求,光靠野生渔业资源那是不够的,人工养殖才是重点!”   周大圆说道:“对,国家以后必须得大力发展海洋渔业养殖工作!”   王忆说道:“所以你要是把目光仅仅放在带鱼的人工养殖上,那我得说你目光不够开阔。”   “你要有野心啊,你要去我们福海研究怎么能利用穷海的水域资源发展海洋养殖产业!”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现在你们佛海人叫你带鱼候,这是笑话你啊,可你要是真带领我们的渔业养殖场把养殖工作搞起来,研究出一些海鱼的养殖方法,到时候他们叫你什么?他们得叫你鱼王!”   他摸到了周大圆这种人的G点,一出手就是高潮。   周大圆确实被他说的心潮澎湃了。   他站起来忍不住踱步,满脸思索。   王忆进一步火上浇油:“周老师,我看了你的研究资料了,仔细看过了,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你是自学成才的奇才!”   “你这种奇才只不过是生不逢时,按道理应该受国家的栽培,去名扬天下才对,不应该弄得这么落魄!”   “太遗憾了,周老师,我看到你现在的情况,真的是感觉太遗憾了!”   周大圆听到这番话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瞪大眼睛问道:“我、我还有这样的能耐?”   王忆说道:“你绝对有!但你缺少一个展现自己能耐的平台,所以跟我走吧,去我们社队企业的养殖中心去当主任!”   “一个月至少一百块钱的工资加奖金,逢年过节有福利,以后我们生产队盖房还可以给你分福利房——虽然你年纪大了一些,但我认为以你的本领,应该还是能娶上媳妇的!”   正陪坐在一旁的周母听到最后一句话猛拍了一巴掌:“大圆啊,王老师给你脸你不能不要脸!”   “人家让你去当养殖中心的主任啊,你看你看,你何德何能让人家上门聘请你?”   “你必须去!”   周大圆迟疑的说:“我不是不想去,娘,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老师把我说的——我怎么感觉他说的那不是我?”   “我有这能耐?”   王忆说道:“现实中见高低!你去了我们养殖中心尽管施展你的本领,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确实很有能耐!”   主要是更有能耐的人家不会去他们天涯岛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帮他们搞海水养殖工作。   八十年代人才太少,随着经济进一步发展,人才很快就要受到重视了。   八十年代的专家教授们日子开始滋润起来了,他们会被大量民企和私企聘用为‘周末员工’:   每逢周末,民企老板和私企老板就安排车子来接他们去自己工厂上班,让他们来解决工厂遇到的技术难题或者主持工厂的发展。   周大圆被他说动了,问道:“那你们养殖中心现在多少人?是什么情况?”   王忆说道:“我们养殖中心刚刚成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这位主任,还有你母亲这位后勤员工。”   确实是刚刚成立的。   就在他刚才看过了周大圆的研究资料后成立的。   结果这样周大圆还挺高兴:“好啊,那我来一手组建这个养殖中心吗?”   王忆说道:“对,你到时候来带徒弟、带手下,带领他们研究怎么能好好利用起我们承包的海域搞海水产养殖。”   周大圆说道:“成,那我就试试!”   后面话题又转到了带鱼养殖工作的展开上……   佛海县人给他起外号叫带鱼候真是不过分,他对带鱼的研究那是相当痴迷。   王忆觉得这样还挺好。   周大圆是懂科学、讲科学的,而他们承包的渔场就得进行科学养殖!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王忆把天涯岛的位置说给了他听,让他收拾收拾家里,可以找个合适时间过去上班。   周大圆家徒四壁没什么钱,这样他又拿出五十块钱当做预支的第一个月基本工资,让周大圆当路费用。   否则他怀疑周大圆连去天涯岛的路费都没有!   议定好了一切事宜,王忆给周大圆留下一封写给王向红的亲笔信后便决定回仓库了。   今天白天指挥部应该要开会,他不能玩失踪。   天气不好,船都没有出海,大片的仓库里塞满了人。   街道上人也多,本来佛海人只能赶着夜市做买卖,今天白天摊位就摆上了,而且来的人更多了。   甚至仓库前有路口还架起了一张戏台子,有主持人在上面慷慨激昂的说:   “……霍老师在江南名曲《梅花三弄》的基调上,创作出了渔歌形式的剧曲,名为《渔民大闹东海洋》。接下来请同志们欣赏这出新剧,《渔民大闹东海洋》!”   “好!”里三层外三层的渔民们纷纷鼓掌叫好。   接着戏台一角的伴奏们敲锣打鼓,什么钵罄铙都响了起来,伴奏的错落有致。   这时候有扮作渔家妇女样子的戏剧演员翻身上台,那纤细的小腰就跟柳条一样,两条大长腿弹啊弹,轻快的从幕后弹到了台上,然后摆开架势唱了起来:   “海螺阵阵震天响,十万渔民上战场,战场就在嵊山洋,嵊山洋上捕鱼忙……”   “好啊!”观众们看到这演员身段妖娆、腔调动听又纷纷鼓掌。   有些渔民确实素质比较低,看到这演员后便吞着口水说:   “这娘们真好,能X一把就好了……”   “我能X哭她,嘿嘿……”   王忆摇摇头推开人群想穿过这街头。   台上一个女人蹦蹦跳跳,台下一群男人在嘻嘻闹闹;旁边有人弄孩子。外头有生意人在喊叫;还有录音机放响音乐,吃上糖葫芦的孩子在欢笑。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王忆只觉得这里吵闹。   他奋力推开人后进入街道,三拐两拐的找到他们小队所在的仓库。   就在他进门的瞬间,一个魁梧的汉子扭头跟他打了个照面。   然后王忆:“我草!”   汉子:“我草!”   王忆继续:“我草!大炮!”   大炮也继续:“我草!校长!”   是徐横!   竟然是徐横来了!   王忆太吃惊了。   他上去给徐横一拳,徐横也给他一拳,然后把他又给打出了门口。   本来正在摇尾巴的老黄见此怒视徐横发出咆哮声,一记龙腾虎跳冲上去又一记虎跳龙腾退回来:“汪汪汪!”   王忆揉着胸膛呲牙咧嘴的说:“你怎么不好好教书跑来打渔了?奶奶的,你下手真狠,我胸大肌都要被你的拳头给打碎了!”   徐横震惊的问:“胸大肌?你还有这玩意儿?刚才我一拳就感觉软绵绵的……”   “滚!”   “嘿嘿!”   徐横笑了两声然后认真起来,说道:“我想向学校请假,可联系不上你,就跟祝老师和队长说了一声,请了个短假,让学生先复习功课。”   “是这样的,我这次过来是陪着我对象……”   “你对象?”王忆很吃惊,“跟霍晓燕成了?”   徐横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这两块胸大肌确实很给力,弄的王忆都怀疑砖窑厂出砖头了,他在胸口垫了四块砖头。   王祥海上来给王忆递上一条热毛巾,他知道王老师为人讲究、讲卫生。   然后笑道:“徐老师刚过来没多会,打听着来的。”   徐横说道:“对,今天早上四点钟的船,来了佛海后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结果我一问王忆王老师——好家伙,都知道你啊!”   “你们昨晚是救下了一场严重火灾?这海边的渔家都知道你们!”   王忆轻飘飘的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为人民服务来着。”   徐横竖起大拇指说:“王老师你真是厉害,处处能上报纸呀。”   王东虎问道:“我们这次能上报纸?”   徐横说道:“那必须的,这多大的事啊?”   “冬季大渔汛期间,万船汇聚结果海上起了大火,你们最早赶到、及时开展了救火行动,挽救了人民财产、国家财产,保证了冬汛作业的正常开展,这是多大的功劳!”   “那你说王老师处处能上报纸啥意思?还有啥地方上报纸了?”有人问道。   王忆猜到了答案:“是不是我的书上报纸了?”   徐横笑道:“对,你的书上报纸了,还有那个你和大众餐厅也上报纸了!”   王忆立马反应过来:“赤脚医生们救了一个羊癫疯病人?”   徐横点头说:“对,就是这回事。市里的报纸和省里的报纸都报道这件事了,广播电台都有这新闻,真光荣呀!”   “可惜你这两天不在队里,队长都组织社员们向你学习了!”   大家伙纷纷笑了起来。   王忆笑着笑着想起徐横的来意:“嘿,你什么时候跟霍晓燕成对象了?”   徐横得意的说:“就是今天过来的路上,哈哈,她请我过来是当保镖的。”   “怎么回事呢?前些年她不是在佛海这边上班吗?还嫁给了一个二世祖、二流子,这次组织上安排她们文宣队来佛海慰问参加会战的渔民同志,她担心会被那二流子给欺负了。”   “你也知道,哥们我好歹是在南疆饱经战火洗礼的英勇战士……”   “行了行了。”王忆打断他的话,“别吹了,咱们这里都是自己人,明人不装暗逼,你跟我们装逼没有意思。”   徐横听着他的话满头雾水:“什么是装逼?”   王忆说道:“你就是装逼!”   然后说着话他猛然反应过来:“噢,刚在前面路口搭建起了一个戏台,有个少妇在上面唱《渔民闹海》——那就是霍晓燕吧?”   徐横含笑点头:“怎么样?嗓音怎么样?”   王忆竖起大拇指。   可以。   嗓音先不说,就说那身段、那舞蹈功底——   徐横这块料在床笫之间是有福了。   他们过了突然见面的惊喜劲头后,王祥赖过来问道:“王老师,我想跟你说个事,征求你的意见。”   王忆说道:“你说,什么事?”   王祥赖笑道:“就是这样的,昨晚渔场指挥部不是给我发了一件军大衣吗?”   他把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拿给王忆看。   这衣服很帅气,青绿色的厚化纤布,里面是厚实的新棉花,有栗色毛领子护着脖子,前面是栗色胶木双排铜纽扣——   看着就暖和,且威风凛凛!   王祥赖跟王忆说道:“我已经有大衣了,所以我想着把这件大衣卖掉。”   “今天那个泽水公社的没毛病找我来着,他知道我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想买我这件军大衣,给15元的价钱。”   “你想卖掉?”王忆明白他的意思。   王祥赖点点头:“对,卖掉它。咱队里发大衣了,这件大衣多余了,要是可以换15元,我想卖了它。”   “卖掉它以后我想着给竹子那娃买点文具书籍啥的,他爱看书、爱写字,以后肯定有出息……”   王忆说道:“王东竹在学校有文具也有书籍。”   王祥赖摇头说:“不一样,王老师,那不一样。学校的书籍是学校的,我知道那娃喜欢书,他看电视看见城里好人家有书架,做梦都想有一个——”   “真的,他有说梦话的习惯,他做梦都想有个书架,上面放一些自己的书。”   “所以这次出来上工的补贴一天有五块,我加上卖大衣的15块,想着给他买木板打个书架,再用剩下的钱去书店给他全买上书,让他有个塞满书的书架子!”   王忆说道:“你只是做个书架、买点书的话,那队里的分红足够了呀。”   王祥赖摇头的幅度更大了,说:“不,不能动用队里分红的钱。”   “那钱我都收起来了、存起来了,以后竹子要念高中、念大学,那钱留着给他念大学用。”   王忆笑道:“放心吧,要是竹子真能考上大学,咱们生产队供应他,咱们生产队供应所有的大学生!”   王祥赖还是摇头:“那也不能什么钱都让队集体出,我还是给他留着吧。”   “以后他有出息了,那钱能派上大用场,我先把这军大衣卖了,加上咱们参加会战的补贴,这足够买到很多书了。”   王忆说道:“但我能看出来,你挺喜欢这军大衣的。”   王东虎在旁边笑道:“谁不喜欢军大衣?谁不喜欢军装?”   整洁的军装代表着神圣威严,代表着攻无不克、不怕牺牲,而军大衣更是军装中的重型家伙。   三片红相当于衣装中的轻武器,这军大衣是衣装中的坦克装甲车!   王祥赖说道:“嗨,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对我没用,主要是没啥用。”   王忆说道:“算了,你留下吧,这是咱们救火赢得的奖励。至于竹子的书和书架,我帮他来……”   “不是,王老师,你误会我意思了。”王祥赖说道,“我真不在意这件衣裳,咱社员们不能把你当、当那个啥,就是啥都找你要。”   “我找你是想问问,这个衣服我要是自己卖了,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王忆看到他决心已定,便没再去客气,说道:“不算,这算什么投机倒把?现在经济政策放开了,国家抓的不会像以前那么严了。”   王祥赖欣然道:“那好,那我就把这大衣卖给没毛病了。”   王忆好奇问道:“你说他叫什么?没毛病?这是个什么外号?”   王祥海帮忙解释道:“没毛病姓梅,叫梅啥我忘记了。”   “这个姓不好起名,没毛病这个人的名字不好记,然后他有个口头禅叫‘没毛病’,最后大家就直接叫他没毛病了,他也愿意被人这么叫。”   王祥赖得到王忆的承诺后放下心来,出去喊道:“没毛病!没毛病!过来!”   前排仓库响起一个声音:“别喊了,听见了,这就去找你了!”   很快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跑过来,欢喜的问:“赖子,你舍得卖军大衣了?”   王祥赖说道:“对,15块——给我现钱啊。”   没毛病笑道:“肯定是现钱结算呀,我还能给你赊账?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俩都没毛病!”   他的钱随身携带。   在裤衩里面缝了个口袋,要拿钱了还得先找个墙角趴上面,低着头伸着手一个劲捣鼓,然后捣鼓出一沓钱来。   都是一元一张的额度。   周围的人就起哄他:“没毛病,你钱放你卵子上啊?”   “啥放卵子上?他那是用牛子给压着!”   没毛病人很豁达,开的起玩笑,他哈哈大笑道:“钱放裤裆贴身存放,没毛病。咋了,你们难道不是这么藏的钱?”   大家伙哄笑,但不是嘲讽。   这点跟之前那汉子和一些孩子叫带鱼候的外号不一样。   就拿藏钱这事来说,没毛病的话说的确实没毛病,大家伙外出,都把钱贴裤裆存放了。   没办法,这年头小偷太多了,钱只有存在裤裆位置才放心。   这地方最敏感。   王祥赖拿到钱后清点了起来。   一张一张的清点。   这把王家一些人的钱瘾给勾起来了,他们看看自己的军大衣,咬咬牙也准备卖掉。   军大衣是好东西,各级领导干部去工厂、农村视察、检查工作和劳动时,但凡冬日总是以军大衣为外套,这是城里干部冬季下乡的固有形象了。   另外离退休老干部、工人、医生和教师这些铁饭碗也把军大衣当做威风、严肃且不脱离群众的象征,导致人民群众都以有一件军大衣为荣。   可是,钱更好!   15元钱可不少,以往半个月的工分呢。   有些人琢磨一下自己已经有棉衣了,这件军大衣肯定是穿不着了,回家只能珍藏起来,那还不如卖15元补贴家用。   距离过年时间不远了,过年时候肯定用钱的地方多,多15元家里可以更宽绰一些。   于是他们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也把这军大衣给卖掉。   卖衣服换钱!   到了九点半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县里的渔业指挥部要开会,把小队长级别的干部全给召集起来。   这次会议是传达渔场指挥部的安排。   今天的风很大,已经刮了一晚上了,根据气象工作组的预报,下午风势减弱、傍晚就会减小到可以出船的地步。   这样渔汛会战队伍肯定要通宵达旦了。   风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抢风尾!   渔业指挥部下发了高清大幅海图,按照区域来划分各队伍的作业区,今晚全渔场都要大干一把!   另一个会议上通报了昨晚港口外停船区的火灾情况,有领导被追究责任,也有人受到嘉奖表彰。   王忆和天涯小队自然是嘉奖主体,昨晚火灾发生后最早参与救火的一批人都受到表彰。   孙柏说冬汛大会战结束后会有表彰大会,到时候王忆要代表天涯小队甚至福海的指挥部上去领奖并发表感言。   这一听又要发言。   王忆有点踌躇了。   他的文采应付不了这个啊。   快去请夫人!   还好时间充足,开完会后他回去照例写了一封信送去设立在码头后的临时邮电所——这自然是给秋渭水的信,他上了佛海县后就一天给秋渭水写一封信。   以前信里就是你侬我侬,这次信的结尾把发言稿的事说了说,让秋渭水帮自己写一封渔汛会战经验总结发言稿。   邮寄过信件后他就去戏台找徐横一起听戏,顺便预防霍晓燕的前夫来找麻烦。   霍晓燕人美身段软、嗓亮业务强。   她去海福县的文宣队时间不长,却已经成为业务骨干,王忆这会过来,就看到她正在领着文宣队的一些人进行渔歌联唱:   “……浪岗、海礁、挑担,带鱼会发交交关。指导船使劲喊,捕鱼船快点来。”   “快来、快来、再快来,一网下去一百担,两网装得双满载。东海渔民气似虹,风口浪尖夺高产……”   这应该也是文宣队自己改编的歌曲,曲调高亢激昂,唱词反映的是渔场捕捞盛况。   并且里面多有方言俚语,以吴侬软语唱出,引得台下的观众们拼命鼓掌较好。   其中徐横鼓掌最卖力,这家伙王忆凑上去看——   真是不把双手当自己的东西啊,就是驴撂蹄子也没有这么使劲的!   徐横大巴掌都拍红了。   王忆打眼一看还以为这是红烧猪蹄!   趁着这一曲唱完,他问徐横道:“怎么样,没有人过来找你对象麻烦吗?”   徐横说道:“没有呀,我严阵以待了一上午,没有来找麻烦的。”   王忆看看街道上巡逻的民兵队伍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治安员,说道:“你对象的前夫是佛海本地人……”   “你这话我怎么不太爱听呢?”徐横斜着眼看他,“什么叫我对象的前夫?一个二流子而已,你称呼上至于这么严谨吗?”   王忆下压双手示意自己妥协,说道:“行,二流子。”   “那二流子是个本地人,肯定知道官方在冬汛期间对捕捞作业的重视,估计是不敢过来明目张胆的找麻烦。”   “你等着演出结束了,私下里的时候多加小心,他们有可能会玩阴的。”   “对了,你们住哪里?”   徐横说道:“我还不知道呢,反正我跟着文宣队住,我暂时当了文宣队里的力工,帮忙搭建台子、搬运东西啥的,这样不管二流子什么时候出现,我都能收拾他!”   王忆说道:“行,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我现在在指挥部里混的还不错,昨天在高层领导面前都露脸了,有事我这边能给你带过去几百条人。”   一个白天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下午开始风势渐弱、风声渐小。   海上浪涛还是很大,可却有渔船开始出海了——这都是自己承包渔船的人。   他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愿意为了赚钱去冒险。   王忆这边不着急。   今晚要通宵的,下午他领着社员关了门戴着耳塞呼呼大睡。   傍晚时分风势变小,海上风浪已经可以承受,更多的渔船开始出海。   王忆这边起锅造饭!   吃肉夹馍——临睡前焖上了猪肉,睡醒后打开锅子,一瞬间香气跟炸弹爆炸了一样,一个劲往外鼓荡!   街道集市上有卖热馒头的,他让王东虎出去买馒头,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回搬。   搬回来后社员们一人一个馒头掰开,王忆这边切卤肉混青椒剁成糜子,塞上之后合起馒头咬一口。   大口的香!大口的过瘾!   吃肉夹馍吃到饱,王忆等最后一个人抹干净了嘴巴,他在锅里的卤汤中重新放上肉焖起来,说道:“同志们,跟我战天斗海去!”   “风尾就在眼前,今晚肯定大丰收,都跟着我拼命的干!咱们吃饭吃的痛快,干活也要干的痛快!”   “等到今晚丰收明朝回来,咱们继续吃肉夹馍,好不好?”   社员们斗志被他点燃了,跟着他喊道:“好!”   王忆挥手,众人一窝蜂的闯出去。   这就是号召力! 第475章 大炮被抓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仓库去码头。   意气风发。   路上嗓音洪亮、语调豪迈,颇有几分睥睨天下渔民如插标卖首耳。   但到了码头他们沉默了。   偌大的港口、忙碌的码头,外面海上空荡荡!   昨晚上成片的渔船全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已经着急出海去了!   只有寥寥一些船还飘荡在海上,看身影孤零零的,那是天涯二号、天涯三号和他们的木船。   欧人民挠挠头问道:“咱们是不是睡多了?耽误事了?”   王忆沉着的说道:“不可能!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好好休息、吃饱喝足才是在奋战中取得胜利的秘诀!”   “今晚需要连夜作战,这是一场长跑而不是短跑,长跑运动中起步早的不算本事,最后能第一个冲线夺冠才是本事!”   “走,同志们,今晚咱们给其他渔民同志上上课,让他们见识一下咱王家人的本事!”   社员们被他鼓动,纷纷跟着喊:“走!”“开工了!”   大家伙斗志很足。   但是要上船去还挺不容易,因为他们的船都停靠在海上了,是在海上抛锚以铁索相连,这样他们要上船去还得找人家借船送行。   海上风浪还不小,六级、七级的规模是有的。   包括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在内,他们渔船被风浪拍打的剧烈起伏摇晃,如同坐过山车一样。   这种天气夜间捕鱼是苦力活,应当比所有农活都要劳累、都要危险!   这也是海上作业的最大问题。   都说种地靠天吃饭、收成不稳,而出海捕鱼这活感觉像是无本买卖,只要有船即可、无须播种和等待,当天出海当天收获,好像很好。   但下地的时候一般没有生命危险,而出海捕鱼的艰辛与风险,不是渔民真的很难体会!   船队直赴预定渔场。   天涯三号前面引路,天涯二号据后方统帅木船,有些木船竖起了风帆借助风势跑的挺快,有的还要摇橹,速度慢且吃力。   还好社员们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他们轮流摇橹,以最快速度摇橹出海。   海上摇橹自然要喊号子唱渔歌,王祥海领着唱起了渔歌:   “一字写来抛头锚,头锚抛落船靠牢,锚缉起来心里安,乾隆皇帝游江南。”   “二字写来扳二桨,厨顿一到做鱼羹,鱼羹会做一篮多,西周文王来卜课。”   “三字写来扳三桨,三个大砫船外亢,八十托鱼绳放得长,仁宗皇帝勿认娘……”   王忆也会唱这首渔歌。   这叫《船上人马歌》,唱的是古代行大船时候,船上的各项职务。   他曾经跟着刘红梅等女同志去海上收拾队集体养殖的贻贝,当时刘红梅就是唱了这首渔歌来着。   同样一首渔歌,男同志唱响后的味道跟女同志是不一样的。   粗犷,豪迈,急促,咬牙切齿!   谁摇橹谁就齐唱这首《船上人马歌》,将木船摇的飞起,踏着潮头就跟要御风而行一般!   很过瘾。   大风吹走了云彩,冬日的天空湛蓝如洗。   王忆将船交给了王祥海,他手持望远镜站在船头,遥望着海面、吹拂着寒风。   流风如刀,雕出一道道清凌凌的寂寥,浪花激荡三千里,淘尽海上英雄。   冬日海面格外澄净孤独,往事如烟,只留下上下两片开阔缥缈的海天。   王忆回头看去,身后只剩下滔滔浊浪。   佛海那庞大的主岛如今放眼望去,已经不见踪影。   在水浪纷迭的东海之上,岛屿与浪花掀起的水滴一般大小,都是船行之间,转瞬渺如须弥尘埃。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暮霭铺就在海面染出了温暖的火红色。   时光消逝,太阳流转,天的颜色开始在日与夜之间过度,海面的颜色也在过度。   突然之间有人喊:“前面有船!”   船队继续劈波斩浪,越来越多地船只出现在海上。   他们看到了群舟竞发的帆影!   一艘艘船上都有红、黄、绿、紫各色旗帜迎风招展,当天涯二号从他们渔船中穿过的时候,看见夕阳余晖之下好些船上都有银光闪闪——   带鱼旺发了。   难怪都说抢风尾,风尾海上带鱼多,这时候出海收获太大了。   天涯二号的探鱼仪也送来了消息,但王忆没有指挥队员们在此下网。   看船上挂起的丰产旗帜就知道,这不是渔汛会战队伍的渔船,是人家私人的承包船。   人家发现了带鱼群自己上手去抢夺,那可就不礼貌了。   不过今晚想要丰收不是问题,后面他们的电台便响了起来,王忆去接起耳麦听到有人兴奋地说:   “领导们、同志们,请来我们这边,我们忙活了两风,今天终于找到了大带鱼群,抲到了大网头!”   “我已在船桅杆顶部挂起了丰产红旗,请渔业指挥部广播通知各捕捞小队来我们这里抲鱼!”   王祥海听到话后说道:“是长海公社的三瘸子,他的老鸭嗓我最清楚了,王老师,过去吗?”   王忆说道:“不去,按照预定计划行船,咱们肯定也能遇到大网头,今晚海上到处都是机会!”   他们离开这片海域。   船队疾驰期间果然听到了探鱼仪的滴滴声!   渔船开始减速,王祥海和王真昌凑在探鱼仪前观看水下带鱼群的踪迹,他们很快做出判断,出去指挥渔船排兵布阵,对鱼群展开全面捕捞。   渔歌接着变成了喊号子的声音……   夜幕降临。   一网网的带鱼上船来。   夜华皎洁如银,带鱼也是纯粹的银色。   月光照在船上,哪怕没有灯也亮堂堂的!   社员们这会有劲,一直干完了这一批次的鱼群才歇息。   而且是轮流歇息,他们将带鱼汇聚到了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上后,又是摇橹继续奔赴下一处渔场。   王忆给大家伙照例准备了补充能量的夜宵。   奶茶和压缩饼干是最好的搭配。   22年的压缩饼干跟82年的不一样,82年的是普通饼干加砂糖,只是有些甜味,而为了防腐里面大量添加防腐剂,味道不好。   王忆带过来的压缩饼干味道好,光是口味有好几种,花生味、芝麻味、红枣味、葱香味等等。   这些饼干本来干吃都好吃,放入热奶茶里膨胀开,用勺子挖着吃就跟挖奶沙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下去,又香又热!   有热奶茶香饼干助阵。   社员们干的更是热烈,真是从夜幕降临干到月上中天,从月上中天干到月色西垂……   也不光是天涯小队这边干的热火朝天,海上所有船只都在忙碌。   不过天涯小队是劳动积极性最好的一个队伍,其他小队多多少少都有来渔汛会战蹭钱蹭粮食的,他们前面几天一直磨洋工,今天要真干了还是想磨洋工。   指挥部能不清楚这种事?   各县的指挥部、各公社的指挥队全出阵了,开着船一直在游弋,抓到磨洋工就扣发补贴!   干部们抓人,广播员在电台里点名进行批评,从县级单位开始一直到姓名,就差把祖宗八代给挖出来通报。   生产队的小干部们是要脸的,他们自己卖命的干也铁面无私的开始催促手下人干活,碰上敢耍滑头的直接骂娘甚至上去打人。   扣发实际补贴加上点名批评,渔场指挥部对队员们的物质和精神上进行了双重监督,这样总算把大会战的氛围给搞起来了。   社员们通宵达旦,魏崇山作为大领导也没有偷懒。   他跟了一晚上,在电台里下发了指令:“在暴风之后开展抲夜带鱼生产,争取抲更多的带鱼,为祖国立功、为人民服务!”   当夜,总指挥部反复将抲夜带鱼的通知广播至天亮,广大渔民则通宵达旦地忙活了一整夜。   后面连续三天都是好风头,捕捞队拼命的出海捕带鱼,这下子夜市冷清了。   队员们回来后压根没有再去逛市场的心思,草草的造饭吃了饭就赶紧睡觉。   睡醒之后又得赶紧出海!   连轴转!   平均下来一天的睡觉时间没有五个钟头,有时候碰上大鱼群他们得去支援,最少的一天王忆只睡了三个半钟头。   徐横这三天来倒是睡得好。   霍晓燕的前夫孙林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可是麻烦终究会到来。   那天王忆又是在海上辛苦的忙碌一天,晚上回来刚指挥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靠上码头卸货,有清脆的声音急促的喊他:   “王老师!王忆王老师!是我,霍晓燕!”   王忆在灯光里搜罗了一番看见霍晓燕正在岸上焦急的冲他挥手。   见此他对王祥海说:“海叔,船上的事交给你,徐老师可能出事了。”   果然,霍晓燕见到他后匆匆忙忙的说:“王老师,出了点事,徐老师被码头的治安所……”   “是不是跟孙林那个二流子有关?”王忆听了他的半截话就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真相。   霍晓燕沮丧的点点头,王忆不等她把话说完立马拔腿直奔码头的治安所。   为了维持渔业会战的治安,县里治安局临时抽掉了一批强兵悍将到码头治安所,现在码头治安所规模大增。   王忆赶到的时候治安所外面蹲着好些人。   码头治安所平日里只是管理海港码头区域,人手不多、办公室也不大。   如今冬汛到来,全国各地、四面八方都有人赶来,其中来的不少是违法犯罪分子!   治安局知道每年这时候的犯罪分子来的不会少,便派出精兵强将们化作便衣跟他们斗智斗勇,几天下来已经抓了不少人。   这样小拘留室压根不够用,有些临时抓到的人就扣在了外面、蹲在了外面。   王忆来的着急,他是带着老黄一起来治安所的。   而码头治安所的治安员之前接待过给他登记持枪证,已经跟他混熟了,于是看见他后主动打招呼说:“王老师,你这条狗小心点呀,千万别卖。”   一句话把王忆说懵了:   自己为什么要卖狗?   他问道:“方同志,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没有打算卖我家的老黄呀,它是我的战友,我怎么能卖掉他?”   治安员方儒笑道:“要是给你200元呢?”   王忆说道:“不是钱的事,给多少我也不卖!”   “一千块!”方儒说道。   王忆说道:“都说了不是钱的事,你要买狗?那我肯定不会卖我这条狗的。”   方儒看他表情坚定、语气更坚定,便伸出大拇指说道:“王老师你这人有立场,厉害!”   “怎么回事呢?是今天凌晨咱们这片发生了一件事——泽水公社是你们县的吧?”   “泽水公社指挥队也带了一条狗,不知道你见过没有,是一条好狗,黑背狼狗,训练有素,非常威猛!”   “然后凌晨的时候泽水公社的船回来休息,他们带着那条狼狗,结果狼狗突然叫了几声,有人被吓到了,就跟泽水公社的人起了冲突。”   “那人是个来收带鱼的大老板,财大气粗,他跟泽水公社因为黑背狼狗起冲突,就斗气一样非要买下他们的狗……”   王忆这会一门心思想搞清楚徐横这边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处境,没心情听方儒说案子。   于是他急忙跟方儒说:“方同志,这案子咱们回头再说,我这会过来是有点事。”   方儒一门心思想跟他炫耀一下这件案子,便恋恋不舍的停下案情介绍改问道:“有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抓了我们县里文宣队一位同志,他叫徐横。”王忆说道,“大概这么高、这么粗……”   方儒说道:“是有这么个人,他和几个人进行互殴,而且下手挺狠的,有人被他打的住进了医院。怎么,他跟你?”   “他是我们学校的一名教师,也是我的至交好友。”王忆干脆的说道。   方儒为难的咂了咂嘴:“这事情不大好办了。他竟然是一名教师?怎么会那么冲动、那么能打?”   王忆说道:“能不能让我跟他见个面?”   方儒说道:“他被移交我们治安局那边了,你要是想去找他的话那我可以带你过去一趟……”   这会霍晓燕也赶到了治安所,一路追的她气喘吁吁,胸膛起伏的厉害。   被铐着蹲在地上的一些小偷便冲她吹口哨,方儒看见了过去抬腿就开大脚,将小偷们开的惨叫不止。   这样王忆更担心了。   徐横那臭脾气他太了解了,这小子进了治安局恐怕会被收拾的不轻。   码头治安所停着一辆偏三轮摩托,方儒就对王忆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上车。   霍晓燕关心徐横想去看看。   但方儒似乎对她不太感冒,昂起头用下巴点了点她说:“霍队长,事情跟你有关系,你还是避避嫌吧。”   “魏领导特意给我们留了话,说你们文宣队关系到慰问冬汛会战前线的工作,而你是文宣队的文艺骨干,我们单位不方便拘留你,否则你现在也得在里面待着了。”   “既然魏领导发话了,那你隔着我们单位远点吧,否则你老是在我们同事眼皮底子下晃悠,容易出事。”   霍晓燕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王忆,王忆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样她点点头沉默的离开了。   方儒开着偏三轮带王忆离开。   上路后他又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刚才提及的案子:“王老师,刚才咱聊到哪里来着?就是卖狗那件事。”   王忆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提卖狗这件事,但这会算是有求于人,他便耐心说道:“说到‘老板斗气非要买下他的狗’。”   方儒笑道:“对,那收带鱼的老板被泽水公社的狗给吓到了,于是就跟泽水公社指挥队吵起来了,然后财大气粗要买下泽水公社这条狗。”   “起初他出价五十块,泽水公社指挥队的几个干部不愿意卖。”   “然后他出价一百块,泽水公社指挥队的干部们动心了。”   “最后他出价二百块,泽水公社指挥队的干部们就答应把狗卖给那大老板了!”   方儒说着笑容更灿烂。   王忆没笑。   俗话说,再穷不卖看家狗、再饿不吃耕田牛。   其实对于多数人来说,这话也就是说说,二百块钱卖掉一条狗——那可是二百块!   现在农村养狗都是不花钱的,谁家母狗下了崽,愿意养狗的去他们家里要一个得了。   而二百块钱呢?   工人四五个月的工资!   方儒兴致勃勃的说道:“泽水公社的干部们二百块卖掉了那条黑背狼狗,老板当场给他们点钱。”   “老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买卖都成了自然更能扯上关系了。”   “于是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泽水公社的干部们跟老板成了朋友,老板除了点给他们两百块,还给了他们几瓶家乡的酒。”   “你猜怎么着?”   王忆猜测道:“这条狗有什么非凡之处?体内有狗宝?”   狗宝是民间说法中的珍宝,属于传统中医药材,自古与牛黄、马宝并誉为“畜三宝”,价值很高。   方儒大笑道:“王老师你可猜错了!”   “我跟你说结果吧——指挥队高高兴兴的买了些下酒菜回去喝酒,当天晚上酩酊大醉。”   “然后等他们醒来发现,嗯,卖狗那200元没了,锁在抽屉里的冬汛会战补贴都没了!”   王忆没想到这事还有回路,愕然问道:“怎么回事?那个买狗的老板是小偷吧?”   方儒见他猜出答案,赶紧自己说道:“对,那狗屁老板和手下工人都是小偷!他们那一伙人装腔作势说自己是老板,其实就是小偷!”   “泽水公社捕捞队的补贴都是存在了他们指挥队里,没有下发给队员们,他们看到小偷多,就锁在指挥队办公室里。”   “这点让一群小偷给打探到了,他们想偷,可人能睡着这狗不睡觉呀!”   “于是他们找了个办法把狗给买走了,然后还给泽水公社的干部们送了掺了安眠药的酒,喝了酒的都被迷倒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去偷钱了!”   王忆说道:“看来这冬汛会战期间人多了,真是龙蛇混杂,必须得小心呀。”   方儒骄傲的昂起头,说:“没关系,你们好好参加会战就行了,别的交给我们。”   “那伙小偷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我们监控了。”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哼哼,我们今天早上天不亮便把人给抓住了——实不相瞒,王老师,我不是向你显摆,这些人就是被我给抓到的!”   王忆鼓掌:“你太厉害了。”   方儒嘿嘿笑:“其实也是凑巧,算了,这话后面再说,咱们到地方了。”   县治安局出现在他们眼前。   灯光大亮,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方儒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开车进去,领着王忆去了同属一个院子里的拘留所。   徐横正蹲在一间拘留室的角落里。   这间拘留室里坐了一圈人,王忆跟着方儒进去的时候听见满耳朵都是‘哎哟哎哟’的声音。   看见方儒后里面有人很激动,站起来摇晃着铁栏杆喊道:“政府、政府我举报,我举报这个黑大个打人、他打人!”   蹲在角落里的徐横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满脸委屈的要喊冤,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王忆,‘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王忆看他眼睛鼻子都没少,胳膊腿的也齐全:看样子压根没有吃亏啊!   徐横凑到栏杆前趴在刚才说话那人身边,吓得那人跟触电一样‘嗖’的跳了出去。   另外有人指着他叫道:“你守着政府你还敢打人?”   王忆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急忙说:“这个黑大个他进来后打人啊,他打我们……”   “这些人都是那二流子的朋友,他们故意把我关在这里头想弄残我,但他们瞎了狗眼,不看看我是谁?”徐横冷笑一声。   他对王忆充满信心,知道王忆肯定能把自己领出去。   王忆咳嗽一声介绍道:“给大家伙介绍一下,这位是徐横,南疆某王牌部队的捕俘手,所在部队曾经被授予‘英雄穿插营’的称号,曾经在前线多次立功,死在他手中的安南猴子至少有五十人!”   “复员之后他来到我校任职,曾经在今年7月的时候与一位战友合力破获了一场旨在欧文台风后于本市制造混乱的敌特阴谋案件,抓到了一支敌特队伍,为人民、为国家立下大功,为社会稳定立下大功!”   拘留室里一群人呆若木鸡。   方儒很吃惊,问道:“欧文台风之后有敌特制造流言蜚语想引发社会动荡,当时抓捕了那些敌特的福海英雄退伍兵——就是这位同志啊?”   王忆说道:“对。”   方儒顿时尴尬起来。   英雄退伍军人被他们抓进了拘留室……   他赶紧出门去找领导。   王忆看到这间拘留室外头没人了,当场掏出手枪指着里面的人说道:“他妈的,就你们这些瘪三也敢动我们的英雄?很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老子都记住了!”   “等你们出来,他妈的,你们不是愿意给人当狗腿子吗?那老子在这里发誓,等你们出来老子不打断你们的狗腿,老子的姓以后倒过来写!”   一群流氓被枪指着头皮都麻了,纷纷往角落里挤。   徐横趁机提起拳头抓着人又开始揍了起来。   揍的他们鬼哭狼嚎。   王忆问徐横:“先别动手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抓起来了?”   徐横怒道:“那二流子前几天很消停,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这杂种领着几个狗腿子要找我对象的麻烦,让我好一顿收拾!”   “其实我是自卫,我当时特意先挨揍然后反击的,现场有目击证人,结果后来治安员来了却把我给逮了!”   王忆一听就知道。   有黑幕啊!   他问道:“那二流子是什么身份?”   徐横纳闷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对象很厌恶他,从来不提他的事……”   “不是问你。”王忆白了他一眼,将枪口对准里面的人,“问你们呢!妈的,一个个装什么孙子?说,孙林是什么背景?”   里面的人低着头老老实实装孙子,谁都不开口。   徐横抓了一个跟逮小鸡一样拖过来,抓着人挥拳就捶!   这人赶紧叫道:“别打、别打,林哥背景很深,他爷爷是佛海县治安局的大领导……”   王忆一听,眉头一皱。   事情不好办,得搬动魏崇山了!   徐横继续挥拳开捶,怒骂道:“少给我在这里胡咧咧,那二流子今年都他么30了,他爷爷还是佛海县治安局的大领导?当我眼瞎是不是?”   “别打了我都说、我都说,他真的,就是他爷爷真是这里的治安局大领导,不过已经退休了、退休了。”这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听到这话王忆松了口气。   徐横又虎视眈眈看向其他人:“还有呢?他爹呢?他伯伯叔叔的呢?”   “没有了。”其他人吓得赶紧摇头,“林哥的父亲牺牲了,62年牺牲在边疆了。”   “他没有叔伯,只有姑姑,他两个姑姑没什么权力,现在都是农民。”   1962年,牺牲在边疆……   王忆听到这话顿时有点明白刚才方儒对待霍晓燕的态度了。   孙林在治安员们眼里应该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那种‘儿子’,他和霍晓燕一直闹的厉害,而霍晓燕长的好看妩媚,估计被认为是荡妇之类了……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徐横突然又缩回了角落里。   然后门外响起脚步声,方儒拉开了门,有领导走了进来。   方儒给双方介绍了一下,来人是个科长,跟徐横是本家,叫徐有年。   徐有年热情的跟王忆握手并叫出到外面,跟王忆正色说道:“王老师,里面那位徐横同志是你学校的教师?他怎么会来我们县里?”   王忆说道:“他是为了他的对象过来的,就是我们县文宣队副队长霍晓燕同志。”   徐有年装作刚知道这件事一样,皱眉说道:“噢,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殴打霍晓燕同志的前夫……”   “哎,领导您这话说的恐怕不严谨了。”王忆说道,“据我调查所知是霍晓燕同志的前夫先带人去找麻烦并殴打了我手下的教员。”   “我这位教员是南疆部队的特种兵出身,战斗力虽然强,但很有自制力,这点我是有信心的。”   “所以他绝不会主动打人……”   徐有年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有证据吗?我们对此事也做了调查走访,调查结果就是徐横同志先打人了。”   王忆笑了。   这伙人明摆着要包庇孙林了。   也对,现在治安局里怕是有不少人是孙林爷爷当年提上来的干部。   他说道:“这样吧,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说话可能没有可信度,那我出去找一下魏领导,让他来主持这件事的调查。”   徐有年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别让领导们费心了。”   “这样吧,徐横同志和孙林同志之间的纠纷跟情感有关,虽然双方已经发生了肢体冲突,但我认为情感纠纷可以归属于民事纠纷。”   “你看你劝说徐横同志向孙林同志道个歉……”   “我看还是魏领导来调查这件事吧。”王忆直接掀桌子。   反正他又不是佛海人,而他在福海有靠山,这样他干嘛在意佛海这些小兵校将们的想法?   撕破脸皮好了。   看看谁的损失大!   他是个民办教师而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徐有年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些冷肃的说道:“王老师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怎么有事就想麻烦领导?”   王忆说道:“我也不想麻烦领导,我倒是更想去首都大会堂门口拉横幅……”   “停停停!你瞎说什么话!”徐有年急眼了。   他心里是破口大骂。   谁说这个王忆是知识分子、是八面玲珑的角色?这货是个疯子、是个傻逼!   徐有年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样吧,王老师,现在是渔汛大会战期间,一切工作要为保障渔业生产为主。”   “这位徐横同志既然是你们渔场指挥小队的队员,看他膀大腰圆的想必很能干,那我们先不关着他了,你签个字领他回去吧,等捕捞作业结束以后咱们再说。”   王忆听的不耐烦了。   这个徐有年一直在给他下套!   现在他签字保释徐横,就意味着徐横确实有罪在身。   等到带鱼汛结束后治安局找他麻烦那王忆他们这边就不好办了,因为有他的亲笔签名证明徐横是殴打伤人进过局子。   庄满仓在酒桌上跟他说过这些小窍门,王忆当场发现了陷阱,脸色都气变了!   徐有年这样对他,他没必要继续保持和气,便硬邦邦的说道:“徐科长,谢谢您给的便利了,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这就去给魏领导重复一遍!” 第476章 要案,大案,重案   王忆拔脚就要走。   徐有年慌了手脚没辙了。   他只能拦住王忆又好说歹说、苦口婆心的表示自己的为难之处,说调查群众得知徐横怎么打人、被打的人现在在医院有多惨、受伤群众家属现在情绪有多激动……   然后他把徐横放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怎么在现场群众中展开的‘调查’,这事要是有上面的领导插手,那没他的好果子吃!   王忆领着徐横离开。   徐有年站在办公室窗口习惯性皱眉头。   一个老治安员端着茶杯过来调侃道:“小徐,怎么样,踢到铁板了吧?这叫什么?这叫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就跟你说过,林子这孩子现在惹是生非太多,你别跟他走的太近了……”   徐有年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孙局对咱们多好,他如今退了,然后咱们就要上演人走茶凉的戏码?我做不出来!”   老治安员说道:“什么人走茶凉?行,你愿意帮林子来报答孙局的知遇之恩,那你也不能不闻不问的去帮他。”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我也提醒过你,让你别冲动、别直接把这个徐横给抓起来,你得先查查他的背景。你想想,霍晓燕这女人可不是善茬,她回了福海找了对象还能是个简单人?”   徐有年无奈的说:“我查过了,打听过了,就打听出来这人是个小学教师,我一看他满手满脸都是做粗活的样子,是个小学教师还是外地口音,便——唉,失算了!”   老治安员摇摇头说道:“你以后还是谨慎点吧,你跟林子也说一声,让他老实点,别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他就不能学学他父亲、学学他爷爷?”   “这些咱们谁没说过?有用吗?”徐有年苦笑一声。   老治安员想了想,又说道:“那你让林子这几天消停一点,让他待在医院里安心养伤,别闹腾了。”   “霍晓燕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两人已经离婚了,他就别去纠缠人家了。”   “特别是我打听过了,这次霍晓燕来佛海是魏领导跟福海叶老亲口要的人,她要是出麻烦,咱们都不好交差!”   徐有年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很快,电话接通。   他说道:“吴护士长?哦,我是徐有年啊,哈哈,对,徐有年。”   “那个我长话短说不打扰你上班,是这样的,今天送去你们外科的孙林怎么样?”   “什么?他、他跑了?他跑哪里去了??”   此时王忆也问了类似的话:“那二流子呢?他带人去打你,现在人在哪里?”   “什么去打我?是去找麻烦然后让我给打了。”徐横纠正他的话,“至于现在在哪里?”   “肯定在医院,我下手的时候虽然克制了没吊锤他们,不过还是弄了他们几个人最轻也得是骨裂,当场就送去医院了。”   他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他们,低声说:“怎么着,办他?”   王忆犹豫了一下,也低声说:“算了,反正霍晓燕没事你这边也没事,他们虽然去找了霍晓燕的麻烦但却被你给揍了。”   “这片不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要不然还是吞下这口气吧。以后想办法把这二流子引到福海去,到时候咱们设个局再弄他!”   徐横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咚咚咚……”   一阵响亮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传来,王忆听出是偏三轮的声音,看过去后是方儒开着车追上来了。   车子停下,他笑道:“王老师、徐横同志,你们怎么不告而别?我这从同事办公室里一出来,你们两个已经没有踪影了!”   王忆说道:“我看着你没在院里,没好意思留下打扰你。”   “再一个我这兄弟毕竟刚从那玩意里出来,直接坐上你的车子不太好,容易让人传进孙林的耳朵里给你惹麻烦。”   实际上他对方儒没有什么好观感,懒得跟这小子打交道。   奈何方儒对他挺热情,应当是知道他拥有的一些能量,诚挚的邀请他们上车。   王忆坐在他后面,徐横块头大坐在车斗里。   然后车子‘轰轰轰’的发动起来上路了。   方儒还在路上说:“王老师、徐同志,我知道你们现在很讨厌那个孙林,其实孙林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一根筋!”   “一根筋?我觉得不是。”徐横摇摇头,“他要是一根筋,那我跟我对象来你们佛海第一天就会被他找上门去。”   “然而他没去,他是今天才来找麻烦的,为什么?我想他恐怕是去打听我对象的近况和我的身份了吧?他是确定我好欺负所以才下手吧?”   方儒一听这话笑了起来,笑着摇头:“这话说的大错特错!”   “他最近是忙活着帮人调解矛盾,帮两户人家调解矛盾,连续调解了三四天,帮两户人家把矛盾给调解开来后才有了自己的时间,才知道霍副队长来到佛海的事!”   王忆说道:“那这位孙林少爷还是社会大佬呢,他是帮两户商户调解矛盾吧?”   方儒笑道:“不是,王老师你们不了解他,他就是帮寻常人家调解矛盾,甚至可以说是帮两家渔民调解矛盾来着。”   徐横撇嘴不语。   王忆也不说话了。   方儒是拉偏架的,他的话不可信。   三人回到码头,霍晓燕还待在治安所外头焦急踱步,并没有回到文宣队的宿舍去。   徐横在车上看见她后激动的直接挺身而起跳下车快跑几步卸掉惯性,然后加速冲到霍晓燕跟前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   王忆让方儒停车,道谢后也在外面下了车。   他看着徐横和霍晓燕你侬我侬、情投意合,自己心里泛酸。   想秋渭水了。   徐横和霍晓燕之间共同经历一场劫难必然有好些话要说,王忆打了个招呼没有打扰他们的喜相逢,而是自己去了船上。   他得去22年一趟,调查一下孙林这个人的情况。   后面他们还得在佛海县待一段日子呢,孙林是地头蛇,他觉得必须要防备这人后续花招!   所以还是去22年调查一下他的资料比较好。   看看这孙林在82年之后都干过什么事、后来是什么下场。   如果是良民那就不用管了,如果这货后来被政府给法办了,那他得让徐横带着霍晓燕提前回福海。   回到22年他给邱大年发了孙林的信息,把孙林爷爷的名字和职务都发了过去,让他联系佛海的老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人的信息。   他给邱大年标注了‘加急’的字样,要他尽快打听出相关消息。   然后信息发出后三十秒,邱大年把电话打回来了:“老板、老板,你现在在哪里?”   王忆说道:“在外地出差呢,怎么了?”   邱大年叫道:“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袁辉和饶毅一直在找你!你上次发给我的照片——就是那一套老桌椅,那照片上的桌椅在哪里?”   王忆问道:“那套桌椅挺值钱是吧?”   黄花梨木的,肯定价值不低,这个他心里有数。   邱大年赞叹道:“老板你用词太保守了,什么叫挺值钱?那叫非常值钱、非常哇塞、非常价值连城!”   听着他浮夸的话,王忆哈哈笑:“行了,又开始价值连城了……”   “真价值连城,那些椅子叫花梨四出头官帽椅,那张桌子叫啥我忘了,那桌子的名字很复杂,叫个黄花梨什么雕云龙纹什么巨型大桌——名字可专业了,很贵!”邱大年认真的说道。   王忆问道:“多贵?”   邱大年说道:“卖出去可以让你财务自由的贵!”   王忆愣了愣。   邱大年是大概知道他财力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说那套黄花梨木桌椅卖出去能让他财务自由,恐怕价值就真的很高了。   他这边没有太多时间,就说:“你先联系人给我调查一下我给你的名字,查一下这人的情况,他现在不一定还在世,反正把他的生平给我查查,到时候发我手机上。”   “对了,你可以跟饶毅那边联系,饶毅跟治安方面关系挺紧,有人脉。”   邱大年笑着说道:“不用找他,咱们在治安方面关系也紧密。哈哈,你以为我天天的就给你买点东西看看这饭店?不,我一直在帮咱们单位打理各方面关系呢。”   “现在翁洲官面上、医疗上都有咱的关系,拿治安这块来说吧,我跟咱们市里刑警支队的领导拉上关系了,你要查这人是吧?你等我消息,最迟明天中午给你回信!”   听到这话,王忆大喜。   好家伙,邱大年还有这本事呢?   可以可以,自己给他发的工资和奖金是值得的!   他大大的夸赞了邱大年几句,邱大年说道:“嗨,其实还真不是我的本事大,是咱们生产队大灶的口碑好!”   “老板你是不知道,咱们生产队大灶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市里最有特色的饭店了,你送回来的好菜好东西太多了,甚至还有一些网红打飞的来咱们店里吃饭呢。”   “言归正传,我的关系都是构建在咱们生产队大灶之上的,实际上我跟他们关系也没有多近,但像是找大夫私下里加个号、找治安上的朋友查点事之类,那绝对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王忆满意的说道:“行,你干的不错,那我再搜集点好东西给你那边送过去,咱们生产队大灶的招牌必须得打亮!”   “另外你有空报个MBA之类的课吧,一个‘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都能用错,这对不起你现在的职务!”   他跟邱大年开了几个玩笑,挂上电话重归82年。   天冷风大,他出船回仓库钻进睡袋里美滋滋的睡了一觉。   说是美滋滋的睡一觉,其实下半夜就醒来要出海上工了。   王忆担心孙林的报复。   徐横勇则勇矣、人也机灵,可现在这世道混迹江湖靠的不只是头脑和武力。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人情世故!   所以他今天让王祥海来带队,自己守家。   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小偷太多,他们开始偷狗偷家了,王忆今天先在仓库里埋伏一下,看看有没有人会上门来偷他们东西。   社员们没作他想,吃过饭就列队出海上工了。   他们挺希望王忆留在家里的,因为王忆会给他们做一顿丰盛晚饭!   送走社员们。   此时还是繁星点点的深夜。   王忆出门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搂着老黄钻进睡袋里开始呼呼大睡。   一觉到天亮,很舒服!   出海一个礼拜了,他真是累坏了。   早上他去吃了一碗水饺。   鱼肉水饺,一碗下去吃的肚子饱了才要四毛钱,这要比吃馄饨合算的多,他决定以后不吃馄饨吃水饺了。   让那些卖馄饨的奸商赚不到他的钱!   吃完饭在集市上溜达着玩,然后溜达到了一位熟人,是县里渔场指挥部的一名干部。   这干部看见他热情的招招手,问道:“王老师,今天没出海?”   王忆一看自己逃学被人碰了个正着顿时心里有些尴尬。   他讪笑道:“是姚主任呀,昨天我们学校的徐横老师出了点事,我今天还得帮他处理一下,所以就不去上工了。”   姚主任笑道:“差不多,我是有亲戚来佛海旅游,参观渔汛大会战,所以我请了两天假,陪同他们转转、看看。”   他介绍了身边一对青年男女,这一看就是一对小夫妻:   大冷的天,男青年穿西装、羊毛衫和皮鞋,女青年穿红色长款毛呢大衣,头上的绳结和饰品都是红色的。   果然,姚主任又介绍了一下,这两人是刚结婚或者说是来旅行结婚的。   听到旅行结婚四个字,王忆顿时来了兴趣。   叶长安说秋渭水也想旅行结婚……   王忆琢磨着可以在假期里跟秋渭水进行旅行结婚,他没有父母了,秋渭水也没有父母了,他们两个加起来只有叶长安一个直系亲属。   所以他想着到时候带上叶长安一起旅行一趟。   叶长安的健康状况靠吃靶向药维持的很好,但这是假象。   靶向药有耐药性,一旦耐药性出现,叶长安的情况将是神仙难救!   这样王忆觉得要是叶长安可以跟他们一起旅行,见证两人的蜜月,那等到他百年之后秋渭水看录像、看照片,或许可以缓解愁绪。   于是他就问小夫妻:“你们是在进行旅行结婚?那都准备去哪里?”   小夫妻中的丈夫叫袁林峰,说道:“现在我们都没有做好决定呢,第一站是来佛海拜拜佛,顺便参观咱们渔民同志的渔汛大会战盛景。”   “后面的话,我们计划着去首都看看,看看领袖他老人家、看看长城也看看故宫。”   “或者去桂林,书上说,桂林山水甲天下……”   “对,那篇课文我还记着呢。”小少妇向往的说道,“人民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们乘着木船,荡漾在漓江上,来观赏桂林的山水……”   袁林峰笑眯眯的撞了撞妻子的手臂说道:“好了好了,你看看你这个语文教师,时刻不忘你的课文背诵呀。”   姚主任说道:“王老师也是一位教师,而且他还在首都念过书,你们之间能有共同话题,要多聊一聊。”   袁林峰听说他在首都念过书便来兴趣了,问道:“王老师,请问您能给我们出谋划策一下吗?”   王忆笑道:“反而是我要请教你们,因为我也想跟我的妻子进行旅游结婚。”   “不过这个季节去首都旅游是不错的,桂林就算了吧,冬季的桂林欠缺一些风情,夏秋去更合适一些。”   “冬季去首都的话,天有些冷、风沙有些大,不过首都的冬季风景还不错,特别是碰上了下雪,那时候的故宫是很美的!”   现在的首都风沙主要是集中在春天,冬天风沙还小一些。   袁林峰两口子听后便从善如流的点头了:“好,那我们下一站去看领袖他老人家,去给他献一束花,感谢他给人民带来幸福生活。”   “哎,王老师,你也想旅行结婚,那你想去哪里?”   王忆说道:“我想出境旅游,去国外一些地方看看,不知道行不行。”   袁林峰立马摇头:“不行,我就在政府上班,现在对外开放的工作还没有全面展开,国家对于外国来华人员的监管力度很严。”   “现在外国人申请咱们中国的签证,得过七八个月才能拿到,即使来了他们也不是随便都是哪里可以进的!”   “不过港澳探亲工作正在摸索中,听说明后年就可能开放港澳探亲性质的旅游项目——这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参加的,必须得在港澳有亲戚才行!”   王忆这样有些犯愁了。   国内旅游的话,这个年代他还真没有太多念想。   袁林峰倒是看得开。   他轻松的说道:“王老师,旅游、旅游,是要旅行游玩,这应该是一件开心轻松的事,你不要把它看的太沉重了,那样就会失去旅游的意义。”   “就像我们吧,我们两个都是黔地人,从小生活的地方多山地、多石林,就是没见过大海,我们想看看海,于是就来了佛海。”   “我们是先坐火车又坐轮船来的,从我们家乡到你们这边,火车要跑二十多个小时呢,有点累,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新奇的事,让我感到很愉快。”   他的妻子也说道:“对呀,我们昨天来了看到广袤的海洋,一下子被镇住了。昨天晚上我们在码头上看着你们收拾各种海鲜,看着夜幕之下浪涛滚滚,感觉真好……”   “天气冷,我们依偎在一起,然后聊着什么时候生孩子、怎么努力工作涨工资、怎么能让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哇,那感觉真的好棒!”   看着小两口一脸幸福的样子,王忆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能从两人的言谈举止和表情中看出他们对蜜月之旅的满意,于是他含笑说道:“你们说的对,我学到了。”   这年代的旅游本身就是一件挺奢侈、挺新潮的事儿,旅行结婚实惠又时髦,现在不兴度蜜月,有人能旅行结婚就能引来不少人艳羡。   这主要是概念问题,现在普通人提起旅行觉得很遥远,许多人还不相信,旅行结婚比办酒席结婚更省钱。   再过两三年,人们的眼界更开阔了、思绪更发散了,更能接受新鲜事物了,到那时候旅行结婚会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   小两口此次旅行结婚带的行李很简单,他们两人有着五零后、六零后们所常见的吃苦耐劳精神,此次旅行结婚真就是为了结婚而不是为了旅行。   他们还借了一台照相机,但是却不太会用,或者说不太敢用,很担心把人家的相机给用坏。   这年代的相机毕竟还是奢侈品。   王忆见此便主动提出送他们一样礼物——一个皮革的相机套,防水防摔。   袁林峰两口子拿到这相机套后很是高兴。   相机套本身跟他们的相机大小不太合适,但却可以调整尺寸。   调整之后对相机的保护力度就大了,而且携带也方便了,两人可以挎在身上四处游玩。   王忆还送了他们一盒胶卷,并且亲自动手给两人在码头、在海边留下了一些照片。   袁林峰无论如何都要他的联系方式,说以后要给他邮寄点小特产、小礼物。   王忆一听,立马又掏出两盒胶卷送给了小两口。   他就喜欢结识外地朋友!   不图别的,只图一个让生产队社员觉得他朋友遍天下。   分开之后王忆没什么事干,就回到仓库锁上门进了22年。   邱大年这边办事很靠谱。   孙林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孙林,翁洲市佛海县籍贯,1951年生人,1996年枪毙……   他的罪刑挺多的,打架斗殴、拦路抢劫、入室抢劫、组织卖X等等,而真正导致他被枪毙的罪刑是——   从1982年开始拐卖人口,特别是拐卖妇女、儿童!   王忆看到这里后心跳猛然加速。   他继续往下看,资料上就孙林拐卖人口的罪责进行了介绍。   就像之前黑仓煤矿公司销售科科长于文山说的那样,现在国家允许集体承包矿山开采煤矿,之后国家也允许了个人承包矿山。   在这何种情况下,小矿山急需大量劳动力,孙林就组织人员开始拐卖人口进黑矿山。   他正是利用了佛海这个地方渔汛多、渔业资源丰富的优势,每逢汛期都有大量渔民来福海开展捕捞作业,也有大量商贩来采购海货。   同时有力工、有小商贩、有各种打工人来到佛海,他率领了一伙黑恶势力,以招工名义悄悄地将一些单纯的打工人送去了黑矿山。   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的黑矿山里是真的黑,这间接导致了有统计的二十余人死于黑矿山。   还有拐卖妇女、儿童。   他拐卖妇女进内陆穷山僻壤之地去当媳妇,拐卖儿童则更是嚣张:   拐卖路上为了避免孩童哭闹吸引到治安局的注意,他们给孩童灌安眠药,多年来因用药不当造成有统计的十余名孩童死亡。   甚至有些孩童没有死亡是昏迷或者休克了,他们为了避免麻烦会把孩童活埋……   罪大恶极!   抓捕之后整个团伙都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王忆看到这里真是怒发冲冠。   他妈的这是个什么垃圾!   必须办了他!   除恶务尽!   根据资料上介绍,孙林恰好是从今年春汛开始主持人口拐卖的工作。   因为现在还没有身份证,户籍统计很困难,每逢鱼汛期佛海地区都很混乱,导致了他的逍遥法外十多年。   那算他命好。   这一次他命没那么好,落到了王忆手中。   佛海春夏秋冬都有渔汛,那孙林从今年春汛开始作案,历经春夏秋冬四季,他身上肯定已经背上好几件大案、重案了。   不过王忆琢磨了一下。   这货在佛海是相当有能量的,这也是他可以作案十多年未能落网的重要原因。   当地治安体系有意无意的会帮他一些忙,就拿这次他来找事打人结果却是受害者徐横被抓一事来说,孙林其中受到的好处瞎眼可见。   这样他现在只是拐卖了人应该还没有制造出人命官司,那就是抓了他也不是死刑。   要是明年……   王忆甩头把这个念头给抛弃。   不能等到明年在动手,不能为了判他死刑导致期间有人受害。   他想过了,今年先办了这个孙子,要是他被判死刑最好,要是他没被判死刑——   那王忆会找时间私下里会会他,给他一枪让他提前结束罪恶的一生!   想到就办。   王忆立马去找徐横。   徐横还在戏台下警惕的张望四周,看见王忆使眼色立马过来了:“校长?”   王忆领着他进仓库,凝重的说道:“我从昨天开始通过小秋爷爷的关系和我自己的一些社会关系调查了孙林,这狗娘养的杂种今年在干拐卖人口的勾当!”   徐横一听呆若木鸡:“我草?”   王忆说道:“他总是趁着汛期干这事,因为现在人多口杂,丢了人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我还没有他的犯罪证据,咱们必须得调查这件事……”   “恐怕还真有。”徐横忽然眯起了眼睛。   王忆问道:“这话怎么说?”   徐横说道:“记得昨晚上方儒的话吧?他说那二流子为什么直到昨天才来找我们的麻烦?因为这几天他狗日的一直在帮两户人家协调事。”   “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小燕跟我说他就是个魔鬼,我看他也觉得他像是个魔鬼。”   “魔鬼还能去干吃力不讨好的群众矛盾调节工作?所以我觉得这有问题,今天上午早些的时候我就偷偷打听了他的事。”   “结果打听到的消息还真是他在帮两户人家调解矛盾,而且调解的挺好,前天两户人家和解了,但昨天又起了一点矛盾。”   “具体怎么回事说不太清,好像是有一户人家的闺女嫁给了另一户人家的光棍汉,现在那闺女不见了,光棍汉一家子不依不饶的找闺女的娘家算账……”   王忆听到这里推断道:“难道这新媳妇是让他们给拐卖了?他从中调解两家的矛盾就是为了让两家不要争吵下去吸引外人的注意力,以求把这事给压住?”   徐横说道:“有这个可能吧?不过也不对,这样的话岂不是把他给弄进了新媳妇失踪的这个旋涡里?”   王忆精神抖擞的说道:“反正他肯定跟新媳妇失踪的事有关,走,咱们去找这两家人调查一下。”   “嗯,同时给庄局打电话,让他准备来立功。”   徐横说道:“过界办案啊?这恐怕不好吧?”   王忆说道:“想什么呢?佛海是不是翁洲的地盘?庄局在市里人脉很硬,他肯定能帮上咱们忙!”   两人说干就干,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行头去找起矛盾的那两家人进行详细打听,来寻找孙林行凶作案的犯罪证据。   王忆下定决心了,必须得办了这混蛋! 第477章 人命官司   孙林去调解的两户人家分别姓云和姓窦,都是一个叫四座林子的小渔村住户。   云家是外来户,当家人叫云老二——具体叫云什么当地人不清楚,他家一共两个人,老大叫云老大、老二就叫云老二,脑袋瓜子都不太好,有个瘫痪老娘。   这家人是内地人,在二十多年前乞讨来到佛海的。   当时正逢困难时期,内地农民没有粮食了,云家想要投奔外岛亲戚。   但他家老爷子饥困交加饿死在路上,剩下个瘫痪妇女和两个脑袋瓜子不太机灵的儿子,也说不清亲戚是哪里人了。   兄弟两个轮流背着老娘来到了四座林子,实在走不动了,老娘就领着还是少年的两个兄弟在四座林子的渔民家门口磕头。   一家一户的磕头。   不管开门不开门的,都给人家磕头。   海上人家心善,为了能在海上获得龙王爷或者观音菩萨的保佑,平日里总会积德行善。   看见这么一家三口穷人上门磕头,四座林子的人家大为不忍,给他们喝了海带汤、吃了晒鱼干,还允许三人在村口一棵树下搭建起个棚子,在这里住下了。   海边人家饿不死人,那时候窦家人天天看见云家兄弟在林子里转悠,两人都挺着个大肚子,小腿细如柴棒,脑袋大的出奇,找草根挖野菜逮蚂蚱,碰上什么吃什么。   林子里找不到吃的了他们就去赶海,捕捞不到鱼的时候他们就从水面上捞浮萍、捞海藻海菜,然后熬成汤一家子喝的还挺满意。   就这样一家三口熬过了困难时期,慢慢的到了后面,日子还挺红红火火的过起来了。   时至今日云老大年纪是四十左右,云老二是三十五六。   两人没什么头脑但都有两膀子力气,改革开放后通过码头打散工攒了点钱,买了一艘舢板小船,到了鱼汛期也会出海捕鱼赚钱。   其中云老大比云老二要更呆傻一些,云老二是头脑简单,云老大是傻不拉几,两兄弟如今都是老光棍,而且注定是一辈子的老光棍。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同村的窦胜利家突然愿意把闺女嫁给云老二!   现在起了纠纷的就是云老二家里和窦胜利家里。   闺女嫁给了云老二,结果失踪了!   这可把窦胜利急坏了,一个劲的拉着云老二要去治安局,云老二和母亲也很着急,跟窦胜利家里吵闹起来,孙林便是在给这两家人调理关系。   王忆一下子就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孙林怎么那么好心,给这么两家人调理纠纷?   肯定有鬼!   而且他得知窦胜利家大闺女大妮儿失踪后,联想孙林干过拐卖妇女的活,他便又把昨天治安员给他讲过的小偷买狗案子联系了起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偷们买狗,目的是偷泽水公社的渔汛会战补贴。   而孙林去给两户人家调理关系,恐怕是意在失踪的那新媳妇儿身上。   王忆断定:那新媳妇儿让他给拐了!   于是徐横说完了上午打探到的消息,两个人就兴冲冲的直奔四座林子村而去。   四座林子,名副其实。   这渔村四周恰好各长了一片林子,有柳树林、有槐树林,把小村子围在了中间,围住了三四十座房屋。   村西头有大柳树,树下盖起一座乱石海草房,那就是云家的房子了。   此时阳光不错,有老年妇女正斜躺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   徐横看见后凝重的说道:“如果我推断不错,那就是云家老太。”   王忆竖起大拇指说道:“我得说,您高见!”   他们想要找一户人家打听云家和窦胜利家的矛盾内情。   徐横挤眉弄眼的说:“四座林子村有户人家会做俏食,那馄饨做的真不错,走,咱们过去吃一碗,一边吃一边打听。”   “生产队的驴也不像你这样不干活光想着吃喝,”王忆骂他一句,然后说:“还不快带路!”   云家住在村西头,做俏食这户人家住村东头,不用问是哪一家,走近了便有经年累月熏陶出来的饭香味钻进人的鼻子。   这户人家门口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游戏,玩的是扔沙包。   他们玩的很开心,扔着沙包叫着喊着特别开心。   然后徐横上去打个招呼,笑眯眯的问道:“小朋友们……”   孩子们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纷纷看了过来。   其中有两个孩子抬头一看顿时哭了起来,其中一个往家里钻,还有一个在外面搓着眼睛哭:“别抓我爹、别抓我爹呀……”   这反应太神奇。   徐横当场愣住了,我这还没有说话呢,怎么这孩子直接哭了?   他说了一句‘小朋友’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吃惊的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你看我干啥?你看看你自己的那个凶样子!你把小朋友吓坏了,你把小朋友们吓哭了!”   “看我的。”   他上前去抚摸小孩的头,笑道:“小朋友,你看看我手里有什么……”   “你别抓走我爹你别啊,我求求你别抓走我爹!”孩子双膝颤抖,直接跪倒在他的眼前。   王忆当场石化。   徐横在后面幸灾乐祸:“看你的?看你怎么吓得他下跪吗?”   院子里响起急速的脚步声,有夫妻两口子在孩子的哭喊声中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两口子跟王忆打了个照面。   吓得面色惨白。   王忆看到他们明白孩子为啥这么害怕自己了——这不是前几天晚上在夜市吓唬过的馄饨摊老板吗?   巧了。   徐横领他来的地方就是这馄饨摊老板的家!   老板看清王忆的样子后吓得真是当场倒退一步,倚在门板上惶恐的说道:   “你你、同志不是,领导、领导同志,我我已经降价了,就是你去警告过我以后,我家的馄饨已经降价了!”   王忆扶起孩子讪笑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们两口子别怕,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来你家吃馄饨的!”   徐横恍然大悟。   他嘀咕说:“我就说我慈眉善目的——嗨,被你给连带了,这波是我跟你在一起连带着我吃亏了。”   老板有些不敢信,试探的问:“你真的是、是过来我家吃饭的?不能吧?我家馄饨这么好吃吗?”   老板娘也还在害怕,弱弱的发声说道:“领导,我们真没有去扰乱市场行为,我们就是、我们就是前面想多赚俩钱,现在不是都在赚钱吗?”   王忆说道:“我不是领导,你们别怕,我真就是过来吃饭的!”   “另外我还想打探点消息。”   老板立马又惶恐起了:“你是过来打探我家馄饨价钱的消息吗?”   王忆无奈了。   只好挥手让徐横上前。   现在的老百姓太好糊弄了,自己一把枪一个持枪证竟然就把他们给糊弄的信服了……   徐横说道:“真是过来吃饭的,另外问问你们村里一点事,就是窦胜利和云老二家里吵架的事。”   老板顿时精神振奋,说道:“这回事啊?这事我还真清楚,来来来,领导快请进。”   “媳妇儿,快去把鸡汤端出来,别掺水了,给领导吃鸡汤馄饨。”   王忆和徐横跟着走进去。   徐横低声问:“你咋又成领导了?”   王忆说道:“我现在好歹是咱们天涯捕捞小队的指挥员,别拿指挥员不当干部!”   这家人并没有把家里办成饭馆,不过家里有棚子撑起来当了个厢房,棚子里撑了几张桌子放了些马扎,就跟王忆那次去工人新村吃馄饨时候遇到的小店相仿。   这种小苍蝇馆子在改革开放到九十年代一直普遍存在于江南各地。   老板正在剁肉,他用鲜肉迅速调馅儿给王忆和徐横包馄饨,笑道:“这肉刚剁好包出的馄饨更好吃,可鲜了。”   王忆点头说好,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集市做买卖?”   他以为是自己把人家两口子给吓破胆了。   老板说道:“哦,我们就晚上去,白天不行,白天生意不好,晚上生意好。”   他们做的是渔民的买卖,渔民们如果是白天进集市,一般不是刚从海上忙活完了回来找吃食,是晚上熬夜开展捕捞行动然后白天睡醒了、休息好了去看热闹、长见识。   这种情况下,渔民们会有空闲自己收拾吃的,他们自己开火做饭吃。   晚上不一样,那时候渔民们忙活一个白天后回来休息,他们懒得再自己做饭,会出去吃个现成的热乎饭。   而且刚完成捕捞工作,有收获有钱,更舍得花钱。   两大碗——不对,两盆子鸡汤馄饨送上桌。   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拭,赔着笑脸说:“两位领导你们慢慢吃,滋味儿咸了淡了的你们说话,我给你们换。”   王忆说道:“行,谢谢老板娘了,那个啥,老板过来坐,过来抽根烟。”   徐横掏出烟盒给他上了一支烟。   老板受宠若惊:“好烟,跟着领导抽上好烟了。”   王忆跟他随意闲聊了几句当铺垫,吃着馄饨问道:“你们村里窦胜利和云老二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两人这几天在闹矛盾?”   老板抽了口烟弹了弹烟灰,说道:“对,两人闹矛盾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挺那啥,奇怪的,就是这样。”   “窦胜利是我们四座林子的体面人、能耐人,家里一共俩闺女、一个儿子——领导,都是计生政策之前的孩子,他可没有破坏政策啊……”   王忆一看自己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来执法的,你说就行了。”   老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怎么回事呢,就是胜利这个人吧有本事、眼光高,他大闺女今年刚20,叫大妮儿,是个好姑娘。”   “胜利在改革开放后就用光心思来赚钱,干的很行,今年冬汛之前还刚买了一艘机动船。”   “他想着把家里好好忙活一下子,以后让俩闺女能嫁进城里吃商品粮,找个铁饭碗的女婿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前几天——就是冬汛刚开始那两天,大雪之后吧,他忽然把大妮儿嫁给云老二了……”   这时候他又把云老二的家庭情况跟王忆仔细一说,说法跟徐横差不多。   后面的事也差不多:“云老二家里穷,但最近有说法说他家云老大力气大,让内地的一家矿场给看中了,找他去上矿了。”   “而且云老大是先过去探路的,他那边要是能干稳定了,就回来接云老二一起去干矿,这样兄弟两个累是累点,但都捧上铁饭碗了。”   “然后胜利看上他们兄弟俩的活了,觉得兄弟俩以后日子能过好,就把大妮儿嫁给云家老二了。”   王忆听到这里疑惑的抬起头:“至于吗?大妮儿才20,云家老二都三十五六了,就因为云家两兄弟能去矿上上班,就把大闺女嫁过去?”   老板又弹了弹烟灰说道:“嗨,你是不知道胜利这个人,他有能耐不假,可这个人真是鬼迷心窍,就想让闺女嫁个铁饭碗,一直想给闺女找端着铁饭碗的人家。”   “当时我们也想不通,胜利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把家里的闺女往火坑里推?”   “胜利跟我们私下里说——领导这事你别传出去啊,这事咱们也只能私下里说,因为传出去这话不好听。”   徐横端着盆子连吃带喝加八卦整了个津津有味,乐呵呵的说:“你说你说,我们两个嘴巴跟铁门一样,绝不会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   老板点点头说:“行,我知道领导们肯定嘴巴紧,就跟钢门一样。”   “就是胜利私下里跟我们说,他其实也不想把大妮儿嫁给云老二,可是大妮儿自己挺乐意的,另一个大妮儿嫁过去后一般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为什么?云老大是个半傻,云老二不是半傻也差不远了,而大妮儿这姑娘机灵呀,她去了云家肯定是她来当家。”   “然后你们看,到时候云老大、云老二两个人都是国家矿工,他们一个月赚钱不老少,工龄上来以后,一个月合计能拿二三百呢!”   “到时候这钱谁来管?不都是大妮儿来管嘛!”   徐横听后吧嗒嘴:“还有这算计呢?厉害、厉害……”   “别说话。”王忆瞪了徐横一眼。   云老大,云老二,矿工……   蛛丝马迹好像出来了!   他示意老板继续说:“后面呢?”   老板扔掉烟蒂说道:“后面没有了,后面就是大妮儿大雪节气刚过没两天嫁给云老二了,然后当天晚上云老二忽然又跑去胜利家要媳妇,说媳妇没去。”   “胜利急眼了,说村里多少人看见他家大妮儿进了云家的门,这云家怎么还来找自己要人?”   “两家子一合计发现大妮儿不见了,就这样开始吵闹起来……”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问道:“那这事里面还有个孙林对吧?这孙林你知道吗?”   老板说道:“当然知道,县里头以前老干部的那个……”   他往上指了指然后嘿嘿笑。   剩下的话不说了。   王忆想找他打听孙林的消息,老板却是机灵,说自己跟孙林不相识,就是知道一些村里人乃至全县人都知道的消息。   鸡零狗碎的消息。   无非说他跟谁打架、去谁家船上收保护费之类的小道消息,跟王忆关心的人口贩卖事宜没有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云老大和大妮儿。   孙林今年开始干了拐卖人口的勾当,云老大和大妮儿失踪,恐怕跟他脱不开干系。   但这些事肯定是机密事,老板也不清楚。   王忆要查必须得找云家人或者窦胜利。   他打算先从云家这边下手。   云老二应该不太机灵,云家老母亲又是残疾人,这件事里如果有什么猫腻,那母子两人更适合做突破口。   如果事情里有猫腻,母子两人肯定不愿意跟他说,这种情况下自己之前伪装的官方身份倒是能起作用了。   他对馄饨摊老板招招手,低声说:“你帮我个忙,把云老二母子弄到你这里,我有话问他们。”   馄饨摊老板疑惑又为难。   王忆给他兜里塞了十块钱,说道:“你帮我这个忙,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一听这话老板赶紧往外推手:“嘿哟,领导,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有安排你就说,我肯定给你办呀。”   王忆坚持着把钱塞进了他兜里。   还给他塞了一包香烟。   香烟的包装很简单,白纸上面是大红的五星和‘军内特供’四个字。   老板识字,看到这包烟后立马揣进兜里,他跟媳妇吆喝一声就跑出门去。   不多会老板推着个小车回来了,车上垫了一床破褥子,褥子上坐着王忆和徐横先前看到的那个老太太。   这就是云家老母了。   云家老母进来后奇怪的问道:“六月呀,你让我来到底啥事?”   老板笑道:“嫂子,没啥事、没啥事,就是有领导找你……”   “领导?”云家老母陡然打了个哆嗦,赶紧说,“你咋不早说?你让我回去,我、我得回家,我一个老婆子,我见什么领导?”   王忆见此就知道了。   云家和窦胜利家的事肯定有猫腻了!   但云家老母戒心很强,一个劲的催促着老板赶紧送自己回家,这时候他不能切入主题,容易打草惊蛇。   得找云家老二!   于是他先笑眯眯的说:“老嫂子,你别急着走,我们不是政府的领导,是捕捞队的领导。”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刚才进你们村子的时候看见你在孤零零的晒阳光,你面色不好,我和我同事心里可怜你,叫你过来吃两碗馄饨!”   老板帮腔说道:“对,领导心可好了,他们是让我叫你过来吃馄饨的。”   为了配合领导,他还喊了一声:“媳妇儿,馄饨包好了没有?”   老板娘胆战心惊的说:“包好了、包好了,正要下锅哩。”   听说领导要请自己吃馄饨,老太太犹豫了。   她还是想走,可等到馄饨端上桌,热乎乎的大瓷碗递到她手上,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了。   家里条件差,实在想吃点好的!   王忆低声问老板:“云老二呢?”   老板说:“去码头当力工了,我找人去叫他了,你们等等,最多半个钟头他肯定就回来了。”   徐横喝了口馄饨汤奇怪的问道:“他们家里不是买了一艘渔船呢?云老大去矿上了,那船不就得云老二用了?”   老板说:“前几天他们家把渔船卖了,说是换成钱给云老大当路费同时置办了一些衣裳被褥啥的。”   老太太狼吞虎咽的吃下一碗馄饨后还是闹着要离开,老板说还有第二碗,正在慢慢的包着呢,这话把老太太给劝住了。   鸡汤馄饨太好吃了。   王忆随身带着糖果,他递给老太太两块,跟老太太慢慢聊了起来。   云家老母本来对他很有戒心,可是吃人嘴短,又是吃王忆请的馄饨又是吃王忆请的糖果,老太太慢慢就跟他聊了起来。   后面云老二也来了。   王忆给老板使眼色,老板恰到好处的把两大碗馄饨端上来。   云老二是个矮小肥胖的汉子,看见馄饨上桌听说是王忆请吃饭,便冲他很江湖气的抱拳说:“领导,谢谢你了。”   然后他就开始狼吞虎咽。   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那么聪明的样子。   其实这点从他的体型和他老母亲的身体情况上就能看出来。   他这边身上有肥肉而他的老母亲面无血色,显然家里的口粮都是让他给吃掉了,他老母亲经常得饿肚子。   王忆请云老二吃了馄饨又抽烟,结果云老二摆摆手:“不会烟,没钱买烟,我家的钱都买粮食了。”   说着他伸舌头在碗口舔了一圈。   见此王忆说道:“再给这位同志来一碗馄饨。”   云老二高兴的说:“你这个领导真不赖,行啊,有啥说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领导了,你是头一个请我吃饭的领导。”   王忆笑道:“请你吃饭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那肯定的。”云老二满不在乎的说道。   王忆说道:“行,那我当个好领导,你大哥呢,让你大哥过来,我一起请他吃顿饭。”   云老二听到这话后说道:“那你早请啊,就差这几天我哥吃不上你的饭了,他……”   “你瞎说啥?”云家老母赶紧慌张的打断他的话,“你哥咋就吃不上这领导的饭了?等你哥从矿上回来,等过几年他回来,到时候不就吃上这饭了?”   云老二挠挠头说道:“娘,我就要说我哥去矿场的事了,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领导还能赶着去请他吃馄饨?所以他不是吃不上领导的馄饨了?”   “六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板笑道:“对,是这么个道理。”   云老二便没好气的对母亲说:“娘,你平日里还老嫌弃我没脑子,你看你,你办的不更是没脑子的活吗?”   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   王忆更是发现事情不对劲。   提起云家的老大,这云家老母反应太慌张了;而云老二更是说‘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云老大上矿场就不回来了?   这里算是他们家乡了。   他们去矿场又不是上战场,上了战场也不是必然会牺牲,那为什么说‘以后不回来了’?   除非……   这云老大真的回不来了,不是回不来家乡,恐怕是回不来人间!   但这信息不能靠推断,得要真实的。   总之他发现猫腻更多了。   他想细问,奈何云家母子都有戒备。   王忆让老板将云家老母送出去晒太阳,准备对母子两人进行逐个突破。   老板家里有酒,做俏食生意的自然少不了酒,王忆就让他打了两斤白酒过来。   码头上的力工可以不吸烟但没有不喝酒、不吃辣的。   海边这地方潮气太大、湿气太重,喝酒能活血,吃辣能祛湿。   云老二平日里可舍不得喝酒,如今又有馄饨又有酒他来劲了,还让老板弄了一盘咸菜当下酒菜,用不着王忆劝酒他自己就喝了起来。   王忆见此倒是省劲了,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和徐横喝不倒云老二呢。   云老二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挺有戒心的,王忆和徐横几次提起云老大他都是闭口不言、闷头吃饭。   所以得等他喝酒上头才能聊下去。   云老二不多会就上头了,他喝酒很猛,一碗馄饨能下去一斤白酒。   看着他脸色酡红起来,王忆就开始切入主题:“咱们还挺对脾气的,这酒喝的挺愉快,可惜人少了,喝酒人得多点。”   徐横说:“对,喝酒必须得人多,酒好不好另说,图一个氛围。”   “可惜我哥还有我弟都没在佛海,否则把他们叫过来就好了。”   王忆说道:“有馄饨有酒肴又有酒,这顿饭确实不错,咱平日里一般也吃不上,可惜你哥他们没在,要不然一起吃多好。”   听着两人的话,云老二举起的酒杯放下了。   他用舌头在嘴里拨弄几下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起来。   王忆问道:“云老二,你和你大哥平日里也吃不上这样的酒和肴吧?”   云老二情绪低沉的说道:“嗯,吃不上,我俩吃苞米饼子能吃饱就算好的了。”   王忆说道:“没事,以后你们兄弟再一起吃就行了。”   听到这话,云老二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没有以后了,没有以后了,我大哥没了,我大哥已经没了!”   “我没法跟他再一起喝酒了!以后有啥好酒好肴的,我都没法跟他再一起享受啦!”   ‘我大哥没了’!   王忆一听这话愣住了。   自己猜对了?   他起初以为云老大是被孙林卖给黑矿场了,想要从这点来切入话题了解孙林的所作所为,直到刚才云家母子的异常反应让他推断‘云老大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云老二终于把答案说出来了。   王忆便赶紧问道:“你说什么?你大哥没了?他不是去矿场上班了吗?你不是也要去矿场上班吗?”   云老二哽咽着说:“嗯,我可以去矿场上班,可我大哥已经没了,我大哥让胜利的船给撞了,撞死了!”   王忆看向徐横。   徐横嘴巴张开了。   看起来比他还吃惊。   但王忆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胜利开船把你大哥的小船撞翻了,然后把你大哥撞进海里淹死了?”   “胜利为了逃避这个刑事责任、为了不坐牢,所以就让大闺女嫁给你了是不是?”   “那你大哥的尸首呢?胜利家大闺女的人呢?你说你能去矿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跟孙林是什么关系?”   云老二脑袋瓜子实在不太好使,他悲伤之下拿起酒碗直接大碗喝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嘟囔‘大哥没了、以后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之类的话。   嘟囔来嘟囔去,他把自己绕晕了,端起酒碗哭哭啼啼、歪歪斜斜的就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老板从厨房里追出来,愕然问道:“怎么回事?老二这是干什么呢?喂,老二你回来!”   王忆估计从云老二口中得不到有效信息了,不过有一条重要信息已经套出来了:   云老大不是被孙林卖到矿场去了,而是被窦胜利的船给撞死了!   这样其他信息不用问云老二,问窦胜利更合适!   于是他急忙对老板说:“老二喝多了,你先别管他,胜利家在哪里?你领我去胜利家一趟——不,叫胜利过来,我也要请他喝酒!”   老板不高兴的说道:“我也不想管他啊,可他在我家喝酒也就罢了,还拿走了我家的碗!”   王忆说道:“你先去把胜利叫过来,我给你赔十个碗!”   “另外你别说是领导找他,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过来!”   老板高兴的笑道:“领导你真是太好了,行,那我去给你叫胜利,他这几天忙着找大妮儿,倒是没怎么出海,这会估计在家呢!”   王忆又塞给他十块钱,他兴高采烈就出门了。   这次他出门之后没多少时间就回来了,带着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回来的:   “……哎呀我说你别废话了,都说了是我给你找了个能掐会算的半仙,你让他给你算算酒能算出你家大妮儿现在在哪里!”   “是贾半仙吗?”中年汉子窦胜利期盼的问道。   王忆笑道:“不是,是王半仙。”   窦胜利进厢房看见两张陌生面孔后顿时愣住了,问道:“六月,这两位谁是半仙?”   王忆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说道:“去给胜利同志来一碗馄饨、打两斤酒……”   窦胜利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两位谁能掐会算,能算出我闺女现在在哪里?”   王忆说道:“我能找到你闺女,不过你不用急,先坐下吃点饭喝碗酒。”   他正琢磨着怎么从窦胜利口中套话,窦胜利却警惕起来。   老板说他为人机灵、有能耐,这不是在夸他,他确实很机灵,问道:“云老二是不是来过?你们两个不是半仙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忆不知道他怎么看出云老二来过这件事,但对方能这么猜测肯定是有所依仗。   偏偏老板是个猪队友,说道:“领导,我可没跟他说云老二来过我家的事……”   “领导?你是什么领导?”窦胜利顿时惶恐起来,往后退着就要走。   王忆笑道:“胜利同志,氛围都已经这样了,你现在再走可就不礼貌了。”   他给徐横使了个眼色,徐横上去把厢房的门给反锁上了。 第478章 放火烧家   馄饨摊老板的话说出来,王忆就没法再用对付云老二的态度来从窦胜利口中套信息。   不过没事。   我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请你吃饭,结果换来的却是疏远。既然这样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是领导!   徐横关门,王忆坐下慢慢的喝了口水。   面色沉稳、态度冷静。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在学叶长安。   他用手指节敲了敲桌面,对窦胜利说道:“坐下吧,我们大概已经了解你和云老大的事了,这次叫你过来是想了解点细节。”   老板疑惑的问道:“胜利和云老大之间有什么事?”   刚才云老二是在这厢房棚屋里说话的,当时老板跟老板娘都去厨房忙活了。   厨房里熬着鸡骨汤、烧着水,噪音很大,加上冬日海风吹的呼呼响,所以他们两口子都没听见云老二的话。   这事暂时不能透露出去。   王忆给徐横使了个眼色,徐横又给老板使了个眼色。   老板乖巧懂事的出去了:   我懂,不该听的不能听。   他出去之后,留下窦胜利自己在屋里更是惶恐。   王忆给他倒了一碗酒说:“胜利同志,别担心,组织上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把事实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   窦胜利努力控制心情,讪笑道:“领导你这话说的,我、我哪有什么事实要说?我没有事实,没事。”   王忆不耐烦了,一拍桌子沉声喝道:“胜利同志,你怎么这么顽冥不化?你是不是不了解咱们政府对待犯罪分子的政策?”   “好,我可以给你宣读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遭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这是跟庄满仓学的。   徐横坐在窦胜利身边搂着他很江湖习气的拍拍他肩膀,说道:“胜利老哥,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叫你老哥。”   “老哥,有些事你瞒不过去,我们不是过来治你罪的,我看出来了,你是个老实人。”   “政府不会欺负老实人,这个你放心就行。来,喝口酒,咱们慢慢说说。”   “我们这次过来不是想抓你、想办你,是想通过你的配合调查一些事,跟别人有关的事!”   他举起酒碗示意,跟窦胜利对了一口。   然后他还出去喊老板:“六月老哥,赶紧送碗馄饨和下酒菜过来啊。”   老板喊道:“来了、来了!”   他端着馄饨和一盘花生米上来了,笑道:“领导你们喝着,我媳妇给你们弄了点油炸花生米下酒,你们慢慢喝着。”   窦胜利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个,两位领导你们别怪我瞎想,请问你们是什么领导?”   王忆皱起眉头。   老板赶紧拉了窦胜利一把跟他说:“胜利,不该问的别问。这真的是领导,是上面来的大领导。”   他说着还凑到窦胜利耳朵上压低嗓门说:“我亲眼看见县里干部把他簇拥着,那家伙前呼后拥,码头上的治安员都对他客客气气,我打听过了,这领导跟市里魏崇山领导有关系!”   窦胜利心底的一点侥幸心思顿时被这话给击碎了。   王忆对老板挥挥手,老板给窦胜利使了个眼色后离开。   门关上,他又对窦胜利严肃的说道:“云老大怎么死的,你比我们都清楚!”   “可我不是来调查你这件事的,因为我们还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组织上愿意听你的解释、听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这是你的机会,我必须告诉你,这样的机会不会常有!”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不是吓唬你,是我看你老实,而组织上说我们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所以我才给你机会,你要是不想要这些机会那就算了……”   “不是,领导你别生气。”窦胜利的酒劲上涌,面色红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颓然道:“老话说的好,大雪藏不住死尸,我早就知道我这件事肯定会暴露,但没想到这么快。”   “但是领导,”他看向王忆露出哀求之色,“请你相信我,我没想着杀害人后逃避法律制裁,我是想着去自首来着,结果让人给劝回来了……”   “让孙林劝回来了?”王忆紧接着问道。   窦胜利听到这话更是颓丧,“领导你们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王忆和徐横对视一眼。   好了。   重点来了。   他咳嗽一声说道:“我们知道的肯定不如你多,你仔细说说。徐科长,你记一下。”   徐横是教师,衣服口袋习惯插着钢笔、叠放着纸条,他拿出一张纸条摊开像模像样的开始记录。   窦胜利又喝了口酒,他看着碗里剩下的酒水失落的说:“大雪第二天,我和我老婆那天一大早就开船出去下网捞带鱼。”   “我家里刚买的新船,马力足,还不太会操控,我们知道这事,就去了我们村里渔民常去打渔的那片海域,毕竟那边多数是自己村里人,新船要是出点啥麻烦也好找人帮忙。”   “结果那天我们出门又早,出海后天还有些黑,跑着跑着没注意碰上了一艘船。”   “谁能想到海上那么广袤还能撞了船?当时我跟我老婆都在船后头,天色又黑,等我们看见前面有船的时候就晚了!”   “我当时慌了手脚——我后悔呀,如果不管不顾的话,我们船当时开的也不快,又看出前面是一艘舢板木头船,其实撞上去也没啥,大不了撞坏人家木头船赔点钱。”   “但我就想避开,可我还不熟悉这船,手握着档杆乱挥了,船反而加速了,一下子撞了上去!”   “更他妈倒霉、纯粹倒霉的是,唉,寻常人看见有大船要撞自己的小船,肯定是跳水避开对不对?”   “结果我那天碰上了我们村里的云老大,这个憨傻子!”   “他看见我船过来了没有避开,竟然站起来要挡住我的船!”   窦胜利说到这里眼泪顿时流下来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云老大兄弟两个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一艘船用的珍惜呀,他是宁可撞了自己都不想撞了船,他想保护这船!”   “可这个傻子哟!”窦胜利擦着眼泪说,“船再珍贵也是个死物,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我船马力大,前头又是铁,撞飞了云老大又将他家的船给撞沉了。”   “我跟我老婆急忙去救人,可救上来后人不行了,嘴巴鼻子的一个劲往外出血,我叫他名字、我给他掐人中,没用了啊,人不行了啊……”   酒劲上头想起当时场景,他的眼泪止不住了。   本来以为买了新机动船,以后家里日子要好过了,谁能想到这却是灾祸上门的预兆呢?   他抹着脸继续说:“领导、两位领导,我当时没想着逃避法律制裁。”   “老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真不是故意撞死云老大的,可既然我杀人了我也没话说,那我去自首就是了?”   “两位领导,我真没想着逃避法律的制裁呀!而且我是懂法的,我知道我这叫交通事故,我不逃跑我去自首,政府不会枪毙我的,只会让我坐牢!”   徐横拍着他肩膀说:“这个我信你,你要是想逃避,那你就不会把云老大的尸体和船带回来了,船已经沉水了,直接把人再沉了水,谁能知道这件事呢?”   窦胜利急忙点头说:“对、对!我是真没想着害了人然后逃脱制裁,咱祖辈上就不是那样为非作歹的人!”   “我把云老大带回来,去找了云老二,当时云老二恰好在码头上干早工。”   “我把事跟他承认了,然后说我要去自首,云老二也没辙,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以前他家里刚来我们村里的时候,我家是接济过他家的。”   “本来我要去自首了,结果当时码头上还有人,就是孙林那位同志!”   “孙林拉住我说‘别急着去自首,这事还能转圜’。他去跟云老二说话、去劝说了云老二,然后云老二还真把这事给撒手了。”   王忆需要知道的就是孙林的信息。   如今孙林终于露头了,但他跟云老二是怎么接触的,这窦胜利并不知道,这样还得把云老二给叫回来。   他让窦胜利先喝酒,然后跟徐横商量了一下,让徐横出去叫人。   刚才云老二虽然喝多了,可没用醉的不省人事,还能说话。   徐横出去后把云老二又给拽了回来,跟他说:“这次有油炸花生米,咱们吃着油炸花生米来喝酒!”   云老二进来看见了窦胜利。   他立马叫道:“胜利叔,大妮儿呢?你都把大妮儿许给我了,怎么又把她给偷走了?”   窦胜利一听这话更生气,怒道:“你少他妈来栽赃陷害,大妮儿让你弄到哪里去了?”   后面两人各说各话吵吵起来,吵吵的不过瘾甚至上手互相推搡。   王忆说道:“我知道大妮儿在哪里!”   这一句话把两人给劝住了,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在哪里?”   王忆说道:“大妮儿现在的位置跟孙林有关系,说实话吧,我们两个人这次来你们村里就是调查孙林的。”   “所以你们先别着急,先把跟孙林有关的消息说给我,咱们好找到大妮儿。”   大妮儿是两家的命脉,这下子不用王忆来下套,他们主动就把相关事宜都说了出来。   云老二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前些日子跟孙林的对话,说:   “当时胜利叔要去自首,孙林过来找我打探了我家和胜利叔家的关系,跟我说,你先别急着让胜利叔去自首,这事有别的处理办法。”   “我说,不让他去自首怎么处理?我把他给劈了给我哥偿命吗?”   王忆一听这话点点头,这还真是云老二这种憨人能干出来的事。   云老二学着孙林的语气说:“你以为你让胜利叔去自首了就能给你哥偿命吗?不可能,胜利叔不是故意杀人,而且自首能争取宽宏大量,顶多能判个三年五年的。”   “我着急了,那怎么能给他判个死刑给我哥偿命……”   窦胜利听到这话气的不行:“我又不是故意杀你哥的,我愿意去自首了,你怎么非得让我死?”   云老二更生气:“咱两家当时没结亲,我当时就想着我哥照顾我这么些年,他如今让你给撞死了,那我当弟弟的不能给他报仇那还是个人吗?”   王忆说道:“你们别吵,继续往下说。”   云老二说道:“继续往下说,孙林就说,就算我把胜利叔弄死了又咋样?难道我哥还能死而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事已经这样了,那就别公办了,让胜利叔给赔点钱,或者把他那艘船抵给我,以后我有钱有船了好好孝敬我娘、家里过上好日子,这不比什么都好?”   窦胜利说道:“是,孙林过来跟我说,你要一千块和我那船,然后这事就当两清了。”   云老二点头道:“对,这事我同意了,咱俩当时说好了。”   “你把船给我再给我一千块,我葬了我哥,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不过孙林没让我给我哥风光大葬,他让我偷偷葬了我哥,说风光大葬的话,治安局知道有人死了肯定来查,到时候这事就说不清了。”   “他让我对外说,就说我哥让矿场的领导看中了,我哥有力气,法外开恩让我哥去矿场上班端铁饭碗,我哥已经收拾铺盖卷走了。”   窦胜利听后不满的说道:“你说你家里要是别贪心,咱们就把这事给了结掉该多好?”   王忆问道:“后面又有变故?”   窦胜利恨恨的说道:“对,没变故我家大妮儿能嫁给他云老二?”   云老二无奈的说道:“是我娘不满意,我娘想给我说一门亲。”   “而且我娘说你这船花那么多钱买来的,上面有贷款,到时候我接了船还得给国家还钱,不如要个媳妇儿。”   “再说了,我娘觉得我脑袋瓜子不行,开不了机动船。你开船撞死了我大哥,我开船指不定撞死谁呢,所以不让我要船。”   王忆听到这话后发现不对劲。   他问云老二道:“你娘一个天天只能在门口晒太阳的妇女,她怎么懂买船贷款和给国家还款而不是给船厂还款的事?”   云老二愣怔了一下,说道:“反正她就是知道。”   王忆问道:“那想要大妮儿给你当媳妇儿这件事,是你娘决定的?”   云老二点点头。   王忆却摇摇头。   徐横说道:“我去问问云家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还挺他妈麻烦。”   王忆继续摇摇头,跟他说道:“不用问了,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徐横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王忆拉过他咬着耳朵说道:“孙林一早就盯上大妮儿了!”   “他从中给两家子说和,自然不是为了让两家子和好,是为了把大妮儿弄到手、拐卖出去。”   “这件事里他游走了四个方向,窦胜利、云老二、云家老母还有大妮儿。”   “我估摸着是这样,他先跟云老二说要窦胜利的钱和船来解决这件事,云老二和窦胜利都接受后,他又撺掇了云家老母要大妮儿做儿媳妇。”   “大妮儿为了父亲,就心甘情愿的去给云老二当了媳妇儿……”   大妮儿之后是云老二。   窦胜利对外说云老大和云老二都成了矿工所以才愿意把大妮儿嫁给云老二,其实按照孙林的计划,他应该是准备把云老二卖进黑矿场里。   到时候大妮儿也被拐卖,云家就剩下一个半身不遂的残疾老太。   对付一个残疾老太可太简单了。   以孙林的手段肯定有办法让云家老母消失的无影无踪,到时候对外宣称云家一家去矿场过好日子了。   云家这边在本地没有原生的亲戚家属,只有个关系注定不会很好的‘岳父’。   窦胜利到时候肯定会找大妮儿,可长时间找不到恐怕他也没办法。   这样云家一家人就可以这么顺理成章的失踪了,当然,名义上他们是搬走去享福了。   听完了王忆的分析,徐横点点头表示赞同:“应该就是这样。”   可王忆分析了一通,最后还是无奈,问道:“后面该怎么办?咱们倒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可是没找到证据。”   徐横看着他说道:“咱们没找到证据那就让治安员去找啊,要是咱们把所有事都给搞清楚了,那还要治安员干什么?”   王忆一愣。   也对。   自己还是习惯用22年的思维来看待82年的事,可82年有太多事情是不能用22年思维来观测、来分析的。   就拿治安局抓人这回事来说,82年是先抓了审了再找证据,不需要有证据才能抓人。   王忆跟云老二和窦胜利说道:“大妮儿的事,我大概已经清楚了。”   “你们安心等待,谁也别再闹腾了,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并且也不许对外人提我们来过的事,等着我们去把大妮儿给你们找回来!”   他和徐横离开四座林子后就回到了码头。   码头邮电所只能收发邮件和海上电台信号,如果要打电话还得去县里的邮电所。   王忆去给庄满仓打了电话,直接说自己发现了一个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庄满仓一听来劲了。   他没有怀疑王忆的眼光。   因为王忆捎带着他帮他立下太多功劳了,这个耿直的汉子是最信任王忆本事的那些人之一。   他立马就说自己会给佛海县治安局的领导打电话。   但王忆拒绝了,跟他说:“这个人贩子姓孙,是以前佛海治安系统老领导的孙子!”   “是老领导孙家旺的那个孙子?”庄满仓吃了一惊,“我知道他啊,他爹、他爹可是一条好汉子,他爹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呀!”   王忆说道:“总之他现在已经走上错路了,满仓哥,你最好从市局找信得过的同事来处理这案子。”   “案子不能交给佛海本地来办,不光是怕有人会徇私枉法,更怕这案子内情复杂,里面会有本地治安员参与其中!”   庄满仓听后心情沉重起来,说道:“确实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那你等我安排吧,我马上给上级领导还有信得过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最好今天、最晚明天去佛海找你。”   王忆说道:“行,满仓哥你让他们来吧,这次的人贩子我是十拿十稳的事,虽然还没有取得足够确凿的证据,但我能在这件事上打包票。”   “我肯定相信你。”庄满仓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王忆把自己位置留给庄满仓,挂掉电话就准备去探查一下孙林。   庄满仓这边安排的动作很快。   他是急性子,十有八九会是今天就把人给安排过来。   所以王忆想着在市局的人过来之前,尽量搞到一点证据。   庄满仓相信他,庄满仓的同事可不一定。   那找点什么证据呢?   王忆确信现在大妮儿已经被孙林拐走了,这样能找到大妮儿、找到被拐卖的人员,那自然是最好的证据。   但应该很难找到,现在人或许已经被送出佛海了。   这样王忆就降低了标准。   找到文件资料也行!   从22年得到的案情资料来看,孙林有一个记账本,详细记录了他历年来所拐卖人口的信息和进出货渠道,也记录了分赃的信息。   虽然22年的案情资料没说这记账本上有没有82年时候留下的信息,可王忆倾向于是有的。   这样找到这个账本也行!   于是问题就成了:如果孙林手里有这么个账本,账本会被他藏在哪里呢?   应该是他家里!   这个年代要买房不容易,孙林家里只有一座房子就是他爷爷在单位分到的房子。   老爷子在前两年已经去世了,他们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么孙林要保密,应该会把账本放在自己家里!   今年是孙林犯下人口拐卖大罪的头一年,他还不是个老手,反侦察经验应该还没有形成,没有狡兔三窟的意识,这样能存放机密资料的也就只有他家里了。   考虑到佛海在汛情期间庞大的人口流动性,他应该自信没人能抓到他的罪证,这样他就没必要把自己的机密资料给严密珍藏。   实际上也是这样。   孙林一直到96年才被抓捕。   当时警方还不是因为人口拐卖抓他的,是96年全民扫黑除恶把他给扫到了,后来警方发现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把他的滔天罪恶给抽了出来!   徐横已经打听过孙林家住址。   住在佛海的老警务居民楼里。   这座居民楼是一座双子楼,曾经是佛海最大的楼房。   它整体是两座楼房居中衔接,只能算作一座大楼,但它里面曾经住过佛海所有治安员和家属,所以规模很大,每一座楼都有一百多户人家。   老楼是建国前的单位,在前几年佛海县开始发展基建,建起了警务新区。   于是老警务居民楼里的人家多数搬迁进了新楼,短短没几年,老居民楼便没落了。   它里面房子租赁给了外来务工人员,现在治安上与以往不能比了,比较混乱。   孙林家住在一楼西边位置。   本来他们家住在一楼楼梯旁边,这是为了照顾老领导上年纪后腿脚不便,单位里特意分给他们家的,前两年孙林爷爷去世,孙林就跟最西边的一户人家换了房子。   理由是他住在老房子里老会想起跟家人的往事,换到最边缘的区域住宿能够更清静一些。   这些消息都是霍晓燕跟他们说的。   她曾经在老警务居民楼里住过十年!   王忆找她打探消息的最合适的了。   她还告诉王忆:“孙林住进118户根本不是什么想要清静一下,他是看中了118户的大地下室。”   “118户人家很有本事,竟然在地下掏了一个跟地上相同面积的地下室,并且还借助地势在背阴面的废花园里开了个小门。”   “孙林经常跟他的狐朋狗友在里面胡作非为,里面还藏了一些违禁品,我曾经偷偷举报过,结果根本没人来管,反而被孙林猜到是我举报的消息,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徐横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又心疼万分。   自己这对象可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怎么还有人舍得动手打这样的女人?   王忆询问道:“孙林是不是有记录一些重要事的习惯?”   霍晓燕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接着又有些欲言又止:“这个人、这个人有毛病,他喜欢写日记,日记里记下一些事——重要的事、下流的事。”   “他还会用照相机拍摄一些不好的照片,跟日记存放在一起,有我的也有其他女人的。”   王忆心一跳。   立马明白了霍晓燕隐晦的暗示。   孙林是陈老湿的前辈啊,这货办事爱带照相机!   霍晓燕继续小声说道:“我一直不敢跟他离婚,就是他威胁我一旦离婚,就把这些照片散布出去,我知道他能做到,他是个疯子,我很害怕他。”   “直到今年我实在忍不了了,给小水爷爷写信求助,她爷爷亲自来见了孙林一趟,这才把孙林给震慑住,把我给放走了。”   王忆问道:“那他拍你的照片和底片?”   霍晓燕说道:“小水爷爷帮我要走了,并且告诫他,要是有这样的照片流入社会,他会让省里的老朋友以流氓罪重办孙林。”   “所以这次孙林来纠缠我但也没敢用照片的事来威胁我。”   王忆继续问道:“那他存放照片和日记的地方你知道吗?”   霍晓燕说道:“应该在地下室里,但藏在地下室的哪里就不好说了。”   “他从不让我接近地下室,他还给地下室安装了两道门,其中一道门上还有警铃……”   说着她摇摇头:“未经他的许可,或者说没有他带路,寻常人没法进去。”   王忆问道:“这两扇门是什么门?有没有窗户?”   只要有窗户,他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景象,那他就有办法进入其中。   霍晓燕又摇摇头,说道:“一扇门是木头门,一扇门是铁板门,完全隔绝了地下室的空间。”   王忆皱起眉头。   这样子他可就没辙了。   徐横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忆已经从霍晓燕口中打探到了关于孙林住处的消息,于是就带上徐横离开。   出去之后他看看周围没人便问徐横道:“你有办法进入他地下室?”   徐横咧嘴笑:“两扇门、两个锁,什么安装警铃?这都是没用的东西!”   “只要这二流子家里没有人,那连同他家大门一连破解三道门锁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   王忆说道:“那咱们赶紧去那老楼打探看看,要是孙林没在家,咱们找机会赶紧下手!”   两人说干就干,简单的乔装打扮之后就进入了老楼。   双子老楼对立在一起,巍峨庞大。   风吹日晒在它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岁月痕迹,翻起的墙皮、斑驳的红砖青瓦还有碎裂的脚踏石,加上楼里楼外堆积的废旧家具,一切让它看起来充满了垂垂老矣的年迈感。   楼外有老汉在晒太阳、侃大山。   王忆上去分了一圈烟,然后就失望的出来了:“他奶奶的,运气不好,孙林在家呢。”   徐横一听这话有些发愣:“什么?他在家呢?怎么回事,这孙子应该被我打伤了呀。我以为他家里可能有个保姆之类,没想到他自己就在家里!”   “不光他在家,他还找了两个二流子朋友在家里照顾他。”王忆说道。   徐横一听丧气了:“不好办了,他这是在家养伤,很难把他弄出来。”   王忆这边开动了聪明的脑筋,说道:“不一定,他那房子的房间都有窗户,咱们透过房间先看看,看看他在没在一楼。”   “你对象不是说他和朋友喜欢待在地下室吗?如果他们都在地下室里,那我说不准有办法可以把他们给逼出来!”   “不只是逼出他们来,运气好了还能让他自己带上重要资料出来,到时候咱们办了他、抢他手里的东西就行了!”   徐横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忆摆摆手说道:“后面再说,咱们先去看看他家里情况。”   一楼的窗户不高,为了防盗外面镶嵌了铁栅栏。   这都是最近两年镶嵌的,以前这是警务人员和家属的小区,哪有小偷敢来这里动手?   小偷去偷治安员的家,这不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吗?   这种侦查的工作王忆干不了,得让徐横干。   但他必须也得干,否则他的计划没法试试。   于是他跟徐横先去了南向卧室的外头,两人假装聊天,然后从窗口往里看了看。   卧室里头布置简单,南边靠墙一张床上有些散乱被褥,北边靠墙是张办公桌和椅子,另外就是墙壁上贴了一些美女日历画像。   王忆看到这房间的布局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交给徐横。   院里晒太阳的老人们很警惕,他只是趴在窗口往房间里看了看,便有人冲他指指画画了。   王忆不想打草惊蛇,他直接离开了老楼在外面等待徐横。   过了一会徐横也出来了,跟他说道:“几个二流子都没在一楼,应该就是在地下室了。”   “妈的,咱们要是找到地下室换风口就好了,往里弄点烟,熏死这些王八羔子!”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要是能熏进迷烟去更好!   可惜只能想想。   先不说换风口不好找,就算找到他们怎么弄起烟雾?   老楼里住户太多、外面闲人太多,一旦有烟雾出现肯定会引人注目。   不过王忆得向徐横说一句‘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因为他就是准备在孙林家里制造一场烟火!   他让徐横在外面掐守,自己先快速赶回了仓库。   这会社员们都已经出海上工去了,里面安安静静,王忆便进入时空屋,拎上一桶汽油凭着刚才的印象进入了孙林家里。   为了避免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孙林和同伙又上来了,他在头上套了黑丝袜、身上带着枪也带着防狼喷雾和防狼电棒。   算孙林和同伙运气好。   他们还在地下室没有上来,否则面对他们的就是防狼喷雾和电棒的恐怖组合!   一个攻击上三路!一个攻击下三路!   绝对的上下三路都伺候到位!   一楼没人。   王忆立马拿了衣服被褥放开自来水泡湿,又在屋子里开始泼洒汽油。   桌椅木床茶几等木质家具上都泼了汽油,剩下小半桶则倒入房间西边的一扇门下。   这扇门是木板门,镶嵌在两面凸出砖头墙之间,它后面就是进入地下室的楼梯了。   木板门有缝隙,汽油缓缓的流淌了进去。   王忆看看汽油分布布局,掏出打火机点燃,顿时有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火焰迅速起飞,他将湿衣服、湿被褥这些东西扔进了火里。   很快,火焰燃烧,浓烟滚滚。   王忆赶紧冲木门狠踹了几脚,然后回身打开一扇门进入时空屋,走出仓库往老楼狂奔。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老楼位置有烟雾在翻滚。   随着他靠近,也能听见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呀!”   “给消防上打电话啊,快点救火啊!”   王忆跑进老楼要混进人群,后面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回头一看是徐横,赶紧问道:“那几个二流子……”   “出来了!是从废弃花园的小门钻出来的,让我一顿锤全放倒了!”徐横咧嘴笑,然后掀开大衣给他看里面的一个铁皮箱子。   王忆惊喜的问道:“是从二流子……”   徐横急忙点头,眉开眼笑的。   王忆又问道:“那二流子们现在?”   “不昏迷个三五钟头他们醒不过来!”徐横解气的说道。   王忆说道:“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带我过去吊锤他们一顿,以后他们坐牢了,咱们就没法解恨了!”   “走,趁着他们昏迷好好去过把瘾!” 第479章 1982年冬季带鱼汛大会战(东海乙战区)模范小队   两座老楼整体是东西走向,总体六层,每层之间都有连廊。   佛海县跟海福县一样,都是一座大岛,不过佛海县的面积还要更大,岛屿上有山地,老警务居民楼就是建在一座山地上。   两座老楼依山而居,南边地势相对高一些,北边地势矮一些。   这样楼房北边也就是背阴面的低处土地被打造成了一片片的小花园。   毫无疑问,这是个骚操作。   本来背阴面地势就矮,老楼六层又比较高,导致不算宽阔的小花园常年难见阳光。   最终花园里的花草慢慢枯萎,这地方成了各家各户的自建仓库地:   在花园里搭建起个小木屋、小棚屋,那就是一个仓库了,平日里可以放点杂物、废物。   孙林就把地下室在废弃花园里的开门设置在一座小铁皮屋里。   这会铁皮屋虚掩着,打开后里面倒着三个汉子。   王忆没问哪个是孙林,上去掏出防狼电棍冲着他们仨的裤裆挨个电了上去。   三个人先后在昏迷中抖动了一下。   先后湿了裤裆。   被电的大小便失禁了……   徐横看的一个劲往后退。   狠!   要说狠还是校长更狠!   以他对人体结构和功能的半专业眼光来看,这仨人下半身以后能撒尿就算不错了。   至于干点别的?   干不了啦!   他不知道王忆为什么这么痛恨孙林,只是以为王忆在给自己出头。   这把他弄的挺感动的。   校长是真的讲义气!   王忆过了把瘾领着他跑路,路上他问道:“校长,他们房子里是怎么失火的?怎么会起那么大的烟雾?”   面对他狐疑的眼神,王忆严肃的说道:“我会特异功能——谁都别说!”   “我的特异功能就是隔空点火,刚才我找地方藏起来发功把他家房子给点了!”   徐横心里的狐疑变成了懵逼。   这话我该不该信啊?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信,可他的本能又告诉他:事实胜于雄辩,本来安好的房间真突然起火了,没法解释!   面对他二愣子一般的样子,王忆哈哈大笑:“你还真信啊?”   “要相信科学!”   徐横说道:“我也想相信科学,可这场火灾……”   王忆说道:“多简单的事,我找人进去放的火。刚才我就是去找人了,找了佛海这边一个贼王。”   “他安排了手下的人过来放火,我陪着他聊了几句,后面看到起烟雾了知道他手下已经得手了,就赶紧过来找你。”   “否则你以为我怎么知道孙林干了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勾当?就是他跟我说的。”   “他很看不过这种事,但他跟治安系统扯不上关系,就找我来给他帮忙。”   徐横恍然的点点头:“这样啊,难怪,其实你要是早说你让我去放火也行啊。”   “只要能靠近他家大门,我能打的开他家门锁,进去放一把火还不简单?”   王忆听后大怒:“那你不早说?”   徐横很委屈:“那你不早问?”   王忆冲他翻白眼:“我早问你早说,可我也不敢让你去干放火的勾当。这老楼里人太多,让人抓到你痕迹怎么办?”   “放火要牢底坐穿的!你刚找到媳妇儿刚迎来人生美好时光,我可不能让你冒险!”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王忆最终选择自己通过时空门去放火逼孙林等人出来这一策略,就是为了尽量减少徐横暴露的可能。   徐横清楚他的心思,便很诚挚的拍了拍他肩膀说:“校长,你一辈子都是我校长。”   王忆说道:“那还能怎么滴?难道你还想跳槽去别的学校?你也不瞅瞅你的水平,你去别的学校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徐横气的呀!   好不容易动了感情,结果让王忆这一顿嘲讽给他整的要跳脚了。   不过他知道王忆故意转移话题。   因为两个大老爷们之间推心置腹,矫情!   他们回到仓库,徐横的开锁本事终于派上用武之地。   铁箱子是密码锁。   他用发卡、铁条、小刀、鱼线等多种工具对着铁箱子一顿舞舞喳喳。   最后王忆一枪打在锁上说道:“这不就行了吗?废那么些事干什么?”   徐横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孙林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密码锁箱子,他也没见过这种玩意儿,所以根本开不了!   他会开的是中国传统铁锁,因为当时在部队学习开锁的时候,他们的师傅是部队从监狱请来的一位老贼,这老贼就只会开传统铁锁。   密码锁这是西洋舶来品,而他们有讲究:中国贼不开外国锁。   因为开不了!   箱子不大,里面东西不少。   有半边摞着的是整整齐齐的大团结新钞票,另外半边是两个日记本和一大叠的照片。   照片里全是被强逼拍照的姑娘。   王忆翻看日记本,徐横翻看照片。   他不是好色在看这些照片,而是在里面找霍晓燕的照片。   在霍晓燕说过自己遭遇后,王忆和徐横就猜测孙林不会把霍晓燕的照片给毁掉。   他会在叶长安百年之后,用这些照片毁掉霍晓燕!   实际上两人并没有以小人之心度更小人之腹,徐横快速翻找,最后果然找到了霍晓燕的照片。   这把他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咔嚓’一声响,老杨树办公桌硬生生被砸断了桌面!   王忆大吃一惊。   这个逼才是真的会特异功能,他的特异功能就是硬气功!   徐横将所有照片和底片都烧掉了。   然后两人一人一本日记仔细看了起来。   王忆直接找最新的。   很顺利。   日记中有孙林关于拐卖人口的详细记录,大妮儿确实被他给拐卖了!   这可怜的姑娘不止是被拐卖那么简单,她因为相貌清秀可人被他们给盯上了,在卖掉之前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轮暴!   徐横看到后气的又要捶桌子。   王忆赶紧拦住他:“等等、等等,这办公桌都是人家佛海借给我们的,妈的你给捶碎了我得付钱!”   徐横悲愤的说道:“怎么有他妈这样的东西?校长,你说这他妈是个人吗?啊?这是个人吗!”   “想想小燕他妈被这样的人给折磨了十年,我真是心疼啊!”   王忆暗道得亏你小子不知道他日后可能会干的事,那才是真不当人。   徐横想到了王忆刚才干的事,说道:“校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干过什么事了?所以才冲他们下三路使劲?”   王忆反问道:“你以为呢?”   徐横佩服的问道:“是你的贼王朋友跟你说的?王老师,我是真服了你了,你是朋友遍天下呀!”   王忆说道:“老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   徐横重重的点头说:“对!”   王忆继续往下看日记。   日记里头有孙林这次作案的流程。   王忆猜出了他大概的所作所为,但有些细节没有猜出来。   比如大妮儿会愿意嫁给云老二。   大妮儿是个漂亮姑娘,家里条件在佛海农村来说相当好,以后肯定会嫁个金龟婿,这样自然不愿意嫁给云老二这样一个同村的老光棍。   孙林便去哄了她,说第一如果她父亲去坐牢,她以后也找不到好夫家,甚至她父亲坐实了撞死人的传闻,她家得赔钱赔个精光,更找不到好夫家了。   第二,大妮儿刚满二十岁还不满法定结婚年龄,就算她名义上跟云老二结婚,可云老二家里办不起婚礼他们又不能去领证,这样不管是公家是私人都算不上两人结婚。   正是有了这两个理由,大妮儿才勉强答应嫁给云老二。   但大妮儿是个黄花大闺女,她不想把自己清白身子毁在云老二手中。   这种情况下孙林又骗了她,说她结婚当天自己会安排人在屋后接应她,到时候她从窗户偷偷钻出来,他会找人先把大妮儿送到沪都去找个工作干。   天真单纯的大妮儿信了他的话,结婚后进了洞房,孙林找人把云老二给叫出去,大妮儿就钻窗跑了。   然后被孙林安排的人给趁夜色带到了地下室进行了蹂躏……   大妮儿是昨天晚上被送走的。   徐横将孙林一帮人给打的很惨,孙林不敢住院,因为大妮儿还关在地下室里,他怕出篓子,得回去看着才放心。   可他出院后又担心治安员上门来找自己了解情况导致出篓子,这样昨晚就联系了人把大妮儿给送走了,要送去西北黄土高坡卖掉。   拐子卖人不敢走正路,现在来看他们应该还在路上。   这样王忆有些焦灼起来。   如果市里今天来人,那他们还可以在路上把拐子一帮人给拦截住!   再一个他往下看,竟然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毛小方?!   孙林他们不光拐卖妇女也拐卖劳力送进黑矿场,云老二是他的目标,而之前他已经动手拐过几波人了。   其中最近的一波人就是毛小方和他的老乡,一伙人全让人孙林给骗了,现在已经在北上火车上了!   这样王忆不能等了。   证据到手,他再度去邮电所给庄满仓打电话,庄满仓这边动作其实挺快的。   市里已经派人来找他了,下午就能到!   就在王忆焦灼的等待中,下午确实有两个治安员来找他。   其中一个是熟人:   王忆当初抓盛大贵的保姆时跟庄满仓去了市里,当时庄满仓从市局找了同事来配合,当时来的就是这个名叫苏平波的治安员!   苏平波是庄满仓以前的副手,这事王忆知道,也知道这人值得信任,就把日记本给了两人。   两人一看里面资料顿时着急了。   大案!   重案!   他们赶紧问王忆这日记本是哪里来的,王忆改了一下应付徐横的话,说:   “我也不清楚,是我之前装过领导,然后有天夜里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把孙林在四座林子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我。”   他把自己假装领导的事说出来,又说道:“笔记本是今天刚得到的,我今天给庄局打了电话,将四座林子的消息跟他说了。”   “后面回来的时候被人给撞了一下子,这人塞给我笔记本后就跑了,我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是要调查取证很困难。   王忆很感激这个没有摄像头的年代,可以让他说一些瞎话。   他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再往后的事便不用他参与了。   等到了晚上王忆打听了一下,孙林一伙人已经被逮捕归案!   他们是在县医院被带走的,现在转入市里医院了,医疗条件更好,就是这些人以后没有自由了。   另一个孙林家里也被查封了,徐横得到信息第一时间给他送过来了。   两人可太高兴了。   霍晓燕也太高兴了,晚上特意过来借炉子和锅子给王忆与捕捞队队员做晚饭。   晚饭很带劲。   霍晓燕买了牛肉,做了大锅的土豆烧牛肉!   在捕捞队大口吃饭的时候,她还跟徐横来了个男女对唱,唱了59年出品的爱情喜剧故事片《五朵金花》中的插曲《蝴蝶泉边》,也唱了《九九艳阳天》。   这把一帮大老粗弄的很开心。   后面丰产季来临,他们捕捞工作劳累,但是也很开心。   不太开心的是今年的会战时间短,持续了半个月,28号结束!   满打满算,时间总共半个月。   接到会战结束时间的时候,王真昌老爷子没反应过来:“这、这就结束了?才过了冬至几天?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经过半个月的会战,王忆这边对渔汛会战了解的相当深了。   他说道:“从79年到今年,冬季带鱼汛的会战时间正在逐年缩减,去年是21天,今年是15天,到了明年恐怕时间会更短。”   王真昌说道:“我们早些年冬季带鱼汛会战至少要持续三十五天呀,最多的一次从大雪开始加入会战,干到了腊八,是喝了腊八粥才回去的!”   王忆看看通知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看着国家开始有意的缩短一些捕捞季了,要给海中鱼虾蟹留一条生路,让它们能更好的繁衍。”   王祥海抽了口烟闷闷的说:“这样也好,今年捕捞到的带鱼不少,可是整体比以前短了、细了。”   其他社员纷纷叹气,七嘴八舌的说:   “现在海里东西越来越少了,我以为是咱们福海太穷,现在看佛海也不行了。”   “就是,以前佛海带鱼汛的时候咱们能捕捞到不少海个霸,今年捞到多少?捞到的不多。”   “不光海个霸,以往能捞到的东西多啊,今年确实什么都少一些了……”   海个霸就是当地人对鮟鱇鱼的俗称,估计是因为它们长得样貌凶残、怪齿狰狞,所以才给了这么个霸气的称呼。   鮟鱇鱼对不起这么个霸气的称呼,它们只是长得吓人,实际上没什么战斗力。   这鱼身体相当笨重,在深海中连游泳都困难,只在海底栖息,靠脑袋上往外伸出个会发光的‘小灯笼’来吸引有趋光性的小鱼小虾进行捕食。   所以它也有俗名叫灯笼鱼,这个俗名不是外岛起的,外岛渔民还不知道这家伙的能在深海里点灯。   在外岛,鮟鱇鱼的俗名除了海个霸,还有哈蟆鱼、结巴鱼、海鬼鱼、丑老婆子鱼之类的,反正这鱼活的挺磕碜。   这鱼长得丑,但俗话说‘俊男美女好玩、歪瓜裂枣好吃’,海洋里有很多鱼长得丑却美味。   鮟鱇鱼是少有的长得丑还不好吃的——它的不好吃不是鱼肉不好吃,而是它鱼头太大,又多是硬骨没有鱼肉,因此多年来都是被渔家人当做低价值鱼,以前渔民捕捞到鮟鱇鱼就会丢弃入海!   跟它差不多待遇的是皮皮虾。   现在鮟鱇鱼也开始受到欢迎了,社会上流行起一句叫“东吃鮟鱇,西吃河豚”,说鮟鱇鱼的鱼肉很鲜。   外岛人吃鮟鱇鱼就是把它晒成鱼鲞,用它跟五花肉一起炖很美。   不过鮟鱇鱼还是很便宜,甚至没多少单位或者贩子愿意收购了带去内陆,内陆根本不知道这鱼怎么吃,实际上这鱼只有尾部的鱼肉可食,很不好处理。   外岛现在喜欢鮟鱇鱼倒不是因为它鱼肉鲜美,是因为这鱼能吃又不爱动,所以它的鱼肝很大。   渔民们主要是取鮟鱇鱼的鱼肝来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咸菜烧鮟鱇鱼肝是腊月里很受欢迎的菜肴。   天涯捕捞队捕捞到的鮟鱇鱼全给晒起来了。   不光是他们,其他捕捞队也给晒起来了,现在各仓库前后都挂满了鮟鱇鱼。   这些鮟鱇鱼的鱼肝已经取出来冻上了,只等着带回家去炒咸菜。   28号下午结业大会,王忆作为先进工作代表进行了发言。   这可不是因为叶长安的面子,所以他被选为了代表。   是因为他们的捕捞量就是大!   有捕捞队中最先进的探鱼仪在手,加上天涯小队的社员们又吃苦耐劳、有奉献精神,他们的渔获确实多,15天下来总共六千担!   ‘担’就是渔汛捕捞上的单位了,一担100斤。   而这次带鱼汛大会战期间,他们整个渔场捕捞总队的收获量是24万担。   也就是说天涯小队自己就干出了四十分之一!   他们小队很顺利的拿下了‘1982年冬季带鱼汛大会战(东海乙战区)模范小队’的名号。   奖品挺丰厚,一人发五斤棉花、五斤毛线和一套烧水壶和暖壶。   另外他们模范小队还有资金奖励。   一担带鱼奖励一元钱,小队总共拿下了六千元奖金!   这可就不少了。   当然王忆看不上。   徐横从孙林手中抢来的密码箱里有钱,一共一万块。   里面藏了个万元户。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达成所愿了,又有荣誉称号又有物质奖励,他们上港口主席台领奖的时候,把海上众多船上的渔家汉子馋的不行。   各村庄、生产队的带队干部也很馋:“他娘的,天涯岛今年过年可以过个肥年了!”   “是,今年我得勤去我大姨家,我大姨是天涯岛的,她家里正月里肯定吃的好!”   捕捞队的队员们眼馋归眼馋,心里也挺滋润。   他们这次会战都有补贴,奖金是一天五块钱,粮食是一天五斤。   这半个月来他们攒钱又省粮食,于是这次回家兜里鼓鼓囊囊,粮食袋子里也是鼓鼓囊囊。   领导们在主席台上讲话,他们已经神游天外在琢磨着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家了。   今天码头上的集市格外热闹,连市里都有人过来做买卖。   他们都知道今天的渔民们手里有钱也舍得花钱!   好些人家自己做了点小玩具过来卖。   现在实行计生政策了,家里孩子少了,渔民们拿着孩子都金贵,舍得给孩子花钱。   所以什么小喇叭、小拨浪鼓、陀螺、橡皮筋、毽子还有铁环都有卖的。   另一个是给女人用的东西,雪花膏、沪都来的香皂、漂亮的毛线、各种颜色的头花等等。   渔民们出来半个月,家里都是婆娘在操持,他们多多少少得给婆娘买个礼物意思意思。   卖肉的也多,这主要是公家单位在卖肉,今天的肉供应量大且不要票,让劳累了半个月的渔民们买块肉,回家一家子结结实实的吃一顿,开心一下子。   还有鸡毛换糖客也来了,他们收鱼换小物件,什么鱼也收。   有的地方撑起了棚子看电影,当领导们一声‘结束会战’的命令,捕捞队员们一哄而散。   然后他们先去的地方就是电影棚子!   王忆听见有人激动的说:“《列宁在一九一八》、原版的《列宁在一九一八》!”   “对,是原版的《列宁在一九一八》!”   本来围在他身边的一些人听到后顿时跑了,成群结队去看《列宁在九一八》。   王忆很奇怪,问道:“这不是老电影吗?怎么都去看啊?”   王祥海哈哈笑道:“是老电影,不过今天能放的是原版的《列宁在一九一八》,里面有一段跳《天鹅湖》的,听说里面娘们从脚丫子一直露到大腿呢!”   王忆听后很可怜那些兴冲冲跑向电影棚的人。   他可不是拿22年电脑硬盘里的那些片子来欺负人,而是他在82年也看够《天鹅湖》了。   秋渭水有时候会在房间里给他跳一段助助兴。   想到这事王忆归心似箭,叫道:“你们看个屁,回去我给你们放更带劲的!走,咱们赶紧买东西、赶紧回家了!”   来了佛海一趟,他发现自己可以放的电影其实有很多。   佛海夜市里有人放港台电影!   王忆看到了《天蚕变》和《师弟出马》等片子,显然此时港台的盗版电影开始流入内地了。   而他们这里还只是个县城呢,不知道首都、沪都、羊城这些大地方的盗版电影泛滥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现在VCD没有普及,盗版电影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他在集市上转悠一圈没看到什么很喜欢的东西,这年代的商品品类还是挺贫瘠的,他得从22年给秋渭水带礼物了。   这集市上让他最觉得新奇的是有江湖牙医在修牙、拔牙。   82年的集市上有理发师他不奇怪,因为他见过好几次了,这年头街头上就能见到理发师或者叫剃头匠,可在集市上见到牙医却是第一次。   这牙医撑起了一张大伞,面前有桌子,上门钳子、锤子、小撬棍一应俱全,还排列着好些牙齿。   牙齿排列很整齐,从小到大、从残缺到齐全,很快引来客户上门。   正所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牙医在集市上很受欢迎的,连王祥海都去拔了个牙。   其中给小孩拔牙最有意思也最便宜,只要一分钱就给小孩拔个牙。   当地人带着孩子闻讯而来,牙医先看看小孩牙齿的松动情况,在上门系一根线,然后给小孩说:“那边怎么来了个马戏团?”   小孩急忙扭头,牙医顺势往另一边拽线,一颗牙齿直接下来了。   然后小孩一张开嘴,没多少血冒出来——这是技术活。   王忆见过凤丫给皮鞋拔牙,她在门上系一根线绑住牙齿,然后猛的一拽门,拽的皮鞋一个踉跄,结果牙齿还没掉,疼的嗷嗷惨叫,满嘴都是血!   有大人去看牙齿,牙医戴上纯棉口罩认真的开始修理起来。   小锤子、小凿子、小撬棍一起上,跟山上撬石头一样把牙齿给翘下来,然后吩咐说:“咬着这块药棉,记住了,今天明天别漱口,喝点汤水就行了,更别嘬你牙龈——千万别嘬啊!”   他这里还有消炎药,再给配上两颗消炎药:“摸着腮自己试着,要是感觉不对劲就一天吃一颗。”   王忆觉得这牙医还挺专业的。   正好天涯岛乃至他们公社都没有牙医……   嗯,等牙医收摊的时候可以跟他聊聊……   王忆觉得以后岛上重建肯定得有个小卫生院,中医、牙医、外科、内科、妇科、儿科,起码得有这么六个大夫。   他已经请了设计院给天涯岛设计基建布局,其中就有卫生院的规划。   绕着集市转了一圈,下来后他买了一些铁环。   带回去给学生们滚铁环玩。   这些铁环可能是城里孩子淘汰下来的小玩意儿了。   滚铁环是城里孩子在七十年代的游戏了。   但外岛的乡村孩子也有后发优势:集市上出现的铁环叫锯齿铁环,大概有四毫米厚实、两厘米宽度、四十厘米的直径。   这铁环内圈有整齐的铁齿,跟锯齿一样,乃是钢铸件,非常坚硬,当它们在石头上跳起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清脆。   卖家宣称这即使在城里头也是上好的铁环,只有干部和工人子女才能玩的起。   铁环卖的不便宜,一个要一块钱。   王忆掏出八十块买了一百个。   他正招呼人把铁环送上船,却听见有人喊:“有龙带上码头了!”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躁动,集市上涌起一股洪流,不少人浩浩荡荡跑去码头。   王忆疑惑的问王祥海:“海叔,什么是龙带?”   王祥海比划着说:“就是那么大的带鱼,也叫皇带,以前还叫它小白龙、带鱼王。”   “这家伙可能长了,我见过一条得有四米的,好家伙,那东西在码头上拉开了,真跟一条白龙一样!”   “特别漂亮,可惜死后很快就不好看了!”   听着他的话王忆明白了。   这是有人捕捞到了皇带鱼。   皇带鱼,世界上最长的硬骨鱼,它们长得跟寻常带鱼很像但不完全一样,嘴巴不那么尖、相对脑袋来说不那么大,也没有满嘴的利齿。   但这鱼的凶猛跟普通带鱼一样,喜欢同族自相残杀,平时捕食的时候因为它们游动速度慢,它们发现猎物后会伪装自己:   把自己的身子缩起来,这样看起来就比较小了,等鱼游到它们的上面,它们就会像弹簧一样迅疾弹出去咬住鱼开吃!   除了极地海洋,这鱼在世界各大洋都有所发现,在22年不是很珍贵的鱼。   因为除了个头大它没有其他优点了,鱼肉不能吃,肉质很差。   活着的时候倒是很漂亮:身体无鳞覆盖着银色到银蓝色的皮肤,上门有斑点和波浪状的斑纹。但死亡后斑纹很快就会褪去,变成灰白色。   偏偏这鱼是深海鱼,被捕捞上来就意味着要死了……   王祥海领着王忆去开眼界。   他知道王忆没看到过这种带鱼王,实际上外岛渔民也很少能看到这鱼。   可王忆嫌弃人多,他不想去。   反正这鱼已经死了,等人少的时候再去看就是。   王祥海觉得这道理没问题,说:“行,这鱼不值钱,不好吃、不好用的,等人少了去看看就好。”   “那你继续买东西吗?你给小秋老师买点什么礼物?”   他随口一句话,却点亮了王忆混沌的脑海:“我草!我好像曾经对小秋老师有承诺,要给她带最好看、最好吃的带鱼回去!”   王祥海说道:“那你早说啊,咱们之前捕捞到一批黄嘴油带鱼,这鱼长不大,但好看又好吃,用来做带鱼饭最好了!”   两人又跑去码头开始找黄嘴油带鱼。   这种带鱼比寻常带鱼要小,大的才三四十公分,它们通体银白恍若有银漆,然后嘴巴位置是黄色的,比较珍贵。   天涯小队捕捞到6000担的带鱼,其中这种带鱼恐怕也就两担左右。   只捕捞到一次。   所以要找到黄嘴油带鱼还挺不容易的。 第480章 回家的路上   王忆正在码头专心的转悠。   有人喊他:“王老师!”“恩人啊!”“恩人在这里、我看见他了……”   叫声出现在船上,此起彼伏的。   王忆听到后疑惑的回头看,一艘客船正好靠上码头。   十几条壮汉‘噼里啪啦’的跑下来,冲着王忆这边就来了。   很气势汹汹。   弄的码头上一些渔家汉子赶紧让路,他们以为这是抢地盘的帮派要开打。   王忆打眼一看,都有点眼熟,其中人群里头有个最熟悉的——毛小方!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中》,与北方驱魔龙族马氏一家合称“南毛北马”的毛小方!   他看到毛小方后笑了,赶紧挥手:“哈,你们怎么这时候出现了?”   汉子们跑过来,有人当场矮了半截!   推金山倒玉柱,这汉子冲着王忆就跪拜了一下子:“恩人啊,没想到我们刚回佛海就遇上你了!”   有人做榜样,接着好几个人就这样给王忆跪下了。   码头上的渔民和力工们看傻了。   这是闹哪样?   王忆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感激自己,但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抓孙林这件事中所处角色的。   按理说治安系统应该会给他保密的。   他上去扶人,低声说:“都起来、都起来说话,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弄旧社会这一套,快起来!”   “毛小方,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你们恩人的?”   这些人显然已经被卖进黑矿场了,他们应该是最近才被救援出来的,否则不会现在才回到佛海找王忆。   要知道距离王忆举报了孙林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天了!   毛小方感激的说:“是治安局里的领导给我们说的,一个叫庄满仓的领导。”   王忆一愣。   庄满仓也插手这案件了?   行,这家伙算是开窍了,知道抓住机会给自己履历添砖加瓦。   周围盯着他们看的人太多,王忆摆摆手低声说:“大家先安静、先冷静,这里不是说话地方,你们跟我走。”   “现在这码头上指不定哪里藏着坏人的同伙,咱们不要暴露自己,否则很容易招惹了他们的报复……”   “就让他们来报复吧。”一个包着头的壮汉悲愤的说,“我正好草他妈给我弟弟报仇!”   “对,让他们来!给小布报仇!”   “让他们血债血还!”   汉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   毛小方也瞪大眼睛激动的问王忆:“王老师、王老师,这里还有那些拐子的同伙吗?你说出来,我们跟他拼了!”   王忆看着他们激动悲愤的情绪感到不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些人里面有人……”   “是小布!”毛小方握紧拳头说道,“我们被送进了一个黑矿场,去了条件很差还不让我们走,把我们关了起来。”   “我们不是孬种,我们想跟他们拼了,结果他们杀鸡吓猴子,把大布的弟弟小布给杀了!”   第一个说话的汉子就是大布,他听到这话之后悲愤的仰起头来,泪水唰唰的流淌。   王忆大怒:“他妈的,这些狗杂种!他们现在都落网了吗?”   毛小方说道:“落网了、落网了,有的还被打死了!”   “前天去了很多治安员同志,那些人很凶残,竟然持枪和治安员们对射,然后治安局申请了当地民兵支援,把他们一些打手给打死了!”   王忆让王祥海去买鱼,他领着壮汉们去找了个人少的俏食棚子坐下。   老板卖的是简单小吃,霜肠、猪肺、鸡肝、鹅肝这些东西,都是卤煮货,卤的很不赖,滋味喷香热乎乎,这东西最受出大力的汉子喜欢。   便宜,味重,过瘾。   此时毛小方等人在客船上吹了半天冷风已经很饿了,看见大锅里乱炖一样的肉菜,一个个忍不住就开始伸出舌头舔嘴唇。   王忆对老板说道:“看着给我们上吧,有猪头肉、鸡腿之类的先上这种好菜,其他的给我们搭配着拼凑。还有酒,这里有什么酒?”   老板说道:“一毛烧、九零大曲齐全。”   王忆说道:“行,那就来九零大曲。”   他又对汉子们说:“把腰带放开使劲吃、使劲喝,我请大家伙痛痛快快吃喝上一顿,算是给大家伙去去晦气!”   听到这话毛小方赶忙说:“王老师,你救了我们一命啊,理应是我们请你吃个饭……”   王忆摆摆手:“以后再说吧,小事而已。”   毛小方没跟他客气,转过头去跟老板说:“不要鸡腿不要猪头肉,多给点霜肠、猪肺、鸡肝这些东西就行,这些就很好吃了。”   “不要九零大曲,出力汉子喝这么好的酒干什么?我们要一毛……”   “行了坐下、坐下。”王忆把他的手给摁下,“我请客、我说的算。”   “放心,我王老师是守法公民,请你们吃饭不会害你们的。”   汉子们听到这话笑起来,纷纷说:“这个我们绝不怀疑。”   “谁说王老师不是好人,我就捶他!”   “唉,王老师人这么好,怎么有些人就那么坏,那个孙林还是大领导的孙子呀,怎么那么坏?”   老板拎过来一小塑料桶的白酒。   王忆给他们添酒,问道:“这事是怎么弄的?你们本来过来当力工的,怎么又被人糊弄着去干矿场了?”   毛小方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们想挣钱,家里穷啊,你看我们这些兄弟,里面有一半还没有婆娘呢,想出来挣点钱回去娶婆娘。”   “本来我们在市码头上干,就是那次给你干的,可市码头有势力,唉,我们在那里干活受气不说,还要给人家交份子钱。”   “正好佛海这里有渔汛,我们就过来了,想吃上半个月一个月的累,赚点钱回家过个好腊月。”   “结果这里的活也不好干,也有势力,然后孙林那狗崽子就盯上我们了——当时我们还以为他好心、他跟你王老师一样是好人!”   “咱们当时的想法真是侮辱王老师啊。”一个叫烧饼的汉子忿忿的说。   这时候熟食送上来了。   汉子们一人一双筷子,赶紧下手吃了起来,塞进嘴里、脸上喜洋洋。   这是吃到美食后本能的开心。   王忆一看光是次品肉食没主食,就出去跟隔壁的小笼包摊子喊道:“老板,来二十笼小笼包。”   “行嘞,啥馅儿的?”老板喊道。   王忆说道:“猪肉大葱,这个最好吃。”   汉子们赶紧拦住王忆:“够了够了,王老师,行了,这些已经行了。”   “不用包子了,不用吃小笼包,唉,猪肉大葱的贵啊。”   “王老师我们这样真的,不好弄啊,你对我们恩情大了、大过天了!”   王忆说道:“你们吃就行了,继续说,孙林说给你们找了个矿场的活,你们就信了?”   毛小方垂头丧气的说:“唉,我草,他太会骗人了,他当时表现的可好了,就跟、真就跟你一样好。”   “本来我们被人欺负了,他看见后就把我们给救了,把欺负我们的盲流子给赶走了,然后还看我们可怜,请我们吃饭。”   “我们跟他说了出来打工干活的事,他就说,要是我们能吃苦可以去矿场做工,他说做矿工很累也很危险,可是一个月至少能拿下七八十块,好了能拿一百块。”   “然后当矿工吃矿上的大锅饭,矿上发劳保用品,这样一年干到头能攒下一千块拿回家……”   大布说道:“一年到头能攒下一千块啊,这在我们庄户人眼里怎么敢想?就这样我们信了他。”   “最主要是,我们没想过他一个干部子弟能是个拐子呀,他是干部子弟呀。”烧饼委屈的说。   王忆说道:“你们信了他的话,被他送去了黑矿场?”   大布点点头:“是,他还给我们买了火车票,到了云州后还有人接我们。”   “唉,一路上我们那么期待那么感谢他,结果到了矿场发现不对劲,全被关进地下矿坑里头了,而且吃饭的时候就跟拴牲口一样把我们拴起来!”   烧饼愤怒的说道:“他们就是把里面的工人当牲口,草,咱生产队的牲口都没有那么用的!”   “简直无法无天!”王忆震惊的说道。   众人喝着酒大倒苦水,把一个暗无天日的黑暗工厂展示在了王忆面前。   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没话说了,一个个的垂头丧气:   “算了,不出来打工了,咱们没有赚这个钱的命。”   “嗯,赶在腊月回去吧,唉,好歹也挣了几个钱,好歹能过个不错的年。”   “明天还是种地吧,我寻思着能不能种点蔬菜啥的?我在火车上听人家说,蔬菜是经济作物,能赚钱。”   王忆问道:“你们真的很能吃苦吗?”   毛小方笑道:“对,我们肯定能吃苦,因为我们没本事没能力,除了能吃苦还能怎么着?”   王忆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应该能信得过我、信得过我们天涯岛吧?”   毛小方说:“这肯定是信得过,王老师你们是好生产队,救火那两天我们听好些人说过了。”   王忆说道:“那好,我们生产队办了个社队企业,企业又办了个砖窑厂,你们要是能吃苦耐劳,可以去我们砖窑厂上工。”   “如果你们好好干,在我们砖窑厂干一年差不多也能攒下一千块。”   砖窑厂的苦头,盛大贵多次强调。   特别是夏天时节,天气炎热,砖窑厂里烧起煤炭烧起砖头来更热。   盛大贵说一般人干不了这活,渔民们能吃苦耐劳不假,可问题是这活不光苦和累,还折磨人!   毛小方这帮人好像是合适的工人。   因为他们刚才抱怨黑矿场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提及下矿的艰辛。   于是他对这些人发出了招聘邀请。   汉子们听到他的邀请后纷纷放下碗筷看向他,烧饼直接问道:“王老师你是说真的吗?”   王忆点头道:“是说真的,我的承诺都是有效的,而且你们不用怕我跟孙林一样……”   “这个我们不怕,你跟孙林那狗杂碎肯定不一样。”大布痛快的说道,“但我们也疑惑,你们生产队的渔民不少吧?有这样的好活怎么能轮到我们?”   烧饼冲动的说:“肯定是他们的砖窑厂规模很大,对不对?”   王忆说道:“不对,砖窑厂规模并不大,但我们生产队的人干不了。”   “这样,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砖窑厂这活很累很苦很折腾人。我们渔民干不了,而你们如果能吃苦能遭罪,那我自然想雇佣你们去干了。”   毛小方急忙说道:“我们肯定能吃苦受累,庄户人家有力气也能吃苦受累,这是肯定的。”   王忆点头道:“只要你们能吃的了那苦头,那就跟我走吧,我们社队企业对员工不克扣工资也不压工资,每个月结束,第二个月就给核算工资然后下发。”   或许是受到弟弟身死的影响,大布只想回家务农。   可王忆这个人靠谱,他介绍的活也靠谱,所以他又有些心动。   这样他纠结的质疑着问道:“王老师,我们哥们确实能吃苦,但你们渔民也很能吃苦啊,海上渔汛大会战我们看着了,不光你们生产队的渔民,所有渔民都很能吃苦。”   王忆说道:“这不一样,他们在海上作业方面能吃苦,换到砖窑厂里未必就能吃苦了。”   “而且我们社队企业是集体企业,会给社员们分红,到时候他们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也有百八十块,这种情况下你说他们还能进砖窑厂吃苦吗?”   一个外号叫白头的汉子推了大布一把,说道:“大布你别问了,王老师的话错不了,信他的就行了。”   大布咬咬牙,说:“那我也想去砖窑厂上班,不过我得先把我弟弟的骨灰送回家里去。”   王忆痛快的说:“那你去吧,我们社队企业可以给你先预支头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当路费。”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做主了,给你们每个人都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由大布给你们带回去,交给你们家人。”   “这样你们干到年前回去,怎么样?”   毛小方第一个站起来说:“行!王老师你这是给我们脸、给我们好条件,我们没有不接住的道理!”   其他人跟着他说道:“是,这条件太好了。”   “必须给王老师这里干活,咱们都信得过王老师,跟着他肯定有奔头。”   “那一起来喝一个,王老师,我们哥们共同敬你一个!”   王忆给自己酒碗满上,举起酒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祥海买上黄嘴油带鱼回来了。   他得知王忆雇佣众人去干砖窑厂之后问道:“王老师,咱们设备还没有买回来呢,指不定啥时候才能买回来,现在你就雇佣上工人是不是太着急了?”   王忆笑道:“放心吧,工人们闲不着,你以为干砖窑厂是先把机器送到然后再开始筹备吗?”   “不对,到那时候一切可就晚了!”   “厂子要先给工人做培训,教他们一些和泥土、抹砖坯的技术,要去买来煤炭和泥土进行分批存放,这些都需要工人来进行的准备工作。”   这事他已经做出决定,正好他们明天天亮后乘船回天涯岛,可以顺便把工人们带回去。   除了工人还有那牙医。   王忆跟毛小方等人一起喝完酒吃完饭,他结账后领着人一去去找那牙医。   一群汉子喝得迷迷糊糊、满身酒气,这样行走在集市上肯定让人避之不及。   正戴着口罩给人修牙的牙医淡定的看了他们一眼,拍拍客户的肩膀让客户冷静,然后麻利的收拾了铺在桌子上的工具进箱子里,挎上箱子拔腿就跑!   客户张着嘴巴懵逼了。   同志,你弄啥咧?   王忆赶紧去追牙医,叫道:“喂,牙医、前面的牙医,别跑啊!我有事找你说!”   毛小方等人喊道:“别跑、你别跑!”   “嘿,越说跑越快啊!”   一场渔汛会战下来,王忆算是个小名人了,特别是这集市上还有四座林子村做馄饨的六月。   六月往常是晚上来做买卖,但今天渔汛会战捕捞队解散,白天人多生意好,所以他今天早早就来了。   他认识王忆。   而且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王忆跟孙林落网有关的人——大妮儿也找回来了,关于孙林的一些消息传进了他们村里。   六月正在棚屋外招呼客人,看见王忆追牙医、吆喝牙医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是王老师?王老师在追歹徒!”   牙医挎着箱子从他身边跑过去,他猛然发力扑上去将牙医给扑倒在地。   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六月掐牙医的脖子、牙医抬脚踹他裤裆,两人在地上翻滚成麻花了!   王忆见此大惊,赶紧上去把人给拉开,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牙医一看自己被一群大汉围住了赶紧熟练的并起腿、抱起头,绝望的喊道:“谁能帮我报警!”   六月夹着裤裆指着他骂道:“你个罪犯还敢报警?”   王忆愕然问道:“这牙医是个罪犯?怎么回事?他犯什么罪了?”   自己成罪案克星了?怎么老是碰上罪犯?   结果六月听了他的话比他惊讶:“啊?王老师你追他不是因为他是个罪犯吗?那你为什么追他?”   牙医问道:“对啊,你为什么追我?你们这么多人干嘛追我?”   王忆问道:“你跑什么呢?我们来找你,你跑什么呀?你为什么跑?”   牙医说道:“你们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我不跑我干什么?”   王忆说道:“那集市上这么多人也没人跑啊,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是不是身上背着案子?”   牙医气急败坏的说道:“别陷害人!你们出现后就奔着我来了,又不是冲着其他人去的,其他人为什么要跑?”   “我跑是因为我怕挨打!行,咱们交底吧,我给你们哪个人的亲戚家属拔牙拔出毛病来了?”   王忆一跺脚:“嗨,你以为我们是来找你麻烦的?”   牙医呆呆的问道:“你们不是吗?”   王忆说道:“我是来找你问个事的!”   他伸手把牙医拉起来,问道:“我是福海一个生产队卫生室的负责人,想要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我们那里当牙医?”   牙医彻底呆愣了。   他看看王忆、看看围了一圈的大汉。   这些大汉满身酒气,喝得脸红脖子粗,有的汉子粗犷,喝了酒浑身发热还拉开了衣襟,这样露出来的胸口上长了一撮撮的护心毛,看着就野蛮。   牙医缓缓问道:“你们还真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呀?”   “谁找你麻烦了?”毛小方说道。   牙医当场就无语了。   他蹲下把摔开箱子里的家伙什装好,重新挎上箱子去自己摊上干活。   王忆问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牙医不耐烦的说道:“考虑什么?你们一个生产队还能养得起牙医?就算你们生产队的人都需要修牙——那还真能养活的了我!”   “不过,你们队里人都要修牙吗?”   王忆说道:“我们队里人迟早要修牙,另外我们生产队几乎是整个县里渔村的核心生产队,你只要去我们生产队卫生室当牙医,那你生意少不了!”   牙医嗤笑:“你这大小伙子肺活量足啊,真能吹牛逼,也不怕……”   “他没吹牛皮。”集市上有看热闹的人说道,“你个江湖游医不知道海福县不知道天涯岛上的王家生产队吗?”   牙医迟疑的说:“海福县我肯定知道,不过这个天涯岛怎么了?很有名?噢,你们还真有名、你们上过报纸!”   “半个多月之前你们福海有几个亡命之徒抢劫杀人,抢了你们天涯岛的船和鸡鸭,结果被你们全县各村庄齐心合力给抓了。”   “是我们泽水公社的陆家冲抓的!”有人在人群里吆喝道。   王忆对牙医说道:“你要是真有一手不错的修牙、治牙的本事,那去我们卫生室上班要比当江湖游医摆摊好的多。”   牙医立马说道:“我本事肯定有,我家里祖上三代都是牙医!我爷爷还给清朝小皇帝溥仪修过牙呢!”   王忆笑了。   御医后人又出现了。   烧饼告诫牙医说道:“那你最好就跟着王老师回去,别在社会上闯荡了,现在社会上乱的很,指不定啥时候出来个人抢了你的钱、杀了你这人!”   牙医哼哧了两三声,说道:“我去你们卫生室,这赚了钱跟你们怎么分?”   王忆说道:“我们生产队给你一个月发五十块的底薪,然后从你的销售利润中进行抽成,抽一半,怎么样?”   牙医挤挤眼琢磨了起来,说道:“你让我想想。”   他摊上板凳上的姑娘站起来指着自己张开的嘴巴‘啊啊呜呜’。   牙医赶紧说:“姑娘您坐好,我这就先给您补牙。”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跟王忆聊了起来。   牙医姓倪,叫倪凯旋,手艺是跟爷爷和父亲叔伯们学的。   以前过大集体生活的时候他在公社上班,给公社养牲口。   牙医也是医,他会一些基本的药理知识,所以被公社领导看中去养牲口。   他懂牙口,而牲口买卖是要看牙口的,这活对他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聊起过往,倪凯旋还挺开心:“你们别笑,当兽医挺得劲,只要能治好,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他跟王忆聊了一阵,给姑娘补好牙了双方正好差不多互相知根知底了。   倪凯旋收拾起工具后拍拍衣裳,说:“那个王老师是吧?我去你们生产队的卫生室当牙医不是不行,可以,但五十块的开资少了点。”   “六十块吧!”   王忆痛快的说道:“行!”   倪凯旋一看他的态度就懊恼的跺脚:要低了。   他还想再加个码,但围上来的王家汉子越来越多。   这些人直勾勾的看着他,弄的他心里乱哆嗦,觉得六十块的工资也不错,起码现在县医院口腔科的大夫刚入职就是这么个工资。   而他还有提成!   29号早上天不亮,一艘艘渔船又驶出了海港码头。   要回家了。   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规划了航线,率领一艘艘木船开始返程。   为了保持航速,小木船都被收进了大木船上,然后大木船挂起了船帆也开始多人摇橹,社员们联合接力,始终维持了木船的高航速。   天涯二号乘风破浪行驶在前。   上午九点离开佛海海域进入福海海域。   然后船上的探鱼仪发出‘滴滴滴滴滴’的急促声音。   船上喝着奶茶说笑的社员们一愣,分分下意识看向探鱼仪:   在过去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们可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王忆一看探鱼仪诧异的说:“嘿,同志们,这里有个大带鱼群!”   这就很惊喜了。   搂草打兔子!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渔汛的展开都是有顺序的,比如大黄鱼的渔汛是‘先南后北、再北向南’,这是因为大黄鱼的鱼汛期在它们的繁殖季。   繁殖季的大黄鱼先从南部海域往北部海域游荡,在北部海域完成繁衍后再从北往南走。   带鱼的渔汛则是从东往西。   从东方的深海往处于西方的近岸边浅海区,所以这叫从东往西。   佛海就在福海的西边。   它们更靠近大陆,这就有个便于发展的优势了。   何况佛海有多条大河连年注入淡水,长期冲起海底泥沙,导致水质肥沃,成为了优良渔场。   所以在佛海能捕捞到更多带鱼是正常的,佛海的带鱼就是比福海更多。   这种情况下他们返程的时候竟然又碰到了带鱼群,真是好运气了!   奔驰的渔船立马停航,王祥海拿起旗帜出去打起旗语,命令最近的一艘大船挂上丰产红旗。   接着,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捕捞行动。   大船卸下船舷挡板,一艘艘小船被放下。   然后大船撒网小船下钩展开母子钓,全方向展开作业。   渔网洒下,开始收起。   王祥海喊道:“喊起号子喽!来,上网号!”   有人喊道:“来一个发财号!”   王祥海哈哈大笑:“不要太过得意嘛,领袖同志教育我们,要谦虚、时刻要谦虚!”   “来,就是上网号——出海打渔!”   众声和:“嗨呦嗨呦!”   王祥海喊:“该上网跟啊!”   众声和:“嗨呦嗨呦!”   “想媳妇想的!”“嗨呦嗨呦!”   “直跺脚哇!”“嗨呦嗨呦!”   “憋得大脸!”“嗨呦嗨呦!”   “像火烤哇——拉起渔网!”“大丰收哟!”   喊号子的声音再次响彻天地!   就在‘大丰收’的欢呼声中,渔网拉上了船来。   天涯二号上,在船上帮忙的毛小方跑过去看,然后很失望:“这些带鱼怎么这么小?没有大带鱼!”   王祥海看了一眼后却大喜,对王忆喊道:“王老师、王老师,快出来,是黄嘴油带鱼!”   王忆精神一振,将船舵交出去后到船后一看。   果然。   捞上来的带鱼不大,平均体长就是三十来公分,外表油光水滑,阳光一照散发着银光。   带鱼尖长的嘴下是黄色光斑。   身如银、嘴如金。   黄嘴油带鱼!   昨天他们好不容易才买到了百十斤的黄嘴油带鱼,结果今天他们直接碰上了一个大群!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黄嘴油带鱼的个头都很匀称,三十来公分,没有太多长的也没有很多短的,它们基本上都是这么个尺寸。   一张张渔网拖上来,一网网的都是黄嘴油带鱼。   社员们笑开花。   黄嘴油带鱼比寻常带鱼更贵,寻常带鱼今年是一斤一毛一,黄嘴油带鱼能卖到两毛钱。   这还是批发价呢,如果是送到市场去散卖,那价格可以再翻倍——   四毛钱!   黄嘴油带鱼带着个‘油’字,这鱼比寻常带鱼更富含脂肪,不管是清蒸是油炸还是做成带鱼饭都要更香!   后面四个小时都是作业时间,看到黄嘴油带鱼群出现了,王祥海这次不谦虚、不低调了,他说道:“王老师,你来领号吧,这次领发财号!”   他们回程中确实能发一笔小财。   王忆一甩手招呼道:“同志们准备了,后面是发财号!”   社员们听到这话便开心大喊:“大发财!四季发财!” 第481章 机器送来了   原本预计是午后就能回到天涯岛。   早上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于是县里的大众餐厅接到电话后赶紧给生产队送了过来。   从中午开始码头上就有妇女老人的领着孩子对海上望眼欲穿。   但船队迟迟没有回来。   大人们不知道船队出什么事了便满心焦灼,可孩子们没有这些心思,他们都是还没有到上学年龄的小豆丁,一个个整天只琢磨自己的事。   以前生产队条件不好,他们便琢磨着怎么能弄点东西填饱肚子。   如今生产队条件好了,吃的饱了,他们便琢磨着怎么玩。   天气冷,小豆丁们没有上学没有校服也没有学校发的毛衣棉衣,他们穿的还是老棉袄。   老棉袄不挡风,这都是十几年、几十年的老东西了,他们父母小时候可能穿过或者说是父母以前穿过后来改小了给他们穿的。   这样他们一个个受冻的不行了,就凑在一起开始玩游戏。   天气冷,玩游戏得玩激烈的,激烈的才能让身子热乎起来。   于是他们先斗鸡。   正好码头下的礁石滩铺成了沙滩,他们便支起一条腿用膝盖互相撞击。   可撞了一会有人老是被撞倒就不愿意撞了,他们又开始跳山羊。   可跳了一会有人不满自己老是当山羊,他们嚷嚷起来,又得换游戏。   最终他们换成了民兵抓特务。   这是五六十年代孩童的游戏,但经典永不过时,这游戏现在在城里也流行,不过改名字叫官兵抓强盗或者警察抓小偷。   民兵抓特务这游戏跟躲猫猫有点像,先让特务去藏起来,然后民兵们去找。   两个游戏不同之处是特务们可以跑,被民兵发现了或者觉得民兵靠近了自己处境危险了就可以跑。   接下来码头四周热闹起来。   特务们背井离乡、鸡飞狗跳,什么样的黑暗腌臜地方也敢钻进去爬出来。   民兵们遍地搜索特务,有的还进王向红家里去伸头进鸡窝查看一番。   等到民兵们发现特务了或者特务不耐烦了主动跑出来,民兵还要追、特务还要跑。   有时候追上了就开打,特务服软了得举起双手投降;拒捕的话就会被民兵殴打,最终会把双臂反剪起来真跟抓到了反动派一样。   小孩动手没轻没重。   特务们为了反抗、民兵们急于立功,他们很快就恼了,开始嗷嗷哭着在地上打滚。   家里大人们本来就等着男人回来等的心焦,看见孩子们又捣乱,气的妇女们毫不留情,下去找到自家孩子蜷起腿,掀翻孩子趴在腿上朝着屁股就挥舞巴掌。   孩子们哭的更厉害。   大人就喊:“哭吧哭吧!你哭的越厉害我就越揍你,你老实了不哭了,我就不揍你了!”   哭声迅速减弱。   有的孩子机灵,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说:“妈,我冷,我好冷呀,所以我才去玩游戏。”   然而这一招不好使。   年轻的母亲说道:“你冷个屁,往年你穿这老棉袄不嫌冷,今年队里有了弹棉花机器,我给你把棉袄里的棉花重新弹过一遍了,结果你又说冷?冻死你吧!”   码头上的大人不下来劝解,他们都在看热闹。   没事干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再说了,打孩子挺好的,还能缓解一下大家伙焦灼的心情。   就在大家伙的注意力都被挨揍的孩子吸引过去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咦,这是哪里来的船?冲咱们码头过来了!”   大家伙纷纷看去,后面的看不见还翘着脚后跟看。   然后看到确实有一艘机动运输船向着码头驶来了。   驾驶舱走出个人站到了船头,看着社员们他便使劲挥手臂:“同志们、乡亲们,你们太热情了,怎么都在这里等着我?”   “这是谁啊?”好几个妇女开始疑惑的问。   “就是,这谁呀?真不要脸,谁在这里等着他呢?”   “队长你认得这个人吗?”   王向红叼着他的烟袋杆使劲的抽,眯着眼睛说道:“看不太清啊,等等他靠近再说。”   运输船逐渐靠近。   王向红看清了,恍然道:“哈,是林金龙同志啊!”   “林金龙是谁?”又有人疑惑的问。   王向红说道:“是王老师的朋友,王老师说他是个人才,让他去江南二机械厂领咱们砖窑厂的设备机器去了。”   “他一直没个信儿,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难道……”   眼尖的人看到了运输船的情况,说道:“船上好像拉了不少机器,你看上面都用篷布遮掩起来了,不过看轮廓还是能看出来,就是机器!”   运输船靠上码头。   林金虎挥手喊道:“同志们让一让、让一让,让运输船靠码头、让我们把咱们砖窑厂的机器设备给运载下来!”   船上还有几个穿蓝布工装的男子。   他们衣服胸前有红色小字:江南第二机械厂……   王向红看到这一幕顿时精神抖擞,激动的说道:“我草!林金龙同志,你真把机器设备给咱们买回来了?”   “我打听的消息说过年能给咱们生产出这机器来就不错了,就算快的了,你怎么这么早把机器买回来了?”   运输船停靠,林金虎和上面的人纷纷走下来。   林金虎哈哈大笑,问道:“王老师呢?他还在参加渔汛大会战没有回来?”   他跟王忆偶尔会通信,所以知道王忆的动态。   王向红说道:“今天就回来、马上就回来,好呀,林金龙同志、各位技工同志,欢迎你们来到天涯岛,我代表我们生产队对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哇!”   江南二机械的技工们对于天涯岛的态度深感满意。   这应该是半个村的人来欢迎他们了吧?   很好。   都很有精神!   其中一个技工跟林金虎很熟悉了,给他一拳说道:“好你个龙哥,你糊弄我们呀?还跟我们说想要给你们队里一个惊喜,没有通知他们咱们来送机械的事。”   林金虎很想说他真没有通知,不过话到嘴边他改成了:“我是没有通知,可架不住我们的老队长社会经验丰富,他能掐会算,算到了咱们今天会来!”   王向红掏出香烟给技工分烟,连忙说:“没有没有,这确实是惊喜啊。”   “可是我月初那会去县里托领导打听过了,你们江南二机械现在很忙,工期很紧,不是没有时间来生产我们这个砖窑厂设备吗?”   一个技工接过香烟凑上去伸手挡住风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笑道:“月初的时候还是这样,我们给国家生产设备赶工期呢。”   “但你们这个人,就是龙哥这个人太厉害了,他先去找上了我们管生产计划的副厂长陈述了你们生产队的困难,请求他为农民兄弟积极伸出援助之手。”   “我们副厂长也是农民出身啊,他听了龙哥真诚的陈述后很感动,就答应了插队给你们生产这套设备。”   王向红听到这里伸手使劲在林金虎的肩膀上拍了拍,赞叹道:“难怪王老师说你是人才、是精英!”   “王老师的眼光,是这个!”   他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又有一个技工也竖起了大拇指:“龙哥这人也是这个!”   “上头虽然安排了生产计划,可具体操作是生产车间的工人,然后你们这个林金龙就去做我们工人师傅的思想工作了。”   “他深入车间跟车间主任和工人们交上了朋友,甚至他就成了车间里的工人,每天提前来上班,帮忙打扫卫生、帮忙打上热水。”   “开工以后他就转悠,看到需要打下手的活他就干,看到他能搭把手的活他就去抢,哎呀,他手脚麻利啊,把我们车间的杂活都给干上了!”   “我们车间的干部和工人看到他这么真诚朴实,都请愿给你们加班加点的生产设备,所以这套设备只用了十天时间给你们赶出来了!”   林金虎笑道:“这没有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技工们对他赞不绝口:“你就不该待在这岛上了,第二车间主任,去我们二机械上班吧,你也听见了,一车间的郝主任愿意留下你当临时工。”   码头上的妇女老汉们听的瞠目结舌。   这是王老师从哪里捣鼓来的一尊大神?   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但帮他们搞定了难产的机器设备,还让人家工厂愿意把他叫去上班?   好家伙,这可是江南二机械,这可是江南二机械的工人呀!   还有人疑惑的问:“他是成了你们的车间主任吗?我听那同志刚才叫他第二车间主任。”   林金虎笑着摆手说:“这是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同志们是抬爱了!”   名叫顾华明的技工组长说道:“你干的还真像个车间副主任,积极性很强,能力也很强,还是个能修机器的人才呢!”   林金虎继续客气。   其实他才看不上去江南二机械当工人呢。   现在改革开放了,他要当大老板!   王老师帮他算过了,他现在是龙潜九渊、潜龙勿用,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只要熬过这段苦日子,以后肯定会成为大老板!   机械设备不用卸下,因为砖窑厂不在天涯岛是在防空岛,他们要把机器送去防空岛才对。   不过这事不着急。   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们得安排远道而来的技工同志们好好休息,要好吃好喝好好休息之后再去忙活安装机器的事。   反正他们已经等了俩月了,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工夫。   林金虎和技工们被领去洗澡休息,他们听说这岛上还有澡堂子都很吃惊,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大冷的天吹了一路的海风,这时候能泡个热水澡那才是舒服。   王向红给他们安排了一下。   今天天气好,太阳能热水袋里都是热水,放了一池子让他们泡澡。   此外他还让人给准备了烤蜜薯切块送进去,这样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吃着甜滋滋、香喷喷的烤地瓜,浑身顿时舒坦了。   从外到内的舒坦!   而社员们不舒坦,他们还在焦急的等待着船队。   一直到傍晚时分,欢呼声才在码头上响起来:“船队、看见船队了!”   “是天涯二号!前面是天涯二号!”   “那是我家的大帆船,哈哈,我家的大帆船最威风了!”   此时学生已经放学,欧亿、欧人民兄妹跑来了码头,看见帆船出现便跳脚欢呼。   船队徐徐靠近。   看到大船的吃水深度后,等候的人群纷纷期待起来:“船上装了什么?怎么吃水这么深?”   “会不会是粮食?王老师会不会又带回来了粮食?”   王向红这边有经验,指着船说道:“难怪他们回来的晚了,肯定是回来路上碰到带鱼群了,这是又捕捞了一批带鱼啊!”   听到这话,社员们的注意里转移了。   带鱼呀。   带鱼岛上有的是,这次渔汛他们自己也没少捕捞带鱼。   王向红指挥社员们退下码头,渔船纷纷靠岸。   王忆一个箭步窜出来,麻利的跳上码头冲秋渭水张开手臂。   秋渭水大大方方的来了个乳燕投怀,上去抱住他有些心疼的说:“王老师你瘦了!”   其他人起哄,不过后面的社员有样学样,也冲自家媳妇张开手臂。   然后被自家媳妇一顿埋怨:“少来这一套,你看看你,身上埋汰的跟狗一样!走的时候崭新新的棉衣,现在成啥样了?”   “还比不上狗呢,你们看老黄,人家多干净!”   “行了行了你也学王老师张开手臂?你怎么好意思呢?”   王祥海郁闷的说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一没犯法二不违规,你是我媳妇我是你男人……”   “我说你怎么好意思,说的是这次渔汛大会战王老师都瘦了,你怎么还胖了?”王祥海的媳妇嫌弃的说道。   但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自家男人出去一趟胖了,好事!   王向红仔细端详王忆,有些心疼这娃:“确实瘦了,也黑了也瘦了,唉,这手上都出来老茧子了!”   “要不然能拿个这东西吗?”王忆拿出一张奖状递给王向红。   奖状打开,红色打底之下是一些字:   因此次渔汛大会战中表现出色,翁洲渔场指挥部特授予【天涯捕捞小队】以【1982年冬季带鱼汛大会战(东海乙战区)模范小队】的荣誉称号!   看到这张奖状,王向红脸上的老皱纹一下子全展开了。   如同老菊花绽放!   刘红梅看到后很激动,喊道:“王老师你行啊,第一次领队参加渔汛大会战就拿了个模范小队的荣誉!这行啊,很厉害!”   “来,所有社员注意了,一起给王老师给咱们爷们鼓个掌!”   大家伙哄笑着鼓掌。   码头上下都是欢喜的氛围。   更欢喜的在后头,渔船的挡板打开,大家伙开始卸下带鱼。   王向红上去一看,顿时大喜:“好家伙,好家伙!黄嘴油带鱼啊!”   挡板放下露出了带鱼那雪白如银的鱼身,此时鱼还很新鲜,鱼皮也没有受损,折射着冬日阳光,竟然隐隐能晕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很漂亮。   大家伙见此纷纷欢呼。   黄嘴油带鱼值钱呢!   参加大会战的渔家汉子们就跟亲人家属讲解他们路上的好收成,这引来寿星爷的一句赞叹:   “龙王爷心疼咱王家人!王家人出好人,龙王爷就稀罕好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忆对秋渭水笑道:“我答应过要给你带最好吃的带鱼回来,这黄嘴油带鱼就是最好吃的了!”   王向红喊道:“王老师,那个林金龙同志回来了,还带了江南二机械的技工同志,然后那个什么,咱们今晚得款待人家。”   “我问过了,他们平日里吃鱼不多,今晚你们带回来了这么多黄嘴油带鱼,那咱们给他们露一手,来一个带鱼宴怎么样?”   在内地人看来寒冬腊月,海鲜不那么鲜了,冬天好像是吃咸鱼干鱼和鱼鲞的时候。   然而带鱼是例外。   这是冬季海鲜中的王者,当之无愧的王者!   赶海归来的渔船将银光如剑的带鱼送到了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总能让人吃得酣畅淋漓又心满意足。   王忆说道:“好呀,怎么做?能做出宴席来吗?”   王向红笑道:“肯定能,红烧带鱼、清蒸带鱼,油炸带鱼、带鱼萝卜汤——哈哈,特别是这个带鱼萝卜汤!”   “你带回来的农科院研究出来的萝卜新品种就是好,甘甜,一点不辣,跟水果一样……”   “王老师说那就叫水果萝卜。”祝晚安笑嘻嘻的说道。   她对王忆说:“你弄回来的这个萝卜真的好吃,老祝同志可喜欢了,每天能吃两根呢。”   王忆说道:“哟,萝卜虽好吃,可不能多吃哦。”   祝晚安无奈的说:“我劝不住,我每次劝他他就说,冬吃萝卜夏吃姜,生病不用开药方!”   孙征南更无奈:“你劝不住是因为你一天能吃三根,所以祝老师不听你的话!”   “哈哈哈哈,主要还是因为好吃。”王向红老怀大慰,“用它来炒虾皮好吃,用它来炖大虾萝卜汤也好吃,今晚再来个带鱼萝卜汤,肯定更好吃!”   国内带鱼分东海带鱼和南海带鱼,其中南海带鱼在热带水域长大,长得快,肉质差;而东海带鱼在冷水洋中长大,它肉质更细腻,更好吃。   当然最好吃的还得是黄嘴油带鱼,这带鱼肉质肌理分明,仔细看上面满布一层肥厚脂肪,烹饪之后,油香满室,是喜欢海鲜的老饕才知道的带鱼之王!   带鱼被卸下来。   王向红当场就开始分配,一部分要入冷库,一部分直接分给社员们做成风带鱼。   什么是风带鱼?就是风吹过的带鱼……   其实这鱼也算是鱼鲞,鱼鲞分晒干和风干,区别就在于风干的鱼鲞没有完全脱去水分,更起来更软一些,很润。   黄嘴油带鱼最适合做风带鱼了。   因为它脂肪多,风干后口感更好,所以外岛要用带鱼做鱼鲞。   普通带鱼就是晒干,有了黄嘴油带鱼才做风带鱼!   以前计划经济市场的时候,风带鱼不进农贸市场要进副食店——这待遇可不低。   风带鱼在副食店的价格也不低,能卖到跟猪头肉一样的价钱。   只有外岛人才知道这风带鱼的珍贵:风好的带鱼白中透金,看着就喜庆。   它好看且好吃,吃起来不需要额外上手段,只要上锅蒸就行,蒸熟了一开锅,真是香气浓郁!   刚蒸好的风带鱼最好吃,咬上一口,鱼皮粘牙、鱼肉劲道香甜,能下饭能下酒!   王向红就跟王忆说,这次捕捞到的黄嘴油带鱼不去批发,要么零卖要么就全晒成风带鱼。   一是给王忆当礼物送亲朋好友——黄嘴油带鱼做成的风带鱼确实是外岛的好礼物。   二是让社员们自己过过瘾,留着过年好给内地亲戚当礼物。   另外黄嘴油带鱼在福海、佛海这种地方零卖便宜,但要是送到沪都那价格就起来了:   沪都人爱吃黄嘴油带鱼,或者说沪都人会吃、舍得吃,他们知道这带鱼的珍贵!   王向红领着王忆进办公室,拿出一份报纸给他看,说:“报纸上说了,今年带鱼产量相对往年少,黄嘴油带鱼的产量更少,在沪都成了稀罕货,能顶的上猪肉了!”   王忆大惊:“这么值钱?在佛海批发才两毛钱啊!”   王向红咂咂嘴说:“批发的东西不值钱,但送到内地市场去零卖那就值钱了!”   “难怪国家打击投机倒把,你看看,谁要是去佛海买上一万斤的黄嘴油带鱼带到沪都去,转手一卖就成了万元户!”   王忆点头看向报纸,却看到这是一份《翁洲日报》,上面没有关于带鱼的介绍,倒是写了这么一个标题:   《警民合作显成效,共建海上大平安》,副标题是《记海上抢劫犯的抓捕始末》。   不用看内容他也知道,这说的是他们半个月前抓那几个抢劫犯的事。   王向红又递给他一份报纸,标题是:   《赤脚医生汇聚大众餐厅,义诊病人尽显大医情怀》……   王忆笑道:“行啊,咱们生产队两次登报了?”   王向红这时候再次递给他一摞报纸!   王忆惊呆了:“等等,不是吧,咱们上了多少报纸?”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剩下的报纸跟咱们生产队没关系了,跟你王老师有关系!”   王忆打开报纸看去。   这些报纸都是文学报、文汇报、青年报,然后上面有一条共同主题的新闻:   《人民的作家、儿童的作家,足不出门,海上渔民教师带你去‘环球旅行’》   《海福县一科幻作家横空出世》   《科幻文学?儿童文学?科幻儿童新文学——海福县民办教师王忆填补我国近代文学史上一项新空白》   好家伙!   王忆看了这些新闻后直呼好家伙!   别说现在的新闻严谨客观或者说未来的新闻为了博眼球什么都敢说——他看到的报纸的标题是一个比一个夸张!   自己成名了啊!   一朝成名天下知!   王向红看着他震惊的表情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你没有想到你的作品会这么出名吧?我也没有想到!”   “但这是事实,前几天还有报刊单位要来采访你哩,结果你去参加渔汛大会战去了,他们就采访了我!”   王向红提起这事心里暗爽,眯着眼睛连抽两口老烟。   带劲,过瘾!   自己也要登报了,这报纸必须得珍藏起来,等自己死了到时候要在他坟头烧掉,他要亲自带给王家的祖宗去看看这个新闻。   王忆对这些报道不太在意。   他现在只在意秋渭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渭水!   于是王忆把报纸扔到自己桌子上跑去找秋渭水,王向红跟他说:“你不去看看机器设备吗?”   王忆头也不回的说:“看机器设备?看个屁!”   王向红咂咂嘴,和祝真学彼此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感叹道:“年轻真好!热烈!热忱!热乎!”   结果半路上王忆被学生们又给缠住了。   一群学生围住他,王状元还深情的来了一句:“王老师,我们怀念您!”   听了这话王忆忍不住打哆嗦。   这话怎么说的有点渗人了呢?   他说道:“我也怀念你们——不是,我就是带队去参加了一场渔汛捕捞行动而已,你们这么怀念我?”   学生们认真的点头。   这是真的。   王忆是这所学校的魂,他不在,学校一切都一样,还是有好吃的、还是有功课,但学生们就是感觉不一样。   教师们都感觉不一样。   王忆一回来,一切又不一样了。   全校里头都热闹。   漏勺抱着膀子跑出来跟王忆搭话,拿着岛上一些新变化跟他聊天,笑的特别欢快。   秋渭水站在学生外面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看着学生们围着王忆叽叽喳喳。   像一群小鸟围住了大鸟。   氛围很快活。   这就跟社员们家里一样。   社员们家里现在也很热闹,家里男人回来了,老人孩子和妇女都开心。   特别是参与渔汛大会战的社员们又带了钱回来、带了粮食回来也带了肉干、能量棒等零食回来。   看到钱,家里的女人开心;看到粮食,爹娘老人开心;看到零食,孩子们开心。   这样全家会更开心。   女人点钱,老人收拾粮食,孩子们带上零食开开心心的跑出来。   这会王忆站在山顶跟学生们说笑,有的学生就手里有牛肉干,一点点啃着连连欢呼:“真好吃!”   有些学生家长没有参加大会战,这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来吃牛肉干。   王忆看的不忍心,另外他也想赶紧摆脱学生们赶紧去找秋渭水你侬我侬一下。   于是他说:“你们想吃牛肉干吗?那你们可以来门市部换,用、用螃蟹和赶海的小海鲜来换。”   “现在没有不要紧,可以赊账,以后赶海了拿小海鲜来还账。”   其他学生顿时高兴起来,赶紧喊:“好啊,肯定会还账,绝对不赖账!”   王忆把牛肉干分给他们,一人一小袋,一袋里面有两块。   这都是纯肉干。   至于是不是牛肉的就不好说了,反正他是在东子家买的,宣传上说是纯牛肉煮熟晒干而成。   他把牛肉干发下去了,以为学生们会吃着牛肉干自己去玩。   然而并没有,他们还是围着王忆团团转。   王忆无奈又高兴,对秋渭水说道:“我在学生们心里太有影响力了,这可如何是好?”   秋渭水抿嘴笑,说:“你在学生们心里确实很有影响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围着你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   “他们看到了船上带回来了铁环?”   王忆一愣:“啊?对哈?”   他招呼了学生们跟自己去码头,从船上把铁环给抬下来,一人一个铁环发下去。   现在还是有孩子玩滚铁环的把戏。   但外岛孩子玩这个的不多。   外岛不是沙滩、海滩、礁石滩就是一些山路,要么松软要么崎岖不平,都不适合滚铁环。   环境不合适。   学生们却不在乎这点,道路崎岖?   没关系,这不是更考验我们的技术水平吗?只要水平够高,就是山也能给它滚上去!   他们都知道滚铁环的游戏,有些孩子的亲戚有铁环,他们走亲戚的时候还跟着了解了一些关于铁环的信息。   比如王凯看见铁环后就开心的说:“这是高级铁环!”   “它是用榨油饼的那个铁箍做成的,不信待会你们闻一闻,它肯定带着油香味!”   王忆把铁环发下去,男孩子们对这东西充满兴趣,拿到后赶忙抱在怀里把鼻子贴上去,凑着铁箍仔细闻然后大声笑:   “哈哈,是、是,真是有一股子香味!”   “我这个像是花生榨油的那个香味,让我闻闻你的。”   “不给你闻,你偷偷舔怎么办?”   听着少年们的嚷嚷声,王忆是大开眼界。   拿到铁环之后他们就不再围着王忆了,纷纷跑回家去找个木棍绑上一小块铁条,试试能勾住铁环,就此便开始比赛滚铁环了。   于是在礁石滩、在石板路上,孩子们开始不知疲倦的奔跑起来。   时光流逝。   夕阳在他们身后沉沉落入海面下,一群飞鸟从海上飞回来掠入山中林子里。   横穿玻璃窗户出来的烟囱炊烟袅袅。   晒太阳的老人回家,顺便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就这样一天要结束了。   王忆神清气爽的从听涛居走出来,抬头一看天空碧蓝、夕阳温和。   很好! 第482章 1982年的最后一天   夜幕降临。   好宴席上桌。   带鱼宴!   王向红家里现在盘起了一座新桌椅,跟王忆换给黄土乡的那套旋转餐桌一样。   新颖、别致的桌椅占据大客厅,让客厅的规格一下子提升不少。   这就是天涯岛木工队的新一代产品了。   王忆买了半成品用自卸车拉进仓库,再运送到岛上进行组装,组装出来的第一套就卖给了王向红。   只收成本价,桌子收50、一套椅子收50,整体才要了100元。   着实算是非常便宜了,所以王向红尽管过日子,但还是买了这套桌椅。   主要是有大用:   现在动不动就有外队人来岛上参观学习,他们得招待人家,这时候有一套新型豪华桌椅可以做生产队的门面!   本来王忆想卖给生产队,安放在王向红家里,王向红没让这么安排,因为桌椅放在他家里了,平日里是他用的多,这样要是桌椅所有权归属于生产队,那他等于是占队里便宜了。   这样他自己掏钱买下了这套桌椅。   这是在城里也少见的豪华桌椅。   四个技工看到桌椅后很感觉新奇,围着桌子左看看、右摸摸,对这光滑的亮漆和旋转的玻璃餐盘大感震惊。   没见过这样的饭桌!   王向红见多了这种反应。   技工们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工人,像是一些村庄或者生产队的干部们去一趟县城的机会都少,他们没什么见识,看到这套桌椅的时候真能吃惊好半晌。   所以技工们的反应对王向红而言已经习以为常。   但他还是心里暗爽。   技工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坐上了主位,林金虎和王向红作陪,寿星爷作为生产队的镇队之宝也被请来——   百岁老人上桌作陪是好兆头。   又有谁不想长命百岁呢?   后面是王忆、王祥海、王真昌等参加渔汛会战的干部,大家都落座了,碗筷和酒上桌了。   这时候秀芳开始上菜。   带鱼宴开始了。   渔家的菜讲究实在,先上来的是清蒸带鱼,一上就是一大盘子。   这是当地人吃带鱼最常见的吃法,处理起来简单,把带鱼洗净切段,加上葱姜蒜入锅蒸透即可。   蒸煮带来的蒸汽温度高,能把带鱼的脂肪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渗透进鱼肉,进而让带鱼肉尝起来格外油润。   王向红招呼大家起筷子:“来来来,技术员同志们,咱们先开动,先吃上一点垫垫肚子再喝酒。”   “大冷天的,直接喝酒伤胃呀!”   一盘清蒸带鱼色泽银白清亮,嘴边的黄色已经几不可见,只剩下丰腴的鱼肉,大家好纷纷动筷子,吃的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这带鱼绝了!味道太绝了!我一直以为海货顶多就是个鲜,没想到还能这么香!”   “新鲜也确实新鲜,要吃鲜鱼还是得来渔家啊,这带鱼太鲜了,从没吃过这么鲜的带鱼,鱼肉带甜味呀。”   “你说到点子上了。”寿星爷不无骄傲的说,“内地的带鱼都是冷库冰冻后送入市场的,跟我们鲜货完全不是一回事。”   清蒸带鱼从颜色上看有点素,招待客人还是得上硬菜,秀芳端上来一大盘子的烤鸭。   刚出炉的烤鸭通红带浓香,这股滋味真是没得说。   王忆之前买的鸡鸭烤炉已经被送到岛上了,随着烤炉还配备了烤鸡烤鸭用料和配方比例等信息。   所以天涯岛早就烤上鸡鸭了,特别是之前被水匪所杀掉的那批鸡鸭。   鸡已经被炖着吃了,鸭子则全进烤箱然后卖掉了。   如果是王忆在岛上肯定是分给社员们尝个鲜,王向红这边舍不得把烤好的鸭子分给社员吃,毕竟不过年不过节的,他都送去大众餐厅卖掉了。   除了烤鸭还有红烧带鱼上桌,相比银白的清蒸带鱼,还是红烧带鱼适合招待客人,颜色红彤彤,看上去就喜庆。   红烧带鱼用搪瓷大碗装着,切断红焖之后一段段,端上桌让灯光一照,红艳艳的泛着油光,有一阵阵鱼香随着热气钻人鼻子。   绝对的色香味俱全!   而红烧带鱼之所以要用搪瓷大碗装着是因为里面有红烧酱汁,这东西在冬天晚上放门外会自然的凝结成冻,这就是渔家人很喜欢的鱼打冻。   鱼打冻不光好吃,还能将煮熟的鱼保存更长的时间。   不管外岛还是内地到了年根都有做‘冻’的传统,像是内地做猪蹄冻、猪皮冻或者鸡肉冻,外岛则是做鱼打冻。   冬天天冷,用鱼打冻待客说不过去,所以这菜就没上,上的以热菜为主。   凉菜主要是一道熏带鱼,这道菜虽然凉,但待客绝对能显示出诚意。   因为做起来复杂,而且用料也多!   渔家人一般不做熏带鱼,这做法是要先把带鱼段送油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后再放入事先调好的酱汁里浸泡,经过时间熏制才能成。   酱汁太复杂,葱姜水、料酒、醋、酱油、糖之类的都得齐全,还要油炸油煎,对物资匮乏的渔家人来说这有点奢侈。   不过熏带鱼确实好吃,口感有多层变化,是海岛冬日绝妙美食。   满满一桌子带鱼做的菜送上来,技工中的组长罗旺盛笑道:“《林海雪原》里的座山雕有百鸡宴,哈哈,咱们人民群众吃上了带鱼宴,不错不错啊!”   另一个年轻的技工易成说道:“是,《林海雪原》是60年的吧?我那年刚出生,我听我爸妈说,那两年日子过的太困难了,看《林海雪原》里土匪在威虎厅吃百鸡宴的时候,可把他们馋坏了!”   王向红回忆着说:“我们看到《林海雪原》的时候日子已经好过点了,是65年、66年左右吧?”   “差不多,”王祥海点头,“第一次放映《林海雪原》是在公社,咱全队几乎都去了,好家伙,公社大晒场被挤得满满当当!”   刘红梅说道:“剑波同志真帅啊,当时我们姑娘就是冲着他去看的。”   “那肯定帅,演剑波同志的张勇手很英武,毕竟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其他人赞不绝口。   围绕着老电影,大家好其乐融融的聊了起来。   而王忆和秋渭水靠在一起专心干饭,特别是带鱼萝卜汤上桌之后更是赶紧开喝。   这道汤太鲜了,带鱼是今天刚出水的,萝卜则是做菜的时候才从地里拔出来的,鲜上加鲜,味道无敌!   王忆喝的是连连点头,一碗接一碗。   易成看到他喝的有滋有味就问道:“海鱼做汤不腥吗?你怎么能喝得下去?”   王忆说道:“易同志你有所不知,刚出海的带鱼腥味是很淡的,你们觉得带鱼腥那是我们岛上捕捞了带鱼冷冻后又长途跋涉才能送到你们的市场,时间太长,导致它们稍微有点变质,才有了腥味。”   “你尝尝,这汤很好喝。”   他站起来给技工们舀汤,王祥海下压手掌说道:“王老师不用这么麻烦,哪位同志要喝汤把汤盆转过去好了。”   他另一只手在转台玻璃上一碰,菜肴便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海上夜晚格外森冷。   尽管炉子烧的旺盛,可还是有寒风往屋里钻,这种时候喝热汤最熨帖。   大家伙端着带鱼萝卜汤喝的‘呲溜呲溜’,技工们互相点头,连连说好喝。   易成感叹道:“咱们买到的带鱼滋味不行,只能做红烧,否则也能做这萝卜汤该多好。”   “错了,带鱼最多的做法是炸着吃!”罗旺盛说道。   结果他话音落下,秀芳端着一盘子炸带鱼上来了。   鱼头鱼尾巴都被切掉了,送上来的是炸鱼段,很肥硕。   高温油炸,带鱼外表变成金黄色,这是裹了一层鸡蛋面糊。   海养鸡蛋跟黄嘴油带鱼更配,这鸡蛋煮出来的蛋黄或者油煎成的鸡蛋都要比寻常鸡蛋更黄,所以它用来搅拌面糊炸出来也会更黄一些。   油炸把黄嘴油带鱼肉里那丰富的脂肪给融化了,让香味更突出。   这样油炸带鱼表皮金黄酥脆,咬一口先是‘咔嚓咔嚓’的声音,然后品尝到内里鱼肉却十分鲜嫩,饱满多汁,特别香特别可口。   王忆吃了也说好:“黄嘴油带鱼是真好吃,比寻常带鱼好吃多了。”   罗旺盛急忙点头:“确实太好吃了,这叫什么?黄嘴油带鱼?我怎么没听说过?”   王忆说道:“因为这带鱼产量低,而且个头小,一般就是在产地有名,进内陆反而不好卖,顾客们一看它长得瘦瘦小小就不感兴趣了。”   “有句话说到位了。”王祥海笑道,“浓缩的都是精华!”   王向红叼起烟袋锅美滋滋的吸了一口,说:“等同志们走的时候,弄点风带鱼给他们带上。”   刘红梅点头:“这主意好,风带鱼便于储存和携带,不过黄嘴油带鱼是赶不上了。”   罗旺盛等人便道谢,说:“王队长、龙哥,我们可不客气了,你们带鱼太好吃了,我们回去也要学你们的这个做法来吃。”   王向红说道:“风带鱼能红烧能清蒸能炖汤,这没问题,但就是做不了这个吃法——”   他回头冲厨房喊道:“秀芳啊,鱼生还不行吗?”   秀芳也喊道:“老高叔还没给送过来,应该是还不行。”   王忆一听很感兴趣:“鱼生?刺身呀,这带鱼还能做鱼生?”   王向红说道:“能,这种吃法咱外岛人不大热衷,但其实真不错,特别是黄嘴油带鱼最适合做鱼生了。”   鱼生就是生吃鱼肉,海鱼没有寄生虫,特别是带鱼这种深海鱼更没有寄生虫,确实很适合生吃。   而黄嘴油带鱼出水后趁着新鲜来生吃,口感和鲜味都很出众,当然难免有点腥味,这反而更刺激了。   主要就是黄嘴油带鱼肥,脂肪含量比寻常带鱼更高,这就导致它吃起来的口感好。   王忆奇怪的问:“切个带鱼而已,怎么还得找老高叔?”   王向红笑了起来:“没那么容易,黄嘴油带鱼太薄了,要生切可不容易。”   “再说了,吃鱼生要蘸料,你老高叔很会调这个酱料,等你待会送来了尝尝。”   他又喊:“秀芳,把带鱼饭焖上你就过来吃饭,别忙活了。”   技工们纷纷说:“对对对,大妹子你别忙活了,够吃了!”   “等等,带鱼饭?这怎么做啊?带鱼跟米饭一起煮吗?”   刘红梅笑道:“当然了,把带鱼给切块,然后放热锅里翻炒一下子,把白米洗干净了,这时候先上锅煮白米,等米吸水了,吸的差不多了,再把热锅里的带鱼连油倒进去。”   “到时候等米饭焖熟了,饭香就与鱼香融为一体了,到时候一口鱼肉一口米饭,一个人能吃一锅呢。”   寿星爷笑道:“配上点酸辣萝卜才好,好吃又开胃,我年轻时候真能吃一锅!”   他们愉快的聊着天,王祥高过来了。   带了个刚做好的饭盒,打开后里面是两个大盘子,盘子上便铺着鱼生。   三条带鱼横列在一个盘子上,鱼头鱼尾皆全,然后身体上的肉贴片剃出来摆放在两侧,还有点肉跟身子连在一起呢。   很精致。   王忆看后赞叹道:“哟,老高叔你这一手本事真不错,这鱼生做的真漂亮。”   王祥高笑道:“没别的本事,就年轻时候跟着人学过这么一招。”   他招呼一声收拾了饭盒往回走。   王忆问道:“不留下吃两口?”   王祥高说道:“早吃过了,吃的带鱼饭,这黄嘴油带鱼就是香,吃的我肚子鼓鼓囊囊,你们看。”   他挺直腰展示一下子,大家伙便笑起来。   王忆送王祥高离开,回来后说道:“队长,你看老高叔会做鱼生、祥友叔会做毒鱼,咱们队里不少人都有一手做海鲜菜上的绝活呐。”   王向红抽了口烟眯着眼睛说道:“那可是,咱外岛的人从小吃海货,整体来说咱的厨艺跟国营饭店的师傅们不能比。”   “可是妇女们老汉们在灶头前忙活了好多年,很多海货做的很拿手,那火候绝对拿捏的准!”   “当然,他们做出来的这个菜可能那个品相没有国营饭店的好看,可每一道菜的口味没得说,绝对的好!”   王忆说道:“那等腊月里咱们可以搞个厨艺比赛,把社员们发动起来,然后看看谁的拿手好菜出色,可以把窍门教给咱队里的厨师学徒。”   “这样咱们大众餐厅就可以有更多拿手菜了,生意变得更好,对不对?”   王向红说道:“这个是可以的,那等着到时候咱们吆喝着问问吧。”   “来,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菜上的差不多了,同志们举起酒杯,干一个!”   大家伙举起酒杯吆喝起来:“干一个干一个!”   “我干了,你们随意!”   “这酒也是好酒,来,王队长、王老师,多谢你们款待呀!”   桌子上的菜以带鱼为主,都是带鱼做的,但菜式多样,并不单一。   等吃得差不多了,一碗碗香喷喷、热乎乎的带鱼饭送上来,吃着带鱼饭填饱肚子,这场带鱼宴就此画上圆满的句号。   结束了渔汛大会战,王忆回到天涯岛后事情真不少。   学校这边有一些行政工作,比如先进教师评选工作,比如学生准备期末考试的工作,比如学生开展五爱活动。   生产队的事更多,砖窑厂开始安装机器,卫生室来了牙医,他又雇佣了一队工人,这些从住宿到生活都要进行安排。   不过还好他雇佣了牙医、雇佣了工人,给他减轻了工作压力。   当时他参加县里的赤脚医生研讨会、表彰会的时候,县里头就有个想法,说是要号召各公社、各生产队,然后全民开展一场爱国卫生运动。   在这场卫生运动中,赤脚医生要唱重头戏,而王忆就是天涯岛的赤脚医生。   县里卫生系统是趁着冬天渔民活少加上便于开展一些脏活累活,所以要开展一次冬季两管五改的工作——管水、管粪,改水井、厕所、畜圈、炉灶、环境等等。   这活动已经开展四五天时间了,不过王忆带队去参加渔汛大会战所以不清楚这回事。   按照县里卫生系统的意思,每个村庄或者生产队的赤脚医生都要积极参与这场两管五改行动,每天都要写工作报告来进行汇总。   王忆就把这事扔给了牙医倪凯旋,让倪凯旋来组织这场行动。   天涯岛秋天已经收拾过卫生了,所以这份工作要比其他村子更好开展。   但这把倪凯旋给难住了。   他是个江湖游医,吹牛逼一个顶俩,搞起集体活动就傻眼了。   王忆先给他指点了一下让他组织起来,马上要过元旦了,1982年即将走到结尾的日子,他要给学生筹备元旦活动,没时间管两管五改行动。   倪凯旋不了解怎么开展行动,他就让倪凯旋去邻近的村庄生产队找赤脚医生学习。   这把倪凯旋弄的更是傻眼。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去找人学习,这怎么学习?这学个屁!   他隐隐感觉到,在天涯岛卫生室的这份工作不好干,这笔钱也不好赚。   但是想走更不好走。   天涯岛四周都是海啊!   这让他时不时的望海兴叹:啊,大海,你怎么都是水!   12月是31天。   但王忆回来的晚,这样留给他组织活动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还好他的帮手多。   30号,又有帮手回来了。   麻六、王东义、黄大军、陈进涛、曹吉祥等人都从沪都回来了。   未来有限公司的员工们浩浩荡荡的回到岛上,天涯岛派了船去迎接,带回来好多东西。   其中有王忆提前准备好的小彩灯。   另外麻六还买了个好东西回来,这东西叫康乐球或者康乐棋。   王忆没有听说过这东西,不过他会玩,因为康乐球很像是台球!   这项活动的工具有三样,台盘、棋子和击杆,其中台盘四个角各有一个洞,下面连着网兜,就跟打台球一样,用杆子撞棋子,将棋子撞入袋孔为赢。   就像台球要通过白球撞其他球进洞一样,康乐球也有母球或者母棋子——它用的都是棋子,跟象棋棋子一样。   然后比赛时要用杆子撞击母棋,母棋与目标棋子碰撞后,目标棋子进洞者获胜。   天涯岛的成年人都了解康乐球的玩法,看到他们带着好几台康乐球台盘回到岛上,社员们顿时沸腾了!   不管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围上来看,一边看还一边讨论:   “呵,康乐球,咱们岛上又有了康乐球!”   “多少年没玩了?哈哈,是不是从65年批封、资、修开始就不让玩这个了?”   “嗯,当时不让玩不是因为批啥的事,是有人用这东西搞赌博!国家肯定不让黄赌毒这股歪风邪气在人民社会中冒头啊,所以就把它给禁了!”   对于台球爱好者而言,打台球是有瘾的。   同理可以用于康乐球这项运动。   而天涯岛上的社员都喜欢玩康乐球,没办法,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能让人娱乐放松的项目太少了。   一张台盘撑起来,王向红第一个拿起一根一米多长的杆子上去玩了起来:“谁跟我来一局?六子,你来!”   麻六笑着摆手:“我可不行、我可不行,我在沪都光忙着卖货,没时间玩这个,所以我打的不好。”   “我来!”回岛上休息的大胆越众而出。   人群里便有人开玩笑:“队长、大胆,这打康乐球可是犯禁的,你们不遵守革命秩序呀。”   王向红说道:“少给我乱扣帽子,我们这是在运动健身,是响应国家号召!”   “国家号召咱们打康乐球了吗?”王忆问道。   王向红笑道:“那倒是没有,但22号的时候李宁同志在南斯拉夫萨格勒布举行的第6届世界杯体操比赛中取得佳绩,他一个人夺得了男子全部7枚金牌中的6枚!”   “国家号召人民群众向李宁同志学习,热爱劳动、热爱运动,咱们打康乐球这不就是在运动吗?”   “来,大胆你别说我欺负你,你先来!”   祝真学听说岛上来了康乐球很感兴趣,也背着手过来了,表示待会要跟五年级班主任沙生泉较量一番。   当天这康乐球便被利用起来,好几张桌子撑在操场上,然后社员们就顶着寒风围着看,不断有人上上下下的打擂台。   王忆没去看,学生们也没去看,各个班级都在忙活。   彩灯、彩带之类的都已经带到了,于是王忆指挥着五年级的学生去进行布置——   今年的元旦晚会在教室最大的统一举办,正好天冷,就让学生们挤一挤。   舞台设置在讲台上。   没办法,教室里的桌子都是当时军营撤销的时候,战士们用砖头水泥帮忙垒砌而成,暂时拆不掉,得等着重建校园的时候再统一拆掉。   想起这回事,王忆对旁边的秋渭水说了一声:“小秋老师,等你跟队长说一说,该让木工对给咱们学生准备桌椅了,看看怎么来通过生产队的名义买点木头用。”   秋渭水说好,转身就去找王向红了。   她是育红班的教师,也算是校长秘书了。   白天有事秘书干。   她帮了王忆这个校长很多忙。   彩带彩灯摊开,积极的学生马上开始行动起来,收拾窗台、挪凳子,清理教室,踩着窗台在四周墙壁和窗户上布置灯光和彩带。   王忆在教室里走着研究着,让王状元、王新钊几个大个子的学生去把天棚也给布置起来。   他还在顶棚上挂了个灯球,准备元旦之夜来一曲RAP:两个食指就像两个窜天猴,指向闪亮的灯球……   王向红打康乐球打过瘾了,接到秋渭水的消息后便披着大衣走过来,说道:“王老师,忙活着呢?”   王忆拍拍手说:“不算忙,就是明天办个元旦晚会,我领着学生们布置一下。”   王向红咂咂嘴:“阳历年而已,还用这么重视?还要办什么晚会?这是洋人的节日,咱中国人过新年!”   王忆说道:“是,这确实是洋人的节日,但咱们国家现在正在积极跟欧美接轨,以后学生们肯定会接触到西方文化。”   “我现在开始领着他们接触,不是为了搞时髦,是想带他们形成文化认知方面的正确三观。”   “这就跟大禹治水一样,宜疏不宜堵,得让他们现在就开始知道洋人的文化是什么样、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魅力有什么局限性。”   “这样以后他们进了城接触到相关文化的时候,才会保持客观态度。”   王向红听他说的有道理便点头:“是,就该这样。”   “然后我听小秋老师说你准备给学生们换新桌椅?是不是等校舍修起来以后换桌椅?”   王忆说道:“对。”   王向红笑道:“那不着急,等到咱修校舍的时候再开始做就行了,你老高叔干这些木工活得心应手,他手下人又多,所以不着急、不着急。”   王忆说道:“得着急,因为我需要的桌椅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简简单单的木头桌椅,而是需要能调整高度的新式桌椅!”   王向红愣住了:“调整高度的新式桌椅?这是什么东西?”   王忆比划着说道:“先修起正常的课桌,但是要矮小一些,然后四条桌腿下面可以接上粗钢条。”   “钢条带卡子,通过调整卡子可以调整桌子的高度,以适应不同身高的学生所需——这样可以保护学生的眼睛和腰椎、脊梁骨。”   王向红听明白了这桌子的构造,但迟疑的问:“用得着这么先进吗?”   王忆说道:“咱们修起新学校、新校舍,肯定得用新一套的桌椅,这样才能体现学校和生产队的先进性啊!”   王向红歪头琢磨一下,问道:“可是钢材怎么买?”   王忆说道:“我来买,你让老高叔准备做桌椅就行了,具体构造我会带着设计图纸跟他协商的。”   “还有油漆,油漆不用生产队准备,我来准备。”   王向红点点头道:“那行,我大概明白了,这就去找大高说一说。”   31号转天就到。   五年级的学生们无心学习,不是盯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就是盯着硕大的灯球看。   他们太好奇了。   其他年级的小学生情况强不到哪里去,他们班级没有收拾出来,上课时间看不到什么,于是他们就在下课时间往五年级跑。   钻门口的、趴窗户的,有的看、有的还想踩着窗台上去摸摸,但都被王新钊给制止了。   砖窑厂那边用了两天把机器给组装起来,然后就要开展试运行了。   这年头没有查环保的,机器可以露天运行——冬季只是风大,没有多少雨雪,只要等到来年春天用彩钢瓦建起简单厂房就行了。   没有厂房也就不需要除尘机,他们砖窑厂需要的设备主要是四样:   搅拌机、配料机、砌块成型机、自动码垛机。   31号下午试运行,王向红去看了,一些没事干的社员也跟着去看了,王忆没去。   今天对他来说挺有特殊意义的。   这是1982年的最后一天。   当今天结束,他在这片时空就要进入1983年了。   1982年是他的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年。   他很舍不得这一年。   但时光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止走动。   傍晚的时候王向红和社员们回来,笑逐颜开,对未来充满憧憬。   机器运行很成功。   之前于文山已经送来了一船煤炭,砖窑厂的车间也盖好了,接下来就是开着他们自己的运输船从相公岛去买土,然后砖窑厂便可以正式生产砖头了。   王向红终于等到了砖窑厂开工的这一天,不过能不能烧出砖头还不好说。   只有烧出砖头他才可以彻底放心。   一旦烧出砖头,那他就要准备给王忆盖新房,给生产队整个改头换面!   他回来后找王忆说这件事,王忆说道:“盛专家有数,队长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了,咱们的砖窑厂肯定能烧出砖头来。”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道:“好好好,我等着这一天。”   “明天是新的一个阳历年了,挺好,咱们今天把机器设备给调制好了,这是给1982年划了个完美的句号呀!”   “等到1983年烧出砖头来,哈哈,烧出来的还是红砖,那叫什么?那叫开门红!”   “1983年开门红!” 第483章 1982年,我会永远怀念它   傍晚时分,橙红的夕阳余晖迎风踏海的向着一座座岛屿奔涌而来。   王忆坐在门口的躺椅枕着双臂遥望海洋与天空。   外岛的冬天挺舒服的,不会很冷,就是风比较大,也是因为风大现在的海上攒不下云彩,很少下雨。   而只要是大晴天,那天涯岛便会艳如油画。   太阳要落下海面了,于是在一色纯蓝的天空之下,橙红温暖的夕阳光撒上岛屿,倾泻了一地暖光。   岛上树木在风中摇曳不休,槐树、柳树、栾树、水杉,还有鸡爪槭等等,它们都已经没了枝叶,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这样显得冬季不光清寒也萧瑟。   不过生产队人多。   此时傍晚时分,社员们下工了,有的在忙活着准备晚饭,有的去太阳能灶打点热水,还有老人紧了紧衣裳依然在唠嗑。   这一切在王忆眼里都很可爱,王家生产队任何时候都有几分温暖山村的气象。   天色渐渐的晚了,夕阳徐徐降落,降下的余晖颜色更深,成了红黄色。   渔村处处飘起炊烟,袅袅白烟也染上了淡淡的红黄,成为了温和温柔的渔家烟火。   外岛的日落总是很美,王忆看了接近一年却总是看不够。   此时天海无云,只有一轮暗红中透着明净黄的圆日挂在西边,天穹澄净不再湛蓝,海上波澜起伏,海水也带上了明媚的颜色。   倦鸟归林。   不断有一群群的飞鸟渡海而来在山林上空盘旋,也不断的有渔船靠上码头,问候的声音、打招呼的声音随着海浪声传向岛上:   “二叔忙着呢?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吃饭?”   “这是过来看电视?电视演不着,走,去我那里喝点。”   “老马你怎么来了?去我家、去我家,正好我们队里刚发了黄嘴油带鱼家里准备蒸带鱼饭,你来的正好……”   “王老师、王老师!不对,王校长,嘿嘿!”李岩京跑来,“学校要开元旦晚会?咱们学校还有元旦晚会?”   王忆说:“对,今晚你还要表演呢。”   李岩京自信的拍了拍挎包说:“早就准备好了!”   学校开元旦晚会,自然是所有教职工和学生都要参加,王忆特意委托人去把李岩京叫了过来。   两人讨论着元旦晚会,学生们也积极的吆喝起来:“王老师王老师,天要黑了,开元旦晚会吧!”   家家户户有了收音机,他们最近跟着家里人听收音机的时候会听到‘元旦晚会’这么个词。   他们对此很陌生,上学时候就问了老师,然后老师跟他们说,所谓元旦晚会就是元旦那天或者提前一天的晚上搞个聚会。   到时候大家在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开开心心的迎接新的一年……   这让学生们一度非常的期盼,期盼能见识一下元旦晚会的样子。   结果王忆回来就告诉他们,学校要办元旦晚会。   这让学生们开心到起飞:王老师简直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啊!   五年级的教室内外非常热闹。   王忆已经跟学生们说过了,今晚就是要开开心心,所以没有规矩,愿意坐哪里都行。   所以他走向教室的时候看见,窗户被打开了,有学生坐在了窗口也有的学生是骑跨在窗口。   看见王忆后他们有的下意识要跳下去,王忆挥挥手笑道:“随便坐,今晚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学生们听到这话欢呼一声继续坐在了窗台上。   然后王忆进门一看:   屋梁上骑着好几个学生!   草了!   这他么怎么爬上去的?   他急忙叫道:“王凯、王新米,你们都下来,你们干什么?怎么还上屋顶了?”   学生们嬉皮笑脸的说:“王老师是你说的,今晚开心就行了,随便坐在哪里。”   王忆说道:“行,那你们坐在上面吧,待会我看看你们怎么下来拿好吃的!”   一条粗缆绳从屋梁上落下来,王凯跟个猴子一样‘呲溜呲溜’的窜了下来,又双手扒拉着绳子用双腿夹着绳子靠手臂和腰腹力量往上爬。   王忆见此是大开眼界。   这是孩子还是猴子?   人均特种兵啊?   他对孙征南说道:“你能靠这根绳子爬上屋梁去吗?”   正在嗑瓜子的孙征南看了一眼说道:“不用绳子我也能上去。”   王忆惊呆了。   虽然渔家的海草房比内陆房屋要低,但这终归是房屋,房梁隔着地面得有两米七八呢。   他问道:“不用工具你怎么爬上去?”   孙征南指着窗户说:“先上窗户再斜刺起跳,双手抓住房梁翻身爬上去就是了。”   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   王忆大开眼界。   孙征南又说道:“这缆绳粗,顺着缆绳爬上个房梁没有难度,特别是学生们瘦、体重小,这样他们更容易靠双臂力气来支撑全身重量。”   “不过晚上上房梁很危险,还是让他们下来比较好。”   他冲房梁上的学生指了指,喝道:“全给我下来!”   调皮捣蛋的学生敢跟王忆嬉皮笑脸,却不敢跟孙征南捣乱——孙老师真的会打人!   于是他们看到孙征南发火赶紧顺着缆绳爬下来。   就像一群偷油的小老鼠。   但缆绳被绑在上面了,他们爬下来后抬头看缆绳,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王忆问道:“你们是怎么把绳子绑上去的?谁第一个爬上去的?”   王凯弱弱的说:“我第一个爬上去的,但绳子是先穿过横梁打个扣,把另一端绳子穿过扣往下拉,这样绳扣不就升上去卡在梁上了吗?”   王忆听他一说,发现这帮孩子还挺有能耐。   就是这能耐用不到正道上。   他拍拍王凯的肩膀说道:“行,你聪明,听好了,期末考试你要是进步不了十个名次,那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正道的光!”   要解开绳扣还得靠孙征南。   孙征南给王忆表演了无实物上房梁。   他让邻近窗户上的学生下来,自己一个纵步跳上窗户,转身弯腰屈膝如弹簧放开般跳起,双臂高举成功抓住了房梁,然后双腿一甩就这么上去了。   干脆利索。   王忆看了就一个感觉:我上我也行!   孙征南解开绳扣扔下去,双手一撑跳到了地面,落地的时候身体前扑双手撑地一个轻松的翻滚接着站起。   更干脆利索。   学生们纷纷鼓掌大叫:“孙老师好厉害!”   外面正跟秋渭水说笑的祝晚安听到这话赶紧跑进来看:哪里厉害?让我看看。   有学生问道:“孙老师你怎么不踩着课桌上下呢?你能从窗户跳到梁上去,那从课桌跳起来也能够到房梁呀。”   孙征南淡然的说:“课桌是你们伏案学习的工具,不是用脚踩的东西。”   事了拂衣去。   祝晚安开心的鼓掌:这男人太帅了。   太阳落山,天已黑透。   王忆让王凯去踩脚蹬子发电。   就在一片黑暗中,‘咔哒’一声响,整个教室内外突然就是一片璀璨!   星空落在了大地上。   教室四周挂了一圈的小彩灯,彩灯亮起,变幻颜色不断闪烁。   前后黑板上还贴了红绿黄三色的粗灯带。   电力供应充足,灯带流光溢彩,有灯光散照向地面和桌面,也照在了学生们的脸上。   隐隐约约中,学生们脸上震惊的表情显露了出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彩灯!   大灶里忙活的厨工们看到后也惊奇,纷纷走出来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五年级里头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闪呀,这是什么东西在闪?”   漏勺说道:“不用猜不用看,赶紧收拾一下饭菜给他们送过去,进教室以后不就看出来了?”   今晚学校管饭。   而且吃的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东西——炸鸡腿、炸鸡翅、炸鸡柳、炸鸡米花、炸薯条。   总之就是一个炸!   这就是去参加了一场渔业大会战的好处。   王忆船上带了好几个箱子都塞的满满当当,回来便送入了冰柜里,然后说是在佛海买的东西。   没人会怀疑他。   因为他带回来的东西多,社员们都带回来了很多东西,也跟没去参加渔汛会战的社员绘声绘色的诉说了他们的见闻。   肯定有人在吹牛逼。   这样就显得王忆带回来的东西没什么新奇的。   大灶锅里滚油沸腾。   外面已经放上了好些炸好的鸡腿、鸡翅之类,有女工忙活着往纸袋子里装。   看到彩灯亮起,漏勺便领着女工们搬起这些炸货出门了,引得几条狗跟在后面馋的流哈喇子。   只有老黄很守规矩的趴在躺椅上鄙视的看着它们:   我怎么生了这么些货色!   它一点不馋,因为它看见了:这东西有鸡骨头,鸡骨头都是我的!   炸鸡送进屋里,学生们闻见了香味‘嗖嗖嗖’的站起来要往前跑。   王忆喊道:“不用跑,都有的吃,今晚好吃的有的是!”   他带过来的炸鸡半成品多,不够学生们吃饱不过足够他们过瘾。   一人一个纸袋子,里面都有两个炸鸡腿、两个炸鸡翅、一些炸鸡米花和炸薯条。   其中炸鸡腿不是小鸡腿,是手枪腿,这么两个在一起还是很过瘾的。   炸货香但没有很重的味道。   学生们分了纸袋子到手,这时候炸货还是热乎的,而热乎的炸鸡腿最好吃。   他们拿出炸鸡腿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味道香的吓人!   对于这个年代来说,腌渍入味的炸鸡腿真是闻所未闻的美食了。   学生们啃了一口后顿时有人大叫:“啊!太好吃了!”   对于第一次吃到炸鸡的人来说,这种西式快餐食品是真的好吃,主要就是一个香!   学生们的反应毫不夸张,连祝真学这样上年纪的老人吃到炸鸡肉后都吃惊:   “这鸡肉还能炸着吃?油炸以后竟然这么香?它外面这面糊是怎么裹的?真脆呀!”   王忆笑道:“这就是炸鸡,你们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外国有快餐店叫肯德基、麦当劳,它们里面卖的就是这东西。”   “以后见了你们不用感觉新奇,进去点几块炸鸡吃就行,到时候品一品是它们的炸鸡好吃还是咱们自己的炸鸡好吃……”   “肯定是咱们自己的炸鸡好吃。”学生们兴高采烈的喊道。   “太好吃了,真的,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有学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激动不已。   漏勺笑眯眯的看着开心的学生们,他也感到开心。   王忆递给他一袋炸鸡,他摆摆手笑道:“我不用,让娃娃们吃,炸的时候掉了一些碎渣下来,我光是吃那个就吃饱了。”   他又问:“这东西确实好吃,王老师,你知道它是怎么腌制的吗?咱们可以让餐厅加一道菜,做这个炸鸡往外卖!”   王忆说道:“这样咱们就得多养鸡了,甚至自己养鸡都不够,得找地方收鸡。”   他也有过类似想法。   先在国内搞起炸鸡快餐连锁,到时候做大做强、勇创辉煌,争取在87年之前做到首都去。   肯德基第一次进入中国时间就是87年,在首都前门开出中国第一家餐厅。   王忆想了想,要是他们真能做大快餐品牌然后开到首都去,到时候肯德基到了中国打眼一看,看到他们的店铺肯定会深感惊喜。   不过他不确定这买卖可以干。   炸鸡需要的油太多了。   这年头菜油属于稀缺物资,炸货不好定价,除非自己一直从22年往这边带菜油。   可一旦开起连锁店铺,那用油量可就大了,要不然——   自己从22年弄一台榨油机过来?   他正在琢磨着,学生们吃着喝着问了起来:“这个叫什么来着?”   “王老师好像说是外国的,叫啃的鸡。”   “啃谁的鸡?”   “啃自己的鸡啊,你能啃别人的吗?这鸡多好吃啊,谁会分给外人啃啊?”   王忆在嚷嚷声中听到这么一个奇葩对话直接无语。   他走上去说道:“同学们,别光顾着吃,咱们这是晚会,晚会要表演节目,谁要上来表演节目?”   学生们就只顾着吃了。   炸鸡太好吃了。   秋渭水笑道:“我来抛砖引玉,小秋老师给你们唱一首《铃儿响叮当》。”   这是王忆昨天让她现学的一首歌,对于旨在帮助学生了解洋节日为主题的今年元旦而言,《铃儿响叮当》是必须要提及的一首歌。   而且这首歌轻快动听,内容又符合冬季的氛围,确实适合今天来唱。   王忆准备好了录音机,找出磁带开始播放。   随着轻快清脆的前奏响起,秋渭水清泠的嗓音就跟铃声一样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那铃声响叮当……”   祝晚安也会唱这首歌,听到秋渭水唱起来她便跟着轻声和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徐横趴在王忆肩膀上说道:“这是什么歌?真好听,我怎么没有听过?”   王忆笑道:“是一首资本主义国家的歌曲——咦,霍队长也来了?”   他扭头一看,一个俏丽佳人站在了徐横身后,正是县里文宣队的副队长霍晓燕。   霍晓燕早已经知道王忆在孙林落网这件事上所作出的努力,她抿了抿头发轻笑道:“我听徐老师说,你们学校要办元旦晚会。”   “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会唱个歌跳个舞,于是我想,你们办晚会或许需要有人去唱歌,这样我下班后就坐船过来了。”   徐横拍拍王忆的肩膀从他手里抢走炸鸡说道:“怎么样,我讲义气吧?特意把咱们全县唱歌最好听的大明星叫来了!”   王忆鼓掌要欢迎霍晓燕,结果徐横吃了一口炸鸡后惊奇的问道:“这、这鸡怎么做的?就是油炸的?怎么这么好吃?是哪里的特产?我没听说过啊。”   他赶紧分给霍晓燕。   王忆说道:“跟这首《铃儿响叮当》一样,也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   徐横看看自己手里的炸鸡,咂咂嘴说:“这资本主义也有可取之处啊。”   王忆听到这话顿时想到了22年那张很有名的图,便哈哈大笑起来。   徐横很疑惑。   校长突然笑什么?   傻了吗?   然后他跟着傻笑起来。   今晚很快乐。   四处都是闪烁的小彩灯,不断变幻着颜色,与灯带交相辉映着,甚是好看。   然后就在《铃儿响叮当》开始第二节 的时候,房梁上的灯球突然亮了起来。   灯球转动,更明亮、更绚丽、更灿烂的光影在教室里摇曳起来。   王忆从后面给秋渭水打亮手电,他用白纱布蒙住了手电灯,这样光芒更散而更黯淡,照在秋渭水身上、照在地上恍若撒了一层霜、一片雪。   很唯美。   歌声停下,孙征南提着大塑料袋开始给学生发零嘴,花生、瓜子、糖栗子、奶糖果糖酥糖软糖,还有苹果橘子这些水果——   这些水果还真是他从佛海买回来的。   学生们在吃炸鸡,于是老师们先开始晚会表演。   秋渭水唱完就是霍晓燕唱。   霍晓燕选的歌曲也很应景,叫做《请到天涯海角来》。   但王忆这里没有准备磁带来配乐。   而霍晓燕则表示不需要。   她自己打着拍子在学生们跟前走着唱了起来:   “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我们岛上春风暖,好花叫你喜心怀……”   “三月来了花正红,五月来了花正开,八月来了花正香,十月来了花不败,啦呀啦呀啦呀……”   这是今年的新歌,推出之后就一炮而红,迅速传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但是在农村和渔村还没有很火,毕竟这年代新歌传唱全靠磁带,磁带没那么快能流入农村地区。   这首歌的名字和内容跟天涯岛真是很相配,霍晓燕在选择唱的歌曲上是费了心思的。   外岛人的自尊心都特别强,学生们也是如此。   他们从霍晓燕口中听到‘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我们岛上春风暖’这种歌词,还以为是专门给自家岛屿创作的歌曲。   于是他们连心爱的炸鸡都不吃了,聚精会神的盯着霍晓燕听她的歌曲。   相比原唱沈小岑那干脆利索的演唱风格,霍晓燕的嗓音带着一丝丝妩媚和风情,这种风格更能打动少年少女们的心。   一曲唱罢,学生们听的如痴如醉。   祝晚安见此笑道:“坏了,我可不敢登台了。”   这年头的女教师都学过曲艺表演,像是白梨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祝晚安比不上白梨花,但要唱一首歌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霍晓燕确实是专业的,这样谁再上去谁就是狗尾续貂。   王忆把徐横踹了上去:“你,给我上!”   徐横看着他从后腰摸出来一块砖头。   他哈哈大笑一声冲学生们展示了这块砖头,挥手一巴掌砍了上去:“看我的铁砂掌——啊嘿!”   学生们纷纷惊呼:“啊草!”   空手断砖!   结果砖头稳稳当当,倒是徐横疼的跳脚乱蹦哒:“啊啊!疼死我了——谁换了我的砖头?谁换了我的砖头?”   学生们呆若木鸡,随即哄堂大笑。   徐横呲牙咧嘴一番,像模像样的看了看砖头又说道:“铁砂掌打不碎这么硬的砖头,那就来试试铁头功!”   他摸了摸脑袋,抓起砖头猛然就砸在了脑门上。   “咣!”   砖头四分五裂!   学生们还在笑呢,结果砖头渣子飞到了前排人的嘴里,他们赶紧‘呸呸呸’……   王忆鼓掌叫道:“徐老师,牛!”   孙征南郁闷的说:“嘿呀,让他抢先了!”   他身后也准备了一块砖头!   不过他能表演的项目多,上去打了一套擒敌拳。   拳风呼啸,如龙如虎。   祝真学又上去来了一段诗朗诵,杨文蓉和祝晚安剑走偏锋联合来了一段双人舞蹈,连黄有功也表演了,表演的是快板,说的还怪好。   王忆大开眼界。   现在的教师在才艺上都有拿手本事。   李岩京更得上去表演,他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不出意外的掏出了他心爱的唢呐……   徐横啃着鸡腿问王忆:“校长,你待会上去表演什么?”   王忆说道:“看看李老师要不要演奏《大出殡》,要是演奏的话,我就上去躺着。”   “既然你躺着那你别装死,大过年的——虽然是阳历年,可这也不吉利呀。”徐横说道,“不如这样,你想上去躺着的话咱俩搭配个表演,胸口碎大石!”   王忆问道:“哪有石板和大锤啊?”   徐横说道:“我看过了,祠堂供桌是石头的……”   “滚蛋!”王忆推开他。   后面学生们闹了起来:“王老师、来一个!王老师,来一个!”   “王老师,你快唱,忸忸怩怩不像样,像什么——大姑娘!”   “哈哈哈哈!”   学生们有吃有喝有热闹,那叫一个好不开心。   特别是王凯,自从王状元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后,他就成了捣蛋学生扛把子,这会就他叫的最开心,还站起来指着王忆嗷嗷叫:   “冬瓜皮西瓜皮,王老师想要耍赖皮……”   然而他们不知道。   其实这是他们的晚会,他们才是主角。   王忆最后不得不走上去,他和颜悦色的说道:“既然同学们这么热情,那我就上来了。”   “我上来干什么呢?我上来制定规则的。”   “这样,接下来我点名开始表演,我点到谁,谁来表演!”   学生们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   现实怎么突然一下子残酷起来?   倚着后桌正喊的开心的王凯更是呆住了。   灯球的光束照在了王忆身上,照亮了他的脸。   王凯看到,王忆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公鸡头母鸡头,不在这头在那头——王凯同学,恭喜你,从你开始!同学们,掌声鼓励他吧!”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其他捣蛋鬼熊孩子拼命鼓掌。   王新米和王状元上去一左一右把他夹起来,然后送上了讲台。   王凯哭丧着脸看向王忆说:“王老师,我不行啊!”   王忆说道:“你该表演就表演,表演结束后如果老师们满意了,那你可以选一个同学上来表演!”   王新米脸上欢快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急忙对王状元说:“草鞋,他可能会点咱们俩的名字!”   王状元怜悯的看着他说:“放心,他不敢点我的名字,否则我让他见不到1983年的太阳!”   “啊草!”王新米顿时如丧考妣。   但这时候才是晚会的重头戏。   学生们开始拉关系、讲感情,教室里头乱糟糟,教师们看着他们的样子哈哈笑。   后面笑声越来越多。   学生们出尽洋相。   笑声很快压过了风声与浪花声,欢快热烈的氛围引得办公室里看电视的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些人连电视都不看了,过来在教室门口看学生们的热闹。   月牙西斜。   月色逐渐深沉。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哪怕晚会持续了四个多钟头,可因为玩的开心、吃喝的满足,他们还是感觉时光过的很快。   最后王忆打开了教室里的灯,让今天轮值的小摄影师开始拍照片。   随便抓拍。   反正他也在拍,他拿着一台数码相机,今晚上不拍个千八百张的照片算他浪费了天涯岛的第一届元旦晚会。   终于晚会结束。   已经近乎午夜了,学生们开开心心、说说笑笑的下山而去。   天色太晚王忆没让值日生留下收拾卫生,他自己留在了教室里,和秋渭水坐在后头的课桌慢慢的聊天。   想起去参加渔汛大会战之前听叶长安说过的话,他问道:“小秋,你想要旅游结婚吗?”   秋渭水点点头:“嗯,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王忆说道:“挺好的,不过咱们也可以在队里办个婚礼,然后再带上爷爷出去旅行,你不想穿上婚纱办个婚礼吗?一辈子只有一次呀!”   秋渭水甜甜蜜蜜的靠在他身上说:“不用了,那样会麻烦,我跟你在一起一次就是一辈子,足够好了。”   王忆听到这话着实感动。   这媳妇儿,确实足够好。   秋渭水又说道:“主要是办婚礼的话,咱们队里人关系太好、太热情了,很容易闹大了规模。”   “花钱多不说,还会落人口实,让人说爷爷公权私用,给孙女大操大办婚事。”   王忆想了想,说:“其实这事简单,我可以想办法让注意到咱们的人少一些。”   秋渭水摇摇头:“不可能的,县里还有各公社那么多领导干部,那么多家单位,我要是办婚礼的话,他们能不送礼、不来参加婚礼吗?”   “所以算了,别给爷爷惹麻烦啦,现在社会上有一些歪风邪气,部分干部利用子女结婚捞钱捞礼物,我爷爷特别讨厌这种事,多次开会批评过。”   “如果到了咱们结婚,领导干部和各单位送来礼物,你说这怎么处理?收了肯定不行,不收争执起来破坏氛围,说不准还有人背后说风凉话,说爷爷和咱们俩是在演戏,这样不如不办了。”   “就旅行结婚,带上爷爷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去东北怎么样?去你家乡看看。”   她对此一直颇为期待。   王忆却呆若木鸡:“啊?去、去我家乡看看啊?”   秋渭水愉快的说道:“对呀,去看看林场、去看看三江平原,去棒打狍子瓢舀鱼,最好可以带上老黄,让老黄去草地里抓兔子!”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登上天涯岛的时候,王忆给她描摹的那般东北草海、林海美景。   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看着她期待的样子,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可不能去。   去了要露馅!   得换个地方。   但换去什么地方呢?   王忆陷入沉思。   两人坐在教室里情意绵绵的聊着天,徐横过来敲敲门说:“王老师,快十二点了,1982年要过去了!”   王忆抬起手腕看手表,11点50了。   见此他拉起秋渭水说:“走,我给你准备了个小惊喜。”   他们去码头,叫上了教师们去码头。   王忆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将天涯三号两个大纸壳箱搬下来,一字排列之后,都是烟花!   这些烟花已经撕去了外包装贴纸,只剩下粗糙的纸壳子内里,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随着徐横开始倒数最后的十秒钟,王忆点燃了一个烟花后,那冲天而起的红色火光拖曳着暗红的尾巴如彗星飞过夜空,分外灿烂……   “砰!”   头一个烟花炸响,漆黑的夜空中是盛放的大彩花。   紧接着是绿色火光升空,又有黄色火光升空,都是彩色的大烟花,只是颜色不一样。   祝晚安拉着孙征南的手欢呼道:“太漂亮了。”   徐横从王忆手里抢过防风打火机对霍晓燕说:“走,媳妇儿,咱俩去放下一个。”   霍晓燕笑道:“好啊!”   烟花接二连三的升空。   天涯岛的夜空突然变亮、变得绚丽而灿烂。   狗子叫起来,一些人家醒过来往外看,看的立马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王忆揽着秋渭水看烟花,用毛呢军大衣一起将她包裹在怀里。   佳人在怀,好朋友们在身边,还有亲朋正在走出家门出现在他身后。   王忆环首四顾,看着绚丽的烟火、听着大家伙开心满意的笑语。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对他来说,1982年很好。   可惜它马上就要离开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王忆有足够的记忆留在脑海、留在心里,也留在了照片中,那么多的照片中……   借着烟花的光亮他看看手表。   1982年过去了,我会永远怀念它。   【1983年1月】天涯新年新气象 第484章 五爱活动之小先生   尽管只是阳历年新年而不是过大年,可生产队还是很重视。   今天队集体推迟了上工时间,学生也推迟了上学时间,八点钟都在家里守着收音机收听中央广播电台的新年广播:   “各位亲爱的同志、亲密的战友,1983年来到了。”   “去年元旦,本电台曾以《一年更比一年好,定叫今年胜去年》为题发表社论,表达全党全国各族人民的希望和信念……”   “这一年,我们有了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的正确纲领,有了积极稳妥的新的五年计划,有了建国以来最好的宪法。这一年,我国社会局面进一步安定,国民经济继续稳步前进,民主和法治有了新的发展……”   “在迎接新的一年的时候,我们充满信心。一九八三年,是十二大提出的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的头一年,是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奋斗的头一年。今年我们具备取得新的进展的客观条件,拥有夺取新胜利的新的力量源泉……”   “……让我们每一条战线、每一个地区、每一个单位、每一个中华儿女都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在新的一年要有点新气象、新成就、新贡献,要给我们的伟大事业增添新的光彩!”   王忆和教师们在办公室里收听广播。   大家伙听的很认真。   每年元旦国家电台都会进行一场郑重其事的广播,汇报去年的国家建设进展,安排今年的建设任务。   在主播慷慨激昂的声音中,广播结束,生产队顿时热闹起来。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新的气象。   王向红关上收音机后对王忆说:“王老师,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王忆说道:“没有什么安排……”   刚来到岛上的牙医倪凯旋急忙说:“领导,你有安排,你得领着我去其他村庄、生产队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搞这个两管五改行动的——我没头绪呀!”   王向红笑道:“这事简单,让王老师领着你搞个参观学习就行了。”   他又对王忆说:“水井打好了、砖窑厂建好了,煤炭呀泥土呀还有你从外地买回来的先进添加剂都齐全了,今天正好是新年第一天,砖窑厂是不是该开工了?”   王忆说道:“行,该开工了,快点开工快点生产砖瓦,然后咱们生产队今年就得建起新房子了。”   王向红说道:“光靠咱们的建筑队要盖房子不容易,我托人找好了专业的建筑队,也让徐经理帮咱们联系了水泥沙子这些东西。”   “今年是该盖房子了!”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使劲挥舞了拳头。   这是夙念!   王忆说道:“砖窑厂开工是大事,我肯定得参加,咱们是准备什么时候开工?”   “现在咱们就去防空岛?”   王向红吸了口烟摇摇头:“不用这么急,下午正式开工,下午两点半,我找人算过了,这是今天的吉时。”   “找真尧爷看的?”王忆随口调侃。   王真尧老爷子是队里的风水师,尽管他只会看黄历……   他家里有一本老黄历,手抄本,里面一张张纸已经翻的起皱甚至碎裂了。   但王忆没想过把这黄历带去22年看看是不是文物。   因为他知道不是。   这是王真尧老爷子的父亲自己手抄的。   王向红说道:“不是找王真尧看的,我是请了县里的半仙给查的日子。砖窑厂开业是大事,必须得找行家来看。”   王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真尧爷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水平?”   王向红白愣他一眼:“少在这里挑事——其实他连半瓶子水都没有,哈哈哈哈。”   素来严肃的老队长罕见的开了个玩笑,然后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砖窑厂是下午正式开工,那上午就是做准备工作,王忆先领着倪凯旋去邻近的金兰岛找岛上赤脚医生黄柏进行学习。   金兰岛隔着近,王忆摇橹过去了。   这会岛上不少人已经出海做工了,但带鱼汛已经进入尾声,不少渔民没有出海,而是在码头上修船、养护船、补网晒网收拾渔网。   王忆摇橹过来,看见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是王老师过来了?王老师吃了?”   “今天天挺好,是吧?王老师你过来干啥?”   “王老师是来找人吗?你带着的这位陌生同志是哪里的?看着有点面熟啊。”   倪凯旋嘀咕说:“估计是找我修过牙的,就是不知道给他修的怎么样,可别碰上老冤家。”   王忆这边给他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去佛海参加渔汛大会战认识的人才,是个牙医,大家伙以后牙齿不舒服、口腔不舒服就去找他。”   倪凯旋整理了一下中山装、扶正了棉帽子,冲金兰岛的社员露出个自信的笑容。   然而没人去管他。   有人问道:“王老师,听说你在沪都做上大生意了?涛跟着你赚大钱了?”   “王老师你们学校下个学期能不能扩大招生规模?我家娃娃能不能过去念书?”   “王老师我有初中文化,你看你手上的买卖要是缺人的话,我行不行?”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上来问,主要是通过他想找工作。   陈进涛这次回来过元旦是带着钱、带着沪都买的礼品回来的。   老话说笑贫不笑娼,外岛也有俗语说‘人敬有的、狗尿丑的’。   本来陈进涛在金兰岛都成笑话了,结果这次发迹回家乡,顿时让左邻右舍们眼热不已。   他们都想跟着王忆发大财。   王忆应付不暇,只能摆摆手客气几句领着倪凯旋跑去卫生室。   金兰岛条件好,岛上老早就有二层小楼房了,卫生室就是在这么一幢用石头砌起来的两层平房里头。   卫生室设在一楼,十分简陋,地面坑坑洼洼,几个破药柜擦拭的干干净净,放着不多的药品,一张生锈的诊断床靠墙放着,上面的白床单已经发黄了,皱巴巴的散发着医药味。   二楼则是岛上的门市部,这门市部比天涯岛开设的更早,以前天涯岛的社员就是来这里买东西。   如今天涯岛的门市部更大、商品更齐全,整个公社的社员都愿意去那里买东西,金兰岛隔着近,社员们缺东西了更是愿意过去。   于是他们的门市部开始门前冷落车马稀了,此时黄柏就在二楼,他比较有文化,所以不光管卫生室也管门市部。   王忆领着倪凯旋进入小楼后没看见黄柏,就是看到一张长条椅上坐了几个人。   大人正在拉家常,小孩子打闹也哭闹,此起彼伏,倒是让这座老式建筑物增颇有生机。   王忆领着倪凯旋进门,有人一看倪凯旋这个打扮赶紧喊:“黄大夫,来领导了!”   二楼响起黄柏的声音:“来什么领导啦?等等我这就下去,我在跟供销公司的同志核对账单,香烟对不上号了。”   王忆喊道:“是我,王忆,没来领导,不用着急。”   等候的家长里有人指着倪凯旋问道:“这位不是领导?看起来挺有领导范儿的。”   倪凯旋说道:“我是天涯岛上生产队的大夫……”   “牙科大夫,牙医,看牙的可以找他。”王忆说道,“他对付牙齿挺有办法,给我们队里几个老人补了牙齿,治了牙疼。”   立马有人说道:“行啊,正好我家旺旺这两天牙疼,大夫你给看看?”   倪凯旋说道:“行,让他坐过来吧。”   他在下面行医问诊,王忆无聊便走上二楼。   二楼多是杂货,用作门市部的只有一个木头货柜,里面摆着水果硬糖、大白兔奶糖、糖精面球、云片糕等小零食,也有糖醋油盐和为数不多的日用品。   黄柏看见他后打了个招呼:“王老师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欢迎、热烈欢迎,你先自己找座位一坐,我待会下去给你倒水。”   王忆说道:“没事,你忙你的,我今天是领着我们卫生室的倪大夫过来找你学习的。”   黄柏便哂笑:“王老师你这乱来了,我找你学习还差不多。”   供销公司过来查账的是个新员工,不耐烦的跟他说:“小黄你端正一下态度,咱们得尽快把账单给合计上。就几盒烟,怎么就合计不好了?”   黄柏也有些慌张,说道:“对呀,一共五盒烟,怎么回事?”   两人翻着账单琢磨来算计去,最终黄柏想起来是个叫毛二的社员家里有老人过世,当天到他这里来支了不少用品,其中有五盒烟忘记登记。   账单对上了,黄柏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感叹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丢了五盒烟,这要是丢了的话我得自己掏腰包给补上,吓人!”   说着他抱怨了起来:“王老师你看你看,我一个赤脚医生,还得兼职干着我们队里的供销员,又不多给发工资又不多加工分,平白无故的多了块心事,真费劲。”   王忆笑道:“能者多劳嘛。”   黄柏摇摇头说:“你是能者,我是不能者——走,咱们下去,我下面还有来看病的社员呢。”   二楼窗户紧闭暖和,一楼冷清,于是下楼的时候他带上了一件棉大衣。   王忆一看这还是他们服装队的出品呢,竟然卖到金兰岛上了。   学习的事没有社员看病更重要,王忆和倪凯旋靠边站,黄柏挨个给过来的病人看病。   主要是感冒问题,头疼的脑热的,看症状比较简单。   黄柏先观察他们状态再用听诊器前后探听,还要把脉、看舌苔,时不时的说:   “你扁桃体肿了,应该是有点发炎。”   “舌苔这么厚?撒尿黄不黄、骚不骚?回去得多喝热水。”   “小孩这一肚子屎了?你摸摸,这肚子又大又硬,喏,开个开塞露,回去让他使使劲,拉不出来的话就给他上开塞露,他这是上火了。”   一番中西医结合式问诊结束他开始开药,如果病情轻,就开几粒药丸。   医药柜上摆着一溜的褐色不透光瓶子,里面散装着药丸,下面压着一些褐色的纸,他用尺子比着撕下一块打个小包,细心嘱咐大人给孩子的吃法和用量。   发炎了的就得打针,黄柏从腰上摘下钥匙打开个抽屉,里面全是盒子,跟一排的子弹盒似的。   他从里面取出一支青霉素药水,先做皮试,这东西很疼,打上去孩子皮下就是个小包,疼的咧开嘴嗷嗷叫。   后面的小孩都有经验了,惶恐的摇晃着父母的手臂喊:“我不打青霉素、我不打青霉素!”   皮试没问题,黄柏将药水晃一晃徒手掰开,注入针管,然后朝天推喷一下。   大人把小孩裤子给拉下来,孩子嗷嗷叫着摇晃屁股:“我不打针娘我听话,我不打针!”   黄柏说道:“别乱动啊,前些天去县里开会还听公社的大夫说,他们那里有小孩打针不听话乱摇晃屁股,结果把针崩断了,还得去县医院开刀才能把针头取出来。”   小孩吓得不敢动弹,他在小孩屁股上用酒精棉球消消毒,一下子把针推了上去。   又是嗷嗷的惨叫。   打针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酒精棉球擦屁股,这个准备工作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针推完,黄柏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声音很清脆:“好了,回去睡觉吧,让你妈给你做个好吃的,煎个蛋饼吧,加加营养多喝点水。”   他把铁针管扔进医用铝盒里,撞击声响亮悦耳。   卫生室烧了炉子,上面有热水,他往铝铁盒里倒上点热水这就算消毒了。   后面小孩被送过来,看见黄柏后吓得再次嚎啕大哭:“我不打针、不打针……”   黄柏笑道:“你以为谁都能打针啊?行了,不给你打针,你老老实实的。”   小孩继续嚎啕:“我不打针,就不打针……娘你让我打针我我我以后老了不养你——不是,你老了我不养你!”   这孩子吓懵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一句话‘我不打针’。   黄柏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保健品长条盒子,这盒子是靠磁铁条来开关的,像是文具盒,农村的孩子也最喜欢用这种盒子当文具盒。   他把盒子放下说:“阿牛你不哭的话,这个铅笔盒就给你了。”   小孩一看这盒子挪不开眼睛了。   这盒子整体是纸壳材质但包裹着塑料皮,上面有‘沪都高档麦乳液’的字样。   家长便对孩子说:“行,你今天是来运气了,快点谢谢你三叔,三叔给你个铅笔盒,明年你正好上小学了,就用这个铅笔盒装铅笔橡皮。”   阿牛高兴的一抹眼睛,抱着盒子不哭了。   黄柏挨个给大人孩子看病,他总有办法能安抚下孩子给开药。   这就是赤脚医生。   王忆看了一场赤脚医生现场问诊演示,挺开眼界的。   等到病人离开,他把来意说明。   黄柏恍然大悟,跟倪凯旋握手说:“咱们互相学习,这次的两管五改行动挺简单的,我领着你到我们百姓生产队里转转,然后把我的工作笔记给你,你照猫画虎就行。”   “那太感谢了。”倪凯旋说道,“我一定向你好好学习。”   黄柏痛快的说道:“倪大夫客气了,咱们互相学习吧,我也得向你学习,学习口腔医学知识,学习怎么治疗牙科上的疾病。”   王忆把倪凯旋留给了黄柏,他自己摇橹回去了。   新年第一天,他觉得这一天还挺有意义的,不想浪费在外队里头。   回到天涯岛正好课间休息,男学生们都在玩刚到手的铁环。   天气冷,滚铁环既有趣味性又能暖和身子,是个大家伙都喜欢的好活动。   王忆看他们滚铁环比赛,这些学生一看他来了更起劲了。   有人用乌贼的海螵蛸在地上划拉一道线,准备比赛的男学生拿着铁环准备好,一个个的还伸腿装作跨上摩托车。   他们用铁钩立定铁环,满脸的煞有介事,然后整装待发。   有的爱装逼的还会抬起一只脚假装踩油门,嘴里发出‘突突突’的嘟囔声。   更能装逼的嘴里‘突突突’的声音会慢慢减弱,好像是发动机熄火了,然后他们还得重新踩脚打火……   “开始!”裁判一声喊。   男孩子们立马推动铁轮开始狂奔,这时候便有人喊:“我草你们耍赖,我的摩托车还没有发动呢!”   王忆看的哈哈大笑。   有点意思。   操场很平坦,正是滚铁轮的好地方,但真正的高手不在这里玩,他们专门去山路上跑。   王忆看着少年们像风一样奔驰,深感欣慰。   现在的学生终于活力十足。   不过有时候他们活力又太足了。   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孩子都萌发了两性意识,他们还不知道同族人不能结婚、不能谈对象这种事,现在男孩子女孩子们互相欣赏又互相装作瞧不上。   女学生们上进、安静,快要期末考试了,她们课余时间不出来踢毽子、跳皮筋、玩斗兽棋,都在教室里头学习,当然成群结队、叽叽喳喳,时不时的讨论着。   男学生们偶尔三五成群的在教室门口经过,他们总会飞快看一眼然后目不斜视、面色冷酷。   现在教室里只有女生,于是男生们不好意思进去,便在教室门口或者倚着南墙晒太阳。   然后有些男孩子调皮,会突然抓一个倒霉的男生塞进屋子里赶紧反锁上门,还在外面唱外岛戏弄人的童谣:   “这么多的女生一个男生,痞哥痞哥进去了痞哥!这么多的女生一个男生,王程成了大痞哥!”   女生们哄笑,里面男生羞臊的满脸通红拽教室门却拽不开,只好去推开窗户往外跳。   结果衣服的口袋挂住了窗户上的插销,‘嗤啦’一声响,口袋被撕破了。   然后这男学生气炸了,出来抓着同伴就要打架。   王忆咳嗽一声,学生们赶紧老老实实的站好。   王程很委屈,找他告状:“王老师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   王忆说道:“下节课下课以后你去祠堂找你小花婶子,让她给你把口袋跑起来。”   他又对其他几个男生说:“我看你们很有精神,这个礼拜你们班里的卫生交给你们了,你们几个自己商量一下搞卫生。”   调皮的男生们傻眼了,顿时垂头丧气。   王程骂道:“活该!”   学生们需要运动来消耗精力,王忆去把麻六带回来的康乐球借出来,一个教室外面支起一台,让学生们打康乐球。   祝真学最喜欢看孩子们玩游戏,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喜欢欣赏有活力的东西。   他看见王忆后招招手,说:“我们班级的学生正在开展新年新五爱的教育活动,怎么样,你要不要来旁听一下?”   这事他跟王忆提过两次,五爱教育就是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爱劳动、爱护公共财物。   王忆不好拒绝,说:“好,下一节课我去你们课上旁听,你们要搞什么活动?”   祝真学说道:“我们班里要搞个小先生的活动,学生们都成为小先生、小教师,然后会有校长、教务主任、后勤主任之类的职务。”   “他们先互相教导,每天下午拿出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让他们给班级同学上课,教一样自己擅长的本事。”   王忆说道:“行啊,这活动挺有意思的。”   祝真学说道:“现在不行了,五十年代的时候搞五爱活动最好,那时候我们班里学生成了小先生,是要组织周边的失学儿童来念书的,他们给没有条件上学的小孩来讲课。”   “那时候刚建国没几年,失学儿童挺多的,很多家庭还负担不起让孩子上学的费用,甚至需要孩子干活补贴家用。”   祝晚安听到后说道:“哟,祝老师你又要搞小先生教育活动?你真是祖国的好园丁,自己当园丁就罢了,还想给祖国培养园丁。”   她笑着对王忆说:“校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教师吗?就是因为老祝同志从小对我的培养。”   “就拿这个小先生活动来说吧,我从小学就开始当小先生,每年寒暑假都是小先生,一直干到大学呢!”   “你干的可不怎么好,”祝真学调侃她,“我还记得你一直到小学四年级都不会给学生们讲课,当了小先生就会打开课本低着头哇啦哇啦的自己念书。”   王忆问道:“原来小祝老师能踏上教师岗,是受到家庭熏陶和工作实操的缘故啊。”   “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你没有起过叛逆之心吗?”   祝晚安笑吟吟的说:“念初中的时候还真起过,可是慢慢的就发现当教师的好了。”   “我当小先生教过一些孩子,他们慢慢长大了,等我念初中了他们有的都开始上班赚钱了。”   “有一个是给供销社卖冰棒,他收集了冰棒纸用胶带粘起来,在上面画了我讲课的图案,还写了‘送给敬爱的祝晚安老师’——我太感动了,然后就坚定了做教师的信念。”   上课铃声响起,王忆拎了凳子去听课。   祝真学先给讲课,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开始搞新五爱活动,今天的活动主题是选‘校长’、选‘教务主任’。   首先选校长,想当校长的就举起手,祝真学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后面学生们要展开票选。   校长威风但有职责,祝真学应该提前给他们讲过了,这不是他们的第一节 ‘小先生’活动课了。   所以举起手的学生不多,只有四个。   其中有人挺机灵,同桌从桌洞里拿出一张拼接起来的大白纸展示给同学看,上面写着:请投王大头一票,王大头爱民如子。   王大头是参选四个学生之一的外号,其他人看到后哄笑,但学生们单纯,发出的是善意的哄笑,立马有人就在本上写下了王大头的名字。   有人急了,赶紧给同桌使眼色,同桌急忙掏出圆珠笔在作业本上写下:请投王大舌头一票,王大舌头是人民的儿子。   王忆看的很欢乐。   二逼儿童欢乐多。   学生们自己搞的很愉快,看到这宣传后就交头接耳的聊了起来:   “王新宇啥时候大舌头来着?噢,小时候啊,我都忘记了。”   “咱们选王新宇吧,他是人民的儿子,我们都是人民,他是我们的儿子啊。”   “哈哈,那必须给他票,咱们有票不给自己儿子给谁呢?用黄老师的话来说这叫粪水不流外人田。”   “是肥水!”   绰号王大舌头的王新宇听到这些话傻眼了,他扭头怒视同桌压低嗓门骂道:“二斗我草泥马,你才是人民的儿子!”   二斗急忙说:“我给你拉到票了呀,你管那些干什么?”   王新宇伸着脖子往四周看了看,确实不少人在冲他挤眼睛,这是给他投票的暗号。   见此他心里舒坦一些。   当儿子就当儿子吧,只要能当校长就行,等我当了校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然而他想的太美了。   还有一个学生一看竞争对手的手段太狠了,索性站起来用洪亮的嗓门喊道:“报告祝老师,我选我自己!”   祝真学露出笑容:“王仁同学,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选你自己?”   王仁竟然很有演讲天赋,围绕着‘校长职责’进行了慷慨激昂的讲话。   他说当小校长最重要的是给小老师们谋福祉,就像王忆给学校教师和学生们做的那样。   总之他一顿慷慨激昂,学生们纷纷换票……   王新宇呆住了,他喃喃说:“我白当你们的儿子啦?”   王忆暗地里狂笑。   下课铃声响起,最终王仁当选了小校长,而王新宇也没白当‘人民的儿子’,他竞选上了级部主任。   不过级部主任全班有五个……   这节课结束了,王忆觉得很有意思,今年开年第一天,他被学生们逗的是合不拢嘴。   下课之后,学生们继续游戏,王忆继续去溜达。   手下人多了,他的活少了,生活就轻松起来了。   当然要想干活肯定有活,都说农民一年到头锄不尽草、渔民一年到头补不完网,这话有道理。   渔民们常年要收拾渔网。   需要王忆帮忙的还不是渔网,是鸡鸭烤炉。   今晚阳历年,生产队要给社员们分福利,家家户户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   这会烤炉就已经用上了。   王忆买的是大烤炉,买了两个,一个做烧鸡、一个做烤鸭。   大烤炉空间容量大,一次可以烤25只烧鸡或者烤鸭,因此从上午开始忙活的话,到了下午就可以满足生产队所需。   这烤炉烧的是炭,但还是存放进了彩钢瓦搭建成的车间里,因为得将烧鸡烤鸭的香味给堵住。   否则香味太烈了,传进教室里,学生们不用上课了,都无心学习。   但鸡鸭炙烤后的香味没法完全堵住,老黄和小黄们就清晰的闻见了香味,都趴在门口闭着眼睛享受着。   狗脸上露出了清晰的享受之感。   于是中午头吃的是鸡油、鸭油拌饭:   烧鸡烤鸭在炙烤过程中会滴油,在22年这都是要抛弃的,但在82年成了好东西。   它本身能量很高、味道很香,又带着调料的滋味儿,收集起来后撒上盐倒入米饭中,再给配上点泡菜小咸菜,学生们吃的嘴唇油乎乎的,分外满意!   不过今天是1983年的第一天,王忆觉得这种日子不放假的话,那就该让学生们吃的好一点。   鸡鸭要晚上分发给社员们共度元旦佳节,那他就额外用烧鸡烤鸭料腌制了一些冻豆腐,做了烤冻豆腐。   烤豆腐也很好吃,特别是撒上点孜然之后,它上面刷了油,一咬有油汁,只说滋味不差于烤肉。   如果谁爱吃辣再撒上点辣椒粉,那滋味就更好了,一块豆腐能吃下一碗又香又油的鸡油鸭油拌饭!   教师们吃的也是烤豆腐,吃的大家伙很满意,沙生泉感叹道:“我以前听说有些寺庙的豆腐饭做的很好吃,能把豆腐做出肉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跟着王老师长见识,王老师能把豆腐做的比肉还香呀。”   黄有功说道:“那你晚上吃烤豆腐吧,别吃烧鸡烤鸭啥的了。”   沙生泉慢条斯理的说:“烤豆腐要吃,烧鸡烤鸭也要吃!黄老师,咱们俩分一只烧鸡!” 第485章 点火,烧窑   饱饱的吃过午饭,王忆和王向红就要出发去防空岛了。   岛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他们只要去参加砖窑厂的开业仪式即可。   天涯三号迎风破浪,碾碎了冬日海上的风浪,驶到了防空岛。   防空岛已经大变样了。   王忆去参加渔汛大会战的日子,就属防空岛变化最大。   岛屿的天然码头处停靠了运输船,此时有工人正推着小车在忙碌的将来自相公岛的泥土送到岛屿的土山处。   小岛进行了规划,它的天然码头向着东方,正好一南一北有两片平坦的礁石地,于是小的一面用作煤炭堆放,大的一面则成了砖坯生产场地。   砖坯不是从机器上做出来后就要送入窑洞里开始烧,要先进行阴干才能送进去。   这就需要一片大型晒场。   正好防空岛上有山却是小山,坡度很小又在五十年代开始做了平滑处理,于是从空地到山上都可以用来堆放砖坯进行砖坯晒制,然后通过工具覆盖的方式帮助它们进行阴干。   同时泥土跟砖坯晒场相邻,二者之间便是生产车间,搅拌好的泥土送入车间的机器上出砖坯,然后工人们用平板车直接拉走码放。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中午,已经有两道砖坯墙形成了。   砖坯就跟摞砖头一样摞在一起,这个不需要技术含量。   而在空地上叠放着大量的黑色大塑料纸和草垫子,一旦下雨用前者来盖砖坯,一旦砖坯出来开始晒制,那就要加上草垫子覆盖以进行风吹阴干。   柴油发电机轰鸣,好几台机器都在运转,泥土和淡水送入搅拌机再被人工送入砌块成型机出来砖头,最终是自动码垛机用皮带将它们送上小推车进行码放,出来一车就被推走一车。   岛上的生产工作是热火朝天!   王向红看的又欣慰又担心,说道:“谁能想到咱们水上漂的泥腿子也有自己的工厂了?谁能想到咱们老农民办起工厂来了?”   “唉,不过这次咱们投资可是够大的,王老师,咱们去年赚的钱呀,现在已经有一半全砸在这座砖窑厂上了,你说要是砖窑厂出什么事,这可怎么办?”   王忆说道:“砖窑厂这不是已经算是建起来了吗?只差一个烧窑就能出来砖瓦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再说了,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社员们盖房子、提升生活质量吗?”   “砖头瓦片烧出来咱们就可以动工盖起房子来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先给学校盖楼房,正好快要到寒假了,寒假期间多雇佣点人赶赶工,这样可以加快工程进度,尽量降低对学生课程的影响。   新学校好办,他准备盖的是毛坯教学楼,不进行装修了,盖起毛坯房后抹平了,甚至不用刮腻子更别说贴瓷砖了,照例抹上白石灰,然后就让学生去上课。   装修的工作等以后再说。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先进的学校同样如此。   在绝大多数外岛乡村小学还是海草房的时代,天涯小学能用上红砖水泥楼房已经够先进的了。   装修工作可以等到九十年代,那时候装修材料常见了,装修公司也出现了,他再轮换着将学校进行装修即可。   现在缺资金、缺技术也缺时间。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划着,王向红忧心的叹了口气:“我不是怕烧不出砖头来,盛专家是行家里手,他已经向我保证过了,肯定能烧出砖头来。”   “我所担心的是政策,你说咱们投资这么大,一旦政策有所改变,不许咱们生产队搞工业了,那咱们这个砖窑厂怎么办?”   王忆给他吃定心丸:“你放心,国家经济政策会很稳定的,队长你相信我,政策和发展方向由我来负责,不会出问题的。”   “你负责亲自带队,比如去雇佣点专业的建筑工人,多雇佣一些,咱们要给整个生产队盖新房子呢,这可是大工程!”   王向红咂咂嘴,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压住心底的担忧。   现在防空岛上人多。   不光有盛大贵、大胆等人,还有毛小方和同乡们、周大圆和母亲、石德路和父亲。   这会周大圆和母亲就在摇橹飘在海上,双方隔着老远看见了彼此就互相打招呼,周大圆摇橹赶了过来。   王忆问道:“周主任,怎么样,来到我们岛上住的还习惯吗?”   周大圆停靠,王忆上去伸手将他和他母亲给扶下来。   他笑道:“这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就跟在家里住的差不多。”   相比之下周母情商更高,高兴的说道:“王老师你回来了?别听这家伙瞎说,我们在你们这里住的可好了,你们给的铺盖卷真好,又暖和又舒服,我们带的铺盖卷都没用呢。”   “你们这里吃的也好,天天不是有白面馒头就是有白米饭,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一回肉,这在我们家里哪能想呀?我们家里过年才舍得买点肉来吃。”   周大圆跟着点头:“对对对,我娘说的对。有时候还煮面条吃,油泼面可真好吃,不过面条不如馒头扛饿,嘿嘿。”   周母赶紧推了他一把说:“别光说吃喝拉撒,你得说说你的工作,咱来了都十天了,你说说你的活。”   周大圆从自己缝制的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清了清嗓音开始汇报工作。   王忆说道:“这不着急,你和阿姨先忙着,我得跟队长去看看砖窑厂的工作开展情况。”   周大圆说道:“行,你们去看吧,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前问问——”   “这个砖窑厂我不懂,但我知道工厂会产生污水,所以砖窑厂会不会产生污水?一旦产生污水,那不管是什么污水,你们这座岛屿附近的海域就不能做养殖场了,得用红树岛那边的海域当养殖场。”   王忆考虑过这件事了,也请教过专家。   他说道:“我们的砖窑厂技术很落后,确实会造成环境污染但主要是大气污染,它排废气多,什么二氧化硫、二氧化碳、一氧化碳的。”   “污水方面问题不大,确实会有一点污水排出,但可以用污水坑进行收集和转运。”   “再一个会有多余泥水的排出,这也属于污水,却属于无毒污水,排入海里后对养殖业没影响。”   这点说来有趣,反而是22年的砖窑厂会产出大量污水,因为那时候的工厂多采用“双碱法脱硫”等工艺对燃烧排放废气进行脱硫处理。   该工艺需要不断补充氢氧化钠等碱性溶液作为脱硫剂,喷入脱硫塔洗涤脱除烟气中二氧化硫等污染物,然后制造成工业废水,污染性很强。   这么做的目的是洗掉废气中的一些污染元素,让废气达到排气标准。   82年没有这个必要,烟囱竖起来使劲往外排废气就行了,不需要处理成污水。   而烧砖工作本身在砖窑厂内高温进行,这个过程不会产生污水。   所以王忆不担心砖窑厂对养殖场造成多大的伤害。   甚至他都不必担心废气对海水的影响,海上风太大太猛了,白天晚上一直吹,废气根本污染不到他们的防空岛。   用22年的眼光来看这么做很缺德也违法,但这是82年,82年他们的小砖窑厂能排放多少废气?对环境影响微乎其微。   不说别的,就说县里铁门厂那大烟囱天天往外飘黑烟,那家伙一天的污染能比得上砖窑厂一个月!   他们简单聊了聊后走向窑洞口,此时盛大贵和王东阳、王东峰正跟大胆在窑洞口聊着。   王忆笑道:“师傅们在聊什么呀?没看见领导来了吗?怎么不上来欢迎一下?这是不拿豆包当干粮、不拿村长当干部!”   王向红这边紧张的说:“别开玩笑了,是不是砖窑出什么问题了?你们没空来搭理我们?”   盛大贵说道:“没有,没什么问题,就是等着烧头批砖了。”   王忆安慰他道:“队长你太紧张了,你都说了,盛专家烧砖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咱们砖窑厂肯定能顺利办起来的!”   盛大贵说道:“对,王队长你不用过多担心,砖窑厂会顺利的,砖头也会顺利烧出来。”   “我现在是在跟大胆聊码窑的细节,现在砖窑已经搭建好了,煤炭燃料到位了,头批砖头也晾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码窑了。”   “码窑是砖瓦生产中的重要环节,更是焙烧工序的前提条件,这个必须得着重对待。”   码窑便是用人工把砖坯按照一定形式码放在砖窑的窑洞里进行烧制。   这个是有诀窍的。   王向红不放心,问大胆:“你要带队码窑,那你能码好吗?”   大胆说道:“有盛专家跟着检查,没问题的。”   他这话说的也挺不放心的。   因为码窑确实是技术活,要考量的方面太多了,就拿码窑密度来说,这是烧砖过程中一个综合性指标,影响到窑洞里的通风,而通风又跟火力息息相关。   而影响码窑密度的因素又有很多,烟囱的抽力、窑洞形状所造成的结构阻力、窑洞的漏气与通风状态、所用煤炭质量和数量、码窑形式、砖窑的容积率等等。   大胆没什么文化,他舍得出力气,干力气活不在话下,可是考验技巧、技术了,这样的工作他就心虚了。   王东阳和王东峰现在倒是踌躇满志。   王忆安排学徒工给盛大贵打下手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烧砖这活是技术活,必须得有技术工人全程盯着。   盛大贵的身体扛不住这个工作压力,所以就得年轻人上阵。   两人这些日子里跟着盛大贵学习的倒是认真,光是笔记本就连写带画的弄了一本子。   当然这都是纸上谈兵。   盛大贵说两人距离出师还很远。   今天的码窑得他亲自监理,王东阳和王东峰跟着学习。   年轻人好大喜功。   王东峰看见王忆和王向红已经来了就催促说:“师傅,咱们开始码窑吧?天可不早了,码窑得一两个钟头,上燃料又得需要时间,还要预热之类的,忙活着忙活着天就黑了。”   盛大贵反问他:“半头砖和炸裂砖是怎么回事来着?”   王东峰想了想说道:“那个砖坯要是不够干就烧,那么余热带升温很快,砖坯内的水分就会急剧的、急剧的那个气化。”   “然后这个砖头就会被破坏,就是砖头本身机构会破坏,成了半头砖、炸裂砖。”   盛大贵问道:“咱们的砖坯可不是一批做出来的,都已经够干了吗?”   王东峰讪笑道:“昨天队长过来说日子的时候,你不是说这两天风急、阳光好,今天下午砖头就能晒好吗?”   盛大贵问王东阳:“我是这么说的吗?”   王东阳沉稳的说道:“师傅,不是。”   盛大贵满意的点点头:“我怎么说的?”   王东阳也讪笑起来:“那个那个,我没记住——不过光靠风和太阳肯定不行,冬天几天哪能晒出好砖坯啊?”   盛大贵无语。   这俩徒弟!   他看向王忆,王忆装没看见他的目光。   这俩已经是生产队里能调给他当徒弟的最合适人选了,天涯岛只是一个村而已,难道还能指望村里有多少人才?   当初朱元璋争天下靠的也是凤阳地区的人才,刘邦建立大汉帝国同样是靠沛县的一县之人才。   再说了,天涯岛第一梯队的人才还没法调给他当学徒,王东喜是文书、要带销售队;王东美有文化、人上进但得执掌大众餐厅。   还有王新国也不错,小伙子人机灵、学习能力强,问题是他想考电大,王忆以后还要送他去念工商管理以后来帮自己管理社队企业!   其实等着再过个三四年,这一批五年级学生中专毕业或者初中毕业后,队里的人才就宽裕了。   可惜砖窑厂等不及。   而且砖窑厂对天涯岛而言不是特别重要的单位,它的最大使命就是帮助岛上完成基建工作。   这样王东阳和王东峰当技工学徒够用了,主要是第一次烧砖窑需要注意的问题多,他们又是刚上手还是愣头青。   熟能生巧,以后他们多烧几炉的砖瓦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盛大贵此时很无奈,他一看没人指望的上,只好自己上:   “这第一批砖头吧,涉及到开门红,咱们都想烧得好。”   “可是第一窑难免有技术上的纰漏,一般来说它就是个实验品,特别是咱们刚出砖坯时间短,砖坯还没有晒好晾好,容易出问题。”   “所以我们先拿它来试试手,在尽量烧好它的基础上寻找问题,查漏补缺。”   “这样首先要解决的是半头砖和炸裂砖的问题,这可以通过焙烧阶段进行弥补。”   “怎么处理呢?延长预热时间,让砖坯缓慢升温来脱水,还有等到蹲火后呢要缓慢的使用前闸,最后拉纸或者燎纸以后远闸不要太高……”   “对对对。”王东阳恍然大悟,“师傅你就是这么说的。”   盛大贵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向蓝天。   无语问苍天。   要是这砖头真烧不好,那他真是有话想说:   我也有理由说的,在陶瓷研究所的时候我带的是什么学徒啊,我带的是大学生啊,你给我这批人是什么人啊,你叫我带!你们生产队的青年现在什么水平啊,就这么几个人,你王东阳、王东峰都来干技术也,他能干吗?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王忆看出他的无语,上来安慰他:“慢慢教、慢慢学,他们学历低、底子差,但他们也有优势呀。”   “比如、比如他们知道自己学历低、底子差,有自知之明,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操练他们,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还可以发泄负面情绪呢。”   这次轮到王东阳和王东峰无语了。   王老师你都不打骂学生,为什么鼓动师傅打骂我们?   旁边有青年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问道:“那个,王老师,要不然你让我学技术吧?我觉得我能学好。”   王忆定睛一看。   嘿,这是谁来着?这不是王祥友大姨子家的那个外甥?在队里蹭吃蹭喝被送过来当苦力了的那个谁?   王东峰开口给了他提示:“朱有才,你滚蛋,这是砖窑厂高层讨论会,没你过来说话的份儿。”   朱有才被他的话气的冒烟:“我草,峰子你行啊,你就是个小学徒工还把自己当统治阶级了?啊呸!你就是命好生在了王家,要不然你能比得上我?”   王东峰捏起拳头说道:“你不服气?要不然比划比划?”   盛大贵无奈的挥手说道:“行了行了,都他娘给我老实点!”   他对王忆说道:“王老师,其实我还真想找你要个人当学徒,当我收的关门弟子!”   “谁?”王忆问道。   盛大贵说道:“你找来搞砖雕工艺的石德路!”   朱有才问道:“那我不行吗?”   盛大贵说道:“你的脑袋瓜子行,可你吃不了这个行业的苦头。”   朱有才悻悻地说:“就不许人家也上进一回?”   盛大贵挥手说道:“行行行,你也跟着我学烧窑,我看看你能有多上进。”   王忆说道:“朱有才,我记得你会钢筋工啊?”   朱有才傲然说道:“我会的多了,我会钢筋工、会瓦工、还会点油工……”   王忆拍拍他肩膀对王向红说:“队长你看见了没用,咱们的朱有才同志多有才呀。”   “不能让他留在砖窑厂,这大材小用屈才了,让他跟建筑队一起离开去给咱队里盖房子。”   会瓦工就会砌砖盖瓦,会油工就会粉刷墙,这家伙能派上大用场。   朱有才听后惊恐的说:“我、我宁愿干砖窑厂我也不干建筑,王老师你别坑我,我不干建筑!”   王忆说道:“砖窑厂的活又苦又累,还是干建筑能舒服一些。”   朱有才坚定的说:“那我现在觉悟高,就喜欢干又苦又累的活!”   他想好了。   肯定是在砖窑厂干技术工人更好。   第一体面,技术工人懂技术,说出去好听,特别是找对象的时候好听;   第二轻快,砖窑厂全是机器在干活,卸煤卸土的体力活有新来的一群工人在负责,当了技术员肯定更轻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烧窑的时候温度不低,大冷天的去烧窑多舒服,而且还能烤个地瓜烤个馒头吃呢!   所以我才不去建筑工地受苦受累!   王忆听后笑了:“很好,你很有精神!”   他说完冲盛大贵使了个眼色。   盛大贵也笑了。   很好,不怕苦不怕累就好,我得让你见识见识砖窑厂的苦和累!   盛大贵想要石德路当学徒,王忆没有不许可的道理。   砖瓦以后没有多大的利润,但如果岛上的窑洞可以用来烧制瓷砖那就不一样了。   九十年代以后,瓷砖需求量将暴增,而且这东西的利润比砖瓦可大多了。   外岛干砖窑厂烧砖瓦不赚钱,主要是为了完成天涯岛的基建工程。   而瓷砖不一样,瓷砖有利润,可以让防空岛上的工厂持续运转下去!   他们聊过之后去查看第一批砖坯的晾晒情况。   这些砖坯都在山顶位置晾晒,风很大、阳光很好,砖坯已经硬化了。   王忆看到后很吃惊:“冬天砖坯还能硬化这么快?这才顶多两天时间吧?”   王东峰笑道:“那怎么可能?哪怕是夏天晒砖坯也得晒个三五天,实际上这些砖坯都晒了半个月了,你去参加渔汛大会战了所以不知道,这是我们手打砖坯!”   王向红向他进一步解释说:“当时不知道机器什么时候能送来,而窑洞已经搭建好了,水井出来了,煤炭啊泥土啊都来了。”   “于是盛专家想提前烧窑来进行查漏补缺,这样他就让木工队给做了砖模。”   王东峰去拿了一个砖模过来给王忆显摆。   这都是他们的杰作。   砖模是木制的,把搅拌好的泥块压进砖模内填实,用钢丝切削掉多余的部分,再把砖模打开那么一块砖坯就成型了。   王东峰说道:“不过机器干活就是快,我们手工干砖坯,动用了生产队的劳力也是花了五天时间才做出来这么五千块砖坯。”   “前头做出来的砖坯已经晒好,后面做出来的晒制的还差点火候。”   盛大贵拿起个砖坯试了试,说道:“问题不大,靠焙烧时候的技术能解决晾晒不足的问题。”   大胆吆喝一声,队里的劳动力过来开始收拾砖坯上板车送入窑洞里。   生产队有二十壮劳力过来当工人了。   他们觉得当工人体面、收入高、福利好,有工装、有劳保鞋还有劳保手套,跟城里正式工一个待遇。   泥瓦匠二猪就对此非常满意,时常跟他们诉说砖窑厂的好条件,这更让壮劳力们愿意当工人。   而且在砖窑厂当工人就不拿工分转为拿工资了,基本工资就有五十四块钱!   另外还有全勤奖、加班补助、各种补贴,合计下来收入可高了,一年能上千块!   所以队里人对于能来砖窑厂当工人这件事都非常热忱。   王忆允许他们来尝试一段日子。   如果队里社员能干的住砖窑厂工人的活自然最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工资待遇可以开给自己人。   但他觉得这够呛的。   砖窑厂的活不光累还烤人,渔民们习惯了海里作业、习惯了跟水打交道,很难适应这种工作环境。   这就是王忆把毛小方等人带过来的原因。   砖窑厂得钱不好赚的!   砖坯开始送入砖窑,盛大贵领着两个学徒赶去指导他们进行码窑。   码窑的时候砖头不是随便放的,堆放模式非常严格,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炕腿、垛身、火眼!   其中炕腿就是砖坯垛底下的基础部分;垛身就是砖坯垛的主要部分,位于炕腿的上面;还有个火眼。   火眼最重要。   因为烧砖是用煤炭来烧,那煤炭放在哪里呢?就是要通过加煤孔送入火眼里,煤要落在它里面进行完全燃烧、充分燃烧。   而砖头就是煤烧出来的,这样火眼能不重要吗?   不管炕腿、垛身还是火眼都有多种形式。   很多砖窑厂都要靠反复的组合来确定一套最适合某个窑洞的搭配形式。   盛大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的存在可以大大减少这些实验方式,节省时间也节省材料。   炕腿采用二顺坯形式;垛身是直斜条抹法;火眼则是搭桥火眼。   工人们第一次搭建砖垛容易手忙脚乱,盛大贵沉稳有力的声音大大的减缓了他们的紧张。   老专家见多识广,听他的准没错!   随着一个个砖垛搭建起来。   盛大贵比对了加煤孔的位置又去确定了通风孔和烟囱的情况后点点头。   王向红赶忙问道:“没问题?”   盛大贵笑道:“准备鞭炮吧,准备点火焙烧!”   焙烧是烧制砖瓦的最后工序,也是决定质量的关键环节。   只有在焙烧过程中,黏土物料的各种成分才能在高温作用下发生物理反应、化学反应,最后烧制成坚硬高强的砖头!   砖垛搭建结束。   还要将窑洞设置出预热带、焙烧带、保温带和冷却带等区域。   这里面都有大学问。   别看烧砖烧瓦是农村工厂就能干的活,也别看我国在仰韶文化晚期就掌握了烧砖技术。   可‘能烧’和‘烧得好’、‘效率高’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不是王忆恰好认识盛大贵这个专家,那他们想要办起砖窑厂可就太难了。   预热带设置出来,木工组提供的木屑和于文山送来的优质煤屑放入,接下来就可以准备点火。   一通忙活,又是傍晚时分。   盛大贵说道:“提起风闸来进风,准备预热吧。”   王向红说道:“那也得准备点鞭炮了?”   盛大贵笑道:“不用准备,现在就可以点鞭炮了!”   王向红听后精神一振,叫上王忆亲自去点鞭炮。   他们带来了两挂鞭,每一挂都是一千响的大鞭!   防风打火机燃烧起火焰。   ‘嗤嗤’的声音顿时响起,接着:   “砰砰砰……”   海风吹起,鞭炮摇晃,硝烟弥漫!   待在一起的社员们急忙使劲呼吸,王忆诧异的看向他们,有人嘿嘿笑道:“闻见鞭炮这个硝烟味,就感觉像是过年了!”   王向红说道:“距离过年是不远了,咱们加把劲,争取多烧出点红砖来,等到过完年,咱就正式开工修房子了!”   王忆说道:“先给学校修房子,规划我已经做出来了,我也委托学土木工程的同学帮咱们设计了学校的教学楼、宿舍楼这些建筑,回去我就安排学校做准备。”   王向红听后点点头:“有道理,那就从学校开始建起——这得把学校都给推了重新建的吧?”   这是必然的了。   鞭炮响起、砖窑开火。   接下来就是等待。   王忆和王向红开船返程,带上了大胆他们这一队人。   建筑队就要干建筑队的活,不能跟砖窑厂工人抢活干!   大胆等人挺不高兴的,回去的路上就在船上嘟囔:“我不想干建筑工,我想当砖窑厂工人。”   工人工资高!   建筑工是拿工分的。   王向红给王忆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就说你给工人定的工资太高了。”   王忆叹气道:“等等看吧,砖窑厂当小工真是个苦工作。这样,咱们队里改一下,不管是什么工种,都拿工分!”   现在他算是体会到‘不患贫而患不均’的难处了。   社员们以前都受穷,谁也没话说。   如今每个季度都有分红,家庭收入剧增,结果因为上工不同拿钱不同,内部就有声音了。   王向红说道:“嗯,根据工种不同、劳动量不一样还是拿工分吧。”   “唉,”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钱未必是好东西,怎么穷的时候大家伙还能听组织安排、心往一处使,这如今不穷了,反而小心思多了?”   大胆一行人听说在砖窑厂当小工同样拿工分,顿时老实下来。   王东明嘟囔说:“队长、王老师,咱们社员当工人拿工分,外面雇佣的人却是高工资?这说不过去吧?”   王忆说道:“外面雇佣的人有分红吗?你们要是不要分红,我也给你们工资,好不好?”   这次彻底没人说话了。   但有人心思灵活,问道:“王老师,要是咱们公社其他队的社员来当工人,那怎么弄?给他们开工资?”   王忆说道:“对,外队社员来当小工给开工资。”   社员们彼此对视一眼。   小心思都活跃起来。 第486章 工人纷至沓来   社员们回到岛上就没有怨气了。   今天阳历新年。   生产队发烧鸡烤鸭。   还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一只烧鸡一只烤鸭。   以往生产队发东西都是这样的安排,社员们没有怨言。   其实这样分配挺不公平的,有些人家比如黄小花家里是十来口子人而王东宝家里则是三口人,结果都是一只鸡一只鸭,差距很大。   但王向红已经把规矩立起来了,时间长了大家伙也就习惯这样安排了。   王忆估摸着现在王向红余威犹在,社员们盲信他,所以对于生产队的安排没怨言。   以后大家接触的信息多了、心思活泛了,再继续这样安排恐怕会有小心思。   未雨绸缪。   他把这事先说给王向红听。   王向红摆摆手说道:“王老师,有些事我听你的,因为你懂得多、心眼多。”   “可有些事你一定要听我的,我的经验比你丰富,对社员的人心了解的比你通透。”   “就拿这个分福利的事来说,工分、福利金按照劳力来分,分食物这些东西就要以家庭为单位来分。”   王忆说道:“队长我不是质疑你,我是怕以后社员们心思活泛了,有意见。”   王向红霸气的一挥手:“谁有意见就保留,否则别跟着队集体过日子了,自己单过去吧!”   他进一步点明这么安排的原因:“分东西这个事,永远都做不到绝对公平。”   “你能怎么分呢?按照劳力来分?其实同样是壮劳力,不同的人贡献也不一样,那是不是还要按照贡献来分?”   “可问题是不同岗位你怎么来确定贡献?是不是?你这样还能干下去吗?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王忆点点头。   这话有道理。   王向红说道:“所以你就让社员们盲从好了,有些事不能娇惯着他们,咱们得自己拿主意!”   “这也是保持权威的一种做法,咱们是个大集体,咱们要讲公平但做不到事事都绝对的公平,实际上作为大集体,那过得好的人家帮助过得差的人家不也是公平的吗?”   王忆说道:“队长你这话没毛病,让我豁然开朗了。”   王向红拍拍他肩膀说:“你这话我就当你是真心的了,你小子是最喜欢说违心话。”   “另外我得说一句,王老师,你呀,人是好人,可太好了、太心软了,要管一个生产队要心好却不能心软。”   “这样,现在砖窑厂开起来了,你也从教师岗上正式退了,那你从今天就过来代理队长吧。”   “我帮着你……”   王忆一呆愣:“不用这么着急吧?”   王向红说道:“我不是要退休,让你直接当队长,你先干个代理,有些事我看着你办、帮着你办。”   “别小看队长这样的小职位,这是咱们国家基层单位的最基层负责人,但也要讲智慧、讲手腕的!”   两人正在聊着,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漏勺问道:“队长,要不要开始分烧鸡烤鸭?”   王向红指了指王忆:“以后队里的事你问他,王老师以后是小王队长了。”   漏勺听到这话也呆愣了一下子:“队长你退休了?”   王向红笑道:“没退休,我是跟咱们小王队长一起商量着带队了。”   “总之队里一些事你问他就行了,他会再来请示我的。”   王忆说道:“我现在多了个新职务,队长秘书,算了,我是队长助理吧。”   漏勺问道:“那烧鸡、烤鸭?”   王忆挥手说道:“开始发放!”   漏勺一听顿时精神一振,吆喝道:“好嘞,队长助理发话了,过阳历年,吃烧鸡吃烤鸭子喽!”   车间的彩钢瓦门拉开,风一吹,烤鸡鸭的香味顿时涌了出来。   特别香!   一个泡面、一个烧鸡,都是味道比食材本身还要出色。   烧鸡这东西吃起来没多好吃,鸡胸肉、大腿肉难以进味道,它最厉害的是散发出来的香味。   太香了!   毫不夸张,现场顿时开始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很响亮!   社员们开始招呼起来:“小花你跟你男人来我家吃吧,我得跟你商量商量怎么给我娘做过年衣裳的事。”   “二哥,你家里人多,你把烧鸡烤鸭给家里人,你过来我家喝酒,我出烧鸡你出酒。”   “我家里就我跟竹子两个人,更吃不了,平安你们几个来我家喝酒,今晚过来喝酒。”   前来排队的人一人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   鸡鸭都烤成暗红色,油汪汪的分外馋人,孩子们看到爹娘领到后立马围上去,吵闹着要在路上分鸡鸭吃。   有些当爹娘的疼孩子,先撕下个鸡爪子、鸭爪子分给孩子,让孩子干啃着过过瘾。   不少人家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烧鸡烤鸭,拿到鸡爪鸭爪啃的是津津有味,满脸幸福。   教师们也撕扯了鸡鸭、做了菜吃饭。   王忆炖了个酸菜鱼。   他在渔汛大会战期间给队员们炖过这菜,队员们回来后一直在传酸菜鱼多好吃,现在不少社员家里都开始做这菜了。   一大盆子酸菜鱼,可以吃鱼可以喝汤,男人喝酒女人直接吃饭,各取所需乐呵呵。   有人过来问:“王老师,你昨晚上放了什么烟花?真好看,天都红了!”   王忆说道:“喜欢看?”   “那能不喜欢吗?我家婆娘没看上,今天听人说了以后馋的难受呢。”社员哈哈笑。   王忆也笑了,说道:“等等吧,等到大年三十咱们生产队统一放烟花,让你们看个过瘾。”   社员们得到他的承诺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手里的烧鸡烤鸭摇啊摇、晃啊晃。   是幸福的味道、满足的味道。   又是欢歌笑语一个晚上。   转过一天来。   1983年的第二天。   昨晚的烧鸡烤鸭大餐让社员们吃的开开心心。   多数人家只是吃了一半,留下一半烧鸡、一半烤鸭挂起来风干了当腊鸡腊鸭。   等到鸡鸭肉风干了,这样或许变柴了,但变得很耐嚼,撕扯开可以给男人下酒、给小孩解馋,成了上好的下酒菜和零食。   再一个烧鸡烤鸭的挂屋檐下看见就让人心里满足。   家里有烧鸡有烤鸭,要是有亲戚来了等于提前准备好了硬菜,手里头不慌张。   王忆来办公室上班。   然后看见有外队人等在门口,看见他后便热情跟他打招呼:   “王老师吃了?”   “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好饭?顶着风闻见香味了。”   “王老师你这是要上班了?”   王忆友好的跟他们打招呼、应和着他们说话,然后他进门,发现这些人也进门了。   跟进办公室,他们便围上了王忆。   王向红那边抖擞了一下报纸挡住脸,顺便在报纸上抠了个小洞暗中窥视。   王忆看向几人问道:“呃,同志们找我有啥事?是孩子想转学?”   “能转学吗?”一个汉子问道。   王忆说道:“这得去问教育部门,学校自己说的不算。”   又有汉子问道:“我听说城里学校可以让娃娃借读?到时候娃娃在城里念书回去考试,你看你们学校能不能让娃娃借读?”   王忆说道:“那得缴纳借读费呀,我跟你们说这钱可不少,一年恐怕得一两百块!”   汉子们咧咧嘴。   借读费这么高?   不过他们这次不是来打听给孩子办转学的事,他们支支吾吾一番,最终有人问道:“王老师,你们砖窑厂开工了?听说你们砖窑厂缺工人?”   “就是,缺工人的话你看我怎么样?你们队里的大胆是我姐夫,我跟大胆一样浑身都是力气。”   “王祥海是我姑父,我也有的是力气,王老师,我能不能去你们那里干工人?”   来的人都跟队里社员多多少少的沾亲带故。   这样王忆明白了。   这是社员们联系了亲戚想来当工人赚高工资。   不过没问题。   砖窑厂确实需要工人,毛小方一伙人一共14个,远远不够用,他们目前得需要五十个工人。   于是王忆就跟他们说明了干砖窑厂的辛苦,也把待遇说了一下,就是基本工资加上各种福利。   这些人压根没有仔细看,就是拍着胸膛一个劲的说不在话下。   既然这样王忆就让他们填写报表留下资料准备送去防空岛了。   王向红帮他补充了一句:“不干满半个月没有工资啊!”   王忆说道:“对,你们不能干几天就撂挑子,否则我们砖窑厂的工作不好开展……”   “那不能,肯定得长干啊!”   “要是你们真给这个工资,我肯定干到你们砖窑厂倒闭!”   “太阳不歇我不歇,你们就放心行了,我不怕苦不怕累,这活小意思!”   “那个我们听说提前开工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看向王忆。   王忆摆手说:“提前开工资的是特殊情况,你们都不属于特殊情况。”   几个人听后没多说话。   他们确实听说了王忆给工人提前开工资的事,但他们不信。   虽然说王忆不是资本家,可哪有干活之前先给结工资的?这不是胡扯吗?   他们在王忆协助下填好了报表高高兴兴回家,这是回去拿行李准备上班了。   王忆送走他们知道后面肯定还有人来应聘。   这年头工人的地位很独特,我国可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工人是老大哥。   外岛太缺工业了,有工厂面向渔民来招聘工人,他们能不积极踊跃吗?   特别是砖窑厂给的工资还不低,比不上自己买船打渔,却比给船上打工收入要高不少。   要知道在船上打渔是很辛苦的。   他们体会过这种辛苦。   但他们没有体会过在砖窑厂当工人的辛苦……   砖窑厂正式开建了,后面员工也会越来越多,这样的话王忆琢磨着得准备一本《员工工作手册》。   王向红放下报纸对他说:“王老师,你信不信,马上你就要忙碌了,会有很多人指亲托故的来找你应聘。”   王忆说道:“没事,正好我现在空闲,那我就慢慢的给咱们生产队网罗合适的工人。”   王向红说道:“你是队长助理了,哪有那么多空闲?”   “喏,咱们县里头要搞个大中专生定向招生研讨会,你正好是校长,你去参加吧。”   他把一份通知书递给王忆。   王忆打开后一边看一边感兴趣的问:“大中专生定向招生暨委培工作研讨会?这是好东西呀,这是哪里要进行大中专学生的定向招生和委培啊?”   当前这个年代,中专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它真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   大专就先不说了,本科更不说了,外岛多数人压根不知道本科意味着什么,他们说的大学生就是大专生而已。   22年的中专不值钱,82年很值钱,因为它的性价比很高。   毫不夸张的说,82年的中专生比22年的本科大学生还要值钱,现在家里孩子考上中专生可比22年的孩子考上本科大学生更要值得家人骄傲。   这是历史条件与环境所决定的,首先最直白的一点是,农村孩子考上中专户口就要变化,由农村性质变成非农性质了。   对于农民来说考上中专就意味着不用再脚踩黄土背朝天、不用再交公粮、交爱国渔获,当了中专生以后即使当不上干部也能端上铁饭碗,全家跟着沾光。   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读中专能减轻家庭负担的考虑,能省去高中三年的学费,还可以比高中毕业生更早的参加工作,国家包分配,参加的都是好工作。   这并不是说,老百姓就认中专生了,其实多数人特别是城里人很清楚,还是念高中考大学出路更好。   问题来了!   大学生太稀少了,城里学生还好说,农村一个公社一年又能考上几个大学生?甚至别说几个,能不能考上一个都不好说。   很多村庄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大学扩招才出第一个本科大学生!   农村老百姓在八十年代不敢奢望大学生,家里孩子能念中专已经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如今竟然有地区过来定向委培中专生?   这可是好机会!   王忆看过通知后问道:“队长,沪都的教育系统怎么这么好心,来咱们县里定向委培大中专生?”   王向红说道:“是咱们新上任的副县长烧了三把火,他是从市里调过来的,分管科教文卫体和计生、档案等工作。”   “他前些日子到任后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摸底调查,发现咱们县里整体的这个教师、医生队伍青黄不接。”   祝真学听后说道:“这是真的,咱们全县本科以上学历的教师医生没有多少,还都是内陆支援外岛建设的同志。”   “他们很多是五几年支援过来的,过来时候就三四十岁了,你们算算他们现在多大了?”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祝老师你是不是也是内地人士?我听小祝老师说起过,她小时候跟你回内地探亲来着。”   祝真学说道:“对,我是52年过来的,当时咱们县经过当地行署的批准在县内建立中学,然后市里红旗中学的教导主任周常老师来县里着手具体筹建工作。”   “当年的九月份招收了一个班级55个学生,加上他、加上我一共三个任课教师,就在县先进小学的学校里找了个教室来办学。”   “我们当时没地方住,没有宿舍,就跟在咱们队里一样,住在群众家里。”   “不过县里对我们的教育工作很重视,54年年底新校舍就起来了,我们搬过去了,但各方面条件还是不行,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   “也跟咱们小学一样。”王忆笑道。   祝真学笑着点头:“所以呀,过来当教师挺好的,让我一下子回忆起了自己的壮年时代。”   “不过岁月不饶人啊,你看我们的青年时代、壮年时代都过去了,步入老年时代了,咱们县里多个行业确实缺人才,得注意人才培养了。”   王向红抽了口烟点点头:“一点没错,高云副县长就觉得咱们本地的教师医生中,学历高的、本事大的都上年纪了,青壮年呢?学历不行,大多就是毕业于市里师范或者卫生学校,都是中专学历。”   “也有一些是大学生,不过是工农兵大学生。”祝真学补充道。   王向红说:“工农兵大学生的专业知识不行,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于是高云副县长就想着给县里引进一些人才。”   “但咱们县里穷,想要掏钱来招聘大学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想着借鸡生蛋。”   “他本来是沪都的干部,工作上遇到困难就想到了沪都娘家,这次从沪都找了些学校想过来定向的培养一些中专生。”   “这些中专生不用参加考试,初中毕业后成绩优异、政治成分优良,就可以直接送去念中专,然后毕业了得回到咱们县里工作。”   王忆点点头:“明白了。”   县里的通知上说了这点,也说了为什么要各村庄、生产队的负责人去开会。   因为县城的学生终究容易出成绩,这个定向培养中专生的工作主要面向农村地区,给农村那些有天赋、爱学习的孩子找一个出路。   王忆挺感谢县领导们的。   这真是为人民服务啊!   现在中专生很值钱,定向培养名额很值钱,有些地方的无良领导会偷偷倒卖这些名额。   通知书上个月月底送到的,这个月6号也就是小寒来开会,还有几天的空当。   当天下午,王向红和王忆又坐船去防空岛了。   砖窑焙烧时间是21到24小时,今天傍晚就可以出砖头了。   他们去的时候砖窑还没有拆开,窑洞用砖坯封了起来,这些砖坯被热力烤干了,伸手一摸暖烘烘的。   周大圆看见王忆后很高兴的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又是来跟他提渔业养殖工作计划的。   这里海水深度可观、水资源环境好,确实可以搞网箱养殖也可以种贻贝。   王忆想搞海虾养殖,这个可以用网箱进行,技术简单、收益高。   而且相关工具也好办,他在22年的天涯岛海域就搞网箱养殖了,一个订单就可以搞到几百上千的网箱。   他跟周大圆商量了一下,把之前准备好的海虾养殖的书籍递给周大圆。   周大圆拿到这本书后如同得到了武功秘籍,那态度非常认真,顾不上跟他说话,先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寒风之中,他身躯颤栗。   王向红可怜他,说:“周主任,你去窑洞口看书,那里避风还暖和。”   周大圆瞪圆了眼睛看他,说道:“我不是冷,我是激动!这本书太好了,这本书太厉害了。”   “王队长你来看,这本书是养虾的宝典呀,比冀中日报和冀中供销社合力出版的《农家乐》还要厉害!”   王向红现在只想着要窑炉的砖头,哪有心思去看书?   四点钟。   砖烧好可以出炉了。   王向红紧张而期盼的等在门口。   要开炉可不简单,一共三道手续:   先把外面这层封门砖给去掉;冷却一下后打开里面门的上半部分,最后才能把里门全打开。   冷风灌入窑洞里。   而窑洞空气还滚烫。   冷热空气相遇发出‘嗤嗤’的怪声,弄的黑洞洞的窑洞里氛围挺阴森的。   散热的可以进人之后,盛大贵第一个打起手电筒进入窑洞里。   王忆等人跟进去。   热烘烘的让人穿不住棉袄,他们很快身上就冒汗了,便纷纷脱掉外套。   盛大贵无暇他顾先看向焙烧带,皱着眉头说:“返火的挺厉害啊。”   王忆问道:“什么叫返火?”   盛大贵没有回应他的疑问,对四个徒弟说道:“来,都记一下返火的情况,我之前跟你们说,返火严重是什么原因来着?”   王东阳眉头也皱了起来,满脸严肃,仔细思考。   王东峰嘴巴最快,急忙说:“砖窑遮挡的不严实漏气了,还有地下水位高,或者烟道系统阻力大、大,嗯,就是这些原因。”   “还有呢?”盛大贵问。   王东峰说不上来了,他看向王东阳。   王东阳皱眉,满脸严肃,看起来若有所思。   朱有才说道:“我刚跟着学,我不知道。”   坐在轮椅上的石德路最靠谱,说道:“还有可能是烟道烟囱底部进水了,导致排烟温度比较低;或者烟道坍塌、堵塞了,加装的排烟机有问题了等等。”   “不过我觉得最大可能是烟道或者热风道没有加盖板,晚上又大量冷风侵入了排烟系统,导致排烟能力下降,烟回冲导致返火。”   王东阳缓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盛大贵说道:“好,石头你说的最好,待会这个砖窑先停火,都把能造成返火的原因查一查,不排查出原因不能再开工。”   王东阳第一个响应:“好,听师傅的。”   朱有才嘀咕道:“烧个砖头而已,真麻烦。”   盛大贵冲他翻楞白眼。   时间救了朱有才。   要是搁他年轻那会学徒工跟他这么逼逼叨叨,他早上去打人了。   王向红说道:“那咱们先拉砖头吧?来来来,赶紧进工人,先把砖头拉出来看看!”   现在岛上工人多了起来,几辆板车接连进去,工人们满头大汗的开始忙活。   一边忙好也一边吐槽:“真热啊!”   “脱衣服脱衣服,这里面光膀子干活都行。”   “就怕出去闪着,外面海风挺厉害的。”   石德路拉了把盛大贵,私下里问道:“师傅,查不出返火原因的话也不用停工吧?这多耽误事。”   “我记得你说过,要是查不出返火原因来,也可以采取稀码砖坯、减少火头数目或者增加排烟机的方法来回复生产工作正常化。”   盛大贵顿时露出笑容。   他拉了王忆一把,说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啊王老师!这才是我的学徒!以后砖窑厂得靠他!”   王忆也看出来了。   朱有才是个混日子的,这个B以后肯定得送去建筑队用鞭子抽着他干活。   王东峰和王东阳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还真是他凑巧请来的石德路才是砖窑厂技术员的最佳人选。   不过这想想很正常。   石德路多上进、多热爱学习?他没有上过一天学,结果认的字比他王忆恐怕都要多,这样的人不管当什么学徒都是最适合的!   王忆拍了拍石德路肩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嗯,就让王东峰和王东阳也跟着你学吧。”   “以后石技术员学成了就是砖窑厂技术主任,但他身体抱恙,手下多两个人是好事,有些活他得安排人去做,就安排王东峰和王东阳吧。”   他们走出去等待砖头的出炉。   很快,第一车砖头出来了。   红澄澄的硬砖头!   王向红拿起一块然后咋舌:“哈哈,还烫手呢,这东西天冷了是好宝贝,拿着可以暖和手!”   他顾不上砖头烫手,拿到后用拳头在上面敲了敲。   很坚硬。   这让他更是高兴:“好砖、好砖,同志们,咱们的砖窑厂出砖了!”   大家伙发出欢呼声纷纷鼓掌。   盛大贵也鼓掌,但不是很高兴。   王向红注意后赶忙问道:“盛专家,不对劲?”   盛大贵接过红砖又拿起一块两个对拍了几下子,对学徒们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哑音。”   王向红问道:“怎么了?”   盛大贵将一块红砖摔在地上摔成几块,让学徒们拿起来看。   里面有暗纹!   他说道:“砖头有哑音,说明里面有内裂纹。”   王向红顿时慌张了,问道:“这砖头是废了?不能用?”   盛大贵说道:“能用,不过不是合格的好砖头,这事咱们可以接受。”   “咱们外岛本来就潮湿,砖坯干燥后碰上个湿气大的天气会回潮,这样一旦烧起来升温太快就容易出现内裂纹。”   “再一个冬天冷,砖坯内的水分受到冻溶交替作用,也会造成哑砖的存在,这是难免的。”   他把其他砖头挨个倒在地上看,又说道:“还行,没有黑腿砖、面包砖、半头砖之类的,这一炉算是相当成功了。”   “可以说我们取得了开门红!”   王向红听到这话终于把一直提着的心给放下了。   他招呼工人开始搬砖:“来来来,同志们,把砖送上天涯二号,我们今天要把这一炉子的砖头带回去给社员们看看!”   王忆说道:“先等等,先用喷壶把我带过来的那种药水喷上去,喷洒的均匀一点,不用太多,喷一下子就行了。”   他送入仓库的有机硅防水涂料还是挺多的,不过后面肯定得继续带了。   工人们更加忙活,他们推车出来打了个哆嗦又急忙穿上衣服。   这样一倒腾很容易感冒。   王忆去把石德路的父亲石葫芦和周大圆的老母亲叫一起,说:“老叔、婶子,你们在岛上先负责一些后勤工作吧,比如煮红糖姜水。”   “今晚给工人们多煮两锅红糖姜水,他们需要多喝水,就喝这个红糖姜水了,可以防感冒。”   两个老人点头说好,然后一个驼背一个弯腰去忙活起来。   一车车的砖头送上天涯二号。   接下来连夜还要烧炉。   正好随着机器出产砖坯数量增多,砖窑厂要开放的窑洞更多了,每天能烧出来的砖头也要更多了!   这一船砖头被带去天涯岛,然后又被晚归的劳力们卸下来堆放在了码头下的沙滩上。   一个红砖垛出现了。   社员们看到后纷纷招呼家人邻居的过来看,今天礼拜天,学生们没上学不少在赶海,看见红砖垛出现便跑来往上爬。   欢天喜地的询问声音响起来:   “队长、王老师,这是咱砖窑厂烧出来的砖头吗?”   “绝对是、绝对是,你们看这些砖头,看起来就崭新崭新的,多喜人呀!”   “好家伙,咱们自己也能烧出砖头来了?以后真是家家户户都要盖起砖瓦房啦?”   王向红叼着他心爱的烟袋杆发出呵呵笑声:“对,咱们自己生产的砖头,咱们的砖窑厂出砖了!”   “马上就要盖新房子,一点没错,全队都要盖起新房子,红砖红瓦的新房子!不过在这之前得先盖学校的房子,学校要盖楼房!”   这话听的社员们精神振奋:“学生们要进楼里念书?这不是跟城里娃娃一样啦?”   王忆说道:“不光学生要进楼里念书,大家伙也住进楼里,咱们家家户户都盖二层小楼,怎么样?”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社员们听到这话直接炸了! 第487章 县里要筹办水产技校   给生产队的家家户户建起一座二层小楼的消息让社员们备受振奋。   王忆一句话就点燃了社员们的情绪。   王向红一直挺抗拒这件事,他觉得建起二层小楼太费钱也费工,还是建起新房更靠谱。   但王忆还是坚持盖二层小楼。   因为改革开放后渔民富裕的很快,22年的时候,各个居民岛上都有许多八九十年代的二层小楼。   被荒废的二层小楼。   社员们无法想象,未来各村庄缺的不是好房子而是住户。   另一个王忆准备盖的二层小楼是平顶楼,楼顶留给社员当晒场晒虾米晒鱼鲞各种晒。   他深信自己的规划没有问题,社员们信任他,见他把话说的笃定便只顾着高兴。   王向红现在也高兴。   他本想提出异议,可看着社员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场面,他咬咬牙跺跺脚:   盖!盖楼!他妈的!岛上就是要搞起大先进来!   后面几天红砖连续送到,天涯岛上堆积起了越来越多的红砖。   这些红砖成了岛上的一个盛景。   来岛上看电视的外队人都会过来围着看一看,他们对着砖头评头论足,讨论砖头的质量、打探砖头的价格。   就像王忆起初预料的那样,改革开放了,民间盖新房的市场出现了。   同时在这几天里,来报名当砖窑厂工人的外队人也越来越多。   不光是他们公社,其他公社也有人闻名而来进行报名。   砖窑厂用不了这么多人,王忆就安排王新国给他们做登记,说等着有人辞职再通知他们来当工人。   应征的渔民们听到这话很失落:砖窑厂待遇那么好,谁会愿意辞职呢?这可是抢破头的好工作呀!   6号开会。   会议是下午举办,所以王忆不急着出发,他等中午头的一班客船即可。   等客船的时候,他在红砖堆前晒太阳,不光他在这里晒太阳,寿星爷和老人们也来晒太阳了。   冬天,最让人心情愉悦的就是午后的阳光,金灿灿、暖融融,还能晒虾米晒鱼鲞各种晒。   这两天天挺好的,天涯岛上开始晒红薯饼。   是晒红薯饼不是晒红薯干。   红薯干谁都知道怎么晒,煮熟了红薯剥皮切片晒就是了,而红薯饼要麻烦许多。   番薯洗净、去皮,上锅蒸好,这点跟晒红薯干一样。   不一样的是晒红薯饼得把煮好的红薯给捣成泥,然后像摊煎饼一样摊成一张张轻薄小饼,在上面撒上芝麻和砂糖晒干才成。   之前天涯岛上分了蜜薯之后被一些人家给晒成了红薯干,非常美味,成了天涯岛的名片,现在社员们走亲访友都会带上点蜜薯干。   蜜薯因为甜和珍贵不能用来做红薯饼,是生产队买了普通红薯分下去,这几天社员们分到手才决定做红薯饼。   吃惯了蜜薯,普通红薯不好吃……   天气晴朗,生产队给妇女们歇工,然后她们就领着小孩开始做起了红薯饼。   这种事都是全队上下一起做才有意思,几个妇女围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给红薯剥皮、捣碎成泥,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工作。   如果自己干的话得闷头给红薯剥皮、闷头捣碎红薯成泥,多无聊的事!   这活也不光是妇女们在干,老汉们也在帮家里干。   煮熟的红薯很软,所以用木臼来捣碎即可,老人们一样能舞弄的木杵飞起来。   王忆去砖垛前避风晒太阳,就有老人正在捣木杵。   看到他过来,老人们纷纷笑着对他说:“等家里晒出红薯饼给你送过去,你看看好不好吃,好吃给你朋友同学的都邮寄一点。”   王忆笑道:“好吃,肯定好吃,红薯干都好吃,洒上了芝麻和砂糖的红薯饼能不好吃吗?”   “这是真的。”寿星爷喝了口茶水说道,“红薯饼是顶好的零嘴,现在咱队里日子好过了才吃得上,往年谁舍得做这个?”   “买芝麻买砂糖,老婆门子心疼啊!”   他招呼王忆喝口水。   王忆坐在旁边,说道:“这里晒太阳还挺好的,挡风又热乎,砖头都晒的暖洋洋的了。”   寿星爷说道:“我们在这里可不是晒太阳啊,是在给咱队里看砖头。”   王忆说道:“还有来偷砖头的?”   王真尧挠挠鼻孔说:“偷砖头的、偷河沙的、偷鱼鲞的、偷木材的,草他妈,现在社会太乱了,人心已经坏掉了,偷什么的都有!”   寿星爷说:“特别是咱这第一炉砖头,我跟你说王老师,第一炉的砖头是宝贝,阳气足、能辟邪。”   “我看着这几天有些外队的娃不要脸,在咱队里看电视,看完了走的时候就摸两块砖头,把这第一炉的砖头都摸少了!”   其他老人纷纷说:   “是有这样的事,四组老五的那个亲戚就拿了,我看见了。”   “拿的人真不少,大高家的表亲走的时候不也拿了几块?还说回去垫桌子,真不要脸。”   “防不胜防,现在真是防不胜防,以后得在这里拴几条狗了。”   “嗯,到时候早上起床一看,嘿哟,狗也让人偷了……”   老汉们愉快的笑了起来。   客船来了,王忆便冲他们挥挥手要上船了。   一些正在捣红薯泥的老汉冲他喊:“记得去我家拿红薯饼啊。”   王忆回了一个OJBK的手势,汇合了码头上的王向红一起上了客船。   王向红要去找徐进步要河沙、水泥。   他找了几个会建筑的外队人来盖房,库房里的木材也都给拾掇出来了,如今砖头送到,那就只剩下一些岛上没有的建筑材料。   这些材料主要得靠82年,王忆也会从22年往这边捣鼓,比如水泥。   22年水泥太常见了,他随便找个建材市场就能买上几吨。   水泥商负责帮他装货,他开着自卸三轮回到82年进入仓库按一下开关就能把水泥卸下来。   简单,不费力气。   冬日的阳光是盛大的美景,海面被照耀成温暖的金黄色。   客船在金黄色上滑行着,很快抵达了县城。   大中专生定向招生培训工作研讨会还是在县里的大礼堂举办,干部们在门口签到取一个号码牌,然后进礼堂到座位上找号码坐下。   天涯岛的号码在前面第一排。   现在他们生产队在县里名气很大了,有什么活动、会议,县里都会特殊照顾一下。   坐在王忆旁边的是大鱼岛上乔家队干部,来的是大队长乔木年。   两人是熟人了,凑在一起寒暄几句。   很快来找他们俩寒暄的人就多了,各村庄的村干部们都想要跟两人打好关系,特别是王忆这边要招呼的人尤其多,里面不少是一起参加渔汛大会战的人。   这些人很会拉关系,他们把王忆称为战友。   这年头的战友关系可不是一般关系,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X、一起X过X。   他们正在热聊,然后几个穿着毛呢大衣的人雄赳赳的走进礼堂。   领导们来了。   领头的就是县领导高云,这是个圆头圆脑的中年人,却给人的观感不是圆滑,这要归功于他的两道剑眉和眉头下炯炯有神的双眸,很有气势、很有精神。   高云是个好干部,来到会场之后村干部们冲他鼓掌。   他下压双手示意大家伙随意:“还没有开始讲话呢,不急着鼓掌,都把手掌揉和一下,待会等我们开始讲话了再鼓掌。”   大家伙听到这话便笑起来。   高云带着领导们融入了村干部人群里,随意聊起了收成、冬日、节气之类的话题。   有人提到了正题:“高领导,你真厉害,竟然能给咱们县里找到大中专生定向培养的机会。”   高云听到这话便笑起来:“算是我走关系了吧,我这次走的是娘家关系。”   “主要是去年我过来后做调研,发现咱们这里的专业人才太少了,靠中学学生念完中专念完大学回来做贡献?”   他摇摇头:“不说他们会不会回咱这小地方,就说时间上咱们也拖不起,再说了,他们学的可能是机械、是电气、是土木,未必适合咱们县里的实情,对不对?”   “于是我想着咱们隔着沪都近,古人云,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是沪都人,沪都是我的娘家。”   “那如果我能找到沪都一些大中专院校从咱们县定向招生,专门解决所需求的专业人才缺口,让他们毕业后直接回咱们县里工作,那县里人才短缺的现象,是不是在几年之内就有所改观?”   干部们纷纷点头:“对对对。”   “领导你太厉害了。”   高云摆摆手:“没那么厉害,我虽然是沪都嫁到福海的媳妇式干部,但要想在沪都走项目也不容易。”   “这件事主要还是靠长安领导的支持,他通过县里驻沪工作处的同志跟沪都那边有关部门事先进行了联系,然后才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干部们立马说:“叶领导真厉害。”   “也得感谢叶领导啊。”   “当然高领导在里面同样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们聊了一阵,后面会场又来了一些人,高云便迎了上去跟他们握手。   这次来的是沪都主管相关工作的领导和一些院校的领导,共同主持这场直接面向‘学生’的会议。   定点招生进行培训的学生将从在座这些人的村里走出来,当然,这是要看学生成绩和学习能力的,不是要他们推选学生。   之所以把他们叫来,是沪都方面担心有村庄或者生产队会卡‘学生’、耍阴招。   比如替读,比如偷换学籍。   这种事可不是没人干过,上一个受害者杨文蓉就在王忆身边呢。   果然,开场后沪都领导讲话就先提到了这方面:   “……高云同志对我们说,希望通过委托代培的形式由我们方面为海福县解燃眉之急,我说,海福县和沪都是一家人,福海地区长期以来对沪都的支援也是不少的。”   “尤其是在海水产品方面,沪都得多谢福海的支援,这样如今海福县有困难提出要求了,我们方面理应进行帮助。”   “而且你们领导提出的每年委培人数并不多,对沪都整个招生计划指标来说是个尾数,我们稍微增加一些计划内中专、大专生的招生名额,问题不是很大。”   “现在我们已经动员了多所师范类学校、沪都行政管理学校、经济管理学校,应该可以完成你们的需求。”   “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们沪都也是付出了一定人力物力的,所以希望能够有所成效,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能够给出支援,在这件事上坦诚公开!”   会议后面提到了委培生的待遇,然后王忆就明白了县里和沪都方面为什么要把村干部们集合起来开会。   海福县在委培、代培工作上有规定,学生入读后由县劳动人事部门办理招工手续,属于合同制工人,在县内享受中专生待遇。   也就是说他们一旦去沪都念书就有工资可以拿了,毕业后还可以安排到重要岗位进行培养。   对于农家孩子来说,这真是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忆回头看,看到很多村干部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他们显然希望自家孩子能够成为委培生。   这次的委培、代培工作很宏大,制定了一个‘十年计划’。   在未来十年里,沪都要为海福县委培中小学师资271名,涉及19个专业,9所代培院校。   委培卫生医务人员44名,涉及13个专业,9所代培院校。   同时因为海福县是个离岛,受到了地域条件制约,不但教育、卫生系统人才缺乏,其他各行各业同样存在人才匮乏的现象。   于是县里在保证教师、医务人员的委培指标的同时,想方设法的争取了一些计划外指标,以拓宽委培生的专业渠道。   其他专业涉及委培大中专学生110名,涉及26个专业。   平均一下,沪都每年要给海福县代培四十多名学生呢,几乎是等于全县多了一个大班的大中专学生。   已经很多了。   现在刚刚改革开放,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各个行业都是刚刚起步。   教育领域同样是刚刚起步,教学资源有限,从教师到学校,方方面面的资源都很少,所以导致升学很难。   如今国家选拔人才的总体思路走的是精英路线,能被选拔出来读中专、中师、大专、本科的,往往都是经历了非常激烈的竞争,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而走过了独木桥的人才。   像海福县只有一所中专院校,整个县里能培养多少人?   往上一级的翁洲现在也没有能培养本科学生的大学,只有中专师范、卫生学校和一所大专学校。   沪都帮助翁洲培养这么多学生,这真是大人情了。   村干部们暗暗琢磨,每年升学这么多人才,那自家的晚辈有没有机会呢?   后面的领导们纷纷发言,清晰的告诉他们一件事:只要成绩不合格,那就休想占用沪都的教育资源。   一位主管教育的领导说了,委培和代培工作都是宽进严出。   海福县里随便往沪都送人,只要成绩符合他们标准就可以接收,但如果在学校表现不好、成绩不达标,那绝不可能毕业,甚至有中途被劝退的可能……   各方领导反复强调了委培、代培工作的严谨性之后,沪都的领导们开始退场,高云这边忽然抛出了一个新话题:   “大中专生定向招生和委培工作的讨论先到此为止,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嗯,我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心思,你们是不是想暗地里找关系送自己家孩子去沪都?”   “想都别想!”   “不过你们要是真想让自家孩子有前途,那我这里倒是有一条路,一条新路子。”   “怎么回事呢?考虑到咱们福海是传统渔场,国家觉得在咱们这里便于学习海洋渔业知识,能就地建立实践基地,所以决定在咱们县里投建一所水产技校!”   这话跟个炸弹一样扔进了人群。   所有人都没提前得到口风,听说县里要新建一所水产学校便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咱们县里要建起一所技工学校?什么学历?”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高领导是什么意思?这个技校有操作空间?咱可以送孩子进去念书?”   “不是,你们先别高兴,我怎么听领导说是水产技校?这学校是干什么的?我听说现在技校不给学历呀,就是培养技术人才。”   大家伙兴致冲冲的讨论了一顿,讨论着讨论着,他们讨论出了这学校的办学目的,然后就慢慢冷静了:   水产技校,这所学校不是培养国家干部的,是培养技术工人的。   当然孩子能成为技术工人能端上铁饭碗是好事,但问题是水产技校是中专院校吗?能拿中专学历吗?   不是的话、拿不到的话,这样学生出来还能端上铁饭碗吗?   高云后面说话了:“咱们县里即将投建的这所技工学校,旨在为社会、为国家输送技术力量,它将是一所综合性人才培养基地,规模会很大。”   “除了现在计划要开设的水产专业外,以后还计划开设海洋工程类、制冷与汽修工程类、机电工程类、经济贸易类、食品工程类等多个专业。”   “孩子们来念书学技术,未来大有可为呀!”   有急性子的干部问道:“领导,这说到底是不是还是要培养养鱼的技工啊?是什么编制?”   高云咂咂嘴,说:“大家伙不要老是把眼光放在编制上嘛,你们看,现在改革开放了,搞海上养殖的单位是不是多了?”   “你们在座这么多人,不少村庄也开展了海上养殖工作吧?”   “而养殖行业是需要科学指点的,科学养殖才是出路,才能赚钱。现在你们懂科学吗?你们不懂,所以就需要有知识、懂技术的技术员来指导,对不对?”   干部们问道:“那就是没有编制了?”   高云说道:“嗯,没有编制,这是技工学校,主要是培养……”   “嗨!”下面叹气声四起。   还有人嘀咕说:“明白了,这是培养渔民的学校,去了学习怎么养鱼养虾养王八。”   “那念什么念?养鱼打渔还要上学去学习?学校不收学杂费吗?不收学杂费还行。”   “不收学杂费也不去念,得让孩子有个正经出路,当不了国家干部能端个铁饭碗也行嘛,好歹吃上商品粮……”   高云听到这些话后不高兴了,说:“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没有点眼光!都跟你们说了,搞海洋养殖业必须得讲科学,科学养殖才是未来的出路!”   “你们海上的养殖厂要干大,以后迟早需要雇佣技术员或者渔医,现在国家给你们培养人才,让你们各村的后生有了学技术的地方,你们还挑三拣四?真是没点数了!”   王忆知道领导说的是对的。   他这边已经开始规划安排那些人去念水产技校了。   但许多干部对此不感冒,起码不想让自家孩子去念这所学校。   他们也知道养鱼要讲科学,问题是他们自己就是打渔的,拼了命的当村干部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   那不可能。   这年头村干部能有什么出路?   他们是想给后人铺路!   如果他们铺的路就是让后人继续去打渔、养鱼吃海上饭,那他们铺个屁啊,直接领着孩子去海上喝海水、吹海风不就行了?   不过有些人还是有眼光的,他们不想让自家孩子去念水产技校,那可以鼓动其他人家的孩子去念嘛。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有句话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高云为什么在这里鼓动他们让孩子去念水产技校?   因为学杂费不菲!   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三十元……   他把这收费标准说出来后,下面鸦雀无声,好些人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让孩子去给国家白养三年鱼,然后每年还得交六十元的学费?   以为我们老农民好糊弄么?   高云还真想糊弄他们。   水产技校的收费标准确实有点高,寻常人家的孩子上不起这个学,可他们总得招收学生吧?   而且福海是渔业大县,成立一所水产技校、培养一批水产专业人才是很有必要的事。   但城里人家肯定不会让孩子去上这个学校、学这些专业,他们的办学目标是渔家子弟。   因为收费较高,渔家能念这个学的家庭情况都得挺不错才行,众所周知,农村一个村里谁家的家庭情况往往是最好的?   村干部!   这是此次纠集村干部们来开研讨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鼓动他们让孩子报名。   村干部们才不干呢。   他们是有远大理想的,并不想让孩子继续吃水上饭,想让孩子们去内陆、去城里头正正经经的坐个办公室。   这个想法可以理解。   他们自己吃了半辈子的海上苦,可不想再让孩子们继续吃这个苦了,否则他们奋斗有什么意义呢?   中国人的奋斗有个淳朴的理念:一代更比一代强!   看着村干部们又是摇头又是撇嘴,高云这边也挺无奈的,说道:“我知道这个收费标准不低,但是大家要体谅组织上,组织上现在用钱的地方多,资金压力比较大。”   “我可以向你们承诺,水产技校顺利办起来以后,过几年国家会给学生进行补贴。”   “到时候培养的水产人才归谁用?不都是归你们各村庄、生产队所用了?”   干部们继续摇头撇嘴。   这他么跟我有个球关系!   特别是人多了,牵扯到的消息也多。   有干部说:“这个水产技校的消息我知道,一开始要在佛海办来着,选了以前的驻军营房当学校,可房子老旧、光线暗淡,用水不方便,有挺多问题的。”   “后来佛海就不愿意办这个学校了,他们也是不好招生,可一开始办学校是有钱的,十几万呢,好像这钱都花在佛海了,所以现在招生学费就高了,要用学费去搞学校呢……”   这话一出来更是全场哗然:   “什么玩意儿?原来是佛海不要的东西给咱们福海啊?”   “妈的,佛海欺人太甚,把咱们福海当什么了?垃圾场啊?”   “噢,学校的钱花在佛海了,现在来了咱们福海就要多收钱养学校?欺人太甚啊!”   场下秩序要乱。   高云挥手使劲拍了拍主席台的桌子,喊道:“都安静、都安静,这乱七八糟干什么?知道的说咱们这是干部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牲口交配!”   他的个人威信还是很足的,一拍桌子镇住了村干部们。   不过他的威信还不足以号令村干部们掏钱,更不能让村干部们冒着坏了自家孩子前程的风险去报名念水产技校。   当然高云也没有准备在这次研讨会上就把水产技校的学生给收全了,他是先给村干部们打个预防针,后面还有组合拳呢。   高云又照本宣科的将念水产技校的好处说了一大通,说的是实话,问题是渔民们就是不想让自家孩子继续当渔民!   至于水产技校不只有水产专业?   这个他们不管,反正在他们看来去水产技校念书就是没出息。   高云履行了职责后宣布散会。   村干部们本来计划在散会后到他跟前拍个马屁、露露脸,但经历了水产技校风波之后他们决定先走为妙。   甚至不敢靠近高云,怕跟高云认识后被抓壮丁,到时候拒绝了不好看、不拒绝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孩子,这事多难办!   王忆是例外,他主动去高云跟前攀谈了:“领导,聊聊水产技校的事?”   高云放下水杯感兴趣的问:“你——家里有孩子不对,你这么年轻,是家里有弟弟妹妹要上水产技校吗?”   王忆一听无语了。   这领导也是个人才,他自己恐怕也觉得念水产技校是不靠谱的事,这是一个劲的来祸害村干部呢。   不过从这点来看他人还是不错的,没有去祸害穷苦老百姓。   要知道老百姓没有眼力劲、没有见识,很容易被官方鼓动的。   他咳嗽一声说道:“不是,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弟弟妹妹。”   高云又端起了水杯。   他想了想说道:“那你哥哥姐姐要是有这个回学校重新进修的意向吗?”   这次王忆这被他弄的说不出话来了。   高云眼睛一眯先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的,你是怎么称呼?哪个村庄的干部?年轻有为呀。”   王忆说道:“领导您好,我叫王忆……”   “哟,天涯岛的王忆?”高云再次放下杯子并且冲他点了点头。   王忆说道:“对,领导,我是天涯岛的王忆,是这样的,我们生产队肯定有学生要来上水产技校的,而且至少要来五个,我计划着是能来十个。”   高云露出惊喜之色,他赶忙用手指指点着王忆然后对左右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就是眼界!这就是视野呀!”   “王老师我们都知道,他是大学生,他懂知识与科学在生产工作中的重要性,对不对?”   王忆说道:“是的,确实是这样。”   “领导您这话有点过奖,但我确实非常清楚知识与科学的重要性,所以我赞成甚至会强行安排我们生产队的年轻人去上学。”   “不过我这次过来还不是问水产技校求学问题的,我想问一下这个校址搬迁和选择是怎么回事?”   高云不明白他怎么会关心这问题。   但王忆身份特殊,加上他还把话撂下了,说会组织生产队的青少年进水产技校念书,属于这项工作的推动者,于是高云便耐心的给他说道:   “那个佛海是我国传统渔场,渔业资源丰富,在那里建水产技校便于学习海洋渔业知识,并有就地能建起实践基地的优势,所以省里和市里起初选择在佛海建学校。”   “可是建水产技校不能在县里,否则这个不方便去接触实操知识,另一个也不方便去建立起可以随时随地进行实践的基地,对不对?”   王忆说道:“对。”   高云说道:“于是就选择了佛海一个叫长山岛的地方,结果那岛上缺水严重,学生和家长来往也不方便,于是学校办了两三个月办不下去了。”   王忆诧异的问道:“我刚才听一位同志说,学校不是在一处营房中吗?”   高云干笑道:“从长山岛搬走后就去了一座驻军营房,可就像那同志说的一样。”   “房子老旧,光线不好;用水还是不方便,得去挑水还得去个挺远的地方挑水;日常生活用品还有食堂的伙食供应起来也费劲,还是干不下去!”   “最终佛海和技校互相怨声载道,咱们县里正好缺学校单位,就决定把它给接过来。”   王忆问道:“接过来之后准备放到那里去?”   高云说道:“这事还在研究中,咱们这里海岛不少,可要么山多平地少,要么淡水供应和交通有困难——不过你放心,这些事咱们县里都能解决。”   “而且你们也不要担心这个筹办资金的问题,县里已经跟省市的主管单位打好招呼了,由三级相关部门进行共同集资,肯定能办起个好学校!”   王忆说道:“领导说的好,解答了我很多疑惑。”   高云可不是吃干饭的,他看出王忆还有问题,问道:“你还觉得哪里不确定吗?说说,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王忆说道:“我没有什么疑问,我想问问领导,您了解我们天涯岛吗?”   高云点头说道:“大概了解,咱们县里外岛数得上的大岛屿,你们队里的社员比较多,人口多、劳动力充足,经济搞的很活泛。”   “听说你们的社队企业还搞起了咱们县里乃至市里头的第一家砖窑厂,这可很了不起哇,等着盖水产技校的时候,我们还得去找你们砖窑厂买砖瓦呢。”   王忆笑道:“领导客气了,不用买。”   高云也笑了:“怎么了?不买你是要送给我们用吗?哈哈,王老师的觉悟太高了,我要给他发个奖状、发个奖章呀!”   他跟周围人开起了玩笑,周围的人配合的笑了起来。   王忆说道:“行,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谢高领导了,以后盖学校用的砖头我们砖窑厂可以负责,但是有个条件!”   “这个水产技校因为性质特殊,所以建在外岛比较合适,是吧?”   “所以您考虑一下,能不能建在我们天涯岛上?”   提出这问题后,他接着便分析起来:“我们岛屿有如下几个优势,第一,交通便利,县里每天有两班客船经过,学生和家长进出学校很方便。”   “第二,我们岛上人口多,所以物资供应需求大,这种情况下来上几十个、上百个的学生,物资可以一起供应上。”   “第三,我们生产队已经向有关单位申请了,学校正在建新校舍……”   “这个事我知道。”高云下意识的说道,“你们的队长王向红给我打过报告了。”   王忆说道:“对,所以到时候建一个校舍是建,建两个校舍也是建。”   “到时候就把我们小学校舍和水产技校的校舍进行统一规划,这样很多资源可以共同利用。”   “第四,我们生产队承包了两个岛屿想要利用它们周边海域发展海水养殖,我们有足够的海域资源,这些资源可以同样借给水产技校进行使用。”   “所以你看,我们岛屿是不是挺适合承办水产技校的?” 第488章 水产技校择址   在天涯岛上办技校。   王忆愿意为此进行赞助,哪怕他自己掏腰包然后以生产队的名义对技校进行赞助也行。   别说对于海福县来说了,就是对于翁洲而言水产技校这种单位也很有分量。   现在的技校不给予学历承认,只是传授技术、培养专业人才,所以对于向往铁饭碗和非农户口的渔民来说才是鸡肋。   毕竟如今外岛的渔业主要是捕捞业还不是养殖业,等到养殖业在未来占据外岛渔业的半壁江山甚至是只手遮天的时候,渔业人才会受到重视的。   再说高云说过了,水产技校不只是培养海水养殖人才,以后逐渐的还会开设海洋工程类、制冷与汽修工程类、机电工程类、经济贸易类、食品工程类的课程。   在大学扩招之前,这学校可以给外岛培养一些人才。   而王忆看中的显然还不是技校的科研能力和人才培养能力,他看中的是技校里头的人。   如果这所技校可以落户天涯岛,那进入二十一世纪学校人员数目怎么着也得是个几百人甚至千人级别吧?   总不能更少吧?   要知道学校的人可都是少年,天涯岛要是有了这么多少年加入,那岛屿还会逐渐荒废吗?   绝不可能!   王忆之前为什么拼命的给天涯岛拉人才?   除了要靠这些人赚钱之外,更大的考虑就是把天涯岛给发展起来、把人给留住,让岛屿始终可以热热闹闹的。   这样如果岛上可以开设一所技校,那他还会愁以后岛屿没落吗?   只要技校不搬走,天涯岛就是外岛最热闹的岛屿,到时候社员们有钱赚,而技校师生又会连带着发展起餐饮、医疗的行业——   这背后蕴含的消费力才是重点。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人!   人就是最值钱的!   还有一个水产技校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到时候生产队搞水产养殖,那技术员不就来了吗?   甚至到时候他们还有免费劳动力可以剥削。   技校的学生又能干又便宜,多好……   王忆比高云还要清楚这所学校能给天涯岛带来的好处,所以他很积极的提出要推动水产技校落户天涯岛的构想。   高云这边却误会了王忆的意思。   他谨慎的说:“王老师,水产技校是国家扶持的项目,所用土地是不会给土地转让金的,只会每年给出一定的租赁补助,而且这给的钱不会很多……”   王忆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盯上了建学校的这些钱?”   高云坦然说道:“水产技校在佛海投建的时候,确实让当地人赚了一些钱,其实……”   “其实我们天涯岛可以划出一部分地皮给水产技校使用。”王忆接着他的话说道。   在王忆少年时代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这故事让他记忆犹新。   话说在二战刚刚结束的时候,联合国才刚刚成立,百废待兴,经济萧条,联合国成立了总得有个容身之所,最理想的地方自然就是纽约了。   但联合国各国成员大都才刚刚从战争中解脱出来,哪里有钱买地?更何况,纽约的地价寸土寸金,谁能出这个钱呢?   就在联合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美丽奸的巨富洛克菲勒挺身而出了,他在和家族成员商议后拿出了870万美元,在曼哈顿东岸买下了一块儿巨大的地皮,而且把这块儿地皮无偿捐献给了联合国,让他们在这块儿地皮上盖联合国大楼,以此来解决联合国的燃眉之急。   当时很多财团嘲笑洛克菲勒家族的决定,然而洛克菲勒家族却坚持对联合国的赞助:   因为联合国的这块地皮周围的土地也都是他们洛克菲勒家族的。   于是随着联合国动工完成后,周边的大片土地也都开始迅速增值,水涨船高,一时间各大酒店,餐厅以及居民居住地都在这边动工。   就这样洛克菲勒依靠着无偿捐赠联合国地皮这一方法让他们至少赚了十几亿美刀……   这事是真的假的?王忆不敢说,因为这故事是他在《读者》和《知音》上看到的。   不过这故事确实是有道理的,王忆相信水产技校要是能在天涯岛投产,那水产技校就可以成为天涯岛的联合国总部。   他给出了很好的条件。   这条件太好以至于高云有些不敢相信。   还好这年代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简单,高云听说过王忆的所作所为,了解王忆的名声。   他选择相信王忆,因为王忆是叶长安选出来的孙女婿,而他是非常佩服叶长安为人的,他是县里叶派的人。   于是他再次跟王忆确定了天涯岛愿意赞助地皮、赞助砖瓦的事情后便高兴了,握住王忆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对左右赞叹道:   “我这几个月里处处听人说,福海出了个了不起的好后生,他知识渊博、大公无私、一心利人从不利己。”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总算是见到了这个小伙子的为人!”   “让我感到高兴啊,特别高兴,鲁迅先生说,我们中华民族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求法的人,如今就有这么一个人站在了我们面前,我要说——海福县不会忘记他!”   王忆客气的连连点头哈腰。   领导抬爱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高云自己能决定的事,甚至不是海福县内能拿定主意的事,他还要往上级主管单位打报告,由上级单位来批复。   他接受了王忆的好意,并且向王忆道谢:“王老师你放心,你的这番心思我会牢记于心。”   “无论学校最终建在哪里,我都会把你的付出记在心里头!”   王忆说道:“我只是做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还请领导将我和我们生产队所有社员的心意转达给主管领导。”   “如今我们生产队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办起了社队企业,在多个经济行业取得了成绩、赚到了钱,这都是国家好政策的功劳,我们全体社员非常清楚这点。”   “所以我们抓住机会想要为国家做出一点贡献,请领导能转达我们的心意!”   高云说道:“好,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促成。”   说着话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有意外的话,这件事肯定能成!”   他们还挺头疼水产技校的地址问题。   如今王忆给他们送来止疼药,他们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高云赞赏了王忆的所作所为,王忆请他和相关领导去大众餐厅吃了个晚饭。   在饭局上王忆把天涯岛和水产技校的相关规划做了更细密的介绍,听的高云连呼‘你真是个人才’。   王忆做出的规划是很有可实行性的,因为他这份规划是设计院专业团队做出来的。   当然设计院没有规划水产技校,可他们规划了一所大号小学:   旨在二十一世纪外岛各村庄学生数量减少后,天涯岛以优秀的师资力量、教学资源来吸引县里在岛上批设一座更大规模的小学,以解决各村庄剩余学生的上学问题。   这样他把小学的规划拿出一半来分给水产技校就行了。   高云听的开心、吃喝的也开心,当场对他做出承诺,就把水产技校设立在天涯岛上了!   吃过饭后天色就挺晚的了,但王忆乘坐侉子到码头,找了个顺风船回到天涯岛。   回到岛上后他去找王向红,把县里要开设水产技校以及他准备以生产队名义拉水产技校开设在天涯岛上的信息说出来。   王向红都听懵了。   我草!   我不该让你去替我开会,你这是开回来个大麻烦!   王忆示意他冷静,从经济、从发展前景等各方面进行解释。   这是一件大事。   以王向红的保守头脑,如果放在以前他压根什么都不听,他会直接发火。   但王忆的眼光确实没的说,做出的计划都能完成,带着生产队越发展越好——不光是钱,就连全队建新房的计划都完成了!   要知道砖窑厂现在天天出产红砖,让天涯岛成了全县甚至全市的明星村庄。   这几天来参观学习的队伍更多了,不光是村庄、生产队,还有一些企业单位也来学习。   砖窑厂成为了天涯岛的一颗明珠。   尽管它一直在烧钱,还未盈利过。   王忆这边继续介绍说:“咱们现在想要盖起学校来,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工程队,靠大胆他们那个工程队可不行,这得需要专业的。”   “如果咱们岛上还要建技校,那政府肯定会联系好施工队,到时候咱们可以借鸡生蛋……”   王向红抽了一袋烟,最终敲了敲烟袋锅说道:“那你来负责这件事吧,你来办吧,你的眼光比我看的长远。”   “有些事情,你做决定就行,咱生产队听你的!”   王忆一愣。   老队长这是躺平了?   早知道他准备这么多说辞干什么?   不过他也从老队长的信任中感觉到了压力。   第二天依然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阳光是好东西,它是给渔家人送温暖的同志,也是帮助渔家人烘焙美味的好工具。   晒秋晒冬都是晒,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冬天也是。   前些天王忆他们带回来了黄嘴油带鱼,如今社员们就家家户户晒上了风带鱼。   此外还有昨天就在晒的红薯饼,经过一天的忙活,如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摊上了黄澄澄的红薯饼。   渔家人对晒那真是充满了感情,晒秋晒冬晒尽天下万物可不是一句虚话。   现在天气冷了风也大了,不如秋天晒海货那般合适,可冬天事少可以赶海,家家户户多多少少的都有一些渔获。   于是相比晒秋的整齐,晒冬显得比较杂乱。   你家晒鱼鲞、我家晒虾皮、他家晒紫菜晒咸菜,数不尽的鱼虾蟹贝在风中飘荡、在阳光中舒展。   海风打着旋在岛上飘过,咸鲜的风味穿山越野。   只有红薯饼的味道是别致的。   王忆上午在岛上转悠着,欣赏着海岛的冬日风情。   周大圆过来买药,顺便跟王忆聊了聊海水养殖的工作。   王忆把天涯岛可能建起水产技校的消息告诉他,说:“要是这学校能建起来,你到时候跟着系统性的学习一下,把咱们的养殖中心给办起来。”   周大圆说道:“好,那我先等着学校办起来,到时候跟着学习进行系统的学习了,再去谋划生产队承包海域养什么吗?”   王忆说道:“不,我已经托人买网箱了,咱们先准备开展网箱养殖。”   “我从国外找一些资料翻译出来给你先进行学习——咱们养殖南美白对虾,这种虾你听说过没有?”   周大圆点点头:“我在报纸上看见来着,这是南美太平洋沿岸海域里的大虾是不是?能长到二十多公分的长度,我看见照片了,跟人的小臂这么长。”   王忆说道:“对,它们在自然情况下主要分布在美丽奸西部太平洋沿岸的热带水域,从墨西哥湾至秘鲁中部都有分布,以厄瓜多尔附近的海域更为集中。”   “咱们国家在改革开放开始引进这种对虾,并且就在过去一两年里刚完成了人工繁殖技术突破,可以进行人工养殖了。”   他早就计划着率领生产队发展海洋养殖业了,这才是天涯岛渔业的未来出路。   要搞养殖得选定好品类,对虾是上佳之选,而且个头大、鲜味可口的南美白对虾是上上之选。   这种对虾在历史上是七十年代末引进中国的,然后就在八十年代初期完成了人工繁殖,九十年代以后开始大规模进行养殖。   到了二十一世纪,南美白对虾就成为中国虾类养殖的主要对象,从东到西、从沿海到内陆的大部分地区都在广泛的养殖它们。   实际上现在要搞南美白对虾的养殖是很困难的事,国内刚完成人工繁殖技术的突破,可能就是在82年能够自主繁育虾苗了。   这种情况下,像是天涯岛之类的落后地区根本没法获得南美白对虾养殖资格。   可这东西在22年很常见,他可以从22年往82年带虾苗。   至于来路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   天涯岛养殖的白羽鸡同样是当前年代很稀罕的禽类,就他们生产队养了这种鸡。   但自始至终没人疑惑过他们从哪里搞到了鸡苗,除了偶尔有人围绕这话题闲聊打发时间,实际上没人去认真的调查他们的白羽鸡是从哪里来的。   王忆选择南美白对虾当第一种养殖产品可不是一拍脑袋决定的,他是深思熟虑了一个多月才决定养白对虾。   经济价值高,好销售,现在在国内也完成了人工养殖,事少能赚钱。   再一个南美白对虾挺好养殖的,它们自然栖息区是泥质海底,从水深为0的泥沼地到七八十米的深水区都能养,二十一世纪很多就是在海边挖池子来养。   22年的天涯岛就养了这种虾,用网箱沉入海底来养,定时投放饲料即可。   南美白对虾对食物要求不高,饲料里蛋白含量超过百分之二十,它们就能蹭蹭蹭的长。   王忆为此还准备好了一份南美白对虾的养殖百科全书,从对虾繁育技巧到常见虾病的防治都有所介绍,他买的是盗版书,这会便交给了周大圆。   周大圆很热爱学习,拿到这本书一看里面内容,又开始如饥似渴了。   生产队有很多人家在今天晒了红薯饼,他们看见王忆后就主动上来送红薯饼,有的还给周大圆准备了一份,让周大圆带到防空岛上去吃。   社员们对外来户都挺好的。   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些人都是来帮他们生产队过上好日子的,人家这都是人才!   王忆强调过,要尊重人才!   拿到社员们给的红薯饼,王忆还挺奇怪的:“昨天才晒,今天就晒好了?”   社员听到这话哈哈笑:“那怎么可能?早就晒了,这是前几天晒的了,这两天晒的是新一批的。”   旁边的老汉说道:“也不好说,把这个红薯饼摊得尽量轻薄,然后日头好、风也好的话,一天就能晒的酥脆。”   “不过这些就是前两天晒的,”送红薯饼的社员说,“今年家里晒的红薯饼多。”   王忆笑道:“生活条件好了,也舍得吃了。”   有人便说道:“这个确实,不过要不然也舍得吃红薯饼。”   “咱们岛上能自己做的零食没多少,甜糕、油炸糕、柿子饼、炒栗子,也就这些东西,另外再弄点红薯饼,一年到头了,大人小孩都能解解馋。”   然后他们对周大圆说:“你吃红薯饼别直接吃,防空岛那边有砖窑厂,放到砖窑厂的透风口上烤一烤,滋味可好了,又香又甜的。”   岛上人家吃红薯饼就是要烤一烤再吃。   对于外岛子弟,他们对于冬天的美好回忆多少都跟红薯饼有关。   家里晒的红薯饼主要就是给小孩准备的,然后每天早上小孩起床后去灶台前看爷爷奶奶烧火做饭,经常会看到灶台口有烘烤的红薯饼。   烘烤之后红薯饼热乎乎、脆生生的,嘎嘣嘎嘣吃着很过瘾。   周大圆拿到红薯饼后就吃上了。   王忆不缺吃的不缺零食,他很缺!   以往他家里连红薯饼都做不成,条件实在是差。   拿到红薯饼他便想着回去给老母亲吃两块,王忆给他拿了药,让他帮忙给盛大哥带了膏药,然后就送他上码头摇橹返程。   他急着回去除了想给老母亲吃红薯饼,还想着赶紧去研究一下这本《南美白对虾养殖秘籍》。   这可是一本《秘籍》!   王忆从码头走下来,一路从社员们家门口经过,便一路看到了做红薯饼的大阵仗。   晒红薯饼往往是一家老小齐上阵。   大人要干活,小孩偷偷的吃。   红薯饼有两个时候最好吃,一个是晒制成功后在炉灶前烧烤着吃,还有一个是刚做好开始晒的时候。   此时红薯饼刚晒上,它本身还是绵软的,上面有熟芝麻有白砂糖,吃起来便绵软可口。   有些小孩子很懂事,看见王忆知道跑过来给王忆分红薯饼。   王忆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了好些人在晒红薯饼也看到了好些红薯饼在日光下散发着或者淡黄或者淡红的光泽。   他一路走也一路吃,鼻子里是香甜的气味,嘴里也是。   一袋子的红薯饼陪他度过了开开心心的一天。   无事可干他就跟王向红一起晒太阳,冬天的老百姓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太阳。   冬天的日升日落也很漂亮。   上午的阳光青涩而温和,等到了午时太阳变白阳光变得炽烈一些,到了下午它的颜色大变,会渐渐染上淡金色。   时光渐晚,不知不觉又是黄昏到来,照耀了一天的光芒消散在海上。   落日之前是余晖撒遍海与岛,最终是一海滂沱的暗红,映照着圆圆而庞大的夕阳坠海不见。   接着是月亮升起来。   接着是渔火亮起来。   海风吹来火烧火燎的滋味和饭菜的香味,其中还有大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在这个饭香满溢、万家灯火的时候,县里的头头脑脑正聚集在会议室里加班开个晚会。   秘书们提着茶壶安静的进入会议室,给一个个茶杯添上热水。   水雾飘摇,被领导们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烟雾也在飘摇。   雾气朦胧。   叶长安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说道:“高云同志,大中专学生定向委培的工作你汇报完毕了,那就聊聊咱们县里承办水产技校的事。”   高云说道:“好的,各位同志,咱们这座水产技校是相当难产。”   “大家伙都知道它在一个初创阶段就几经搬迁了,师生们和相关领导都已经很不耐烦了。”   “现在上级领导将承办技校的工作交由我县处理,我们得汲取佛海建校的一些经验教训,打一场漂亮的口碑战。”   叶长安说道:“那你先给同志们讲讲之前积攒的经验教训。”   高云说道:“水产技校在佛海主要是遭遇了三难,第一难是用水难。”   “佛海县和咱们海福县的情况相仿,生活用水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他们人口比我们还要多万余,渔汛时候的人口数量更会猛增好几倍,日常吃水一靠雨天积水、二靠山峰渗水,淡水资源供应很紧张。”   “而水产技校不论是此前在长山岛还是在后面的军营里吃水都很难,他们没有专属的水井,在长山岛是跟老百姓合用一口水井,到了军营就只能依靠一处水坑。”   “这两个地方用水都引发出了矛盾,跟老百姓合用水井有抢水的矛盾,依靠水坑取水呢,又有用水需求的矛盾。”   “军营后那水坑我去看过,储水量少、渗水慢,学校饮用水还有洗脸漱口洗衣服都靠它,很紧张。”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二号领导齐敏喝了口茶说道,“咱们选择建校地址得充分考虑师生的用水问题,得能给他们至少匀出来一口单独的水井。”   “下面呢?高云同志你接着说。”   高云点点头道:“好,第二难是乘船难。因为水产技校的专业性质,他们不能在主岛建校,要在一座拥有优质海情的岛上建校,这样就需要解决航运难题。”   “佛海与咱们县里一样都在去年成立了海航客运公司,可是客运船走的是固定路线,技校起初所在的长山岛不在这路线上,导致师生们要进出学校只能通过县里给他们调拨的一艘小船。”   “这船虽然是机动船,但抗风能力差,通航时间常常受制于天气变化。”   “风力小的时候航班正常,风力大的时候就得停航,有时候碰到大风刚过,风力虽然减小了可海浪没有减小,学生们进出学校就只能冒风出行。”   “小船碰到大浪什么样子咱们都知道,这乘船就跟坐疯马一样,人在船上上蹿下跳、左摇右晃,晕船的学生真能给折腾坏了,头昏脑涨是轻的,呕吐是常见的。”   “那真是吐尽了食物吐黄水,吐完了黄水吐气……”   高云摇摇头:“各位同志你们是没看见那个场景,确实把一些晕船的老师学生折腾坏了,不少学生就因为这点而退学了,连学费都不要了,坚定要退学。”   有干部吸了口烟说道:“这个事我听说来着,我认为这些退学的学生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他们提前退学是好事,免得浪费国家师资力量培训出来一些少爷技术员。”   “诚然,技校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但我认为这是应该的。”   “因为艰苦的条件可以使学生们逐步养成艰苦、朴素、节约的习惯,锻炼学生克服困难的意志,增强团结互助的团队精神!”   “齐敏同志,您说是不是这样?”   齐敏看向叶长安:“叶领导,你觉得呢?”   叶长安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吴主任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吴主任,你明天开始步行来上班吧,顺便把你办公室的炉子给撤掉,以保持你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   庄满仓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友好的看了眼吴主任,心里说:这傻逼。   吴主任一愣,说道:“啊?叶领导,我的艰苦朴素是经过组织检验的,以前条件差的时候,我可没有叫过苦,现在我也没贪图享受,是条件允许了。”   “那你这里条件允许了,技校师生们的条件就不允许了?”叶长安继续笑,“咱们现在开会就是要给水产技校解决困难条件,让他们教师可以专心教学、学生可以专心学习。”   他对高云点点头说:“高云同志你继续往下说,还有一个难点是什么?”   高云说道:“是物资供应困难,生活物资和医疗物资等各方面物资供应困难……”   他把水产技校所在岛屿过于偏僻而导致物资供应不足、不及时的事说出来,特意提到了医疗资源供应不足所造成的困难:   “水产技校在长山岛刚开第一个礼拜,有学生可能水土不服导致严重的上吐下泻,人都虚脱了,这只能送去医院救治了,可长山岛跟佛海主岛还隔着距离呢,怎么办?”   “没办法,他们只能连夜赶往主岛。”   “偏偏晚上小机动船又停航了,于是教师只能发动几个力气大的学生轮流摇橹送同学上主岛,到了主岛又抬起了担架,由老师打着手电、学生轮流抬担架赶往县医院。”   “佛海的地势又不好,先上坡再下坡,走山路、抄近路,总之等把这学生送到县医院的时候,陪同而来的教师和学生都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这还不止,陪同的学生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学习,他们还得连夜赶回学校,先不说晚上摇橹行船的危险,就算他们一路顺利的回到学校,这是不是也得下半夜了?”   叶长安说道:“所以咱们要给水产技校选择地址,需要选一个吃水容易、交通便捷、物资保障能力足且可以供应海域提供实操条件的地方。”   高云说道:“对,必须得找这样一个地方,满足这四个条件的地方。”   叶长安说道:“那同志们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吧,你们有没有合适的选择?”   吴主任说道:“各位领导、同志,我先抛砖引玉吧,我有这么个地方,是黄土乡的大鱼岛。”   “大鱼岛不行。”齐敏摇头说道,“李家坡的归国华侨乔安全同志要在我县开展投资工作,然后他得知上级单位批准咱们县里办起一所水产技校,然后为此捐赠了五万元人民币。”   好几个人下意识咂咂嘴。   真有钱呀!   齐敏继续说:“乔安全同志跟祖籍大鱼岛的关系大家伙都清楚,闹的很不开心,所以既然他给这学校捐款了,咱们就别把这学校往大鱼岛安排了,是不是?”   叶长安点点头:“嗯,否则有点恶心人了,这是得罪人的事。”   “还有呢?还有什么建议?”   庄满仓说道:“这样的话我有个建议,长龙公社的天涯岛吧,天涯岛正好在客运航线上,岛上发展好,现在物资供应充分。”   “至于淡水问题更好解决,我听说他们队里有打井队,最近两个月给岛上新添了好几口水井。”   “最重要的是,天涯小学的校长王忆跟乔安全同志是朋友,我们选在天涯岛上投建技校,他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高云听到这话赶紧说:“这是个好的提议,叶领导、齐领导,我赞同庄局的提议。”   “我也同意。”又有几个干部陆续表达意见。   齐敏没有说话。   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划了划,抬头笑道:“是个好提议,天涯岛上的社队企业还办起了砖窑厂,我们可以帮技校建起一座新校舍,到时候就从他们的砖窑厂采购砖瓦吧。” 第489章 往事如烟起夜钓   王忆在岛上优哉游哉的度过了一天时间后去向王向红表示自己不能这么虚度光阴。   王向红热切的建议他去垦荒。   但王忆拒绝了这个建议表示自己要去市里码头搬运同学朋友邮寄来的物资,同时要在市里进行采购,给学校给生产队采购物资。   这理由合适且正当。   就这样他带上大迷糊开着天涯二号驶向市里。   这次去市里大采购花费时间长久,于是王忆直奔市里去给大迷糊开了个房间让他在里面好吃好喝没事干就睡觉,自己去码头溜达着看了看然后去往23年。   冬季虽然不是大黄鱼的渔汛期,但在23年却是大黄鱼的主要捕捞季节。   像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和以前,大黄鱼的鱼汛期是在四五月份,这时候的大黄鱼成群洄游进行繁殖。   为了保护大黄鱼鱼群,二十一世纪的四五月份是不许捕捞野生大黄鱼的,抓到重罚。   那什么时候适合捕捞大黄鱼呢?得从大黄鱼的习性来进行选择。   大黄鱼具有明显的种群迁徙规律,当冬季海水水温下降时,鱼群会集体转移到深海区越冬,越冬地点在中央渔场。   当春季水温升高后,亲鱼再从越冬场游回河口地区,然后在4到5月份达到繁殖高峰。   这种情况下,冬季鱼群出现集体转移行为,变成了一个捕捞机会。   83年的市码头出现了不少大黄鱼,而现在是白天,这时候还不是捕捞大黄鱼的黄金时间,黄金时间是晚上。   这个‘黄金时间’就是名义上的意思,夜晚捕捞到的大黄鱼真是黄灿灿如镀金!   从科学上来说,天然野生大黄鱼会摄食大量富含类胡萝卜素的藻类和浮游生物,导致富集了黄色素细胞而通体黄褐色、腹面金黄色。   而活体大黄鱼白天的时候由于黄色素细胞色素颗粒聚集导致整体不明显,看起来像是银灰色。   到了夜晚黄色素细胞色素颗粒扩散开来,整体弥漫在活体大黄鱼的通体上下。   如此一来就导致夜间捕捞的大黄鱼是漂亮的金黄色。   这事大黄鱼产区的人都知道。   于是有人看到王忆在码头盯着大黄鱼挑挑拣拣却不买,就跟他说:“你想要优质大黄鱼的话等晚上来,白天的鱼质量不行,晚上的好。”   “想要活的都能有。”一名渔民补充道。   王忆一听来了兴趣:“这可是野生的大黄鱼,连活的也有呀?”   大黄鱼跟带鱼一样都是深水鱼,一旦被打捞上岸那由于离开水后的空气压力比海里水压要小很多,由于压力的降低,使鱼鳔发生变化,导致体积扩张而破裂。   另一个大黄鱼几乎都是渔网捕捞,导致黄花鱼一出水面就开始严重挤压,更是容易导致死亡。   不过就跟捕捞船也会时而保存住一些活带鱼一样,大黄鱼有的命好可以在渔船上存活一段时间。   只是想要活着去往市场就很难了,没有那个环境。   再说大黄鱼冰鲜后对肉质影响不大,活鱼死鱼口感和营养价值相仿,压根没有吃活鱼的必要。   在种种原因综合之下,导致市场上看不到活的大黄鱼。   但要吃活的大黄鱼是有办法的。   跟随捕捞船出海!   码头上的渔民跟王忆说的活鱼就是捕捞船刚归来时候会带有一些活鱼。   于是王忆心里就浮现出一个想法:   弄几条活体大黄鱼带到23年,找证人来证明自己能钓到野生大黄鱼。   看看天色,他回船上开门去了23年,这次开船直奔天涯岛。   如今的天涯岛不说别的,反正在观感上跟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建起新房屋、修缮旧房子,岛上有鸡鸭也有猪羊更有人,于是岛上曾经处处可见的破败颓丧之氛围一扫而空。   天涯一号渔船靠上码头。   码头上有几个陌生面孔在钓鱼,看到他的船开过来这些人很不高兴。   好不容易打好的窝,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有人性子冲动,喊道:“喂,兄弟你干啥啊?你是哪里的船?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我们这里了?”   王忆愣了愣,探头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这里是我的地盘?”   钓鱼佬们一听这话愣住了。   其中一个黑脸膛中年人仔细端详他,说道:“看你挺面生的,你也是这岛上的员工?我认识你们这里的人,怎么没见过你?”   集成楼房上已经有人看见了到来的天涯一号。   岛上员工可都认识王忆,赶紧有人给墩子打电话了。   然后墩子如同一头脱缰的野驴一样从房子里钻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蹭蹭蹭的跑。   这些人跟墩子是相识的,看见他跑来了纷纷问:   “墩总,这位帅哥是谁呀?”   “墩子他说这是他的地盘?他不会就是你之前给我们介绍过的那位英俊潇洒、富可敌国的老板吧?”   “墩总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呀。”   大家伙都很有眼力劲,看见墩子面对王忆的态度便猜到了王忆的身份。   墩子放下外套说道:“对、对,这就是我老板王总!”   王忆停船上码头。   钓鱼佬们纷纷过来跟他客气的打招呼。   刚才双方虽然有点小矛盾,但都可以理解,王忆没把刚才的质问放在心里,只是他很疑惑:   “你们要钓鱼可以去礁石上,怎么都在码头上?我就算不开船过来,我们岛上的捕捞船也得回来吧?”   此时是午后好时光。   今天天气挺阳光灿烂的,渔船去张网获取海货去了,此时有两艘小船飘荡在附近的海域上,有人撒网、有人撒饵料,忙活的不亦乐乎。   黑脸膛中年人赔笑道:“不好意思,王总,没经过你的同意过来钓鱼了。”   “主要是你们码头这个地方真不错,下面藏了大鱼,我们在这里钓到好鱼了。”   旁边一个穿着卫衣戴着棉帽子的青年将塑料鱼箱推过来打开,里面贴着箱子趴着一大一小两条青褐色的鱼。   这鱼通体扁平呈菱形,两眼位于头部左侧,眼间隔平而宽,看起来很丑很怪,但味道很好,营养价值也很丰富:   “哟,多宝鱼?你们竟然钓到了多宝鱼?”   王忆惊呼一声,几个钓鱼佬纷纷露出得意的表情。   黑脸膛说道:“对,不知道是从哪个渔场跑出来的,嘿嘿,在你的地盘上定居了,让我们给发现了。”   多宝鱼在如今的沿海地区很有知名度,但内陆不少人并不了解这种鱼。   它还有个名字叫大菱鲆,出身高贵,是大西洋东侧沿岸的鱼中贵族。   但1983年这鱼由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给引入了中国,然后解决了它的人工繁殖难题,很快成为了我国特别是北方海域的主要养殖品种。   王忆也想过养多宝鱼,23年这玩意儿在海边市场烂大街了,可在八九十年代却很昂贵。   那时候老板们请客吃饭不流行吃三文鱼,就吃一个大菱鲆。   直到二十一世纪这鱼彻底给养泛滥了,才把价格给打下来。   多宝鱼很适合当经济鱼,老实安静,最喜欢吃饱了趴在海底面沙思过。   这种情况下它们的长肉速度很快,雄鱼一般1年性成熟,雌鱼2年性成熟。   生长速度快、出肉率高、抗病能力强、营养价值高。   可惜它是83年刚引进中国的,现在还只是存在于一些国家养殖基地里,要是天涯岛的海域里出现这种鱼,那真是没法解释来路。   说是野生的都不行,因为国内海域就没有野生多宝鱼。   这也是黑脸膛汉子刚才说它们‘不知道是从哪个渔场里跑出来’的原因:   野外发现的多宝鱼,都是从养殖场逃跑的幸运儿或者幸运儿的后代。   王忆背着手看了看这些多宝鱼,啧啧称奇后跟着墩子上岸。   钓鱼佬们提心吊胆的问道:“王总,我们还能在您这里钓鱼吗?”   王忆摆摆手说:“这事问墩总好了。”   墩子听到这话就没心没肺的回头挥手笑:“你们钓鱼吧、放心钓鱼吧。”   一个钓鱼佬便热切的说:“那待会给王总留一条最大的多宝鱼,这鱼野生长大的比养殖的好吃,养殖的不行。”   这点不是心理作用。   很多养殖鱼是没有野生鱼好吃的。   就拿大黄鱼来说,大黄鱼吃小鱼吃虾米,但养殖的情况下不可能给它们吃新鲜小鱼和小虾,那样成本太大了,都是饲料混合肉糜。   肉糜是用臭鱼烂虾混合而成,大黄鱼吃这东西长大后肉质能跟野生鱼天天吃新鲜食物一样吗?   多宝鱼也是一样的道理。   王忆想要养这种鱼,所以研究过怎么养,多宝鱼饲料中有50%到60%是鲜杂鱼绞成鱼浆,配以40%到50%的大菱鲆专用粉末饲料,再根据不同的阶段添加3%到5%鱼油做成的。   这鱼养殖鱼的口感跟野生鱼比不了。   墩子不是纯粹的没心没肺,他也知道王忆不一定愿意让外人上岛,等着离开码头后他急忙说:“老板,刚才外面人多,哥们不对,给你跪下了。”   王忆赶紧后退两步做好准备。   墩子傻眼了:“老板,你还真要承受我五体投地的大礼啊。”   王忆说道:“跟你开个玩笑,知道你现在不容易,老是独守孤岛,是不是看见外面有人来了就高兴的不行呀?”   墩子说道:“孤单还真不孤单,咱岛上现在人不少,没事的时候我们自己搞点活动挺有意思的,也可以去县里玩,县里活动很多。”   “我之所以允许这些人到咱岛上钓鱼,是因为我跟里面一个人的闺女是网友,嘿嘿,你懂的。”   王忆摇摇手:“对不起,我不懂。”   他想了想又说:“不对,我懂了,你小子是发骚了,是不是整天没事干把你给憋的呀?”   墩子说道:“哪能没事干?整天事情可多了,咱岛上一直在搞基建,我忙活的很。”   王忆说道:“我信你才有鬼了,这样,我这次回来是准备钓大黄鱼,待会你跟我出海咱们去钓鱼,就钓大黄鱼。”   墩子听到他的话后疑惑的挠挠头:“钓大黄鱼?”   “当我头上缓缓冒出这个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是觉得你有问题!”   王忆说道:“整天的满嘴顺口溜,也没见你文化水平有提升。”   “总之你回去准备一下在海上过夜的东西,吃的喝的、毛毯衣服等等,简单的准备一下,今晚咱们去钓大黄鱼。”   墩子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倒吸了凉气:“老板,你不是认真的吧?去钓大黄鱼?不都是开船下网捕捞大黄鱼吗?”   王忆摇摇头说道:“捕捞大黄鱼靠运气,现在什么世道了,海里还有多少野生大黄鱼?”   “你现在在岛上住了几个月,应当比我还清楚这件事吧?”   墩子说道:“确实清楚,现在捕捞野生大黄鱼的事很不靠谱。”   “可问题是——这钓大黄鱼更不靠谱吧?”   王忆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不靠谱的?你没有听说过有人钓到野生大黄鱼的事吗?”   墩子嗫嚅说:“倒是听说过,不说别人,就码头上那些钓鱼佬他们就钓到过。”   “可问题依然是——这样偶然可以钓到大黄鱼,但想要钓大黄鱼赚钱?”   他摇摇头:“我觉得不靠谱。”   然后他又很快补充道:“当然我知道,你是老板,你不要我觉得,你要你觉得……”   “对了。”王忆笑道,“所以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我今晚让你开开眼界怎么钓大黄鱼!”   天涯一号是渔船,适合捕捞、适合垂钓但不适合海上过夜。   还好他们有县里支援的客船,这船接受过改造,有厨房有小卧室也有垂钓位,可以专门用来招待海上娱乐的游客所用。   所以冬天晚上出海得靠这船。   墩子收拾给养,王忆收拾渔网鱼竿。   他试了试船上的钓位,都是半自动钓位,一圈总共有十二个,可以同时插上十二支鱼竿进行垂钓。   等到墩子收拾了东西安排好晚上值班人员,两个人上了改装客船。   王忆开船,打开导航仪往外海行驶。   安全起见他不敢跑远,就绕着弯子奔着螃蟹楼所在的螃蟹岛而去。   大胆曾经带着他在螃蟹岛钓过海鲶鱼,那地方海情复杂,说是能钓到大黄鱼也可以解释的过去。   冬天海上风浪总是挺大。   流风如刀,带着一种冷冽咧的锋利。   小客船离开天涯岛后绕上了弯子,环绕着周边岛屿先赚着看了看。   王忆在23年没怎么来过这些岛屿,但很熟悉,他在83年多次登陆过它们,比如邻近的金兰岛。   83年的金兰岛不如天涯岛那样人烟浓密,百姓生产队人口少,然而他们日子过的挺好,岛上的人忙着赚钱忙忙碌碌,让岛屿、让渔村总是充满勃勃生机。   如今不一样了。   船绕金兰岛而去,王忆放眼看去,岛上房屋耸立、楼房多见,可是却不见人烟。   就像以前的天涯岛一样,金兰岛也已经没人了。   这很正常,毕竟金兰岛上的人家更有钱一些,从九十年代开始,外岛的渔民有钱就往主岛搬迁了,更有钱的去市里。   看着一片孤零零、冷清清的房屋,王忆有些感叹:往日的繁华如烟,如今都已经被风吹散。   整个外岛的繁华都已经不见了,八十年代的外岛,就是它们如日中天的年代。   客船从几座岛屿旁边行驶而过,一路上有船穿行不休,却看不到什么行人出现在小岛上。   偶尔能在一个岛上看见几个人,那也是老人。   年轻人现在哪有留在海上的?不管是开船还是养殖都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了。   至于撒网捕捞?   这就更没人了,连中年人都不干这个活,以如今浅海区域的渔业资源情况,靠浅海捕捞肯定养活不了家庭。   年轻人和壮年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只留下一群老人固执的留在岛上。   王忆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物质生活如浮云,他们留在岛上不是为了生活只是因为活着,这里有他们最好的年华,有他们最好的回忆。   他看到的老人都坐在阳光下、靠在墙壁旁,就像寿星爷那些人。   只说年迈的阶段,寿星爷他们要比这些老人更幸福。   王忆看着老人们倚靠着墙壁晒太阳的样子觉得他们有些可怜,真是没有一点生机,只剩下死气沉沉。   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只有猫和狗了,连曾经岛上常见的鸡鸭都看不到了。   毕竟人上了年纪再养鸡鸭就很难了,岛上荒废的房屋多、野蛮生长的草木多,鸡鸭一旦离开家们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尽管它们知道回家,可它们未必会把蛋下在家里。   他正在感叹着,墩子突然探头过来说:“老板你在看什么?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王忆说道:“没有,就是感觉累。”   墩子关心的说:“那你得多注意休息,我跟你说,你的事业这一块,有我和年总给你分忧解愁,你不用太费心。”   王忆转动船舵切换航道,说道:“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们了。”   墩子说道:“你说谢干什么?这不是那个见外了吗?咱们都是自己人。”   “身体累了多休息,心灵累了多看点书,虽然你觉得我的知识水平还低,其实我说实话我感觉我提升了不少,自从待在天涯岛上后我就沉迷于看书。”   “看皇叔?”王忆随意问。   墩子说道:“那怎么可能?看的都是经典……”   “《金瓶梅》、《少妇白姐》?”王忆继续问。   墩子着急了:“玩归玩、闹归闹,你别拿文学开玩笑!”   “我看的是《人性的弱点》、《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狼道》、《西点军校经典法则》这些书!还不是在手机上看的,我是在纸质书上看的!”   王忆很诧异:“真的?那墩总我向你道个歉,我确实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看的都是这些正经书,还是看纸质书——是正版吗?”   墩子讪笑道:“应该不是。”   王忆问道:“你说说你在哪里买的就知道是不是正版了。”   墩子继续讪笑:“不是买的,是我下载以后用打印机给打印的……”   王忆无语。   然后他陡然一个激灵:“行啊,墩总,你真够节俭的,这样,你这些书看的差不多了吧?能不能送给我几本?我也想学习一下。”   墩子慷慨大方的说:“没问题,我把我的读书笔记也借给你!”   “你只要每天看上几页,那我保证你一整天都跟打鸡血一样精神抖擞、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停停停,”王忆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很有精神、很有精力?”   墩子挺起胸膛把胸口拍的‘嘭嘭’响,好像胸口长的不是俩柰子是长了俩小鼓,拍起来那是真不嫌疼:   “那当然了,我天天学习、天天锻炼,别的不敢说,绝对是精神和身体素质双无敌!”   王忆欣然道:“那太好了,你赶紧去撒网吧,多下几网看看能不能捕捞到点什么。”   墩子愕然道:“下、下网?你让我下网啊?我虽然不是渔民,可我也知道这样盲目下网就是浪费力气,根本不会有收获。”   王忆怀疑的看向他:“我看着你就是没有力气,你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墩子顿时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去拿起渔网到船尾开始忙活起来。   王忆暗笑。   是个人才。   墩子的话没说错,这样撒网就是在浪费力气,可问题是不让他好好浪费力气他晚上怎么能睡得熟呢?   王忆今晚就是要在墩子的见证下垂钓到野生大黄鱼。   而之所以选择墩子是因为墩子心思简单,加上这家伙睡眠质量很好,一旦入睡打起呼噜来就跟大迷糊一样,打雷都吵不醒他!   这样下午时分王忆再好好劳累一下他,那他晚上睡得肯定更香。   墩子一遍遍撒网收网,干了几趟之后就喘粗气了:“老板我跟你说,真的、真的没用,这能捞上什么来?就捞了几条梭鱼!”   王忆说道:“你捞吧,我不是让你捞上鱼来,是让你从海里捞一些水草,然后来判断附近有没有野生大黄鱼。”   “还有这说法?”墩子很惊奇。   王忆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快捞吧,累了的话就歇歇,没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即使体力不行也没人笑话你……”   “我体力不行?你说我体力不行?”墩子哈哈大笑,“我看你是真没数了,看我给你露两手吧!”   他干的顿时更起劲了。   中午经过多宝岛,王忆忍不住停船想上岛去看看。   时至如今岛屿已经有了码头,但却没有了多少人。   他此时登岛观览,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时光通道,从83年走到了23年,看到了83年一些熟悉的街道,却看不到83年时候那熟悉的海草房。   水与岛,经久不变,人与云,日日常新。   他所熟悉的李老古、李岩松兄弟们的房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铮明瓦亮的大瓦房或者此起彼伏的小楼房。   连多宝小学也变了样子,它的屋顶成了红瓦、它的四周起了外墙,然后墙壁从根基开始往上覆盖了苔藓,这种暗绿色就是时光的颜色。   八十年代初的那些光景,都被淹没于时光洪流中。   岛上现在也是只有一些老人还留守在岛上,看见王忆溜达,有老人感兴趣的问:“你是哪里来的?来旅游的?”   王忆上去散烟,说道:“哦不是,打扰各位老同志了,我有朋友在你们多宝岛生活过,所以我今天经过你们这里,过来上岛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他仔细打量着晒太阳的这些老人,突然看向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老汉问道:“你是李岩京老师?”   没想到会碰上23年的李岩京。   李岩京今年还不到六十岁。   可是他应该后来离开了教师队伍,吃过不少生活的苦头、干过大力气的苦工活,所以不到六十岁头发已经斑白、满脸皱纹,像是七十来岁的人。   李岩京下意识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军大衣问道:“呃,小伙子你是?呃,咱们见过?”   王忆笑道:“我听我朋友提起过你,说你曾经做过教师。”   李岩京问道:“你朋友是哪位?确实,我早些年干过民办教师,但干了没几年就没干了,按理说我没有跟你同龄的学生。”   王忆说道:“我朋友比我大不少,咱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他姓丁,跟你念过一年级,但是很调皮,当时让你难堪了。”   “这些事他一直记得,心里很过意不去,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   李岩京笑说:“哦,哈哈,那你跟他说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事情都过去了,是吧,过去得三十多年了,还有啥过意不去的?”   “让他多回来看看,这毕竟是个老家嘛。”又有老人说道。   王忆看着他,慢慢的知道了他是谁。   之前来多宝岛打井的时候都说过话的。   如今却两不相识。   老人们显然都希望能有故人回来,纷纷说:“对,让他回来看看,其实我们多宝岛现在生活行的,政府要搞清洁风能还有那个什么减、减压……”   “减载平台。”   “对!减载平台,反正政府要在我们岛上发展产业,以后肯定就热闹了,赚钱的地方就多了……”   他们围绕着王忆纷纷说话,有的还拿起个托盘给他吃瓜子花生。   很热情的挽留他继续多聊天。   王忆心软,不太好拒绝他们的请求,就拉了个马扎坐下和他们聊了起来。   聊的都是七八十年代的事。   这把老人们给聊开心了,一直聊到夕阳西下他们还想挽留王忆吃晚饭,但王忆晚上有正事,还得赶去螃蟹岛,就跟他们挥手告辞离开。   老人们很热情的送他上船。   客船开出去很远了,王忆偶然间回头看,还能看到码头上有一些微小的人影。   他们一直在目送客船的离去。   墩子这边又开始撒网、收网,累的是大冷的天却大汗淋漓!   等邻近了螃蟹岛,王忆捻起一些水草看了看说道:“好,我就在这里停船了,你继续撒网,多撒网几网。”   墩子惊呆了:“还、还要撒网啊?”   王忆说道:“是呀,还要撒网,这里应该有大黄鱼的鱼群,今晚能不能有好收获,就看你撒网捞上来的东西准不准确了。”   墩子一听,喘着粗气闷头撒网。   王忆去准备晚饭。   23年晚饭很好准备,墩子带了自热火锅,王忆翻找火锅的时候还翻出来一盒自热关东煮。   这是好东西。   他看到后就掏出手机给邱大年发信息,让他买关东煮调料带到83年去做关东煮出售。   忘记这个好东西了。   关东煮的萝卜、鸡蛋、豆腐、土豆、香肠这些东西是冬季寒冷天气的生活好伴侣,可以让王东喜他们的销售队卖关东煮的。   不过做关东煮最好是用海带和鲣鱼干来吊汤,这样的汤才是真的鲜美。   王忆不太了解具体做法,这样还是用调味料直接来调汤汁更方便。   反正83年的外岛人没吃过关东煮,到时候配上他们生产队里的萝卜、土豆、鸡蛋、豆腐这些东西,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主要是它的汤好喝。   王忆准备上了自热火锅和自热关东煮,又调制了鱼饵。   天色渐渐昏暗,今晚夕阳被云朵挡住,太阳下山很快,没怎么看到红霞变已经天黑了。   墩子那边欢呼了一声:“老板过来看,我这一网收获行啊!”   他咬牙切齿的把渔网拖上船,竟然捕捞到了一网沙丁鱼。   王忆夸赞了他,但不知道这些沙丁鱼有什么用……   不过撒网总算有所收获,墩子大受鼓舞,擦着汗水期待起今晚的收成。   他把自己捕捞到的沙丁鱼叫开门红,王忆也顺着他的意思说这是开门红,还给他看自己调好的鱼饵。   墩子闻了闻,赞叹道:“真香啊。”   王忆得意的说道:“肯定香,这是大黄鱼最喜欢的饵料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钓到大黄鱼?就是有这一手调制鱼饵的秘方!”   “我告诉你,你别小看这个秘方,这是我在京城的朋友交给我的,知道他当时为这秘方付出多少钱吗?”   墩子问道:“多少钱?”   王忆说道:“一套三环内的套三房子加上一百万的现金!而且是在2000年的时候!”   墩子听的呆若木鸡:“他是个傻子吗?”   王忆瞪了他一眼:“你看你,整天看成功学的书都看哪里去了?”   “这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花房子和钱换到了这个秘方,却在后来二十多年里年年都能捕捞到价值上千万的大黄鱼!”   “听懂掌声!”   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总感觉王忆其实是在忽悠他。   但他还是鼓掌了。   要表示他听懂了,否则不成傻子了?   两人吃过饭开始布置钓竿,十二个钓位全插上了钓竿,每根钓竿都有三到五个不等的鱼钩。   王忆看看天色说:“得等到下半夜才能有收获,没有鱼的时候咱们俩分开值班,我先去睡觉,你上半夜我下半夜,上半夜没什么事,守着船就行了,下半夜等鱼群开始上钩我再叫你。”   他又叮嘱墩子:“海上的夜间捕捞作业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急着睡觉,等到下半夜我会换班的。”   墩子说道:“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不睡觉!”   王忆点点头:“你坚持三个小时就行,我顶多十一点钟醒来换你。”   他回去戴上耳塞眯了一阵,定了闹钟十一点半醒来,然后去驾驶室看墩子。   墩子有点困不住了。   本来他平日里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睡眠是有生物钟的,然后下午他撒网收网又累的不轻,所以早就想睡觉了。   王忆这边出来,他便夹着自己的铺盖卷去了位于船后的休息舱。   没过一分钟,王忆去休息舱听了听,里面鼾声如雷……   他从外面给舱门挂锁,然后开驾驶舱的门回到83年。   到了83年他上码头找刚回来的捕鱼船。   此时专门夜捕大黄鱼的渔船还没有回来,他们得等到黎明时分才会收网。   但这季节大黄鱼比较多,成群结队准备去深海越冬,所以多数捕捞船都有收获。   王忆下手挑拣大黄鱼,同时找船老大要了还没有死掉的鱼,五倍价钱高价购买!   消息立马传出去,十几分钟后就有好几个船老大闻声而来,给他送过来二十多条还会甩尾巴的大黄鱼。   王忆给钱带鱼走人,开船换位置,迅速穿过时空屋到23年。   已经死掉的鱼放入箱子里,还活着的鱼用鱼钩给勾住嘴巴勾牢固了扔回海里去。   他快速忙活了一阵,去打开锁把墩子叫起来:“上鱼了,先别睡了,起来收鱼钩,收了鱼钩你再睡!”   墩子睡得很沉,被他捏着鼻子捂着嘴才叫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一听上鱼了顿时激动起来,搓搓眼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王忆拉了他一把说道:“稳着点,风很大,这天要是掉海里去可就麻烦了!”   两人各自负责一边的鱼竿。   滚轮转动收回鱼线,墩子那边兴奋的大叫起来:“我草,老板你朋友这个鱼饵真是神了!”   “我草,这大黄鱼真漂亮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以往碰到的都是死鱼!”   王忆说道:“漂亮吧?这都是你的收获,拍几张照片留念吧。”   墩子没作他想,掏出手机开始自拍,王忆也给他拍了几张。   十二根鱼竿收起来,最后收到了十六条大黄鱼,有九条脱钩跑了!   有了这十六条大黄鱼也足够达到目的了。   王忆把鱼收入冷柜里,让墩子重新回去睡觉。   墩子很想帮忙,但确实困的睁不开眼睛,就又回去睡觉了。   后面王忆再没叫他。   他也去睡觉了。   等到天蒙蒙亮,王忆率先起床,然后等到了七点半天色大亮了墩子才推开门出来:   “老板,怎么天亮了啊?”   王忆没好气的说:“是啊,天亮了,你睡傻了?这都七点半了,天能不亮吗?”   墩子茫然的问:“那你昨晚怎么没再叫我起来收鱼竿?是不是后面没钓到鱼?”   王忆叹气说:“钓到鱼了,是我没叫起你来,你睡得太厉害了,我他么都以为你是昏迷过去了!”   “鱼上钩之后急着收获,否则容易脱钩而去,结果你这边又迟迟醒不来,我索性自己干活了——”   “下一次我让你来睡上半夜,你上半夜不入睡到了下半夜根本起不来!”   墩子没心没肺、不做多想,说道:“嗨,我下半夜真是困不住了,以前我睡得没那么死来着。”   王忆疲惫的冲他摆摆手:“行了,这趟行程结束了,咱们先去市里送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下次得带年总出海。”   墩子着急的说:“别啊,老板,年总不行,年总很虚,我下一次肯定不这么睡觉了,你得把这个表现机会让给我!”   王忆说道:“给你个表现机会,昨晚的大黄鱼你跟着我一起给咱们大灶还有钟老板送过去。”   客船转向奔驰向市里。   王忆还得回83年,所以尽快去处理了这些鱼。   他不管是在大灶还是在钟世平的饭店里都让墩子提了大黄鱼的来路。   邱大年那边还好,他没寻思过这些海货来路正经不正经,他对王忆有着绝对的信任。   钟世平这边是行家,一听墩子说他们是夜里钓上来这么多野生大黄鱼,真是把他听的难以置信。   王忆不说话,就让墩子去吹牛。   墩子得意洋洋的说道:“别说你不信,我都不信,这钓竿一拉就是一条大黄鱼、一拉就是一条大黄鱼,太过瘾了!”   “我们老板真是太厉害了,他手里的这个钓大黄鱼的饵料太神了……”   “咳咳!”王忆咳嗽一声,给墩子使了个眼色。   墩子赶紧闭嘴。   钟世平一听钓大黄鱼有特殊饵料当场更是难以置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特别是墩子炫耀的时候给他看了钓起大黄鱼的现场照片还有录像,录像中确实有野生大黄鱼咬着鱼钩在拼命挣扎。   他想具体的询问王忆,王忆便跟他打哈哈:“你别听墩子瞎说,你还不了解这家伙吗?他喜欢吹牛而已。”   “没有什么特殊饵料,没有,就是我们运气好,真的,就是运气好……”   他让钟世平算账,带上墩子赶紧走人。   23年这边对珍稀海产品有了交代,他可以放心的回到83年了。 第490章 红树岛维修厂建起来   将墩子扔给邱大年继续吹牛,王忆独身去了仓库,将已经准备好的商品和货物送进时空屋里装上自卸车带到了82年。   剩下的便没有他的活了,大迷糊开始一趟趟的搬运起来。   他歇的时间够长了,吃饱喝足就睡觉,这会浑身都是力气,所以王忆也没找力工,就让大迷糊来装车送船上。   这次还是有粮食和水泥,另外王忆还往仓库送入了好些机器。   大迷糊得忙活一些时间,王忆便自己推车去市场,准备随意的采购点物资。   市里的经济比县里头还要活泛,政策更要灵活一些。   像是市场这种地方已经逐步放开了管辖,一些低品质的粗粮和烂叶子坏根子的蔬菜不需要用票了,只要拿钱就能来买。   这些东西很受欢迎,哪怕一些韭菜菠菜的烂了叶子有臭味了,主妇们麻利的择掉烂叶抢着买。   市场占地面积一再扩展,周围被拆出了一片空地,居住在附近的市民把它当作了健身用地。   最多的是打乒乓球的,从五十年代一直到现在,乒乓球都是国内最热潮的运动项目,甚至这项运动都超出了体育范畴而在外交上开启了成功的一幕:   小球推动大球转。   不过得益于上月份李宁在南斯拉夫萨格勒布举行的第6届世界杯体操比赛中取得的壮举——单人夺得了男子个人比赛全部7枚金牌中的6枚。   导致现在一些人又开始关注起体操运动。   当然他们做的是体操运动的基本功,比如拉双杠、俯卧撑、前空翻后空翻之类。   王忆放下小推车上来晒太阳、看热闹,慢慢悠悠的打发时间,同时掏出相机偶尔拍一张。   少年们最酷爱乒乓球运动了。   他们穿着薄棉衣或者厚外套,衣服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的毛衣和插在裤腰带上的球拍,然后匆匆忙忙的来抢占乒乓球台。   有人喊道:“三胖子,你们是不是又逃学了?”   一个胖墩墩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说:“谁逃学了?我是休病假,我感冒了,生痄腮!”   “那你胖乎乎的脸上不是长了肉,是他娘的生了痄腮?”   “对呀,别废话别浪费我力气——哎哎哎,跑过了,老穷,咱们去这个台子,这个台子好!”   空地上的台子哪有什么好的?   有的是水泥台、有的是木板拼凑的台子,在这地方打球很考验技术:   水泥台又硬又滑弹性好;木板台在湿气侵袭下导致台面弹性不足,所以玩家们要是在这两个台子之间切换着玩,那必须得有高超技术。   相对于球台,网具倒是简单多了,都是用砖头夹住切割好的渔网所成。   工具很简单,群众和少年们玩的很开心。   穷乐和、穷乐和,越是条件差的时候其实人玩的越开心。   还是那句话,幸福感往往是眼界决定的。   而且大家伙在一起不是单纯的打比赛、搞运动,是凑在一起聊天:   “……电视上讲了梁戈亮,这家伙真厉害,右手横拍,正手反胶、反手长胶,打起球来以削为主,攻削结合,长抽短吊,打的外国人心惊肉跳。”   “快别吹他了,73年的世乒赛咱男团对阵瑞典队,9场5胜制,梁戈亮一人丢掉三分,竟然输给了个候补队员,所以要说厉害还得是郗恩庭!”   “对,郗恩庭最厉害,他打球靠脑子,从球技里悟出了哲学辩证法,所以他不光自己厉害,教的也厉害,咱们的国宝!”   “这个是真的,郗恩庭从76年起任国家乒乓球队教头,去年——不对,是81年他还获得了国家级教练的称号,墨东弟、法兰鸡都找他去当过乒乓球教练……”   现在老百姓见识少、平均文化水平低,很多名人的经历在老百姓之间被传的神乎其神。   王忆听到这种话不但不会笑话他们,反而觉得这很有魅力。   时代的魅力。   很有趣。   有人看见王忆笑眯眯的光看不说话也不动手,而他又气质不俗、身板矫健,便怀疑他是市里乃至省里的专业运动员,便冲他招手:   “同志,下来玩一局。”   王忆笑着挥挥手,起身去找小推车进市场。   然后小推车没了……   不知道啥时候让人偷走了……   他去看其他停靠的小推车自行车之类,人家都用铁链子上了锁,有的锁在树上、有的锁在石基上、有的锁在栅栏上。   这把他给气的!   真不该看热闹,看热闹把车给看丢了。   还好身上的钱没丢,他雇了一辆马车,塞了一马车的东西返程。   回程中他坐在马车后头倚着一袋子的大茄子琢磨。   生产队要重建了,建设图纸已经出来了,其中有运动场所,或许运动场所可以当头一批开建的场地,让社员们先有个打发精力的地方。   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老百姓很喜欢竞技类运动。   等他回到船上,大迷糊这边也忙活完了,正累的瘫坐在船尾喘粗气。   王忆没舍得让他来搬货,准备掏钱找个力工,结果大迷糊喝了口水抿抿嘴站起来,又闷着头干了起来。   这样他忙活完了王忆就给他油条吃补充体力。   大迷糊一口一根油条,那实力绝对得让老GAY两眼闪闪放光芒。   王忆开船,天涯二号徐徐离开码头,碾破波浪驶向天涯岛。   这次船上带的乱七八糟东西多,其中还有一些机器,专门用来维修小机件和生产机动船所需五金件的机器。   林金虎已经回来了,那王忆就可以把红树岛给利用起来了。   回程中途经红树岛,岛上有两个民兵值守,王忆便停船上岛去看了看。   岛上样子也有所变换,空地上盖起了彩钢瓦房,民兵们就在彩钢瓦房里抽烟下象棋。   看见王忆到来,两人急忙起身跟他打招呼:“王老师过来了?”   “是不是有啥事?”   王忆扔给他们一条烟,最廉价的经济烟,不过对于生产队的劳力们来说这已经顶好的东西。   他把烟分出去后说道:“我没事,就是送点机器,你们俩过去搬——等会吧,等会我研究一下怎么搬机器。”   红树岛没有码头,以后暂时不会设置码头。   王忆准备将这岛屿密闭起来,一些比较敏感的工具、机械就先带过来。   可要是没有码头,那稍微重一点的家伙什就不好搬运了,这得想想办法。   民兵之一的王大宝说道:“研究什么?我过去搬,你是不是开着天涯二号过来的?等我撑船过去卸到船上再带过来不就行了?多简单。”   王忆摆手说道:“别着急,待会我研究一下,以后咱们这个岛上进出机器和五金件是常见事,光靠撑船摇橹的运送不方便。”   他先看看建起来的彩钢瓦房。   这都是他去参加渔汛大会战期间王向红的杰作。   他从22年弄了好一批彩钢瓦,都是裁好的成品件,这样有配套零件,组合拼装起来就是房屋,跟搭积木一样,可比盖房子简单。   当然,说是搭积木也是夸张了,它的组合拼装都需要按照图纸步步进行,只是配件都在图纸上进行了细密标准,确实相对简单。   他输送的彩钢瓦并没有全盖起来,王向红领着人就是盖了个小房子——工人宿舍。   另外还有两个车间,这两个车间都要更高大一些,搭建的难度也大一些。   王忆进去查看这间宿舍。   搭建的挺好的,无非是一个根据图纸的尺寸先安装好底盘铁,用膨胀螺丝和基础结构给固定固定住,然后再进行钢结构的拼装的过程。   它整体是轻钢结构,每个地方要打什么螺丝、用什么钢钉全有标注。   王忆看了看管柱还有钢梁,这是骨架,全是用螺丝进行拼装,而且全部要拧紧。   王向红办事很仔细,他踢了踢钢结构,都很牢固。   底盘、墙面全处于同一个垂直面,整体框架处理的没有问题,楼板也铺设的整齐划一。   至于吊顶更简单,用的是PVC扣板,这个在82年已经生产出来,大众餐厅就是用了这东西来吊顶的,所以王向红了解怎么操作。   只不过有些零件比如膨胀螺丝之类的是王向红以前没见过的,他用的方式不对。   但房子还是挺牢靠的。   为什么?   王大宝说:“队长把木工队全给叫过来了,有些地方没法组装,大家伙群策群力,给重新上了合页、装了螺丝,让它怎么着也能牢固起来。”   “不过我们做的肯定有不好的地方,你看多出来很多东西。”   王忆看后无奈的说:“你们确实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其中最不好的就是屋顶没有安装防水层。”   “这屋顶得拆下来重新安装,必须要先做好防水处理,然后安装屋顶罩子。”   “还有这些PVC管材也要用上,这是铺设电线用的,以后电线要经过屋顶位置落地设置插排、插头……”   另一个民兵王来福疑惑的问道:“王老师,你真要盖这样的房子?这房子都铁皮,一看就不结实,咱外岛海上风大,一起台风不就给掀翻了?”   王忆介绍道:“这话可是说错了,你们别看这房子做的单薄,其实它结构非常科学,抗震级别高,抗风级别更高,能够抵御12级大风!”   “还有一个它不是铁皮,这叫彩钢瓦,它的耐腐蚀性能比较突出,所以很适合在咱们海岛使用,在海岛上寿命比较长久。”   “这么好?”两个民兵听的一愣一愣。   王忆说道:“也不是特别好,相对来说它的隔音和隔热效果很差,所以就感觉冬天冷夏天热,而且有噪音干扰。”   “这点在咱们外岛来说不是大事,岛上没有多大噪音,冬天夏天气温虽然不舒服,但可以克服,是不是,同志们?咱们有困难就要克服嘛!”   王来福抖擞精神说道:“王老师你这话说对了,咱们王家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能吃苦耐劳……”   “哎哎哎,可别吹牛了。”王大宝讪笑起来,“以前说这话还行,现在算了吧,咱们能吃啥苦耐啥劳?连个烧窑拉砖的活都遭不住。”   王忆笑道:“怎么了?怎么说这话?谁遭不住了?”   王大宝说道:“王老师你不知道,你这两天去市里头了,然后咱们队里在砖窑厂上班的五个社员都跑回来了,哈哈。”   王祥麦抠了抠大鼻孔子说:“这、这不能说明咱王家人不能吃苦耐劳,外队也跑了好几个……”   说着他看向王忆,面露敬佩表情:“难怪王老师之前一直说,这个烧砖窑的活很苦,一般人承受不住。”   “当时咱队里人还不服气,觉得王老师是瞧不起人,现在好了,都老实了吧?”   这事王忆心里确实有点气。   社员们看到烧砖窑工资高,然后看到他从外面领了一群人回来当工人,于是挺不满意的,觉得他瞎大方,肥水流了外人田。   这次行了。   队里仅有的五个砖窑厂工人全跑回来了,外队也跑了好几个,现实终于证明还是他说的对。   行,爽了!   海风一吹,王忆更是神清气爽,说道:“走,先去琢磨一下怎么搬运机器。”   红树岛没有码头,船舶得在靠近浅水区后就抛锚以避免搁浅、触礁。   这样以后怎么运输机器、零件和各种配件?   特别是以后得往岛上大量运输太阳能面板,这是个大活!   没办法,电力是工业之母,不管是防空岛还是红树岛都需要电力供应,光靠柴油发电机可不行,代价太大。   在82年买柴油不是简单的事,在22年想大批量购买柴油也不好办。   最好的还是光伏发电板和UPS。   只是两个地方要架设单晶硅电板都不太容易,防空岛机器多、机器功率大,UPS只能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还是需要柴油发电机来打主力。   不过王忆觉得以后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来把防空岛石山向阳一面全铺上单晶硅电板后,能采集到的能源还是很可观的,毕竟外岛夏季光照还挺猛烈。   红树岛上的问题在于除了冬季其他三个季节岛上鸟多。   鸟要拉屎的,而且还能拉屎,它们可不会固定地点拉屎,很容易给拉到单晶硅电板上,影响电板的寿命也影响发电效率。   他琢磨了一阵,倒也想出了办法。   只能把电板固定区域,然后区域内多架设点稻草人之类的东西,惊扰飞禽们不敢靠近,以此来尽可能的保护太阳能面板。   最后问题还是回到了从船上往岛上装运货物上。   想来想去,还就是用舢板小船来换装最好了,只能让工人们多出点力气了。   王忆领着大迷糊配合两个民兵先卸下了一台台的机器。   这次带过来的主要是小机器,小马力发动机、高压冲洗机、小型空压机、角磨机、热风枪、各式样砂轮机、热熔器、柴油功能钻机和切割刀之类的。   四个人齐心合力,加上有大迷糊这个人形自走搬运机器,他们将机器全卸下了。   从市里返程的时候就是中午了,加上在红树岛上一阵忙活,这样当王忆回到天涯岛,就是傍晚时分了。   渔舟唱晚,夕阳西下。   天涯二号靠上码头,又是例行的搬运工作。   先搬粮食再卸下水泥。   外队来看电视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已经不再羡慕嫉妒恨。   麻了。   这次带回来的都是常规商品,王忆留给王向红指挥处理,他自己拎上包往回走。   在大灶碰上了林金虎,王忆冲他招招手,将从墩子那里得到的成功学书籍给了他:   “你看看这些书,或许对你的生活态度和人生之路有所帮助。”   林金虎拿到后简单翻看了一下,说道:“好,王老师,你有心了。不过这都是什么书?我看着不像是正规的出版物?”   王忆说道:“嗯,不是正规出版物,是我同学自己从国外翻译的书籍。”   “反正你先看看吧,如果有用我可以向我同学借更多的书,如果没用就算了。”   跟林金虎分开后,他去跟大灶说了一声,让准备上白萝卜、鸡蛋、豆腐、冬瓜、土豆块等食材,晚上做关东煮吃。   漏勺疑惑的问道:“关东煮?这是什么菜?我没有听说过。”   王忆说道:“就是煮菜煮鸡蛋,等你尝尝就知道了,冬天晚上吃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厨工们忙活起来,他用大锅来搭配关东煮所需汤汁。   这个简单,一包包调料撒进去,配上点干海带丝更出味。   恰好岛上不缺海货,漏勺看着王忆往锅里放海带丝,还递给他干紫菜让他放了些紫菜。   锅里汤汁开锅,然后往里分批次的下入各种食材开始熬煮。   漏勺上去搅和了一下,点点头说:“嗯,味道还挺鲜的。”   这就是晚饭了。   教师们来打饭,一人一碗关东煮,鸡蛋萝卜加上汤,热气腾腾。   王忆把王向红也叫了过来,一起给他来了一碗:“队长你尝尝这个滋味怎么样。”   王向红看了看后疑惑的问:“这是什么?你们东北的乱炖?不过这个鸡蛋萝卜冬瓜在一起炖能好吃吗?”   漏勺听了恍然大悟:“噢,难怪王老师说这个叫关东煮,肯定是关东那里的特色菜是不是?”   “那应该跟孙老师家乡相关,孙老师家乡的鲁地当年有很多人闯关东去了东北,把鲁菜给带了过去。”黄有功说道。   孙征南看了看这一碗乱炖,疑惑的摇了摇头。   祝晚安抿了一口汤汁,眼睛一亮:“嗯,好鲜甜的滋味,真不错呀。”   其他人也开动了,不管是吃鸡蛋的还是吃萝卜亦或者吃豆腐的,都吃的连连点头:   “是,这滋味都是什么调出来的,确实挺鲜甜的。”   “尝尝这个鸡蛋,鸡蛋最好吃了,这鸡蛋比白水煮蛋可好吃多了。”   “吃白萝卜,这个白萝卜味道才绝呢,你们尝尝白萝卜,口感又软又鲜甜,一点没有萝卜的辣味了。”   王忆感兴趣的说道:“怎么样,好吃吧?我准备让销售队明天开始去城里卖这个,这不比霜肠受欢迎?”   王向红吸溜了一口汤,赞叹道:“绝对受欢迎,这汤是用什么调出来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鲜甜,比大虾螃蟹都鲜啊。”   “难怪都说东北人会吃,确实,这个关东煮比咱们这里的煮海鲜还要好吃。”   王忆说道:“其实这个关东煮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关东煮——算了,就当是咱们地盘吧,说不准以后有机会这个关东会落到咱们手里。”   销售队的人踏着夜色回来。   他们忙活一天又摇橹归来,真是又累又饿又冷,只想着赶紧回家吃口热乎饭。   王忆招呼他们来大灶,一人给一碗关东煮。   热乎乎的关东煮落入口中,连菜带汤的好不美味,一碗下去从嘴巴暖和到了胃里,先前被冰冷海风给冻僵的四肢百骸都活了起来。   他们在县里干了半年的饮食小摊买卖,一眼能看出这东西的市场价值。   绝对是爆款!   于是他们问这调料是用什么调制出来的——如果外岛能出产相关原材料,那他们以后冬天就多了一个王牌产品。   王忆说道:“主要是鲣鱼和一种海带,鲣鱼你们知道吧?就是炸弹鱼。”   鲣鱼属于金枪鱼的一种。   提起金枪鱼很多人就想到了生鱼片,其实不是所有金枪鱼适合做生鱼片,能做生鱼片的是王忆曾经想委托欧人民捕捞的蓝鳍金枪鱼。   鲣鱼不能做生鱼片,能用来做关东煮也能用来做罐头。   相比珍稀的蓝鳍金枪鱼或者不那么多的长鳍金枪鱼,它数量可就相当多了,广泛分布于全球温热带海域,国内的东海南海都有出产。   外岛也有鲣鱼出水——当地俗称为炸弹鱼,所有的金枪鱼都叫炸弹鱼,因为它们形状长的就跟炸弹一样,体型很有爆炸力。   实际上它们的运动能力确实充满爆炸力。   金枪鱼是海洋中很有浪漫感或者残酷感的种族,一生都在游动,当它们停下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   因为它们不能主动呼吸,它们摄取氧气的方式叫撞击式呼吸,靠游动时张开鱼鳃去主动过滤海水获取其中的氧气。   外岛人都知道炸弹鱼,而且对炸弹鱼不太感冒:   金枪鱼体型往往是相对粗短的纺锤体形状,个头很大,动辄一米左右。   它们肉多不假,可是不做处理,做咸鱼不行、晒鱼鲞不行、水煮清蒸不好吃,红烧倒是不错,可这年头渔民家庭能有多少红烧所用的调味品?   再一个炸弹鱼不好保存,蛋白质和脂肪含量高容易腐烂,所以主要用来做罐头鱼。   听说在他们手中用处不大的炸弹鱼配上便宜的海带能用来调制出这么好的汤汁,王向红很激动。   他要发动壮劳力们进行一次炸弹鱼捕捞行动!   但他们也不清楚现在哪里能捕捞到炸弹鱼,因为炸弹鱼虽然属于远洋肉食性上层洄游鱼类,可是洄游规律性不佳,外岛少有相关习性的研究。   还好他们岛上现在有白水郎。   渔业相关疑惑,问白水郎肯定没错!   得知岛上想要捕捞炸弹鱼,欧人民说道:“没问题,这个鱼我知道哪里有,可以捕捞。”   王忆问道:“在什么地方?”   欧人民说道:“我也不好说那是个什么地方,不过那里有时候能看到鲸鱼——是深海区,所以得等天气好的时候过去。”   鲣鱼群有时喜欢尾随须鲸、鲸鲨一起游动,它们之间有一种共生关系:   须鲸和鲸鲨虽然大个头大嘴巴,但它们没有巨齿大牙,拿须鲸来说它的进食方式是张开大口一次吞下大量海水,接着闭上嘴巴将水吐出,海水中所含的食物便会被鲸须挡住而留在口中。   这些食物主要以磷虾等小型甲壳类动物为食,有的种类也吃小型群游性鱼类,以及底栖的鱼类和贝类。   在鲣鱼和鲸鱼的共生关系中,就是鲣鱼会把水中较大的鱼清理掉,以方便须鲸和鲸鲨们大口吞食海水吃进小鱼去。   而鲸鱼和鲸鲨可以庇护鲣鱼免受旗鱼等天敌的猎捕。   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鲣鱼知道鲸鱼和鲸鲨不会狩猎自己,可比它们更大更凶猛的旗鱼箭鱼就不知道……   此时听欧人民说他知道的那捕捞鲣鱼的地方有鲸鱼,王忆就知道他说对地方了。   这事不甚着急,因为王忆即使得到鲣鱼也不可能立马用鲣鱼做汤,这东西需要处理,而且很麻烦、消耗的时间很长。   关东煮鲜汤所用原料不是鲣鱼是柴鱼,鲣鱼特殊处理得到柴鱼。   这个处理方法很麻烦,鲣鱼取肉后煮熟晒干,用干柴熏制,然后涂抹上霉菌利用霉菌繁殖的吸水性进一步洗干净鲣鱼肉中残留水分。   一套流程下来要耗费半年时间!   眼下王忆要做的就是组织学生准备期末考试、安排林金虎带队上红树岛,在岛上建起厂房,开始学习并熟悉机器使用,正式干起船机维修和保养的生意。   这事宜早不宜晚。   王忆回来后第二天就领着人去了红树岛。   岛上活挺多,得先卸掉已经盖起的彩钢瓦宿舍房的屋顶加装防水层,然后要用彩钢瓦盖起车间。   还好不需要什么技术,能有耐心又有耐力就能盖起彩钢瓦房来。   王忆带过来的是大胆一队人,这是岛上组件起来的施工队,动手能力总比寻常人更好一些。   彩钢瓦屋顶被一块块的起开,王忆看着图纸指挥着建筑队重新设置防水层,再把彩钢瓦屋顶给安装回去。   车间是重头戏的大活,得先铺设底盘铁并进行加固。   这地方都已经选定好了,红树岛上树多土地也多,平整了土地就能放上底盘铁。   固定钢栓砸进地里,底盘铁牢固的钉在了地上,王忆戴上手套从铁板下的地上抠出缝隙抓着铁板试了试。   纹丝不动。   符合标准。   林金虎过来要走图纸看了看,赞叹道:“这种有机涂层卷材彩钢板我只在报纸上见到过,现实里还是头一次见到。”   “报纸上说它有质轻、高强、施工方便快捷、防火、防雨之类的优点,我还以为是报纸吹牛了,没想到彩钢板真是有这么多优点。”   彩钢板,彩钢瓦,不同时期不同的叫法,实际上自然是一样的东西。   这种建材的历史还挺久远的,早在1927年就首创于美帝国,1936年美帝国建成第一套彩涂钢板生产机组,然后到了60年代就开始普及全世界。   我国因为历史原因,彩钢瓦的发展历程比较短,不过这个短也是相对的,在20世纪60年代,鞍钢公司钢铁研究所就开始着手研究有机涂层卷材彩钢板。   然后在前几年的1977年,武钢公司从国外引进了我国第一条正规预涂卷材生产线并正式运转,紧接着羊城的彩色带钢厂和首都钢门窗厂等单位相继引进了国外的预涂金属卷材,此后经年开始出现在工地中。   现在国内彩钢板有国产技术和欧美技术两种生产线,前者产量高、价格低但是质量差,后者质量高、价格高但是产量低,同时在市场热销。   所以王忆敢于带彩钢瓦回1982年,特别是这彩钢瓦都是用在封闭的红树岛上了,他只要拿几份报纸给工人看,让大家知道这种新型建筑材料在国内已经投入使用了即可。   还是那句话,没人会怀疑彩钢瓦的来路。   毕竟王老师朋友同学的遍天下。   王忆把图纸交给大胆,对林金虎说:“你过来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机器,都是托朋友从国营工厂买的旧机器,你看看你会不会用。”   机器存放在木头箱子里以保持干燥,打开后里面是干草中藏着一台台机器,就跟军火交易似的。   同样,他带回来的这些机器也都是这年代能看到起码已经有了雏形的。   林金虎家乡就是做各种钢铁零件的地方,他这个老板是白手起家干出来的,对机器和各种金属零件很是熟悉。   机器入目后他立马入手,挨个拿出来研究了一下:“这是角磨机、这是抛光机,机器做的很先进,怕是国外进口的吧?”   “还有热风枪——呵,这是一整套砂轮机啊?王老师,你同学真是讲究,给你的都是好东西!”   “呀,这小机器是热熔器吧?竟然做的这么精致,真好!” 第491章 生产队渔业经营管理改革会   红树岛上的机器暂时交给林金虎。   这份工作急不得,得等林金虎仔细研究机器的使用,然后学习船机维修技术来给外岛的机动渔船提供帮忙。   当然,机械维修和养护并不是靠自己琢磨就能琢磨出来的东西。   王忆给他们带了一些机器和打印出来的维修教程让他们先探讨着研究了解,林金虎是带头大哥,带着几个队里对机械感兴趣的小青年来学习。   他们可以慢慢学,先熟悉怎么使用工具对船机进行维护和保养,真要维修的话王忆还是要借用22年的力量:   但凡有需要维修的机器送到他们生产队的维修部,那他就记录机器所出现的问题,把机器的影像资料带到22年去交给自己的维修厂。   到时候让维修厂的维修工来出维修意见,他把意见打印出来带到82年给林金虎他们看,让他们根据22年的维修指导来开展工作。   这样有些麻烦。   但却是可以让社员们增进维修技术的唯一办法。   等到技工们熟悉机械行业了,他就从22年往82年带生产类机器,制作一些机船能用到的五金件。   这是外岛渔业工作的必需品。   王忆叮嘱了社员们听从林金虎的安排,自己先开船回到天涯岛。   海上冬天的时间总是很慢。   可是风很大、海浪很大,草木掩于荒芜,渔船掩于浪涛,岛上的老人孩子们则待着阳光中。   山枯水瘦,风一吹、浪一卷,无垠海水化为白芒。   白茫茫的海水浩瀚无边,天气凛然,还好阳光总是暖洋洋的。   王忆停船,看到一些屋前南墙边上坐着老人、娃娃和妇女。   老人看娃娃、娃娃打闹,妇女们则在一起收拾一堆的网绳。   看见王忆他们先打招呼,王忆挥手回应:“都在这里晒着呢?行啊,今天天挺好,大家多晒晒,过两天好像又有冷风来了,天气也不好。”   “天气不好就不出海了,”有老人笑起来,“咱就待在家里琢磨点吃的,烤点红薯饼、炒点黄豆再焖上鱼鲞,一天到晚美滋滋,是不是?”   听到这话娃娃们用脏兮兮的手背抹抹嘴,抓着各自的爷爷奶奶开始嚷嚷着要烤红薯饼吃。   有妇女遭不住孩子的磨蹭,就拍拍手站起身要回家,然后她问王忆:“王老师,你吃不吃烤红薯饼?我一道给你烤点。”   王忆笑着摇头:“算了,我不吃了吧,最近胖了。”   “胖了还不是好事?”所有人都诧异了。   这话没法解释,两个时代理念不一样。   王忆转移话题问:“你们这是弄了些什么网绳?我以前怎么没看见?”   妇女们说道:“这是养淡菜用的,队长刚从外队买回来的,都是旧东西。”   “我们这是在守卫渔业!”有爱开玩笑的妇女说,“队长安排我们收拾渔业的侵略者!”   她说的侵略者就是网绳上的海贝,里面多数是牡蛎,也就是海边人家说的海蛎子。   淡菜养殖是要在海中悬挂贻贝苗依附生长的绳索,这绳索就会吸引来大量牡蛎寄居。   所以每年收获过淡菜之后,渔家的嫂子们都要在冬季渔闲时节收拾网绳。   王忆说要充分利用红树岛和防空岛四周的海域搞海洋养殖,于是王向红便去买来大量二手网绳,准备收拾好后开春用来养淡菜。   淡菜就是贻贝,这是翁洲渔场发展最早的养殖项目。   不过养淡菜利润不大。   王忆这边先要养的是南美白对虾,他已经让邱大年在22年联系养殖工具和虾苗了,等周大圆把养殖技术吃透了,他就开始养!   82年养南美白对虾肯定能大赚。   首先是对虾这东西是高档海产品,在海边市场也不便宜,更何况内地?   内地的对虾是奢侈品,谁家逢年过节能摆上一盘手掌长短的大对虾,那绝对是传出去能让同楼住户都啧啧称奇的事。   其次现在海洋养殖行业刚起步,对虾养殖工作更是刚出现,海水还很干净。   像22年的近海海洋养殖场已经很脏了,不光是死鱼烂虾污染海水,还因为养的东西多了造成细菌病毒大流行。   他一边琢磨着养殖工作的开展一边往回走。   砖窑厂开起来了,王向红也联系徐进步帮忙大量的采购砂石水泥钢筋这些原材料了,马上就能开始盖新房。   这种情况下,王忆这边不必再管砖窑厂,他到时候把规划设计的图纸交给施工队,然后专门管海洋养殖和红树岛小机械厂就行了。   他一路走去,一路有人跟他打招呼。   这就是他喜欢的地方。   冬天海风很大天气很冷,可人情却很温暖,整个生产队内的氛围很好。   社员们对现在生活很满意,晒着太阳干着活,该垦荒的垦荒、该出海的出海、该收拾网绳的收拾网绳,然后日升月移,等待着冬走春来。   这就是生活的真谛!   哪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平凡安稳就是老百姓最大的追求了。   王忆溜达到山顶的时候,王向红冲他招手:“今晚吃过晚饭过来开个会。”   “什么会?”王忆对此习以为常。   自从他成为代理队长或者说队长助理以后,他是十天一大会、三天一小会。   王向红说道:“关于咱们生产队渔业经营管理改革的一个讨论会!”   王忆一愣:“哟,队长,这可是个大项目啊!”   渔业经营管理改革……   对于外岛来说,渔业经营管理就是工作的全部,包括生产管理、劳动力管理、财务管理、收益分配等等。   听王向红的意思是进行大变革了,这让王忆很吃惊。   向来保守的队长竟然要主动搞改革?   王向红看着他瞪大眼睛就猜出他的想法,没好气的说:“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子,干什么弄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啊?好像是碰上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他顿了顿,抽了口烟又说:“你以为全生产队就你在为了队里向前发展而忙碌?其他人都闲着吗?我天天闲着吗?”   王忆讪笑道:“那肯定不能,其实我才是最轻松的一个。”   王向红说道:“这句话你可谦虚了,你是最忙碌的一个,不过其他人也都在忙着。”   “就拿我来说,我最近一直在关注咱们生产队的这个收益分配、劳动力管理等方面的问题,你发现没有?社员们现在思想啊心态啊,跟你刚来那会不一样了。”   王忆点点头:“对,我确实发现了,就拿前些天安排砖窑厂工人的事来说,很多社员想要去拿高工资,不愿意出海上工了。”   王向红说道:“这就是有矛盾了,这叫什么?叫做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国家前几天的元旦广播还说了,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要搞一个工作,解放生产力,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   “我这几天一直研究广播稿,然后结合咱们生产队的现状有了一些想法,今晚召开个社员代表和党员大会,咱们一起开会讨论一下解决矛盾的办法,制定出个新的规章制度来。”   王忆说道:“好,我肯定按时来开会。”   王向红说:“你到时候得做会议记录啊,这活以前是文书的,你先接过去,熟悉一下大队委各方面的工作。”   王忆点头说好,王向红挥手放他离开。   刚才有一句话没说错,王忆其实是生产队里最空闲的一个人。   不用教书不用上工,他只要从战略层面给生产队的发展定好基调,那就没事了。   剩下时间他就是写《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第二卷 ,这书的第一卷卖的很好,白梨花和出版社都给他写信报喜了,现在在整个翁洲地区,《龙傲天》的第一卷是一书难求。   王忆本来想买一些送人,结果压根买不到,还是委托了出版社从印刷厂直接邮寄才能行。   沉迷写书,不知不觉,傍晚就来了。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甩着书包蹦着跳着往家里跑,喜欢打闹的开始追逐,喜欢玩具的则拿出了铁环在翻滚。   也有学生留下写作业了。   王忆过去看了看,透过五年级窗户一看,最后头竟然坐着个王状元。   王状元咬着笔头正在算题,聚精会神的样子让王忆觉得很不真实。   这小子可是他当初第一次上课时候就挑衅过他的刺头。   时光荏苒。   人真是会变的。   王忆挺感慨的,特意去敲敲窗户问王状元:“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   书籍和知识是好东西,王状元现在变得比以往沉稳不少。   他笑了笑说:“应该能更进一步,这个学期的功课我学的不错,主要是以前有些功课落下了,跟王新钊他们几个有点差距。”   王忆说道:“好,那你加油,出成绩以后老师请你吃烤肉。”   王状元犹豫了一下,问道:“王老师,能不能再吃炸鸡?我觉得炸鸡最好吃了。”   王忆哈哈笑,说:“行,那等着出成绩了回来发奖状的时候,请同学们吃炸鸡。”   王状元跟着咧嘴笑。   很憧憬。   晚上大灶就吃上了鸡,做了炖鸡、蒸了香肠,相当丰盛。   这都是祝真学贡献的。   他以前教过的学生颇多大有出息,邻近腊月后便有人给他送礼,祝真学是个大方的人,都贡献给大灶了。   有鸡有肉,大灶又常年备着诸如蟹糊、醉泥螺之类的小菜,黄有功便去打了点粮之精回来跟祝真学、孙征南和徐横边吃边喝。   孙征南和徐横商量着寒假要去县里走一趟,打听一下班长家属的消息,这事他们一直挂念在心里。   杨文蓉和祝晚安在商量寒假去沪都的事。   王忆在沪都有房子,麻六他们又把沪都给混熟了,所以她们还有生产队一些社员都准备在腊月里有空了去沪都转一趟。   那毕竟是大沪都。   普普通通又其乐融融的吃过晚饭,王忆给秋渭水使了个眼色,然后去办公室开会。   他去的时候已经有些人过来了,王东喜给大家伙添茶倒水,两杯茶下肚,最后寿星爷和王祥海到场,人来齐了。   王祥海来的晚,有人跟他开起玩笑:“行啊,大海,你现在成像模像样的了,竟然最后一个过来。”   “我领着船队刚回来,”王祥海指了指脚上的靴子,“家伙都没换上,饭还没有吃呢,你们就别说酸话了。”   大胆拍拍他肩膀说道:“那现在渔业工作组选你当组长是对的,你这个积极性没的说。”   海上工作的带头人本来是大胆,但大胆现在去带队建筑组了,于是渔业工作组就得换领头人了。   而王祥海是最好的选择。   王祥海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沙说道:“咱们社员谁没有积极性?不过今天的事跟积极性关系不大,怎么回事?碰上一个鲳鱼群。”   “金鲳还是银鲳?”王忆问道。   鲳鱼好东西,分金鲳和银鲳,都能长出大个头,不过不管大小都好吃。   小的油煎、油炸,大的清蒸、红烧、油泼,怎么做都好吃。   22年的市场依然多见金鲳和银鲳,其中银鲳比金鲳要贵,金鲳都是大个头的,银鲳则是大个头少见。   原因跟大黄鱼类似。   漂亮又鲜美的金鲳在21世纪罕见野生货了,都是养殖的,所以养大了才会出笼,价格不算贵。   银鲳是野生鱼,要贵一些。   王忆满怀期待的询问就是希望能碰到金鲳鱼,到时候他可以给22年那边弄上一批。   野生金鲳鱼昂贵且罕见,它长得身体侧扁呈现个卵圆形,跟银鲳鱼形态相仿,但它身体后背和腹部是金色的,很漂亮、很喜庆。   跟即将到来的新年很搭配。   王祥海给他的答案让他很满意:“金鲳,都是金鲳,明天我们得继续出海,王老师你感兴趣?那你跟着一起去吧,我领你捕捞金鲳鱼。”   王忆点点头:“先开会,你没吃饭等开完会去我那里吃饭,到时候再说。”   王向红拿出笔记本、戴上个老花镜,很郑重其事的样子。   正式开会了。   大胆疑惑的问:“队长,你啥时候还有眼镜了?哎哎哎,别低着头了,都抬起头看看,队长现在成文化人了,这真是癞蛤蟆……”   旁边的王祥海急忙踢了他一脚。   大胆顿时闭上嘴。   王向红没理他,自顾自的从胸口摘下钢笔后说道:“我早就老花眼了,这次老徐帮我搞了一副老花镜,以后读书看报就更顺当了。”   然后他拍了拍桌子又说:“行了,不说笑了,咱们正式开会,讨论一下渔业经营管理的变革工作。”   “嗯,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讲究以前喊口号那一套,那我就不说套话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王老师,你把这次会议的主题给大家说一说。”   王忆说道:“这次主题是怎么解决咱们队里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矛盾。”   “不好解决。”王祥高摇摇头。   王向红说道:“我知道不好解决,但不好解决它不也得进行解决吗?”   “这件事不是一劳永逸的,领袖说过嘛,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它又会产生,产生、解决、再产生、再解决,这样才会不断前进。”   “就拿今天开会要解决的矛盾来说,咱们生产队的管理方方面面都涉及到党组织的政策和国家的法律法规,所以咱们要群策群力,嗯,先内部沟通讨论,再进行深入调查研究,充分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呼声,这样肯定能拥有解决矛盾的办法!”   王东喜问道:“那就正式开会讨论吧?”   王向红点点头。   王东喜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说:“废话不多说,咱们都知道,咱生产队这是外岛数得着的大队,分四个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体社员上千人。”   “一直以来咱们的生产队是实行工分制,这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服从组织安排,嗯,每年都是根据社员们的作业能力、技术高低、劳动力强弱,在年后渔汛开始前进行工分评定。”   “每年腊月渔汛结束了,提取公共积累、去除一切成本支出,最后按照工分来分红……”   寿星爷说道:“对啊,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不是挺好的吗?”   “以前是长元制、硬脚班、吃包袱饭,贫苦渔民只能做做前头、捞捞零头,活的不像个人,计工分就挺好,这反映了咱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有人说道:“是挺好,但咱们不是在找更好的发展道路吗?”   寿星爷瞪了他一眼说:“我看你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你们是没受过旧社会的苦、没挨过渔霸的欺负!”   “现在人心聚集在一起,力气往一处使,这就最好了。”   老爷子这么一说话,其他人叹气不语了。   王向红说道:“那个同志们,我强调一下啊,咱们今天开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咱们队集体,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嗯,不用顾忌辈分、职务身份之类的。”   “只要你认为是有利于搞好生产、有利于发展队集体经济、有利于维持队集体稳定性的想法、建议、意见,那就都可以提。”   大胆说道:“队长你和王老师一个有经验一个有眼界,那你俩先说说吧。”   其他人纷纷说:“对,队长你和王老师先说说。”   王向红说道:“好,我来开个头也行。”   “一直以来,咱们福海不少公社在工分问题是采取了一个政策叫死分活评,对吧?”   “王老师可能不知道,这个死分活评是因为有些生产队里的社员有勤快的有懒的,有能力强的有本事差的。”   “这样社员们心里不平衡,于是就有了这个政策,每次汛期结束、每次分红的时候先发动社员给彼此打工分,贡献多的社员呢加分。”   王忆说道:“但咱们生产队没有?”   王向红摇摇头:“没有,我认为没必要,它会造成很多问题……”   他摇头摇的更厉害:“反正这样肯定不行,咱们生产队的社员别的不说,都老实本分听管教,所以咱们队里就没有用这个政策。”   “前两年开始,各个公社的生产队不搞大集体了,开始搞联产承包、大包干。”   “然后在他们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我最近和文书又研究了王老师在砖窑厂实行的那个基本工资和奖金的发放制度,经过我们调研总结,得出一个新政策,我们叫它三定两奖,这次说的就是三定两奖!”   王东喜听到这里抬起头说:“三定两奖里的三定是定工分、定产值、定成本;两奖叫超产奖和节约成本奖。”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说道:“对,就是这个,你给同志们好好说说。”   王东喜说道:“大家看,捕捞同样的渔获,有的成本高有的成本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给一样的工分肯定不行,它就比较严重的阻碍了增产和节约成本的积极性。”   “三定两奖可以解决这些矛盾。”   “定工分是先给劳动力定一个基础工分,像是王老师给工人发的基本工资;定产值是根据产值来给社员们发超产奖;定成本是看看谁给队里节省成本了,到时候就发节约成本奖。”   众人听后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生产队采用这样的政策确实更能鼓励社员们的生产积极性。   然后王祥高问道:“这个定工分、定产值好说,怎么定成本呢?船都不一样……”   其他人纷纷跟着说:“对,船都不一样,不一样的船用的渔网也不一样。”   “嗯,船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工具有多有少、有好有差。”   “要看成本那肯定得考虑船和工具的折旧、损坏吧?但这有意外造成的损坏啊。”   “有的是人工损坏,有的是自然损坏,有的是责任事故,不好办啊……”   王向红说道:“这些我都考虑到了,而且咱们的制度才刚建立,可以修正嘛。”   “这个三定两奖主要就跟壮劳力有关,大海,你把它给看仔细了,然后跟同志们说,生产过程中要多看多想多找里面的漏洞,咱们一步步的完善它!”   王东喜补充道:“另外今天为什么开这个会?就是让大家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的。”   “咱们先内部讨论,把这些问题的基调给定一定,后面再听从社员们的意见,来个从善如流!”   整体来说,三定两奖是在队集体工分分红的平均体制上做了进一步的发展。   依然能照顾到老弱病残,但也能包含上多劳多得的元素。   社员代表和党员们都觉得这个制度更好,所以都响应这一制度的实施。   王向红让王忆来发表意见,王忆觉得这个制度确实很好,比他能想到的要好。   所以他能说什么?他就说:“队长,您高见!”   众人听他这话便笑。   王向红用烟袋锅指了指他笑道:“你小子,是不是笑话我?”   王忆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队长,我是认真的,你和文书搞基础工作还是厉害,我得向你们多多学习。”   王向红说道:“嗯,一边学习一边进步,文书这方面是专家,他会帮你的。”   王东喜笑道:“我是什么专家?就是属磨盘的,当家的怎么推我就怎么转。”   王忆很喜欢王东喜。   性格上的喜欢。   其实在他来之前,王东喜是生产队队长的接班人,结果他来了强势上位了,可王东喜毫无怨言。   王忆让他负责家常菜销售组天天往外跑,他就负责了,而且风雨无阻的往外跑。   这给生产队减少了很多麻烦,如果他工作上有怨言、故意扯后腿,王忆和王向红也会挺头疼。   后面工作简单了,大家伙围绕着三定两奖的主题讨论起来。   讨论之中,标准逐渐成型。   王忆奋笔疾书,准备做一个生产队渔业经营管理手册出来。   开会结束,王向红说:“那个海上作业组明天要捕捞鲳鱼是吧?正好,王老师你跟着上船吧。”   “文书没空,还得负责销售工作,本来我寻思着我上船,这样你有空的话你上船去吧,结合实际生产来看看咱们三定两奖的可实施性。”   王忆点头:“行。”   王向红盖上笔记本,说:“行了,会议结束,该看电视的看电视、该上夜校的上夜校,都忙活自己的吧。”   王忆领着王祥海先去吃饭。   大灶常年备着好吃的。   但天寒地冻,来一盆红烧牛肉片配上一盒午餐肉和鸡蛋是最好的享受。   海上作业要吃苦。   冬天得早起出海。   王祥海跟王忆约定早上四点钟出船,王忆订了个闹钟,醒来后用凉水洗了把脸,迷迷糊糊的状态顿时大变,立马清醒起来。   推开房门,外面天寒地冻,夜空中挂着三三两两的星斗。   寒星孤夜,海上风如虎。   今天要去追鲳鱼,所以上工早,要出海的壮劳力裹着棉衣、穿着棉雨靴上船来,看见王忆都乐呵了:   “好啊,王老师今天跟咱们一起出海?”   “那咱怎么还出门这么早?晚点,让王老师睡个好觉。”   “王老师,你来开机动船吗?这次是用机动船当母船是吧?”   王忆挨个跟他们打招呼,然后说:“嗯,我开天涯二号。”   “另外我已经联系同学给咱们去收购一些旧船机了,过些日子船机送到了,咱们队里的维修工们有技术了,就把咱们的船都改造成机动船。”   一听这话,船上的劳力们精神大振。   这消息的震撼力仅次于生产队要给大家伙盖房子。   连王祥海都很吃惊:“王老师,这是真的?咱们生产队的船都要改成机动船?”   邻近的是白水郎大帆船,船上的欧人民说道:“肯定是真的,王老师还说要把我的帆船改造成机动帆船。”   “嘿嘿,到时候我就不用天天注意风向、不断调整风帆了,到时候开动机器,帆船自己就跑了!”   王金宝笑道:“你不是不愿意别人碰你的船吗?不愿意改造它吗?”   欧人民哼了两下,说:“其实还是机动船好。”   他以前确实不愿意让人动自己的船,哪怕是他很信任的王忆和王向红也不行。   在他心里,一旦把帆船改造成机动船那他就得受制于内陆了,得老是靠近陆地买柴油。   但这些日子在生产队住下来,他的态度变了。   在生产队住着比在海上飘着舒服太多了,特别是饮食方面,天天晚上下工回来有热乎的肉菜吃、能喝上二两小酒暖暖身子,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再就是孩子在生产队上学也很好,还发了新衣服新鞋子,剃了头、洗了澡换上新衣服,他都认不得这些孩子了!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默认了一件事:他就是天涯岛的一员了。   既然以后就要待在天涯岛了,那帆船改不改装就没关系了。   他倾向于改装,因为现在船上已经通电了。   有电的日子可真好!   就拿现在来说,漆黑的天色中他们船队出海,他的船上亮起了灯,灯光照耀,周围的渔船都靠近他的船来航行,靠他来领路。   船队航行,他们纷纷问王忆是不是真要给所有渔船改装上发动机。   王忆调侃道:“怎么了?你们不想安装吗?是不是还在担心柴油味道熏跑咱周边海里的海货?”   大家伙便纷纷笑:   “怕什么呀?以前那是不知道机动船的好,这家伙跑得快、跑的稳,还不用人摇橹,工作效率高啊。”   “我早就知道机动船好了,不过咱们没钱啊,开机动车要烧柴油,那得花钱花票的。”   “要是咱们队里的船全改成机动船了,那咱可就真成全市最先进的生产队了——哪有这条件的?”   王忆听着他们热切的讨论,微笑着给他们吃下定心丸:“生产队的船以后肯定要改装成机动船的,速度不好说,得看我同学帮咱们生产队能买到多少二手发动机,也得看看维修组什么时候能掌握橹改机的业务。”   “总之一旦条件成熟,咱们就全部换装!” 第492章 腊月有安排   王忆肯定要把王家发展成最先进的海上村庄。   全岛大基建是第一步。   而渔船的改造就是第二步。   另外还有第三步的整合社队企业成集团,第四步去沪都以生产队的名义集体买房……   总之他有22年那近乎无穷的资源在手,发展个自家的生产队是小意思,想要超过以后的华西村做天下第一村都有戏。   不过王忆不想出那么大的风头,能在外岛地区做领头羊就行了。   社员们不知道他的规划,但知道有王老师带队,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这样高兴之下又有人酣畅淋漓的唱起了歌:“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我们岛上春风暖,好花叫你喜心怀……”   “三月来了花正红,五月来了花正开,八月来了花正香,十月来了花不败,啦呀啦呀啦呀……”   随着霍晓燕在学校元旦晚会上唱响这首歌,学生们先是学习,然后回家教给了长辈。   现在这首《请到天涯海角来》在岛上红透了半边天。   欧人民也扯着嗓子唱,一边唱一边在前面领路。   王祥海成了海上作业组的组长,他是个副组长,主要负责寻找渔获。   这方面白水郎们是专业的!   今天要捕捞的鲳鱼是好东西,肉嫩美味还刺少,不管是海滨地区还是内陆的食客都喜欢它。   在许多人看来一桌宴席,有了肉多味好还好看的鲳鱼压场,就不会失了排面。   过年的时候外岛人家的酒席最好有三样鱼:通红的红加吉鱼、金灿灿的大黄鱼或者金鲳鱼,以及有着好兆头的海鲶鱼。   鲳鱼一年四季都有,但每年10月到来年4月是吃鲳鱼的最好时节。   翁洲渔场是鲳鱼的主要产卵场之一,不管金鲳银鲳都喜欢来这地方。   每年四月下旬开始大批鲳鱼的产卵群体会随着宝岛暖流势力的增强,自东南方向分别进入翁洲海域,然后出现春汛鲳鱼汛。   但四月之前也就是鲳鱼们产卵之前,它们的肉质会更肥厚。   冬天鲳鱼会努力进食给自己储备能量,为未来的产卵积蓄能量。   渔船在海上奔波三个多钟头,王忆没能看到海上日出。   今天天气不好,阴云蔽日。   海上风挺大的。   就跟风头风尾适合捕带鱼一样,大风天也适合捕捞鲳鱼。   甚至春天的鲳鱼汛往往就在大风天里。   这是因为大风天的适合受到大风和潮流的混合作用,渔场水域经常出现上下水层流向和流速不一致的现象,导致海底沉着的微生物被搅动起来,引来鱼群竞相捕食。   白水郎找到鲳鱼群常见海域,接下来就是探鱼仪开始发威。   天涯二号在海上飞驰,然后‘滴滴滴’的声音开始响起。   王祥海见此精神一振,急忙叼着哨子出去狠吹了起来。   刺耳的哨音响起,所有渔船都向他们靠拢。   这时候王祥海举起大铁皮喇叭喊道:“全体社员请注意、请注意了,鲳鱼群出现了,该奋战了!”   “各小组准备好,背对作业、全体都有,准备背对作业!”   背对作业命令下达,一艘艘大号渔船的舱面驮着两只舢板船开始乘风破浪。   随着大渔船驶到目标海域的洋面上,大船上放下小舢板:其中一只为网船一只为偎船。   然后网船撒网前甩一条塑料绳索给畏船,栓在船柱上,往逆向方向摇撸,让网船按半圈形方式撒网。   等到下完网下沉到海底一定水位的时候,两只舢板各自逆风顶浪摇撸。   天涯二号继续航行,用探鱼仪来探查海底鱼情。   王祥海一边看一边赞叹:“这机器真是了不起的东西,有了这家伙,咱渔民等于有了千里眼、顺风耳,什么鱼也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王忆说道:“这东西确实了不起,但未必是好事。”   背对作业差不多半个小时,王祥海再次吹响口哨,挥动小旗子开始打旗语。   见此各艘母船上的老大也纷纷挥动小红旗示意偎船转向靠拢,回甩网索给网船,网船则同时甩一根拉绳给偎船吊牢,使劲往逆风摇。   他们拉住网船让其网船人员集中拉网起捕,随着渔网的收起,一直围绕两只子船来回行驶的母船开始上去收网收渔获。   一切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一网网收起来,里面多多少少都有金鲳鱼。   活蹦乱跳的金鲳鱼!   王忆拿起望远镜看过去,将一网一网的渔获收入眼帘。   其实渔民的收获并不是很简单。   像是背对作业属于老式捕捞作业,效率比较低,一网下去少有收获丰厚的,多数渔网只是捕捞个十几条、二三十条,能捕捞到几十条的很少。   不过渔民们还是很开心、很满意。   有人又开嗓欢歌起来:“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家家户户喜洋洋,喜洋洋……”   其他人跟着唱:“稻浪滚滚闪金光,机器隆隆打谷忙,人心欢畅地增产,丰收粮食堆满仓……”   这是五十年代流行的《丰收歌》,讲的是内地收麦子稻米的盛景,渔民们高兴的时候也喜欢唱。   王忆问道:“这就算是丰收了?”   王祥海笑道:“这不算丰收什么算是丰收?咱们一出海就碰上了鲳鱼,一下网就捞上了鲳鱼,这就是丰收呀!”   外面有人对帆船上的欧人民两口子竖起大拇指,喊道:“老白,你牛逼!”   欧人民也很自豪。   他开玩笑的喊道:“为人民服务,哈哈!”   歌声、笑声酣畅淋漓。   驾驶舱里的王东虎对王忆心悦诚服的说:“王老师,难怪我们上夜校的时候黄老师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这生产队要发展起来,必须得有方方面面的人才,你找来这白水郎可真是给咱们生产队的渔业工作起大作用了!”   王忆说道:“这事我不能抢功劳,主要还是咱们队长挽留了老白一家。”   社员们给欧人民起外号叫老白——因为白水郎不是侮辱性的称呼,而是历史上外岛地区的疍民自己给自己的称呼,所以对于这样的绰号,欧人民愿意笑纳。   这样王忆也跟着社员们叫他做老白,欧亿、欧医生他们被孩子们叫大白、小白之类的。   欧人民给生产队帮助很大。   随着打井组、建筑组等不断抽调出壮劳力,天涯岛能用来出海的劳动力锐减。   这种情况下欧人民夫妻的到来成了强外援入场。   他们是海上捕捞的专家,哪里有鱼、哪里有虾、哪里有蟹一清二楚,有他们两口子带队,海上捕捞组干起活来事半功倍,效率提升。   现在捕捞组虽然人少了,但收获却没有减少。   围绕这一带的海域他们连续作业,子船收网给母船,母船将金鲳鱼按照大小归类送上天涯二号,天涯二号是承重船。   王忆把船舵交给王东虎出去查看渔获情况。   鲳鱼拥有海鲜中的顶级容颜,野生的金鲳比王忆熟悉的养殖金鲳更要漂亮。   身体扁平宽阔,背上腹部上都有金黄色,身形很是流畅俊朗,尤其是那燕尾般的鱼尾,更添卓越风姿。   特别是鱼鳍和鱼尾的亮金色尤其清晰,显得贵气十足。   王祥海对王忆笑道:“今天中午吃鲜的?”   王忆说道:“行啊,吃鲜的,刚出水的金鲳鱼可是好东西呢。”   毫无疑问,外岛的海鲜个顶个的鲜,但说起鱼来很多人不太喜欢,因为鱼刺是个麻烦。   这样就可以选择吃金鲳鱼了,肉多、肉嫩、肉鲜、刺少。   一整条大鲳鱼除了不用剔除的大鱼骨,剩下的全是鱼肉,好吃而且吃起来很过瘾。   时间消逝,临近中午。   天涯二号开始准备生火做饭。   鲳鱼适合做油泼和清蒸。   其中尤以油泼为最。   主要是这年头的人缺油水,什么都是油泼的好吃。   他们人多,除了油泼鲳鱼之外还得有其他吃食,王忆带了猪肉上来,他决定做一个红烧肉。   社员们投桃报李,王祥海想了想说:“给王老师包个水饺吃,金鲳水饺!”   野生金鲳鱼包水饺,这是不啻于野生大黄鱼水饺的好东西。   包鱼肉水饺要先蒸鱼再剖肉。   剖出来的鱼肉真是嫩如白雪、鲜肥无比,用刀平切,动不动就是一整块的鱼肉下来了。   鱼肉水饺少不得大葱和大姜,王祥海就找人把这些自产的葱姜给剁碎了,掺在鱼肉在案板上剁起来。   剁鱼肉的王东福问道:“要不要给王老师弄一锅金鲳鱼肉丸?”   王祥海说道:“行,鲳鱼肉丸不比猪肉丸差多少。”   王忆一听,说:“那我就顺便做个猪肉丸吧,我今天出海带的猪肉还不少呢。”   “这样我红烧肉多放点土豆,剩下的混上点面粉做猪肉丸子汤,让大家伙喝一碗热汤。”   王东虎听后顿时乐了:“好啊,红烧肉不能多放肉,有个肉滋味就行。”   “对,多放点土豆进去炖,带上肉味以后一样下饭。”   红烧肉需要长时间的焖煮,而油泼鲳鱼、鲳鱼水饺之类的做起来都很快。   于是王忆先做红烧肉,旁边几个社员围着看,大家看到结结实实的大猪肉后很激动:   “我就说应该让王老师当咱们捕捞组的组长,让他带咱出海啊,天天吃肉。”   “确实,王老师真是舍得吃喝也会吃喝,我今年涨了十来斤呢,身上肉都多了。”   “这猪肉真肥啊,看起来就馋人,王老师,你红烧肉切这么大块?那待会吃起来得多过瘾?”   王忆说道:“猪肉炖起来会缩水,待会就没有这么大了,不过让你们吃起来肯定还是能过瘾。”   锅子炒热,倒油下猪肉、下葱姜蒜、下红烧酱料,有酱料在手做菜很简单。   他这边锅子焖猪肉,大帆船的火炉上架起锅子蒸米饭,其他船上也有炉子,则纷纷蒸上了金鲳鱼。   野生金鲳鱼有大个的,今天捕捞到最大的一条就有十二三斤,个头很夸张,用来做油泼鱼最好了。   王忆往22年带的就是大金鲳鱼。   22年常见金鲳鱼都是养殖产品,就跟大黄鱼一样,养殖过程中控制体型规格,流入市场的个头大小一致,所以大个金鲳鱼就很值钱了。   像是十二三斤的野生金鲳鱼放入生产队大灶里,加上他们的网红店属性,这么一道菜做出来不要个万八千的那是看不起来消费的土豪们。   土豪们吃这些野生好鱼在乎价钱吗?   他们只在乎一个珍贵、一个罕见、一个值钱、一个好吃!   肉馅剁好了,王忆调和猪肉馅准备掐入锅里做清水丸子汤。   王东福嘿嘿笑道:“做猪肉丸子还得用这个调料、那个配料,做鱼肉丸子都是原汁原味的,刚出水的鱼最新鲜,王老师等会你就知道了。”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就在这些让人温暖的气息中,午餐准备好了。   渔船靠上来拉上绳子,然后把菜分入大家伙的饭盒里,再把饭盒放入鱼篓中,将鱼篓挂在绳子上划到周围的船上去。   饭盒打开,有雪白的大米饭、有红彤彤的红烧肉、有热气腾腾的猪肉丸子汤,还有今天做重头戏的油泼鱼。   社员们围在一起纷纷下筷子。   他们带着酒壶,一口菜抿上一口小酒,对于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这就是神仙般的好日子。   王忆吃水饺、喝鱼肉丸子汤。   鲳鱼肉丸汤是好东西,特别是今天还做了鱼肉水饺,期间有鱼头鱼尾巴和剃肉后剩下的鱼骨头。   王东福用鱼头鱼尾鱼骨头先炖了浓汤,再下入鱼肉丸,这样味道鲜美的让人能吞掉舌头!   寒风呼啸着,海上浪花翻滚,水滴乱洒,如同下雨。   天色阴沉沉的,但人的心里敞亮亮。   这种冰冷刺骨的天气下双手端着个滚烫的饭盒来一口鲜美的汤,当汤从舌头流入胃里的时候,整个人从内往外的感到幸福。   王家人过日子,油泼鱼剩下的鱼头、尾巴和骨头不会扔掉,就跟王东福给王忆做鱼丸汤的时候那样,这些要收集起来熬汤。   下午大家伙继续下网捕鱼。   炉子里火苗慢慢的跳动,舔着锅底烧的锅盖‘砰砰砰’作响。   锅盖每次跳动都有白腻腻的热气冒出来,带着鲜味四处飘荡。   味道很自由。   时不时的便有船靠过来,然后将一盒盒的鱼汤送下去。   喝掉滚烫鲜香的鱼汤,人身上的疲惫立马减轻,社员们又能鼓起力气去迎风斗浪!   天色黑下来,渔船才回归。   这次出海太远了,代价比较大,所以得多干一会活、多多收获一些金鲳鱼。   社员们对此毫无怨言,渔民天天要加班,也就是他们还过队集体生活,然后有规章制度,为了安全夜里就不干活了,回生产队歇息。   换成现在大包干的那些渔民,他们一旦出远海是要再海上过夜的。   尽管危险,但赚钱多。   天涯二号亮起大灯来打头航行,一直到深夜才回到岛上。   岛上码头灯光全亮,点点光芒散布在各家各户里。   这是等着家里男人回来的渔火。   看到自家灯光亮着,疲惫一天的汉子们就又来劲了,心里暖烘烘的,比喝了鱼汤还要舒坦。   这就是家的味道!   王忆在22年时空大学毕业后就有些自闭了,进入职场后生活很寡淡、很冷清。   所以他一度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挺好的,不需要去讨好谁、不需要对谁负责,自己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车房都成了浮云。   当然,这是他年轻力壮的时候,很少生病、很少需要别人的照顾所以才可以把日子过的这么滋润。   这些他都懂,然后他做好准备了,等着上了年纪或者生大病了,那就随它去吧,坦然又无奈的去接受这一切好了。   但来到82年后,他的思想就立马转变了,社员们哪怕家里穷、日子苦,可还是要娶个媳妇生个娃。   有了家里人,才有了家!   社员们不懂大道理,他们这辈子就图一个家。   王向红照例在码头上等着他们回来。   一艘艘渔船靠上码头,一些人家出来人接自己男人了。   秋渭水也在里面,她领着老黄,冷的时候用大衣一起包住老黄,就当小暖炉用了。   王忆停好船跳上码头冲她笑:“明天给你炖金鲳鱼吃!”   金鲳鱼当下正红正肥,捕捞上来后一部分卖给国家一部分则分给社员们烹调成冬日的暖胃美食。   王向红问道:“今天渔获怎么样?”   王忆说道:“很好,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四吨五吨的吧?”   王祥海补充道:“不止,王老师你保守了,至少五吨,好的话能有六吨,因为你看到的是一大部分,最后几网的鱼没往天涯二号上送。”   王向红递给他一根烟,又给后面上来的人甩出去几根,脸上笑容很满足。   今天的收获比昨天强多了,五六吨的金鲳鱼,这价值可不老小呢。   今年生产队发生了太多的好事。   第二天岛上还真是不少人家吃金鲳鱼,学校的大灶也做了金鲳鱼。   给学生们做的是油炸鱼肉——类似欧美的炸鱼,老师们吃的则是一桌鲜鲳鱼宴。   金鲳鱼很适合做炸鱼,因为肉够多,味道不仅鲜肥,海鲜特有的腥味也淡。   只不过这东西太贵了,哪怕是养殖的金鲳鱼用来切了鱼肉炸成鱼排也得很贵。   教师们吃的鲳鱼做法多样,或是清蒸或是红烧或是香煎,反正金鲳鱼鲜美,怎么做都能香飘十里。   其中冬天吃金鲳鱼,最好吃的一道菜是金鲳鱼炖雪菜。   今天中午许多社员家里炉子上就给炖上了这道菜。   自己种的雪菜、自己腌自己晒,就跟鱼鲞晒在一起,这样的雪菜会带上一点额外的鲜美滋味。   用这个雪菜炖出来的金鲳鱼不好看,但是滋味却让人惊艳。   这菜做起来很简单,雪菜洗净切碎下锅,再将处理好的鲳鱼下锅,煮到汤汁浓稠就可出锅。   做法简单,但味道却不简单。   王忆带了火锅在大灶里,就用火锅来炖雪菜和金鲳鱼,咕嘟咕嘟的浓稠汤汁散发着诱人的滋味,送上桌之后一下子就把人的胃口给打开了。   黄有功一看这么好的菜肴又去打酒了。   王忆见此就说道:“黄老师,下午还有课,不要喝酒了。”   黄有功嬉笑说道:“嗨呀,我有数,喝个半斤不算什么。”   王忆说道:“学校规章制度也有数,中午头不准喝酒了,晚上你陪着祝老师喝点不就行了吗?”   黄有功一听学校为此设立了规章制度便老实了。   他上一次喝了酒被学校开除,就是校长用规章制度来办他的,这事给他留下阴影了。   本月中旬是小学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王忆招呼教师们吃饭,然后给他们看一份通知:“考试时间延长了,还是15号一天考试,一到五年级都是一天就考完,但语文数学考试时间延长了。”   徐横夹了块鱼肉下米饭,吃的有滋有味:“这样挺好,语文数学的主课时间短了学生思考不足,很折腾人。”   “咦,咱们小学要成立考点?”祝晚安看了眼通知后挺吃惊的。   福海农村的小学生都是集中去公社小学参考的,这是从建国以后就实行的规矩。   王忆说道:“对,咱们学校要成立考点,附近有六所小学的学生来咱们学校考试。”   “这是县里领导的决定,现在国家重视教育,各个村庄学校在籍的学生多,公社里的小学已经容纳不下了,所以得分散开。”   “恰好咱们学校的在籍人数最多,就拿咱们学校当个考点了。”   教师们纷纷点头。   这是好事。   王忆公布了这个消息又跟教师们商量重建学校的事,一边商量一边吃。   鲳鱼炖雪菜是最好吃的,细嫩的鱼肉充分吸收了咸菜多余盐分,而鱼汤的鲜度则浸入了雪菜内里,让它们搭配的更加可口。   除了鲜吃,金鲳鱼肯定还得做成鱼鲞。   毕竟对于外岛百姓来说,万物皆可晒……   10号,礼拜一。   县里送来了一张通知书,然后要王向红去县里开会。   王向红打开一看,赶紧给王忆送过去:   经县里相关单位研究、省教育单位批准,福海水产技校定址在天涯岛上!   王忆看到这通知书后松了口气。   很好,天涯岛没落不了了!   只要有了学校,那岛屿就可以长远的发展起来了。   一个水产技校不会有很多学生,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技校中专大爆发,到时候愿意上技校的人更少。   可是有这么个学校在,天涯岛可以围绕着它干很多事,这才是重要的。   比如王忆设立的水产养殖中心和规划的生产队大渔场,到时候他们的单位可以跟技校进行联动,毕业的学生会留下当技术员。   这样一来岛上能留住的人口就多了!   人口是有红利的。   如此一来王忆就不用等待王向红寻找的建筑队了,天涯岛要建水产技校,那县里教育单位肯定会联系专业的建筑队来搞建设。   到时候天涯岛可以借鸡生蛋,把小学也给建设起来。   现在已经快要进入腊月门了。   外岛有习俗,腊月正月是喜庆月,有很多事都是腊月正月开办。   然后县里的通知书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天涯岛来……   全县农村地区要趁着渔闲的时期组织扫盲班——这是常规工作,从五十年代开始,每年冬天都要搞,已经搞了三十年,并且还要搞下去。   但这两年不一样,省里开始举办考核,关于‘无文盲村’、‘无文盲乡’的评定。   另一个县里要组办‘拥军慰问团’,王忆因为今年工作出色、表现优秀,被县里选为了慰问团的代表:   主要是他有一个作家身份,县里给部队图书馆准备了一批书,其中就有《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王忆作为书籍作家要去给战士们做个报告。   再一个是进入腊月后,各村庄、生产队要安排一批劳动力去参加海工。   今年海工时间比较短,一共是五天、可能延续到七天,跟以往年头一样,是趁着冬季枯水期,去给大河入海口清淤。   王忆这一看,这些事都跟他有关系。   而且三件事在时间安排上还没有冲突。   组织扫盲班是渔闲时节都要举办,这点跟卫生系统的‘两管五改’行动一样。   参加拥军慰问团是在正月里,提前一个月下达通知。   赶海工的时间最近,进入腊月之后的大寒节气,海上风又大天又冷,渔民们不好出海,这时候政府会组织渔民们赶海工。   三件事上对王忆来说最好办的是扫盲教育工作。   生产队早就办起了夜校。   当初办夜校的目的之一就是在生产队消灭文盲、科盲,这样扩大一下范围就行了。   王忆看过通知后在办公室里给王向红和其他老师看:“这样夜校设置专门的扫盲班吧,先扫文盲再扫科盲。到时候老师们费费心,帮咱们社员多学习点知识。”   祝真学说道:“扫文盲的话用不着教师组,我们班里搞了小先生的五爱活动,让小先生们来当教师进行一对一的扫盲帮助。”   “最好是小先生教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这样效果最好。”   王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立马竖起大拇指说道:“难怪祝老师要办小先生的活动呢,原来是棋高一着,看到了今天这一步。”   祝真学笑着摆摆手:“没有棋高一着,不过我让学生搞小先生的活动确实是准备为队里的扫盲工作做贡献。”   祝晚安补充道:“老祝同志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以前开设小先生班后也是让小先生们回家或者去街道上给群众扫盲,他还做过县里扫盲办的指导专家呢。”   王向红点点头:“这事我知道,祝老师从五十年代就干这个了吧?一直到七十年代的时候退休应该都在寒假的时候干这个工作?”   祝真学说道:“差不多,从50年的这个时候开始,到退休之前干了不少年头,咱们福海教育一直比较落后,解放前全县没有一所中学,更别说大学生了,全县文盲、半文盲率高达90%以上。”   “50年解放后,历届的县领导都很重视提高渔农民们的文化水平,坚持扫盲教育工作。”   “然后我也在里面做了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王向红说道:“50年就开始了?当时我在部队,不知道这回事,咱们县里扫盲的工作开展的挺早。”   祝真学说道:“对,50年9月开始,当时是、是县特区委员会宣传部兼管全县文教工作,然后冬天的时候各乡镇在工作队协助下,开办了冬学民校。”   “民校的工作主要是组织青年小型识字班,结合党的中心任务,一边学习识字、写字,一边学习形势,学唱革命歌曲。”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忍不住点燃一支香烟。   烟雾袅袅,往昔依稀在身后:   “53年吧?县扫盲办公室成立了,配备专职干部、聘请专业人才辅佐,全面负责全县扫盲工作的开展。”   “到了79年的冬天,成立了县工农教育委员会,由教育、工会、共青团、妇联和与农业等部门组成,下设办公室,配备正、副主任和专职工作人员,开展扫盲作业变得更正式化。”   “不过这时候我已经退休了,就去旁听了几次会议、参加了几场研讨会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具体内容不了解了。”   王忆看着附在《通知》后的《工作细则》,说:“这次在以前的正式化基础上更加正式,要求各公社、各系统成立相应的组织机构,配备专职干部,宣传、组织发动,全面从严开展扫盲工作。”   “今年开始扫盲班多样化了,要举办船头扫盲、业余夜校、脱产学习之类的形式。”   “还有,省里的工农业余教育委员会确定了新政策,以后渔农业队吸收社员、社办企事业单位招工,必须要经过文化考核,要求具有小学毕业程度或者取得脱盲证书。”   “这个公社、大队、新办企事业单位在评定工分、工资时候,在同等条件下,要优先考虑文化程度的高低。”   “还有公社、大队和各单位在评选先进、培养和使用干部的时候,也要考虑文化程度。”   王向红听后点点头:“动真格的了。”   然后他又露出期盼的表情:“这次要评定基本无文盲村庄和乡镇,咱们队里早就办起了夜校,社员们的学习热情也很高,咱们要争取第一批被评定为基本无文盲村庄啊。”   祝真学吐了口烟说道:“那我来个毛遂自荐,夜校扫盲班由我来负责吧。”   一听这话王忆赶紧鼓掌:“都愣着干什么?跟进啊!”   祝真学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主动请缨,那生产队的扫盲工作肯定可以开展的更顺利。   以前王忆没让他来负责夜校,主要就是考虑到老同志上年纪了,精力不够,晚上是休息时间。   但祝真学是最适合执掌夜校的人了。   王向红也清楚这点,一边鼓掌一边笑:“好,专家挂帅,那我今晚就要在大喇叭里喊一喊。”   “夜校规模扩大,全体劳力都要参加!” 第493章 中建队伍开进来   老同志们的行动力都很强。   王向红当天傍晚就大喇叭广播全生产队的劳动力都要上夜校的事,祝真学则在下午把学习计划和前期课程给准备了出来。   他是在五六十年代负责的扫盲工作,所以工作方式中充满五六十年代的风格:   首先制定一个扫除文盲的教育方针,叫做一扫二堵三提高。   一扫是重点。   要基本扫除15岁到55岁的文盲,使少年、青年、壮年这个工作主力群体先摆脱文盲身份。   二堵是补充。   15以下的儿童和少年要上学,不能再产生文盲,只要这个源头问题解决了,那以后扫盲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三提高是提升。   已经脱盲的社员要继续采取多种形式学习方式进行学习,进一步巩固和提高知识水平,因为很多人脱盲只是从文盲变成了半文盲,这也是不够的。   其次他在以前的《扫除文盲工作条例》基础上进行了变动,制定出了《天涯岛王家生产队扫除文盲工作条例(新)》,然后由打印机进行复印并装订成册,下发到每一户人家里。   这是要运用宣传工具的方式来提高社员们对于这次扫盲工作的重视,以形成人人学文化的好局面。   再次他还发展出了扫盲工作双线责任制:   一条线是各小组的组长、副组长、党员和社员代表要跟大队委签订责任书,他们有协助夜校对学员进行思想教育和实际督促的责任。   扫盲工作是每天都要学习,所以他们要每天给所辖社员进行考核验收,这有奖惩措施。   另一条线是家里孩子们的小先生要负起责任,他们将在下午的活动课上学习简易扫盲课程,回家后要利用一些零散时间,对家长们进行文化传授。   当然,从这些来看,好像工作都是干部、社员代表和学生们干了,教师们没什么事干。   其实不然。   教师要在夜校教学,而且使用的教学方法跟教小学生的是不一样的,拿语文识字来说,祝真学要用速成识字法来给他们进行教学。   这是解放军某部文化教员祁建华所创造的识字方法,很厉害,军队为他授予了特等功!   当天晚上夜校就变得空前热闹。   原本只有一个教室用作上课,现在五个教室全用上,教室里头人满为患,挤满了家长。   学生们感觉新奇,也不回去写作业了,都在门口窗口扒拉着往里看。   期间夹杂着说话声、笑声和哭声。   之所以有哭声是因为有学生戏弄爹娘然后挨打了!   其他大人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反正挨打的不是自家孩子。   他们甚至希望能打的更痛快一点……   然而好日子仅限于今晚。   明天开始,小先生们开课了。   父母学习老不好,多半是不认真,臭骂他们一顿就对了!   有些孩子是拿着教鞭回家的。   从小受到的屈辱,复仇就在这一天!   王忆白天帮助教师们完善夜校授课的教案,他从22年打印了史丰收速算法,带过来交给教师们传授给学生。   这个速算法是由速算大师史丰收经过10年钻研发明的快速计算法,直接凭大脑进行运算,能快速心算、快速脑算。   他总结有26句口诀,对照口诀然后展开计算,由高位算起,再配合指算,可以加快计算速度,能瞬间运算出正确结果。   这一套计算法可不是伪科学,它真的很厉害,1990年由国家正式命名为“史丰收速算法”,后来编入了中国九年制义务教育《现代小学数学》课本中。   使用史丰收速算法的优势是不用计算工具、不列计算程序,学习的娴熟之后看见算式能直接报出正确答案。   当然社员们文化水平很低,他们学习了这个速算法只能用来运算简单的算数。   当然这已经足够了,王忆和老师们对他们的期望就是能认字会写字、能识数、会算数。   而小学生们学习了这个速算法那以后结果就不一样了,他们以后知识水平增长,可以将之运用在多位数据的加减乘除以及乘方、开方、三角函数、对数等数学运算上。   而且最妙的一点是:   79年的时候史丰收同志在学校的支持帮助下,已经撰写出版了他的第一部 专著《快速计算法》,同年中央电视台还特邀他举办了《快速计算法》的电视讲座。   如此一来王忆虽然带来了速算法的口诀和具体运行套路、学习方式,但是并不算去掠夺别人的心血结晶。   夜校的学习走上正轨,月中的礼拜六,82-83学年的上学期期末考试开始了。   金兰小学、多宝小学的在籍学生纷纷乘船来到天涯岛进行考试,岛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最热闹的是门市部。   这年头家庭生活水平比较差,家家户户没有余粮更没有余钱,所以学生平日里是没有零花钱的。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因为要去公社,所以家长们会慷慨大方一会,怎么着也给学生一毛两毛的当零花钱。   学生们穿戴一新跟走亲戚一样,来到天涯岛后便三五成群的冲着门市部就去了:   “我要买大白兔奶糖吃,这个又香又甜最好吃了……”   “我买辣皮,给我买两张辣皮,我跟我爹来看电视的时候吃过,最好吃……”   “二毛、卫国咱们凑一起买一斤爆米花吧,我算过了,分开买不合适,它一袋一两卖一毛钱,一斤却卖八毛钱,咱们买一斤分一分,比零散着买能分到的更多……”   王忆在彩钢瓦车间里忙活着打印试卷。   这事很坑爹。   县里教育系统担心他们学校监守自盗,今天早上才把试卷给送过来,临时进行印刷。   李岩京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钻进来,喊道:“校长校长,我来找你报道了!”   他下学期就要正式调入天涯小学来当教师,不过他早就等不及了。   今天期末考试,勉强可以说他在多宝小学的教师生涯已经结束了,所以算是天涯小学的人了。   王忆挺喜欢这个赤诚的小青年,招呼说:“好,我接受你的报道,现在给你安排一份工作,跟我一起印试卷。”   李岩京嗅到了油墨的香味,撸起袖子擦擦手上来开始忙活着搭开试卷。   现在印刷机所印刷出来的试卷带着新鲜油墨的痕迹,不能直接摞在一起,要分散开先晾干,所以打印试卷需要的人手还不少,教师们都在忙活。   李岩京一边忙一边问:“王老师,这还有一个钟头就要考试了,怎么试卷才开始印刷?”   王忆说道:“因为试卷是早上才送到的,县里怕我们监守自盗,所以不能提前给我们送来试卷。”   李岩京说道:“那县里的领导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印刷机很容易出问题的,要是试卷印刷过程中,机器出问题了怎么办?”   县里来的干部弹掉烟灰轻描淡写的说:“没事,那就把考题抄写到黑板上,让学生们对着黑板来做题好了。”   这种事在六七十年代的很常见的,当时纸张都用来印刷宣传材料和领袖选集之类的书籍了,以至于都没有额外的纸张去印刷课本和考卷。   还好,印刷机挺结实耐用的,第一堂考试所需的语文试卷先印刷了出来。   第一堂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监考教师们抱起清点好的试卷进入所属教室开始监考。   王忆是校长,不用监考,他和县里来的领导一起负责考试秩序。   学生们横跨桌子两头。   每个教室里都有低年级学生和高年级的学生,每一张课桌都是这边坐一个低年级学生那边坐一个高年级学生,之间用一张折叠的报纸挡住,以避免作弊。   监考老师点了试卷分发给前排学生,一人一张卷子往后传,拿到卷子的就开始写名字、写考号。   主考老师照例朗诵考试纪律,威慑学生们不敢作弊。   王忆和领导们挨个教室进去看。   学生们都在安心答题。   能看出天涯小学的学生知识水平更高,他们拿到试卷就开始奋笔疾书,写的非常起劲。   外队小学的学生拿到试卷后咬起了铅笔头。   试题让他们感到茫然。   其中一年级的考试最有意思,监考教师最多,但不是为了监视他们是否会作弊,而是在教学生们怎么参加考试……   他们都是初哥。   在五个监考教室里走过,王忆和领导们对于纪律很满意。   一个叫于千秋的干事问道:“王校长,听说你们学校准备大兴土木、重建学校?”   王忆说道:“对,这不是砖头水泥砂石和一些钢筋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建筑队入场了。”   “也要给水产技校建学校?”另一个干事问道。   王忆说道:“是赞助水产技校学校主体所用的砖头,不是完全帮水产技校建起学校来。”   于千秋欣慰的说道:“这也够了,可以帮县里减轻不小的负担呢。”   “如果你们等着建筑施工队上岛就能建学校了,那等到考试结束,县里就能帮你们联系施工队过来施工。”   王忆听到这消息大感兴奋,说道:“这可太好了。”   他们围绕着学校建设的工作聊了一阵,于千秋跟同事们又得继续巡视考场。   王忆不用一直作陪,他便自己溜达起来。   前两天阴天,他以为会下雨或者下雪,结果今天天气又晴朗了起来。   橘色的暖阳温和的照耀在海面上、照射在岛屿上,将一切都晒得透透的,把本来森冷僵硬的寒冬都给照耀的松软起来。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西北风不那么冷冽了,只是吹得满山风响、吹得海上波涛汹涌。   他领着老黄从山顶走下去,放眼远眺,码头上停泊着比平日更多的渔船。   这是各队学校安排了运送学生的船。   上面挂着五星红旗,随着海风吹红旗飘,它们给岛屿增添了几分热切。   风吹浪涌,渔船轻轻地摇晃,鲜艳的红旗猎猎有声。   随风摇晃的船撞碎了海面,这样水花四溅中日光碎裂开来,晕开了万千光斑。   岛上又开始晒鲞了。   大大小小的金鲳鱼平铺开来,阳光照耀在上面,真是金色中有金色,在热气腾腾的生活气中又夹杂上几分贵气!   金鲳鱼能捕捞上一些日子,所以最近的日子里不断的有金鲳鱼送上岛屿来、送进家家户户里。   王忆去找王向红,此时王向红正领着社员们在垦荒。   山西头有一块土地上的石头已经被收拾起来,露出了黄褐色的土地。   这片土地被石头压制了千百年,已经很结实了,以往需要劳力们耗费好些时间、好些力气才能给松土,如今有了旋耕机,工作效率陡增——   旋耕机来回转一趟,地面便蓬松起来。   看见王忆到来,王向红将旋耕机交给别人自己捡起地头的衣裳披到了肩膀上,问:“王老师,你怎么不去监考反而有空过来了?”   王忆说道:“我今天不监考,任务是配合县里的领导来负责考场秩序,然后县里领导跟我说,明后天的县里就能把建筑队给安排到咱们这里来,所以我找你商量一下山顶开工的事。”   王向红一听这话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他掏出烟袋放了点烟叶进烟袋锅里,说:“这件事得好好筹备,咱们要给人家安排食宿,也得给安排小工去打下手,走,回办公室聊聊去。”   王忆说道:“一路走一路聊吧,现在咱们生产队里又是晒鱼鲞又是晒粮食的,很有生活气息。”   “你喜欢这样的氛围?”王向红笑着问。   王忆点点头。   他确实最喜欢这种氛围。   两人从山地西头往回走,走在路上看社员们的家门口,多多少少都会挂起渔绳,多的挂四五条,少的也有一两条,上面沉沉地缀着鱼鲞。   王忆先前在山顶走下来的时候遥望这些鱼鲞只看到了金鲳鱼,因为这鱼个头大且是金色的,最显眼。   实际上家家户户晒出来的鱼鲞不止是金鲳鱼一种,还有风带鱼、鳗鱼鱼鲞、玉秃鱼鲞、大黄鱼鱼鲞和墨鱼鲞等等。   渔家冬日晒满鱼鲞,如同农民家里谷仓满粮,这种家常的温馨味最能让人感觉踏实。   王忆和王向红从这些家室门口路过时没怎么说话,就是安静而随意的看着。   阳光将鱼鲞的影子投射到后面的墙壁上,风吹鱼鲞摇晃,鱼鲞的影子也摇晃。   有老人拿着干净的抹布在擦鱼鲞,将鱼鲞上沾染的灰尘给擦掉,保持着干净清爽。   他们看见王向红和王忆便打招呼,两人点点头回应,一路心满意足的走回办公室。   路上见了鱼鲞,那等到建筑队上岛他们给人家管饭的时候,肯定少不得鱼鲞做菜。   两人畅聊着把安排给说下来,最后王向红让王忆放心的去带队赶海工,岛上建筑工作他来负责。   15号当天考试,中午头生产队大灶给所有考生管饭,不收学生们的费用和粮食——   这不是王忆大方,是王向红要发扬先进生产队的风格,管外岛学生们吃一顿饭。   学生多,这顿饭做起来就得简单又好吃。   生产队大灶蒸大肉龙。   王忆特意杀了一头猪,用鲜猪肉混上葱叶子与白菜来做成馅儿,然后每人再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大肉龙蒸出来雪白蓬松,看切面能看见一层层的酱肉——肉馅用的酱油比较多,导致看不见葱花和白菜了,就好像是纯肉的一样。   来参加考试的绝大多数学生没有吃过大肉龙,这不是外岛地区的常规食物。   大肉龙喷香,西红柿鸡蛋汤酸鲜可口,学生们三五成群倚在教室南墙大口吃、大口喝,给生产队增添了更多的生活氛围。   王忆开始准备赶海工时候社员们要用的生活物资。   海上上工跟渔汛会战不一样。   在江南省这个项目是对个人没有补助的,哪怕是改革开放了,现在外岛人赶海工都还是得自己带着铺盖卷、自己准备家伙什、自己负责口粮。   因为这事就跟交公粮一样,是老百姓自古以来的责任,古代这叫徭役。   所以海上渔汛会战全凭自愿参与,赶海工则是摊派工作,上级领导没那么多话,就是一级一级的传达命令,最后让基层出人。   天涯岛要出五十号工人,这叫“出夫”,出夫的年龄有明确规定,自成年18岁至45岁。   以前在完全的计划经济时期,每逢农闲的冬春时节,各生产队也和农忙季节一样,18岁至45岁的男性社员全都上河工,去国家创办的大型水利工程建设工地。   女劳力和50岁以上的男社员则要去参加公社集体组织开展的小型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工程建设。   现在改革开放后还好了,只是大寒开始,然后干个五天六天的就可以收手,放在六七十年代没这么容易。   那时候赶海工的时间一般安排在冬春两季,冬季自霜降开始一直持续到农历腊月下旬,持续时间很长。   特别是从1967年至1975年间,当时有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传统,所以上河工赶海工的时候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还有口号说是“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再下手”。   赶海工时间短但是活很重,而且这是在岸上干活,需要的工具更多了,生产队得以集体名义开展准备工作。   这点比不得内地上河工,内地富裕的地区上河工的时候会给劳力们管饭,有些社员在内地有亲戚,对此门清:细粮不管,粗粮管够。   翁洲应该是缺粮食,所以饮食工具都不管,要劳力们自己来准备。   王向红领着王忆进行准备,让他熟悉这些工作,以后他要独当一面,就得他来负责了。   但王忆对赶海工这事不是很上心。   他知道不管是渔业会战还是上河工、赶海工都没有几年了。   八十年代中旬的时候国家就很少再去征用民力搞工程了,到时候建筑队多了,工程都会包出去。   可惜王向红不知道这回事,他还叮嘱王忆要好好干,争取带领社员们再拿一张奖状回来。   然后他领着王忆安排人开展准备工作:   修理独轮车,补胎、打气、换支腿、绑篓子。   铁锨换上新木柄,锨头磨得雪亮,卷铺盖,晒草席,把旱烟叶搓好装进烟布袋里……   还有,生产队得准备锅灶、准备粮食、鱼鲞和咸菜,甚至连做饭的柴禾都要自己准备!   渔业会战有仓库当临时宿舍,这赶海工可没有如此好的条件。   毕竟渔业会战的时候跟海边码头息息相关,码头处本来就有仓库,等到渔业大会战的时候,把仓库腾出来交给参加会战的渔民使用就是。   上河工、赶海工就是围绕河道和河流入海口干活,这种地方哪有建筑可以用?   于是每逢上河工、赶海工的时候,老百姓就会挖地窝子,把地窝子收拾出来当自己的小窝。   这样生产队还得准备搭窝棚的木棍、暖和干净的软草、避风挡雨的篷布塑料布之类。   王忆一看这东西头都大了,住这东西能行吗?   他直接从22年准备了帐篷过来,然后就是睡袋,给赶海工的社员一人准备一条睡袋和一个暖水袋!   就在他们积极紧张的准备工作中,17号开始有运输船来到天涯岛。   建筑工程队来了!   这队伍非常正规,船头竖起一面大红旗,旗帜迎风猎猎舞动,上面有两排大字:中建二十四局集团,江南工程有限公司!   国家队来了!   王忆看到这支队伍真是兴高采烈。   他对王向红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咱们天涯岛承建水产技校是好事,你看,县里把中建二十四局给请过来了!”   王向红关心新闻,天天看报纸、听广播,现在有了电视还加上了一个看《新闻联播》,所以对政治、经济、民生的时局很了解。   他看到中建二十四局后也高兴,说道:“竟然是去年5月才成立的中建来建楼房,这下子好了,咱能不能留下他们负责建起家家户户的小楼?”   王忆说道:“够呛,中建二十四局现在应该工期很赶。”   “不过咱们可以找关系想办法留下他们一个小队,然后配合上大胆他们的建筑组,这足够建起咱们需要的楼房了。”   他一直不肯麻烦叶长安和庄满仓,有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不去走后门。   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现在,他们生产队要打造刀刃了!   现在,他们得走领导们的后门了!   王向红对中建二十四局的建筑工程队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忱,安排了妇女们敲锣打鼓、吹吹打打的欢迎工程队上岛。   这把工程队上下弄的心里挺热乎。   等到吃饭的时候就更热乎了。   天涯岛真是杀猪宰羊且为乐——特意去买了一头羊回来,杀了炖羊肉汤后面来款待工程队。   更别说烧鸡烤鸭了,这东西天天都有!   工程队的总工程师叫常大年,是个五十来岁的知识分子。   王忆很遗憾,要是邱大年也在82年就好了,有邱大年这个名字在,他可以跟常大年拉近关系。   常大年负责规划设计水产技校的建筑布局,王忆又把天涯小学的设计图给他看,让他们帮忙一起建起小学来。   这事县里已经跟他们的工程队打过招呼了。   天涯岛赞助水产技校免费使用地皮并赞助建楼所需砖头,那么县里就帮他们联系工程队顺便建起小学来。   甚至要先建小学再建水产技校。   这就叫投桃报李。   常大年是专业人才,一看王忆拿出的设计图很吃惊:“这是谁做的设计?专业呀!”   设计图纸厚厚一大摞,每个参数都写的很清晰。   王忆暗道肯定设计的很专业,这是他找省设计院按照九十年代建筑风格来出的图纸。   光是出图纸他就掏了一笔巨资!   毕竟他要的是以天涯岛为蓝本,设计规划了一个全面的现代化村庄。   王忆用了自己同学的名义来含糊应对。   常大年看着图纸啧啧称奇:“这设计理念很先进,建筑设计的非常严谨也很巧妙。”   “好,有这图纸了那我不用费力气了,让队伍按照这图纸来施工就行了。”   王忆和王向红闻讯大喜,这可就太好了。   工程队先准备拆除小学校舍,建筑组上去打下手。   王向红知道小学的楼房赶工期,他咬咬牙准备把海上作业组的工作给停了,先安置劳力来给工地当小工,以最快速度建起小学来!   在中建二十四局这种专业单位的施工下,一个寒假建起一座小学校舍不是难事。   特别是山顶是石质硬地面,不用打地基,直接就建楼房主体,这样速度是很快的。   王忆觉得海上作业组还是得继续上工,他看看手头上的赶海工名单,挥笔划掉了十个人。   王向红赶紧压住他手腕说:“你干什么?找死啊?这是组织上给咱们摊派的任务,可不敢私下里动手脚!”   王忆说道:“组织上不公平,我打听过了,隔壁的金兰岛才出二十个人,凭什么咱们出五十个劳力?”   王向红无奈的说道:“给国家干工作,这肯定是力气大的多出力、力气小的省口气。”   “隔壁一个生产队才多少人口?满打满算四百号人,比咱们少一半呢,肯定出的劳动力少。”   王忆说道:“别管这么多,队长你放心好了,这事我来负责。”   “我想过了,这赶海工不能光看人数,得看能干出多少事!”   “咱们是少十个劳力,可是咱到时候顿顿吃肉吃细粮吃到饱,社员们有力气也舍得使力气,一个能顶其他生产队两个用!”   王向红摇摇头,说道:“未必这么简单。”   王忆安慰他说道:“队长你放心吧,这事你交给我,我肯定不会让组织上吃亏。”   “这十个劳力留下当小工,咱们得尽快施工,可不能耽误明年学生开学呢!”   工程队和生产队的建筑组准备拆除小学了。   在此之前王忆赶紧组织学生和教师们来拍照。   他手上的相机全动用起来,胶卷一箱子一箱子的使用。   学生们可以自己跟教室、跟自己的课桌合影留念,也可以跟小伙伴三五成群的去合影。   还有社员们,如果社员们愿意跟学校合影,也能来拍照。   他自己手里拿了一把数码相机,随身光是储存卡就带了十个。   不管质量,只管数量。   他要给学生们、给天涯岛留下足够的回忆。   回忆是当时看起来不值一哂,可随着时光流逝却越发显得弥足珍贵的东西。   将来有朝一日老的不能动的时候,这些回忆可以提升幸福感!   生产队大灶也得拆掉重建。   大冷的天,漏勺穿一身夏季厨师装来拍照。   黄有功看到后惊呼道:“漏老师你疯了啊?这是三九不是三伏!”   漏勺抚摸着大灶的墙壁苦笑道:“黄老师你不知道这大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没见过去年夏天以前的我!”   “你以为这大灶是我的工作单位,其实它是我娘胎、第二个娘胎,我是在这里脱胎换骨的!”   “我最早过来上班的时候,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校长奖励我一身厨师装,这代表什么?代表我工作卓有成效,代表学校认可我这个厨师!”   “我得穿着这身衣裳跟大灶来合影,我得让自己永远记住,最早活出人样时候的样子!”   他看着大灶里头烟熏火燎而漆黑的墙面、看着低矮结实的灶台、看着墙上一排排的挂钩,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这大灶不是他建起的,但灌注了他一辈子最认真的心血。   大灶有两个灶台是他垒起来的,墙面是在他手下熏黑的,还有那些挂钩,那都是他自己用铁条给敲出来的。   王忆跟他说:“好了好了,漏主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和人之间是这样,人和建筑之间也是这样。”   “你好好的跟大灶告个别,我给你多拍一些照片,以后你想念这大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王向红抽了口烟说:“漏老师对大灶、对学校绝对是充满感情啊,黄老师和其他老师都不知道,以前漏老师在我们生产队名声可不好。”   “后来他来到大灶上班,一下子扭转了自己的形象,把口碑给造起来了!”   “不过我估摸着等你看到学校新食堂后,你就不会这么感伤了,那新食堂是个两层楼,可好了。”   漏勺笑着摇摇头:“不会比大灶更好了,没有比大灶更好的建筑了。”   黄有功唏嘘的说:“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打个比方,这大灶就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糟糠之妻,糟糠之妻不可忘啊。”   “如今你发达了,糟糠之妻要逝去了,后面再有其他妻子,不管她们多好多漂亮,都取代不了糟糠之妻在你心里的形象!”   钟瑶瑶听到这话急了:“我草,黄老师你这是说什么屁话呢!” 第494章 推小车上大工   黄有功的话让漏勺的原配夫人很生气。   汝听,人言否?   王忆等人只好劝慰她说黄有功是随便打比方、是比喻打的不对。   王向红说话更是直接:“你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不就成了吗?”   钟瑶瑶很不爽,但王忆跟她说,要给她和漏勺拍上一整套的照片,以后可以弄出来当婚姻照留在家里做纪念。   这样一来她就满意了。   婚姻纪念照片啊……   她和漏勺过日子,两人领证结婚后没有去城里的照相馆拍照,那都是城里女人不过日子瞎作的东西。   结婚还要租西装、租衣裳额外掏钱拍个照片吗?   多浪费钱。   但如果有人免费给他们拍就没问题了,有还是比没有要好。   学校校舍拆除之前,王忆拍照片是拍的真多,弄的王向红都急眼了:“这光是胶卷和洗照片得花多少钱呀?王老师你得克制。”   但王忆给他拍的最多。   因为要拆掉大队委办公室,以后建起教师楼,小学和技校的教师们共用一座楼,大队委办公室也设置在楼里。   20号是节气大寒,翁洲市赶海工,组织办规定19号下午报道,然后分区域,各自筹备住宿的地方。   王忆在中午头的时候进行点名、清点装备,一切准备无误,他带队乘坐天涯101号出海奔驰向市里。   秋渭水这次随船而去。   她和王忆还没有一起去过外地呢,这次一起去赶海工,也可以算是旅行结婚了……   另外她还能算上一个劳力呢。   赶海工、上河工以壮劳力、男劳力为主,但不是只有这些劳力,总得有负责后勤的吧?   去了政府又不管吃食堂,这种情况下得有人负责开火造饭。   秋渭水就负责这么个工作。   王忆觉得把赶海工当度蜜月肯定不行,但让她去负责后勤挺好的,因为他会帮忙,两人可以来一场工地上的风花雪月——   他可没想着去工地上真拼命的干。   这次不用去县里了,市里组织办给各公社下达的通知有在市里的汇合地点,然后各公社集合了再进一步的细分。   天涯101号进入港口船位,一路驶来王忆看过去都是熟悉面孔。   长龙公社的、长海公社的、黄土乡的、泽水公社的,等等等等,老朋友不少。   比如请他吃过饭的长海公社张强、老万、易海宝等人,比如多宝岛李家的队长李双水、丁家的队长丁得水,还有隔壁金兰岛百姓生产队的队长黄志武等等,都在这里!   王忆跟他们挨个打招呼,笑道:“行啊,同志们,你们的积极性没的说,都亲自带队参加渔业大会战,也亲自带队来赶海工。”   “我得把你们的觉悟告诉我们王队长,让他们向你们学习。”   “可别。”黄志武蹲在船头冲他摆手,“我还真没有这个觉悟,但我是队长,没办法,以身作则、带头冲锋。”   李双水、丁得水等人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无奈表情。   王忆理解这件事。   计划经济年代,生产队任何生产活动都是生产队长安排,不说一呼百应吧,起码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跟队长顶牛。   但是现在大包干了、承包责任制了,社员们都开始忙活自己的家庭事业,谁还给你大集体干活?   给你干活也行,掏钱!   没有钱?那不行,我头疼肚子疼脚脖子疼,我头晕目眩怀孕了,总之我不去干!   这样一来,真是弄的基层干部们很头疼。   看着他们的悲催样子,跟随来给王忆当副手的王祥赖嘿嘿笑。   他问道:“志武,你们队里这次怎么出的工?还是抓阄?”   “不抓阄能怎么着?”黄志武抽了口烟,满脸无奈,“你问问其他几个队,除了你们家,谁家不是抓阄?”   “哎哎哎,话别说的那么绝对,我们队里就不是抓阄。”李双水得意洋洋的说道。   上工抓阄是当地村子里的传统。   赶海工这活真的太苦了,70年代的时候社员们就开始抵制了。   每次发动组织赶海工都是各家生产队大小干部们最头疼的事,谁都知道干这活累人不讨好,因此从公社到生产大队再到小队小组的头头脑脑门都要费好多周折。   在这种情况,那就只能抓阄了,抓到谁那谁去赶海工,而且每次抓阄还挂上领袖的大照片,在领袖面前抓阄,谁也没有意见。   “我们队里也没抓阄。”一艘锈迹斑斑的机动船驶来,上面开船的是个气质昂扬的超大龄青年。   长龙公社相公岛的人来了,来的是项满银。   李双水感兴趣的问道:“你们队里没抓阄是怎么弄的?”   项满银说道:“我们队这次是跟着天涯岛沾光了……”   他的话一开口,大家伙顿时好奇起来,纷纷看向王忆等人。   王忆这边满头雾水,自家怎么帮相公岛的人赶海工了?   结果各生产队的大小干部已经开始放炮,纷纷说王忆和他们生产队偏心。   王忆来了个詹皇摊手:这都整的嘛玩意儿?我们怎么偏心了?   项满银哈哈笑道:“你们这可就冤枉王家的了,他们不是直接帮我们去选人,是他们队里的砖窑厂从我们岛上用土。”   “挖土不得工人吗?我们队里的一些闲置壮劳力都做了挖土工人,而挖土工人待遇好,有钱有劳保用品。”   “平日里很多选不上的说酸话,这次赶海工,我直接带着工人来上工,展示我们的积极性和先进性,让其他社员没话说!”   众人恍然大悟。   这么回事啊。   渔船靠在一起,有人问李双水:“水哥,你怎么安排的人啊?”   李双水说道:“我用的跟抓阄类似的办法,我先说了抓阄,然后说,谁家有两个以上的壮劳力,那出一个壮劳力,其他人都不用抓阄了,免得抓阄还可能把全家壮劳力都给抓进去。”   “结果社员们同意了,最后凑了一下差不多人数够了,我又动用自己关系安排了几个哥们,你们看,这样人不就齐了吗?”   县里领导这时候过来了,他们公社的干部们纷纷站起身跟领导打招呼。   领导带来了编制安排:   翁洲地区赶海工都是按照临时军事编制来部署,公社是“连”一级的单位,生产队则是‘排’一级的生产单位,到时候生产队再给自家社员们分成班,最高指挥部是市里的团部。   就这样,团营连排班,军事单位级别出来了。   长龙公社是一连,天涯岛的队伍是一排,这都属于重点单位。   等到一个连队各排到齐,他们就要先奔赴自己的工作地点。   推着车、排着队,劳力们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   内地上河工就是趁着枯水期挖河道淤泥,同样道理,外岛赶海工是清理海边淤泥,包括河道入海口处的淤泥、堤坝下的淤泥等等。   这些淤泥是好东西。   可以用来烧砖窑,而且价格极其低廉,王忆已经跟叶长安那边联系过了,叶长安会跟市里打个招呼,到时候集中在一起,他们用运输船给运回去。   这也是他们这次开着天涯101号运输船来赶海工的原因。   一连的任务是清理一大段的海堤淤泥,这部分地方处于荒郊海滩。   团部的引导员领着他们赶到目的地一看:   天苍苍、海茫茫,长长的堤坝后面长着茂盛的杂草,多数是枯黄的芦苇和大片大片的松树。   松树聚集成林,整体墨绿发黑,但其中藏着朵朵片片的橙红、火红,形成一片庞大而色彩鲜艳的松林!   王忆在队伍里隔远的时候看去,只看到海风之下黑潮汹涌,俨然是海浪上岛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无数的苍劲松树,他们走到松林边缘队伍停下,感到海风都小了:   这茂密幽深的松树林挡住了海风。   松树之上有松香,浮浮袅袅的松香飘飘荡荡、隐隐约约,大冬天的人在林子边缘深吸口气,感觉精神安宁,头脑清晰。   王忆享受着松香味,问道:“这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一片松林?”   县里的劳务委员崔青子笑道:“这可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我得给你从头说起。”   王忆说道:“请领导指示,我侧耳细听。”   崔青子冲他摆摆手:“王老师你可别寒碜我,不过你真不知道市里防护堤的黑松林?这可是咱们市里的一道景观呢,叫观海听松涛。”   “所以这片林子就叫,观海听涛林。”   王忆说道:“我很少来市里,所以不太清楚。”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他在82年确实很少到市里来,但在22年一直在市里待着。   但他不记得市里还有这么大一片防风松林了。   崔青子便对引导员招招手,说道:“古同志,你过来一趟,我们王老师第一次看到这观海听松涛,你给他讲讲这松林的来路。”   引导员叫古共和,他说道:“同志们好,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咱海边地区秋冬多风,夏秋季节时不时就有台风上岸,这可是在水边人的心头大患。”   “台风破坏力太厉害,不单单要害怕吹翻渔船、伤害了渔民,还得担心农田——你是知道的,海洋地区的农田最重要的是什么工作?”   他正要说,王忆已经配合的捧哏:“防海水倒灌,防风固沙。”   崔青子说道:“对,防风固沙,王老师你说的太正确了!”   古共和继续说道:“嗯,内地良田多,咱海边少啊,他们内地农民体会不到咱们海边老百姓对于这肥沃的土地有多重视。”   “所以咱们建起防浪堤也建起防风带,培土固本,预防沙土流失。”   王忆说道:“噢,这是一片防风林啊?后面有肥沃良田了?”   古共和说道:“谁说不是?后面是几千公亩的好土地呢。”   “为了保护咱们的土地,市里就决定建防风林,可是咱们外岛冬夏长春秋短,时常春寒,加上海边到处都是岩质的海岸,是吧?岩质海岸那土层薄啊,有点土也是潮土、盐土的,这样的土壤缺水缺肥,种什么?”   他自豪的指向松林:“幸亏这世间还有黑松这种好植物,它简直就是为了咱们翁洲而生的呀。”   “这种黑松原产地是小鬼子那里,它们抗旱、耐寒、耐贫瘠、根系深广、生长快,不单适应性强更兼有顽强生命力,小鬼子那边咱们都知道,他们是个海岛。”   “他们岛上抵御风暴潮、海蚀和风沙等自然灾害的第一道有效防线就是黑松林,中日建交之后,咱们市里便引进了这顽强的黑松。”   “72年到如今的82年,十年了、十年了!老话说的好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十年下来,它们在咱们海边扎下了根、长成了树林,日日夜夜的守护着咱们的岛屿!”   听到他这些话,崔青子动情了。   他接上了古共和的话,直接来了一段抒情式演讲:   “同志们啊,让我们看看这些可爱的黑松树,它们朴实、踏实、耐苦耐劳,人民哪里需要它们,它们就在哪里扎下根来。”   “无论是贫瘠的山地,还是海边的盐碱地,又或者是谁家门前屋后的草窝子,它们都愿意扎根,而且一旦扎下根来就默默的去生长。”   “它们总是无声无息,它们总是无欲无求,可是不经意间一晃眼,它们便从小树苗变成蔚然树林!”   古共和带头鼓掌:“好,崔干事说的好啊!”   周围的社员们跟着鼓掌。   远处的社员看到他们鼓掌也鼓掌……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跟着干就对了!   这掌声一响起来,崔青子这边刹不住车了。   文青感泛滥了。   文青如尿崩,谁敢来争锋?   崔青子面向社员们压了压手,饱含感情的说道:“请同志们看,松树挺身、朝海而立,它们多像是海岛卫士呀,巍峨、挺拔、永不变色!”   “我有时会思索,这傲然挺立的松树,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的渔民同志?”   “我们看似朴素不起眼,却将自己的根扎在了大海边、扎在了海岛上,面对台风、面对风雪,我们祖祖辈辈从不屈服!”   “松林挡住了凶猛的海风和海水,护住了人民的田地。我们渔民更厉害,用渔船和力量从海风与海水中取回了鱼虾海菜,供养了全国人民、支援了国家建设!”   古共和继续鼓掌:“崔青子同志不愧是咱们组织里的诗人,厉害,真厉害!”   诗人?   崔青子?   王忆听到这话突然心里一动,崔红跟崔青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社员们可不敢鼓掌了。   这眼看天色不早了,还得找地方赶紧挖地窝子、撑棚子制作避风避寒的住所,可不敢再耽误时间了——   在他们看来,干部领导们慷慨激昂的演讲那就是耽误时间。   而崔青子这边氛围到位了、感情也到位了,他可不想就这么结束,咳嗽一声准备再来一段。   没办法,尿崩了,刹不住车。   见此有些社员头皮都麻了,赶紧给各家生产队的干部使眼色。   李双水硬着头皮说:“领导,你说这松林永不变色,我觉得未必吧?你看这些松树这不是已经变成红色的了吗?”   他怕得罪崔青子,又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挑刺呀,我是觉得这些松树确实跟咱们同志们是一样的,你看,不管曾经是什么样子,最终都有一颗红色的心!”   古共和听到他的话后却认真的思考起来。   他疑惑的挠挠头说:“不对呀,这些松树叫黑松,墨绿发黑,不应该能变成橙色、红色啥的,十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社员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旅游的更不是来搞科研的,他们可不想管这松林怎么会变成红色的,一个个就说:   “黑松变红松,这是社会主义改造了它。”   “它们在资本主义国家是黑色的,到了咱们人民的社会就变成红色的了。”   “别胡逼咧咧了,这狗逼地方没个逼房子,咱们睡什么鸡脖子的逼地方啊?”   “住什么房子?想的倒美,怎么不想着住资本家的大别野?”   社员们嚷嚷起来,现场顿时有些乱七八糟。   营部那边紧急开会,然后定下了住宿方式:老规矩,去树林后面挖窝棚子!   窝棚子是地窝子+棚屋子的合称,简单来说就是在地上挖个大坑平整起来,铺上木板、防水塑料布、干草、席子、被褥——这是有顺序的,要按顺序铺就。   然后上面用木头、塑料布、茅草搭建起一个棚子遮风避雨,这就是窝棚子了。   命令下达,各连队、各班排组的干部们开始规划区域进行选择。   他们穿过黑松林去后面盐碱地里挖地窝子,这样,沉寂安静的黑松林一下子变得地动山摇起来。   树上还有打窝住下的海鸟,荒草洼里则有野兔子,它们受到惊吓便迅速逃跑。   林子里顿时响起欢呼声:“有兔子!”   “抓了它抓了它,晚上加餐!”   “快快快,这是兔子洞绝对是兔子洞,堵住,熏兔子……”   这时候营部里的干部举着大喇叭过来进行通知了:   “同志们、同志们,不许在黑松林里开火!不许挖断松树的根系,都离开黑松林找空地挖窝棚子呀!违者罚款,到时候不要怪咱们组织上不讲人情!”   “重复一遍……”   干部们将通知传达下去,有些社员很不爽:“都是些活树又没死,干嘛不让在林子里开火?还能引起火灾烧了林子不成?”   “还别说,这里面不光是活树,也有些树我看着死掉了……”   “正好,那就砍了用来撑窝棚子吧……”   “能行吗?组织上允许吗?”   “枯树而已,有什么不允许的?还指望着老蚌生珠、枯木逢春啊?”   听到这些讨论声,王东虎跃跃欲试:“王老师,这林子里有枯树,咱们也砍点木头过来吧?”   王忆说道:“别找事,树根都不让碰,你觉得组织上会允许咱们砍树?”   “行了,老老实实的,反正咱们不用木头撑窝棚子,来,找个避风的地方开始拉帐篷。”   其实他挺愿意住窝棚子的。   这东西新奇。   窝棚子中的地窝子是从边疆建设兵团传回来的建筑模式,边疆地区干旱少雨,多是戈壁沙漠地区,这种地方往往缺少木材,所以就在地上挖地窝子来住。   这种地窝子是在地面以下挖一米多深的坑,四周用土坯或砖块垒起来约半米的矮墙,屋顶放几根椽子,搭上树枝编的筏子,再用泥巴糊住,这样就能住人了。   边疆的地窝子就跟黄土高原上的窑洞一样,挖出来后都是要常年住人的。   外岛地区特别潮湿,没法挖地窝子进行常年住人,而且当地雨水也多,住地窝子的话下大雨很容易内涝。   可是赶海工一共没几天,这时候盖房子肯定不行,拉帐篷也没那条件,于是工地上就发动社员们向边疆建设兵团的战士们学习,搭建地窝子暂住。   地窝子有很多优点,比如冬暖夏凉、造价便宜、耗时短、还能抵御大风,这就很适合赶海工时候进行暂住了。   当然,外岛地下很潮湿,不过挖地窝子的地方不在树林里面,挖出来后可以先在里面开火做晚饭。   做晚饭要烧火,能把湿润的土地给烤干甚至最后留下碳灰还能保持热乎乎的温度。   到时候铺上木板防火,再一层层铺设塑料布牛皮纸、干草、席子等等东西,这样住起来就比较舒服了。   如果温度保持的好,晚上睡在地窝子里就跟睡暖炕一样。   王忆这边想睡地窝子,他就让社员们挖一个坑,在旁边用木头、茅草和塑料布扎起个棚屋来。   棚屋挪开,地窝子可以烧火做饭,棚屋挪过去,地窝子可以住人。   有社员挖地窝子,有社员扎棚屋子,还有社员在他指挥下搭建起帐篷。   这帐篷可不是户外玩所用的小帐篷,而是迷彩油布大帐篷,带窗户的。   大帐篷所用材料是两层的,外面一层是迷彩涂银牛津布,里面是保温油布,两层布在一起可以防水也可以隔绝寒冷。   它上面甚至有烟囱口,是可以生炉子的,所以王忆也带了火炉过来。   另外帐篷整体支架是用钢管架设而成,地梁加固、满焊点链接,然后再配上一个个睡袋,绝对可以睡个好觉。   十个人一个帐篷,总共四顶帐篷开始搭建。   周围几个生产队的先被吸引,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看稀罕:   “嘿,帐篷,行啊,赖子,你们队里还准备了帐篷这样的好东西?”   “天涯岛那边就是先进,这帐篷真好,又大又宽敞,这是军用帐篷吧?”   “肯定的,你看上面还有绿花黄花呢……”   “能不能进去看看啊?你们帐篷挤一挤,给我留个位子怎么样?”   王东虎笑道:“你这个家伙想的怪美,就凭你不洗脚的习惯,还能让你进帐篷?这不是污染了我们帐篷?”   帐篷骨架搭建起来后挂棚就很快了,一个一个的帐篷接连拔地而起。   以至于团部过来送信的同志都找错地方了:“哟,你们营地指挥部弄的怪好咧,领导在哪里?”   社员们听到他的话后哈哈笑,笑的是东倒西歪:“这不是营地的指挥部,不是我们领导的帐篷。”   “王老师也是领导,是个排长哩……”   “行了行了,人家通讯员同志过来是有正事,别乱开玩笑,我们营部你得往那边走……”   营部的领导们也是住帐篷,住的还真是军用帐篷,都是以前军队遗留的老式篷布帐篷。   那帐篷跟王忆带过来的钢结构、牛津布帐篷不能比,社员们是识货的,他们很快意识到这点纷纷过来看热闹,看着方方正正的帐篷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王忆还给秋渭水和钟瑶瑶两个女同志共同准备了个帐篷,这次就是野营帐篷了,不过是加厚隔音处理的,外表普通,其实内里别有洞天:   有小夜灯、带蓄电池,所用睡袋里面加绒的,一人还有个大暖水袋。   钟瑶瑶的待遇跟秋渭水一样,把她高兴的不行,真想把妹妹也给拉过来一起发一套装备。   地窝子挖好了,出去捡干柴的小组也回来了,带回好些松针松塔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易燃,扔进地窝子里点火,哪怕地窝子因为凹陷在地面下,可火焰依然熊熊燃烧。   此时各生产队都开始开火造饭。   然后营部那边响起欢呼声,营部干部举着喇叭跑着喊起来:   “老话说的好!要想吃馍,深沟大河!”   “同志们,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国家体恤咱们赶海工不容易,今年给予咱们同志好待遇、好福利!”   “来赶海工的同志都有粮食、有荤菜吃,一人一天一斤大米、一斤小米、两个鸡蛋!”   这消息顿时引发了全营地的躁动。   连天涯岛这边的社员都感到很欣喜,一天一斤大米、一斤小米还给两个鸡蛋。   条件不错。   而领导还在继续喊:“团部设立了食堂,到了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去团部食堂吃饭,蒸地瓜、蒸土豆、高粱饭、玉米饼子、咸菜咸鱼管够!”   社员们更躁动。   行啊,这次赶海工是管吃管喝了。   粗粮管够!   于是有些人就在心里盘算开了。   既然团部食堂粗粮管够,那细粮是不是可以省下了?   为了让大家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干活,粮食都是提前一天下发。   随后便有三轮车开过来,车上是一袋子一袋子的大米小米和用筐子盛的鸡蛋。   以排为单位,排长们去领粮食。   王忆领着王祥赖过去后,人家直接给他五十斤大米、五十斤小米、一百个鸡蛋……   好家伙,他们来才来了四十号人!   这样子等于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但王忆还不好发扬风格说实话,因为现在上级单位领导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生产队人员编制上的问题。   王祥赖这边也挺惶恐,他们都是老实人,占国家便宜、挖集体墙角这种事没干过,没有经验。   两人一人手拎五十斤粮食再合力抬起装鸡蛋的小筐,面色都不太正常。   黄志武是个人精,一下子看出他们表情不对劲,他上来低声问:“怎么了?给你们粮食给多了?”   王忆飞快看了看左右,小声跟他说:“我们队里来的人不够,只来了四十个——你别给我透露出去啊!”   黄志武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就为这事?”   他摇摇头,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哎,王老师,你跟你们王队长是一脉相承的好同志。”   “我跟你说吧,这压根不是事,改革开放之前,集体上查这种缺工逃工行为查的很严,但这几年已经查的不严了。”   “像我们生产队吧,我们是给了二十四个名额的标准,其实也就来了二十个。”   “另外四个没来就没来,只要差不多,上级领导不会怪罪的,这种事他们体谅咱的苦衷,别担心,真没事!”   王忆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高兴的说道:“这么回事啊,那太好了。”   他停下脚步对王祥赖说:“往回走,给车上把多出来的粮食和鸡蛋还回去。”   黄志武这边直接愣住了:“王老师,你是故意在这里给我表演呢,还是真就思想觉悟这么高?”   王忆看到他的反应、听到他的话反应过来,问道:“噢,这事算是默许的?那多出来的粮食和鸡蛋怎么处理?”   黄志武冲他挤挤眼:“咱们干部自己处理!”   王忆:“……”   我还是把这个年代想的太美好、把这年代的人想的太单纯了。   既然这是潜规则,他就没有再废话。   两人带上粮食和鸡蛋回去,都储存起来暂时不分掉,各队都不会立马分掉。   因为社员们自己带了干粮过来,然后从明天开始团部还要设立食堂,所以这粮食鸡蛋暂时不能吃。   他们也没有秤来称粮食,这样得等到回了村子里后再分。   一个道理,得等到带粮食鸡蛋回到村里,这样干部们才好从里面获取私利。   否则现在就给社员们分粮食,等到回程中社员一看干部们扛着袋子、拖着筐子,这样像话吗?不像话!   王忆把粮食鸡蛋交给秋渭水和钟瑶瑶来负责储备,他在这里吊起锅来涮肉、涮菜吃。   不是涮火锅,涮火锅那香味太厉害了,风一吹全营地恐怕都能闻见,这岂不是成了故意馋人?   这种行为很招人恨的。   王忆带了肉骨头煮汤,大骨汤熬的滚烫泛白,浓的就跟牛奶一样。   这时候他们切肉涮肉吃,下入蔬菜然后一人一碗小料蘸着吃。   如此一来味道也香,吃起来香,闻起来不会特别的出众。   这顿饭的精髓都在小料碗里:   能吃辣的里面是剁椒酱、爱吃辣的是老干妈辣酱、想吃香的则往里面挖芝麻酱,再加上点酱油醋和香油之类,别说肉了,就是用蔬菜蘸一下也好吃下饭。   社员们把地窝子围的水泄不通,你一块肉我一块肉的捞着吃得分外起劲。   条件有限,不能靠吃肉吃到饱,这样王忆还带着豆腐来的,豆腐下入锅里可了劲的翻滚,千滚豆腐万滚鱼,不怕它们炖的时间长,时间越长越有滋味。   松树林挡住了风,地窝子里火焰熊熊,这样一顿饭众人吃的是额头冒汗。   太过瘾了!   外队社员不知道他们在吃什么,但他们知道天涯岛这边肯定吃好的。   有些脸皮厚便端着饭碗凑过来,说:“人多一起吃,人多吃起来更香。”   王忆很大方,会允许这些人舀一碗大骨汤。   这大骨汤也是好东西,炖的时候他往里面加浓汤宝了,所以才会这么短时间就泛白冒鲜。   另外他还准备了葱花香菜碎,一碗大骨汤到手,撒点葱花香菜碎,再来点胡椒粉,真是辛辣喷香,好喝还暖胃暖身子!   出来赶海工,能喝上这一碗汤已经让人感到心满意足了。   看着他们这里有吃有喝有聊天,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秋渭水这时候就往锅里添开水,汤会淡一些,可是过来的人都能分上一碗大骨汤解解馋。   实际上骨头现在还没有炖开,所以大火一直煮着,后面再加水可汤汁还是挺香的,骨头这东西越炖越有滋味。   后面锅底落下了肉碎和菜叶,肉骨头上的肉也炖下来了,于是精明的人就往锅底下来下勺子,舀入碗里的汤中多多少少带着点肉。   有点肉吃便心满意足!   王忆另外还准备了酸辣可口的小咸菜,过来的人夹两筷子,用大骨汤泡上干饼。   等到饼子吸满了热汤吃进嘴里,配上一条酸辣咸菜丝,吃起来热乎,滋味也好,很开胃。   这就是王忆选择吃大骨汤当晚饭的原因。   外队的人来了后也能跟着喝一碗汤,不会显得他们很吝啬。   如果吃火锅可不成,火锅汤底就那些,一旦被分掉后面省下的便是清汤寡水。   肉骨头汤可以一直炖一直分,谁都有的喝,前面的喝香汤后面的能混上几块肉。   来的人别管多少,都能喝一个浑身暖烘烘。   这样大家伙对王忆的安排没话说,提起他来都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句:王老师为人真地道! 第495章 氛围拉满,灾难隐现   1983年1月20号,壬戌狗年,农历腊月初七。   大寒。   大清早的王忆披上棉大衣钻出窝棚子,外面是西北风自松林上空磅礴呼啸而来。   但正所谓小寒大寒,无风自寒,现在天气还是很冷。   哪怕这片松林已经在正面挡住了海风。   已经是腊月初七,年关将近,渔家人心头火热,哪怕是在野外的工地里也洋溢上了暖烘烘的年味。   这又是时代不同的地方,八十年代的老百姓对过年是充满期许的,这是个具有特定意义的日子,正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   明天就是腊八节,明天之后老百姓就要准备着迎新年了。   换在22年或者23年这样的时代可不一样,大家伙还是期待新年,但不许放鞭炮、生活水平高了,诸多因素导致年味不足了。   社会进步了,老百姓不用非得等过年再买新衣服,过年也不会吃到什么平日里难以企及的美食,这些因素进一步削弱了‘年’的味道。   天气很冷,王忆招呼人抬走棚屋、收拾起一层层的铺盖卷,然后点燃篝火开始做早饭。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空中飘着阴云,往东看,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但没有朝阳的痕迹。   王祥赖打着哈欠掀开帐篷门出来,他看看天色说:“嗯,要下雪吧?”   外岛所处的温带接近亚热带,冬天经常无雪,今年还好已经下过一场雪了,可是渔家人还是期许再来一场海上雪。   雪能助年味。   干部们敲锣打鼓招呼社员们起床做早饭准备出发参加动员大会。   透过铁皮喇叭,有喊声响亮:“必须在地窝子里点火,一定注意不要让火苗进了松林里!”   “放火烧林是大罪!”   “你们几个哪个队的?去林子里怎么还叼着烟?要去捡柴火就老老实实的捡柴火,不准叼着烟进去!一会不抽烟,还能憋死吗?!”   不知道哪个生产队里有人哄笑一声:“他们可不是急着抽烟,是想要进去找兔子窝老鼠洞的熏兔子、熏老鼠!”   听到这话营部的干部着急了,赶紧去追那几个叼着烟的社员:“你们敢进林子里开火熏兔子洞?别找死呀!”   王忆这边用干松果和干松针去引火,有社员拖了一大块红中泛黄的松树枝,就跟是将一棵小松树斜刺着给劈开了一样。   见此他有些急,说道:“别去劈树啊。”   社员解释道:“不是我劈的,这块树干自己炸裂了,你看断口,这早就已经晒干了。”   王忆上去看,社员继续解释道:“这棵树要枯死了,所以我才把它快要掉落的这半截给拽了下来。”   “枯死啥啊。”王东虎看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小虫,“你看这上面还有虫子呢,这大冷天的虫子还在活着,就说明这棵树没死!”   王忆看了一眼没看见虫子,疑惑的问道:“哪有虫子——等等,这松树上是什么虫子?数量不少呢。”   断裂的树木里头确实有虫子,太小了,王忆仔细看才给看清了。   王祥赖大大咧咧的说:“还能是什么虫子?吃松针吃树皮的虫子,反正哪棵树上都有虫子,没有虫子的树那还叫树吗?”   秋渭水仔细的看向松树皮,感叹道:“你们眼神真好,这么小的虫子都能看到。”   松树上的虫子确实很小,就跟一点头发丝或者线头似的,也就是个一毫米的样子,稍微粗心点就无法发现它们的身影。   王东虎得意洋洋的说道:“咱外岛人别的不说,眼睛视力绝对厉害,都能当飞行员!”   “八百里外瞄准小鬼子的指挥部,一枪端了它们的炮楼。”王忆随口调侃一句,生火开始做饭。   上午就要开始挥汗如雨,所以早饭必须得硬!   王忆直接焖米饭,用带来的肉沫炒雪菜,早上吃盖浇饭!   雪菜肉末好吃,渔家嫂子婶子们自己晒的雪里蕻,软嫩适口,味道鲜美。   不用什么调料,只需要滚油下一盆子碎肉,‘嗤啦嗤啦’炒出油来以后让碎肉冒出焦黄色,这时候进葱姜蒜爆锅、进辣椒炒香下雪里蕻即可。   王忆用的辣椒有讲究,叫做二荆条,是一种微辣但特香的辣椒,这东西一旦下油锅就立马有喷香的味道开始弥漫。   倒入酱油、撒上鸡精,这道菜就出炉了。   等到米饭开锅,社员们端着自己的大饭盒来打饭。   一半米饭一半雪菜肉末。   王忆做的不咸,为的就是让社员们能大口吃菜,让身体进油。   肚子里有了油水,这人就耐饥、有力气!   他用的肉多,榨出来的猪油也多,一份雪菜肉末油汪汪的,跟大米饭混一混,大米饭都变得油汪汪。   这时候米饭、雪菜肉末和油辣子一起来上一口,社员们就一个感觉:“香!香到奶奶家了!”   今天早上不用怕做饭太香了馋到人,因为这顿饭开始团部食堂管饭了。   今天早上是窝窝头配苞米面地瓜粥,咸菜管够,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赶着起打饭了,他们吃饭的时候营地里人不多。   过来的人更少。   但来的是重量级——曹玉清。   老大夫曹玉清又笑眯眯的来了:“王老师,一起蹭个饭?”   王忆接过他饭盒给他从锅子底下舀菜,曹玉清怀里端着个毡帽,帽子里是塑料袋,一塑料袋都是油炸花生米。   他招呼社员们过来分花生米,一人抓上一小把,他们舍不得吃掉,早餐已经够香的了,花生米用纸包起来,待会上工的时候解解馋。   秋渭水认识曹玉清,她去捡柴火回来看见曹玉清在有滋有味的吃饭,便问道:“曹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曹玉清擦了擦嘴,打趣道:“我怎么不来?难道只许你们小两口展现风格来为人民服务?不许我老同志来吗?”   秋渭水嘻嘻笑:“我们小年轻正要向你们老同志学习呢。”   曹玉清开过玩笑后认真起来,说:“我是咱们营部医疗队的队长,每年这个赶海工都有人感冒发烧或者擦伤砸伤之类,我们得过来做后勤工作。”   王忆把饭盒递给秋渭水。   秋渭水一手接过去一手拉他的衣袖,说道:“跟我来,领你看看海。”   两人穿过松林去了防护堤,沿着防护堤走了一段,然后有美景跃然眼前。   是防浪堤下层层叠叠的芦苇荡!   冬日芦花已然枯萎成棕黄色,然而芦苇头上依然有众多的白毛绒。   于是阴云之下,不知凡几的芦苇连绵成片成丛,它们在风中摇曳着,绽放出恢弘的美丽。   站在防浪堤高处上望出去,白茫茫的芦浪翻滚,白茫茫的连成一片,风一吹,总有一些白毛绒飞起来。   松松散散,飘飘荡荡,巍然如雪。   王忆顿时明白了秋渭水领自己来看这幅场景的用意。   他呆呆地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秋渭水搂着他的手臂,甜滋滋一笑。   她知道自家男人会喜欢这一幕。   王忆确实喜欢。   面前大海里白浪翻滚,身后松林中碧涛激涌。   芦苇飞如细雪,海鸟在松林里飞起、从芦苇雪中穿过。   轰隆的浪涛声和清脆的鸟啼声高低起伏,共同组成了清晨的二重唱。   他伸手搂住秋渭水看着这场景,只是今天这一幕,就让他感觉这次赶海工值当了!   最终是尖锐的哨声打破了这片平静。   上工的时间到了!   王忆和秋渭水赶回去,这时候营地里头各连队、各班排组都在忙碌着。   除了留下后勤人员,其他人打绑腿、系手巾,提起一人一个的军用水壶,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开赴工地,准备响应国家号召,去与天斗、与地斗!   首先要开展全体动员大会。   这个是团部给各营部连部的干部开动员会,然后各连部带着团部的指示和要求,组织全连指战员召开动员誓师大会。   福海连队一千多号民工集结在防浪堤下一片土地上,这里原来是一处滞洪区,如今草荡芦苇、杂草丛生,队伍开进杂草中,脚踩枯草和烂泥,摆开战阵。   这样连部、排里的干部们就站在了防浪堤上。   大风呼呼的吹,吹的他们头发凌乱、衣服乱摇,几乎睁不开眼睛。   氛围起来了。   民工们有序站队,昂首挺胸仰望着干部们的身影。   营部指战员是县里管建设的一位副职大领导,跟叶长安是本家,叫叶辰。   他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一手掐腰一手挥舞,中气十足:“同志们……”   虽然没有音响设备,但此时正是冬季吹西北风的时候,风是顺风,海岸边又空旷,这样声音总能够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身中山装穿军绿大衣的叶辰精神抖擞,发出的声音掷地有声:   “领袖说,一定要根治海河,一定要把东海的事情办好……”   “今天我们再一次响应领袖的号召、为人民为国家做贡献,治涝改碱造良田,战天斗地夺高产……”   “人民群众想移山,山要走;人民群众想移地,地得动;人民群众要挖出一片海,那海水就得汪洋来!只要我们携起手来,鼓足干劲,争分夺秒,就一定能够完成组织上交给我们的这一光荣任务!”   叶辰动员结束,下面各连部的指战员们各自上前开始争先恐后的进行表态。   一些王忆熟悉或者不熟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干部们挥舞拳头慷慨激昂的说:   “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与火箭争速度,和日月比高低。保质保量提前完成任务……”   “请领导放心,更让全市人民放心!我们连已经做好准备,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领导下命令吧,我们已经等不及要开工了,一定要根治海河难题,为人民立功……”   这么一套整下来。   现场氛围顿时拉满了。   大家伙心里都燃烧起了一把火,风一吹,火焰更猛,有些班排组那边唱了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地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地大地……”   叶辰很满意,喊道:“好!请各连队的指战员集合你们的班排长,将工作任务明确的发下去!”   公社这边领导举起手臂号召所属各生产队的干部以自己为基点进行集合,人到齐了排成排开始报数。   干部们热血沸腾、声嘶力竭的报数,报完之后发现缺个人……   公社领导顿时懵了。   大家伙这正上头呢,谁在这里搞活?   然后领导喊:“重新报数!”   县里的崔青子听到后过来说:“你们怎么回事?就你们连里一直在排队,人家都开会下发任务了。”   公社领导乐成功尴尬的说:“我们这里缺了个干部……”   “那你报数有什么用?能把他报出来?”崔青子翻白眼然后问众人,“都左右看看,缺了个谁?”   缺的是王忆的熟人,黄志武。   接着百姓生产队的班长被喊了过来,他说:“我们黄队长闹肚子了。”   这事整的!   公社干部骂了一声,先把其他班排组的任务都给分派开来。   他们要干的活很简单,就是开挖防浪堤外的海泥,将这片淤堵趁着冬天枯水期给清理出来,来年开春大河入海,防浪堤下的海域要用来搞养殖业。   跟内地农田的沟渠不一样,这防浪堤设计是严格的,标准是很高的。   以防浪堤后的地面为标准,堤坝高度为两米五,这是外堤坝,也就是老百姓可以接触到的堤坝。   往里一层还有堤坝,那是内堤坝,内外堤坝之间还有大片空间,现在赶海工要干的就是把这片空间里的淤泥给清出来。   内外堤坝之间宽度是十米到三十米,平均是十六米七,深度应当是外堤坝背后地平面下一米。   也就是说,赶海工的工作量是要在堤坝之间的淤泥层里挖土,挖下去得有一米多,因为现在堤坝内外高度基本上持平甚至里面比外面还要高。   那么他们要做的是在淤泥层挖淤泥堆放进车子里,再爬着堤坝拖上去,将淤泥推着小车送到规定的弃土场。   工作很简单,就是需要出大力。   王忆回去将分给自家的淤泥层指给社员们看,说道:“这活不轻松,同志们做好准备吧,咱们要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中夺取胜利!”   王祥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说:“咱们庄户人家没别的,全身就是有力气!”   “爷们子侄的,来吧?”   大家伙纷纷喊道:“来!”   淤泥层中都是大河冲积形成的泥土,这东西跟沙子不一样,堆积起来后很黏糊、很泥泞、很结实,很不好对付。   社员们先得挥舞大锄头来松土,前面一班人松土,后面两班人挖土,还有一班人在推车跟进。   各个班排组都是这么分配的。   早上还荒芜清冷的河道,现在已经人山人海、声势震天。   堤坝上插着红旗,堤坝之间的烂泥地里也有人在挥舞红旗。   但见四处红旗招展,海风猎猎的吹动中,有各级干部在巡视,还有报社电视台媒体单位的摄影师在拍照。   领导们走过来一队,又走过去一队,他们在这边比划一阵子,又到那边吆喝两嗓子。   还有民兵组成的治安队,他们也在巡逻,看看哪个班排组干的不积极就指着鼻子开始骂。   不多会送水车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沿着堤坝走,后面是大桶的热开水,走到一个排就停一停让队员们上去喝口水。   还有挎着药箱子的赤脚医生在堤坝上穿梭,谁叫他们一声,他们立马过去开始给伤口包扎消毒。   今天开工第一天,正所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治安队担负着鼓劲的任务。   他们走到任何一个班排组的责任区都要找点问题让整改一下,把高度先给拉起来。   然后他们来到天涯岛这边要装逼,王祥赖拔起他们的红旗插到了地头上。   天涯岛王家生产队8个金黄大字在风中飘扬。   见此治安队的队员们纷纷缩头,灰溜溜的就往下一家的百姓生产队去了。   治安队是邻县互换制度,福海这边治安队是佛海民兵,但天涯岛的名声很响亮,民兵们不敢对王忆这边指手画脚,否则人家就是一句话能把路堵死:   “你比天涯岛那大学生还牛逼?那怎么没见着你领着你们生产队发展出个社队企业?怎么没见着你们生产队能给社员家家户户起一座小楼?”   另一个天涯岛这边也不必敦促,因为他们干的最猛、最热火朝天。   王祥赖领头,直接脱掉大衣露出个秋衣,穿着秋衣跟一头人形机器一样往前钻。   他们推淤泥用的车子是大独轮车,整体木头造型,轮子直径有一米,车上两边各有一只长筐子对称的绑扎于车脊梁两侧。   这种大独轮车能载重,烂泥密度大,装满两筐子足有400公斤,如果泥土挂尖那就能达到500公斤,而这车子一车是能承受得住的。   当然,推大独轮车必须得是身大力不亏的猛汉。   王祥赖就是干这种活的好手。   别看他不高,可他身子骨结实有力气,特别魁梧,这半年来生活好,他的肌肉更结实了,脖子粗的弄到内地会让人以为是缺碘得了大脖子病。   其实他隔三差五吃海菜,别的不说,这碘补的很足,所以整个人没毛病,单纯是长得结实。   王祥赖一人干三人的活。   他先挥舞大锄头来松土,然后拎起铁锨再上土,最后等到车上的筐子装满后,他去车后挂好搭在肩上的攀带,朝两手吐口唾沫搓一搓,喊道:   “不够!再来几锨!”   两个筐子中烂泥堆得高高的,他见此‘嘿哟’一声大喊,抓起车把推着车子上木板铺成的车道,小短腿迈的飞快,冲着堤坝前新搭建起来的坡道就上去了。   别的车得一人推、两人拉。   他这边不用,自己硬生生把车给怼上去,脸红脖子粗就跟要找人拼命一样。   不远处的治安队见此干咽了口唾沫,连连说:“牛逼!”   往两边看堤坝前都搭建起了坡道,然后也都有车子在往上推。   绝大多数人都得鼓足劲挺直腰才能把车子给怼起来,这样还得有两人先爬到堤坝上拉绳子,拉着绳子还得喊: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要么就得按照‘一二一’的节奏喊号子,只有这样才能把车子拉上去。   而天涯岛这边第二辆车子已经赶到了。   大迷糊在推车。   他干活没有王祥赖利索,但他力气更足,比王祥赖还要猛。   王祥赖推车上坡的时候也得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嗷嗷叫,他这边推着近千斤重的车子稳步上去了。   上去之后他眨巴眨巴眼问:“堆土场在那里?这么近啊!”   听到这话,旁边上了堤坝正在歇息的推车汉子当场就悲愤欲绝。   他光是把这车子推上堤坝就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得歇口气才能继续干,结果旁边的人跟玩一样。   这是人吗?   这是牲口啊!   天涯岛这边干劲足、赶工快,营部一下子发现他们的先进了,崔青子过来喊道:“东排西排都是熊,一排才是大英雄!”   王忆很想抓他下来摁进烂泥里。   妈的给老子拉仇恨啊!   但这就是集体上工的诀窍。   要比一比、赛一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人干起活来浑身血液流动加速、血脉贲张,这时候血液都去肌肉上了,脑子就比较冲动。   听到崔青子这边大声赞扬天涯岛,有人就喊:“日他妈,一排是英雄咱们三排就不是英雄?干他们!赶超他们!”   公社的领导过来了,看到说话的人便笑道:“好啊,我以为是谁?是宋庄的宋铁脖子!”   “我们公社谁不知道宋铁脖子脾气最硬?古代有强项令,咱现在也有铁脖子队长!”   “三排要跟一排比一比,你们其他的班排组呢?你们敢不敢上?”   其他的机灵的一批,都在缩着脖子慢慢悠悠的苟着。   一天两斤粮两个蛋,玩什么命啊!   可公社领导有办法激他们,便对着邻近的二排喊:“黄志武你个孬孙!你是拉肚子把卵子也给拉出去了?你看你看你们队里干的是什么破逼烂吊的东西!”   “黄志武你们队里是怎么干的?一个个的大老爷们像骟过的骡子!长得不好看,干活不中用!”   其他班排组纷纷哄笑。   幸灾乐祸很开心。   黄志武是要脸的人,一听这话急眼了。   他脱掉外套摔在地上,从身边人手中劈手夺过铁锨喊道:“一排三排算个鸟!弟兄们跟我干!我他么咋干你们就咋干,一排三排都是蛋!”   崔青子见此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嘛!”   其他班排组在自家干部的带领下也来了劲头,纷纷喊道:   “打倒一排二排三排!我们才是真英雄!”   “前进!前进!前进!同志们都有,一起唱!”   “往前赶,中午都给我胸口戴上大红花,谁也不许落后,给我上!上了一排!”   王忆一看自己这边成了众矢之的了。   行。   还是那句话,气氛到了,再不干出点什么来就有点不礼貌了!   他说道:“同志们你们给我继续干,我去咱们生产队在码头上的仓库里拿个工具!”   正好送水的三轮车扫了他们这里,王忆把热水桶给搬下来,调转车头骑着跑了。   送水工懵逼了:“这这这,这几个意思!嘿,同志,那是公家的车子……”   他们这里隔着市海港的码头不算远,王忆估摸一下距离,自己全速蹬车应该一刻钟就能赶到。   三轮车顺着防浪堤一路奔驰,路上到处都是飘荡的红旗。   还有的村庄带来了收音机,正用收音机在放歌鼓舞干劲。   可这收音机不是录音机,放什么歌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   前面正放了一首‘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让社员们干的起劲,结果后面就来了一首‘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听到这歌声正准备大展手脚的社员们直接岔了气,有的甩着锄头险些闪了腰。   治安队听到歌声赶紧跑过来,问道:“怎么还他么哄孩子呢?”   王忆哈哈大笑,蹬着车子狂奔。   乐极生悲。   现在的车子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成熟工业品,这年头车子特别容易掉链子!   他正使劲呢,然后车子减速了,脚上感觉不对了。   掉链子了!   岸上的人大喊:“同志快刹车!要挤链子了!”   王忆这辈子没骑过几次自行车,他唯一经验还是共享单车,而共享单车不用考虑掉链子的事甚至不存在挤链子的情况。   所以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等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   三轮车链条脱落后被他一蹬有的部分还在运行、有的部分不能动弹了,就给挤作一团了。   王忆忙活了起来结果没忙活出个结果。   还好邻近人多,有好几个推车的汉子放下大推车找了根木棍上来连扒拉加挑动,总算将链子给拉开了。   王忆道谢,其中一个汉子笑道:“谢什么?都是来赶海工的同志!”   这话把王忆整的心里头蛮热乎。   他看向这几个汉子所在区域的红旗,记下了他们的队伍编号,再度骑车上路。   这次可就轻缓多了。   进入仓库后,他把一台准备给生产队替换的旋耕机给搬到了车斗里。   有了这台机器,肯定能解放锄地的生产力!   拿到旋耕机他要走。   但想了想自己都已经来仓库了,为什么不回23年一趟呢?   回23年搜索一下83年年初赶海工时候发生过的事,就像上次在佛海参加渔汛大会战时候一样,查查这次赶海工有没有出大事,他可以防患于未然。   于是他回到公务员小区上网搜了起来。   没有搜到任何信息。   这次的赶海工并没有被登记在册,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倒是搜索‘83年、翁洲防浪堤、防风林’这些关键字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条信息:   ……自从1982年在金陵中山陵首次发现,由进口包装箱携带其媒介松褐天牛无意间引进病害,随后很快又在1983年造成了翁洲市黑松防风林的毁灭……   看到这条信息,王忆顿时感觉不对。   他赶紧点开了这条信息。   昨天傍晚他听崔青子和古共和介绍黑松林的时候曾经有个疑惑。   按照两人的意思,这黑松林可是翁洲一景,叫做‘观海听松涛’。   实际上按照他的观看,这话不夸张,那片防风林很壮观,以国家在改革开放后对林业工作的重视,那么大的一片防风林应该会保存下来,自己在22年不该毫无所知。   现在好像出来答案了。   这片庞大的松林在历史上被摧毁了!   他赶紧打开这条报道,这是一个自媒体做的文案,是用来介绍一种叫做松材线虫的林业害虫。   松材线虫能在松林中引发一场林业大病。   这病叫松树萎蔫病,被称为松树的癌症,是一种毁灭性病害,具有传播途径多、发病部位隐蔽、发病速度快、潜伏时间长、治理难度大等特点。   王忆草草的看了一下文章关于松材线虫的介绍然后专门找了翁洲防风林去看。   文章中写道:   受制于当时人们的眼界和专业人才的匮乏,翁洲市并未能及时发现防风林的绝境。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本应青翠无垠、绿意盎然的松林,一旦被松材线虫病侵袭,就会呈现“红绿相间,状如山火”的画面。   那时候的人们以为这是松林盛景,不但没有生出警惕之心,反而当做美景去观看。殊不知,这美景代表的是这片松林正濒临死亡……   看到这里王忆忍不住拍大腿。   我草!   事大条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逗留,便把这篇文章和相关链接中的‘松材线虫病全面介绍’和‘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等文章全给打印了出来。   其中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这篇文章是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很长,介绍的很专业,有这些文章在手,他应该能对付防风林所遭遇的危机。   这样他收拾了这些资料贴身带好,回到83年踩着三轮车回到工地。   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不知道哪个班排组还在兴高采烈的喊:   “……一排都是大草包,排长已经被干掉!”   “……一排赶紧投降,我军有优待俘虏的传统!”   王忆听到这话顾不上管松材线虫了,妈的,这是哪个班排组如此嚣张?   他踩着三轮车捏刹车来了个大甩尾,喝道:“同志们别乱,你们的排长回来了!”   “其他班排组也别高兴,你们的克星回来了!” 第496章 热火朝天上工忙   旋耕机出击,其他班排组的人只能呆若木鸡。   机器的力量是惊人的。   在机器面前,人力的效率完全不够看。   只见王祥赖摁住机器,前面两个社员拖拽,机器‘呜呜’的咆哮着,然后便掀起冰冷坚硬的泥块,将硬泥打的松散起来……   得需要十个人干半天才能打散一垄的硬泥,机器一趟过去,三个人没用半个钟头把这硬泥给打蓬松了,更多的社员上铁锨锄土即可了。   左右班排组的人不干活了,拄着锄头柄、铁锨柄在那里呆呆的看。   治安队还以为他们在偷懒,气势汹汹的过来嚷嚷:“怎么不干活了?还没有歇工哩,你们全停下干什么?”   “这么快就没力气啦?刚才看你们吆喝的挺凶的,就是……”   “你们别嚷嚷,过来看,你们看天涯岛用的是什么东西?”一个村干部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话。   治安队队员狐疑的看过去。   我草!   这是什么机器?   有人见识广,挠挠头说:“这叫松土机?我姑妈是鲁地的,她们那里耕地有机器,不过是用拖拉机拖着的,这怎么一个人就能扶着使用?”   两边班排组的社员哭丧着脸说:“娘咧,这可怎么比怎么赛?人家有机器!”   机器轰隆隆的开动。   天涯岛这边的社员都已经有经验了,他们铁锨挥舞的飞快,迅速装满了一筐子又一筐子的烂泥。   王祥赖将铁锨插在地上,往手里一吐唾沫搓了搓,挎上肩带抓起车把手,推着车子大踏步的往外走。   九点多钟的时候阴云更浓,风开始吹的凛冽起来。   降温了。   但是社员们不在意,干的热火朝天、头顶冒汗,顶着寒风继续忙活。   秋渭水和钟瑶瑶来送饭。   为了保持社员们充沛的体力,王忆准备了足够的食物。   上午加餐是加八宝粥。   成品八宝粥放入淡水后煮过后又焖了半个上午,里面的大米、糯米、红豆、红枣这些东西都已经焖的软烂适宜。   此时打开粥桶,热气带着香甜气息往外喷涌。   王忆挥挥手,喊道:“来,同志们歇一歇,喝一碗热粥继续干!”   大家伙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围上来。   秋渭水拿出带来的大海碗,用大海碗来分八宝粥。   其中给大迷糊是直接弄了个搪瓷缸子。   大迷糊直接在衣服上擦擦手,端着搪瓷缸子一边暖手一边吸溜热粥。   这年头来上工的劳力都不讲究卫生,再说现在淡水紧张,他们跟大迷糊一样都是把手往衣服上擦一擦,然后排队接海碗喝粥。   反正赶海工时候穿的都是破衣烂衫,脏了回去让婆娘洗一洗就是。   王祥赖推着车子回来拿自己的粥,他先吸溜了一口,笑道:“真甜真香啊,王老师这粥好,这就是学生娃早上喝过的八宝粥?”   王忆说道:“对,明天腊八节,生产队已经给社员们分了腊八粥,比咱们喝的这个八宝粥还要好,估计竹子不舍得喝,等你回去你们爷俩一起喝。”   王祥赖倚在堤坝上笑起来:“行,回去喝又香又甜的粥,这个冬天不带冷的。”   “这次来赶海工就不冷。”此次来上工社员中年纪最大的王富贵说道,“以前来赶海工,特别是70年那年,真是冷煞人了。”   王祥赖吸溜着热粥问道:“70年就是过来修的这防浪堤对不对?”   王富贵点点头:“对,那时候赶海工是真的厉害,现在赶海工才五天六天的,那时候得五六十天……”   “改革开放了,政策不一样了,一直到77年的时候赶海工还是五十多天。”有人说道。   王富贵说道:“但70年那次记忆最深刻,干的就是这防浪堤工程。”   “整个工程分了两期,一期工程是68年春,翁洲地委先组织全市民兵首先进行了内层堤的建设,又累又危险。”   “咱们社员干的是第二期,第一期从68年干到70年秋,然后70年冬咱们广大社员听从号令来开挖拓展海道,一共完成土方得有二百万个立方,工日是九十万个。”   王祥赖抬起头说道:“我有印象,那次动用的劳力多,得上万人吧?”   王富贵摇摇头:“不止一万,咱们干了多少日子?不得六七十?算算工日,动用的工人得一万多。”   王忆说道:“那场面可就壮观了。”   王富贵卷了一支旱烟叼进嘴里,笑道:“绝对壮观,王老师你可以想象一下,就这海道枯水之后里面竟然有一万多的壮劳力。”   “你站在大坝上头往左看、往右看,只要是眺远望去,那不管哪里都是人,人头攒动啊!”   “说句不夸张的话,真跟一堆堆的蚂蚁一样,隔远了看,这人群真就是蚂蚁群,蚂蚁一点一点的啃树叶,咱们社员一点一点的啃海道。”   旁边的人补充道:“这话说的一点没假,咱们现在看到的海道虽然堵了淤泥,其实它整体还是很宽很平坦很深了,往回数到70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当时海道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石头、烂海藻、淤泥之类的,现在咱们站的地方都是我们在那个年代用人工给赶出来的,一车一车推出来的!”   “不只是推出来,有些施工地段太艰难了,没法用车子,是用人工使篓筐抬出来的。”再次有人补充说道。   有蹲在防浪堤上喝粥的人眺望了一阵后顺着防浪堤滑下来,说道:“哎,看二排、看二排,他们还挺有办法的。”   二排还在努力追赶他们的进程。   动辄上千斤重的土泥车子要从海底推上堤坝实在太难了,于是二排想了办法来拉车。   他们就地取材,把一辆用处不大的木制小推车倒过来,卸掉橡胶轮胎只留下轮毂,然后固定在河岸上。   空荡荡的轮毂外面一圈是内凹的,于是社员们就环绕轮毂一圈搁置上一根缆绳,缆绳一头绑了铁钩子的伸向海底,钩住装满泥土的大推车。   而缆绳的另一头自然留在堤坝上,并由两人一组民工攥在手中。   他们利用小推车的轮毂做了个滑轮。   这个东西叫滑车,土滑车。   有人推着一辆大推车到坡道底下,这样用铁钩子勾住车子前面,堤坝上的民工转身将绳子勒在肩膀上,二排排长黄志武挥舞手臂喊道:   “拉滑车!”   两个民工便从防浪堤往下溜,利用力量和重力势能共同转化为拉动大推车的动能。   于是两个民工到了河底,大推车便被推到了堤坝上。   而推车汉子不再像以前那么辛苦,上了堤坝推起车子可以直接往堆土场猛跑。   效率提高了。   之前他们队里的汉子推车上堤坝后得停下喘口气歇一歇,现在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推着车子到堆土场。   其他班排组看到后大感兴趣,纷纷把带来的小推车翻倒做土滑车。   王忆见此很佩服黄志武脑瓜子的灵活性,赞叹道:“难怪老黄能当队长,这家伙有两把刷子。”   王祥赖不屑的摇摇头:“这算什么刷子?土滑车早就有了。”   “别说土滑车了,70年的时候我们都竖起吊杆来做了正经的吊车。”王富贵跟着说道。   王忆想想也对。   土滑车或者滑轮吊车不是什么高科技、高技术用品,老百姓确实没有文化,但不代表他们没有知识,生活中处处都需要知识。   他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咱们队里不设置上土滑车呢?咱们也有小推车。”   王祥赖还是摇摇头:“王老师,别弄,这个东西有危险的。”   “拉滑车来助推大推车虽然轻松了,可是小推车的轮毂搭上绳子后不稳定,不管你小心不小心,拉滑车的途中缆绳都容易从轮毂上脱落也容易磨断。”   “你想想,缆绳一旦脱落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堤坝上的黄志武突然一声惊呼:“快停下!”   晚了!   钢铁轮毂太滑溜了,‘呲溜’一下子,缆绳从里面脱落下来。   这样滑轮就不存在了,缆绳顿时松弛了,推大车的劳力本来正在轻轻松松,随着力量突然变大他没有怼住大推车,车子立马往下倒退。   拉了滑车向河底方向奔跑的两个社员更惨,他们本来为了能拉动车子上升自己双臂要使力气,同时靠往下跑产生的重力势能一起拖动车子。   缆绳脱落,力气便使空了,他们本来是从堤坝上往底下跑,他们拉着缆绳是在拖拉车子上升,同样,车子给他们一个反作用力,让他们可以沉稳下降。   如今没了这个反作用力,他们又在使劲往下跑,就一下子跑空了,加速冲了下去……   前面社员一头撞在了地上,后面社员情况还好一些,直接怼在了他身上。   可这样一来前面的社员就遭受了双重伤害,那惨叫声确实挺凄厉的。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哈哈笑,还有的说:   “黄金龙你的腚眼子得多紧啊,还得后面那伙计跑着往里插……”   “没别断牛子吧?”   “好家伙啊好家伙,这一招我懂,在古书里这叫老汉推车!”   黄志武听到他们的话气炸了,喊道:“快不去看看大龙和东子的情况!”   他们队里社员扔掉家伙什跑过去。   防浪堤没有多高,两个社员情况还不错,后面社员有肉垫子所以没出事,就是前面那个以脸刹车的时候搓破了面皮。   有人招呼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拎着药箱过来先用清水洗脸再抹红药水。   红药水跟血似的,一抹半边脸,看起来着实有些瘆人。   周围班排组的劳力都顾不上干活了,纷纷上去围着看热闹。   王祥赖说道:“黄队长,土滑车很危险的,你们最好还是别用了。”   “老话说的好,一分价钱一分货,一股力气一寸工。赶海工没有技巧,就得下力气,否则国家找咱们庄户人家来忙活干什么?”   王富贵也说道:“你们这次还算好的,是绳子脱落不是断了,它脱落了好歹有轴承挡住了,要是绳子断了才麻烦。”   王忆也发现了。   土滑车绳子脱落问题不大,因为缆绳最后还是会卡在车轮处,能缓冲一下给推车的劳动力留下反应时间去顶住车子不下滑。   真正会伤人的不是从两米多高的防浪堤上冲下去,而是大推车没有稳住倒退下来。   要知道这车子上可有上千斤的泥土,这些泥土连带车子砸在人身上会是什么下场?   黄志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候他们连队干部过来了。   叶辰跑在最前面,问道:“什么情况?”   不等有人说话他看到了防浪堤上的小推车和脱掉轮胎的轮毂,顿时发了脾气:“怎么还用小推车做土滑车?前几年不就说了不让用这东西了吗?”   “哪年工地上没有土滑车出事导致的伤情?不用说远了,就说去年、不对,是前年、81年的冬天,那次泽水公社陈老四和龅牙让掉落的大推车一个砸断腿、一个戳断肋骨,这件事你们忘了吗?”   黄志武低下了头,低眉顺目的说:“领导,我错了。”   王忆去研究了一下小推车轮毂,说道:“领导,其实做土滑车是个加快工期的好办法,只要把这个轮毂外面设计上个防脱钢圈就行了,通过钢圈把绳子卡在轮毂面上。”   叶辰说道:“这得焊接吧?要焊接就会伤了小推车的轮毂,不值当!”   王忆说道:“是要焊接,但不必把钢圈焊接在轮毂上,就是把一片……”   “算了,别费这些功夫了。”叶辰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王老师,咱们不捣鼓了,赶海工就是个卖力气的活,咱们老老实实卖力气吧。”   他挥挥手喊道:“行了,同志们别看热闹了,没有热闹可以看,都继续忙活自己的工!”   王忆还想给他介绍一下自己的想法,但人家并不领情,驱散围观人群后便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老实实上工就得了,费这么些劲干什么?   王祥赖也拉了王忆一把说:“王老师,你是有办法的人,肯定能把土滑车设计的安全起来。”   “不过没那个必要,这拖动土滑车得一趟接一趟、一车连一车,是吧?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的,拖车人得扛着缆绳拖,几天下来就把衣服给磨破了,不值当。”   这话说的王忆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理由呀!   后面社员们的干劲都被鼓起来了,越来越足,工程进展快了起来。   因为连部不光给他们送热水、送干粮,还送来了一台发电机和一台录音机、两个大音响。   录音机连上了俩音响,透过音响有戏曲声音传进大家伙的耳朵里:   “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天也转来那个地也转,为什么那太阳落在东山下,月出正西明了天哎明了天……”   “今天的生意没好运,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铜钱,我马大保心内烦,抬腿走进了烧酒店,掌柜的你给我打上二斤酒,再给我弄盘炒三鲜,哎别看我衣裳穿的破,我喝酒从不少给钱……”   就跟渔汛大会战一样,赶海工也需要鼓舞劳力干劲、活跃工地气氛,丰富农民工的文化生活,连部播放了吕剧。   这段吕剧可不一般,是吕剧表演艺术家李岱江老师所演唱的《借亲》中最有名的一个选段,叫马大保喝醉了酒。   社员们听着戏曲干劲更足。   连部的领导们时不时的还举着大喇叭过来喊一嗓子:   “当日事、当日毕,今年的工,今年完成。今年任务重,需要赶工期,工期不成不准回家,想搂老婆抱孩子?不行……”   “还是老规矩,谁先进、谁收到表扬,哪个班排落后,就点名批评班排组的领导干部,都给我有点数,都给我把膀子甩开了……”   阴天看不见日头不知道什么时间了,不过下工的铜锣不会错,到了中午头铜锣便‘砰砰砰’的敲响了。   这样营部的领导们喊一声‘歇工’,连部的干部们收起喇叭招呼各班排组列队去食堂吃饭。   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工地顿时变了氛围,社员们揉着酸疼的肩膀开始唉声叹气。   死命干了一上午,这时候终于可以歇息了,可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和劳累了。   有些人爬上防浪堤后直接瘫倒在上门,四仰八叉的只顾着使劲喘息。   天涯岛的社员觉悟高、积极性足,别人下工我不下工,他们闷着头还在干。   其他班排组几乎都停下了。   多数队伍歇息一下喘口气后赶紧列队去往食堂抢饭吃。   但有的班排组是带着牲口过来的,要么是牛、要么是骡子或者驴,让它们来拖大推车,这样人就轻松了。   牲口是珍贵的生产力,外岛的环境和条件不适合养牲口,所以不管是牛是骡子还是驴,对各村庄、生产队来说都很宝贵。   这些班排组的干部们歇工后顾不上歇息,他们得安排赶牲口的车把式们先安置牲口,该上水要上水,该喂饲料得喂饲料。   一个个班排组列队从堤坝上经过,看到天涯岛这边还在忙,有干部便提高嗓门说:   “看看、都看看,人家这生产队在抢着争先进,咱们村不行啊,忙活的差远了,咱们干的差劲了。”   “我说你们可不能让我的脸掉地上被人家当屁股垫子坐着玩,下午开始都得加把劲!”   社员们压根不管干部们的话,争什么先进?先进给几个钱?现在都要挣钱!   不过他们不介意说几句酸话来放松放松,纷纷拿着天涯岛和邻近的金兰岛开炮:   “这是长龙的天涯岛,老先进队集体,咱们能跟人家比吗?”   “就是,咱们跟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比不着,倒是金兰岛在旁边——黄志武,你们队里的工让人家拉下好几圈啊!”   “黄队长你还有脸去吃饭?别吃了,加班加点的干吧,你们就在榜样生产队旁边,得学习榜样的精神……”   “滚你妈批的蛋。”王祥赖暴躁的骂了一句。   立马有人撇嘴说:“哎呀呀,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   王忆一听这话捡起个土坷垃直接砸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冲到了防浪堤上怒吼道:“你干什么?欺负人?”   王忆说道:“哎呀呀,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开不起玩笑来了?”   那劳力顿时涨红了脸。   他们队里人过来把他拉走,纷纷说:“开玩笑而已开玩笑而已,别当真。”   “都是一个县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走走走,快去吃饭。”   “听说今天中午有菜!白菜炖粉条,快点去呀!”   各队伍顿时加快了脚步。   人群先后远去,留下牲口慢慢悠悠的走。   车把式们挥舞鞭子甩出鞭花来,吆喝着牲口晃荡晃荡的走向林子找避风处给牲口歇歇。   牛脖子上有铃铛,骡子驴的脖子上也有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花一路响。   王忆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感觉这一幕还真挺有年代氛围的。   时候差不多了,他招呼社员们停下回去吃饭。   王东虎凑上来问:“王老师,中午头吃啥啊?”   王祥赖推开他不耐烦的说:“你他么是个饭桶呢?就你能,一上午没个声响,到了吃饭的时候你先问问吃什么——不管吃什么,还能少得了你的份?”   王东虎嘿嘿笑起来。   王忆说道:“中午吃好饭,听说过西北的大盘鸡没有?”   一听这话,劳力们很亢奋:“哈,中午吃大盘鸡?”   “大盘鸡是个啥?这东西很好吃吗?”   “你听听就知道好吃,大盘鸡,一大盘的鸡啊!”   “那太好了,中午吃鸡肉吃个够!”   王忆说道:“等等,你们误会了,中午不是吃大盘鸡,我就是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大盘鸡,不知道的话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子。”   他放好工具带领劳力离开。   王祥赖推上了小车,小车上放上了旋耕机。   不能不防!   这个东西可太珍贵了,很容易遭了贼手!   王忆说道:“你别担心,有治安队在值班巡逻呢,什么工具都丢不了。”   王祥赖反问他:“要是治安队自己偷呢?”   这话还真没法回应。   他们回到营地一看,一口大锅里被吊在地窝子上接受火焰的炙烤。   钟瑶瑶身边放了个泡沫箱,有人掀开箱子盖,里面是棉被。   打开棉被,热乎乎的面香味便迎面而来。   全是烤饼!   焦黄焦黄的烤饼!   秋渭水急忙说道:“先盖上箱子盖,别让热气都跑了,这是出炉后就被我们买下包起来进行保温的烤面饼,待会泡羊肉汤……”   “羊肉汤?今天中午头吃羊肉汤呢?”大家伙顿时惊喜起来。   他们放下箱子盖去打开锅盖。   锅里浓白的汤水在沸腾。   热气腾腾!   切成大块的羊肉随着中央沸腾的羊汤而缓慢的翻滚着,看上去就过瘾。   王忆说道:“咱们中午吃西北另一道名吃,羊肉泡馍!”   羊肉泡馍是最适合重劳力的食物。   想想吧,西北的汉子冬天面对漫天严寒,吃上一顿羊肉泡馍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出去战风雪、斗狂沙,真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而且羊肉泡馍有肉有饼也有汤,特别是汤里可以煮粉丝,再加上胡椒粉、辣椒油,稀里呼噜下肚子,不管上午干了多重的活、这会有多累,都能满血复活!   王忆还给社员们准备上腊八蒜。   外岛人不爱吃生蒜,可腊八蒜却喜欢,这种蒜已经没有了生蒜本身的刺激性,只留下酸甜可口的滋味,很适合开胃。   一颗蒜瓣一口下去,大口吃着再用筷子拨拉一块饼进去,吃下肚子,浑身暖洋洋。   王祥赖是干吃饼,他举起饼示意:“这东西真香,是在港口那个羊汤铺子买的?我听村里的妇女说过,王老师你请她们吃过这东西。”   王忆说道:“对,就是那家的饼。”   王祥赖说道:“等、等赶海工结束,我去买点饼带回去给竹子,他没吃过这么香的烤面饼。”   四十条壮汉二百个烤面饼,一扫空!   这样他们还有肚子去吃羊肉。   每人一大碗羊肉,汤管够但羊肉都是定量的,于是他们先吃饼先喝汤,最后才来吃肉过过瘾。   多数人是半碗肉最后细嚼慢咽的吃掉,吃的打饱嗝,一打嗝全是羊汤的滋味。   心满意足!   这时候去食堂打饭的人才断断续续的回来。   一群人满嘴叫苦:   “我草,上工时候没看见这么多人啊……”   “妈的,一个个真能抢,我家狗抢屎都抢不过他们……”   “你们打到紫菜蛋花汤了吗?我就抢到了两个玉米饼和一根咸萝卜……”   “什么紫菜蛋花汤?里面有蛋花?草,我的蛋往外喷次浆进一锅水里,那蛋花也比这汤里的多!”   唯有金兰岛一伙人没有怨言。   他们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从松林里出来,剔牙的、咂嘴的、回味的,看起来是去吃了一顿好的。   但他们回到营地之后又忙活起来。   金兰岛没有帐篷,住宿全靠窝棚子,他们挖的地窝子多,挖出来的土就多。   黄志武领着人用海水和泥配合石头垒了两个灶台,一个煮饭,一个烧菜。   灶台里外用铁铲抹的板板整整,留出烟道和柴火道,放上大铁锅,还真是像模像样。   王忆看看自家的地窝子里生火煮饭的架势。   还比不上人家专业呢!   各队领了干粮回来后都要埋锅造饭,光靠这干粮撑肚子可不行,赶海工是重活,必须得上油水,否则干上一天人就起不来了。   一时间,营地各处炊烟袅袅。   担当炊事员的劳力们挥舞铲子忙活起来,菜勺子碰着铁锅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热锅凉油、葱花下入,野地里到处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劳力们或者叼着烟袋杆或者抽着旱烟,围着锅子等着吃饭。   一个个眼睛盯着锅子,嘴巴咂巴着,就跟小鸟面对带着虫子回来的老鸟一样,嗷嗷待哺。   还有的班排组有勤快人,下工后还去捕鱼了,这会用芦苇草穿着鱼鳃带着几条鱼回来。   他们是去河里的水洼子抓了鲫鱼回来,专门用来炖汤。   鲫鱼汤好东西,下奶。   鲫鱼被开膛破肚、刮去鱼鳞,营地旁边偶尔也有小树,他们便用树枝穿过鲫鱼鱼鳃挂起来晒腥。   然后四处有招呼声:   “今晚熬鲫鱼汤喝?”   “对,晚上喝个鲫鱼汤,热热乎乎睡一觉。”   还有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兔子都死光了?”   “早说了松树林子不长兔子,你非得去找……”   “放你娘的屁,70年我就是在这里赶海工,一天能逮着一只兔子……”   “等下雪吧、等下雪吧,下了雪就能看见兔子脚印了……”   听到这番话,黄志武和麾下的金兰岛社员纷纷偷笑。   王东虎注意到了,问道:“噢,你们去松林里逮兔子来着?”   黄志武赶忙说:“别瞎说,我们哪里去逮兔子了?兔子那么好逮呀?”   旁边的黄金龙搓着胯骨说道:“就是,我们还没吃饭呢,你没看着我们刚刚生火造饭吗?”   王忆过去看了看他们锅里煮的小米粥,然后撇撇嘴。   肯定吃过好的了,否则光靠这稀薄的能当镜子用的小米粥,怎么能扛的住一上午赶工的饥饿?   上午干了这一场,他是真感觉劳累!   赶海工、上河工也太绝了,一般人真是受不住这样的辛苦。   他的感觉没错。   中午吃过饭,下午继续上工,又是这么一顿苦工,一直忙活到天色黑了才收工。   天涯岛这边还是吃自己带的伙食,晚上吃两顿,先趁着各班排组去打饭煮泡面吃,加鸡蛋,一人俩鸡蛋全吃上。   然后等到午夜的时候下水饺再来一顿。   两顿少食多餐,对胃更友好,而且这样能更好的补充体力。   他们回到营地后下上了白象家的汤好喝,水开了打碎鸡蛋进去搅和。   就在锅子里飘起香味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尖锐的哨声,还有人在大喊:“抓逃工、抓逃工!”   等着开饭的劳力们纷纷起身往哨声响起的地方跑。   这是赶海工的规矩。   有劳力吃不了苦头或者出于别的目的而从工地逃跑,那么全员都有责任去抓他们。   类似部队抓逃兵。   这下子,营地里更热闹了! 第497章 一只兔子引发的麻烦   一群人呼啦啦的跑出去。   跑这边的,跑那边的,到处乱跑的。   这家伙营地内外、防浪堤上下的人可就多了。   逃工根本逃不掉!   很快,一伙逃工被抓回来了。   这事先惊动了营部,营部的干部气冲冲的过去大喝道:   “你们是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的?啊?你们都是哪里的,快说说,妈的,不嫌丢人当逃兵!”   “行,我倒要看看你们都是谁的兵,你们不嫌丢人,我看你们的干部是不是也不嫌丢人!”   逃工劳力一共有五个人,五个人不说话,低着头蹲在地上凑在一起,只呼哧呼哧喘粗气。   此时有公社干部认出其中的熟悉面孔,气急败坏之下上去踹了一脚:“杨老六,你这个怂货,出来上工领了粮食和鸡蛋,到了晚上就要跑?”   杨老六被踹倒,爬起来蹲在地上继续低头沉默不语。   公社干部怒吼道:“杨靖、杨大眼,你个混账玩意儿在哪里?赶紧出来?”   “还有你们几个,别他么在这里低头耷拉角的,是爷们站起来说话,炮对炮、车对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们为什么跑?”   逃工里有青年,青年容易热血上头。   公社干部这么一吆喝,青年生气的站起来说道:“为什么跑?不跑要他娘累死在这里了!”   “给两斤粮食两个鸡蛋而已,你们就想让我们卖命……”   “你!”公社干部更怒,上去抓住他衣服挥拳头就要打人。   县里干部见此只好拦住他。   而青年社员并不怕,怒睁双眼叫道:“好啊!打人!你打人吧!你让这里的同志们都看看你们当干部的是什么样子!”   “强逼老百姓来上工!老百姓不愿意干就打人!我草,你们这是国家干部?你们是旧军阀做派!你们跟常凯申那狗杂种的手下有什么区别?”   这帽子扣的很大。   公社干部被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胳膊被拽住就抬脚踹,跳起来抬脚踹那青年。   村干部也跑来了,上去当胸给青年一拳,怒道:“小雨你快给我行了吧,就你有张嘴?就你能说?”   青年悲愤的吼道:“我不说我能怎么着?我不说难道要等着你们干部把我们老百姓逼死?”   “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家娃子才他娘五个月!五个月!现在我要出来上工,我老婆得替我去给人家干活,她一出去就是一天,孩子一天吃不到奶,还得到天黑我老婆回家以后才能喂他吃口热奶……”   崔青子诧异的问道:“你家有特殊情况,这样你们生产队怎么还安排你来上工?”   青年叫道:“我咋知道?反正这工摊派到我家头上了,我不出来我让谁来?让我老婆来?让我娘来?还能让我吃奶的娃娃来……”   旁边有熟人拦住他,将他往后拉,唉声叹气的说:“行了行了,兄弟你别说了,你这是不准备过日子了?”   这么说话得罪村干部!   村干部此时脸都绿了,捏着拳头眼看着也要上来打他。   青年倒是血性。   他直接抽出腰带爬上一棵树,把腰带往上一搭给卡住,直接将脑袋套上去就要跳下来。   还好王祥赖眼疾手快,跟着他爬上树一把将给拽住了,说道:“你想死啊?你上去真就死了!”   干部们也吓到了,赶紧安排人把他从树上拽下来。   曹玉清严肃的对青年说道:“快下来,你别没数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把脑袋搭上面一旦双脚踩空,颈椎会被身体给拽断!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大家都知道青年只是想要吓唬人,但青年并不知道,人上吊的时候如果身躯的下坠力太大会导致颈椎脱落,直接就是个死!   现场有些乱了。   村干部、公社干部面色复杂,一时之间被拿捏住了。   特别是人群里还有人阴阳怪气的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崔青子赶紧指着人群说:“行了,同志们先散了,不要乱说啊!”   此时团部的领导也赶来了。   他们赶来把情况问清楚,然后有大领导对着基层的干部们严厉的说:“省里几次三番的下文件要求不许粗暴处理群众问题,你们怎么还敢动不动就对群众拳打脚踢?”   “刚才是谁打人了?谁打人了谁会去做检讨,对群众做检讨也写检讨交到团部去!”   公社干部不满的说道:“领导你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什么话,他……”   “我没听到可我打听到了!”大领导严肃的说道,“不用你来提醒我。”   王祥赖和两个人把青年给拽下来。   青年这会冷静下来,听了王祥赖和曹玉清的话后也有些后怕。   同时他感觉深深地丢脸……   社死了!   人不能冲动,冲动之下做事就容易出问题。   他算是运气好的只是社死,要不是王祥赖眼疾手快拽住了他,那他就不只是社死那么简单,而是要真的死!   大领导上去帮他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土灰和草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环视四周,四周围上来许多人。   赶海工枯燥无味,歇工的时候终于来了热闹景,那肯定得好好看一看。   除了看热闹,大家伙也想看看团部怎么处理逃工,他们都想当逃工。   大领导严肃的说道:“同志们,我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全市各地区各生产队,来干什么?”   “来赶海工!”崔青子配合的说道。   大领导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来赶海工。”   “赶海工苦啊,实际上干什么工不苦呢?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自讨苦吃?”   他郑重的说道:“因为伟大领袖曾经说过,中国要发展,必须依靠农业,而农业要发展,必须要大兴水利,才能保证农业的旱涝保丰收的目标!”   “为了旱涝保丰收,为了能让咱们老百姓的日子风调雨顺,所以组织上号召全国的农民利用冬季的农闲、渔闲时间,来尽义务为国家兴建水利项目!”   “这些水利项目不是为我这个当领导的来服务,也不是为你们的生产队领导、公社领导来服务,它就是为咱们人民、为咱们每一位服务的!”   “我知道有人要问了——既然这水利工程是为每个人民服务的,那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受苦呢?”   有劳动力情不自禁的点头。   现在的人心思还很单纯,很容易在思绪上被人给拿捏了。   大领导说道:“同样的疑问也在我心里!”   “我知道你们累、你们苦,可我负责任的说一句,我这个当干部的虽然没有像你们一样挑土推车甩锄头的干活,可我也没有闲着玩!”   “我可以负责任的再说一句,我的休息时间比大家伙要短!”   营部的领导们纷纷说:“这点我可以证明,于领导昨天是工地上最后一个睡的,今天是工地上头一个醒的。”   “领导要担心的太多了,这么大的工地,要保障施工进度还要保障咱们劳力的安危,他的心很累。”   “还有咱们吃的饭呢,领导都过问了,这次赶海工发粮食发鸡蛋还有粗粮咸菜管够的条件就是领导给咱们争取到的……”   大领导摆摆手说:“这些先不说,我说这些话不是来给自己表功的,实际上跟各位同志相比,我也没有什么功劳,功劳是人民的!成绩是人民的!”   “我要说的是,我可以不必来受这个罪、担这些心,因为这赶海工的事关乎全市人民,为什么非得我来负责这个项目呢?”   “以前我有这样的心思,直到我去年年后到南疆办点事,然后我看到了边疆的战事、看到了战士们的牺牲!”   “有很多战士很年轻,跟我儿子一样年轻、跟同志们的儿子或者弟弟一样年轻,可他们在边疆牺牲了、受伤了!”   “我忍不住问一个双腿被地雷炸断的战士,我说你们这么年轻,把热血抛洒在边疆的土地上,心里有没有感觉委屈、不甘?”   “你们猜这小战士怎么说?”   他看向众人,自顾自的说道:“他跟我说,‘这是他们的责任,每个子弟兵的责任,因为人民子弟兵守护人民啊’!同志们,他真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众人听的动容。   这时候有领导冲身边的人低声说:“领导的儿子也牺牲了。”   再听这话。   现场沉默无语。   有些劳力缩了缩脖子,抄着手离开了。   青年逃工听到这两番话后脸涨红了,他说道:“领导,对不住,我错了,我回去对同志们做检讨……”   “你先不要说这些话。”大领导恳切的说道,“你的家庭情况确实不该来赶海工。”   “那你为什么来了呢?我想这是有人在滥用职权了!”   他冷森森的看向几个公社干部和村干部,这下子轮到几个干部开始低头。   当然有的干部问心无愧,张开嘴要解释。   大领导摆摆手说:“你们几个还有这几位同志都跟我回去,去团部办公室咱们仔细聊聊。”   “古人说,真理不辨不明、越辨越明,这样咱们回去把事情的责任给找一找,是谁的责任谁就要负起责任。”   “别的地方我不管,咱们这块工地上我说的算,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我不要别的,就要一个公正!”   劳力们听到这话大为激动,纷纷鼓掌。   掌声很热烈。   领导领着人离开了,劳力们也散开了。   这下子没人想要当逃工了,都坚定信念准备在这里好好赶工再回家。   王忆本来想找大领导说一下松林虫灾的事。   但看氛围现在不太适合聊这个,他便也跟着人群先回去了。   反正处理虫灾不差一天两日的,他准备明天去找领导提一提这回事。   天涯岛这边的社员们回到营地围着地窝子烤火,一边脱了鞋给脚丫子烤火一边抠着脚丫子讨论:   “市里的领导就是市里的,有水平,有能力。”   “也有觉悟,唉,没听那个中分头领导说吗?他儿子牺牲在边疆了。”   “人家为了国家稳定、人民安居乐业牺牲了儿子,咱们上个海工怎么能抱怨?唉,说起来咱们生产队投机取巧了,本来要来五十个人……”   “没事,明天咱们再加把劲,难道咱们四十个人干不出五十个人的活吗?”   王忆拿出几个灌了冰水的大瓶子出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蝉,知了猴。   他拿新铁条分给众人,然后从里面拿出知了猴串在铁条上,放在火上烘烤起来。   烤知了猴吃。   这些知了猴都是用盐水给泡过了,味道挺咸,但烤熟之后又特别香——高蛋白,适合烧烤。   社员们便吃着烤知了猴美滋滋的喝小酒,一个知了猴分开一点点的吃,有香味有咸味,再配上一口小酒进肚子里,心满意足了。   外队的劳力看的眼热,凑过来跟着一起烤火、一起聊天,当然也顺便过来分两个知了猴下酒。   人越来越多,聊天的氛围就越来越好。   大家伙喝着酒烤着火,不断有人拿干柴扔进去,炽烈的火烤的人脸红彤彤。   风一吹,火焰飘荡。   木头烧的噼里啪啦响,通红的木头时不时的烧塌落下,然后便溅起好些火星子。   海风挟带着火星子漫天飞舞。   夜空黑暗。   火星旋转着如萤火虫。   今晚夜色很深沉,松林削减了海风的狂野,只有小风来吹。   大家伙喝酒吹牛,时不时就是一阵爆笑声,真是一个安好的岁月。   王忆坐在人群外头看着这一幕,一切尽可揽于胸,好像能看见开心的情绪在人群中环绕的踪影!   聊着聊着大家都聊嗨了,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时间点。   连队干部们只好敲锣吆喝:“睡觉了、睡觉了,都去睡觉了啊。”   “夜深了,明天还要赶工,都赶紧休息了……”   结果这又换来了一阵愤怒的咆哮:“我草,让不让人睡了?大半夜的吆喝就罢了,怎么还敲锣啊?”   连队干部气的吹胡子瞪眼。   各班排组的干部们招呼自己人去睡觉,王忆也帮忙驱散了还在聊天的人。   他还得等地窝子冷却下来铺被子呢!   人群恋恋不舍的散开,各回各自的窝棚子。   然后篝火纷纷熄灭,灯光也灭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的有人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   这下子又犯了众怒,整个连队的营地都被惊动了,纷纷出来骂娘。   但一个声音压住了他们的情绪:“是蛇啊!宋大宝的裤腿里钻进一条眼镜蛇!”   “大夫大夫!宋大宝被眼镜蛇咬了!”   翁洲地区确实有蛇。   松林地带肯定也有蛇。   但现在的深冬时节,天气森冷,蛇应该已经冬眠了。   结果怎么又闹出蛇钻裤腿的事来了?   营地里出现了蛇还是眼镜蛇这样的毒蛇,连队干部和各班排组的基层干部立马紧张起来。   营部里已经睡下的曹玉清被叫醒,披上大衣挎上药箱急忙赶过来。   他在路上便高声喊:“拦住那条眼镜蛇!别让它跑了!”   “跑不了!”黄土乡那边有人喊道。   “对,已经用棉大衣给捂住了,四边都用石头压住了,它肯定跑不了!”   好些人被惊动了。   王忆这边恰好还没有准备入睡,他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被咬的是黄土乡的一个劳力,叫宋大宝。   黄土乡这次带队干部是王忆的老熟人童不鸣,童不鸣火急火燎的去扶助了曹玉清,然后拉着老主任赶紧跑过来。   一个汉子惊魂未定的被抬到了窝棚子门口。   他用手死死的掐着大腿根慌张的说:“咬了咬了,它咬了!”   “咬哪里了?是不是咬在牛子上了?”有人凑过来问。   又有人嘿嘿笑道:“听说被毒蛇咬了会肿胀,牛子要是肿胀了……”   “我可去你吗各臭逼的吧!”童不鸣抬脚挨个踹了上去,“滚!滚!”   曹玉清让汉子脱裤子。   汉子慌张的叫道:“不、不吧,我手卡着大动脉呢,腿上的大动脉!”   “要是我松开,这毒顺着血进心脏不是死定了?”   曹玉清安抚他说道:“没那么快——算了,我给你剪开裤子吧。”   “别,我秋裤是新的,你剪碎了我回家肯定被老婆骂。”汉子心疼裤子,还是决定脱下来。   曹玉清说道:“谁的手电电力充足,打个亮……”   不等他说完,王忆将手电打开。   很亮!   灯光在他腿上一扫,看到他的膝盖位置出现了俩伤口。   曹玉清抽出一条压脉带给汉子绑在大腿根上,抽出手术刀消毒给扩展伤口从四周往外挤压毒液。   他挤压几下后又有赤脚医生过来,于是他把这工作交给赤脚医生,问旁边的人:“毒蛇什么品种,你们认出来了吗?是不是中华眼镜蛇?就是白颈乌?”   有个汉子说道:“对,就是白颈乌!”   曹玉清点点头。   白颈乌,中华眼镜蛇。   这种眼镜蛇因为整体是黑褐色的而颈部伸展开后又一层白色痕迹,所以得了个俗名叫白颈乌。   另外它还有个名字叫翁洲眼镜蛇……   从这个名字就知道,翁洲地区少不了这种眼镜蛇的身影。   得到答案了但出于保险起见,曹玉清在准备毒蛇血清针的时候还是让人小心的揭开棉大衣露出这眼镜蛇来。   好几道手电光照耀过去。   棉衣一点点掀开,一条眼镜蛇畏畏缩缩的出现在棉衣下。   “妈的打死它!给大宝报仇!”有人冲动的喊。   宋大宝呻吟道:“我还没死呢,别急着报仇,这蛇你们给我留下,我回去泡酒。”   曹玉清确定了毒蛇的身份后给他扎针。   这事惊动了团部,团部安排了一辆吉普车过来,把宋大宝送去医院。   崔青子疑惑的问道:“这季节怎么还会有毒蛇伤人?”   劳力们倒是有经验,说道:“肯定是窝棚子挖在蛇窝附近了,昨天今天都在地窝子里点火,把蛇给热乎醒了,而蛇醒了出来后发现天还冷,它就找个暖和的地方钻进去了。”   “幸亏它找到的是男人的窝棚子,要是进了女人的……”   “嘿嘿嘿。”   笑声又响起来。   童不鸣这边气的不行。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时候了还在讨论下半身那点骚事!   营部和团部的干部们没有在意劳力们的低俗玩笑,他们知道,精力充沛的汉子们就喜欢这一口。   干部们凑在一起迅速的开了个短会,然后要求以连队为单位,统一安排各班排组搜查营地内外,防止还有毒蛇毒虫的漏网之鱼。   这个安排是正确的。   随着搜查工作展开,又有两个窝棚子附近发现了毒蛇!   这下子所有班排组都认真起来。   他们本来觉得宋大宝被毒蛇咬了那是他倒霉,其实这是他幸运也是大家伙都幸运。   今天太累了,可以想象劳力们倒头后肯定会呼呼大睡。   如此一来被毒蛇咬伤恐怕都醒不过来,而白颈乌的毒性很猛烈,要是被咬了还在无知觉的睡觉,那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明白这点,劳力们后怕、干部们更后怕。   组织这么一场劳动要是死好几个人,那在场的大大小小干部都完蛋了。   用《武林外传》中邢捕头的话来说:亲娘嘞,影响仕途啊!   各营地从里往外扫出去二十米,确定没有毒蛇后,各班排组的劳力才三三两两的回去睡觉。   而此时已经十二点钟了……   劳力们吃了教训都老实了,用绳子扎住裤腿袖口,戴上手套合着衣服躺下。   本来担心寒露和霜降浸头着凉,他们家里都备了毛巾,这样他们用毛巾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是全副武装的钻进被窝里。   不一会儿,窝棚子和帐篷里都响起了鼾声。   劳动了一天真是太累了也太困了,那打鼾声就跟打雷一样,‘呼嘎、呼嘎’的怪吓人。   大家伙在工地上不能讲究要将就,反正找地方躺下后脚抵着脚,或者头对着头,甚至脚抵着头,不分香臭,只要睡下就好。   天当被子地当床,身边都是好同志。   他们睡得很踏实。   王忆收拾好窝棚子要入睡,不经意间往外一看——   轻轻浮浮。   天上飘下了雪花来!   下雪了。   大寒当天下雪了。   一觉醒来是21号,农历腊月初八。   腊八节到了!   早上要用地窝子煮腊八粥,王忆起来的挺早,他精力充沛,拉开门帘子往外一看。   一股寒气钻进他怀里!   很冷。   睡窝棚子其实还挺舒服的,地下都被烧热乎了,热量能透过铺盖卷传上来,在这里睡就跟睡暖炕一样。   窝棚子密不透风,热量都被锁住了,这一开门可好,冰火两重天。   蓬勃的热气带着水汽喷涌出去,外面森冷,于是便雾化了。   王忆一眼看去,好像是窝棚子在往外喷尾气!   风很冷、很不要脸,不管他已经是有妇之夫还是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逼得王老师不得不紧了紧衣裳。   外面还没有升起太阳,但能看见四处白茫茫一大片。   一夜之间,大地和松林银装素裹。   他呼了口气走出去,翁洲即使下雪也没有大雪,落下的雪花是肉眼可见的微微小,不过一片一片飘落下来这意境还是挺唯美的。   不断有人钻出来,‘下雪了’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闻已经下雪了,劳力们很激动。   因为下雪了好抓兔子!   特别是时不时就有人发出一连声的吆喝:“逮着!逮着!逮着啊……”   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人碰到兔子了!   劳力们不管是否清醒,抓两把雪擦脸上抹一抹,赶紧抓起铁锨渔网之类的工具往发声地方猛钻。   王忆看见秋渭水从帐篷里探出头,他走过去把她扶出来,笑道:“可惜没带上老黄和那几个小崽子,否则咱们就有野兔肉吃了。”   秋渭水跃跃欲试:“没带老黄它们也没事,咱们几个还能抓不住个野兔子?反正就是跟住它,等它跑瘫了捡回来就行了。”   王忆还真没抓过野兔子,诧异的问道:“人还能跑过兔子?”   秋渭水笑道:“人是万物之主,你以为这话是假的呀?”   “咱们跑不过野兔子,可是野兔子脂肪少,耐力不足,只要跟着它让它跑就行了,最好几个人围成圈吓唬它往返跑,跑不了很久它就累瘫了。”   这时候多数社员没有去抓兔子,而是去团部食堂排队打饭。   昨天晚上传出小道消息来了,今天腊八节喝腊八粥,团部给准备了大米粥,放上了红枣糖精,很甜很好喝!   王忆跟秋渭水手拉手进松林里看了看。   兔子屎都没看见几颗。   于是两人放弃能找到野兔的幻想,出来挪开棚屋子收拾了铺盖卷,烧火煮腊八粥。   劳力们醒来掀开帐篷门,纷纷惊呼:“好家伙,下雪了!”   “什么味道?真香啊,王老师、小秋老师,又给准备上好东西了?”   “你真是睡迷糊了,腊八粥呀!”   大家伙正在说说笑笑,这时候松林深处被风吹过来一阵吵闹,很快又有人跑出来冲他们看:“天涯岛的邻居,过来帮个忙,有人抢我们兔子!”   是金兰岛的社员在摇人。   两个岛屿隔着近,现在关系处的也不错,所以金兰岛上门来摇人,他们不能装没听见。   王忆留下秋渭水和钟瑶瑶煮粥,然后一挥手,大群的汉子跟着他气势汹汹的进松林。   见此,金兰岛的社员高兴了。   自己招呼来了一支生力军!   他们赶进松林,这时候营部乃至团部都有领导出现。   王忆一看愣了愣。   这什么情况?   一个兔子把大领导们都给惊动了?   王祥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他赶紧拉了那社员一把低声问:“我草,你们跟领导抢兔子?”   那社员也有些惊疑不定:“不、不能吧?应该是长海公社的人啊,怎么领导也来了?”   王富贵说:“那就是来主持公道的,昨天于领导不是说了吗?他的工地上一切必须得公正。”   他们这一堆人很扎眼。   领导们正在走来,看见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对面,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   县里的干事崔青子赶紧问:“喂喂喂,你们干嘛啊?大清早不吃饭干嘛啊?”   王祥赖嘿嘿笑道:“领导你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是出来晨练的!”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出去,拉开架势‘哼哼哈嘿’的拉开打起了太极拳。   其他社员见此也赶紧拔脚开拳。   于是黑松林、白雪地之间,一群汉子在缓缓地打起了太极拳。   竟然还挺有氛围的……   远处黄志武领着几个人在跟对面的一行人对峙,在两人之间是个被陷阱卡住已经伸腿瞪眼的死兔子。   双方围绕这只兔子展开热烈的交流,都在诚挚的问候彼此家眷特别是女性亲属。   有的人比较客气,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有的人关心健康,一个劲的询问对方下三路坏了没有要不要自己帮忙去生个娃……   领导来了后,他们总算消停一些。   这时候就是看谁眼疾嘴快会告状了。   双方都有人冲上去要领导们给自己做主:   “这个兔子是我们看见的,领导,真的,我们先看见的,我们追它来着,追的它到处跑,走投无路了,结果这兔子不小心撞上了这里的陷阱……”   “放屁!这兔子怎么走投无路了?这兔子眼看就要跑了,是我们的陷阱拦住它把它给办了,要不然它肯定就跑了……”   “那这兔子也是我们的啊,是我们发现了它、追着它……”   “你们没追上,它已经跑了,是跑到了我们的陷阱里又被我们给逮住了……”   又开始吵闹起来。   不过王忆已经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长海公社一个班排组的人发现了一只兔子想追它,结果兔子跑的飞快,他们没能抓到,可兔子逃跑过程中钻进了金兰岛布置下的捕兔陷阱里。   最终双方都认为兔子的归属权该属于自己,就这样吵吵起来了。   接下来他们开始求领导们来裁决。   崔青子问道:“这个陷阱是你们百姓生产队布置的?你们敢确定吗?”   黄志武拍胸膛说:“就是我们布置的,这我可以发誓,我要是撒谎,让我黄家断子绝孙!”   周围不少人倒吸凉气。   够狠!   又有一个叫孙少杰的领导随意问:“你们什么时候布置的陷阱?能这么巧抓到他们的兔子?”   黄志武说道:“不是凑巧,这地方有兔子,我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们前天来了以后,当天晚上就过来在林子里设置了套兔子的陷阱。”   “设置了十五个呢。”有他们生产队的社员补充道。   孙少杰皱眉道:“是吗?那你们设置了这么多陷阱、设置了两天,就没有抓到一个兔子?我怎么有点不信你们的话呢。”   “抓到了啊,昨天逮到了两只兔子呢。”又有社员赶紧说道。   一听这话,几个领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那兔子呢?”   黄志武反应快,感觉领导们的态度不对劲。   可社员们没有这个心眼,有人下意识就说:“吃了呀,这是野兔子,我们抓到了吃掉了,没事吧?”   孙少杰阴嗖嗖的说:“没事,不过你们是在哪里吃的?”   百姓生产队这边一下子愣住了。   他们没有在营地吃,因为那里各队人太多,他们要是在营地吃,自己压根吃不上几块肉,都会被外队人过来给要光光。   所以他们——   他们是在松林里造了土窑烤着吃了!   松林茂盛,能挡住土窑中火焰燃烧产生的烟雾。   可问题来了。   各级领导三令五申不许在松林里生火!   黄志武的脸色变了。   一只兔子引发的案子……   王忆知道他们这帮人要有麻烦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能救他们! 第498章 观海听涛林,紧急救援   领导们一早就发现了松林里有土灶和新近燃烧的灰烬。   他们派了治安队在丛林里巡逻来着。   黄志武等人终究只是渔民,心思不够缜密,还以为自己偷偷烤两只兔子不会被领导们发现。   毕竟领导们要管的事、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嘛。   可领导们手下人更多,派点人进松林来仔细搜罗两圈子,不就什么都发现了?   治安队昨天就发现烧火的痕迹了,但没有抓到人。   这样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先按兵不动,就是安排人在松树林里盯着。   等到黄志武他们这边和长海公社因为兔子套吵起架来,治安队的队员便发现了契机,去把消息汇报给领导,把领导引了过来。   领导们到来后轻轻松松把话给套了出来。   套出话来后现场氛围就很紧张了。   对面长海公社的人一听黄志武这伙人昨天已经在松林里烧火烤过兔子了,赶紧往后退。   连兔子都不要了。   就等着看热闹。   现在确实有热闹可以看了。   他们公社的主管干部董红旗恨铁不成钢,指着黄志武破口就骂:“老黄你怎么回事?你他娘是屎壳郎削尖了脑袋,哪里有屎你往哪里钻!”   “草拟大爷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我三番五次的强调、强调、强调你大爷的不准在松林里点火,连抽烟都不行,结果你在里面烤兔子!”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给烤了呢!”   黄志武脑筋飞快的转,想要转出个理由来洗白自己,可领导们又不是傻子,哪能让他糊弄的了?   特别是营部和团部的领导都来了,一个个面色恚怒、语气凌厉。   有团部领导人未到声音先至:“必须严肃处理!必须杀鸡儆猴!”   黄志武脸色发白了,就跟驴屎蛋子滚了一层白面似的。   他们社员更是瑟瑟发抖。   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王忆见此往前走。   他得出手了。   要不然等领导们给黄志武和金兰岛的社员们定罪,这帮人认罪,那他再去出头可就没用了。   而看到他走出来要说话,黄志武一伙人纷纷眼巴巴的看向他:   王老师,快救命!   王忆走上前去说道:“领导你们先别生气,黄队长他们进松林确实点火来着,但点火不是仅仅为了烤兔子,这事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他们还准备把松林给烧了?”团部一名领导厉声说道。   王忆说道:“是,他们还真准备点了松树。”   一听这话,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大吃一惊,有人下意识就发问了:“老黄怎么得罪天涯岛了?”   “他真这么干了?我草,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引火烧林,下一句是啥来着?”   “坏了,老黄这是得坐牢了!”   黄志武和身边的社员们一听王忆的话急眼了。   还好黄志武为人机灵又了解王忆,他知道王忆不会出来给自己落井下石,没有这个道理。   于是他推断王忆有后手,看到身边社员要否认,赶紧拉了一把并狂使眼色。   王忆这边也没有卖关子,他很快接话往下说:“他们点松树是为了保护这片松林,不过我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就给他制止了。”   崔青子对他观感很好,问道:“你这话啥意思?他点松树怎么要保护这片松林?”   王忆指着松林中一小片一小片的黄红色松树丛说:“你们看到那些松树了吗?它们是黑松,本来是墨绿色的,不该是这颜色。”   “为什么显示出了这颜色?”   “因为它们感染了虫子,一种非常可怕的虫子,一种可以毁灭整片松林的虫子。”   “松材线虫!”   王忆郑重而掷地有声的说道。   黄志武抓住他递上来的话头,赶紧说:“对对对,那些树是染病了!有很多小虫子,很可怕的虫子,叫、叫松材线虫!”   他就知道王忆肯定不会出来落井下石,更不会污蔑他们。   他就知道王忆是有大招可以解决他们所遇到的麻烦的。   领导们纷纷皱眉:“你这个同志不要在这里捣乱,不要妄想制造大新闻吓唬人。”   “什么松材线虫?我怎么没看到有虫子?我跟你说,同志,你编造谎言来给你的熟人脱罪,这同样是犯罪行为!”   县里的干部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这怎么还扯到犯罪上了?这是犯错,不是犯罪。”   王忆说道:“我没有捣乱更不是胡说,不信你们去折下已经枯黄的松树树枝和正常松树的树枝来比较,一定可以发现小害虫。”   “确实有这些害虫,我们都看到来着。”王东虎等人声援王忆。   这时候围观的劳力中也有人仗义执言。   黄土乡这边的人反应尤其快:“对,王老师真不是胡说,那些树上有很小的虫子。”   “不怪领导你们没有发现,不仔细看真看不到,虫子很小,比米粒还小。”   “已经枯黄的那些松树真死了,我们劈柴来着……”   “嘘!别瞎说,我们是捡柴火,没有劈树当柴火!”   王忆找人去劈树枝,然后进一步介绍道:“各位领导,我真没有瞎说也没有夸张,现在这片松林确实闹了松材线虫。”   “松材线虫专门感染松树,感染的疾病叫松材线虫病,又名松树萎蔫病,它们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森林危害最严重的林业检疫性有害生物。”   “由它们所导致的松材线虫病很麻烦,影响范围广、传播速度快、感病松树死亡率高、防治困难,你们最好赶紧通知市里的林业局。”   “甚至林业局的领导们可能也不了解这种害虫,最好联系咱们市里林业方面的专家,或者是金陵那一带的专家。”   “去年金陵中山陵就发生过这种病虫害,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也在广播里听到过,印象非常深刻。”   他这一番话说的相当专业,又浅显的讲述了松材线虫的危害,所以现场领导们犹豫了起来。   崔青子冲他们低声说:“这是我们县里的王忆王老师,我们叶领导的孙女婿,为人知识渊博,非常可靠,在我们县里很受人尊重。”   王忆名气挺大的。   市里也有领导听说过他的名字。   有一个领导便问道:“是崇山副书记提过的那个王老师?”   县里领导们纷纷点头。   这样子领导们由将信将疑转为了相信。   恰好这次赶海工的领导班子里便有市里林业局的人,于是他们找民兵把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叫了过来,让王忆把情况给他进行了说明。   这工作人员满头雾水,两眼一抹黑。   正如王忆猜测的那样,他没有听说过松材线虫这种害虫。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   社员们已经把一些泛上黄红色的松树木给劈下来送到领导们眼前。   劈开的木头里面密密麻麻不少小虫。   恰好有领导随身带着放大镜——这领导为啥带放大镜王忆不清楚,但人家确实带着。   木头送过来,他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个放大镜,把王忆看的一愣一愣。   崔青子却知道原因,解释道:“赶海工挖海底,时不时会挖出点什么古董文物的。”   王忆明白了。   这放大镜是看古董文物的。   现在用来看害虫了。   领导们通过放大镜一下子看清了这些害虫的身影。   哪怕天气已冷,害虫们并没有死掉或者冬眠,还在树枝里头慢慢蠕动。   林业局的干部到来后看到这些害虫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同志,你是说,这些害虫造成了许多黑松的枯萎和死亡?而且能毁灭这片松林?”   王忆认真的说:“是的,它们真的能,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我认为整片黑松林在今年会遭遇毁灭性破坏。”   “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林业局的干部笑了笑,“这么厉害的害虫,不可能突然出现吧?”   王忆说道:“它们是从国外被带进来的……”   “那怎么就带到了咱们的黑松林里?”林业局的干部摇了摇头,“同志你可能不清楚,这害虫从一个环境被带到另一个环境,不会一下子就对新环境产生毁灭性破坏。”   “这点就像细菌或者病毒一样——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实际上我们身体每天都接触很多种细菌病毒。”   “但这些细菌病毒进入我们身体后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因为我们有免疫力,实际上大自然也有免疫力。”   王忆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赤脚医生,你这个道理放在我们医学上叫做‘抛开剂量谈危害都是耍流氓’。”   “只有几个外地的害虫来到本地,难以形成稳定的族群,所以要对本地的环境造成毁灭性破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这些害虫不是几个几个来到咱们这里的呢?比如有人偷渡木材或者木制品上岸的时候,以这片防风林为掩护,结果木材、木制品中有大量的害虫,这样会不会导致害虫族群的入侵?”   林业局的干部愣了愣。   这是有可能的!   旁边的领导看到他的反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是有人偷渡木材,导致了这种害虫的出现?”   王忆说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根据我的所知,这种害虫在国外的泛滥,就是因为在社会经济活动中,带有松材线虫的松木及其制品通过公路、铁路等异地运输,将疫情人为地传入新的地区。”   “这叫人为传播疫情,疫木流通式人为传播途径,根据国外专家研究,将近80%的松材线虫病疫区疫情发生的原因就是疫木及其制品流入。”   “因为人为传播不受自然屏障限制,传播速度快,涉及领域宽,管理难度大,很容易给自然环境带来危险。”   林业干部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位同志说的对,他、他很专业啊。”   大家伙纷纷点头。   王忆这番话说的太专业了。   太像模像样了。   太有专家范儿了。   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王忆摸索了一下下巴——其实他想扶一下眼镜,可惜他的视力太好,没有戴眼镜。   摸索下巴也很有专业的味道,他问林业局干部说道:“同志,我想问一句,这片松林是不是有挺多天牛的?”   那干部说道:“对,松树林里都有天牛,松褐天牛呀、云杉花墨天牛呀,等等吧。”   王忆沉声说道:“那就没错了,你们看到了,发病的松树之间有距离,而松材线虫很小,它们在松树体内寄生,靠自身怎么去传播扩散呢?”   “这些松树之间隔着的距离可不短,相对松材线虫来说更是天堑,那它是如何从一株松树传播到另一株松树造成成片松林受害呢?”   “我认为是媒介昆虫做了它们的帮凶,天牛就是一种媒介昆虫,它们从罹病木中携带松材线虫,通过在树林中的移动,将害虫传播到健康松树上,侵染新的健康松树。”   专业知识听不懂,可是听起来却让人感兴趣。   因为这能让人大开眼界。   一些人愿意来赶海工,就是因为赶海工时候各地人都来了,可以互相八卦。   在没有网络、缺乏电视的年代,八卦信息的传播就靠口耳相传。   这样便有人感兴趣的问王忆:“王老师,什么叫媒介昆虫啊?怎么害虫又跟天牛有关系了?”   王忆正要说话,曹玉琴先通俗的解释了起来:“媒介昆虫就是昆虫里的媒人,咱们人的媒人是给介绍媳妇,昆虫的媒人是把一种害虫或者细菌病毒介绍给别的物种。”   “举个例子,蚊子跳蚤就是许多细菌病毒的媒介,它们可以传播导致疟疾、流行性乙型脑炎、登革热、出血热、黄热病的细菌病毒。”   “说个跟大家伙距离最近的,58年至59年、64年至65年、71年至72年,咱们江南地区配合沪都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群众性灭螺运动,这螺就是媒介生物,它们传播的是血吸虫。”   以剿灭血吸虫病为目标开展的灭螺运动让在场每一位印象深刻,这赤脚医生举例很是恰当。   这事在列每个人都了解。   王忆点点头。   曹玉清解释的简单直白,不是特别准确,但却可以用短短几句话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团部一名领导谨慎的问道:“黑松林里的天牛等媒介昆虫多吗?我来巡视过几次黑松林,感觉里面天牛不算多。”   林业局的干部是墙头草。   听到领导这么问他又说:“对,不算多。”   王忆说道:“不算多很正常,你们看,黑松林感染了松材线虫病的树木也不多,一头天牛成虫最多可以传播几十万条松材线虫呢。”   大家伙一听这话,纷纷倒吸凉气。   王忆继续把自己从资料里看过的知识讲解出来:“是这样的,天牛繁殖产卵有个爱好,就是它们优先选择树木长势较弱的松树蛀孔产卵。”   “而感染松材线虫的松树会长势变弱,这样正好成为天牛理想的产卵场所。天牛产卵成蛹再孵化,染病松树中的松材线虫会通过天牛气孔侵入它们的呼吸系统,或附在天牛的体表。”   “这样当天牛在松林内乱飞的时候,它们就可以传播扩散开来了。”   “它们侵入树体后会进行大量繁殖,线虫个体很小,可以随松树输导组织迅速遍及各处地方,造成水分输导受阻、蒸腾作用降低还有——总之各种问题。”   “哦对了,还会造成松树不能分泌树脂!”王忆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当松树不能分泌树脂时,从外观看,针叶会褪绿,继而变褐、枯萎,所以变成了黄褐色乃至红褐色,最后整棵树都会枯死!”   王忆指向那些在白雪中显得色彩尤其诡异的树木给众人看:“我就是看到这些树的颜色不对劲,所以跟黄队长一起进林子里了解情况。”   “黄队长眼睛尖……”   “飞行员眼睛。”黄志武赶紧抓住机会现现眼。   王忆说道:“对,总之黄队长发现了松材线虫,他听我说明了松材线虫的危害后,就想着砍掉所有染病枯萎的树木来烧了它们,以此灭掉虫害。”   领导问道:“这样有用?”   王忆摇摇头:“有用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现在是冬季,松材线虫不活跃,所以很可能有些松材线虫已经被传染到其他树木上了,但没有大量繁殖。”   “如果是在春夏秋的活跃期,一株松树感染松材线虫病最快40天左右就会死亡!”   又有领导忍不住问道:“你真不是危言耸听……”   “他说的是真的。”林业局的干部琢磨了一下后赶紧说道,“黑松林出现黄红颜色是前两个月才有的事。”   “当时正好是深秋初冬,所以我们发现后还以为是松树成年产生的新变化。”   王忆说道:“所以,请快点联系专家吧,最好跟金陵那边林业局的专家进行联系,他们在这方面有经验。”   领导们面面相觑。   最后有人说:“我去把事情通报给于领导吧,听听他的意见。”   “这样,这件事先就此为止,同志们赶紧回去吃早饭准备上工,不要磨蹭、不要再待在林子里了,更不准在林子里生火!”   金兰岛在松林里生火烤兔子的事被暂时搁置。   大家伙各自回到营地后,黄志武赶紧把兔子递给王忆:   “王老师啊,你今天真是救了我们这些人一命!”   王忆摆手说道:“黄队长别客气,咱们是邻居,理应互帮互助。”   “不过我也必须得说一句,你们在松林里生火的事太危险了,冬天风大草木枯萎,要是引发火灾怎么办?”   黄志武苦笑道:“是,王老师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真很小心了。”   “我们也知道一旦放火烧了林子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我们当时造土灶的时候特意弄了条防火带……”   “行了,你快别给自己找理由了,你们这次就是犯错了。”王祥赖直冲冲的说道。   黄志武无话可说,只能垂头丧气的点头。   王忆说道:“以后可别这么干了,我这次是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出手相助,下次你再干这样的危险事,我会头一个举报你!”   黄志武沮丧的说:“王老师你放心,以后绝对不干这种事了。”   “这次幸亏有你——对了,你刚才说的松材线虫的事,是为了帮我们而瞎说的,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王祥赖指着他说道:“你说什么话啊?王老师什么人、什么见识啊?他怎么可能是瞎说!”   其他人也说:“就是啊,你不信王老师的话?”   王忆说道:“大家先别嚷嚷,不过这么要紧的事自然是确有其事,我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瞎说!”   黄志武讪笑道:“我不是不信王老师,主要是、主要是王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什么都懂,我老黄今天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想把野兔留给王忆。   王忆才不要呢。   22年有的是兔子。   其实冬天野兔不好吃,油脂被消耗的厉害,肉质比较柴,还不如养殖兔子香呢。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野生比养殖更好吃。   王忆展现出来的渊博知识确实让不少人叹为观止,后面周边不少营地都在讨论他介绍的松材线虫、讨论他本人。   社员们眼界不够宽阔、知识储备量不够多,但他们不傻,他们很机灵,很懂人情世故。   他们都知道王忆拿松材线虫来说话是为了给黄志武和百姓生产队的劳力们解围:   “就他黄志武那个呆逼样子,他能懂什么国外的松材线虫?”   “这绝对的,黄志武要是懂松材线虫,我就把一碗松材线虫当米饭吃下去!”   “王老师真是个讲义气的人啊,跟他做朋友真好,晚上我请他吃饭。”   “嗯,有王老师这样的朋友,绝对值得骄傲,我也想跟他当朋友,就是怕人家瞧不上咱这泥腿子……”   到了上工的时候,王忆这边来面子了。   周边的班排组都不跟他们比赛了。   治安队或者连部、营部领导用话刺激他们,他们直接躺平:   “输给一排不丢人,你不看看一排谁带队,人家是王老师在带队呢!”   王忆这边领队干的热火朝天。   临近上午的时候,忽然有人跑到了他们工地来:“王忆同志、王忆同志,王忆同志在哪里?”   “请一连一排的王忆同志赶紧站出来,组织上需要你!组织上需要你的帮助!”   嘹亮的声音在工地上空飘荡。   好些人停下工好奇的张望。   这一句‘组织上需要你’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王忆捡起地上的棉衣披到身上,他擦了把汗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防浪堤问道:“我是王忆,怎么了?是关于松材线虫……”   “你是王忆同志?太好了,赶紧跟我走。”这干部急忙拉住他手臂领着他往外走。   王忆问道:“是干什么去?跟领导汇报松材线虫的资料吗?”   这干部说道:“不用汇报了,领导已经明白松材线虫的危害了。”   “市里有新领导过来,是魏崇山领导,他让我过来请你一起协商对付松材线虫的方法!”   天上还在飘着雪,不过雪花很小了,零零散散的落在松林中,让松林更是洁白无瑕。   在这种环境下,未被遮掩的枯萎黑松就更显眼了。   此时有一队人出现在了松林里,还有人正在拿着电锯砍伐枯萎松树和周边松树送过来,几个戴眼镜的人在研究送来的松树木块。   魏崇山在这群人里,王忆过去打了个报告,魏崇山冲他招招手:   “王老师,快过来。”   王忆过去后,一名领导主动冲他伸出手:“这就是王忆同志?太感谢你了,王忆同志,感谢你为咱们市里的林业和环境工作立下一桩大功劳!”   崔青子此时在这里,他给介绍道:“这是咱们市里林业局的领导苏代。”   王忆热情的伸出双手跟领导握手,问道:“请问各位领导已经跟金陵方面……”   “我们跟他们立马取得了联系,实际上我们局里也有人了解松材线虫,去年金陵地区出现松材线虫后,我们局里有技术员特意了解了这种害虫。”苏代说道。   魏崇山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难题,咱们国家对付松材线虫缺乏经验,王老师,你在这方面是有一些见解的,对吧?”   苏代说道:“对,松材线虫病在我国刚刚发生发展,疫情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当然疫区出现了跳跃式扩散态势,疫情发生基数越来越大,这不是好事。”   “咱们国家对松材线虫病防治上缺乏经验,而根据我们从金陵同行们口中得到的消息,这个疫情的防治是世界难题。”   “特别是松材线虫病去年才被监测到,咱们监测能力相对不足、检疫监管力量薄弱、基础设施落后,导致预防、治理成效不高。”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幸亏你了解松材线虫病,并且及时的发现了这害虫的踪迹,否则,不堪设想!”   一名技术人员凝重的说道:“一点没错,咱们单位虽然去年跟着学习过松材线虫的危害,但确实没想过它会跨省出现在咱们翁洲。”   “现在是冬天,松材线虫不活跃,如果是经过这一个冬天到了明年春暖花开,那松材线虫进入活跃期,咱们的观海听涛林可就要毁了!”   这话真是没夸张。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这片松林最终就被毁坏了。   领导和专家们给出的态度让王忆非常舒服,这样又有魏崇山的面子,王忆自然要好好表现。   他说道:“我也是凑巧了,在报纸上看过关于这种虫害的介绍,现在咱们还有时间来对付它们,希望咱们能够面对它们打出一场漂亮的遭遇战!”   魏崇山点点头:“确实是一场遭遇战,敌人虽然很小,可能力强大,我们得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它呀。”   “老苏,你把你们的见解说一下,现在王老师来了,咱们共同讨论一下子。”   崔青子问道:“各位领导,这里还在下雪,要不然咱们去我们的指挥部吧?”   魏崇山摆手说道:“打仗就要深入战线,如果我们当领导的不能第一时间了解敌情,这样还怎么想着打胜仗?”   苏代说道:“好,那我说一下我们局里临时讨论的一些想法。”   “首先我们要进行防控,金陵同行们给出的经验之一就是关于防控的。”   “我们认为,对于尚未感染松材线虫病的松树来说,松材线虫病是可防的;对于整片松林来讲,松材线虫病是可控的。”   魏崇山听后点点头,关心的问:“可是咱们的观海听涛林已经有害虫泛滥了,现在防控还来得及吗?”   苏代笑道:“来得及,领导,放在一片患林之中,防控工作要做的就是未受害虫侵袭要防、已经被侵袭的松树要控。”   魏崇山再次点点头,说:“好,你继续介绍。”   苏代继续说下去。   后续的工作首要是对观海听涛林进行管控,防治害虫流出、疫情外溢。   而观海听涛林也要救援。   现在发现松材线虫的时间还比较早,疫情还能治理。   所以后面要对丛林进行普查和日常巡查。   他说道:“我们制定了个三早战术,早发现、早预警、早处置。然后先对林区内所有松树进行普查,枯死松树立马挖掘包裹带出。”   “针叶呈现红褐色、黄褐色的松树;整株萎蔫或者部分枝条萎蔫、枯死的松树;树干部有天牛等媒介昆虫的产卵刻槽、侵入孔的松树;树干部松脂渗出少或者无松脂渗出的松树——”   “这些将是我们要重点监控的病树。”   “这些树木要打孔搜寻害虫踪迹,一旦发现害虫,同样挖掘包裹带出。”   魏崇山抿了抿嘴进行思考,然后说道:“算了,不要管了,只要是有可能遭受病虫害的树木,一律砍伐挪走。”   苏代说道:“好,这样有点可惜。”   魏崇山拍了拍身边的松树。   十年下来,松树已然长成大树,此时上面落满积雪,被他使劲拍打后树冠‘嗦嗦’抖动,雪花纷纷落下,好像雪势突然变大。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这片松林若是毁于虫灾,那才是可惜!”   旁边的几位林业专家纷纷点头。   这片观海听涛林是他们的心血结晶,若是被害虫毁于一旦,那真就心疼的得滴血。   苏代继续介绍,除了林木防治外还要对媒介昆虫进行防治:   在媒介昆虫羽化期内,他们将选用高毒性缓释型药剂连续多次施药,防治媒介昆虫。   这方面手段多样,比如诱捕器诱杀、立式诱木引诱、打孔注药、天敌防治等几类方式联合展开,势必要先灭掉媒介昆虫。   同样的道理还要用于松材线虫的杀灭工作开展之中。   但苏代承认:“线虫因为微小且深入林木中生活,很难给药杀死,所以我们还得请教上级单位的专家,请他们进行指点。”   魏崇山听过后对他的安排很感到满意。   这毕竟只是临时安排,具体工作后面还会更加详实。   同时他在听过苏代的报告后看向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是最早发现了疫情的人,你应当对线虫也有所了解,那你能不能给咱们林业局的同志指点上几句?”   王忆急忙说:“魏领导您抬爱了,我能发现松材线虫纯属巧合,而苏局还有在座的专家们都是行家,我在他们面前说话纯粹是班门弄斧了。”   “不过领导您点我的将了,又有苏局珠玉在前,那我狗尾续貂说几句?”   “说的未必正确,如果有错误请苏局斧正、请各位老师指教。”   他的态度让众人很满意,苏代拍拍他肩膀说道:“小伙子学识很不错,看上去确实是个有能耐的新时代知识分子。”   王忆客气的摆手,然后切入主题:“各位领导、老师,我先补充一句疫木除治方面的想法。”   “苏局已经说了,要对疫区内的病死、濒死、枯死松树进行全面伐除,苏局考虑齐全,先封后伐,先把松树包裹再砍伐带出去。”   “但除了这些松树,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还要注意一下媒介昆虫比如天牛的痕迹?冬春季是媒介昆虫非羽化期,这期间是个进行集中清除的好阶段。”   “当然,苏局提到了对媒介昆虫的消杀,我的意思是——应当要注意媒介昆虫钻孔产卵这回事,要把它们消灭在摇篮里面。”   魏崇山听到这里哈哈笑:“对,要把害虫消灭在摇篮里面,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面。”   王忆等他话音落下又说道:“苏局提出要以强有效的农药对媒介昆虫进行灭杀,可松材线虫太小又喜欢钻入树木深处,用药的话未必有效,反而容易造成环境污染。”   “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不可以在松林中引进大批天牛的天敌?”   “比如啄木鸟,比如一种叫做管氏肿腿蜂的昆虫,实际上松林中的天牛数量并不算多,只要我们引进了它们的天敌并且能挽留住这些天敌,这样消灭天牛不是难事。”   他的话音落下,有年轻的技术员说道:“利用食物链的关系来防治害虫,这是欧洲现在正流行的害虫防治模式,叫做、叫生物防治!这位同志知识面很渊博呀。”   魏崇山笑道:“这是咱们外岛地区有名的知识分子,是工业学的大学生,回到家乡带领贫穷落后的家乡办起了工厂,还很懂商业,搞起了社队企业。”   “不止如此,王老师他还是一位文学家,写出了一部让人赞不绝口的著作——《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听到这里,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噢,这位王老师就是王忆?福海的王忆同志?”   “难怪难怪!难怪呀,难怪他的知识面如此渊博,《龙傲天环球大冒险》涉及到的知识便很丰富,哎呀,今天见到作家本人了,真是太荣幸了!”   迷弟模式开启。   而且在场竟然好几个人看过《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本书,得知王忆身份后纷纷上来跟他握手。   王忆顿时成为了全场焦点,看的魏崇山哈哈笑。   他为叶长安感到欣慰。   叶家小姑娘,择婿眼光没的说! 第499章 楼房拔地起   王忆做人优点不多——算了,其实很多,不过他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为人很有AC之间那点数。   领导们都在这里,自己装什么逼?   他连连低调的摆手,说自己只作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也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只希望以后能为社会主义建设多做贡献。   领导们很欣赏他的谦虚。   再说他在松材线虫病的防治上确实做出了大贡献,加上有《龙傲天环球大冒险》这本文学作品的加成,让他们对他赞不绝口。   而王忆还可以做出更大的贡献。   在23年时代,针对松材线虫病已经有了成熟的治疗方案。   比如可以用天牛化学引诱剂Ⅰ号诱杀天牛,比如可以以溴甲烷熏蒸砍伐后的木头以杀灭天牛成虫及幼虫,比如可用25%杀螟松乳剂来做大范围的农药喷洒。   但这些药剂不好带到83年来。   药剂不比其他东西,林业局拿到后多多少少会分析一下它的成分,一旦发现它杀灭线虫有效,恐怕还会追根问底。   到时候王忆没法解释药物的来路。   这种情况下他选择用生物防治松材线虫病。   另外他还没有把方案全说出来,生物防治松材线虫病是个很靠谱的渠道,绿色无污染且有效。   它的原理就是掐灭了松材线虫的传播途径,只要没有天牛这些媒介昆虫,那么它们就成不了气候。   在生物防治松材线虫病的渠道中,还有一种是利用白僵菌、捕线虫真菌来对付天牛等媒介昆虫,此种方法对人、畜、植物安全,对害虫有长期抑制作用。   可是它效果进展很慢,不如肿腿蜂对付起天牛幼虫那么直接有效,当然更比不上啄木鸟这些益鸟了,啄木鸟对付天牛才是狠角色。   管你幼虫成虫,被老子发现了就是一阵‘哆哆哆’……   另一个白僵菌、捕线虫真菌需要人工培养,这有技术限制,再说了它们的使用技术要求相当严格。   所以王忆会把这样的手段告诉林业局,但没法进一步帮助他们。   就在小雪旋舞中。   下工的钟声响了起来。   王忆没有继续逗留,直接说了一声要回去给民工们做饭,所以得先走。   苏代挺给他面子的,说要请他吃饭。   王忆没空,他真得给社员们做饭。   于是他就诚恳的说:“苏局,咱们当务之急是赶紧铲除松材线虫,保护好观海听涛林。”   “所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到松林病害问题解决,我到时候去你们单位叨扰一杯酒,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别嫌我嘴馋。”   苏代这边确实挺忙。   他是从基层干起来的领导,对林业工作非常负责。   这样王忆说话说的好听,他便没有过多的去客套,拍拍王忆胳膊说:“那我不跟你客气了,你先忙你的、我们也得忙我们的。”   “不过后面咱们肯定还会再见面,你是大作家,写出了好作品,我们单位得找你做个报告,到时候让同志们向你学习!”   王忆离开,魏崇山却跟上了他。   领导要去看看老朋友的孙女。   秋渭水此时正在地窝子上忙活着,她和钟瑶瑶各自负责一大锅米饭。   今天中午吃腊味。   一个大锅里蒸的是腊肉、一个大锅里蒸的是腊肠。   腊肠一人两根,腊肉是待会炒个青椒腊肉再做一个肉汤。   魏崇山看到忙碌的秋渭水后露出笑容,说道:“水丫头,怪忙活的呀?”   秋渭水听到声音起身回头看,伸手将额头散落的秀发一捋,露出火光下映照的通红的脸颊:“魏爷爷,你怎么来了?你来视察我们的工作吗?”   魏崇山哈哈笑:“那可不敢,我呀,我今天过来是跟着你男人来的,想跟你们混饭吃。”   秋渭水笑道:“好,待会我给老魏同志多舀几片肉——你还真来对了,我们今天中午做腊肉,魏爷爷你最喜欢吃腊肉了。”   魏崇山说道:“辣子、腊肉,哈哈,我们福南人哪有不喜欢的?”   他带着秘书过来的,给秋渭水带了礼物。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都很简单实用,比如新围巾、白糖、卫生纸之类的。   王忆招呼他们坐下,自己放开菜板、拿起青红辣椒开始切起来。   一口新的铁锅放上,他倒上清水先炖汤,等到饭焖熟了便倒上菜油开始做辣椒炒腊肉。   辣辣的滋味满天飞。   王忆麻利的忙活着,秋渭水上来给他扫了扫后背。   这会雪竟然下大了,王忆弯腰干活,头上、后背上积了不少雪。   魏崇山坐在旁边一边烤火一边乐呵呵的看着两人。   他对秘书说:“好啊,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秘书赶紧点头:“是啊是啊,太般配了。”   社员们的声音传过来。   他们在下工之后又忙活了一阵,工期赶得最快,原本预计五天勉强能完成的工作,今天不过第二天,却已经进展大半,预计再有个两天就能完成。   也就是说,他们用不了四天可以完成自己的工作。   社员们回来后正好吃饭。   铝饭盒配大瓷碗,大瓷碗是米饭,上面放两根腊肠、舀上一层青椒腊肉,铝饭盒里装汤。   汤饭齐全美滋滋。   魏崇山也分到了同样的汤饭,他尝了尝味道乐呵呵的点头:“行,水丫头,你小时候贪吃贪嘴,我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这个丫头长大后怕不是要找个厨师?王老师文化水平高,厨艺也高,他绝对是大厨级别的专家啊。”   秋渭水急忙说:“我哪有贪嘴了?”   魏崇山哈哈笑:“对对对,你没有贪嘴,是我张开嘴胡说了。”   他冲王忆挤挤眼:“王老师呀,你以后日子可得过的小心点,有个丫头什么都好,但就是不喜欢让人说她不好,受不得批评!”   秋渭水更急了:“老魏同志你这是污蔑,对革命接班人的人身污蔑。”   王忆安慰她说道:“人家没说你,你急什么?”   秋渭水一愣。   魏崇山顿时笑的更愉快。   王忆继续安慰她:“在我看来,你只有优点,既然只有优点那怎么能说你不好呢?从哪里去批评你呢?”   “你看我,我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吗?”   这下子轮到秋渭水笑的很愉快了。   而魏崇山愣了愣。   这个王老师……   水丫头不是他的对手哇!   他们一行人正愉快的吃着饭,金兰岛这边的人回来了。   黄志武嘿嘿笑着跑到他们营地里。   王祥赖赶紧捂住饭盒警惕的说:“别想来混饭啊!”   王东虎说:“对,你们这些家伙前面两天搞到了兔子竟然吃独食,现在可别想着来混饭。”   黄志武不认识魏崇山,魏崇山没有去过他们生产队,所以他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嗨,前面是我们错了,不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背着你们吃独食。”   “我们知道自己干的不对,所以今天中午特意早点回来给你们烤兔子吃——你们要吃烤的还是炖的?冬天兔子太柴,其实还是炖的好吃。”   他探头看看社员们饭盒里那飘着油花的汤,再看看他们碗里覆盖着的青椒和腊肉片。   馋了。   王忆不想吃他的兔子,但他却承了王忆人情,非要把兔子做给王忆他们吃。   这样王忆没辙,他不想在魏崇山面前聊太多百姓生产队于松林里生过火这件事。   毕竟他给百姓生产队的劳力脱过罪,让领导知道了总归不太好。   于是他就把锅子让给了黄志武,由黄志武炖一锅野兔汤来喝。   黄志武正在忙活着,突然林子里传来他们生产队一名社员的喊声:“看见了!”   一听这话,他们社员霍地一下子全给站起来,顺手抓起铁铲、锄头,向着松林就不由分说的展开飞奔。   这是发现兔子了。   王忆跟着去看热闹,早上他没看到怎么抓兔子,所以这会想看看。   就跟秋渭水说的一样,百姓生产队的劳力们并不是想要追上兔子,而是追着兔子驱赶它。   几个在前面堵截、几个在后面吆喝,各自把铁锨木柄或者锄头木柄伸出去,拍打地面和树干,简直就是梁山好汉捉拿史文恭。   丛林里腾起一道白烟,那是一只野兔撂爪子蹬达地上积雪所形成的。   灰黄色的野兔在雪地里拼命的逃跑,可雪地不适合它逃命,尽管雪层还薄,但它每次落脚、拔脚都得对抗雪层,这样浪费了力气。   另一个无论它跑到哪里,都有人在等着它。   这可怜的野兔陷入了重重叠叠的包围。   什么是人民的汪洋大海?   现在兔子落入的就是人民的汪洋大海!   它被围住了,劳力们七嘴八舌的发出怪叫声来吓唬它:   “投降吧,你无论怎么逃亡,都改变不了灭亡的命运!”   “赶紧停下别浪费我们力气,钻进我们肚子咱们一起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野兔在白雪中飞奔,最终未能逃出包围圈,逃亡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索性不动弹了。   它耐力不行,已经跑瘫了。   最近的劳力加快速度冲上去,扯住野兔两只长耳朵就把它给拿下了。   一行人欢呼起来,带着野兔子回来。   黄志武颇为志得意满,对王忆说:“王老师,该着咱们今天中午加个餐。”   这话被外队的人听见了,有人便说道:“嘿哟,老黄,你们中午要加餐?加什么好东西呢?我们这里逮了不少蛐蛐,拿过去烧烧,一块加餐吧?”   黄志武扭头骂道:“滚蛋,大冬天的抓个屁去蛐蛐,戏弄你爷爷啊?”   外队人被骂了也不恼,都是熟人,好些人听到后哈哈笑。   还有人揶揄他们:“你老黄永远比不了王老师,弄个兔子而已,干什么?蒙着被窝里放屁——自己独吞啊!”   王忆当然比黄志武大方。   两只兔子熬了一大锅肉汤,他往里加了点大骨汤的浓汤宝来调味,然后招呼周围的劳力一起过来喝。   他招呼魏崇山来喝,魏崇山摆摆手:“不喝了,我吃饱喝足得走了,后面的工作会挺忙碌的。”   领导确实高瞻远瞩。   他们后面的工作确实忙碌,包括民工们赶海工也更忙碌了。   本来这次赶海工预计是五天的工程。   然后因为观海听涛林里发现了害虫疫情,这样工期增加了两天,变成了七天。   多出来的两天就是要劳动力们砍伐松树……   王忆一听这安排,头皮当场就麻了。   自己这不成各劳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在劳力们眼里他们的工作本来就是五天的,是因为王忆发现松材线虫才增加了他们劳动量和工期,延长了两天。   这样他就要得罪人了!   还好团部领导们比较通情达理,他们跟劳力们承诺了,挖掘出来的松树会被切断劈碎送入市里煤场的炭窑中烧成炭。   这批炭会平均分配给劳动力。   团部这么一安排,劳力们才乐意继续上工。   这年头炭是好东西。   特别是现在是冬天是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要守岁,到时候守着一盆热烘烘的炭火来守岁要比冷清清的搓着手、跺着脚守岁舒服许多。   炭是珍稀物资,哪怕是城里人也不好买。   农民没有票证更没法买,有钱都买不到。   这样要是他们在工地上工后可以带上一些炭回村里,不光自己可以用,还可以卖给同村人赚点钱补贴过年所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后面两天劳力们忙活的就更起劲了。   两天时间,所有枯死或者正处于枯萎状态的松树全被连根刨了送到外面空地。   有人负责刨树、有人负责砍木头、有人负责搞运输。   天涯岛这边也在搞运输。   把海泥送到防空岛,筛选之后用来做成砖坯烧砖头。   王忆带着他们一排干活干的最猛、效率最高,这点在工地上都是有名的,团部领导们看在眼里,对他们很是欣赏。   加上王忆又发现了松材线虫这种可怕的害虫,所以领导们更是欣赏他。   这种情况下天涯岛需要堆土场的海泥,领导们非常豪爽的就给了他们,甚至还安排了半个连队来帮忙往船上装海泥。   那半个连队的劳动力毫无怨言,甚至暗暗的感到庆幸。   因为王忆很大方。   他们都知道王老师大方的名声,所以给天涯101号运输船干活比在工地上还要卖力气。   王忆确实没让他们浪费力气,他给几个排长说过了,赶海工结束之后去他们生产队一趟,到时候一人两条烟、两斤糖块、五斤猪肉并送粮票:   都是过年的必需品。   他们一排的勤劳能干还给他们赢得了一张奖状:翁洲市(地区)1983年赶海工红旗奖。   1月27号,腊月十四。   距离过年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   王忆、秋渭水、钟瑶瑶和劳力们结束了为期七天的赶海工劳动生活,终于乘坐运输船返回了天涯岛。   绵延了一天半的降雪结束,冬日暖阳重新挂在了外岛的天穹上。   海风激荡,水花清冽,天涯岛安安静静、岿然不动。   太阳悬于半空,阳光那么灿烂,仿佛是一丝一缕都能看得见。   风挺大但不冷,和煦的阳光带来暖洋洋的温度,船行海上,遥望天涯岛。   冬日的海岛在暖阳照耀下分外绚烂,但这终究是冬天,草木枯萎鱼虾懒,岛屿总是带着一股幽静气息。   让人感觉很放松,很心安。   大迷糊解开棉衣的扣子挠了挠腋下,嘟囔说:“今年冬天不冷,暖和。”   “是你穿的衣服暖和,王老师给你准备上了军大衣,你往年穿的那是什么破衣烂衫?”王东虎笑道。   王祥赖眼巴巴的看着岛屿,心思已经飞到了儿子身上。   他随口说:“大迷糊是感觉现在不冷,但现在不冷很正常,再过一个多礼拜就是立春了呀。”   “今年立春早。”大家伙随意的聊了起来。   王忆帮秋渭水整理了一下围巾,笑道:“春天要来了,我们就是春天相遇的,马上又是我们相遇的季节了。”   秋渭水揽住他的手臂露出笑容:“是呀,春天相遇的。我后来总是暗暗庆幸,幸好那天我待在厕所里,幸好你是个大流氓钻女厕所……”   “那是误会!”王忆无奈。   秋渭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柔声说:“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一次误会,否则我就碰不到你啦。”   王忆说道:“这倒是不至于,小秋,你没听魏爷爷说吗?咱们俩是天作之合,咱们俩之间这辈子一定有夫妻的缘分。”   “我们不在厕所相遇,那就可能在街上相遇,总之,我们总会相遇,然后我会对你发起炽烈的追求,你最终会被我打动,嫁给我做媳妇儿。”   秋渭水甜甜的笑。   她最喜欢王忆说这种话。   心安。   船舶靠近码头,王忆吆喝一声,老黄在码头上蹦蹦跳跳。   忙活的社员们也纷纷的站起来往他们这里看,看清运输船上众人的身影后便兴奋的一起挥手臂。   船靠码头,一行人拎着行李、抬着粮食上码头。   老黄又是扑王忆又是扑秋渭水。   照例,尾巴摇晃的飞起。   照例,他们这次回来,生产队又热闹起来。   去赶海工的劳力们的孩子纷纷跑过来帮父亲提行李,父亲往往会给他们塞个零嘴:   昨晚他们就停工了,然后各班排组组织着在市里头简单转了转,去市场和已经出现雏形的散集上买点年货,所以劳力们兜里多多少少多有零嘴。   王东竹也来给王祥赖提行李,王祥赖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方方正正,入手很沉。   王东竹拿到后一试就惊喜的叫起来:“爹,是书!”   王祥赖笑眯眯的说:“是书,是一套《地理知识》,爹只上过几天夜校没啥文化,不懂这套书有什么好,但王老师说这书可厉害了,是咱们国家最好的杂志。”   这套《地理知识》是杂志,确实是国家级的东西,它马上就要换一个名字了:   《国家地理》!   王忆还没有孩子,但小学生们都是他孩子,十几号人先围住了他,然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跑来:   “王老师快去看看,咱们学校开始建楼了。”   “下学期我们就能住进大楼里了吗?就跟课本里说的那样的大楼吗?城里那样的大楼?”   “住大楼!住大楼!我们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簇拥着王忆和秋渭水上山顶,路上碰到了下山的王向红。   王向红乐呵呵的听着学生们的吆喝声冲王忆挥挥手:“快去看看吧,中建不愧是国家的单位,真厉害呀!”   王忆走上山顶看去。   山顶上有三座楼房一起施工,他们走的时候才刚刚拆掉而已,如今已经建起第一层、正在准备第二层的骨架了!   建筑工人挺多,或者推车或者砌砖或者和泥,另外大胆领着一队壮劳力在打下手。   从人数来看这速度不算快。   就在今年,鹏城要建设一座国贸大厦,大楼主体有53层的大厦。   从这座国贸大厦开始,基建狂魔正式上线:   大楼主体从最开始的7天1层楼提升到了后来5天1层楼,再后来是四天一层楼,从30层开始的就创造了持续三天一层楼的空前的高速度,跨身世界建筑业的先进行列。   天涯岛上盖起的楼房都是小面积的砖头水泥楼,对于中建单位来说盖这玩意儿就跟渔民撒网一样。   轻松自如。   寒假建起校舍然后并不进行装修只需要安装门窗,这对中建的施工队而言没太大压力。   毕竟他们人手充足,资金也充足。   王忆走上前去看。   这年头的工地施工还很不正规,哪怕是中建旗下的施工队也是这样。   现在还没有广泛配发热塑性材质的安全帽,更别说21世纪工地上常见的玻璃钢、改性聚丙烯塑料、ABS塑料、聚碳酸酯塑等材料安全帽。   像是中建的施工队配发的安全帽是老式藤条安全帽,编织的材料上跟斗笠区别不大。   当然这种安全帽也是有防护性的,可工人们不爱戴,因为天气冷、风还大,这种安全帽的材料跟凉席有相似之处,冬天戴在头上可冷了。   而藤条编织的安全帽有缝隙,不挡风,所以工人们要么戴蓝色棉军帽、要么就戴着毡帽。   大胆所带领的建筑队更不用说了。   他们里面有人直接光着头!   这把王忆看的很无奈。   但工地安全意识在这年代还不强,他管不了人家工人只能管的了生产队的建筑队。   问题是,生产队的建筑队没有安全帽!   王忆一直没注意这事,他琢磨一下子,还是得从22年带安全帽过来。   就戴藤条安全帽好了,有防护总比没有防护更好。   听涛居还没有拆除,王忆可以继续住这地方。   后面他说自己要休息,便锁上门去了23年,给邱大年发了个文本文档过去补货。   他上网查了查藤条安全帽,发现结果很乐观:   这年头的藤条安全帽跟七八十年代的不一样,现在的藤条安全帽之所以用藤条编造是为了夏季戴了透风,其实安全性上并不比玻璃钢等先进材质的安全帽差很多。   因为它里面加装了钢顶!   这种安全帽同样有拉口式内衬来调整大小,王忆都不用找邱大年来买,他租房所在的工业园区便能满足他的需求。   价格不贵,从25到75都有。   王忆什么人?   土豪!   那他肯定买50的。   他买了安全帽直接带回去,傍晚王向红要给他接风洗尘,他便把安全帽给大胆带了过去。   大胆看到安全帽后很欣喜。   施工队的工人嫌弃这种安全帽又冷又透风不愿意戴,可生产队的建筑工们喜欢。   因为他们发现了,这种安全帽和工装是中建正式工人的制式用品。   工装他们不羡慕,王忆给他们配备了牛仔布式工装,穿着又暖和又结实又威风。   所以他们就羡慕一个安全帽。   如今王忆拿出来了安全帽,大胆可就高兴了,拿到手里后顿时仔细摩梭、内看外看起来。   王忆跟他说:“这东西是用来保护脑袋的,不是拿出来炫耀的,你们老老实实给我戴着,在工地之内绝对不准摘下来,更不准冲人家炫耀!”   “另外这种帽子不暖和,你给队员发了,让他们晚上回家交给媳妇老娘的缝补上个内衬,最好带上点棉花,这样会保暖一些。”   藤条安全帽只从外表看,跟这年头工人的制式帽子差不多,区别就在里面。   现在的藤条安全帽跟斗笠一样靠一条牛皮带来固定在脑袋上,没有拉扣更没有钢顶。   所以王忆要让建筑工们把里面缝起来,只要缝上布,那就没人能看出这安全帽跟现在流行的藤条安全帽之间的区别了。   大胆匆匆忙忙的答应,戴在头上后跟来吃酒的几个人炫耀:“怎么样、怎么样?像不像是国家工人?”   “跟个国军逃兵似的。”刘红梅笑话他。   这可把大胆给气的。   但王忆盯着他的脸仔细琢磨了一下。   这块还真有点兵痞的气质!   今晚的接风洗尘可是很隆重的,去赶海工的劳力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   生产队买了头猪,杀年猪一起吃猪肉,结结实实的吃上一顿!   现在这年头还愿意去集体给国家上工的社员都是好同志,虽然国家给粮食又管吃,但赶海工太累了,有这力气去城里给人打工多好?   一个礼拜舍得花力气的干,二十块三十块的能赚到手!   大家伙围绕着赶海工的活聊起来,男人互相发烟,然后烟雾萦绕中纷纷发言:   “这次上工你们没去可惜了,王老师立功了,连市里大领导都被惊动了,去咱们那里吃饭来着,还有说有笑的。”   “是市里的魏崇山,娘的,今年过年我也能跟我亲戚吹牛逼说我跟魏崇山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老三你不行,你当时跟个鹌鹑一样,就知道低着头吃饭,我跟魏领导还聊了几句哩,魏领导还夸我能干。”   大胆等人听得很羡慕。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道:“咱们生产队出去的人最能干,其他队的情况我都了解,一个两个的不愿意去给国家干活,还得抽签、干部催促,没有一点积极性。”   “我听说以后渔汛大会战要取消,这赶海工、上河工的活也要取消。”王东喜说道。   刘红梅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不能吧?”   “我大姐嫁到了苏北那里,腊月里她回娘家一趟,我回去跟她聊起过这个事,她在给一个县里的干部当保姆,说苏北那里上河工的安排都进行到五年以后了……”   “来来来,让让、让让了。”漏勺领着人端菜上来,“还在嚷嚷着?看来你们一个个是不饿啊。”   劳力们赶紧探头他手里的盘子上看。   一看眉开眼笑:“好家伙,有烧鸡有烤鸭,这比年夜饭丰盛。”   “还有鱼、还有鱼!”有人在门外嚷嚷。   王忆回头一看,嘿,是欧人民在门口。   邻近的汉子便调侃道:“哟呵,是老白来了啊?老白你鼻子好使,这是在船上就闻见香味啦?”   “很正常,队长这门口就冲着码头呢。”   “哈哈,老白来我这里——老白还提着一条大鱼呢!”   欧人民确实是提着一条大鱼来的。   这鱼是好鱼,头小尾巴小,身体圆滚滚的非常粗壮,一看就知道肉特别多。   而且外皮颜色很漂亮,体背侧蓝黑色、腹部银白色,灯光照耀,隐隐有青蓝白彩色在闪烁。   在场的人一眼认出这条鱼的身份:“哈,是炸弹鱼!”   “行啊,老白你弄到的这条炸弹鱼不小,一米了吧?大鱼!”   炸弹鱼。   鲣鱼!   欧人民提着鱼进门,笑道:“我不是来混饭吃的,是我听说王老师回来了,然后就把捕捞到的炸弹鱼拿过来——王老师说这个鱼能做关东煮。”   王忆闻声走出去,说道:“对,炸弹鱼熏晒之后能做关东煮的汤头。”   “这条鱼真大真漂亮,老白,你发现炸弹鱼鱼群了?”   欧人民兴奋的点头:“对,有踪影了,我找了多少天呢,终于找到踪影了。”   “而且正好,王老师你回来了,这样咱们明后两天就能去捕捞这个炸弹鱼了吧?” 第500章 深海捕炸弹   学生放假了,扫盲夜校有祝真学负责,而生产队的当前要务是给学校盖楼,这事有专业施工队负责。   如此一来王忆手头上没什么活。   于是他当晚先跟社员们美滋滋的吃喝了一顿,然后第二天一早起床出海去捕捞炸弹鱼。   一大清早天没亮,王忆从炕上爬起来给秋渭水掖了掖被子,自己换上保暖衣服、戴上帽子下山而去——   这次赶海工回来,他就大大方方的和秋渭水住一起了,秋渭水的闺房收拾出来给工程师住了,她直接搬进王忆的听涛居。   此时王忆出门天还未亮,夜风清冽,呼吸之间不见海腥味反而有点甜滋滋的味道。   天空黑暗,月亮西斜、群星隐去,仅余干戈寥落四周星。   码头上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灯光大亮,将码头照耀的当真是亮如白昼。   这是氙气大灯在发威。   像王祥赖、王东虎等人前几天去赶海工了,还不知道生产队已经换上了这种大灯,他们出门看到后很吃惊,上来问:   “这什么灯啊?我还以为天亮了,还以为太阳挂在咱码头上了。”   “我草我知道、我知道,赖子你还真说对了,这个东西是太阳,叫做人造小太阳,我跟着王老师去佛海参加渔汛会战时候看到来着。”   “啥人造小太阳,你们没有文化,这叫疝气灯!”   王忆听到后赶紧说:“是氙不是疝,是氙气大灯。”   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后纷纷扭头来看,三三两两的招呼声便响起来:“王老师来了。”   “这么早出海,王老师你真跟着去啊?”   “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钙奶饼干?”   王忆回应他们,直接在海边蹲下用海水洗了一把脸。   刚才他怕杂声吵的秋渭水无法继续睡,便没有倒水洗脸,这会来海边洗。   海水温度很冷,不过总比空气温度要暖和点,洗一洗迅速擦干还行。   王忆现在身体素质好,不再是以前那个肾虚的小伙子,能扛得住冻。   他登船准备出发,旁边的人冲他挤眼睛:“王老师,那个温柔乡本是英雄冢……”   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这话不对,便挠挠头又说道:“不行,我还是文化水平太低,不能拽文,这古话不能用在这里。”   “反正小秋老师昨晚搬你炕上去了,热被窝、新媳妇,你不好好享受你真要跟我们出海去受冷风吹?”   王忆说道:“我跟小秋老师早就是老夫老妻了,国庆节那会我们就领证了,领证快四个月了!”   “那你们不办酒席了?”王东虎好奇问道。   王祥海补充道:“现在城里人不光办酒席,还要办婚礼呢。”   王东虎便说:“就是,那王老师你们不办婚礼了?”   王忆说道:“我们不办婚礼,小秋老师的意思是我们旅行结婚。”   王祥赖听到这话抬起头说:“王老师,那你们俩还是没有正式结婚啊?小秋老师住你那里能行?”   “有啥不行的,他们都领证了。”王祥海说道。   王祥赖说道:“咱外岛不看领不领证,就看办没办酒。当然我是觉得没关系,反正王老师和小秋老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怕事情传出去,有外人瞎咧咧。”   王忆说道:“他们咧咧什么?我们登记结婚了,也旅行结婚了,已经是两口子啦。”   “你们俩旅行结婚了?”众人疑惑。   王忆说道:“是啊,赖子、虎子你们不是都见过了吗?”   王祥赖下意识说:“我哪见……”   “我草我服了,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一起去赶海工那就算旅行结婚啊?”王东虎反应快,一下子明白了王忆意思。   王忆微微笑。   旁边的社员纷纷感叹:“小秋老师真好,她是一心一意要嫁给王老师的。”   “对,现在城里姑娘哪个不得让男人去领着自己买一身新衣裳、拍点照片、置办上新家具才肯结婚啊?她们还没有小秋老师这么好的条件呢,结果要求却怪多。”   “唉,我也想找个小秋老师这样的媳妇儿。”   “你可以的,你只要跟王老师一样有本事,自然也有个这样的好媳妇在等着你……”   “那还是拉倒吧,我去做梦,梦里啥媳妇儿都有。”   大家伙随意的开着玩笑撑起船,一艘艘渔船出海。   一艘机动船紧随其后。   天涯二号开动了。   这次欧人民没有开动他的帆船,而是上了王忆的天涯二号。   看见他们两口子上船,王东虎笑道:“老白,你怎么舍得冷落你的船呀?”   欧人民说道:“你问的是什么傻话?我的船去红树岛改装了,要安装上机动船——噢,你们去赶海工了,昨晚又没说。”   去赶海工的几个劳力听到这话很惊奇:“啥?咱们红树岛不是个维修组吗?还能给帆船安装发动机?”   王祥海转动船舵说道:“他们是去尝试,这事没那么简单,得研究。”   王忆则询问道:“炸弹鱼群在什么区域?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鱼藏于水下,这怎么能发现其踪影?   当然他知道,炸弹鱼喜欢集群于冷暖水团交汇的水域,通常以沙丁鱼等小型鱼类、甲壳类或头足类为食。   所以在23年的时代,远洋渔船要捕捞炸弹鱼也就是鲣鱼,他们会去找海洋中寒流与暖流交汇处,比如扶桑海域,这种地方容易发现炸弹鱼。   然而外岛一大圈的东海水域没有这种冷暖水团交汇处。   欧人民笑道:“这事简单,炸弹鱼数量多嘛,它们喜欢抓小鱼吃,然后被它们鱼群追捕的小鱼无处遁逃了就会跃出水面。”   “而它们爱吃沙丁鱼,沙丁鱼跳出海水后很容易就能引来一些海鸟捕食,这样我们盯着海鸟好了,海鸟会指引我们的。”   “不过也没那么简单,”他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海洋太大了,要找到海鸟捕捞沙丁鱼并不容易。”   他们两口子昨天发现鲣鱼群的位置属于远海。   渔船奔驰四个钟头,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然后船上的人都拿着望远镜扫视周边海面,慢慢的才发现了成群的海鸟。   海鸟数量多,种类也挺多。   海鸥、海燕、红喉潜鸟、黑脚信天翁等等,它们跟过节一样在海面上飞翔。   时不时的它们就会一个猛子扎下去,有的是贴海面飞起,有的还要钻入水里再飞起来。   用不着王祥海去下令,社员们知道这是到地头上了,纷纷开始做准备。   王忆对欧人民两口子的能耐大为叹服:“老白,你们是真行呀,太有本事了。”   欧人民随口说:“怎么了?我们有啥本事?王老师你才有本事。”   王忆说道:“你们是海上的导游,这是大本事!”   欧人民疑惑的问:“啥叫导游?”   没听说过这新奇称呼。   驾驶舱里的人纷纷哈哈大笑,有人给他解释起来,王忆便出船舱去看社员们的忙活。   距离立春不远了,可海上的风依然寒冷。   他一出舱门,寒风不解风情,吹动了他的心。   心寒。   可社员们习惯了海上的气温,今年生产队又发棉帽子又发棉大衣还给劳保用品,他们感觉这个冬天很温暖,此时碰上鲣鱼群,他们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今天出海的是几艘大船。   鲣鱼个头大、力气大,捕捞鲣鱼就得上大船,小船不好使,容易被鲣鱼给拽翻船:   外岛捕捞鲣鱼钩网并用的说法,其中的钩是钩钓。   鲣鱼食性凶猛,有靠近船舷猛吃饵料的习性,渔民们发现可以通过在船舷上绑鱼线撒鱼钩钓起鲣鱼的好方法,于是这就成了一种标准的捕捞方式。   但如此一来便有些危险了。   因为鲣鱼不会总是在两侧船舷一起上钩,有时候是船舷一侧有好几条大鲣鱼上钩,它们一起挣扎会带动渔船偏移。   这种情况下若是渔船个头小那可就相当危险了。   安全一点的是流刺网捕捞。   这种网很长很大,使用一层或几层的塑胶丝所织成的长方形网片,渔民将多张网片结合在一起,上缘系上几个海绵塑胶材质的浮子,下端配附铅制沉子,那么它落入海里后,沉子下沉、浮子上浮,整个渔网就可以在海里垂直张开了。   之所以叫做流刺网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它会随海流移动,然后渔网张开等待鱼自己落入网里被缠住,一旦被缠住就像刺一样挂在网上。   由此得名为流刺网。   天涯二号就要下流刺网,这网大,收网需要的力量也大,像机动船有绞盘机最适合来收网。   王忆去看渔民们撒网。   这家伙一张网盘在后舱几乎把仓房给填满了,相当夸张。   流刺网规模大、杀伤力也大,他们这还不是大型流刺网,大型的网具往往由大、中、小三种网眼规格的三层网子所构成。   面对大型流刺网,不论是大鱼、小鱼一旦落网那就一网打尽。   这种渔网很容易造成生态浩劫,从九十年代开始各国便陆续禁用流刺网捕鱼。   他们渔网撒下去,前面进入鱼群海域的渔船已经开始收鱼线了。   壮劳力戴着手套、手套上还套了自制的防滑橡胶套,这样才能把鱼线给收起来。   就跟从井里拔起水桶一样,他一截一截的收起鱼线,咬牙切齿瞪大眼睛才把鱼线给收起来。   硕大的鱼钩勾住了一条肥胖结实的鲣鱼。   能一口气拔上刚上钩的鲣鱼这是力大的表现,这鱼叫炸弹鱼可不止是它长的像炸弹,而是它拥有许多炸弹的特性,比如说爆发力……   壮劳力们得轮流去拔炸弹鱼,否则太累了。   流刺网这边没有动静。   也不是没有动静。   网具正在海里剧烈而缓慢的摇晃着,显然已经有鱼上网了。   捕鱼的过程乏善可陈,钓鱼需要的是眼疾手快力气大,流刺网则需要等待。   时间慢慢的流逝,忙碌不休、汗流浃背的壮劳力们一个抬头:   日上中天,已经老高了。   已经转移到其他渔船去拔鱼的王祥赖抹了把汗问王忆:“王老师,中午头吃啥?”   王忆说道:“红烧牛肉、辣椒牛肉酱、西红柿炖了一锅牛腩汤!”   “好!”社员们齐声大喊。   忙碌了半个上午的疲惫一扫而光。   美食让他们满血复活。   红烧牛肉、辣椒肉酱、西红柿炖牛腩,这都是以往十年八年都吃不上的稀罕美食。   外岛猪羊还有养的,这牛是真没有。   所以想吃牛肉得是过年走亲戚去内陆的时候,可牛现在都是耕牛、水牛,是要干活的好劳力,哪怕过年也少有屠宰牛的。   这样除非是凑巧某个生产队有牛摔死、淹死、病死、毒死、老死,总之这牛得横死,老百姓才有机会吃到。   否则乡下一般不杀牛。   中午头,第一网流刺网开始收起。   绞盘缓缓转动,渔网一点一点的出水了。   因为流刺网比较长,收起的时候是要缠绕在绞盘上的,而不是像撒网一样收起渔网吊到船舱上空放下即可,这样渔民得眼疾手快的收鱼。   六个渔民包括王忆在内分站在两侧。   随着渔网出水,渔网拼命的扑腾——一条大鲣鱼出水了。   渔网上来,王祥海立马伸手去抠鱼鳃,一手撕扯住鱼一手去抖擞渔网,很快将这鲣鱼给摘下来扔到了身后。   后面的王东虎抓起鱼再扔进大塑料箱子里。   现在天气冷,不用往里放冰块,舀上两瓢海水进去就能保鲜。   至于保活?   这个就别想了,鲣鱼是撞击式呼吸,它只要不能在海水里快速游动那就无法获取氧气,肯定会憋死。   王祥海收拾下一条鱼,又有鱼上来了,这时候就得王忆上手。   他看王祥海抓鱼很简单,结果轮到他了很困难。   鲣鱼力气大、身躯滑溜、摇头摆尾很有力气,他一不小心就滑手了。   这样他的速度就太慢了,耽误工作了,因为渔网出水,他们这边又有两条鱼已经上来了!   在他后面的王富贵上手帮忙,喊道:“王老师你卡住鱼鳃、两只手、两只手一起上,其他的交给我,渔网交给我!”   两人一起忙活终于将这条鲣鱼给弄下来了。   而具体是怎么给弄下来了的,王忆还不清楚……   他的注意力都在那条活蹦乱跳的鲣鱼上:   “这家伙力气可真大!”   听到他的感叹声,众人哈哈大笑。   王祥海一边给鱼脱网一边说:“这已经是在流刺网上折腾半晌的结果了,要是这鱼刚上网就被捞起来,那你还抓不住它哩!”   “炸弹鱼可有力气了,可惜不能上岸,否则让它们去拉犁,它们不比小牛犊子劲小!”有人调侃说。   除了炸弹鱼也有别的鱼。   这一流刺网的收获是相当可观。   沙丁鱼、马面鲀、剥皮鱼、海鲈鱼、银鲳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王富贵的任务就是摘杂鱼。   流刺网最后要转动着收起来,所以每条鱼都得摘下来,不能留在上面。   因为王忆这里耽误事,临近渔船便靠近天涯二号并驾齐驱,又有四个劳力上了船来帮忙。   这样子工作压力就小了。   渔网收起来。   这一网收获了上百条的炸弹鱼!   其他小杂鱼更不用说了。   王忆挺感慨的。   八十年代的海洋真是富饶,在23年的时代,这种距离的海域下网不可能有如此的收获。   当然,他们这是找到了鲣鱼群,要是没有鲣鱼群的话,那收获也不会这么过瘾。   渔网收起来,接下来是吃饭时间。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和西红柿炖牛腩。   先用辣椒牛肉酱拌白米饭来一碗,这是开胃。   油漉漉的辣椒酱带动白米饭变成红绿相间的颜色,社员们扒拉着吃下去,又热又香又麻辣,他们便纷纷的喊:“爽!”   再用红烧牛肉带汤汁浇在第二碗白米饭上,这是正是开吃。   大块的牛肉、软糯的土豆。   王忆用的牛肉都是23年带过来的外国冻牛肉,不过都是正经牛肉块,本身便挺嫩的,用高压锅炖后那是相当烂糊,进嘴里一嚼,汤汁往外喷。   老Gay最爱,满嘴爆浆!   最后吃饱了再一人来一盒子的西红柿牛腩汤,酸汤香肉还烫嘴,一口下去浑身冒汗。   这一顿饭下来吃的过瘾,社员们吃完后抹抹嘴巴,不用王忆说开干,他们自己用海水刷洗碗筷后便嚷嚷起来:   “继续干!”   船队追着鱼群奔波,天涯二号再次放下流刺网。   空闲下来,王祥海便问王忆:“王老师,这个炸弹鱼鱼肉多却不易保存,你怎么来做成那个关东煮的汤?”   王忆说道:“这工作还挺繁琐的呢,咱们得选脂肪少的炸弹鱼,嗯,给它们去头剖腹取两边的鱼肉,就是头尾和中间的大脊骨不要,只要身体两侧的肉。”   “把这些鱼肉放入大锅煮熟再拔除骨刺,接下来还得用桃木呀松木呀这种柴火去烘焙烟熏……”   “这不是跟做烟熏鱼差不多?就是腊鱼。”王东虎回头说道。   王忆点点头:“嗯,差不多吧,反正这个阶段很重要,必须得慢慢的熏,比做腊鱼熏的时间还要长,得奔着二十天的长度去。”   “熏完以后还不行,最后要往上涂抹一种霉菌。”   “这种霉菌本身没什么,不好吃不好用但也没毒,主要是它们繁殖过程中会吸收水分和肥油,用它们繁殖来达到给鲣鱼脱水和去脂的效果……”   船舱里的众人都听呆了。   这么复杂?   王东虎喃喃说道:“我的好王老师啊,这活太费劲了,得需要多少劳力来忙活?”   王忆说道:“用不了太多,咱们不是把所有的炸弹鱼都给做成这种叫做柴鱼的东西,我寻思着做个百八十条便够了。”   “这么少?”欧人民说道,“咱们光今天就能捕捞到三五百条,明后天还能追一下这个鱼群,最终捕捞到千八百的不是问题。”   王忆说道:“剩下的炸弹鱼做成别的东西。”   众人挠挠头、抓抓腮:“做什么?这个炸弹鱼不好晒鱼鲞,个头太大了。”   王忆说道:“不晒鱼鲞,咱们拿它们来做罐头,鱼肉罐头。”   “这鱼的肉太肥了,光用鱼肉就可以做出好一批的罐头……”   “用什么做?”王东虎笑道,“王老师你能给咱生产队弄到做罐头的机器啊?”   王忆说道:“对,还真能。”   这事他一早就想过了。   鲣鱼最适合的处理方法就是做罐头,他可以给生产队再添加一条罐头产线。   罐头在这年头是绝对的好东西,逢年过节走亲戚,谁能带上几罐罐头那是倍有面子的事,是老少咸宜都喜欢的好礼品。   而且现在包括前面六七十年代,农村人要搞到罐头,多数得靠城里的亲戚。   国内罐头厂一直不多,建国后为了抗击联合国军保护我国东北生产稳定性,国家曾经在各地建立大量的罐头厂,生产罐头送往前线。   后来战事结束,罐头市场就开始萎缩了:   因为当时的人民收入太少了,生产力不足,罐头在社会上属于珍稀食品,老百姓吃不起罐头。   不过当时国内的罐头在国外很有名,因为国内做罐头不管是水果罐头还是肉罐头都是用最好的材料,这样在国外很受欢迎。   于是我国的罐头就开启了内销转出口之路,用罐头换技术、换外汇。   一直到83年的现在报纸上时不时还有新闻介绍罐头在外贸行业的表现:   比如对捷克出口原汁猪肉、午餐肉罐头;对民主德国出口原汁猪肉、浓汁猪肉系列罐头;对罗马尼亚出口茄汁鲤鱼、茄汁鳗鱼、茄汁鲢鱼罐头;对波兰出口浓缩果汁罐头等等。   海鲜罐头的地位不差于猪肉或者水果罐头,在内地城市很受欢迎。   然后做罐头主要是两个工序,一个是生产、一个是加工。   生产上好解决,生产队大灶开分灶,蒸煮油炸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把罐头内容给做出来。   加工就是将内容包装起来做成罐头,王忆在23年已经看过生产线了。   简单的罐头生产线不贵,二三十万就能买一套,这种生产线通体是不锈钢材质,分成几个主要部件结构,可以首尾衔接。   而且生产线上的机器都是带滚轮的,王忆能一套套的推到时空屋去。   总之他觉得生产海鲜罐头不是大难题,他先弄上一条生产线,生产点精品海鲜罐头投入市场。   这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虽然现在只要做出罐头来就可以赚钱。   王忆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抢占市场,先给市场留下天涯岛海鲜罐头的印象。   等再过个五六年,到了八十年代下半截国内的工业水平和规模就会爆发,那时候生产队再多引进几条生产线扩大生产即可。   现在他们投入市场的海鲜罐头肯定不够卖的,这是天然的饥饿营销,可以给老百姓留下‘天涯海鲜罐头是高级产品’的印象。   那等到生产队的生产线多了,能投放市场的罐头也多了,他们到时候就可以躺着收钱了。   这些他都考虑完善了,所以这批鲣鱼的用途他也给想好了。   做一批柴鱼送去23年,剩下的统统做罐头。   至于关东煮的汤?   那就用成品调料包得了。   反正这东西便携易带,一麻袋就够用上好几个月的。   社员们听说他能买到罐头生产线大感兴趣。   不过不奇怪。   毕竟王老师把砖窑厂都给搞起来了,再弄一条罐头生产线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们纷纷询问王忆,王忆就跟他们打哈哈,让他们赶紧忙活海里的活。   天涯二号一共撒了三网,天色渐黑,渔船回归。   收获很好。   王祥海挺舍不得离开的:“咱们要不然不回去了吧,近海来回的容易,这远海来回一趟费时费力又费柴油。”   “咱直接待在海上住个两三天,把这个鱼群给捕捞一下子再回去,我看着带的粮食还有不少,没有粮食咱们就吃鱼。”   王祥赖也很过日子,说:“这样行,我看着现在大包干了,人家开船出海都是在海上待个几天才回去,这样才能赚到钱。”   王忆摆摆手:“咱们社队企业早赚到钱了,同志们,你们要控制自己的欲望。”   “钱这东西是赚不完的,所以咱们该回去就回去,回去安全,而且跟家里人团员,大腊月的可得一切小心从事。”   主要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跟秋渭水相聚的欲望。   小两口刚住一起呢,然后就要分居?   就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那么狠心也没有在牛郎织女刚结婚就给拆散,还让他俩生了俩孩子呢!   再说王忆这边不缺钱,他干嘛为了一点渔获留在海上冒险?   他们船太小了,在海上过夜太危险了。   指不定啥时候一阵大风吹过来就要出事!   他才不会冒险呢。   别说是捕鱼了,就是在海里挖金他也不冒险!   王忆语重心长的将生活真谛告知众人,领着船队返回生产队。   生产队的氙气大灯亮堂堂,前些天去赶海工的劳力们眯着眼睛看。   看的啧啧称奇:   “这家伙太亮了,小鬼子的探照灯也没有这么亮。”   “他娘的,咱们打鬼子的时候有这么亮的灯就好了,夜里船上架起灯来,找到鬼子的炮艇突然亮灯,能亮瞎它们的狗眼!”   “这好办,以后咱们队里机动船多了组织船队去公海找它们的船,到了晚上去照它们的狗眼、去干这群狗娘养的杂种东西!”   外岛当年被小鬼子祸害的很惨,是条爷们就牢记这血海深仇。   当然整个中华大地都被他们祸害的很惨……   社员们骂小鬼子,王忆跟着骂。   他决定等过几年他在83年这边一切稳定了,就去沪都整个金融公司,89年广场协议的时候,必须得宰它们一刀子。   王向红照例等在码头上。   现在氙气大灯一照,夜晚灯下比白天还要亮堂,王向红直接蹲在这里看报纸。   王忆跳上码头调侃他说:“队长,你难怪老花眼了,你在这么亮堂的灯光下看报纸这不是故意让自己眼睛难受吗?”   王向红乐呵呵的折起报纸装到大衣口袋里,说:“这不是节省点电力吗?”   “你看这光多亮堂啊,不能浪费。”   王忆说道:“你要是这么想,那你索性把夜校给搬到这里来,让大家穿厚实点,准备点开水热茶的,在这里学习。”   王向红一愣,然后点头:“好主意啊。”   王忆当场愣住了。   我开玩笑的!   然而当天晚上……   夜校真搬迁过来了……   祝真学搓搓手感慨道:“王队长,你是真节俭。”   王向红说道:“主要是王老师的建议好,这是他建议我的。”   祝真学跺跺脚感慨道:“王老师,你是真不干点人事。”   这事王忆也是无奈。   他当时确实是开玩笑。   这会他和秋渭水坐在炕上聊着天、看着书,心里挺内疚的。   毕竟他们身下是很热乎的电褥子……   往后两天还得继续捕捞鲣鱼,王忆这边没再上船,他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去了23年。   得赶紧采购罐头生产线。   这个无需在网上采购,机械市场里便有厂家的预定生产线,比在网上买还要方便,主要是物流方便。   王忆赶到23年。   23年里正月气息浓厚。   两个时空的农历上时间有差别,在23年这边已经过年了,生产队大灶关停歇业了,墩子、邱大年都带着家眷亲朋回去过年了,如今还没有回来。   于是王忆要买生产线就得靠自己了。   23年这边是阳历1月22号的新年,到了如今已经过了正月初七,市场都已经如常开工。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细雨霏霏,有些冷意。   不过街道和市场都挺热闹。   春节的痕迹还遗留在生活和商业的方方面面,市场各摊位都保留着过大年的喜庆气息。   机械市场里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门前贴春联、贴喜字,王忆找了一家叫‘最齐全’的店铺去问了问,这家店铺里的机械生产线确实齐全。   王忆把提前在网上查好的生产线拿给老板看,老板便点头:“有,你这个是五香鱼罐头的经典生产线。”   “尺寸是20000*1200*2200毫米,总重三吨半,380的电压,电控箱是进口配件,买回去组装起来放上做罐头所需要的马口铁皮,插上电就能用了。”   “现在咱们国家工业水平高了,这种生产线便宜了,只要34万的价钱,以往得翻个,能卖六七十万……”   老板滔滔不绝对生产线配套机器展开介绍,最终主要问题就在价钱上。   王忆说:“34万太贵了,32万吧。”   老板:“好,今天刚过年营业第一天,我不图赚钱就图赚个好兆头,也图跟你交个朋友,那就32万成交!”   王忆:我擦? 第501章 全员,橹改机   老板答应的这么痛快,王忆就有些痛苦。   又砍价砍高了?   砍刀又没有砍准?   王忆陷入自我怀疑中,但他把配置给老板看,说:“你看好了,我要的配套这里写清楚了,可不能给我减配或者换材料。”   老板一拍他肩膀亲热的说:“小老弟你放心,这就是个五香鱼罐头的标准生产线,三种口径、三种规格,绝对没错,国家标准,谁也做不了假。”   “而且一年之内保修,机器出现故障,公司免费负责给你换配件。”   “送终身维护服务,一年之后机器再出现故障,那配件收费但肯定能给你修好!”   王忆听的眨眨眼睛,试探的问道:“货给我送到家门?”   老板说道:“当然——不过你家得是咱翁洲范围内的,不能动用渔船,翁洲范围内陆上运输没问题,要是得换船那你得加运费。”   王忆说道:“这个不用,就是给我送到港口那边一个仓库里去。”   老板立马说:“这你放心好了,32万,送货上门!”   王忆没话说了。   该要的保障要到了,该给的服务给到了。   实际上34万的价格他也愿意接受,这种机器在网上订购是35万,不还价……   所以32万买到也还不错。   就是老板答应的太痛快了。   32万不是一次性付清,先签订工业购销合同,然后王忆支付30%定金,工厂发货,货送到的时候支付50%,最终进行检查和试用,没有问题再交付尾款。   这种设备是标准化的,工厂常年备有三到五套完整设备,所以王忆这边付了定金,老板给工厂的负责人打电话,那边就开始安排物流运输了。   现在交通发达,物流四通八达,次日生产线就能送到。   王忆跟老板约定了个下次相见时间,立马返回83年。   83年这边也没什么要紧事,但他喜欢待在热热闹闹的天涯岛上。   哪怕是看几个皮孩子瞎胡闹。   这会几个皮孩子是在放鞭炮,外岛有鞭炮小作坊,到了腊月就开始狂搓鞭炮对外销售。   八十年代国家还没有对这种火药小作坊进行严格监管,所以小作坊的日子过的挺好,买卖也挺好。   今年天涯岛上社员们有便宜粮食吃省下了工分,又有分红到手,所以眼看到年根了,家家户户都会私下里购置点年货。   鞭炮是重中之重。   孩童们拆了鞭炮一枚枚的放着玩。   他们还挺会玩:用鞭炮炸罐头盒子。   鞭炮一声响,罐头盒子能飞起十多米高,每逢这时侯他们就欢呼。   如果凑巧发现了一泡狗屎那欢呼声会更高:炸狗屎是他们最爱的把戏。   不过看到王忆露面他们不敢乱来,王新新收起鞭炮转了转眼睛对王忆招手:“王老师,你吃不吃麦乳精?我家有麦乳精,可好吃了。”   王忆摇摇头。   我是缺麦乳精的人吗?   可其他小学生很缺:“新新你家里有麦乳精呀?咱们一起去吃吧。”   “干吃怎么样?干吃嘎吱嘎吱的,味道比开水泡好的好多了。”   看着小伙伴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王新新挺不乐意:“你们家里没有麦乳精吗?我家就买了一罐头瓶子,连我和我姐都不够吃,何况加上你们呢。”   王小源说道:“我家没有麦乳精,我妈让小杨老师帮忙从沪都捎炼乳,等她捎回来了我让你去我家用馒头蘸炼乳吃。”   炼乳是好东西,麦乳精里的主要成分就有炼乳。   它本身是牛奶浓缩而成,这年头的国营奶厂为了增加口感会往里加入大量的蔗糖,又香又甜,蘸馒头吃确实符合当下年代老百姓的喜好。   于是王新新便心动了,一挥手说:“那你可得言而有信。”   王小源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几个小孩顿时飞奔而去。   王忆怕他们没数乱来闹出纠纷,便背着手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监督他们。   王新新家里大人都去上工了,姐姐去其他人家做功课了,这样他麻利的推过椅子爬上桌子,从吊在后窗上的篮子里拿下个大水果罐头瓶。   跟着他们玩的好娃说道:“新新,你家里买的麦乳精是便宜的,肯定是用塑料袋装的,还有铁罐子装的,那个高档产品。”   “你家买的起?”王新新问道。   好娃摇摇头:“是小太爷家里的,小太爷给我吃来着。”   王新新鄙夷的说:“嗨,你家买不起你说这个干啥?我还知道这东西有金盒子装的,万元户买的麦乳精就是用金盒子装的。”   王新波紧张的说:“新新,你爸妈要是发现你偷吃麦乳精,不得打死你啊?”   王新新得意洋洋的摇晃了一下罐头瓶子,说道:“绝对不会的,你们得跟我学习,要擅长思考!”   “首先,他们打死我是犯法的,其次,他们打死我谁给他们养老?最后你们看,这里面的麦乳精怎么回事?”   随着他摇晃,麦乳精刷啦刷啦的响,然后有部分结块的被晃到了上面来。   王小源说道:“你没拧紧瓶盖子,受潮了,里面有结块的了。”   王新新更得意了:“谁跟你说是我没拧紧瓶盖子导致它们受潮的?”   他坏笑一声,做了个鬼脸:“是我爸拧紧了瓶盖子,然后我又给他拧松了,然后它受潮了。”   “麦乳精受潮能传染,一块受潮会吸收其他的麦乳精,所以我爸妈就会把结块的给我吃掉。”   “这样咱们今天就吃结块的,我爸妈知道里面有结块的了,咱们吃掉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其他三个孩子目瞪口呆。   我草。   妙啊!   王新新准备拧开盖子,结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父母发现麦乳精受潮后,他母亲就逮着他爹狠骂了一通,说他有力气都使在床上了,结果手软连个罐头瓶子都拧不紧。   这下子他爹是咬牙切齿拧的罐头瓶盖,几个孩子手劲不足,你来我往的最终也没能拧开盖子。   好吃的就在眼前,可无论如何也吃不到。   他们顿时急眼了。   奈何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他们是真没办法打开这瓶盖子。   王小源见此只好回忆着以往喝麦乳精的好日子来过干瘾,说道:“我妈也给我买过麦乳精,广播上说,这个吃了长肉,咕嘟。”   他吞了口口水继续往下说:“我最喜欢让我爸爸去泡了,他舍得给我多放点麦乳精,弄的跟鼻涕一样黏稠黏稠的,吃起来又香又甜。”   “我妈小气,一碗水只肯放一勺麦乳精,就是喝起来有点甜味而已……”   “别说了别说了。”好娃快馋哭了。   王新新也馋。   他想了想以后去拿了一盒火柴,现在瓶子底下烤了烤,然后找了一条毛巾垫着,让其他人给他抓着瓶子,他两眼暴突拼了命的拧盖子。   一声嚎叫,一声‘啵’的闷响,盖子终于被拧开。   但他们用力气太大,瓶盖子起飞、罐头瓶子乱摇晃,好些麦乳精洒在了地上。   见此王新新傻眼了。   好娃伸手去拿了一块受潮板结的麦乳精进嘴里吃,他没舍得咀嚼,不想吃的‘嘎吱嘎吱’响,他就是抿嘴让麦乳精块在嘴里慢慢化开。   一股混合着奶香的甜味很润滑的顺着咽喉缓缓滑入胃里,很甜,很香,满心都是幸福感,幸福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幸福的让人一个劲的抿嘴笑。   其他人纷纷去抢板结的麦乳精,王新新把人推开,将麦乳精块拿出来挨个分一分。   这样瓶子里的麦乳精便降下去很深的一层。   王小源建议说:“把地上的扫一扫再弄进去,这样就不少了。”   王新新严肃的说:“我刚才跟你们说了,你们要向我学习,碰上事情要擅长动脑子!”   “地上都是土,你扫的时候不把麦乳精和土弄一起了?弄进瓶子里以后,岂不是都混上土了?这样我爸妈发现后不打断我的腿那是因为断腿的男娃以后不好找媳妇。”   “那怎么办?”好娃弱弱的问,“就这么浪费了?王老师说,浪费最可耻,谁浪费谁就是人民的敌人!”   王新新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浪费,但也不能把土弄进瓶子里。”   “要不然这样,咱们趴地上用嘴巴吸一吸吧?把麦乳精吸着吃掉,这样就不是浪费了。”   好娃立马展开行动,当场趴地上开始吸开始舔。   王忆慢慢悠悠的进来,到了门口往里一看:三个娃正趴在地上舔土……   这是异食癖啊!   这是体内缺乏锌、铁等微量元素啊!   不过还有个娃是正常的,那就是王新波,这娃正在桌子旁伸手从罐头瓶子里抠麦乳精吃。   他赶紧喊了一声:“哎,你们三个怎么吃土?别吃,不干净!”   地上的三个小学生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看清是他后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尴尬的笑。   然后王新新突然觉得不对:“我们三个吃土?王老师,我们是四个人在吃土。”   王忆说道:“没有,小波在吃麦乳精呢。”   王新新惊愕的看向王新波。   王新波笑的最尴尬:“吃、吃土牙碜,不是,新新,我是学你开动了脑筋,我跟你说,等你爸妈发现家里麦乳精少了,你就说我们来玩,你请我们吃来着……”   “我草你吗!”王新新看着瓶子里又下去一截的麦乳精跳起来冲王新波就打。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王忆把他们拉开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忍不住的感叹:这年头孩子的日子过的实在有点苦啊。   嗯,那自己是时候该大批量的往83年带入年货了。   这样他直接去跟王向红说了一声要开船去拉年货,便开着天涯三号出发,找个无人岛屿附近抛锚后,他又去往23年。   这次他去物资类市场转悠起来,开着自卸三轮准备大批量的采购年货。   现在这个时间段在23年买年货真是个好选择,因为这边新年已经结束了,很多年前紧俏昂贵的物品,现在都是便宜打折处理。   拿食物来说,比如火腿——正儿八经的一条火腿,类似金华火腿的做法,这种火腿六斤真空包装的年前卖到六七百,基本上一斤一百块。   现在价格打折了,一斤只卖六七十块,一条六斤的火腿给包装好都用不了400元。   还有各种糖块、干果的价格也有所回落,王忆开着自卸三轮开始大采购:   他买的干果多,但主要不是卖给社员或者分给社员当年货,而是准备让点心组做干果蛋糕。   蛋糕里面加干果,过年时候走亲访友这就是上好的礼品。   再一个饮食方面他买的比较多的是调味品,干辣椒、八角、胡椒以及预制调料等等。   特别是预制成品调料他买的多,这都给混合好了,有的适合炖肉、有的适合炖鸡、有的适合腌肉,滋味都很好,可以大大提升饭桌上的幸福感。   在23年采购结束了。   王忆又给邱大年发了个文档,里面有新一批的采购计划。   这些采购的商品要送到天涯岛进行重包装,所以他没法自己来处理。   此时他一开手机里面信息很多,袁辉、饶毅和柳毅都给他发了一堆信息。   另外还有同学、以前同事发过来的拜年信息,里面还有不少人旁敲侧击他最近是不是发了财,想要让他给拉一把。   王忆看到这些消息挺纳闷。   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外界都知道自己成了土豪这件事?   他发达之后挺低调的,老老实实的把自己交际圈给收缩在了翁洲区域内,跟以前的关系没有进行联系,就是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   看到这些信息他没法回应。   现在他把83年时空当主场了,23年这边就是个供货渠道而已。   他手头上钱已经足足够用,这样也没必要急着去委托饶毅和袁辉帮自己处理存货。   以他的预期,23年时空再卖出古董文物和珍稀海洋宝石的次数没几次了。   生产队大灶生意很好,收入很可观,已经足够撑起他的消费所需。   天涯岛的渔场和生产队大灶之间形成了互动,渔场出产海货供应给大灶,大灶赚钱反过来投资渔场的养殖事业。   于是王忆给两人回了点信息,就说自己要去边疆地区跑一趟找点东西,然后便回到83年。   大量的年货装箱后送到船舱,现在天色还早,他便开船在海上浪荡起来。   碰到渔船便靠上去,直接采买新鲜海货。   大黄鱼、小黄鱼应有尽有,都是野生货。   特别是小黄鱼很好。   小黄鱼有春汛,春日的小黄鱼很肥美,此时虽然还没有过年,但距离立春已经没有几天了,小黄鱼也开始零星的出现了。   王忆看到野生的黄鱼都会买,另一个是鲳鱼。   前些日子他们生产队搞到不少金鲳鱼,如今他碰到的是银鲳鱼。   外岛的春天在清新中透着妩媚,气质独特,而海鲜之中银鲳鱼最是与之相仿。   银鲳是东海春天海鲜代表,它们体背是蓝色、肚子是白色,通体只有这两种颜色。   而这两种颜色分界线并不严格,从上往下是渐变色,如同身上套了一条渐变色丝袜,还是蓝丝。   这东西能不妩媚吗?   王忆碰到银鲳鱼也买,23年市场的野生银鲳鱼中,不管大小都不便宜,大鱼尤其贵,王忆这边便主要买大鱼,一筐一筐的买。   看到他买的豪气,船老大还送给他一些海货:皮皮虾。   现在的皮皮虾同样肥硕好吃,它们春季产卵,到了清明口感会到达顶峰,那时候最肥最鲜最好吃。   不过现在的也不错,船老大给他看:“你别嫌弃这些皮皮虾,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留下来的,你看,每一条都背籽!”   皮皮虾的虾籽在背上,今天阳光好,船老大举起皮皮虾对着太阳给他看——   背上有一条阴影。   全是虾籽。   王忆见此大喜。   83年的人不喜欢吃皮皮虾,可23年的喜欢!   这种满籽的皮皮虾在23年不比银鲳鱼便宜,它们个头很匀称很肥硕,全是大个的家伙,个头小点的全被扔了。   现在的渔民看不上这东西。   当下时节的好海鲜再就是一些海贝海螺,比如黄螺和牡蛎。   正所谓三月三,黄螺爬上滩。   如今还没进正月呢,但黄螺也已经味道不错了,黄螺不是非得等到三月三才好吃,一年到头都好吃,只是春天它要产卵,现在的黄螺便跟皮皮虾一样也抱籽了。   至于牡蛎则是一年里的好时候,每年冬至到次年清明都是牡蛎最鲜嫩的时节,船老大随意给他砸开个牡蛎,里面肉很满很肥很润。   这玩意儿很滋补。   王忆有好几个朋友需要这东西,所以他肯定得全收全买。   天涯三号在海上快速的转悠,没用一个钟头就收了半个船舱的好海货。   墩子和邱大年过年还没有回来,王忆就先把这些海货送到23年的天涯岛去。   他忙活着把箱子全转移到天涯一号船上,开船去了天涯岛。   天涯岛上有人。   哪怕过年也有人值班。   他这边雇佣了几个有社恐的青年,这些人过年都不回家,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便缩在自己房间里怼手机、怼电脑。   追番、看片、玩手游、打端游,日子过的也是红红火火。   青年们社恐但不意味着不会跟人打交道,他们跟王忆关系不错,因为王忆不跟他们废话,有什么活安排给他们即可。   这次王忆是让他们往下搬箱子运送海货,他跟一个叫姜东东的青年说:“你们墩总最近两天要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跟年总联系,在岛上弄一个冷库。”   “现在这些海货你们找背阴处放冰块来保存吧,我跟钟世平钟老板那边联系了,今天就有人过来取这些海货,你们做好称重登记,到时候交给他跟他复核一下就好。”   姜东东冲他比划了一下:“OJBK!”   王忆把他当二逼青年。   这些人很会自己找快乐,比如一边尾随一边干文明6,个人生活与国家大事两不误,从微观和宏观两大角度一起认知世界。   看看天色、时间,在83年差不多该回去了,王忆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返程回县里码头停靠,打车离开,中途随便找个地方开门回到83年。   他开船回到天涯岛,天色就有些晚了。   这时候有人在等着他,王向红跟他说,是相公岛的新队长项满银要找他。   项满银是为了渔船改装项目来的。   他之前通过战友买了一艘铁壳机动船,但船的动力系统有问题,特别是船机已经不行了,之前在海上抛锚还是王向红安排天涯二号给他拖去市里的。   市里检查了发动机后一个劲摇头,说这机器已经不能用了。   于是项满银想要让他的铁壳船开动起来,就得换个发动机。   可他没钱……   还好现在砖窑厂从他们岛上买土,他有分红又自己上工攒下了一点钱,现在想要把船给换上新机器。   然后他听说天涯岛在红树岛上办起了维修厂,还能转售一些船发动机,因为是二手维修机器,所以价格便宜,他便闻讯而来。   王忆明白他的来意后对他说:“庄队长,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你就买了一台旧船旧机器才惹上了麻烦,现在还敢买二手机器?”   红树岛确实可以改装船,给船上发动机。   但那限于普通木船。   他从23年的维修厂带来了改装资料,给木船加发动机比较简单,涉及到的线路少,林金虎能研究透,像项满银这种铁壳机器牵扯的线路多,林金虎办不了。   项满银听了他的话,当场便长叹一口气:“唉,王老师,都是穷闹的。”   “我现在已经把船买下了,还是把家底抠空了、把复原津贴都给用上了,才买来这艘船。”   “你不知道,我当时买这艘船被周边人给笑话惨了,所以我一直憋着一股气,一定要靠这艘船干出点事来给他们看看。”   “所以我现在想要把它给修好,再说我还是没什么钱,砸锅卖铁也不够买一艘新船呀!”   “所以王老师啊,请你一定帮帮忙!”   王忆咂咂嘴。   行吧……   他说道:“那我让我们的技术员过来看看吧,他要是觉得能给你船换新发动机,这事情自然好办,如果他换不成、他没那个技术,那我也帮不上忙。”   王向红找人去给林金虎送信。   没过多长时间,码头上有人吆喝起来:“好家伙、好家伙!全是机动船啊!”   “一二三四五!五艘船,五艘机动船!”   “这都是咱们的船吗?全成机动船啦?哈哈,这可带劲了!”   山顶除了一个听涛居其他建筑全拆了,包括办公室也没有了,于是王向红把自家给贡献出来当个临时办公室,这会王忆、项满银等人都在他家里。   他家隔着码头近便,码头上响起欢呼声,他们便清晰的听见了。   王向红听到这些声音霍然站起身。   他快步去门口一看:   海上有五艘船正在乘风破浪!   这五艘船都是他们生产队的木船,夕阳余晖照耀的海面赤金闪亮,然后一艘艘木船便在飞速的乘风破浪。   本来木船要靠摇橹做动力,如今船后却没人摇橹,甚至橹位都被取消了,没有船橹了。   所以社员们尽管还没有登上这些木船,却依然猜到了它们的情况:   改装完成。   木船变成机动木船。   王向红看到这一幕自然坐不住了,便冲王忆一招手,自己先上码头看去。   项满银也跟在后头,他们在码头上和社员们挤作一团,一起信目看向海上。   五艘船五个人,在海上围绕码头来回的开动,船机发动发出轰隆声,五台发动机一起轰隆作响,听的社员们心情澎湃。   全是机动船啊。   太好了。   生产队除了有天涯二号、天涯三号、天涯101号三艘正式的机动船,又有了五艘的自修机动船。   可以预见,未来生产队会拥有更多的机动船!   项满银看着五艘机动船高速航行的姿态大为艳羡,下意识的喃喃说道:“你们天涯岛,真好。”   改装的机动船引来了更多的社员。   原本晒太阳的老汉们因为天色已晚、温度渐低准备回家了,如今看到熟悉的木船变成机动船在海上纵横捭阖,便纷纷赶到了码头上。   林金虎坐在了前面机动船上,他看到越来越多的社员被自己的动静引过来,便面露得意之色。   出彩了!   王向红乐呵呵的冲他招手喊:“林技术、林技术,过来吧,别转悠了,这可是机动船,这可是烧柴油的呀!”   林金虎开船停靠到码头来,后面的机动船纷纷跟着向他靠拢。   缓缓的,五艘橹改机木船全近距离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社员们立马争先恐后的上船去看。   王忆笑着说道:“老林你可真会出风头,不是让你自己回来吗?怎么还开回这么多机动船来?”   林金虎正要说话,王向红又立马问道:“换装工作没问题吧?这些木头船强度能行吗?我看现在这船速可不低,木头船的结构能扛住这海水的冲击力吗?”   “能!”林金虎痛快的说道,“我们改装第一艘船后就一直在做实验,岛上这些木头船的质量没问题,而且这些船机速度不行,时速很少能达到四节、五节的。”   王向红立马说道:“够了够了,这速度不慢了。”   一节差不多是时速1.85公里,四五节的航速就是时速十公里左右了,对于摇橹的木船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这种事没必要太担心。   外岛最早的机动船都是橹改机,木船的可靠性并没有比铁皮船差很多。   上了木船的社员纷纷问:“队长、王老师,能不能开船出去转转啊?”   “试试船,这叫老瓶装新酒,看看哪里不一样。”   面对社员们满怀希望的要求,王向红却冷酷的拒绝了:“这船还是以前的船,是加装了发动机又不是加装了沙发椅子,你们去看什么不一样?”   “就在这里看看发动机行了,别出海了,谁想出海明天去上工,到时候让你们看个够。”   “现在别开发动机了,岛上没多少柴油了,得省着点用呢。”   现在岛上对柴油的需求确实很恐怖。   三艘机动船一旦开动就要喝柴油,还有防空岛上的柴油发动机也在天天轰鸣。   这还是王忆已经在红树岛部署了太阳能发电机的结果,否则红树岛也用柴油发电机,那他们生产队对柴油的需求量可就太多了。   社员们不知道柴油的消耗量,王向红这边天天看,看的心里发慌。   生产队确实鸟枪换大炮了,确实先进了,可是也确实更能烧钱了!   等到码头上氛围稍微冷静一些,项满银赶紧去握林金虎的手:“林同志你好,咱们见过面的,哈哈,我相公岛的项满银。”   “是这样的,项队长想给他的船换一台发动机,但我们不确定咱们的维修厂能不能换的了。”王忆说道。   项满银急忙点头。   林金虎知道项满银的那艘船。   实际上他们全公社都知道,正如项满银所说,他买了这艘锈迹斑斑的老船回来后,真是引发了不少人的嘲笑。   此次项满银就是开着船来的,林金虎看向船身问道:“这船不是还能开吗?”   项满银叹气说道:“唉,能开,唉,但也就是能开,不能干活了,马力已经不行了。”   “我去市里维修,人家只能把发动机修理的还能启动,驱动船本身已经很吃力了,没法再去干活……”   林金虎说道:“那我上去看看……”   “必须的、应该的,林同志你赶紧上船。”项满银一听这事有谱顿时激动了,拉着林金虎就要上船。   王向红说道:“不用这么着急……”   “必须得着急,老班长,我太着急了。”项满银急的连连打断他的话。   两人上船进船舱,林金虎里里外外看了三四遍,最后点点头说:“能换,我那里有个图册,上面有一块潍柴ST-22型号的发动机能跟你的换上……”   一听这话,项满银脸色顿时潮红!   太激动了! 第502章 出版书送到岛上来   看到林金虎这话说的挺笃定,王忆这边将信将疑。   这么牛逼吗?   机动船换发动机,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他决定自己上船去看看,去给发动机角拍了几张照片又录了个视频,准备送到23年给维修厂看看,如果林金虎自己处理不了,他就从23年拿换装知道方案过来。   其中林金虎所说的潍柴ST-22型发动机就是王忆从23年拿过来的,这些发动机都是九十年代的机器了,经过维修和保养,现在还能用。   正好他明天还得回一趟23年去接罐头机,这样他拍了照片、录了视频跟项满银承诺,先让他开船去红树岛停泊,能维修的话,一定就维修。   红树岛现在是社队企业中发展重点项目所在地,最好能有个码头。   本来王忆的想法是,红树岛没有码头正好避免了外界船只的靠近、外界人员的登岛。   但他现在想明白了,这个想法不对。   红树岛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岛屿四周海域都生长有红树林,海边一圈都是浅水区域,如此一来外界的人想要登岛可以从四周随便找个地方停船挽起裤腿上岛。   所以还是建个码头更好:   就跟古代北方修长城一样,长城不能真正阻碍外敌的翻山越岭,它可以设置关隘,将市场区域、生活区域都给自然而然的引导向关隘区域,这样更便于管理。   要是红树岛有了码头,那外界人员想要登岛的第一选择就是走码头。   他们在码头设卡即可。   允许登岛的人可以从码头上岛,不允许登岛的人来到码头可以给他们一个警戒。   天涯岛和相公岛有生意合作,属于生意伙伴,项满银又跟王向红算是战友,这样他晚上过来一趟自然得招待他,晚饭就是在王向红家里吃的。   恰好王忆带回来了年货,真空包装熟食众多,又是卤肉又是炖肘子又是酱牛肉五香驴肉等等。   很丰盛。   再油炸个花生米、炒个青椒鸡蛋、炖个猪肉粉条,一顿好饭便上桌了。   推杯换盏中,王忆把修码头的构想跟王向红说了说,王向红点头。   红树岛上的维修厂要发展,那必然得有个码头。   听到他们的讨论,项满银放下酒杯兴致勃勃的说道:“你们要建新码头吗?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施工队,专门建码头、修码头的施工队。”   他进一步介绍道:“是我在部队时候的领导,他是翁洲市里人,转业到了城防工程上,然后自己弄了个施工队,专门负责码头方面的工作。”   王向红笑道:“利用公家的大锅给自家开小灶。”   项满银嘿嘿笑,含糊的说:“反正老班长你放心,肯定不犯法,他的队伍修码头的技术水平很高,你们放心大胆的用就行了。”   听到这话王忆颇为开心,举起酒杯给项满银敬酒。   今晚这顿饭吃的值当,搂草打兔子。   这样红树岛帮项满银修船,项满银帮他们联系人修码头。   正好双方互相不亏欠人情。   晚上送项满银离开的时候,王忆去拿了两个礼包给他。   年货礼包。   一个送给项满银,一个送给他的老领导。   年货礼包里东西挺齐全的,干果、点心、肉食各有八样,礼包是大塑料包,上面印着喜字和年年有余这样的字样,看着就喜庆。   这绝对是送礼佳选,哪怕是给市里的领导干部也能拿的出手。   项满银拿到礼包后本能的客气,但这种礼包本身喜庆里面年货又多又新潮,谁不喜欢?   于是双方客套几句,项满银最终不好意思的拎上了大礼包……   看着他摇小船离开,王向红挺不乐意的:“嗨,咱们是通过他找施工队建码头,可咱不欠他人情。”   “他领导的那个施工队是占国家便宜,咱们用他的施工队这是给他去送钱,他该给咱们送礼还差不多。”   王忆笑道:“我送的是小东西,一点年货而已,这跟谁欠谁人情没有关系,这是咱们人情走动。”   “你看着吧,项队长不是不懂人情的人,他现在收了我给的年货,后面他肯定得回礼。”   “而人情是怎么来的?走动出来的,没有走动的亲戚那不叫亲戚,走动频繁的朋友也就逐渐成了亲戚,这就是亲朋!”   王向红拍拍他后背说道:“行,你说的有道理,那你看着办就成。”   王忆回到听涛居,秋渭水已经上炕了。   现在大迷糊离开了听涛居,暂时先回自己家里去睡了。   寒假了,除了夜校扫盲班的负责教师,其他人各回各家准备过年了。   看着王忆回来,正在台灯下看书的秋渭水将看到的一页折了起来,问道:“给你做了醒酒汤,要不要喝一碗?”   王忆喝酒不多,就是意思了一下。   不过媳妇儿给做了醒酒汤,那就算没喝酒也得来一碗。   秋渭水换上了他带过来的绒毛保暖衣裤,这种衣服都是紧身的,她掀开被子下床便有美好的身段在灯光下显露。   王忆给她带回来一个包,说道:“这里面有自热贴,你明天贴小肚子位置秋衣外面来一个,能生热好几个钟头,可以避免宫寒。”   “怕我生不出孩子来?”秋渭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少妇的媚意已经遮不住了。   王忆想我可去他娘吧,喝什么汤啊?   还是干活吧。   完活之后两人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都挺满足,秋渭水甩了甩头发避免被压到,说:“其实这个小房子还挺好的,不大,两个人住很温暖。”   王忆说道:“等在我家地基上盖起楼房,咱们把卧室也做的好一点,那样住起来一样温暖。”   秋渭水摇摇头。   以后他们会有大房子,但不会有听涛居这么温馨了。   王忆一听这话觉得事情很好办。   听涛居不拆了,两个人先暂时住这里便是。   其实住海草房挺好的。   冬暖夏凉的。   第二天王忆就指挥社员把年货全给搬到了祠堂去。   祠堂还有一间房子空着,用年货挤了个满满当当。   晒太阳的老人们看着社员忙活很感兴趣,问:“这是生产队今年准备的年货?”   王向红可不敢提前暴露年货的存在。   社员们肯定急不可耐的想要分走,这样孩子馋、大人馋,指不定没等到过年先把年货给吃光了。   于是他就含糊其辞,让搬货的社员们不准讨论,就老老实实的把年货给搬进祠堂锁上门。   学生们没事干,听说有年货顿时蜂拥而至,扒拉着门缝看的、趴在地上从门槛上头看的,还有趴在窗口用手遮住阳光往里看的。   这把王向红弄的连连摇头:“屎壳郎开会,你们是臭一块去了!”   “后面得把这些东西锁我家里,锁厢房里吧,不能老是留在祠堂里,这样省的被人惦记。”   还是王忆心疼学生。   他给学生们分花生豆——一种带脆皮壳的花生,味道多样,吃起来嘎嘣脆。   学生们一人装一兜,塞进嘴里嘎嘣吃着开心的蹦跶:   “我这个是奶味的,这个白色的跟大白兔奶糖一个味的,真好吃。”   “二猪你吃个红色的,嘿嘿,你尝尝红色的最好吃了……”   “别吃,那是辣的,你给我吧……”   “嘶嘶,绿色的这个怎么回事?吃了钻鼻子……”   王忆还给他们分摔炮。   然后不多会,岛上各处都有‘砰砰啪啪’的响声。   摔炮带来了淡淡的硝烟味。   这也是年味。   孩子们玩的开心吃的也开心,四处还有兴奋的喊叫声。   这同样是年味。   王忆下午回23年一趟,跟‘都齐全’的老板联系将罐头生产线送入仓库推入时空屋后,他便迅速的回到83年。   他对23年已经越来越没有感情了。   就在他回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听涛居外面有人喊他:“王老师、王老师你在里面吗?张有信找你,有你的东西……”   “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没想到自己去23年时间不长,这边就有人找了,幸亏他对23年没什么留恋,以最快时间赶回来了,否则还真容易出事。   他没有出声,想看看社员的反应。   外面喊他的社员叫了几声后见屋子里没有回应,他想进门来看看,结过老黄和它的崽子们住在外间,看见有人要进来就呲牙。   除了大迷糊和秋渭水,王忆不许别人进听涛居了,他教导过老黄,老黄很通人性,已经成了他在听涛居的把门好手。   老黄这边呲牙,它的崽子们跟着呲牙,吓得那社员不敢贸然闯入。   他只好悻悻离开,然后对工地上忙活的大胆喊道:“你真看见王老师进听涛居了?里面没人啊,我喊了好几声,没人应声。”   正忙着砌砖头的大胆抬起头说道:“先前进屋了啊,什么时候出去了?我没看着,估计是我没注意的时候他出去了。”   “没出去吧?我也看见他回去了,没看见他出来啊。”有人说道,“你们谁看见了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   王忆见此咂咂嘴。   这帮人还挺死心眼,算了,得出去给个说法了。   他快速找了瓶眼药水滴在眼里,然后不闭眼直接睁着眼出去。   两眼出现了红血丝,而且眼药水往外流,擦一擦后就跟打哈欠打出眼泪一样。   他打着哈欠拉开门,挤挤眼问道:“谁喊我来着?我才躺下没睡半个钟头,谁喊我了?”   大胆见此说道:“看,我就说王老师没出来。”   王忆冲他们不耐烦的说道:“以后我回了听涛居就是要睡觉,或者是要写书,你们别来找我,有什么事等我出来再说。”   几人尴尬的笑了起来:“好、好。”   “我没找你,王老师你进屋我从不找你,是柱子找你。”   “柱子这个东西,你着急忙慌的吆喝什么?谁家失火了?”   柱子更尴尬,说道:“对不住,王老师,是张有信邮递员给你送了些东西,让你过去拿。”   王忆故作不耐的说道:“以后随便找个人接了就行了,这种事不用非得找我。”   他打了个哈欠搓搓眼,一脸不悦的下山去。   柱子等人噤若寒蝉。   大胆咋舌道:“以后王老师进屋就别打扰他,他跟小秋老师刚结婚,晚上操劳的很,咱爷们都是过来人,这时候白天要补觉的。”   众人便赶紧点头。   张有信看见王忆后高兴的很,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抱上了码头。   王忆一看两个箱子,小巷子是出版社邮寄过来的,他心里一动,直接拆开,里面是摞在一起十本《龙傲天环球大冒险(一)》。   张有信现在也知道王忆有作品出版的事。   看到里面的新书他当场怪叫一声:“我草,王老师,你的大作!”   王忆说道:“少一惊一乍的,就是一本书而已,你没看见过新书吗?”   张有信嘿嘿笑道:“我没看见过作家呀!”   在码头四周忙活的社员听到这话纷纷走过来:“王老师,是你出版的书来了?”   “叫个龙傲天环球大冒险是不是?我看报纸上都说了,王老师你真是了不起。”   “这还用说?王老师啥都能,会写诗会写文章会写小说,没有他不会的。”   “他不会生孩子。”有人开起了玩笑,引得哄堂大笑。   然后又有人说:“生孩子有小秋老师呀,他跟小秋老师正好是一对。”   社员们勾肩搭背上来看《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很好奇,很激动。   这可是王老师的著作呢!   王忆拿出来分给他们看,他们连连摆手:   “手上又是水又是泥沙的,不能碰你的大作。”   “就是,我手上刚去处理螃蟹来,一股子腥味,可别影响了书上的墨香味。”   “等我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王老师那里看书。”   “还有个大箱子是什么?都是书吗?”   另一个大箱子是十万大山地区邮寄过来的,寄件人是个王忆不熟悉的名字。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特产,有牛干巴、有笛子、有茶叶——其中茶叶最多,好几个包,每一包上都有贴纸,什么毛尖茶、苔茶、凤冈茶等等。   里面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合影照片。   照片上是王忆和一对新婚夫妇。   看到照片他明白了,这不是当初去参加渔汛大会战,然后在佛海遇到的那对小夫妻吗?   他当时给小夫妻一大堆的胶卷,如今小夫妻给他送了年货!   投桃报李。   是个讲究人。   社员们跟着看,王忆便把照片传给他们,然后随意的解释说:“我同学,他是十万大山那里的,给我弄了点他们的土特产当年货。”   “今年年货是天南海北的特产都有,都是我同学邮寄过来的。”   社员们听到后笑声连连,对分年货的场面期待不已。   有老人看着照片点头:“能看出来,这两口子绝对都是文化人,你们看,人家有气质,跟咱泥腿子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这女的穿的真喜庆,这男的穿的像干部。”   王忆暗道你们还真猜对了,这女的是个教师,这男的是个公务员。   他收起了照片也收起了年货和书。   行了,王老师又有同学来送礼了……   而社员们最关心的却不是年货,是《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王老师的书出版印刷成铅字’的消息在岛上不翼而飞,迅速传遍了岛屿。   正在服装组帮忙的秋渭水先回来了,然后祝真学、王向红也来了,后面赶来的人陆续增多,连寿星爷都拄着拐棍赶来了。   实际上寿星爷还挺激动,拄着拐棍一路小跑。   王忆看到上一个动作这么麻利的老人还是在网上看到过一张动图,有个老人拄着拐杖进会所,会所里有包臀裙大妹子出来搀扶他,他也是这么一路小跑的。   寿星爷看见一群人围在槐树下后就激动的喊:“王老师写的书成铅字了?成一本书了?国家给他做主给他印出来了?”   王忆说道:“对,寿星爷你看。”   他递给寿星爷一本。   寿星爷不识字,拿到书本后却伸出手指指着封皮上的字一个个的点着说道:“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后面还有一个,这个我认识,一!一是一道杠!”   王忆笑道:“对,就是这九个字,寿星爷有文化呀,我还听人说你是文盲,这不是造谣吗?”   寿星爷哈哈大笑:“我就是个文盲,我哪里识字?不过我知道你写的是啥书,对着字也能对出来。”   他翻开书往里看,摸索着书页凑上去闻了闻,冲周围说道:“香啊,这上面有墨香味,墨香比猪肉还香!”   众人纷纷点头。   寿星爷看着手里的书是老怀大慰:“好啊,过年之前有好事,咱们王家这不是出秀才,这是出状元!”   “搁在以前,得是状元才能写书才能让国家批准印刷,好啊!王老师你是真有能耐!”   他对王向红说:“今年过年,怎么着也得跟老祖宗烧纸说一说,咱王家出大本事的人了!”   王向红笑道:“早说了,王老师回来要办学校我在清明就跟祖宗都说了,咱王家出了个大本事的后生,咱王家好日子来了!”   他拿起一本珍惜的摸了摸,连连点头。   在这年头的老百姓眼里。   出版了书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作家,可不是一般的文化人。   教师是文化人,但作家是作家!   自家人里出了个作家,社员们与有荣焉,都争抢着要拿书回家看。   其中大胆仗着人高马大撞开身边的人最快抢到了一本书,然后王向红仗着烟袋杆又长又硬给他手背上来了一下子:   “你认几个字啊?你拿这书回去干什么?”   大胆说道:“我上夜校上的最积极,是不是,祝老师?祝老师都让我当班长呢!”   “队长你别小看我,现在我是相当有文化,看个书不成问题。再说了,我碰到不认识的字我可以猜,用黄老师的话说,结合上下文总能猜个差不离。”   王向红说道:“行了,你别胡咧咧,我跟你说,这书现在很宝贵,县城里好些人想买都买不到。”   “所以这书你们别乱动,怎么分配我已经有数了,一本放祠堂上供、一本给王老师留着做纪念,一本交给小秋老师给小秋爷爷送过去,一本留着裱好了留大队委展示,学校图书馆分配一本,五个年级图书角各分配一本……”   十本书十个用处,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社员们纷纷叹气。   自己是分配不到这书了。   王忆跟王向红商讨:“现在是寒假时间嘛,学校也没有建成,这样,祠堂、我爷爷的书拿出来,其他八本先分给社员们轮流看。”   “一组分三本,二组三组分两本,四组分一本,先分着看,等咱社员看完了,回头开学了再搜集起来……”   “不过大家伙要保护好它。”王忆冲众人叮嘱,“吃饭喝水的时候别看书,别弄脏了这书,这书还真挺不好买。”   出版社当时过来的编辑确实有数,这本书肯定要再版的。   第一批书但凡是参加元旦上新活动的都已经被卖掉了!   如果不是出版社联系了印刷厂给他邮寄书,王忆这边都买不到!   众人闻言大喜,立马下保证。   王向红咂咂嘴,继续叮嘱大家伙:“千万别给我弄脏了!”   秋渭水已经看过《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两部,拿到新书她没看内容,就是翻阅着看印刷质量。   她对这本书颇为喜爱,也想收集一本。   王忆跟她说:“你收集我的手稿,收集这种成品书没什么意思,不过你要是喜欢,等我去新华书店给你买一本。”   秋渭水说道:“不用了,新华书店买不到。”   “县里、市里的都买不到,连沪都都不好买呢,小杨老师打电话回来来着,她在沪都找了四个新华书店才买到三本,但都被麻六他们给抢了,他们也要收藏。”   王忆眨眨眼。   我、我成畅销书作家啦?   他顿时得意起来,这书可是他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当然专业内容参考了不少工具书,但他绝对没有抄袭。   这样他心里的成就感真是满满当当。   秋渭水晚上奖励了他。   这样他又感觉身体空空荡荡。   第二天两口子就去县里了。   专程送书。   其实王忆的意思是等到腊月二十七再送过去,因为当地风俗是‘腊月二十七赶年集,全家年货都备齐’,二十七这天家家户户采购年货也给相近的长辈送年礼。   或者今天去送书也行,把年货带上,只是这样一来送的就太早了,没有那么喜庆的滋味。   结果秋渭水心急,就要今天先去送书,先让爷爷见识一下自家男人的能耐。   王忆没辙,只好临时收拾了点礼物带上,坐着客船跟她去了县里。   到了码头有他们社队企业的小吃摊,摊位上热气腾腾,烤红薯、糖炒栗子、炒花生、炒瓜子还有一锅的关东煮。   关东煮在码头卖的极好,配上一毛烧往外卖,码头上出大力的汉子们最喜欢。   吃关东煮要吃便宜的就吃白萝卜、豆腐之类,想吃点好的有鸡蛋有鸡肉丸子猪肉丸子等等,不管吃便宜还是吃贵都有一碗鲜甜可口的汤汁。   这东西对旅客很友好,旅客们带小孩,关东煮不辣而鲜甜,小孩最喜欢。   王忆他们过去的时候就有两个孩子在吃鸡蛋,一点点的小口吃,吃一点喝一点汤,吃的满脸幸福。   摊位旁边人不少,王忆看了看没过去打扰王东喜,领着秋渭水骑上自行车载着她去县里。   冬日即将过去,阳光变得温暖起来。   晒在秋渭水身上暖洋洋、热乎乎,让她很满足,搂着王忆的腰在后面开心的哼歌。   路上不少人扭头看她。   毕竟这年代穿乳白色海军领毛呢修身大衣的姑娘太少见,而脚上穿长筒靴的更少见。   都是王忆给她带过来的。   他们到了县委大楼进院子被门卫给拦住了,王忆没有狐假虎威,去传达室跟门房大爷低调的介绍自己身份。   实际上压根用不着,秋渭水敲敲门,门房大爷看见她后便笑了:“呀,是小秋呀,你怎么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秋渭水拎起地上暖壶给他倒了一杯开水,落落大方的说道:“我今天带我爱人来看看我爷爷,这不是还没有上班吗?我寻思这会先上去,免得上班了打扰他工作。”   门房大爷点头说好,又瞅了瞅她打扮说:“你不是嫁去天涯岛了吗?我怎么看你好像是嫁去沪都了?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这靴子跟以前女特务——嗨,我这是瞎说了!”   秋渭水的毛呢大衣修身造型但没有肩线,袖子和衣身是一片式裁剪,大翻领、乳白毛呢,趁着脖子和脸上的小麦色肌肤更健康。   别看这大衣挺轻薄,正经的好东西,用的是边疆细羊毛做成,极为保暖,价格是两万多。   她的靴子是普通造型,只是同为乳白色,古朴大方,很寻常的大筒围尖头弹力长靴,配上大衣显得清雅淡泊,跟她气质很搭。   秋渭水不在意大爷的话,她挑了挑脚尖说道:“女特务都穿皮靴子,我这不是皮靴子,你看,上面其实有短毛,它是人造材质。”   这话是王忆糊弄她。   这靴子也是真皮质地,还是名品,一双靴子八千多。   秋渭水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王忆给她准备的,全套下来五万多。   大爷仔细看了看,咂咂嘴说:“人造材质呀?但肯定是好东西,你这身衣裳不便宜,多少钱?”   秋渭水得意的说道:“是我爱人给我买的,确实不便宜,上上下下的花了五十多呢。”   大爷惊奇的看了眼王忆。   这么舍得花钱?   是个疼媳妇的后生。   进出政府要登记,王忆做好登记跟秋渭水进门去。   叶长安正在窗户后面晒太阳顺便喝茶消食,看见两人来了扔下报纸回去坐下。   秋渭水推开门蹦蹦跳跳的过去,王忆打量了一下办公室。   挺简单的。   一套办公桌、一张排椅、办公桌前两张板凳,桌子上是国旗党旗,另外就是档案柜、书柜和墙壁上贴的伟大导师和领袖们的半身像。   叶长安放下茶杯斜睨秋渭水:“你还记得我呢?哈,我以为你结婚后眼里只剩下你丈夫了。”   秋渭水笑道:“爷爷你看你说的,哪能呢。”   她拿过茶杯往里倒水。   看看水不太热,又去墙根换了一把新水壶倒上热气腾腾的开水。   叶长安见此微微笑了起来。   算这丫头还有——“等等,你拿我茶杯干嘛?”   秋渭水在茶杯里倒上开水后给王忆:“我们一路吹海风很冷,我给你孙女婿倒杯水喝。”   叶长安茫然的看向王忆又愤怒的一拍桌子:“养囡养强盗呀!”   秋渭水嘻嘻笑,说道:“跟你开玩笑而已,这是你的茶杯,杯里茶叶不知道被你喝过几次了,我怎么会再给别人喝?”   叶长安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也是跟你开玩笑,你当我想不到这点吗——等等,你怎么还给他啊?”   秋渭水说道:“你孙女婿手很凉,我给他倒一杯水暖暖手。”   “来,王老师你快抱上。”   这次可就不是开玩笑了。   叶长安舔了舔嘴唇,看着王忆双手抱着茶杯取暖,更茫然了。   他想冲秋渭水开炮,想了想没舍得,只好瞪眼看向王忆:“也没看见你爱人这么关心你。”   秋渭水归拢了一下秀发说道:“我不用,我手是热的,你试试。”   她把手心放在老爷子手背上,然后满脸得意:“怎么样?热乎吧?我有秘密武器!”   说着,她拍了拍小肚子。   听到这话、看着她的动作,叶长安陡然惊喜。   他激动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说:“你这次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秋渭水说道:“当然没有,不是,爷爷,你是不是误会……”   “你有啦?”叶长安开心的问道。   他还给了王忆一个眼神。   赞赏的眼神。   行。   你小子有种!   秋渭水急忙说道:“没有、我没有,是我肚子外面贴了个暖暖的东西,所以我一路上不冷,浑身热乎乎的。”   叶长安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没了。   赞赏的眼神变的黯淡了。   他无奈的苦笑一声指了指两个人,叹着气说道:“你们呀你们,你们是真行,这次过来是来调侃我老头子的?”   王忆听到这话更无奈,直接来了个双手一摊、勒布朗詹:   我自从进门除了问候你老一声别的啥话都没说,这怎么成我来调侃你的了? 第503章 福海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领导小组会议   王忆还是有点手腕的。   虽然秋渭水说这次就是来送书,但他给老爷子带了小礼物。   比如维生素片、比如钙和维D胶囊,再比如带了一瓶子虫草口服液。   这虫草口服液是好东西,江中制药厂的杰作。   具体功效怎么样王忆不清楚,反正宣传的挺厉害,号称中老年人的生活密友。   王忆带来这一瓶子虫草口服液有500毫升,价格两万多——这东西很贵,包装也很奢华,分成一支支包装,王忆将小支拆开倒入了大瓶里给叶长安带了过来。   礼多人不怪。   王忆把礼品从包里往外一掏,老爷子就忍不住微微笑了。   晚辈的孝敬总是让长辈们深感欣慰。   秋渭水看到叶长安嘴角弧度往上挑,便伸手进包里然后高高兴兴的问:“爷爷,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带了一条烟?”叶长安故意刺激她。   秋渭水听的翻白眼,然后收回手臂拿出一本书:“是你孙女婿的著作!”   “这本书刚出版、不对,刚邮寄到我们那里,我就给你赶紧带过来了。”   听到这话,叶长安终于高兴起来。   他接过书去翻阅着看了看,说:“这就是王老师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好,好,这本书写的真不赖……”   “啊?你已经看过了?”秋渭水有些失落,“我在县里买过没有买到,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没有拿到出版社的印刷书。”   叶长安说道:“我没看过,我也寻思买这本书来着,结果太抢手了,新华书店一上新就被抢购一空了。”   “不过我看《文学报》上介绍过这本书,编辑们对这本书可是不吝溢美之词,所以我才知道这本书写的好。”   秋渭水恍然。   她对王忆说道:“我就知道,只要县里买不到这本书,我爷爷就得不到。他不会去动用关系买的,他基本上不会为了私事去找人家帮忙。”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叶长安收起书、戴上眼镜,说道:“进来。”   一名穿厚布中山装的中年人进来了。   这是叶长安的秘书。   他跟秋渭水很熟,两人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对叶长安说:“领导,能源集团的同志们已经到了,您看?”   叶长安挥手说道:“带去招待室,给他们上茶,我稍等一下就过去。另外你跟齐敏同志和其他相关领导知会一声,让他们也过去。”   秘书离开。   秋渭水说道:“那爷爷你先忙吧,我和王老师去一趟市场买点菜和肉,晚上我下厨给你们烧饭吃。”   叶长安问道:“今晚不回去了?”   秋渭水点点头:“嗯,不回去了,你孙女婿体贴你,要在这里陪你住两天。”   叶长安得知这安排后确实挺高兴,还特意拉开抽屉把自己的票证本递给了秋渭水:   “你趁着中午头暖和,先自己去市场转转吧,王老师来的正好,待会有点事我问问他的意见。”   秋渭水拿走票证本要走,王忆赶紧拦下她:“你等等我吧,咱们傍晚再去逛市场,跟爷爷一起去,一家人一起逛市场,热闹、有家庭味儿。”   主要是安全。   秋渭水这一身打扮跟回国华侨中的富婆似的,现在社会治安又乱,王忆怕她出事。   不过他的理由也不是瞎找的。   下班之后,一家三口共同去菜市场转悠着买点菜,然后回家去做饭,这种经历确实很有家庭气息。   叶长安想了想这样挺好,便让秋渭水帮自己整理办公室里的资料。   他让王忆坐在办公桌对面,自己习惯性的倚在椅子上拿出一支烟倒过来将过滤嘴在桌子上磕了磕准备谈话。   秋渭水的斜睨立马过来了。   叶长安不动声色,继续磕着香烟但没有点燃。   他问王忆说道:“你对能源这一块应该有些了解吧——我看你领着你们生产队搞起了太阳能发电。”   王忆心中警铃大作。   太阳能发电机一直是他在83年代最怕人细查的机密。   于是他谨慎的说道:“上学时候看过几篇文献,有一点了解,但了解的不多,怎么了?”   叶长安说道:“是这样的,从七十年代开始,咱们县里就搞了一个新能源开发利用的实验研究项目。”   “你也知道,能源紧缺对咱们海岛经济发展的制约是相当大的,所以我过来执政后就一直琢磨着怎么能把能源问题给解决一下,然后我请教了一些专家学者,他们给我的建议就是发展新能源。”   新能源是21世纪最热的那种话题之一,但这个话题早在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出现了。   甚至仅仅是10年之后的92年,钱学森钱老便给国家高层写了一封名为《关于发展新能源汽车的倡议》。   这封信从战略上提出要提前部署好新能源汽车产业链。   他经过缜密的科学了解后,预言了新能源在机械领域的大规模应用的可能性,建议国家早早布局新能源,实现对欧美日韩汽车技术上的弯道超车。   王忆看过这封信的内容,看后只想去钱老墓前拜一拜:埋骨厚国土,国士世无双!   他知道后世新能源的发展走向,也知道新能源在县里发展中立下的功劳——   23年时空的县里已经有了风能、光能等新能源设施生产工厂,也有潮汐能的研发单位,以后县里的旅游业和服务业正是以新能源所提供的清洁能源发展起来的。   清洁是发展旅游业所必需的一个元素。   于是他便说道:“专家们的意见是宝贵的,我跟他们意见一致,咱们县里应该重点发展新能源产业。”   叶长安听到这话后便笑了,下意识的拿起烟想塞进嘴里。   秋渭水急忙上来给他倒茶换水,顺便拿走了这支烟。   叶长安喝着茶水说道:“咱们是个海岛小县城,当地一没有煤炭二缺乏石油,咱们生产生活所需要的煤油全是由内陆长途运来,先是火车再货车最后还要上运输船,量少价高呀!”   “所以我认为,咱们渔业要大踏步发展,就需要有足够且廉价的能源。”   “恰好我知道钱塘有一台18千瓦的风力发电机组曾经连续运转成功,后因故停用,于是七十年代做出发展新能源的决议后,我就把它给要过来了,初步走上了风力发电的路子。”   “但我看了你们岛上搞的太阳能发电……”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示意王忆来接着往下说。   他想让王忆介绍太阳能发电。   然而王忆直接摇头:“我们岛上的太阳能发电是小打小闹,你说用它来发电给社员们供应一下电灯灯泡那没问题,毕竟电灯泡才多少瓦?”   “可如果想要搞工业用电,那太阳能发电这条路暂时不太行,第一是发电机的技术不行,效率太低,第二就是咱们外岛多云多雨,大规模应用上缺乏优势。”   他又问叶长安:“县里发展新能源,肯定是为工业服务吧?”   叶长安也摇了摇头。   他又掏出一支烟翻转过来用烟蒂撞击桌面,说:“工业生活都需要,工业上水产品的保鲜、水产品的加工、船机维修和养护,这是用电大头,居民生活用电也不可小觑。”   “改革开放了,经济要活跃起来了,王老师你说,发展经济的基础是什么?”   王忆说道:“是工业!实体经济的工业!”   “只要工业足够发达,那就能生产足够多的商品、产生足够多的利润,而工业可以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   “说得好!”叶长安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你小子懂的就是多,咱们县里很多人鼠目寸光啊,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都直接说商业。”   “是啊,经济要发展,商业要发达,可他们只看到了商业的利益却没有看到工业的价值,农业是根、工业是本,没有工农业支撑的商业,那就是无根无本的浮萍草!”   他继续说道:“工业可以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我估摸着往后农村的劳动力就要往工厂区域转移了。”   “工厂主要在城里,这样以后城区规模要扩大,所以居民生活用电范围会扩大,会加重电力负荷,这点得提前考虑到。”   “另外还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那就是水,咱们县里的淡水也需要用电。”   一听这话,王忆便反应过来:“海水淡化工程?”   这点他确实忽略了。   23年代的多数外岛人已经习惯了充沛的电力和水力两种资源,电和淡水随处可见,并不缺乏,所以他们没去注意水是怎么来的。   海水淡化,这是翁洲地区又走在全国前列的一项技术。   叶长安说道:“对,看来你知道这项工程,74年、75年大旱,咱们县里都要考虑改装运输船为运水船,去沪都装淡水送回来。”   这事王忆没经历但有印象,前些日子他给黄土乡去打井,童不鸣他们就回忆过这段经历。   让本岛人至今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的一段经历。   叶长安继续说道:“75年开始,为了解决全县老百姓生活用水问题,我就牵头成立了个居民用水问题解决小组,与沪都市政工程设计院、塑料配件厂协作,尝试着用电渗析的方法来淡化海水。”   “这个技术不是很难,小试成功后便扩大为日产淡水24立方的中试,中试也成功了,可电渗析海水淡化的耗电很厉害,淡化成本很高。”   “要生产能满足全县人民用的淡水,那所消耗的电力可不比工业所需的电力少多少。”   将一些信息介绍出来,他重新问王忆:“那你认为风力发电比太阳能发电更适合咱们海岛地区?”   王忆急忙点头。   23年的县城主岛和外海各岛屿的山上都竖起了钢铁大风车,为数众多,发电量很可观,甚至可以支援翁洲用电。   叶长安抿了口茶水,说道:“行,那你跟我去见见省里能源集团的同志,到时候有些意见需要你来提一提。”   王忆问道:“提什么意见?”   叶长安说道:“你到时候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提什么意见。”   王忆明白了。   叶长安这是把他当工科技术小能手了。   然而他不是……   这样他提前给叶长安打预防针,赶紧说:“爷爷,在风力发电方面,我了解的知识不多,懂的也不多,所以未必能给咱们县里提供什么有效帮助。”   叶长安笑着摆摆手:“你懂太阳能发电就行了,反正你跟我去,安心的跟我去。”   “还有这里有些资料,你可以先研究一下。”   说着叶长安从秋渭水整理的资料中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王忆看,看完了他们就走。   时间紧急,王忆一目三行的看上面的文字内容,了解了风力发电的工作进展。   看着这份资料,他明白了叶长安刚才笑着摇头的意思。   叶长安刚才对他意见的附和主要还是为了照顾他的颜面,其实现在岛上的风力发电主要是为居民用电所准备。   就像叶长安先前说的,他们首先要解决居民的照明和饮水问题,其中饮水问题是重中之重。   当地的风力发电工程全称是‘福海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项目’,县里成立了个工作组,也是叫做‘福海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领导小组’。   早在75年的时候,经叶长安申请、上级领导部门协调,由海福基建办公室、综合水厂、华东电力设计院、江南省机科所、江南农大、江南工大、省水电勘测设计院出人成立了领导小组。   叶长安亲任组长。   领导小组名字很低调,其实里面单位挺多的,下设风力发电研究调试小组、风力发电海水淡化试验场等等。   研究项目现在的主要对象便是叶长安先前提到的18千瓦风力发电机组,这个发电机组曾经在一次台风天里损毁了螺旋桨叶,所以钱塘将之退役。   叶长安要到了这台机器后,通过关系从金陵购进了一架直-5武装直升机的螺旋桨叶来充当发电机桨叶,当然,这架直升机是退役的机器。   机组安装起来后便开始调试运行了电渗析器进行海水淡化,日产淡水24立方米。   这次叶长安要见省能源集团的领导,是因为福海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领导小组规模扩大了,在原有单位基础上接入省能源集团的人员,目的是对风力发电工程进行一次改进完善。   县里准备将原来的同步发电机单机运行改为异步发电机并网运行,功率由18千瓦增加到22千瓦。   这样的工作自然需要能源集团提供专业技术指导了,叶长安不放心,还想让王忆也跟着去看看。   多一份力量,多一点可靠。   王忆看过资料后很心虚。   他本来以为是叶长安要搞风力发电的工作,齐敏那一派不想搞,到时候他就是去跟领导们撕逼——不对,是去舌战群儒、权衡利弊,说服他们支持县里发展风力发电事业。   然而他猜错了。   县里已经就风力发电工作的开展达成一致意见了,他要去接触真正的技术!   叶长安等他浏览之后领他出门,秋渭水亲昵的给他披上外套。   王忆关上门他立马将烟塞进嘴里,嘀咕说:“再狡猾的狐狸也不是老猎人的对手。”   “哎等等——我火呢?”   他摸了摸口袋,满脸懵逼,然后期待的看向王忆。   王忆哈哈笑:“我又不抽火,哪来的烟呀?”   仰天大笑,直奔接待室。   接待室的布置简单新潮。   里面一圈的沙发,单人沙发和长条沙发相搭配。   地上铺了新地板,墙壁上挂着一些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油画,此时里面已经坐上了一部分人。   主位还空着。   叶长安坐主位。   在主位后面还有一张板凳,这是给秘书、助理们准备的,王忆就坐在了这位子上。   他抬头在办公室里看了看,没什么熟人,并没有齐敏等人的身影。   还好他不熟悉这些人也无所谓,因为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领导小组的人和能源集团的专家同样互不认识,他们开会之前先由人给双方做了介绍。   介绍之后是寒暄,寒暄之后就是正式洽谈风力发电的工作了。   现在的风力发电机资料和运行情况都提前汇总交给省能源集团的专家们了,专家们便直接开始谈起了要更换的发电机。   这台18千瓦风机型号是FD-16型,在当前的科技界颇有名气,曾经在去年同时通过了国家科委委托省科委、电力局、机械厅组织的技术鉴定,获得了国家科技成果奖的三等奖。   专家组的带头人叫余劲松,他在介绍的时候发了照片给众人看。   王忆看照片发现现在的风机跟他熟悉的大风车还不一样,桨叶差不多,但支撑部分不同。   23年时代的大风车是靠一根超级钢铁巨柱来支撑,现在还是钢条组装起来的骨架。   叶长安对FD-16型风机已经很了解了。   他听后感兴趣的问道:“余专家,我听说你们单位现在正在进行40千瓦风力发电机的实验课题?你能不能讲一讲这个课题?”   余劲松说道:“当然可以,叶领导您是关心风力发电技术呀,竟然知道我们单位最近才取得突破的FD-119型风机。”   “FD-119型风机的相关课题是在78年3月由我们单位与省机械科学研究所、省电力局共同承担,该课题位列全国重点科技项目的第361条,所以又叫361专题。”   “该专题是由我们单位归口负责,省电力局组织协调分工,期间又有省机科所、省电力试验研究所、省农大等单位共同参与,他们承担了机组设计、防雷设计、电控设计和调试等工作。”   叶长安点点头,问道:“那是哪里的单位有幸负责塔架制造、安装、土建和现场调试的工作?”   余劲松快速的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说道:“361专题刚取得突破和实验性运行成功,还没有进行实地调试运行。”   叶长安也露出笑容:“明白了,余专家您继续说。”   余劲松说道:“FD-119机组同样采用空军退役的直-5桨叶,可以同步电机并网运行,亦可以单机运行供电,它具有对超、过载、过流、过压、逆功率等异常情况的保护装置,安全性能有所提高……”   他详细的介绍过这款机组,声音落下,叶长安带头鼓掌。   然后小组的一位组员闻弦歌而知雅意:“余专家,这个40千瓦机组能不能选在我们县里组建和试运行?”   另一位组员配合他:“这个主意可以,你看,FD-119用的是直-5的桨叶,巧了不是,我们这里的机组用的也是直-5桨叶,这样桨叶是匹配通用的,不用麻烦你们费心费力的去运输了。”   余劲松苦笑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县里那桨叶在直升机退役时候已经达到安全使用期限,现在老化严重、刚性不足,用在18千瓦机组上尚可勉强,40千瓦的机组对桨叶强度需求较大,它恐怕不行吧?”   他的同事也声援他:“不错,根据我们所知,你们桨叶在风速过高的时候是经不起冲击的,还曾经发生过桨叶碰塔架导致桨叶轴损坏的问题,是吧?”   工作小组的人员展开辩解,努力维护自家孩子。   叶长安咳嗽了一声,众人纷纷闭上嘴巴。   他喝了口茶水笑着问道:“余专家,FD-119机组总得实地运行,那你们单位对这个实地选择上有哪些考量?这点是可以说的吧?”   余劲松说道:“叶领导您客气了,可以说,都可以说。”   “主要是四点,当地风力资源情况,当地电力供应情况,缺点情况,安装条件。”   叶长安立马说道:“这样啊,说起风力资源情况,我们福海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年平均风速为7.5米每秒,平均有效风能是每平方米410瓦,年累计时间是7724小时……”   “这是国内最佳风能地区之一了。”余劲松配合的说道。   叶长安把四点逐个做了介绍。   王忆很佩服他。   老爷子是脱稿说出的这些参数!   那是相当牛逼嗷。   然后他又疑惑:老爷子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是让自己提什么意见?是不是高看他了?   因为他们探讨的话题是技术性话题,王忆每句话都听清了但没几句话能听懂。   这样他怎么提意见?   他都不敢抬头!   叶长安好像忘记了他,也没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工作组随后开始攀谈风力机组并网的工作,同时旁敲侧击的想把省能源集团刚试运行成功的FD-119机组邀请来县里开展实地运行试验。   余劲松等人没有答应,最后被逼急了就说,这事他们做不了主,要回去向领导报告,让领导来做决断。   王忆挺疑惑的。   就是做个实地运行试验而已,能源集团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这时候其他人也揶揄余劲松等人不够爽利,而余劲松一行人以后要加入小组,在场的不是他们同事就是他们领导,所以他们也不敢把人得罪太狠。   处于相关考虑,余劲松提到了一个新话题:“叶领导,FD-119机组的实地运行试验地选择确实不是我们所能做主的,不过我们可以帮咱们福海争取一个太阳能的发展项目。”   太阳能!   王忆缓缓抬起头。   他的任务来了。   余劲松问叶长安:“福海地区的太阳能资源挺乐观的吧?”   叶长安轻松的说道:“我们福海地区的新能源资源都比较丰富,太阳能的年总辐射量是每平方厘米1120卡,年日照时数是2150个小时。”   “另外还有潮汐能,我们当地平均潮差能达到三米板,最大是四米半,波浪平均波高能达到一米以上,达到1.5到5.5节流速的航门有十多处。”   照例是脱稿出数据。   当领导也不容易。   余劲松听后也轻松起来,说道:“那可以重点发展一下太阳能,太阳能同样可以发电,如果是想要开展海水淡化工程,那现在有配套的太阳能蒸馏海水淡化装置和太阳热水器。”   “80年的时候我们和佛海科委联系,与中科院羊城能源所合作,在他们一个大柱山码头候船大楼楼顶安装了面积为128平方米的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装置。”   “经过不断实验改进,如今装置已经更加完善,能达到平均日产淡水1000公斤的产量!”   叶长安感兴趣的用手点了点桌子,说道:“听起来这个项目很不错。”   看到领导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余劲松精神一振,急忙说道:“叶领导,这套装置确实蛮不错的,佛海码头还没有安装自来水嘛,所以旅游的饮水及其洗脸用水都是由它来解决的。”   叶长安问道:“这套装置能使蒸馏水达到饮用水标准?蒸馏水中缺乏矿物质,恐怕不适合人来饮用吗?”   余劲松笃定的说道:“绝对可以、绝对适合,是这样的,它在出水流程中采用了石灰石增钙手段,使蒸馏水中含钙量达到了饮用水标准,可以直接饮用。”   “同样也采取了其他手段,给蒸馏水中增加了达到标准的其他元素,而且它在蒸馏淡化中析出的盐分还能当做餐桌盐食用,利用价值很高的。”   叶长安问道:“这么一套装置得投资多少钱?”   余劲松爽快的说道:“你们不是说我们单位做事婆婆妈妈、不够爽利吗?我们现在给你们来个爽利的——赠送给你们县里一套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装置!”   “可1000公斤的饮用水能够干啥啊?”一个来自综合水厂的干部又撇嘴又摇头。   叶长安民乐口茶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   余劲松解答道:“蒸汽火车刚出现的时候,跑的还没有马车快呢。有句话说的好,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能干什么呢?”   小组的组员们笑了起来。   综合水厂的干部问道:“这个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机器,以后可以升级?”   余劲松也不敢保证,便弱弱的说:“差不多能吧,技术总是要发展的。”   这时候叶长安说道:“日产1000公斤的饮用水,对于咱们县里来说是杯水车薪。”   “不过对于村庄、生产队来说,这水倒是可以在用水困难时期解一个燃眉之急。”   听到这话王忆陡然抬起头。   这话是说给……   有组员便说道:“叶领导的话很有道理,这个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机器留在咱们县里用处不大,给村庄或者生产队更有用。”   “而且我们可以试用一下这套机器,如果有效的话,以后可以由政府补贴,号召各村庄、生产队各安装一台。”   但又有组员提供了不同意见:“这样一套机器可不便宜,如果给村庄级单位来用的话,会不会有些浪费?”   “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些学校的用水也比较困难,那是不是把这套机器安装到学校更好?”   听到这话,多数人开始点头。   王忆这边重新低下头。   否则所有人都要看到他咧开的大嘴了!   村庄、学校!   天涯岛同时拥有这两个单位!   压根用不着他说话,这时候便有一名干部兴致勃勃的说道:“那我必须要提一个岛屿了,长龙公社的天涯岛。”   “天涯岛上有一个咱们全县数得着的大村庄,然后有一所小学现在还要建起一所水产技校……”   “那安装到天涯岛上很合适啊。”旁边的人连连点头。   余劲松等人都是省里来的技术人才,他们自然不了解福海各村庄的情况。   再说风力发电海水淡化研究领导小组的组员们分析的很正确,这样一套机器最合适的就是村庄级或者学校级的单位了。   如果有个地方又有村庄又有学校,那自然更适合安装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机器。   这个安排全组无异议通过。   叶长安继续主持下一个话题。   期间没跟王忆有一点交流,眼神交流也没有。   实际上这场会议跟王忆没有关系,人家专业小组进行专业工作的讨论,哪里用得着他来指点江山?   王忆想到了叶长安之前那句‘你懂太阳能发电就行了,反正你跟我去,安心的跟我去’。   老叶同志肯定老早就知道了省能源集团要送来一套太阳能海水蒸馏淡化机器这件事。   他叫王忆过来,就是来旁观这台机器是怎么花落他们岛上的! 第504章 点心铺子开到城里来   朝中有人好办事。   以前叶长安私下没给天涯岛进行特殊照顾,起码王忆没有感觉到。   但他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就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其实天涯岛接受了水产技校后,王忆这边确实担心过饮用水问题。   这是困扰所有外岛岛屿的问题。   本来他想的就是继续增加水井的数量,结果叶长安给他安排了海水淡化工程项目。   另外,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不光能帮天涯岛解决用水问题,还能解决一个现有太阳能电池板的来路解释问题。   岛上好些屋顶排列着电池板,白天时候在海上挺远就能看到褶褶发光的板面。   头一次来天涯岛的人几乎都会询问这是什么东西,社员们只能含糊其辞,因为这是要保密的信息,他们也不清楚。   如果政府牵头、能源集团投建,在岛上搞起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那王忆就可以解答太阳能电板的身份问题了。   自始至终他没能说话,然后得到了全场最大的好处。   王忆很感慨。   人人都厌恶二代,人人都想当二代……   散会之后叶长安把手头的资料交给他,对一个中年人说:“孙秘书,整理一份会议纪要交到我那里,不用着急,下班之前给我就好。”   孙秘书站起来点头说是。   叶长安起身领着王忆离开,他出门之后就说:“待会会议纪要你复印拿走一份,给我好好研究着看看,然后给一条建议。”   “能把FD-119引到咱们县里进行实地运行性试验的建议。”   王忆一愣。   这是什么安排?   他急忙说道:“爷爷、叶领导,我怕是会让您失望啊。”   “不用怕。”叶长安鼓励的拍拍他肩膀,“你能行,我相信你。”   王忆无语了。   他这才明白,叶长安让他来参加这个会不是只是让他拿走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   是真的给他安排上工作了!   他还想争辩一下,然而叶长安已经走了。   领导们还有会议呢。   哪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磨叽?   王忆跟秋渭水待在大领导的办公室里郎情妾意,两人没事干,只好继续给叶长安收拾文件、整理资料。   这些活以前秋渭水常干,所以也不用担心整理方式不合叶长安的心意。   收拾之中秋渭水打开一个抽屉,打眼一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王老师你过来看,我爷爷买过一本《龙傲天》了。”   抽屉里面是一摞书,其中《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在最下面。   王忆打开书看了看。   好家伙。   书被翻完了,而且估计翻了好几遍,里面内容还有批注……   王忆把这书给放回去,跟秋渭水说:“爷爷提前买了这本书,说明对我的喜欢;咱们假装不知道这件事,那你来给爷爷送书,还是送了一份情谊和孝顺之心。”   两人把办公室收拾出来后就琢磨晚上坐什么饭。   叶长安今天没有加班,而且提前下班了。   下午五点钟,趁着太阳没有落山、天气还算暖和,爷孙三人挎着包溜达着去市场。   路上秋渭水扭头看县城,说道:“县里变化还挺大的,我才去了天涯岛多久?大半年?县里样子不一样了。”   现在县城里头工程挺多的。   有些地方在修建楼房,有些地方的楼房在修缮。   叶长安听到孙女的话后还挺开心,一路上给两人讲解:“这里要建的是红旗剧院,建成之后将是咱们县里一座重要大型文化娱乐设施。”   “以后这里每年要承接大型戏剧、歌舞杂技团体演出以及其他文艺汇演,此外还要承办全县三干会、党代会、人代会及其他大型重要会议……”   从县一中外走过的时候他指向正在开进去的工程车说:“七月份的时候一中礼堂被人给焚烧了,现在要修缮,还要建起体育馆和实验楼……”   “往那边看,那块空地被规划了,将建起福海宾馆,十二层楼的大宾馆,以后招待外宾、招待投资商和重要客人的主要地点……”   他说着扭头看向王忆,问:“你们砖窑厂生产的砖头规格符合国家标准吗?”   王忆说道:“绝对符合,不信改日我找几个有特异功能或者练了硬气功的武林高手去试试,他们见了我们砖窑厂的砖头绝对害怕!”   这年头一些江湖骗子已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了。   武林高手中尤以硬气功为常见,什么胸口碎大石、脑袋拍板砖、手指钻砖头的,经常在报纸上出现。   也就是王忆不想找事,否则他拿着他们砖窑厂生产的砖头去给那些武林高手们用来表演的道具给换掉,到时候让他们一拍脑袋一个血葫芦!   叶长安听到王忆的话后哈哈笑,说道:“那你小心砸了招牌。”   他这么一说,王忆便有些诧异了:“爷爷,你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特异功能和硬气功之类的东西?”   叶长安淡然说道:“不尽信,但也不是一点不信,咱们华夏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地大物博人广,总有一些高人能人吧?”   王忆想说‘既然有能人那小鬼子侵略我国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大显身手’,但今晚是一家三口的美好时光,没必要去争执。   于是他就笑了笑说:“要是有这样的高人能人,那您托人给我传个口信,我想见识见识。”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溜达,这样走起路来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农贸市场。   这是县里在82年刚整合出来的市场,规模挺大,有围墙,墙上抹了白石灰,看起来干净又亮堂。   能看出海福县在努力的跟世界潮流接轨了,菜市场铺了地面甚至拉了顶棚,只是难免还有一些时代的味道:   门口上头插着六个铁牌,每个上面一个字:领袖精神万岁。   往里走墙壁上也坐了粉刷,倒是没有口号,可是里面电线杆上贴着宣传口号:五讲四美三热爱、发展才是硬道理……   市场门口有面食店,烟囱浓烟滚滚、门口热气喷涌,店里穿着白大褂的师傅在忙活着,门外等着购物的百姓在排队。   整笼屉卖的小笼包和蒸饺很受欢迎。   王忆一看里面还有蟹黄包,一笼屉7个卖三块五,便掏出粮票去买。   这价格合适。   但寻常的老百姓觉得太贵:“三块五,快六斤鸡蛋了,这个小笼屉里藏着六斤鸡蛋呀?我看六个鸡蛋还差不多。”   一个正在忙活的售货员妇女不耐烦的说道:“对对对,你说的对,里面就六个鸡蛋。来来来,不买的让一让,给后面同志让条路出来……”   王忆去买了两笼屉的蟹黄包,便有人指点他说‘小青年不会过日子’这种话。   叶长安也指点他,说:“螃蟹是寒性食物,蟹黄更是寒中寒,你大冬天的吃蟹黄包能行吗?”   “年轻时候不注意保养身体,等到我这个年纪了,有你难受的!”   苦口婆心的样子,就跟寻常长辈没什么两样。   王忆分给秋渭水一笼:“爷爷你不吃算了,我和小水吃,我们趁热吃,这样就不是寒性的了。”   滚烫的蟹黄包很美味。   王忆小心的咬开一点面皮吹了吹,轻轻的吮吸里面的蟹黄汁水。   滋味甚美。   农贸市场门口的面食店给冬天增添了好些生活气息。   蒸腾的水雾,扑鼻的面香,一摞摞的蒸笼,还有来来往往的顾客……   市场里面的布局是一圈店铺围着一条条的摊位,店铺有面食店、副食店、干货店、肉店等等。   摊位上卖的以蔬菜和水果为主。   王忆看到了红富士苹果,竟然价格挺贵,一斤要卖一元钱……   不过想想翁洲本地不产苹果,这些红富士苹果都做了标注是登州,而登州红富士天下闻名,那卖个一元钱一斤并不算夸张。   他正在打量菜市场里的布局,秋渭水已经直奔肉摊子而去。   她打算弄一副猪腰子回去做个火爆腰花。   王忆拉了她一把说:“急什么呀?咱们是来逛市场的,不是简单买东西的,一边逛一边买,碰到合适的再买。”   菜市场是体验人间烟火气的好地方。   三个人慢慢溜达着慢慢看,看了一圈王忆疑惑:“有糖果店,但没有点心铺子?”   叶长安点点头。   秋渭水立马说道:“那让咱们生产队来承包个店铺卖点心吧?”   叶长安说道:“这主意行,你们队做的月饼很好吃,在我们单位出了名。”   王忆问道:“我们生产队可以在市场里租赁一个店铺?”   “私人都可以,何况你们社队企业了?”叶长安轻松的笑道,“可以租赁,不过现在一圈22个店铺都已经被租走了,你们要租店铺得等有人退租才行。”   秋渭水心急的说:“要不然咱们租个摊位吧?反正可以在生产队里加工,到时候拿来卖就好了。”   王忆摇摇头:“卖点心要有店铺,不说烘培出的点心在店里保存更好,就说格调吧,点心现在属于饮食业中的奢侈品,在摊位上卖不影响销量,但影响价钱。”   他环视偌大的农贸市场,看到角落里有空地,便指过去问道:“爷爷你知道那地方怎么回事吗?”   叶长安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你打算在市场里自己搭建个棚屋当店铺?”   他摇摇头:“那还不如找个好摊位呢。”   王忆笑道:“摊位真不行,而且那角落的位置挺不错的,安静,适合打造小资格调。”   “小资?”叶长安反问,“你是说小布尔乔亚?”   王忆说道:“对,一回事,反正要是能租赁下那角落的地方允许我们自己搭建棚屋,那我有信心打造出农贸市场里生意最好的一家店铺!”   21世纪的点心对80年代的市场,这说一句吊打真是不过分。   而且他本来就准备搞新式点心了,连配方和配料都带过来了。   马上就是春节和正月,正月走亲戚,当地有带六角礼包的传统。   什么是六角礼包?就是包起来前后有六个角的纸包。   它是用马粪纸包装的——一种稻草和麦秸秆等原料做成的纸张,比较粗厚、比较结实也比较沉重,只是颜色有点黄,都说它跟马粪一个颜色,就得了个马粪纸的称呼。   用马粪纸当礼包的好处是它比较沉重,这年头老百姓没钱,生活水平差,逢年过节能送礼的不外乎柿子饼、冰糖、白糖、红糖、红枣、红薯饼这些比较廉价的东西。   即使廉价,老百姓也没有余钱买多少,都是逢年过节的买点包起来用马粪纸包扎成六角礼包,再用草绳捆住拎着去送礼。   王忆今年要给全县人民能接触到的点心升升级。   社队企业的烘焙组开始学着做蜜三刀、小饼干、绿豆糕、京八件等小点心了,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和正月做准备。   这样他们要是在农贸市场里弄一个店铺还真挺好。   拉起虎皮做大旗了。   看到王忆兴致勃勃也信心十足,叶长安便生出好奇之心想看看他怎么经营,说:“那东南东北两个角,你选一个吧。”   王忆选了东北角,面相西南,到了下午和傍晚将直面太阳,是个好地方。   他选定地方后,他们先去采买,然后拎上包、挎着篮子去了农贸市场旁边一个小办公室。   这是市场办,里面生了炉子,有三个人正在喝着热茶聊着天。   叶长安敲敲门,其中两人扭头看他,还有一人双脚搭在桌子上美滋滋的喝茶水,看都不看门口。   而扭头过来的两个人呆住了。   接着其中一人站起来惶恐的说道:“呀,叶领导、叶领导您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您您、您快请进。”   另外一人跟着起身惶恐。   剩下那人听到下属的话后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茶杯摇晃,滚烫的热水洒在他衣服上。   他顾不上擦水迅速站起来,看到叶长安的身影后头皮都炸了!   这所县农贸市场是叶长安盯着搞起来的,他此前多次来追过施工进程,所以跟市场办的工作人员比较熟稔。   双腿搭在桌子上喝茶的是市场办的主任——一个股级干部,或者说不算干部,他这个主任就是叫起来好听,不过在市场这种单位上班那油水是足足的。   所以他日子过的滋润,难免心高气傲。   今天可好。   叶长安登门看到了他的姿态,后面直接没跟这主任说话,就跟最先站起来的中年人说道:“小杨,给你介绍个人,这是天涯岛王家生产队的王忆同志。”   “王忆同志受到他们王家社队企业的委托,想在农贸市场里租个店铺……”   “行、行,没问题。”小杨点头哈腰、热情洋溢,赶紧跟王忆握手,“王忆同志,你看好哪家店铺了?我去跟他们谈谈。”   叶长安一听,浓眉挑动。   这他么都是些什么干部!   房间里墙壁上贴着五个字:   为人民服务。   他看着这五个字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王忆笑道:“市场里的店铺都已经被租出去了,古人云,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所以我们单位就不租成品店铺了。”   “这样,我看到你们东北角不是有块空地吗?那我们租东北角的空地自己搭建个棚屋吧。”   “这怎么能行?”主任上来亡羊补牢,“怎么能让你们自己建棚屋呢?再说东北角那空地位置不行,比较偏僻,我们空着本来准备建公共场所的……”   “咳咳。”两个工作员赶紧咳嗽。   王忆不想去抢占人家的店铺,好说歹说就是要下了东北角的空地建棚屋。   商定了这件事后他们便离开了。   踏着暮色回家做饭了。   随着他们回到楼里,太阳没入海面,主岛的县城里开始亮起万家灯火。   ‘格达’一声响,秋渭水拉线绳点亮了灯光。   她麻利的从王忆手里接过篮子去厨房,戴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饭。   王忆要给她帮忙,被她给推了出去:“哎呀不要不要你来忙活,君子远庖厨么?你去跟爷爷聊聊天吧,你们没怎么聊过呢。”   叶长安拿出一套象棋招呼他:“王老师,来一局?”   王忆横刀立马。   然后被杀的屁滚尿流……   隔壁对门和楼上有闹腾的声音响起,透过墙壁透过门窗的微微传进来。   并不吵闹,但极有家庭氛围。   王忆想到叶长安以往自己回家孤零零一个人,心里不太好受。   他尝过这种滋味。   很不好。   于是他跟叶长安商量:“学校都放假了,小水这次回来先不回我们队里了,让她家里照顾你起居吧?”   叶长安捏着车马炮的手摇了摇,笑道:“女大不中留呀,她已经嫁给你了,我还能留得住她吗?”   王忆说道:“那我也在城里多待一些日子,明年、明年我们直接在城里过年。”   “今年不行,今年是我刚回到家乡的第一年,我得在家乡过年。”   秋渭水听到他的话后从厨房探出头问道:“为什么不能让爷爷去咱们天涯岛过年呀?人多热闹,其实我爷爷过年也可喜欢热闹了!”   “咱们天涯岛。”叶长安冲王忆撇撇嘴。   他妈的。   兔子跑了!   王忆笑道:“爷爷未必愿意。”   叶长安继续摆摆手:“那不是我的家,我肯定不乐意。”   秋渭水理直气壮的说道:“是谁说,咱们爷孙俩不管在哪里只要是在一起,那就是个家!”   叶长安一愣。   秋渭水钻了回去。   叶长安用棋子敲着棋盘琢磨起来,漫不经心的又赢了王忆一把后,说道:“大年三十下午吧,你开船过来接我,今年去你家里过年。”   王忆大乐:“好啊。”   这事他最近挺为难的。   其实他想领着秋渭水和叶长安一起过年,因为他了解叶长安的情况。   一旦靶向药耐药,老爷子的日子会很快就过去。   别看他现在比以前都要健康,甚至可以说是个健康的小老头,其实病来如山倒,他真不一定能撑到明年过年。   可就像他说的。   今年是他回到家乡第一个年,全生产队老少爷们都在期盼着他一同过年,他不好走!   所以叶长安愿意跟他们去天涯岛过年这就最好了。   心情好,王忆胃口也好。   尽管棋盘上被杀懵了,可到了饭桌上他还是第一大肚汉。   桌子上没有什么稀奇菜,炸带鱼、盐水大对虾、蒸大螃蟹、红烧鲳鱼、爆炒腰花、白菜炖猪肉片、从天涯岛带过来的小咸菜,都是家常菜。   王忆给老爷子添了一杯酒,两人对饮一口,老爷子很满意:“来,别放下筷子了,开始吃菜。”   腊月里的带鱼很是肥美,外岛餐桌上总是少不了这口丰腴之鲜。   王忆麻利的摘掉炸带鱼背刺后放到叶长安面前,秋渭水则给他剥了个虾。   叶长安老怀大慰,把虾仁给了王忆、把去刺带鱼给了秋渭水:“你俩可要好好过日子呀。”   王忆诚恳的说道:“爷爷你放心,我会对小水比对我自己还要好。”   叶长安拍拍他胳膊说道:“嗯,我信你,要不然也不把小水交给你。”   “以前我照顾小水,以后就是你了,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好丫头。”   秋渭水哑然失笑:“这话说的,以前是谁照顾谁?”   叶长安又哈哈笑,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   王忆找了个旅游的话题跟爷孙两人聊了起来,谋划着年后找个地方去转转看看。   他倾向于去广粤海南一带。   那里气候适宜。   不过那些地方的景色以海滨为主,跟福海有些冲突,这样他又提到了滇省的春城。   XSBN是神灵冬天的栖息之地。   他在23年代所接触的见闻便在这一刻起了大作用,他把滇省的气候风景和人文风俗给大概的介绍了一遍,听的爷孙两人连连点头。   一边吃一边吹,王忆很开心。   秋渭水的手艺真不错,她烹饪多年,不管是海鲜还是家常菜的烹饪火候都拿捏很准。   或许她做出菜肴的品相没有专业厨师那般好看,但每一道菜的口味都是恰到好处的吻合家里人的味蕾习惯,让王忆和叶长安吃的酣畅又淋漓。   等吃得差不多了,秋渭水又去厨房捣鼓了一下,然后端出一碗碗的汤圆。   滚烫甘甜又喷香的花生芝麻汤圆是冬夜里的好食物。   叶长安吃过汤圆喝过汤,赞不绝口:“好吃、可以,小水你这是从哪里准备的汤圆?做的也太快了。”   秋渭水笑道:“是生产队里做的成品,以后在城里肯定也要卖的,王老师特意给你带了两大盒呢。”   “冬天天气冷,虽然没有冰箱可挂到外墙阴凉面去就能保存一些日子,你以后下班晚了就吃点汤圆,不过不能多吃,胃不好就得少吃甜食。”王忆说道。   叶长安又拍拍他的胳膊。   这个孙女婿。   不错。   第二天是礼拜天,王忆和秋渭水便留在叶长安身边,三人去逛公园。   同时王忆去大众餐厅说了一声,让王向红安排人手带上彩钢瓦和木板、石膏板来县农贸市场搭建点心铺子。   另外也从生产队带了点菜过来。   于是午饭是王忆下厨,他给做了两道炖菜——东北特色,符合他的身份。   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白肉,另外配上花生米和小泡菜来下酒解腻。   王忆去大众餐厅传信的时候带了个鸳鸯锅回来,于是两道炖菜炖完了,他便倒入鸳鸯锅里。   一边是小鸡和蘑菇,一边是酸菜与白肉。   不锈钢鸳鸯锅直接坐在炉子上,这样炉子里火焰燃烧,锅子里的菜和汤便一直翻腾。   叶长安觉得这个场景很东北,他特意去打开窗户吹进凉风来,要在寒风中吃这顿饭。   “这样才带劲,才符合这两道菜的气质。”他这么跟秋渭水说的。   叶长安身体毕竟不行了,他有午睡的习惯,于是王忆就去了一趟农贸市场。   等他去的时候,彩钢瓦房都快搭建起来了!   现在生产队搭建彩钢瓦房有经验了,反正门窗顶棚俱全,就是个拼凑罢了。   这建筑在福海可是新奇玩意儿,不少人——包括来市场的市民和各单位做生意的员工,他们围成半圈看热闹。   王忆见此便笑了。   这年头老百姓实在缺乏趣味活动,对什么也感兴趣。   他说着‘让让’往里挤,却被人给推了出来:“谁给你让呀?你在外面看就是了,往里挤什么呀?”   “就是,你小伙子还挺心急,里面在盖屋子,没什么好看的!”   “咋了,你也想当二骡子?”   听到后面的话,看热闹的人群哄堂大笑。   有人疑惑的问:“啥叫二骡子?”   当地人给他介绍道:“你不是我们县里人吧?要不然不能不知道这个典故。”   “二骡子是个人,这家伙最爱看热闹,有热闹看不着他心里痒痒。然后刚改革开放那阵有次公路上出车祸了,很多人都在围着看,二骡子也去看——哦,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个外号。”   “反正他想去看,可他挤不进去,着急了,恰好他听说是里面有汽车撞人了,就喊‘大家让一让,里面被撞的是我爹’。”   “有人就问他‘被撞伤那个是你爹吗’,二骡子没多想就说‘是’,结果你猜怎么着?里面被撞的是一头骡子!”   “他自认是骡子的儿子,所以就叫他二骡子——你想想,骡子哪能下崽子?哈哈,所以就叫他二骡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忆苦笑道:“妈的,也是巧了,里面盖的房子是我家的!”   大家伙听到这话便戏谑:“哟,那你是二房子?哈哈!”   “都嚷嚷什么呢?要看就安静的看,别他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市场办的主任也来了,他挽着袖子在里面帮忙呢。   这是知道昨晚上自己表现不佳惹了大领导不悦,今天赶来献殷勤。   主任一发话,市场里的商贩们先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王忆长得高大,主任过来一抬头看见了他,赶紧瞪着眼推开人群热情的招呼他:“王老师您来了?哟,这是东风把您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还挡着干什么呢?没看见人家正主来了?没点他妈眼力劲!”   王忆这次不用挤进去了。   他回头冲刚才笑话自己的人摆摆手:“同志们,二房子的绰号得送给你们自己了。”   “另外我们这里要卖茶食点心,开业大酬宾,前三天来买的都是八折优惠,但你们几位我可是记住了,你们不享受优惠!”   这些人赶紧缩脖子。   他们早就知道这点心铺子是天涯岛王家的产业了,王向红等人在市场里也有熟人,早就把消息给传出去了。   所以他们一听主任叫王忆为‘王老师’,便知道王忆的身份,不敢跟他顶牛,赶紧缩脖子藏起来。   王老师这名号在县城里响当当。   彩钢瓦房已经大体建起来,主任拍着门板赞叹道:“这彩钢板真是好,我早就在广播里听说过这东西了,可第一次见到,真好,以后我们市场的房子都可以用这个来盖了……”   “王老师你真是了不起,朋友多,路子广,这么好的彩钢板都能买到……”   他明里暗里的拍马屁,就想跟王忆拉上关系。   昨晚他在叶长安面前显露了自己得意忘形的一面,很担心会被撸了。   这县里最大的农贸市场主任官职可是肥差!   王忆对他尊敬有余而亲热不足。   但回应的彬彬有礼,让人绝对挑不出刺来。   王向红倒是很感谢这主任。   因为人家帮他们平整了地面又找电工拉来了电线、安装了电表,只要收拾妥当,明天就可以试营业!   王忆过来后检查了彩钢瓦房的搭建情况,又把布局给说明了一下。   哪里搭建柜台、哪里安置收银台、哪里设置促销区、哪里当库房、哪里当烘焙区,都给安置的清清楚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王向红等人看的眼花缭乱、大呼牛逼,然而这对王忆来说就是洒洒水的小事——   照着23年代的小点心铺子学不就行了?   这些功能区都好办理,机器也好办,王忆之前已经托邱大年买好了,王向红安排劳力开船去市里码头仓库接回来了。   倒是柜台麻烦一些:木头前面镶嵌大块玻璃。   这需要现造。   还好生产队如今不缺玻璃票,买来玻璃让王祥高带着王墨斗过来比对尺寸做柜台,两天时间忙活出一圈来。   就此一个点心铺子成立了!   【1983年】我在1983年有个生产队 第505章 小年出年味   岛上建设楼房、县里农贸菜市场开始卖出各式点心,就在有条不紊的时光中,1983年第一个月份结束,进入了第二个月份。   1983年的2月是节庆月,小年、大年、元宵节等等节日都在这个月份。   2月5号是腊月二十三,翁洲的小年。   关于小年,在21世纪的网上几乎每年都会掀起一场“南北大战”,战点争论便是小年究竟哪一天。   北方的说小年夜是腊月二十三,南方的则说腊月二十四才是小年夜,所以又有北小年、南小年之分。   但翁洲虽然属于烟雨江南,可海岛人过小年却是过腊月二十三。   八十年代过年很有氛围,小年是大年的开门,从这一天开始家家户户就要为过年做准备了。   生产队放假了。   从小年开始队集体不出海,也不去垦荒了,谁家要是想弄点渔获好好过年,那可以自己去大队委借船,然后用自家渔网去撒网捕捞。   汉子们出海去忙活着给自己家里捣鼓点自己的,妇女和老人们则忙活着打扫家里头。   农历廿一、廿二,洗衣、洗被,擦洗器皿。   前两天没放假,多数人家便没有去额外的忙活,都在等着今天。   恰好今天碰上个好天气。   立春了,天气没有摆脱腊月的寒冷,可是阳光照下来却有了冬日难见的温和。   于是岛上热闹起来,从大清早出了太阳开始就忙活。   孩子们跟着忙活,今天要打扫卫生,全屋大扫除,而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往外搬家具用品,所以孩子们就帮着搬一些不重又不贵重的东西。   像是新桌椅、收音机都没让他们碰,这还得大人自己搬运更靠谱。   王忆同样打扫听涛居。   秋渭水被他留在县城里跟叶长安做伴儿了,他正好自己收拾听涛居,有些东西还是得注重私密性的。   大胆看着他忙活搬东西便拍拍手来帮忙,问道:“王老师,你不是寒假要去沪都的吗?不去了?”   王忆这个寒假本来计划着要在沪都商界大干一场。   但最终看看手头上不缺钱,他懒得离开岛屿了。   毕竟之前又是渔汛大会战又是赶海工,弄的他这边挺疲惫,不愿意奔波了。   他便简单的说:“冬天沪都没什么意思,等明年暖和了,我有空再过去一趟。”   大胆帮他拎起箱子:“这个挺沉,我来,王老师你歇着。”   王忆笑道:“没事,干这点小活还能累着不成?”   大胆嘿嘿笑:“你是动脑子的,我们是动手的,你卖的是主意,我们才是卖力气的,所以这力气活给我干。”   “再说你收拾房屋自己一个人多累。”   王忆打了个响指说:“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帮手。”   老黄摇着尾巴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看没什么事又跑回去了。   它在掏一个老鼠洞,听涛居里难免有老鼠,今天把桌椅箱柜的挪开,连续有两只老鼠乱跑。   大胆疑惑的问道:“你给咱社员都分了那个粘鼠板,你自己没用?那粘鼠板很有用的,很好使。”   王忆解释道:“我这里面有一窝鼩鼱,要是用了粘鼠板就把它们一家子给沾住了,所以我都是让老黄来对付老鼠。”   老黄通人性。   王忆教它不要伤害鼩鼱它都记住了,鼩鼱在它身边转悠它都不会下手,双方相处挺和谐的。   两个人一边搭配着干活一边聊着天,没多会便把东西都收拾出来。   内屋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面火炕。   外屋这边还有发电机和UPS,没动这套家伙什,外屋就是他的杂物间了,把内屋收拾好即可。   内屋他准备自己装修一下。   简单装修,贴壁纸、包窗口、封窗户、铺地板革等等,他都准备上材料了,自己能干得了。   大胆还要给他打下手,他摆摆手拒绝了,让大胆先去工地领头干活,他这边自己慢慢悠悠的装潢即可。   而且他知道自己会有帮手的,待会学生们帮家里收拾完了肯定来找他。   果然,不到一个钟头就有学生蹦蹦跳跳的过来了:   “王老师你还在收拾吗?”   “没有收拾完?我来给你帮忙吧。”   “王老师在贴什么呀?”   王忆招呼他们进来给自己扶着梯子,说道:“老师要贴墙纸,等你们家里盖起新楼房以后,咱们家家户户都贴这个东西,贴上以后家里可亮堂、可好看了。”   “来,大钊你过来帮我刷胶,状元你长得高,你拿上尺子过来量尺寸……”   学生们一来,他的工作便轻快了。   有了学生帮忙不光是体力上轻松,精神上也放松。   他们叽叽喳喳的聊着,聊小学生之间的传闻,聊顺口溜。   起初是‘咱俩好咱俩好,咱俩一起买手表,你戴戴我戴戴,然后气死老太太’。   但这种顺口溜没什么意思,他们很快开始各展神通进行人身攻击:   “你妈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小孩小孩快长大,爸爸好教你鬼子话,米西米西是吃饭,八嘎雅鹿草泥马……”   “王新宝的屁,有魔力,一屁崩到意大利,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忽然闻到了一股气,这就是王新宝的屁……”   王忆一看这场面要失控,说道:“行了行了,别互相挑事,怎么了,你们孙老师不在学校,你们现在要翻了天?”   “要说顺口溜可以,但不许再骂爹骂娘骂朋友!”   学生们一听,换了说法:“今天星期四,我去考试,考了四十四,回家看电视,看了少林寺,一拳把你打成西红柿……”   听到这话正在埋头量尺寸的王状元忽然来了兴趣,抬起头问:“王老师,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没有下来吗?”   王忆说道:“下来了,等腊月二十六返校的时候再公布,到时候发奖状。”   学生们这次考的很好。   比上个学期还有进步。   哪怕放到跟县城小学比都不落下风,甚至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数学还取得了全县所有小学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王忆觉得这没什么。   因为学生们特别是低年级的学生参加考试就是往上去填写答案的。   他从一年级就采取应试考试的教育方式,期末考试前每天学生都要刷两张卷子。   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数学题很简单,就是加减乘除,而且乘除还都是最多两位数的运算。   平日里学生们刷这些题已经刷的很娴熟了,试卷考题对他们来说没有难处,不能考一百分只是因为有人粗心大意而已。   这些都是不出预料的,所以县里给王忆送来成绩单后他只是看了看,并没有感到多得意。   当然,骄傲那是肯定的。   主要是他觉得自家学生考这个成绩是理所当然的,先不说保障营养供应前提下的刷题战术,就说学生们的身份吧,他们可都是留级生。   这种情况下考试还不能考全县前列,那他反而得思考是不是自家的小学生们脑子不大好使。   王状元听说期末考试成绩已经下来了,脸上浮现起欢呼雀跃的表情。   但又有些纠结。   他想知道自己的成绩,却不敢问。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于是他眼巴巴的看着王忆,期待着能得到一点指示。   王忆装傻充愣,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反而催促他干活:“都别不动弹呀,继续干活,中午老师给你们做炒年糕吃。”   这些学生一听来了兴趣:“炒年糕?年糕不是已经熟了吗?怎么炒呀?”   “用糖炒?就像糖炒栗子一样对不对?”   “年糕是甜的,加上糖一起炒,这样得多甜呀?”   吞咽口水声响了起来。   王忆笑道:“老师给你们炒的不是咱们自己打的年糕,是外地的年糕,用酱来炒,炒出来是咸辣口味的,你们绝对没吃过。”   学生们别说没吃过,他们都没听过,甚至想象不出年糕怎么会炒出个咸辣的滋味来。   不过从今天的小年开始,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今天小年,当地的风俗里有两件要紧事,一件是晚上祭灶,另一件事就是捣年糕。   正所谓廿三祭灶,廿四掸尘;廿五蒸团、廿六做豆腐;廿七杀鸡,廿八宰鹅,然后等着过大年夜。   学生们帮着忙,王忆空闲下来用自己门口的小锅来做炒年糕。   这个简单,年糕是真空包装的成品,番茄酱和年糕酱都是随包装准备好了。   烧锅倒油,油热下酱汁,然后把年糕倒进去缓缓翻炒即可。   单单是炒年糕,味道未免太单调,王忆还往里加上了一些开水卤过的蔬菜和切片火腿肠、午餐肉这些东西。   一个小铁锅里满满登登的油红色,风吹油烟飘,飘进听涛居里馋的学生们顾不上打嘴仗,纷纷跑出来围着锅子勾肩搭背的看。   王忆手头上忙活着,码头上也挺忙。   一早出海的渔船有回来吃饭的,带着一些冬黄鱼、梭子蟹、大鮸鱼,这不是马上要吃的,是在除夕夜供祭祖宗用。   不过社员们知道王忆好吃海货,因此捕捞了新鲜货上来,便给他先送几个大螃蟹、几条鲜黄鱼。   看到王忆这边打扫了房屋,又有汉子回家说了一声,他们的妻子便带着海鳗、鲳鱼、虾潺、鮟鱇鱼、风带鱼等等鱼鲞过来,帮他挂于屋檐下。   这也是一种年味了。   秀芳过来帮忙,给他屋檐下挂好风带鱼后笑道:“你们东北过年是屋檐下挂红辣椒、黄棒槌、白蒜头,咱们外岛统一挂鱼鲞!”   王忆早就注意到这点了。   小岛民居杂陈,街巷相连,海草房错落有致,户户挂鲞、家家晒鱼,在这小年的日子里形成一道独特的过年风景线。   王忆抱着双臂看向听涛居,很乐呵。   有年味了。   他给来帮忙的妇女各舀了一碗的炒年糕。   妇女们连连摆手说不要。   但王忆坚持分给她们,说:“带回去尝尝,这不是咱们外岛的甜年糕,这种年糕是炒着吃的,风味很独特。”   学生们已经一人一碗的配米饭吃上了,吃的连连点头:   “嘶嘶,有点辣,甜辣味,味道真的很独特,从没有吃过这样的年糕。”   听到这话妇女们才不好意思的接走碗,然后顺便邀请王忆下午去祠堂前看打年糕的:   “小年分年糕,王老师你下午去看社员们打年糕,到时候跟咱们社员说说怎么做好吃,你总会一些新奇做法。”   王忆哑然失笑:“咱们的传统年糕就是传统的做,蒸熟了撒上点白糖就好吃。”   “不过你们要是真想吃个新奇的,等我跟队长说说,咱们过两天让烘焙组做干果烤年糕,这个是新奇又好吃。”   干果他已经准备好了,带回门市部里一大堆!   到了腊月最后几天,眼看就要过年,王忆给门市部准备了好些物资。   糖块、成品点心之类的最多,烟酒糖茶酱醋油也得多多的准备,这都是过年所需的硬通货。   布匹要多上货,劳保用品得安排一批,鞭炮就算了,他没有销售资质,虽然这年头卖鞭炮还不讲究资质也没什么单位来追查。   但王忆还是不想玩这些危险品。   后面几天,门市部会很忙。   各岛屿的码头上也挺忙的。   外岛的乡村地区条件真不行,特别是到了节庆时候,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想要买点东西就得去城里、去主岛,又是摇橹又是坐船的,很费劲。   于是小贩们就开始下乡了。   他们开着小机动船、载着货物挨个岛屿转悠。   鸡毛换糖客来了,因为腊月底下不少人家会杀鸡做腊鸡、风干鸡等着正月里招待亲戚。   粮食换爆米花的来了,带着机器上岛之后拿粮食换爆米花,也可以出加工费自己拿玉米和糖精来做爆米花。   更有沪都和翁洲来的小商品商贩们,他们在城里贩货出来卖,赚个差价,一个腊月里头也不少赚。   现在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最早下海经商的,不管有没有头脑多多少少都能喝点汤。   还有渔民们在腊月里去内地亲戚家里还海账,这时候同村人或者相熟的人家会托他们从沪都、从内地捎带一些所需的年货。   因此晌午头的,各岛屿都多有船只靠上码头,天涯岛也不例外,沙滩上一早就挤满了人。   此时码头上下就跟赶集一样,拥挤的人群中担来箩去、人声噪杂。   有的肩挑大白菜、土豆萝卜,有的手提猪头、拎着鸡鸭,还有的摆摊叫卖红枣、桂圆,码头成了集市,很热闹。   商贩们都知道天涯岛今年日子过得好,社员们每个季度有分红、年底也有分红。   当然,因为生产队要给家家户户盖新房,所以社队企业的收支多数被扣留了,家家户户就发个几十块的过年钱。   但这已经足够让人过个好年了。   以往几年,生产队到了年底必有漏斗户,今年一个漏斗户都没有,队集体把账一核算,连同工分加上分红,一家发一百块的那是少的!   黄小花家里也给结算了。   工分没结算多少,但他家里有钱。   王墨斗和黄慧慧结成一对,一个干木匠一个干服务员,两人攒钱给黄大军治疗腿伤来还账。   加上黄大军在沪都老实肯干,三个人最近半年来收入很不错,把借黄小花的债务窟窿给填上了。   最后一笔钱就是今天来还的,黄慧慧休假来岛上看望王祥高,顺便把剩下的欠款给还上。   中午头吃过饭,王墨斗剔着牙领着她去找黄小花,王祥高给黄慧慧塞了个红包。   黄慧慧一捏就知道里面不少钱,赶紧往外推。   王祥高摆摆手说:“你俩登记了,今年来我们这里过年是头年,我当爹咋能不给你新媳妇准备个红包?”   “这钱你拿着,该还账的去还账,该买年货的买年货,到了大年初一给我磕头的时候,我可就没有这么多钱了,只能给你们个小红包。”   王墨斗说道:“媳妇儿你拿着吧,我爹给这钱就是支援咱小家庭过年的。”   黄慧慧忸忸怩怩了一阵子,还是把钱收下了。   当初黄大军治疗费前前后后花了一千四,她和丈夫两人省吃俭用加上黄大军在沪都不断往回捎钱,这才勉强在年底把窟窿给堵上了。   但没有过节的钱了。   她要回娘家、要走亲戚,还要应付王墨斗这边的亲朋好友,这都得需要钱。   拿上红包她出门后看了看,然后咋舌:“一百六十块,爹他可真大方。”   王墨斗说道:“他有钱,他现在是木工组的组长,除了工分和正常分红之外还有木工组的分红。”   黄慧慧商量他说:“那我去王老师那里扯一身布,给爹缝一身新衣裳当过年礼吧?”   王墨斗摇摇头:“你给自己扯一身衣裳吧,捯饬的漂漂亮亮,我爹还想给咱结婚办酒呢。”   黄慧慧问道:“还要办酒?我看王老师和小秋老师结婚没办酒,你们生产队里今年好几户结婚的吧?都没办酒?”   “为了省钱。”王墨斗实实在在的说,“我们生产队就今年光景好了,前几年那日子过的苦巴巴的。”   “结婚请酒的话不老少的钱,而结婚后就得要孩子,有了孩子得送鸡蛋、送喜馒头,又得请酒又得花钱。”   “我们队长说这样太铺张浪费,结婚的话领证登记就成了,不用请酒了。”   黄慧慧一边走一边疑惑的说:“对呀,那爹怎么还想请酒?”   王墨斗说道:“具体原因我不好说,反正王老师给他弄了一坛子不对,是一桶,一塑料桶的好酒。”   “这样咱家里有酒了,等弄个十二道海味啥的就是一个宴席,可能这样花不了几个钱,所以他想着请酒办酒席……算了,这都是明年的事了,先去给花嫂子家还账。”   清了账,日子便轻松了。   到时候就可以过个轻松的好年了。   黄小花这会也在家里。   满院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今天上午刚清出来的,她在清点着有用物件进行收拾,没用的能烧的就烧,不能烧的则扔!   黄慧慧带着个红布袋过来的,里面是她准备的谢礼。   黄小花看见两口子上门拍拍手过来招呼两人。   黄慧慧把包在手绢里的钱拿出来递给她,黄小花说道:“又不着急,你们俩刚结婚,用钱的地方多呢,先收着用吧?”   王墨斗赶紧摆手:“我们有用的钱,这债得赶紧打上,可不能留着,留着债过不好年。”   黄慧慧也解释道:“嫂子你快收下吧,家里不缺钱,我公爹刚给了一百六,大军有工资,他现在没对象,钱都给我了,所以给你还账我们家里没啥压力。”   黄小花数了钱又一拍手:“行了,两清了,你们俩轻轻松松过大年就成。”   黄慧慧深深的舒了口气。   真感觉浑身一下子轻快不少,腰都灵活了一些。   黄小花想邀请他们进屋坐坐,可看看满院子的破烂她自己‘噗嗤’一声又笑了:“家里真是站没站的地方,坐没坐的位置了。”   “这样,走,我领你俩上码头,刚才招弟回来说老吴家又开始卖米酒了,我请你们家里喝米酒,顺便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买的。”   王墨斗不在意的说:“有啥好买的?门市部里东西齐全又便宜,门市部里没有的写个条子给餐厅,让餐厅打电话给六子,他们从沪都买,那才叫好!”   黄小花说道:“你这就是不懂了,买东西最有意思的是带东西回家吗?是逛、是去溜达。”   “往年到了年根我家就得愁怎么还生产队里的账,别说阔绰时候,连手头上有闲钱时候都见不着。”   “所以到了年底就跟要过关一样,只能看你们去采买,我家里大门紧闭哪里都不敢去。”   黄慧慧笑道:“今年有钱了,今年要买。”   黄小花说道:“使劲买,今年一定过个肥年!”   “我跟你哥都商量好了,他娘的,从大年二十九开始,肉包子、肉饺子、炖肉、卤肉,反正天天都得吃上肉!”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根说的。   过去日子真是太苦了,今年得把过去的苦一并弥补掉。   三人去码头,码头上人挤人,很热闹。   黄小花直奔老吴家的米酒船去的。   这船好找,是一艘摇橹的老船,船头竖起一根桅杆,杆子挂旗子,写着个斗大的‘酒’字。   船上有八尺大缸,里面都是米酒。   除了卖米酒还要卖酒酿、卖醪糟。   黄小花带了塑料桶和大罐头瓶子,又要买甜米酒又要买酒酿和醪糟。   卖酒的吴老头生意不断,很乐呵,说:“今晚做过醪糟鸡蛋给家里人吃,又好吃又滋补。”   “我留着元宵节的时候做醪糟元宵呢。”黄小花说着要报复性消费,其实心里头还是过日子。   苦日子过久了,实在舍不得大手大脚。   不过她买米酒买的多。   吴家的甜米酒不便宜,一斤卖一块五,黄小花买了二十斤分两个塑料桶装。   王墨斗愣了愣,感激的说:“嫂子你太大方了,给我们送十斤啊?”   听到这话黄小花也愣了愣,讪笑道:“把你家给忘了,那再来五斤分你家——这十斤我给王老师送过去。”   “到了年底,家里头没什么好送的……”   “不用了。”旁边买青菜的项玉环回头说,“王老师说了,他那里年底一律不收礼,平日里送点海货送点野菜行,年底送什么都不要。”   话是这么说,黄小花还是给王忆要了十斤米酒,坚持着要给王忆送过去。   这会王忆在祠堂前头看搡年糕的。   搡年糕就是用木榔头在石捣臼捣熟稻米。   糯米为佳。   因为又甜又糯,做出来的年糕更黏糊。   搡年糕所用的木榔头是用硬木特制的,柱头上镶嵌着一块圆形光滑的鹅卵石,拎起来十分沉重,所以搡年糕是个重活。   队集体一起搡年糕,先是生产队按照劳力和人头来分一批,像是今年壮劳力能分两斤熟糯米的量。   这肯定是不够的,年糕很压秤,可惜外岛人老实,否则学边疆地区的同胞卖切糕一样出去卖年糕,这家伙一刀下去比切肉还狠。   门市部有糯米往外卖,社员们自己算账,觉得队集体分的年糕不够,他们就要买糯米自己蒸,蒸熟后过来自己搡年糕。   当然这得等队集体的年糕做好了,才能轮到他们给自家忙活。   来看搡年糕的人多,孩子尤其多,因为每年这时候队里都允许搡手和搓手在忙活之余捏下点年糕做成年糕团子分给他们的孩子吃。   这算是一点小嘉奖了。   搡年糕很累,作为主角的搡手和搓手很不容易。   搡手便是抡起木榔头砸熟糯米的汉子,搓手是拿手搓臼子里糯米的人。   搡年糕是这样的流程:先把浸过水后再晾干的稻米糯米放在蒸笼里蒸熟,然后倒在石捣臼里,用木榔头捣打成块状。   捣打木榔头的是搡手,而搡手每搡一次年糕后,就得由搓手赶快用手把年糕粉往中间挫推。   搡手吃力、搓手遭罪。   因为要做年糕得把刚蒸熟还火热的稻米糯米给砸黏糊,搓手揉搓的稻米都是大冒热气刚出锅的东西!   往年都是大胆领着民兵队的壮汉们当搡手,今年他们要么成了建筑小工,要么去红树岛和大众餐厅当保安了,所以得另外换人。   漏勺发扬风格,第一个上去当搡手。   围着的上百号人调侃他:“你行不行?刚结婚,可别在这里闪了腰。”   “算了算了,东峰回来了没有?让东峰当搡手,我就爱看他捣年糕。”   “咋了,他捣年糕的姿势优雅?”王忆好奇的问。   社员们乐呵呵的说:“不是,是他最逞强,明明捣几下子就要累的岔气,但鼓着眼咬着牙一个劲硬挺,可有意思了。”   “那是咱队里过年的一大胜景!”   “可惜他在防空岛上没回来……”   众人纷纷唏嘘。   王忆摆摆手说:“没事,有更好的人选。”   他对孩子群里鹤立鸡群的王凯说:“凯子啊,我听说你一直想学武?”   王凯一听这话跳出来,扎马步、挺腰板,挥拳又出掌,咔咔咔就整了一套连环招。   王忆鼓掌:“大家都看看,他这像模像样啊?”   然后他还向左右说:“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我们那边有个师傅叫范德一彪,是个江湖人,是我们林场几场恶仗的主打人,身手很厉害。”   “他的成名绝技叫鹰爪挠,刚才凯子那几下子就有他鹰爪挠的味道。”   王凯听到这会挺惊喜:“真的啊,王老师,真的啊?”   周围社员纷纷挠头。   没怎么看出来呀。   这小子刚才那几下子,不就是家里老娘们挠老爷们的架势吗?   不过王忆说的认真,他们只能将信将疑。   王忆对王凯说:“真的,老师发誓没有撒谎,不过你在功夫上还欠缺些火候,你得练!”   “鹰爪挠、铁砂掌,这些功夫都要勤学苦练,正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健身不健腿,迟早得阳萎……”   “算了,话题扯远了,反正你得练。”   王凯急忙点头:“那我肯定练,我现在每天都练太极拳。”   王忆说道:“练太极拳不行,你得练手上的功夫。”   “来,今天这不是有个好机会在眼前吗?你过来当搓手,练练铁砂掌。”   王凯闻言便兴高采烈的过来了:“那没问题,我早就想当搓手了——其实我想当搡手,但我爸还有队长爷都不让。”   王忆笑道:“他们不是不让,他们那是太爱你,我也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当搡手,你就当个搓手。”   这时候不少人看出来了。   王忆要折腾王凯呢。   于是他们就起哄:“行,小凯你来当搓手,今年拿年糕来练练手。”   “今年做的年糕多,你小子赚了,能一下子练成武林高手。”   “这鹰爪挠练成了那不厉害了?以后你就是咱队里的孩子王了,我看草鞋也顶不上你的本事。”   王凯信心十足,容光焕发。   他去洗手准备练功。   这时候还有人说:“小凯当搓手那谁当搡手?王老师,你来吧,你还没有搡过年糕是不是?今年你来搡年糕!”   “来,同志们鼓鼓掌,王老师当搡手了!”   掌声四起。   王忆急眼了。   我草!   这些人不讲武德! 第506章 维修厂生意来   最终还是漏勺承受了一切。   王忆没去当搡手,因为漏勺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当搡手的。   社员们怂恿他当搡手,就是逗乐子。   大家都想当乐子人。   毕竟王凯这个搓手是新人,要是搡手也是新人,那不说效率高低,只说这个危险程度便会很惊人!   搡年糕的时候,搡手和搓手往往是搭配多次的熟人,这样才有默契。   否则木榔头砸到人的手或者胳膊,那家伙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一盘子冒着热气的糯米粉倒进石臼里,王凯信心十足的伸手去揉和一下子,然后当场就是嚎啕大叫:“我手、手给烫着了!”   “烫熟了没有?烫熟了正好晚上加个菜,烧猪脚!”漏勺还在调侃他。   王忆倒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温度太高,烫伤皮肤?”   烫伤很难治。   看热闹的王东方说道:“没事,没那么烫,就是还热乎罢了,他是小孩手嫩,换个大人上去只会觉得暖和。”   同样在看热闹的小孩们哈哈笑,七嘴八舌的笑话王凯。   而王凯是立志要当孩子王的男人。   他咬紧牙关去揉搓糯米,把木榔头砸开的糯米再收拾到石臼正中央。   漏勺适时的一榔头下去,‘啪叽’一声脆响,刚收拢的糯米又被砸开了。   王凯揉搓几次之后,受不住了——大家伙受不住了。   这效率太慢了。   漏勺跟王凯搭配不起来,不敢往下砸,很担心砸到他的手。   所以看了会热闹后,刘红梅去把王凯换下来了:“等你们俩出年糕,真得等到过年!”   王凯不服输:“你别瞧不起人,看我鹰爪挠……”   他嘴上不服气,身体很诚实。   一边鹰爪挠一边跑路。   手烫的很疼!   刘红梅当了搓手,这时候有老人开始喊号:“一二、一二、一二……”   一落锤、二揉米,这样漏勺和刘红梅听着号子来动作即可。   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王忆看的很担心。   镶嵌了大鹅卵石的木锤飞快的抬起又砸下,只有两三秒钟的时间留给刘红梅揉搓糯米。   这样一旦配合不好或者谁乱了节奏,那搓手很危险。   生产队的人也知道这点,所以漏勺这边砸了一阵累了、喘粗气了,王东方便脱掉外套上去替换他。   王东方力气大,抬起手臂将木榔头高举过头再借力砸下去,糯米迅速黏糊起来成糯米糕。   年糕开始成型。   这时候有妇女在祠堂里摆开桌子,随着糯米成为糕,漏勺从石臼里收拾出来送进祠堂,这时候妇女们就赶紧把它给搓成糯米块。   一块块糯米块放在长桌上切割,再用特制的年糕板把它们做成年糕状,有些年糕板带形状,做成海鱼、兔子、鸡、狗、花等各种的形状。   孩子们便围在门口、蹲在地上热切的看。   漏勺从一个纸壳箱里拿出一些馅儿,有花生馅、芝麻馅、豆酥糖馅等等。   糯米块做成年糕的时候难免多出点下脚料来,他便取来下脚料揉圆拍扁塞进点馅儿去包起来分给孩子们。   这是年糕包,此时的年糕最好吃了,还热乎着,最是新鲜,糯米的清香味未曾散去。   加上里面有香甜可口的各种馅儿,吃一口在嘴里温热黏糊,越嚼越香、越嚼越有滋味。   突然之间有人扔进个炮仗来——   “砰!”   硝烟弥漫。   顿时孩子们惊呼、妇女们咆哮,有人认出是自家孩子在放鞭炮捣乱,便拔脚去追。   而放鞭的孩子在扔出鞭炮的瞬间已经开跑了。   于是岛上不断有大人追逐小孩,小孩连跑带跳,深感刺激,大呼小叫。   等到被抓到那就开始鬼哭狼嚎……   王忆看的直乐呵。   这年头的孩子身体素质是真好,都是爹娘亲手锤炼出来的。   太能跑了!   劳力们跟打桩似的排队上场操练木榔头,一个人顶多能干个两三分钟就得换人。   这样保持了极快的节奏和足够的力度,‘咣咣咣’的声音中,一块块的年糕做出来送进祠堂里。   围观搡年糕的人有来有去,但比起吃过午饭那会有多没少。   今天开始放假休息。   劳碌了一年,社员们总算可以好好歇歇了,于是他们便凑在一起闲聊。   聊家常,聊怎么准备年货,聊过两天都去哪里赶集。   反正今天就是个闲聊。   王忆在人堆里厮混到了傍晚时分。   搡手搓手们忙碌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生产队需要的年糕给忙碌出来了,王向红领着王忆来主持着给社员们分年糕。   王东喜回不来。   到小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备年货了,这时候炒瓜子、炒花生成了热门产品,而天涯岛出产的瓜子花生板栗更是紧俏货。   烤红薯和关东煮都暂停了,现在零售组全力忙着做炒货。   王忆从23年捣鼓了大量的瓜子花生过来,隔着一天队里便要发船去市里码头拉货。   年糕到手,社员们欢欢喜喜的准备祭灶。   在八十年代的外岛,小年是忙年的开始。   今天小年一到,每家每户都要开始准备年货、扫尘、祭灶,其中祭灶又是渔民小年夜的重中之重。   祭灶用品要认真准备,漏勺顾不上吃晚饭,他等王忆发完了年糕后便招呼王忆去收拾祭品。   他是干厨师的,灶头是他的战场,所以灶王爷就是他的守护神。   忙活着祭灶用品,他忙里抽空问王忆:“王老师,你知道灶王爷是咋来的吗?”   王忆摇摇头:“一方有一方的传闻,咱外岛说灶王爷是怎么来的?”   漏勺笑道:“咱外岛说灶王爷叫张生,他一开始跟你我一样都是凡夫俗子,然后张生成家之后终日花天酒地,媳妇郭丁香屡劝无效便跟他离婚,而他最终败尽家业沦落到上街行乞。”   “有一天,他乞讨到了这个前妻郭丁香家门口了,郭家招待他吃饭,他为此感到羞愧难当,一头钻到灶锅底下把自己给烧死了。”   “玉帝知道这事后,觉得张生能回心转意还没坏到底,既然死在了锅底,就把他封为灶王,让他每年腊月二十三上天汇报凡间的事,所以他成了灶王神。”   王忆听后更是摇头。   漏勺疑惑的问道:“咋了,王老师,我说的不对吗?”   王忆说道:“不是不对,而是玉帝乱来。”   “这个张生他不是个东西,有钱的时候花天酒地,作贱家里妻子并休妻;等到他没钱了去要饭了,还不忘作贱妻子家呢,他这次直接钻人家灶台下把自己给烧死。”   “你说,他死了成灶王神了,那他妻子家的灶台呢?那灶台还能做饭吗?”   漏勺一愣,说道:“是啊,是这么回事。”   他想了想又说:“我就是听队长以前批判神仙,批到灶王爷这事的时候说,玉帝乱来,张生混蛋一辈子,就因为还要点脸面结果就把他给弄成神仙,这不公平。”   王忆又摇摇头。   漏勺再愣:“又哪里不对吗?”   王忆说道:“这样的传闻其实问题不大,这传闻的重点不是他一辈子混账,而是他浪子回头,玉帝觉得他这样难能可贵,所以才赏赐他。”   “这事说到底是在劝人向善,有些人或许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可只要还活着,只要活着的时候觉悟了,愿意做好事、做好人了,那神仙们还是愿意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在我们佛教里就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沙生泉过来帮忙摆放桌子。   他孑然一身,已经没了家乡也没了亲人,所以过年不会离开天涯岛。   孙征南也没回家去,他去祝真学家里过年了,直接跟祝晚安领了证,算是上门女婿了。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像是上门女婿,他是不想回家乡过年而已,实际上他和祝晚安还是普通夫妻。   小年要准备家伙什不少。   两张八仙桌对拼起来,上面放两个蜡烛台、一只香炉、一把酒壶。   蜡烛台上安插红蜡烛,香炉里点燃香。   供奉两把小刀、三只茶碗,茶碗里头泡上清茶。   于是供桌上有袅袅烟雾也有淡淡水雾,祭灶的氛围便出来了。   漏勺放上祭灶果。   寻常人家放点红白球、冻米糖就得了。   漏勺是吃灶台这碗饭的,他准备的灶果多。   除了红白球、冻米糖还准备了芝麻球、油枣、黑交切、白交切、寸金糖、八宝酥等等,都是甜品。   王忆还给放上了一包的粘牙糖,说:“这下子灶王爷升天以后可张不开嘴巴了。”   腊月的风吹灭了夕阳,皎洁月亮低空漫垂,往海上、往岛上泼洒下清冷的光辉。   岛上断断续续的响起鞭炮声,很零散的鞭炮声,这就是开始祭灶了。   家家户户的灶台上贴了灶王像,两边有专用对联:都是黄有功写的。   什么‘年年柴米常富足,日日水火保平安’,或者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老百姓祈求的无非就是个吃饱喝足与阖家平安。   漏勺也贴上了对联,贴好后他端详一下,感觉贴的挺好又拿拆下来的鞭炮出去扔了三个,引得老黄和崽子们汪汪汪乱叫。   他回来后跪下虔诚上香,感谢灶王爷让他能吃上学校后勤这碗饭,感谢灶王爷保佑王忆回归家乡,感谢灶王爷让王家人都能吃上饭……   王忆听的啼笑皆非。   今年发生的好事,漏勺给从头到尾的数了一遍,把功劳都归在灶王爷身上了。   王忆跟他开玩笑,说:“怎么通电的事也得感谢灶王爷?电力不归他管吧?”   漏勺严肃的说道:“王老师,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不知道神仙们都给咱做了什么,但咱诚心诚意的谢过他们就是了。”   “虽然灶王爷只管灶台的事,可是咱们也说不好,他是不是在其他好事上也给咱使劲了。”   王忆觉得这话没道理。   可他也弯腰虔诚的去鞠躬了——   时空钥匙怎么来的,这是个迷。   或许还真是灶王爷显灵给他的呢?   别管这事是不是灶王爷干的,反正碰到神仙道谢就对了!   等到海上潮水平,此时夜深了,接下来就是送灶王爷升天了。   漏勺把所有供品都弄一点点下来放进酒杯里,这要抛到屋顶上,但大灶已经拆掉了,于是他给抛到了听涛居的屋顶。   这样,祭灶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海岛的夜也深了。   小年也算是要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展望大年、等待新年到来。   而且节气来说已经立春,他们已经踏入春天了,夜晚的风也佐证了这点,不是那么寒冷阴森了。   特别是岛上家家有灯火,路上码头上更有大功率照明灯,岛屿亮堂堂的,就像社员们心里头亮堂堂的一个样。   小年当天放假了。   但腊月二十四有一批的劳动力刚歇了歇接着又被招呼着上工了。   砖窑厂缺人手了。   中建的建筑队工作麻利,盖楼速度很快,山顶上的工地是一天一个样子。   这要对砖头、水泥、砂石各方面的建筑材料需求极大。   其他建筑材料主要是通过徐经理的供销公司来保障,但砖头是天涯岛自家砖窑厂烧制。   这用砖数量太多、消耗速度太快,以至于砖窑厂那边有点忙不过来了。   煤炭和泥土都足量,烧砖的窑洞数量也够多,还有窑洞没启用呢。   主要就是机器效率有限。   于是王向红就安排劳动力登陆防空岛,然后手动做砖坯。   这个有工具。   之前机器没来的时候,为了提前试窑,他们自己提前准备砖坯。   王祥高带着木工组给做了一批砖坯框子,用木板做成的——   这东西名为框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用木板比对着砖坯个头做个框子那么简单,而是能够往里规整,最终规整出一块结实沉重的砖坯。   为了能响应生产队关于加快砖头生产的号召,王祥高当天又领着木工组忙活了一批砖坯框子出来,后面几天不少劳动力得去做砖坯。   连学生都去帮忙了。   王忆也得帮忙,他去红树岛那边给维修组和五金组帮忙。   项满银的船被送过去更换发动机了,这事林金虎能干,但王忆还是在23年要了安装图纸。   他怕林金虎看不了这图纸,特意过去帮忙一起研究。   实际上只是给普通铁皮船换发动机不是大工程,林金虎把几乎报废的旧机器卸下来后,他这边就能安装上新机器了。   有王忆带过来的安装图纸,这工作进行的更顺利。   腊月二十五,机器换装完成。   项满银开动渔船试了试,烟雾喷涌,机器发出有力的轰鸣,加足马力带动渔船在海上飞驰起来。   王忆和林金虎都在渔船上参加跟船试航,恰好今天天好,不说风平浪静但这风浪确实不大。   于是渔船乘风破浪,项满银这边心情澎湃,连连大笑:“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劲头,这才是现代化的渔船嘛!”   “哈哈,你们天涯岛有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我也有相公一号、我这是我们相公岛一号船!”   林金虎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新换的这台机器行不行?”   项满银对渔船的新动力万分满意:“行,太行了,这480马力的机器就是带劲啊!”   王忆调侃道:“价钱也带劲,你可别心疼。”   因为两个岛屿之间关系好,又有商业合作,所以这次换装发动机不要手工费只要个机器费用。   而且这个费用也只是收取成本费。   然而……   还是很贵。   王忆是按照这年代的机器价格进行参考收费的,他给项满银换的潍柴ST-22在八十年代的大陆是看不到的,得等到九十年代才出厂。   不过类似的机器已经在日韩港澳台等渔船上挺常见了,现在性能与潍柴ST-22机相仿的船用发动机价格有一万。   主要是机器性能确实相当先进。   当然一万是新机器。   王忆给的是维修过的旧机器,属于翻新机,在23年没人要了。   所以他只要了个两千块的报价。   不能要更低了。   这个价格是他结合时代要的,八十年代初期国内的各种发动机都是值钱货。   项满银对这个报价非常满意,一拍船舵说道:“不心疼,这钱确实不少,说句实在话,放在你们砖窑厂找我们买土之前,这么一大笔钱我还真掏不出来!”   “但现在这没问题,我不能说它是小意思,只能说是中等意思吧。”   他放慢航行速度,又对王忆说:“王老师,我看你这里还可以给木船加装发动机是吧?我想给我们生产队的几艘船改一改,橹改机。”   王忆问道:“你们生产队不是早就大包干了吗?”   项满银笑道:“我们生产队大包干了,结果越干越穷呀!”   “于是我当了队长以后,我又允许我们生产队组建互助组。”   “关系好的户之间可以组建这个互助组,一起养船、一起出海捕捞,到时候平摊成本,谁也别说谁沾光,赚到钱一起分即可。”   林金虎诧异的问:“这不是合作社的前身吗?你这叫开历史的倒车了。”   项满银摆摆手:“那不是,现在就是政策好了,嘿嘿,允许各公社、各生产队选择一种有利于自己发展的政策。”   “我给县里打过报告,县里说,我们生产队要重搞互助组那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强迫社员们参与就行了。”   “现在我们队里是我领头几户人家搞了互助组,我说的要进行橹改机的木船,就是我们互助组的船。”   他又对王忆说:“而且我还跟你们队长取经了,学习你们的三定两奖政策,把这个政策用在了我们互助组里,出力多的不会白出力,出力少的到时候就得少拿点。”   王忆点点头。   这种互助组的模式也挺好。   正如县里说的那样,只要别强迫社员干不愿意的事、执行不肯接受的政策,那生产工作中随机应变点是好事。   互助组的模式挺适合渔民的,渔民们独门独户要养船压力太大,几户人家平摊一下成本,然后出海作业恰好又得需要多个人完成。   如此一来,互助组就等于日后的参股上船,这在海上作业很常见。   王忆接了他们队里橹改机的生意,这下子维修组和五金组不用歇着了,他们得继续上班。   项满银开上他的相公一号后二话不说,先绕着周边岛屿转圈。   不图别的,就图一个扬眉吐气。   让你们笑话我买了一台烂机船,我机船烂吗?你看看我这船的风骚走位,吊不吊!   维修组和五金组的名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打出去了。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今天是好日子。   生产队要杀年猪,学校也要杀猪,今天是学生们返校的日子。   这年头的乡村小学都要返校,因为校园里面有大量泥土地长了杂草,或者是风吹雨打窗户碎了、屋顶漏了,这都需要学生们自己来处理。   同时王忆给学生们下成绩、发奖状。   祝真学、祝晚安、秋渭水等教师回来了,黄有功自然也得回来,但他不留在学校里,要去祠堂里铺开桌子写对联了。   这是他来当老师的时候就给社员们留下的承诺,免费帮忙写对联。   他的毛笔字写的好,又喜欢显摆,所以这事对他、对社员们来说是双赢。   王忆这边忙碌起来。   他要让孙征南指挥几个大个的学生去抓猪、杀猪,要安排晚上的好饭,还要领着教师们研究给学生们发奖状的次序。   学生们各种期待、各种好奇。   期待自己的成绩,期待吃香喷喷的肥猪肉。   王状元最心急,偷偷跑来找王忆,趴在窗口问:“王老师、王老师,我啥成绩?你大概的跟我说一说。”   王忆说道:“待会统一颁布成绩,现在保密。”   他看看王状元失望的表情,又想到这小子前几天就在找自己问成绩了,估计这几天是没睡好觉,都出黑眼圈了。   于是他有些不忍,就过去说道:“你成绩很好,可以这么说,待会你拿着成绩单和奖状去找你爹、给你爹来两拳,那你爹得夸你一句文武双全!”   王状元听乐了:“嗨,王老师瞧你说的,我哪能那么干?那不是大不孝吗?”   王忆诧异的看着他。   你小子是要满堂大孝吗?   看着现在的王状元,他心里头很感慨。   学校里的孩子,没有比他变化更大、成熟更多的。   不到一年时间,教育成果已经开始显现了。   王忆这边正在忙活,金兰岛的黄志武又来了,拎着一根草绳嚷嚷着:“王老师,我来给你送礼了!”   “那我可真是多谢你了。”王忆无奈的说,“不过黄队长,我这边确实很忙——哟,蟹黄饼啊?”   岛上海珍千千万,蟹黄饼的价值占一半。   这话夸张了。   但对王忆来说,蟹黄饼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这种用野生大螃蟹的蟹黄风干而成的小饼子特别好吃,不光他喜欢,在23年也有名。   论金钱价值它不能跟野生大黄鱼这种炒出来的身价比,可是它的使用价值更高:   野生大黄鱼不能天天往外送,蟹黄饼可以。   蟹黄饼已经是23年生产队大灶里的拳头产品了!   邱大年还准备了海珍品礼盒,价格从5888开始起步,这种礼盒里有各种翁洲特产海珍,其中包括蟹黄饼,而且蟹黄饼是主打产品。   于是王忆看到黄志武拎着一串串的蟹黄饼过来顿时不好赶人了。   但他实在是忙。   黄志武将上百个蟹黄饼塞给他,嘿嘿笑道:“早就听说你王老师爱吃这个了,我把我们队里能收到的都给你带过来了。”   王忆听到这话很好奇:“你们队里还有蟹黄饼呢?”   他也委托回学爹帮忙收蟹黄饼了,不光在金兰岛上收,还在全公社各岛屿转悠着收。   黄志武自然知道这事,他继续嘿嘿笑,说道:“一般人收,肯定已经没了,但我不一样,我还能收到!”   王忆说道:“行,你这份礼物我收下了,那你今晚过来喝酒,我们学校今天杀年猪。”   黄志武听到这话很羡慕:“你们娃娃的日子过的真好,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吃喝的,是为了感谢你在赶海工时候对我的帮助。”   “当时幸亏有你,让我不但免除了惩罚,还跟着立了个小功,多分了五十多斤的炭。”   松木烧出的炭已经下发了。   寻常劳力也就能分个十斤二十斤,像王忆这种立功的重要人物分的多。   他多分了二百多斤木炭!   王忆便客气的摆手说不用谢,然后黄志武眼巴巴的看着他。   见此他明白了:“你还有事啊?”   黄志武冲他抛媚眼:“没别的事,这不是听说相公岛那边找你们橹改机了几艘船吗?我寻思着你能不能给我们生产队也改几艘?”   王忆问道:“你们生产队也搞合作组工作模式了?”   黄志武反问道:“什么合作组?”   王忆便把项满银搞的作业方式改革跟他讲了一下,他不用细说,黄志武都懂:   “啊?就是以前的互助组啊?搞这个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   “不过这事跟我们生产队要橹改机有什么关系?”   王忆问道:“发动机不便宜,虽然我用的都是二手货,但也得几千块一台,你们独门独户的搞橹改机,那能搞得起?”   黄志武习惯性的嘿嘿笑:“搞得起、搞得起,没问题的——不过你能不能看在咱们邻居的份上,给我们弄一个跟项满银他们一样的折扣价?”   王忆拍拍他肩膀亲热的说:“没问题,我不光给你们折扣价,还要给你们亲情价!”   价格上他肯定得打骨折。   把顾客打骨折!   不是他心狠手辣,他也是为了自家维修生意着想,机器卖的便宜了,让人会怀疑来路的!   机器这东西,卖便宜了容易让人以为是销赃。   他答应黄志武给他们生产队的木船进行橹改机的改装,然后送走黄志武收起蟹黄饼继续准备今天的工作。   生产队今天杀猪多,学校这边杀两头,让学生们吃个痛快,然后再分一点各自带回家里去。   而队集体则杀的多,队里养了十一头猪要全杀掉,另外还要从王忆这里买五头猪杀掉。   平均十户人家分一头猪。   所以今天全岛上下特别热闹,学生们看杀猪,社员们去打下手。   从早上开始忙活,猪血灌了霜肠挂起来晾晒,猪头统一处理要用来做供品,猪下水交给王忆来处理,另外是猪皮、猪肉、猪骨头平均分给社员们。   猪肉、猪骨头分到家里没多少,可是猪血混上豆腐后做成的霜肠数量不少,分下去后王忆教社员们跟酸菜一起炖,味道很不错的。   大灶已经拆除了,这样给学生炖肉要么去社员家里借锅,要么就是找避风的空地撑起大锅干野炊。   王忆和学生们选了野炊。   快过年了去借锅不像样子,野外撑起大锅来炖肉,对学生们来说这样更有滋味。   让他们有一种野战行军的豪迈。   正常返校应该干活,天涯小学正在修建中,所以他们没有活,成了帮忙杀猪。   上午杀猪,猪肉和排骨处理了一下,中午头便用肥肉熬猪油渣,吃了喷香的猪油拌饭。   下午王忆给学生们公布成绩、发奖状。   没有校舍,大家伙便在后山找个避风的山坳,撑起篝火、锅里炖上排骨、炖上肉,学生们围着铁锅坐在山石上。   海风呼啸而过,却被山林挡住,并没能吹进山坳里。   吹不走的肉香味便在山坳里凝聚,或者席地而坐、或者爬上树坐在树杈上的学生们嗅着这股诱人的味道满脸期待。   秋渭水见此便领着他们唱起了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学生们跟着她清脆的歌声唱起来。   于是便有脆生生的歌声在山坳里、在面前的大海上回荡起来。   一首歌曲作罢,王忆一个个的公布成绩。   他可不照顾自尊心,从每个班的倒数第一往前开始数。   要是觉得考试成绩太差丢脸了,那来年好好学、好好考。   像人家王状元如今就是知耻而后勇,他考的是五年级第三名!   王忆给他发了两张奖状,一张‘三好学生’、一张‘最快进步’。   并且他还要给王状元嘉奖一只卤猪耳朵。   当然现在猪头肉还没有卤,所以这猪耳朵就先欠下了。   照例是人人都有奖状。   发完奖状大家伙收进书包,再从书包里掏出饭盒碗筷。   准备开嗨! 第507章 发年货,谢大年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大灶卸下来的大锅和生产队里借来的小铁锅里头炖的菜很简单,酱大骨头、红烧肉、白菜猪肉炖豆腐、卤猪下水。   其中酱大骨头最早焖上、最早焖熟。   学生们一人能分上一块骨头肉,数量足够,因为王忆拿猪肉跟生产队换了骨头。   社员们愿意换。   骨头这东西哪能跟肉比?王老师用肉换骨头,这是体贴咱们社员过年肉的需求量大,杀的猪不够分,故意来支援咱们呢。   社员们很感动。   王老师高风亮节,他不当咱们生产队下一任的扛把子,那咱们每个人都不答应!   王忆换来大骨头和排骨就是为了做酱大骨头,这东西其实很好吃的。   重油重盐,滋味鲜甜,大骨头里还带着骨髓,嗦起来比嗦粉可要带劲多了。   公布了考试名次、颁发了奖状,这次返校活动就算结束了,剩下的便是愉快的吃喝玩乐。   王忆给学生们分大骨头和排骨,中午头吃的是猪油拌饭,其中米饭煮的多,目的就是为了晚上这顿饭来配菜。   于是学生们打开饭盒里面是米饭,已经凉了的米饭。   可凉了不怕,舀上一勺咕嘟咕嘟还在冒泡的热酱汤,稍微一拌正好下嘴!   酱骨头压在米饭上,焖煮一个钟头之后肉已经烂的乱哆嗦了,咬一口上去,软烂酱香!   王忆教他们吸骨髓。   没有吸管不要紧,可以用粗的麦秸秆来吸了,学生们撮嘴唇吸的起劲,酱骨头里的骨髓很美味,很香还滑溜溜。   啃了骨头,学生们可舍不得扔掉,都装入饭盒里收拾起来。   回家倒上水再使劲煮一煮,还能煮出点骨头汤来下饭呢。   吃过米饭啃了大骨头,接下来还有一人一大碗的猪肉白菜炖豆腐。   自己养的猪,生产队种的白菜,队集体自己磨的豆腐。   这一锅菜都算是自家的劳动成果,王忆炖的比较淡,不用就米饭可以直接吃。   用油多,又用上了骨头汤,所以这菜炖出来很香,吃一口进嘴里,嘴唇顿时油乎乎的。   天色已晚,天气寒冷。   可学生们围着篝火吃热菜,柴火熊熊的燃烧,饭盒饭碗里的菜有些烫嘴,这样连烤火带吃饭,让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红烧肉和卤猪下水今晚不吃了,都给他们带回去,明天早上或者中午头能再来一顿好饭菜。   学生们吃酱骨头和白菜猪肉炖豆腐已经吃饱了肚子,等他们把锅里最后一点汤水给刮干净了,等他们抿掉了嘴唇上的油花,秋渭水又领着他们开始唱歌。   王忆负责拍照,数码相机连续换了两个储存卡。   这顿饭算是新年之前的学校会餐了,吃过这顿饭,代表着学生们在学校里跟今年做了告别。   他们又欢迎新年了。   腊月二十八,把面发。   这是北方要做上供大馒头的日子,也是外岛在过年前做准备的大日子。   从公社到县里,都会在今天和明天的腊月二十九两天时间中办起一年规模最大、最热闹的年集。   外岛人家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家家户户贺团圆就在眼前了。   天涯岛上的社员们更是期盼,因为每年腊月二十八,生产队都要以队集体的名义分年货。   之前杀的猪肉、晒的霜肠和麻六他们从沪都采购回来的好些东西还没有动,就等着今天了。   所以对于岛上社员来说,腊月二十八的顺口溜应该说:   腊月廿八,把年货发。   于是一大早全岛各处都在热闹,社员们用炉子烧火做好早饭便出门,等着上午开始发年货。   中建的工人昨天放假回家乡过年了,春运再一次开始,而且从今年开始,往后若干年将一年比一年猛烈。   施工队离开,工程可没有结束。   大胆带领的建筑组继续忙活,他们干不了主体结构,帮着施工队给主体结果开展零散小活,比如铺地面、加厚墙壁等等。   这样山顶还是忙忙碌碌,施工现场依然乱七八糟。   而现在祠堂里供桌已经摆上了,祖宗和神仙都接回家里来了,这时候再从祠堂往外分发年货就不合适了:   当地传统,接回祖宗以后那祖宗供桌周边的东西都是给祖宗准备的,在大年初三送走祖宗之前,供桌上和四周的东西不能擅动。   王向红跟社员代表们商量几句,索性在他家里发年货。   反正今年年货都在他家里头。   卸货下船的时候他家隔着码头近,便索性送入他家里库房和客厅存放。   这样社员们便去他家里排队。   年味越发的重了。   社员们喜气洋洋,孩童们开始扔着散鞭炮打闹。   鞭炮的响声时不时响起来,也有硝烟随海风飘荡一阵子。   王忆自己还给社员们准备了礼物。   得知今年是在王向红家里发年货,他便去找大迷糊、漏勺还有一些学生帮忙,将一个个沉重的纸壳箱搬下去。   他提前去找王向红,说:“队长,你发年货的时候,我顺便给社员发个礼物吧。”   “不对,”他想了想又摇头,“应该是我发礼物的时候你给社员们发年货吧。”   王向红问道:“你又自己买了什么东西?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花钱!”   王忆满不在意的嬉笑着,这话是耳旁风了。   他打开箱子拿出上面的大红本子给王向红,王向红一看下意识的说:“呀,是相册!”   王忆说道:“对,相册,去年给大家伙拍的照片我都给逐个归类了,一家一户一本相册!”   相册本是八十年代的风格,因为这就是在83年的沪都买回来的。   他委托麻六买了相册,回来后把自己往日拍下洗出来的照片给按照家庭为单位给塞放进去。   相片可以留住时间。   这是他能想到的给社员们最好的年礼。   现在的相册在城里叫‘影集’,外面封皮写的也是影集,有的是风景照有的是明星照,还有的写了‘伟大的领袖万岁’这种口号标语。   王向红拿到相册翻开,上面第一张是大照片,拍的是他的侧面照。   他当时站在山巅一块石头上遥望海洋,一手夹着根香烟在嘴上吸,一手掐在腰上。   腰板笔挺、面色严肃,海风吹动他的衣衫飘荡。   面前是闪着金光的大海,身后有随风摇曳的松树。   这照片抓拍的很好。   王向红一看就喜欢上了。   旁边的刘红梅和大胆跟着看,赞叹道:“这照片拍的好,什么时候拍的啊?”   “我草,王老师把队长拍的跟国家领导一样,这叫玉树临风啊!”   “不会用成语别瞎用。”王忆无奈,“你可真是夜校的漏网之鱼!”   “你多学学状元,他现在进步很大、成绩很好,知识水平大有提高……”   王状元急忙绞尽脑汁的思索一阵,说道:“爸你这成语用的不对,这不是玉树临风,这是、这是忧国忧民!”   王忆赞赏的点头:“状元这个词语用的很好。”   “嗨,我那是什么忧国忧民?”王向红乐得合不拢嘴,“这是啥时候的事呀?我竟然都没有印象了——不对,仔细想想,有点印象了。”   “这是王老师你去参加渔业大会战时候的事吧?那天天气好,你们应该结束会战回来,结果一直没回来我就在山顶看你们……”   说到这里他疑惑的挠挠头,“你当时不在岛上,怎么拍的照片?”   王忆说道:“因为这是二猫拍的,不是我拍的。”   也只有老相机和胶卷才能洗出这样的古朴气质。   胶卷摄影自带滤镜。   其他社员开心的问:“王老师,箱子里都是相册吗?我家也有?”   “那我家呢?我家有没有?我想看看拍了我家啥。”   “爹你看,这还有我的照片呢,”王东方拿过相册翻去看,指着照片乐了起来,“这照片拍的也好,我当时正在勘探井位啊!”   王向红从他手里抢回相册,哼哼着说:“这是咱一家三口子的照片,肯定有你的,你着什么急?去,后面排队,准备领咱家年货。”   王忆拆开另一个大纸壳箱说:“不光是照片,还有台灯。”   “这台灯是给家里娃娃准备的,明年家家户户都要盖起新房子,需要新家具,我跟老高叔商量过了,学校给有孩子的人家都提供一张学习桌!”   人群里抽烟的王祥高乐呵呵的笑道:“王老师要提供的可不是一般的学习桌,这东西可好了,有桌子有椅子,然后桌子还带着书架。”   王忆要奖励给孩子们的书桌就是二十一世纪已经流行烂了的单人木书桌,书架和桌子二合一。   这种桌椅做起来很简单,王忆给王祥高提供了图纸,另外他负责板材、油漆等材料。   学生们考试成绩好,他虽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可还是想要给学生们发个奖励。   以兹鼓励,再接再厉。   听说自己年后要有桌椅,学生们很开心。   他们还不知道这桌椅的样子,但他们还是开心。   上学后的孩子就有隐私意识了,都想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王忆掀开纸壳箱拿出相册往外发,顺便也给家里孩子发放台灯。   一个孩子一盏台灯,以后给配上一套桌椅。   所以黄小花这边高兴无比。   就她家孩子多!   王忆把她家的相册递给她,她急忙打开看,看着里面的照片忍不住的笑,笑着笑着眼睛又有些湿润。   她对左右说道:“唉,平日里觉察不出来,现在看照片看出来了,我家里日子过的真苦,这大人孩子的活得不像个样子!”   照片中有孩子有她们两口子也有她家里老人。   老人耄耋,她们两口子中年早衰,明明才三十多岁,两口子却都已经开始驼背,头上白发更是已经明目张胆。   社员们安慰她:“苦日子都熬过去了,好日子就来了。”   “给学校盖完房子,明年就开始给咱们社员盖了,到时候你家里有新房子,生产队又有分红又有奖励还有工分,日子不会再苦了。”   “不用说明年,你家里今年日子就好过多了,我看这几天就你家买年货买的狠,听说光米酒打了二十斤……”   王忆继续发放相册。   拿到相册的人家不急着去拿年货了,更不急着回家,都赶紧打开相册自习观摩里面的照片。   带在身边的孩子更是吵闹:“我要看照片、我要看看我自己!”   家长们往往会亲热的回上一个字:“滚!”   对孩子更有感情的还会加上一个字:“蛋!”   偏偏这时候不知道谁又来了一句:“现在看出咱队里娃娃的差距了,你们看,考前几的都在抱着自己的台灯呢,学习不行的在闹着看相册。”   一听这话,家长们勃然大怒,顿时开启抬脚出球的姿势。   连踢带打的把自家娃娃给带走了:“看看看,看什么?回家看书去!”   “你看看你,妈个比你姐姐考第二你考倒数第二,就是太娇惯你了,过年之前不把《寒假园地》做完了,那你过不了这个年!”   “赶紧跟我走,今晚就得学到十二点,下学期的课本都有了,给我学!”   王忆听到这些话叮嘱他们:“大家不要突然之间就给家里孩子加大负担,就跟干活一样,学习也得循序渐进……”   “比如先不要一下子学到十二点,先学到十一点就行了。而且晚上不要让孩子们熬夜,要注意利用白天时间,白天不要去玩了,家里没有活,那就学习嘛。”   “先写《寒假园地》对不对?《寒假园地》写完了就预习新学期功课,预习新学期功课累了就练毛笔字、硬笔书,写字也写累了那就出去给家里干个活,干完活一天结束了,再写一篇日记……”   王东方讪笑道:“草,咱生产队以前养牲口,也不带这么干的。”   学生们更是傻眼了。   这年没法过了!   大人们很高兴,这次的年可好过了。   一份份的年货发下去,里面从干果炒货到点心茶食再到肉和油盐酱醋茶,每家还有一条烟卷、两瓶瓶装酒,很丰富了。   赶在中午之前,年货和相册全发完了。   王向红留王忆吃饭:“你、小秋老师还有其他老师在我这里吃吧,昨天秀芳去县里赶集买了个新鲜东西,你们肯定没吃过。”   王忆好奇的问:“是什么?”   “西瓜皮。”王向红说道。   孙征南听到这话露出笑容:“你们没吃过,我可没少吃。”   “我们家乡有种西瓜的,我小时候家里邻居就种西瓜,那时候农村还让做买卖,他就在公社路口卖西瓜,每天拉一车西瓜去,再拉一车西瓜皮回来,拿来喂猪。”   “每次看他拉着西瓜皮回来我就去他板车上乱翻,捡人家吃剩下的西瓜皮,啃上面剩下的红瓤,有时候吃瓜的人吃的仔细没有多少红瓤,我就啃瓜皮。”   其他人听的笑起来。   孙征南却不笑了。   王东方说道:“我家的西瓜皮不一样,今天请你们吃的西瓜皮肯定好吃。”   昨天和今天上午一直在写春联的黄有功愣住了:“什么?真要吃西瓜皮?”   王向红介绍道:“嗯,真要吃西瓜皮,是炒西瓜皮。”   “这个西瓜皮是把最外面那层厚绿皮给刮掉,然后把剩下瓜皮切块用盐来腌渍,放油锅里炒,加点虾米和辣椒,炒出来的滋味很好。”   王忆头一次听说还可以这么吃西瓜皮的。   甚至他就是第一次知道西瓜皮也要吃掉。   这真是物尽其用了。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做年夜饭和正月里要用的成品饭菜,鱼鲞、蟹糊和各种腌螺自然不必说,另外还要打冻——   以鸡肉冻、猪蹄冻和猪皮冻最受欢迎。   王向红家里打了猪蹄冻。   今年生产队好事多,王向红心里高兴,决定过年多弄点好东西,他买了四个猪蹄来打冻。   都是猪前蹄,便宜。   王东方去下锅炒菜,秀芳时不时骂他一句,骂的他唯唯诺诺、满脸委屈。   祝真学随口说:“队长,你家里不都是秀芳做饭炒菜吗?怎么轮到东方了?”   王忆配合的说道:“什么王东方之类的都来当大厨炒菜,他能炒吗?没有这个能力知道吧。”   王向红抽了口烟说道:“没办法,秀芳有了,闹孕吐呢,闻见油烟味就犯恶心,所以就得让东方去炒菜。”   “你们别看这小子……”   “什么?嫂子怀了啊?”王忆问道。   其他人也是吃惊又高兴,不过天涯岛怀孕的妇女不少,秀芳和王东方一直没要孩子,现在选择要孩子也很正常。   王向红说道:“以前家里三个人都忙活,生了孩子没人带孩子,加上国家号召晚婚晚育,所以就一直没要。”   “现在队里的活慢慢交给王老师了,我有空闲了,所以他们两口子准备要孩子,等孩子下生了,我给他们带。”   他瞅了瞅王忆:“你和小秋老师是怎么计划的?真不办酒席了?”   王忆笑道:“小秋老师不愿意办酒席,我索性不办了,等到明年夏天找个好时间,我们去东北或者内蒙去旅游,顺便去避暑。”   秋渭水补充说:“去看看林场和大草原,我还没有见过草原呢。”   王向红又抽了口烟,说:“算是去旅行结婚?那你们明年秋天之前是不打算要孩子了?”   王忆说道:“不是旅行结婚,就是去旅行。”   “嗯,至于要孩子,我们不着急,小秋老师还年轻,再等两年。”   他早就想跟秋渭水上一下对抗强度了,隔着家伙什始终不如真刀真枪来的酣畅淋漓。   可他对这年头外岛的妇产条件没有信心,起码得等在沪都买房之后再准备生孩子。   到时候就在沪都生孩子,有点什么问题便于解决。   生孩子是一场冒险。   他得多做点准备。   王向红听后点点头,又叮嘱一句:“响应国家号召是好的,不过该抓紧也抓紧,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老人着想,让老人多跟孩子相处两年,这总归是好事对不对?”   他准备从生产队队长的位子上卸任,但他还是王家的家族长。   作为生产队长,他要响应国家号召、坚定执行国家政策。   作为家族长。   那这些可去他娘的吧,他就一个目标:发展壮大家族。   等到他从队长位子上彻底退了后,那他余生任务只有三项:添丁、添丁,还是添丁!   秋渭水嘻嘻笑着说不着急。   王忆搓了搓脸。   这里的人,只有他了解叶长安的身体情况。   他确实得尽快要孩子。   实际上他在沪都已经有房子了,只是房子距离沪都的红房子医院有些远。   于是他下定决心,过完年去红房子附近买个房子,以后给生产队当待产室。   队里少妇们怀孕了就去那边住,想办法把关系打通,让队里的孕妇可以进红房子生产。   这时候炒菜一盘盘上来了。   知道秀芳怀孕,秋渭水、祝晚安和杨文蓉便去帮忙了。   秋渭水挽起袖子炒菜,杨文蓉烧火,祝晚安端菜送水。   王东方讪笑着回来,说:“其实我厨艺还行的,这西瓜皮我炒的,待会都尝尝。”   今天这桌子菜算是王向红的谢师宴了,很丰盛。   队里分肉他要了一块里脊肉,做了糖醋里脊;队里分了烧鸡烤鸭,他今天用上了;再就是炒鸡蛋、炸花生米之类,没怎么做海鲜,多数是硬菜。   连主食都很硬,牛肉水饺。   他的战友每年腊月都给他送礼,今年便有内蒙战友送了牛肉干和冻牛肉过来。   王向红开了两瓶北大荒酒,招呼着众人吃吃喝喝,在年根下凑一起喝酒,真是好不快乐!   中午喝过酒,下午还要上船谢年。   谢过往旧年里大海的慷慨相护,盼来年在船上能红火兴旺的捕捞渔获。   这是外岛最重视的传统之一,又叫做请太平菩萨。   渔民们在海上讨生活最是关心是否风调雨顺。   风调雨顺才能出入平安,这关系到无数渔家无数渔岛的阖家欢乐、幸福绵延。   所以到了一年之终,虔诚的渔民就会一次次的祭拜船神、祈求大海。   上船谢年从腊月二十就开始了,只要在除夕之前选择黄道吉日即可。   但在传统中,渔民渔船上谢年一般会选在腊月廿八这样的好日子。   天涯岛便选在这一天。   傍晚开始,渔民们纷纷上船,他们没有自己的船,可是请起太平菩萨来一样虔诚。   渔船空间狭小,可该有的礼仪规格半点不能马虎。   点烛焚香自不可少,此外必备“三牲”——   不是三种肉,是粮食、鱼以及盐,这也是渔民出海必须的生活物资。   再就是水果,放的是苹果。   王忆记得在21世纪,最早从高校开始流行平安夜送苹果,说苹果是平安果。   但在外岛这个说法都流行半世纪了,早就有平安果的说法。   王向红和王忆在天涯二号船上谢年,他教授王忆谢年风俗。   能用上的,用不上的;以前的,现在的,他都一一说给王忆听。   船用‘三牲’、年糕、三杯茶、六杯酒,等等,甚至怎么挂鞭炮,怎么算时间点燃鞭炮,怎么在船头磕头、怎么祭酒他全得教给王忆。   王忆学着往四周看,码头上的船只一字摆开,都有汉子在上面主持祭酒谢年。   不管大船小船上都有人,船头竖起竹竿,杆子上挂了鞭炮。   鞭炮在风中摇晃着,王向红一声‘大谢’,大家伙纷纷拿起一支香来点燃鞭炮引信。   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海上响起来。   放了鞭炮,在有桅杆的大船上渔民们还会爬上桅杆。   桅杆上有国旗的他们会换上新国旗,没有国旗的就挂上一面国旗。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猎猎震荡在东海海滨之上。   王向红看着一面面的红旗掏出烟袋抓了点烟丝塞进烟袋锅里美滋滋的抽起来。   他吐出一口烟圈,放松的叹了声气:“直到这顺利谢了年,咱渔家人才算是正经的可以准备过年了。”   其他社员跟他的想法一样,收拾上东西开心的吆喝着往回摇橹。   海上又隐隐约约的飘来清脆的鞭炮声。   声声不断,这是其他村庄、生产队的渔民在谢年呢。   过往一年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这个谢年是告别往年,也是期待新年。   壬戌狗年要结束了,癸亥猪年要来了……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王忆开船把叶长安接到了岛上,他们今年在一起过新年。   最开心的莫过于秋渭水,揽着爷爷的胳膊又是介绍这个、又是介绍那个:   “你看我们新开垦的农田,这个冬天生产队都在开垦荒山,这下子来年能耕种的土地可就更多了……”   “爷爷我领你去山顶看看,我们学校盖的很快,明年开学,学生差不多就能进楼房里念书了……”   “还有我家里,王老师家里的老房拆掉了,明年生产队先给我们家里盖新房子……”   叶长安气喘吁吁:“停停停,你以为爷爷还跟你一样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爷爷上年纪啦,你得让爷爷先歇歇。”   王忆随身带着个折叠躺椅,小号的躺椅,通体是PVC管做骨架,很轻,能承受的重量也轻,超过150斤就有骨架断裂的风险。   叶长安迎着暖阳坐下。   一阵风吹过,他长叹道:“今年是暖冬,没怎么感觉冬天的氛围,这春天马上已经来了。”   他们环绕天涯岛转悠,社员们看见他来了纷纷打招呼,都称呼他为小秋爷爷。   叶长安这时候自然没有领导架子,就跟个寻常小老头一样回应众人,碰到寿星爷他们聚集在一起晒太阳,还凑上去蹲着一起胡聊。   老爷子其实并不老,才不到七十岁,但比起二十一世纪的老人,他的年纪跟八十一样。   这也导致他跟寿星爷等老汉在一起的时候毫无违和感。   特别是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王忆回去在听涛居里收拾出春联、福字、门神、青龙纸这些东西。   贴春联、贴福字、贴门神这些活动在全国是标配,贴青龙纸应该是江南沿海地区的独特风俗。   青龙纸是6到15厘米大小的正方形软纸,纸上印有木刻的青龙腾飞、双龙戏珠、和合二仙、聚宝盆等图案和吉祥文字,均为黑色,统称为青龙纸。   纸的颜色有红色、青色、黄色三种,不同颜色的青龙纸,各有司管,然后要分别贴在不同地方。   外岛的风俗是把黄色贴在谷仓、谷柜或米缸上,红色贴在室内边门或房门上,绿色贴在水缸、磨盘、大秤上。   不光是老百姓家里贴青龙纸,银行、百货大楼之类的单位也要贴青龙纸,贴在柜台、橱窗、账桌、保险柜等处,既要获取青龙的运势,也要让青龙帮忙看门。   这风俗在21世纪就很少见了,王忆听父亲缅怀旧时光的时候介绍过,所以如今碰到了贴青龙纸的机会,他非常珍惜,很仔细的贴每一张青龙纸。   贴青龙纸有讲究,比如贴米缸的寓意是“青龙盘米缸,吃不完,用不完,越来越发”。   王忆要用胶水来贴青龙纸、贴春联,秋渭水嫌他不会过日子,让他打浆糊。   打浆糊是用面粉和水,王忆就调侃她:“面粉不要钱啊?你用面粉打浆糊就是过日子啦?”   秋渭水说道:“总比你用胶水来的便宜,再说你往面粉里混上点玉米面一样能打出浆糊来。”   王忆服了:“你这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这玉米面能用来打浆糊?”   秋渭水给他一记很有风情的白眼:“你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玉米面同样富含淀粉,怎么就不能打浆糊了?不过用玉米面打浆糊不那么粘。”   “所以你用面粉打浆糊,往里面加上点玉米面粉,调和一下就好用了。”   王忆掏了一些面粉进小搪瓷盆里倒上清水搅和黏稠又上热水打出浆糊来。   老黄的崽子们在旁边愉快的摇尾巴。   它们看王忆整的搪瓷盆里东西这个恶心样,以为是给自己准备饭呢。   王忆给它们一个眼神,熊sai,滚犊子!   小黄们没脸没皮没有眼力劲,摇头摆尾的还以为王忆跟它们玩眼神交流呢,又开始欢快的扑王忆要去抢搪瓷盆。   老黄见此爬起身飞奔而来张开嘴就咬。   它是真下狠嘴! 第508章 春节大联欢之1983   大年二十九之后是大年三十。   小年夜过后便是大年夜了!   到了年三十这天,过年的味道可就更浓了。   对于老百姓来说,一年之中最美好的一天到来了。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都穿上了新衣裳,未婚的青年们一人一身西装和一双皮鞋。   一件春秋单衬衣、一件毛衣,衣领翻出来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再把头发用摩丝给打起来——   一群精神抖擞的八十年代精神小伙就来了。   麻六也穿了西装。   他的西装是在沪都买的,是这年头外岛地区很罕见的条纹西装,穿上之后像模像样,用王向红的话说就是拄一根文明棍,就能装华侨。   下午按照风俗,各家的家长带着孩子在后山上坟。   鞭炮声不绝于耳,瓦盆里的纸张燃烧,王向红在旁边溜达:“都看着点火啊,小心引燃山林搞出火灾来。”   这事只要提醒一下即可。   岛上林木湿度大,一般不会引发山林火灾。   王忆拎着个网兜领着秋渭水上后山祖坟找他老爷爷、老奶奶的坟——他爷爷的墓现在还在东北应该没迁回来,他亲爹同样还在东北呢,不知道哪年会回来。   不过肯定是八十年代回来的。   想想这事王忆觉得很搞,不知道他见了他爹算什么事……   名义上他现在要祭拜的是爷爷奶奶等直系血亲的墓地,这之前清明和九九重阳的时候已经有人领着他过来烧过纸、焚过香了。   门清。   王忆领着秋渭水找到坟头,迎面而来的王真尧看见秋渭水后有些注目:“王老师,年三十女人来祖坟不太好。”   听到这话旁边的社员便赶忙说:“对,都是大老爷们来这地方。”   “祖坟不让妇女来。”   王忆听的一个劲撇嘴:“现在国家有计生政策,一家一户往后只能生一个,那生了闺女的人家怎么办?以后不用来给祖宗们上坟了?”   王真尧哼哧哼哧了几声,说:“反正老说法里头,这样不行。”   王忆说道:“我让我爷爷奶奶他们看看咱王家的儿媳妇,不说别的,咱王家从来天涯岛的老祖宗一代开始,有娶过这么好媳妇的吗?”   “这应该没有。”大胆帮他说话,“小秋老师长得好、出身好,啥都好,又有本事又有爱心,别说咱王家了,整个外岛谁家能有这样的好媳妇儿?”   “那就该让祖宗都看看,王家有好后生,好后生也娶了好媳妇。”王祥高也力顶王忆。   对此持有反对意见的社员不说话了。   王忆领着秋渭水恭恭敬敬的给老爷爷、老奶奶焚香烧纸、磕头祷告,后面又一辈辈的往上找,连找了三代,一一祭拜。   他对祖坟的态度摆的很正,因为他觉得老百姓有祖坟挺好的。   这么多坟墓聚集在一起是有意义的。   就像他们族人平日里住在一起一样,逝去的亲属们坟墓相近,可以让人不那么害怕死亡,因为后人会知道,以后自己可以和亲人睡在一起。   有归处,对虚无的死亡便会多三分坦然。   两人祭拜了先人往下走,有人亲热的从后面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子。   王忆回头一看,是王东峰。   他对王东峰点点头问道:“王技术员,烧砖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   王东峰讪笑道:“我现在是副技术员,石德路是正式技术员,我和大阳给他打下手。”   然后他又振奋起精神换了话题:“王老师,听说今晚看完《新闻联播》有《春节大联欢》节目?就跟65年那种一样的节目,特别好看?”   王忆说道:“对,这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次春晚、嗯,就是春节大联欢节目,应该很热闹。”   “肯定好看,”几个电视迷凑上来,“我看报纸上说了,今晚李谷一要出来唱歌,能唱好几首歌!”   “嘿嘿,那啥,刘晓庆当女主持人,嘿嘿,今晚可以看刘晓庆了。”   “看了有啥用?她又不给你睡,还是看相声,我听广播介绍了,姜昆他们要去讲相声……”   原本大年三十能吃上一顿好饭已经足够让人开心,结果今晚还有《春节大联欢》节目,这样可就更开心了。   大过年的没人下饭店,大众餐厅关门歇业,然后餐厅里的电视机被卸下来带回了生产队,又给生产队多了一台电视机。   过年最重要的是热闹。   王向红家里摆放一台电视机。   王忆、秋渭水、叶长安三口子,麻六家里三口子,还有沙生泉、欧人民、盛大贵、二猪等等一行留在天涯岛过年的人都来了他家吃年夜饭,顺便一起看电视节目。   这家伙特别热闹。   王向红家里的大圆桌摆开了,这还不够坐呢,于是又把以前的木桌子给带过来,两张桌子并排放。   男人一桌,抽烟喝酒;女人一桌,靠近电视机专心看电视。   王向红家里准备菜,叶长安准备酒——   茅台、五粮液、汾酒、泸州老窖……   他带了个箱子过来,里面十六瓶酒,八大名酒,一样两瓶!   王忆打眼一看,这是八大酒厂联名出的一款产品,共贺新春酒。   他知道这在23年是宝贝,立马将这一箱子酒给搂走了,自己重新带了散装五粮液回来。   依然是好酒。   酒好,年夜饭也不拉胯。   除了鸡鸭猪肉做硬菜,还有外岛年夜饭必备的一些家常菜。   即使天冷也得有冷盘,海蜇是家家户户过年餐桌上都备有的普通下饭菜。   寻常人家用海蜇拌白菜芯、拌黄瓜,外岛是泡发海蜇后用刀切成丝,蘸上酱油吃,这就能成为一道上等凉菜。   不过今天酒桌上除了干切海蜇丝还有海蜇头。   外岛人都知道,海蜇头好吃,很脆,口感上佳,用来拍个黄瓜下酒最合适不过。   海蜇是小菜,要说吸引人还得是大螃蟹。   红膏炝蟹!   这菜即使在翁洲城里都不容易吃到,因为现在的大螃蟹有点过季了,肉还肥实但没有膏和黄了。   只有外岛年夜饭才有正经的红膏大螃蟹——挑肥硕的活螃蟹放到浓盐水中浸泡4小时左右,再拿出来切块,生吃!   两个桌子上都有一盆子红膏炝蟹,蟹膏饱满肥实,看的王忆忍不住上手先拿起一个来啃了一口过过瘾。   王向红见此拿烟袋锅敲他手臂:“王老师你怎么跟个皮小孩一样?”   王忆嬉皮笑脸:“今晚咱家里我就是最小的,我不得装个嫩、扮个孩子?”   “让让、让让,上熏鱼了,这可是按照王老师的教法做出来的熏鱼。”王东方一手一个瓷盘子,里面是熏鱼拼盘。   熏带鱼、熏鲅鱼、熏小黄鱼等等,色泽红亮,外酥里嫩,这做的很好。   王忆看的连连点头:“行啊,东方哥,你这厨艺确实没得说。”   王东方正要得意的自吹两句。   王向红板着脸说:“嗯,没得说,你去厨房看看他做了多少熏鱼才挑出这么两盘子鱼来,到时候看看你有没有话说。”   王忆对他低声说道:“队长你这就对东方哥太苛责了,要鼓励他啊,不能打击他,否则他以后就不乐意下厨了。”   王向红一愣。   有道理。   王忆还跟他说:“让东方哥好好摸索一下怎么做熏鱼,我准备在年后弄一条罐头生产线,生产熏带鱼、熏小黄花鱼啥的。”   这事之前双方已经商谈过,王忆还让王向红联系徐向前采买马口铁。   所以王向红听到之后便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倒是叶长安很诧异:“你们社队企业还能办起罐头厂?这生产线从哪里采购?还有能源,这个电力能源怎么解决?”   王忆轻松的说道:“都不好解决,不过总有办法的。”   “之前社员们都觉得砖窑厂办不起来,现在不还是已经源源不断的烧制出砖头来了吗?”   “慢慢的想办法,总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王忆已经跟王向红说过了,涉及到社队企业的发展,他只需要配合自己。   于是王向红便帮腔说:“社员们有亲戚,我也有战友,王老师的朋友和同学更是满天下都是,我们想想办法,总能把生产线给拉起来。”   大胆傻乎乎的也上来凑热闹:“咱外岛办个鱼罐头加工厂绝对好,鱼虾蟹的应有尽有,咱也会做熏鱼。”   “做出熏鱼往罐头里一封存,送到内地去,一能创收、二能让内地的同志尝尝咱外岛海货的滋味,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啊!”   叶长安点点头:“有问题跟我说,我也可以给你们帮忙。”   王忆笑道:“领导你帮我们生产队引进一条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这已经是给我们帮上大忙了。”   王向红还挺期待这个机器的:“对,这套设备真是好东西啊,我都没想到咱们国家现在生产出这样设备来了。”   “王老师说它一天能产出400公斤的淡水?这个好,可以大大缓解我们岛上的淡水需求,特别是水产技校学生入住后,这个饮用水问题先是解决了。”   外岛的岛屿不管是主岛还是离岛都缺淡水,历史上曾经多次在春秋缺水季节实施淡水配额补给制。   平日里政府也是号召老百姓节约用水,饮用水一天以一升半为标准,一升半的饮水就能满足日常所需。   所以400公斤的日产淡水起码足够供应小学和技校这两所学校师生的饮用水。   围绕着这机器大家伙聊起来,王向红给招呼着分了呛蟹,大家伙慢悠悠的吃着蟹膏、抠着蟹肉,然后讨论着海水淡化设备和技术。   叶长安说这机器的安装工作是他们工作组的重点,过完年不出正月就会给安装上。   他选天涯岛来安装设备进行试验不单单是出于私人考虑,也是想要帮水产技校解决用水问题。   毕竟这学校之前在佛海就遭遇过吃水难题,教师们对此是心有余悸。   另外天涯岛这边如果使用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顺利,那么叶长安便准备将这套设备在各岛屿进行推广。   届时他将采取县委担保、各村庄生产队去银行贷款的方式,以成本价从能源公司手中购入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届时县里再给以补贴,进一步削减基层单位获取设备的难度。   这样可以大大的提升农村地区老百姓民生幸福感。   他们聊着天,越来越多的下酒菜送上来。   鱼鲞拼盘少不了,因为岛上有黄嘴油带鱼做成的优质风带鱼,这是一道美食,特意做了一盘送上桌。   风带鱼自古以来就是翁洲人年夜饭上的主角之一,天涯岛今年是黄嘴油带鱼为原料,做出来的更受欢迎。   这东西不用添加多余调料,只用适量海盐腌制和晒制,然后风吹日晒过程中它就自己渗出油水来。   蒸好的黄嘴油带鱼里有汤,它用一层碧绿的葱叶铺就,蒸出了汤汁,汤上漂着黄灿灿的油星子,又好吃又好看。   寿星爷见此举杯子:“来,上来鱼了,按照咱的风俗喝一口。”   男人的酒杯相撞,女人的饮料杯相撞,清脆的声音中开始喝起来。   随后有白斩鸡上桌,这也是外岛特色美食,不过寻常人家不会做。   现在有鸡都是炖着吃,大人小孩能喝一口鸡汤。   但用海养鸡做白斩鸡也很合适,鲜美的鸡肉蘸上放了姜丝的酱油,咸淡合适,口感殷实。   寿星爷再次举杯:“鸡上桌了,来,咱再来一口。”   杨文蓉夹了片白斩鸡蘸酱油,忍不住赞叹出声:“这鸡看起来就是清水煮的,怎么这么好吃?”   王忆笑。   白斩鸡的鸡可不是白水煮,而且用来做蘸料的酱油也不是普通酱油,是他买来的蘸肉酱油。   众人尝过几片白斩鸡,又有红烧墨鱼上场。   这墨鱼是个大墨鱼,整个红烧之后摆放在盘子上,尽显渔家吃海鲜的豪迈与粗犷。   看到新菜上桌,寿星爷蠢蠢欲动。   王忆服了:“寿星爷,这上来个墨鱼咱不用也来一杯吧?”   寿星爷乐呵呵的说:“上个墨鱼不用来一杯,不过也得喝,是为了现在的好日子来喝。”   他自己抿了一口,抹了抹嘴巴满意的看向桌子、看向电视机,说道:“今年这日子过的好,今年这个年夜饭丰盛啊,一辈子没这么好过,就跟做梦一样好。”   王忆冲他举杯陪了一口,冲他笑道:“寿星爷你等着看,往后这个日子会越来越好!”   一杯酒喝完,他给满桌子的人满上,桌面上也被菜给沾满了。   大菜小菜齐全。   葱油海瓜子鲜美可人,贝壳虽小,滋味却大。   白酌大虾烧法简单,然而大对虾肉质紧致Q弹,肉汁鲜味满溢。   清蒸带鱼、蛤蜊炖蛋、红烧加吉鱼、油煎金鲳鱼,还有一份必不可少的外岛海鲶鱼。   年年有鱼,年年有余!   厨房里还有菜在忙活着,他们根本吃不完,但这些菜还是得做。   不为了什么讲究,为了招呼待会要来看春节大联欢的社员们。   七点半开始,断断续续就有人上门来,自己带一张凳子,找地方塞进去点一支烟拿一杯酒加一双筷子,桌子很快便拥挤起来。   这些自然就是来等着看春节大联欢节目的。   大家伙是扶老携幼,一来就是一大家子。   人多了凑在一起很热闹,晚辈问候长辈、长辈招呼晚辈。   这时候有些很好玩的事,比如漏勺这种年纪不大可辈分大的就得意了,王忆看到了七八十岁的老人喊他叫二叔给他拜年……   学生们、孩子们也来了。   他们到来后看着王忆和秋渭水嘻嘻笑,贼眉鼠眼的样子弄的王忆很警惕。   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   但他等来等去没等到学生们乱来,倒是不知不觉的等到了八点钟。   八点钟,中央电视台出现绿底红花,有红色大字露出来:   恭贺新春   伴随着这个画面还有悠扬的音乐响起,嘈杂的客厅里头一下子安静了,大家伙纷纷盯着电视看。   有人忍不住问道:“这曲子叫啥?真好听啊。”   秋渭水说道:“这是管弦乐,属于春节序曲的第一乐章大秧歌中的一段,非常悠扬是不是?其实它还有个前奏,非常热烈。”   “这是今年刚出来的音乐吗?就是好听,就是特别悠扬,听着感觉浑身舒坦。”刘红梅赞不绝口。   秋渭水笑道:“不是,《春节序曲》是五几年出来的,55年吧?它是李焕之老师的杰作,创作理念得往前数,数到四十年代。”   她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43年的时候,陕北革命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在领袖同志《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的鼓舞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新秧歌运动,并成为同年春节党政军民联欢活动的一种重要形式。”   “然后又过了十来年,咱们新中国建立了,李老师有感于当年在陕北过春节时的生活体验与感受,就作出了《春节序曲》……”   就在她的介绍声中,年轻的紧爷含笑走出来,用半身像填充了屏幕:   “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春节愉快。”   “今天晚上,本台采用现场实况直播的方式,为您直播春节联欢晚会的文艺节目。为了使您能够欣赏到喜欢的电视节目,我们在现场安装了四部电话,供首都的观众朋友点播喜欢的节目。”   “这四部电话的号码分别是:86.6787、86.6925、86.6849、86.7082……”   紧爷是这年头央视的招牌男主持人,年纪轻轻已经两眼浮肿、气色惨淡。   社员们在这方面都是行家,一眼看去就说:“这主持人长的挺好看,就是肾虚。”   “肾虚的挺厉害,有没有认识他的,跟他说一声得用海马泡酒或者吃点沙虫沙蚕的补补身子。”   “你看他这个大眼泡,没那么容易补的,还是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他得戒色!”   紧爷并不清楚自己的病症已经被千里之外的天涯岛人民给看出来了,他还在代表电视台给全国观众拜过年。   含笑拜了年,紧爷又含笑说电视台准备了五条谜语,节目进行中陆续公布然后邀请全国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进行猜谜。   这是有奖猜谜,只要五条谜语都猜中的就会给出奖励。   听到这里聚精会神看电视的社员们便有些躁动了:   “有奖猜谜呀?奖品是什么?能奖励什么?”   “奖励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还能猜中?就算奖励一个刘晓庆又有什么用?你个半文盲……”   “滚蛋,刘晓庆在哪里?我要看晓庆。”   “王老师、小杨老师、沙老师,待会要看你们的了,你们有文化,肯定能猜出来的对不对?”   王忆笑道:“肯定能猜出来,看我的吧!”   猜不出来我就去23年找答案。   什么?   说我作弊?   我他么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作弊得来的好不好!   社员们闹腾起来,前面有坐在地上抬头看电视的娃娃喊道:“别出声别出声!有动画片,放动画片呢!”   “哦哦哦,放动画片喽、放动画片喽!”   王忆跟其他社员一样,以前没看过83年的春晚,今天一看发现竟然很棒!   紧爷之后是四位主持人一闪而过,接着开始了动画短片:   出现一个大炮仗,小姑娘在炮仗下捂着耳朵,调皮的小男孩从炮仗上滑下来,点燃引信放了鞭炮,炸的梅花朵朵开,梅花朵朵变成小彩灯。   学生们也认出了彩灯:“这是小彩灯,我们元旦晚会的时候就用过……”   小彩灯亮过之后出现了一条小狗,一枚火箭带来了一只小猪,小狗和小猪亲昵的拱鼻子,然后小狗爬上火箭摆摆手离开,小猪留下……   到了这里社员们看懂了,纷纷说:“狗年走了,猪年来了!”   春晚这创意在王忆看来自然普通,可是在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眼里却是惊为天人。   他们惊呆了。   有些人竟然为这样一个寓意而热泪盈眶。   特别是一些老人很感慨,一年过去一年又来,时光啊,它是真的从不留情!   而春晚的开头动画还没有结束。   小猪变福字、福字变出刘晓庆的动画人,接着其他三位主持人的动画形象一一出现,最终变成水果、变成粮食,变出了四位真人。   见此王向红赞叹一声:“好家伙,大变活人啊!”   “好看,真好看!”寿星爷鼓掌大笑。   这时候漏勺端着盆子进门了,里面全是炸鸡,有炸鸡柳、炸鸡腿、炸鸡肉等等。   王忆准备的压轴菜。   这种日后的快餐是这年代的大餐。   炸鸡裹着面包糠炸的金黄酥脆,如今刚出油锅不久,寒夜之中还有热气呢。   自然更有香气。   社员们闻到香味纷纷扭头看,漏勺笑道:“同志们,过年好啊,王老师请大家伙吃炸鸡!”   吃过炸鸡的孩子知道这东西的美味,都顾不上看电视了——再说现在电视里出现了三个男人和一个老娘们,没什么好看的。   姑娘妇女们倒是在热切的盯着屏幕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刘晓庆的裙子真好看,上面印的是什么图案?”   “这衣裳是大红色的呀,多鲜艳,她真敢穿。”   “我倒是觉得小秋老师的衣裳裙子好看,比画报和年历上的那些模特还要时髦……”   秋渭水穿的就是之前去给叶长安送书时候那一套。   简单大方,美观典雅。   这种含蓄中的美才是最难得的。   男人和孩子在抢炸鸡吃,屋子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和啧啧赞叹声:“真香”、“太香了”。   吃过炸鸡众人又盯着屏幕看起来,此时全队的人分散聚集在了六七家人里,都在看这一辈子的头一场春节大联欢节目。   而随着主持人拜年结束,有女歌手从观众席里含笑起身唱着歌走上前来:   “过了那个三十是新年哪,男女那个老少都喜欢哪,包饺子那个庆团圆,放鞭炮那个闹喧天,打起锣鼓拉起弦,翩翩起舞歌不断……”   见此房间里立马一声齐呼:“李谷一!”   李谷一的嗓音很出色。   秋渭水在部队文工团学过一年的歌唱,更能感受到自己跟人家的差距,赞叹道:“这嗓音太棒了。”   王忆说道:“这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李谷一这边唱完了,主持人下场进入观众席开始跟现场嘉宾、演员们进行互动。   音乐之后是相声,然后第一个谜题出来了: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今天晚上我们的第一个谜题是个字谜,要你们打一个字——”   “从上至下,广为团结!”   “再说一遍……”   电视屏幕上出现写在红纸上的八个字,看到这个字谜,屋子里的人急忙开始盘算起来。   但他们盘算一大通,越盘算越乱。   压根没有思绪。   王忆这边很冷静。   他面如平湖、胸有惊雷。   从上至下,广为团结……   他妈的。   这是个什么字啊?   这不是为难人吗!   社员们却满怀希望的看着他,王向红催促他:“王老师,这个字是什么字谜呀?”   “对,王老师,从上至下广为团结是个什么字?”   “从上往下,广为团结,我怎么听着这像是个口号啊?从中央到咱们基层农村,都要团结在一起嘛……”   王忆这边很茫然。   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字。   而老少爷们、阿姨嫂子们都在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一鸣惊人。   秋渭水看向他的目光尤其炽烈。   王忆心里叫苦:糟糕,偶像形象要破灭!   别人倒是无所谓,他不在乎其他社员是不是把自己当全能人才,可秋渭水不一样,秋渭水现在可听他的话了,就是因为崇拜他。   而有媳妇的人都知道,媳妇听话这点可太重要了,是家庭和谐的第一因素!   这样王忆心里有了决断。   他微微一笑,表示一切胸有成竹:“猜字谜、猜字谜,它的趣味就在于一个猜,如果别人一下子说出答案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嘿,相声开始了,先听相声,然后一边听相声一边琢磨,答案待会再说。”   叶长安好奇的问道:“你猜出这字谜了?”   王忆再次微微一笑,表示一切了了——别管水平怎么样,反正逼格得吊起来。   他反问道:“爷爷,你猜出来了吗?”   叶长安沉吟了一下,说道:“隐约有点想法了,要不然这样,咱们把字写在自己手掌里……”   “别,待会再说。”王忆腿肚子抽搐了一下子。   这老爷子文化水平挺高啊,他竟然真给猜出这个字来啦?   他高深莫测的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低声说:“现在咱们把答案揭晓,那就没意思了。”   恰好相声开始,众人平日里看不到相声表演,而春晚大舞台,来的都是名角,表演也非常卖力,所以一下子惊艳了他们。   笑声响起,大家伙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电视机前。   王忆跟周围的人说自己要上厕所,淡然走出院子,直奔山顶而去。   可不敢在王向红家的厕所里开时空门,这家伙现在屋里人太多,不断有人往厕所里钻。   危险!   结果他出门还有人招呼他:“哎?王老师你去哪里?怎么出门去呀?”   王忆说道:“我回我家里上厕所。”   “在这里上就是了。”社员们很疑惑。   王忆说道:“我有洁癖。”   社员们听到这话更疑惑了:“哪里结皮?”   王忆飞快回到山顶进听涛居回23年,度娘一开,答案全来。   他看着答案气的跺脚:   妈的,这么简单?自己真是狗脑子,当初自己怎么考上大学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字都想不到?   他悻悻的回到83年下山。   此时村里灯光大亮。   渔家灯火,四处闪耀。   隔壁的金兰岛也多有灯光亮起,能看到那飘荡在茫茫海面上的光芒。   生产队里整体很安静,没有人进出,都在看春节大联欢。   只有靠近家里装了电视的人家门口才能听到里面时不时的哄堂大笑和每次节目结束后的热切讨论。   这场春节大联欢让整个生产队的年三十变得火热起来。   王忆想了想,带着相机又开拍了。   他拍了一堆照片回到王向红家里,这时候节目已经进行好一截了。   看到他回来社员们便嚷嚷:“王老师你去哪里了?”   “大胆说你掉厕所里了,我们正准备拿打捞桶去捞你们呢。”   “哈哈,你们少恶心,王老师、王老师,你赶紧说说第一个字谜是什么,第二个字迷又来了……”   “第二个不是字谜,是猜一句唐诗!年终算总账,打一句唐诗!”   王忆举起相机示意:“我刚去拍了点照片,怎么,你们还没有猜出第一个字谜来吗?”   寿星爷幸灾乐祸:“这一群文盲、半文盲的,你指望他们能猜出中央专家出的字谜?”   其他人闻言大怒。   然后也只能大怒。   那能怎么着?怼寿星爷吗?这可是年三十,敢怼王家祖宗级的老人,怕是会折寿。   王忆闻到:“没人猜出这个字吗?我爷爷应该猜到了?”   叶长安叉开腿,试探的往自己座下的板凳面上指了指。   王忆肃然起敬:“爷爷,牛逼!”   老爷子猜对了。   人家是真材实料自己猜到的,不像他跑去作弊了。   结果大胆误会了他这话。   看着叶长安叉开腿往裤裆里指,王忆又来了个‘牛逼’,他一下子茫然了:“小秋爷爷是男的,这怎么能是牛逼?应该是牛鞭或者牛卵子吧?”   “要不然这个字跟牛逼有关?”   王忆哭笑不得,一拍桌子说道:“从上至下,从在上、至的下面,这是什么?是从和土,再来一个‘广’,用广把从和土团结起来,是什么?”   杨文蓉迅速的反应过来,说道:“是‘座’,对呀,是座,从上至下,广为团结!”   大胆恍然说道:“噢,原来是坐啊,屁股的坐!”   王忆看着他那恍然的样子。   知道他是瞎鸡儿的恍然。   叶长安见自己猜对了这个字谜大为得意,抚须微笑。   这时候大家伙弄明白了字谜的答案,顿时有人往外狂奔。   去其他人家装逼啊!   叶长安问王忆说道:“第一个字谜我能猜到,可第二个年终算总账——我实在是猜不出来。”   王忆点点头说道:“这个确实不简单,让我想一想。”   “年终、算、总账……”   他沉吟一阵,微微一笑:“明白了!”   秋渭水见此心里大为欢喜。   爷爷牛逼,王老师更牛逼!   今晚可以奖励他了。 第509章 劳军代表王老师   王忆隐约记得,1983年作为改革开放后重启春晚的第一届活动,好像是出过一些事故的,以至于导演都报纸登文向全国人民道歉了。   但他看这春晚并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杂技表演还是什么演出,都很顺利。   主持人们也没有拉胯,唯一有点差池的是紧爷。   紧爷表现不太好,有些不自然,可能是肾虚了。   这一期的春晚已经将日后的春晚骨架给制定出来了,时间很长,四个半钟头。   从八点钟持续到十二点还没有结束。   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姜昆和马季还在说相声,社员们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之间画面切换,换成了主持人们挥舞着撞锤开始撞钟……   王忆一看时间。   正好十二点!   时间在这一刻跨过了农历年,迎来了中国传统的新的一年!   节奏积极、曲调欢乐的春节序曲再度响起,这一刻,王忆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XX大使馆,驻XXX大使馆,驻XXXX大使馆,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每次听到这个曲子,听到主持人们欢呼雀跃的祝福声,王忆的思绪都会回到小时候的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或许不是那么真实了,或许是他几次过年的记忆混杂而成。   总之他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场景,在他还小的时候,年三十的夜里窗外飘零着雪花,窗上雾气蒙蒙,他依偎在父亲怀里看着主持人抱拳拜年,接着有鞭炮声传来,断断续续传进房间里。   他的父亲每到这时候就要准备初一早上吃的水饺,这时候会把他放到暖和的被窝里,自己去厨房,然后家里便会响起剁菜的声音。   他趴在窗口往外看,夜空中偶尔有灿烂绚丽的烟火在黑色中涂抹出黄色、绿色和红色。   每每这时候,他父亲的手机会响起来,学生们给他打来拜年电话……   这就是大年夜留在他心底的印象。   如同思想钢印般留下了。   每每过年、每每年三十的午夜他都会想起这样一幕,美好的一幕。   但今年一切有所改变。   电视上的主持人向全国人民拜年,社员们也纷纷起身给寿星爷、给王向红、给王忆来拜年。   特别是学生们给了他一个惊喜,突然之间各自拿出信封来交给王忆,也有的交给秋渭水和杨文蓉。   王忆接二连三收到这些信封,伸手一摸硬邦邦的。   他打开信封看,里面是一张新年贺卡。   贺卡是很普通的硬纸片,像是明信片,一面是黄果树瀑布的照片,一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行的钢笔字:   王老师,请将这份最鲜美的问候,永远带在身边,愿您永远都快乐,愿您和小秋老师和您喜欢的人,永远都幸福!   接下来是‘王丑猫’的签名。   看到这些字、看到这些祝福,王忆先前喝下的酒水往上翻涌,一下子涌到了眼眶。   眼睛有点火辣辣的,有点湿润润的。   外面还有学生跑来,进来后将信封交给他和秋渭水、杨文蓉。   杨文蓉高兴无比,冲麻六笑道:“六哥,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麻六嘿嘿笑着点头:“大钊组织的,他从学生手里收了零花钱,让我买了新年贺卡。”   来弟将信封交给秋渭水,还说道:“小秋老师,我娘说本来王老师要带你去东北旅行结婚,可你和王老师要给我们上课,没有时间去旅行,所以我们姐弟买了东北的风景贺卡。”   秋渭水笑着去拥抱她。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王忆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信封感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育学当如我王某啊!”   叶长安看着这一幕微笑点头:“教师嘛,是祖国花园里的园丁,园丁辛勤耕耘,最终便收获了花朵们的感激。”   王忆感受着学生们那纯粹炽热的爱戴,听着学生们接连不断的‘王老师过年好’、‘王老师给你拜年啦’、‘王老师祝你寿比南山’……   然后他觉得不对劲。   这谁啊,大过年的祝我寿比南山?   定睛一看是王凯。   那没问题了。   王状元已经被他降服,王凯是如今学校第一傻鸟,傻鸟办傻事,很符合他的人设。   春晚慢慢的落下帷幕。   岛上却热闹起来。   外岛风俗,过了午夜第一时间开始成群结队的拜年。   王忆辈分小,但地位太高,他一露面别管是什么年纪什么辈分,都主动跟他喊上一声‘王老师过年好啊’。   这家伙,虽然大冷的午夜,可还是把他心里整的热乎乎的。   83年比23年可带劲太多了。   他在23年过年能有什么?只有银行账户里一堆冷冰冰的、不会出声的数字。   那些数字过年期间没什么用,连嫩模都跑回老家跟亲人过年了,说不准还有的去找老实人共结连理、共度余生了,这时候有钱买不到温情!   大集体有大集体的好处,人多,要走的人家多。   该拜年的时候成群出动,然后互相轮轴转,把全生产队转下一圈来都要凌晨两点钟了。   主要是去拜年的时候不可能过去说句‘过年好’就走,总得坐下聊几句。   大辈分的老人安坐床上,床头放托盘,瓜子花生、糖果香烟齐全。   孩子来了给糖果,大人来了自己抽一根香烟,然后坐下倒上茶水聊几句。   寿星爷回到自己家里,叶长安待在王向红家里看热闹。   王忆领着秋渭水也出去拜年,先去四组找小爷拜年。   过海水的时候还有人跟他说:“别去了,我小叔那边大年初一不开门。”   王忆笑了:“不给你们开,还能不给我开?”   实际上今年王真刚大门敞开,允许所有人来拜年。   王忆去的时候,黄小花一家子都在这里,看到他们两口子来了起身离去,把凳子留给两人。   王真刚还拿了一盒烟给他看:“抽不抽烟?初一的喜烟。”   王忆便抽了一支点燃吐着玩,秋渭水偷偷的用脚尖挑他的腿肚子。   见此王忆趁着小爷出门倒热水的功夫赶紧对她说:“在外面你可得本分点,回了咱自己小屋怎么着都行,这在外面你别勾引我。”   本来还笑吟吟的秋渭水听到这话气的上去抢走香烟,说道:“谁勾引你?我是提醒你,你不会抽烟别抽烟!”   王忆嬉笑道:“知道、知道,这不是逗你玩吗?再说我一年到头的抽一支烟两支烟没事,不影响健康。”   秋渭水说道:“对呀,所以你这样多浪费,不要浪费!”   王忆愣是无话可说。   王真刚家里摆放了好几个香炉,领袖的、彭帅的、还有几个是给牌位准备的。   王忆看了看名字,都是不熟悉的外姓,显然是王真刚的战友。   这些人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国之英灵。   王忆上去恭恭敬敬给上柱香,又点燃香烟给插进去。   王真刚回来看他操作满意点头,指指他身上说:“你还穿我给你的军大衣呢。”   王忆说道:“嗯,又保暖又帅!”   王真刚家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来拜年,王向红得知后赶紧过来一趟。   这样王忆领着秋渭水离开。   在生产队里转过一圈,两人走回听涛居。   在家门口碰到沙生泉,沙生泉跟他说:“王老师,给我剃个光头。”   王忆疑惑的问:“你跟你舅舅多大仇啊?”   这刚进正月大门就来剃头,而且上来是剃光头,跟舅舅多大仇多大恨呢——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说法,正月里剃头,死舅。   沙生泉哈哈大笑:“我没舅舅,是一些社员要在祠堂守岁,要我过去念佛经给他们故去的爹娘积福积德。”   外岛大年三十、大年初一的风俗很多,守岁是初一最早的,过了午夜就要守岁,这在旧时外岛也称“照虚耗”,又称“守爹娘完善”。   当地有风俗,说是人如果一连三年的年三十夜不睡觉,就能修下世的“爹娘完善”。   像王忆和秋渭水就要守岁。   而他们在家里守岁的属于不那么虔诚的,真诚心的人要去寺庙里守岁。   正好沙生泉当过和尚。   物尽其用。   社员们就把他给征召了,让他去祠堂敲木鱼、念佛经,把祠堂当临时寺庙用。   王忆掏出推子开始操作,很快操作出一个光头来。   沙生泉用热水洗了洗头,王忆本想给他吹风机一用,但看看他的光头,这吹风机没有用武之地。   而沙生泉根本没想着用吹风机,他能用上免费洗发膏已经很满意。   这样他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皮闻了闻味,说道:“真香,是花的香味?那我成花和尚了,哈哈。”   沙生泉离开后,王忆和秋渭水并肩在床上看书。   《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第三卷 开动了,第二卷已经在腊月里邮寄给了白梨花,想必今年肯定可以出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或者正经或者不正经的话,炕下的老黄忽然抬起头。   外面响起凤丫的声音:“王老师、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有没有打果树?”   王忆疑惑:“打果树是什么?”   他没听自家老爹说过这个风俗,也没在岛上听谁介绍这风俗。   秋渭水却知道,笑嘻嘻的解释说:“就是敲打果树,以前是祈求自家的果树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多长好果子,后来就是祈求早生儿女、多生儿女。”   刘红梅也在外面,还听见了秋渭水的话,说道:“对,你们两口子赶紧出来打果树,早点生个胖娃娃。”   王忆只好又下床。   得亏他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找他,所以没脱裤子。   打果树这个风俗已经慢慢淡化了,国家有计生政策,老百姓不能多生孩子了,于是外岛的夫妻们便不用打果树了。   如今刘红梅这个妇女主任、生产队计生办主任操心小两口的传宗接代,特意跟凤丫等妇女来招呼两口子重启旧传统。   打果树有讲究,刘红梅给找了生产队一棵捞柿子树。   柿子谐音为‘是子’,所以是打果树的首选。   王忆不知道这风俗在来,便傻乎乎的让刘红梅来操作自己。   事情很简单。   男方拿着扫帚抽打柿子树问一句‘你生不生’,女方说‘生’,男方再问一句‘生多少’,女方酌情回答就好。   王忆得知流程后额头见汗。   算外岛运气好,这风俗往后因为国家计生政策的严格执行而被废除了,否则一直传到23年代,那绝对能被女拳给冲疯了!   其实打果树的本意是一方抽打果树逼它多多结果,另一方是替代果树进行回答。   凤丫把扫帚给王忆,王忆抽着树干笑问道:“你生不生?”   秋渭水回答的很愉快:“生、生。”   王忆又笑问:“生几个?”   秋渭水说道:“越多越好,生五八个吧。”   王忆愣住了。   五……五、八个?   那我的余生就是养娃啊?!   凤丫看他发愣说道:“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一直问下去。”   王忆可不敢问了,他知道秋渭水喜欢小孩,再问下去就是‘十个、十二个’这样的答案了!   他跟秋渭水使眼色:“生一个就行了。”   秋渭水拒绝了:“我是独生女、你是独生子,难道你没有吃够独生的苦头吗?孩子还是多一点好,多一点热闹。”   王忆苦笑道:“红梅主任在这里,她知道的,国家有政策……”   “没事,交罚款就行了,咱这里政策执行的力度比较小。”刘红梅帮他们想好了办法。   秋渭水说道:“再说还有爷爷的关系呢。”   王忆无话可说。   回到听涛居之后他连构思小说的心思都没有了。   秋渭水跟他玩真的!   真的准备生好几个孩子!   这是要干嘛?   九龙夺嫡么?   他摇摇头,心里郁闷,提起笔来看看稿子,决定虐主……   早上东方露出鱼肚白,这是夜晚结束的标志,王忆准备入睡。   熬夜一晚上,真挺不舒服的。   结果岛上鞭炮声又开始噼里啪啦响起来,跟比赛一样,你家500响、他家800响那我家1000响!   不知道哪个损sai还放二踢脚。   这玩意儿的声音是真损,特别尖锐,带耳塞也没用,一个劲的透过耳朵眼往人的心底钻!   王忆真是怕了!   秋渭水打了个哈欠却是表示理解:“都在抢财神呢。”   中华大地财神多,武财神关二爷、正财神赵公明等等,然后迎财神、接财神的日子也多,相传齐鲁大地的胶东半岛还有财神生日——农历七月二十二,那在当地是个大日子。   外岛是正月初一早上天亮了抢财神,大家都要很早起来开门放鞭,迎接财神。   本来是天亮了就能接财神,结果有人想早点开门让新一年的财神进自己家,担心晚了财神进别人家了,于是就会赶早点开门。   然后老百姓就这么卷了起来,卷成了清晨天色一放亮,立马开门放鞭炮。   王忆无奈,摇头嘟囔一句‘封建迷信’,然后也开门出去在灶神前点燃香烛,放上茶水和供品迎财神上门。   再然后他跟秋渭水说:“这事绝对是封建迷信,迎什么财神啊?财神不上门来送钱,竟然从咱家往外搂钱?”   秋渭水正在疑惑他发什么神经说什么胡话。   通往山顶的路口出现了几个孩子的身影。   王忆给学生们准备了过年新衣,小夹克衫配牛仔裤,结实还保暖。   学生们统一着装跑来,到了门口就开始喊:“王老师你过年好”、“早生贵子”、“双响炮,一炮双胞胎”、“双响炮,生龙凤胎”……   秋渭水听到后在炕上要乐得打滚,说道:“好彩头、好彩头。”   孩子初一上门这就是给大人讨彩头。   初一的早上,外岛小孩子起得很早,穿着新衣服,兴高采烈地去各家各户说好话、新年送吉庆。   特别是有孕妇的人家,他们会事先通知一些或者强壮或者聪慧或者俊俏的男孩,要求他们正月初一清早第一个去自家拜年,以兆示生个好孩子。   这种时候主家不光要准备好吃的零嘴,还要准备小红包,一毛两毛之类的。   结果学生们太讲义气,或者说家里人叮嘱他们了,一大早全跑来给王忆和秋渭水求彩头。   还都在嚷嚷着要两人第一胎就是双胞胎或者龙凤胎……   王忆抽屉里红包多——裁剪的红纸,他大方,给学生们都是包一块钱,然后蛋疼的出去分给学生们。   学生们看到里面的深红色女拖拉机手图欣喜若狂,吆喝的声音更响亮:   “王老师和小秋老师要生三胞胎……”   “不对,是要生四胞胎,四个男孩,这样王老师家里就有人摇橹了……”   “生十胞胎……”   王忆无奈的拍了拍额头。   娘的,怎么讨个彩头也要内卷啊?国人是不是有内卷基因?   他琢磨了一下,指向老黄说道:“祝福转移!”   “去,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找你的真命天子恩爱去吧!”   老黄眨眨眼睛,看着他指着自己那热烈的笑容,便回应以更热烈的笑容,摇头摆尾就扑到了他腿上,用俩前爪搂着他大腿用脸一个劲磨蹭。   王忆:草率了。   学生们来了一波又一波。   后来孩子加码到一万个了……   连秋渭水都笑不出来了。   秀芳也来了,给两人送了水饺:“王老师你爱吃海货馅儿的,我给你包的是大黄鱼水饺。”   王忆笑道:“嫂子你费那事干嘛?你这正有身孕呢,可别麻烦了。”   秀芳摆摆手:“庄户人家,怀了种还能不干活了?那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再说大黄鱼水饺不费劲,你东方哥蒸鱼剃刺调馅儿,我来包即可。”   王忆接了水饺去拿出个小袋子递给她:“嫂子你记得每天吃这东西。”   这是他准备的叶酸、朗迪钙之类的孕妇用品,确实是有用的。   秀芳看看,疑惑的问道:“这都是什么药?保胎药?”   王忆笑道:“不是,是保障孩子发育、给你补充钙和维生素之类的东西。”   “反正你吃着吧,我瓶子上都贴条了,上面有用法用量,你注意着点。”   秀芳听了心里欢喜,但还是不好意思:“你还说我费事呢,你才费事,你说你……”   “不用说,我不是只给嫂子你准备的,是给队里要孩子的人家都准备了。”王忆打断他的话。   “优生优育嘛。”秋渭水说道。   她早就开始各种吃了。   也不知道王忆让她吃什么,反正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秀芳听到这话便高兴起来,握住袋子说道:“好,那我拿回去了,我也得先回去了,家里还在温着糕呢,你晌午头等我给你拿年糕拿汤圆来。”   外岛地区的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三餐都有讲究,初一早餐吃水饺,吃肉馅儿水饺,然后中午头以素食为主,吃个年糕、汤圆之类。   其实按照传统,初一早餐就是吃年糕汤圆,意谓年年高、团团圆圆。   不过六十年代日子过得艰难,家家户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猪肉,孩子馋大人也馋,于是改成早上吃猪肉水饺——别管家境好不好,这水饺里面好歹有点肉。   家境好的吃纯肉水饺,家境差的就在白菜里掺和点肉星子。   大年初一,气象如新。   早上迎财神放的鞭炮多,恰好今天海风又比较温和,于是岛上便弥漫着一股硝烟气。   海风徐徐的吹,灰蒙蒙的硝烟如雾气般徐徐飘荡。   王忆眺望远处的金兰岛,那岛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烟雾萦绕,忽闻岛上有仙山。   生产队的老头老太太们成群结队的坐上了机动船出发去外嘴头岛。   外队的老人也正在坐上船,他们都是去庵堂寺院拜菩萨的,俗称拜菩萨岁。   从六十年代开始不让拜这个了,内陆政策尤其紧,但外岛这边风气还要开放一些。   吃海上饭的,如果没有菩萨保佑、没有点信仰,那不管是出海的汉子还是留守的家属心里都没底。   如今改革开放了,政策更宽松、风气更开放,于是老人家们更是活跃起来了。   大年初一外岛的寺庙人满为患,随便找个地方去看看都是人群黑压压。   今年初一,老人家们找了沙生泉带队去。   正好沙生泉剃了光头,他穿着灰僧衣、站在船头捻着佛珠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又变成了娘娘庙里的浊慧,弄的老头老太们上船的时候肃然起敬。   王忆没去搞这一套,他在岛上溜达着欣赏春光。   尽管早就立春了,可直到这个年过去了,他才感觉春天真的来了。   外岛春天来的早。   这地方从气候上来说是很适合人居住的,春天秋天时间长,夏天冬天时间短,且很少有极端温度,一般不会有酷热严寒天气。   去年外岛地区总共才下了两场雪,还都是小雪飘零。   不过住在岛上无法集中生活所需的资源,出行不方便,干什么都不方便,而且还有台风时不时过来逛一逛,慢慢的就导致外岛凋敝。   路上遇到叶长安和王向红也在溜达。   三人碰到,叶长安便感叹道:“天气真是暖和了,厚毛衣都穿不住了,我估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有暖流来了,到时候是不是得穿春秋装?”   他们围绕着天气聊了几句,王向红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王老师,你们后天是去劳军对吧?”   叶长安随口问道:“今年咱们县里组织的拥军慰问团,有你一个位子?”   王忆说道:“对,我代表教师队伍去慰问咱们的人民子弟兵。”   叶长安拍拍他肩膀说道:“你可以代表咱县里的知识分子、文化阶级,带上几本《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去给战士们做个报告。”   王向红很赞成这句话:“对,王老师该去做个报告。”   “拥军优属、拥政爱民是我党的优良传统,也是军政军民团结一致克敌制胜的无价法宝。”   “你既然加入了拥军慰问团,那就应该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风貌,拿出你的本事来,去跟咱们子弟兵同志们好好交流。”   “军队一直是出产作家的高产之地,你要虚心的跟军人中的知识分子好好交流,让作品更上一层楼!”   王忆一听,这格局一下子打开了啊。   外岛一直有拥军的传统,江南省每年要搞多次拥军慰问活动,翁洲地区是正月里去给子弟兵们送给养。   他们这里是拥军慰问的重点地区,兵员多,因为这里地处东海前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军区驻扎的部队挺多的。   然后这里驻地分散、条件差,不说整个外岛地区了,就说翁洲吧,它自己便有大小岛屿1400多个,有人居住的达到了240个之多,而驻军岛屿又有几十个。   外岛的子弟兵们不容易,岛上补给不足,交通不便、气候多变,常年风大浪大,在岛上驻扎真是让子弟兵们吃尽苦头。   以前天涯岛上就有驻军,当时人民和子弟兵有鱼水情,双方相处很融洽,后来裁撤驻地、子弟兵们登船离去的时候,子弟兵们抹眼泪、大爷大妈们嚎啕大哭……   王向红以前也参加过拥军慰问团,他是部队出身的干部,军队那是他的娘家。   不过从七十年代开始参加拥军慰问团都是一项荣耀,社会各阶层人士都有机会参加,也都踊跃参加。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则多数人都是轮流参加一次。   今年王忆加入其中,叶长安和王向红便对他耳提面命,希望他能在劳军期间好好表现,发扬风格,为军民一家亲的社会导向做出贡献,让军民关系亲上加亲!   两人都参加过拥军慰问团,叶长安还是76年、78年的市慰问团团长,在这方面有经验,一路上领着王忆边溜达边跟他聊相关话题。   在劳军政策方面,省里有要求,慰问团得深入基层跟官兵面对面,‘不留死角’,但凡有驻军之地,慰问团都要派人慰问到位。   翁洲市组建慰问团,然后兵分五路——两军机关及其直属部队为一路,福海、佛海等四个县各有一路,组成慰问分团。   分团成员要在明天也就是初二下午赶到市里的两军招待所报道,跟省里安排的慰问团领导和各文艺演出团队成员会和,熟悉情况,接受拥军任务,研究相关事宜。   正巧,今年福海慰问分团的团长是庄满仓,他和王忆关系很熟,到时候可以招呼王忆。   转过一天到大年初二,庄满仓直接过来接了王忆一起去市里。   他们有警用快艇,两人就是坐了快艇过去。   庄满仓倒是没有公器私用,这次快艇要往市里送犯人,主要是小偷,还有两个抢劫犯。   小偷数量不少,被手铐铐在快艇押运舱的钢管上垂头丧气。   王忆感叹一声:“这些人真行,不过年啊?”   一个小偷嘟囔道:“这不是过年加班吗?”   还有个小偷懒洋洋的说:“勤劳致富啊。”   庄满仓阴翳的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赶紧端正态度将脑袋夹在裤裆里不再言语。   这些小偷都是治安局常客,他们对于自己被抓这回事并不是很在意,就当去找了个地方做客了,反正有人管吃管住。   王忆看着他们无声的笑了笑。   今年是1983年,看这些小偷的样子,他们以后出来肯定还会下手,几个月之后他们再次被抓,下场可就不会这轻松了。   当然,这都是罪有应得。   快艇到港口,王忆帮庄满仓和两个治安员送罪犯进港口治安局进行移交,然后治安局安排车子把两人送去了地区两军招待所。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招待所里人来人往,地县两级参加拥军慰问团的同志开始陆续抵达。   人员组成很复杂,首先有团长和副团长,都是各单位的领导,名单由市里递交、省里拍板统一公布,负责本路慰问团的全团工作。   其次是慰问团代表,每一路分团有二三十人,分别是粮食、商业、水产、交通、文卫、治安、人事、人武部等部门的领导同志和英模代表。   再次是工作人员,有秘书、有文艺演职人员。   最后是规模比较庞大的各阶层爱国爱党爱军人员,这一类人员各路有五八十不等人数,他们思想好、觉悟高、不怕辛苦、不怕晕船,去军营感受军旅生活,向解放军学习。   王忆以为自己是第四类人员,结果不是,他是第二类的慰问团代表,到了现场签到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他一个大红花,挂胸口下面有个红布条,烫金了‘人民代表’四个字。   跟新郎一样。   很受瞩目! 第510章 南泥湾上翻白浪   五路拥军慰问团分团汇聚在一起,那人员是相当庞大,足足有大几百人。   当天晚上市里领导和省里的代表在两军招待所举办了盛大的招待宴会。   会上,首先是东道主两军手掌致欢迎词,然后由慰问团的主要领导作表态行发言,说类似‘对部队的热情招待表示衷心的感谢’、‘绝不辜负政府和人民的重托保证完成此次拥军任务’等话。   宴会有宴席,还挺丰盛的,菜肴有鸡鸭鱼肉蔬菜,蔬菜中有名为‘雪盖火焰山’的白糖拌西红柿——这是最受欢迎的一道菜了。   主食是油饼,也很受欢迎。   吃饭的时候各桌人员互相了解然后讨论,讨论话题最初便是跟拥军活动有关:   “廖主任您是团里老人了,要多多提携我们这些接班人呀。”   “哈哈,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不过说我是团里老人也没错,我从73年开始到现在,参加了春节、酷暑、中秋等拥军慰问团四次,这是第五次了……”   “同志们啊,咱们参加拥军慰问工作是一项既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对你们的作风是个很好的考验和锻炼,当然也是一次学习机会。”   “对,这是咱们向人民解放军学习好思想、好作风、好传统的一个好机会……”   “一点没错,不过战士们住在岛上,缺乏跟社会的交流,咱们也得及时的把社会上的新鲜事传达给他们。”   “比如今年的首届春节大联欢晚会活动!”   话题聊到春节大联欢,饭桌上的氛围顿时热烈起来。   这场节目在社会上制造出了恐怖的轰动性。   从初一开始,城里人家就在讨论‘春节大联欢’晚会,讨论里面的节目,也讨论里面的猜谜活动。   饭桌上就围绕猜谜来进行,王忆闷着头没有参与讨论,他老老实实的吃饭、安安静静听人吹水。   他不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人。   正好团员们不是干部领导就是各界名人,大家伙彼此都挺傲气,这样也没人关注他这个作家。   还是庄满仓对他好。   庄满仓没忘记他,中途各桌互相敬酒的时候,他带着个中年人过来找王忆了:   “王老师、王老师,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王忆客气的站起来。   庄满仓指了指中年人说道:“这位是常太阳,我一个战友,现在在咱们市里城防工程单位上班,得知我跟你认识,要我带着他来见见你。”   王忆主动伸出手,感觉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谁跟他提起过。   这时候常太阳也很客气的跟他握手并笑道:“王老师,久仰大名了,其实我还有个战友跟你相熟,是你们那边相公岛的队长项满银。”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明白过来:“哈哈,原来是常领导。”   “我刚才听到庄局介绍你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项队长跟我和我们队长说过你,但我没敢想竟然这么巧,咱们在这里相遇了!”   常太阳拍拍他手背说道:“可不是怎么了,没想到咱们会在拥军慰问团碰头了。”   庄满仓问道:“哦,你俩之间还有介绍人呢?”   常太阳点头,说道:“我手底下现在不是有个小队伍吗?就是我联系了一些咱们部队退伍后没有好工作的战友拉了个工程队。”   “队伍主要职责就是建设码头,当然大码头咱玩不转,只能建点小码头。”   王忆跟着点头。   项满银找他们修机动船的时候,得知他们要给红树岛修建码头也要给防空岛的天然码头进行修缮,便介绍了自己在部队时候的领导给他们。   他介绍的领导就是这个常太阳。   常太阳这人颇有头脑。   他利用自己的城防工程单位的便利,自己组织了一支队伍。   因为他所聘用的工人都是这两年裁军的战士,这些战士年轻力壮、阳刚冲动,被裁军后没有安排地方的工作,或者就是安排了看水库、看林子之类的工作,他们不愿意干。   总之这些人流入社会是个不稳定因素。   这种情况下常太阳拉人组建工程队,算是给社会解决了一些不稳定因素。   因此尽管他的工程队有占用国家资源之嫌,相关领导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小打小闹的做点工程。   这事常太阳没有瞒着王忆和庄满仓,因为瞒不住,瞒着反而让人背地里笑话,不如落落大方的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过他毕竟是公职人员,要脸,便解释道:“我做这个不图给自己赚钱,主要是为了安置一批我们部队的退伍闲散战士。”   “所以我们施工队建这个码头,嗯,民用级码头,这方面我们是专业的,王老师你放心,你们的工程交给我做,一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还能省钱。”   庄满仓这人性子直,便调侃他说:“还能省钱?你们不图赚钱?”   常太阳认真的说道:“庄局你这话说的,我现在真不图赚钱,主要谋求一个稳定队伍,赚的钱能养活队伍就行了。”   “我现在目标是做口碑,嗯,把口碑做起来。”   “真要赚钱不能是现在这个当口,现在老百姓还没有钱,刚刚改革开放,刚刚大包干,老百姓能有多少钱,是不是?”   “所以我的目标是在以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以后老百姓有钱了,那他们对好码头的需求就大了,如果我的工程队有口碑,到时候市场不就是我的了吗?”   庄满仓听的忍不住鼓掌:“好你个老常,你不该去城防工程,你应该去招商局。”   常太阳得意的笑道:“我也想去呀,可去不成!”   王忆小心的问道:“等等,常领导……”   “叫我常哥就行。”常太阳亲热的拍拍他肩膀。   因为他知道王忆叫庄满仓其实是叫庄哥的,也知道王忆这边人脉关系很硬。   王忆从善如流,说道:“好,常哥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等到二十年后,这老百姓都不在岛上、村里住了,都去城里买房了?”   常太阳摇摇头:“不可能的,城里才有多少房子?再说了,老话说的好,故土难离!”   “就拿你王老师的所作所为来说——庄局给我介绍过,你又是给你们村子发展社队企业,又是给老百姓建起新房子,对吧?”   “而且你们的社队企业还建起了个砖窑厂做发展的重中之重,你为什么要建砖窑厂?不就是因为看准了日后老百姓有钱了,翻新房子甚至推了旧房子盖新房子的商机?”   王忆苦笑着点点头。   您说的都对。   那我不争了。   他跟常太阳这边约好正月初五就开工。   现在工人年假短,初四初五开工上班。   晚宴结束,各回招待所房间,然后第二天的大年初三各就各位,在驻军接待处同志的陪同下,慰问团分五路开展慰问活动。   这慰问活动主要有四项,一是进入驻地后先休息,然后隆重举行拥军慰问大会,到时候有一场当地驻军准备的文艺演出。   二是由慰问团领导和代表陪同首长和广大指战员一起召开一场座谈会,主要广泛征求部队对地方的各种意见、建议和期盼,并一一记录下来,后续该整改的就整改、该进步的要进步。   三是慰问团分团的文艺队伍深入基层连队、医院、伙房、岗哨和坑道进行小型慰问活动,给广大指战员送去热情的慰问和文艺节目。   第四个是深入连队采访好人好事,搞点军民联谊活动,比如打个篮球友谊赛之类的。   分团乘坐一艘临时调拨来的客运船出海前往慰问驻地。   团长庄满仓和副团长们在船上给他们开了个会,把慰问活动的安排告知众人,还一人下发了一张油墨打印出来的通知单。   五路慰问团分团的文艺人员都是省里众多剧团、文宣队等单位支援的,业务娴熟,水平高超。   加入他们分团的有文宣队部分人员,有省里来的一支绍剧团和市里的话剧团,还有省曲艺队的一支舞蹈分队。   通知单上有表演节目,绍剧团演出的是《龙江颂》,话剧团要演《洪城枪声》,再就是舞蹈分队准备的《杜鹃山》,还有文宣队准备的一些小节目。   王忆这边也有任务,要做一个汇报,关于儿童文学、科幻作品创作方面的思想。   这个汇报比较简单,骨架已经由慰问团的秘书给写出来了:怎么在领袖思想的指导下产生想法,怎么在十二大精神的感召下切入主题,等等等等。   反正提纲都写明了,他只要往里填充感想即可。   庄满仓在招呼人组建篮球队,人家驻军同志要跟他们进行一场友谊赛。   士兵们打篮球的水平很厉害,主要是能跑能扛。   队伍里头一些男青年以前参加过拥军慰问活动,他们也参加了篮球友谊赛,然后差点翻了跟部队的友谊:   “庄团长我真不行,我感冒了,咳咳,去了唱歌没问题,你让我打比赛我打不了……”   “是,是,我是我们单位篮球队的一员,可是庄局啊不,庄团长啊,我脚崴了,你看,贴着膏药呢……”   “庄团长你别看我,我前年跟他们打过比赛,当时给我撞岔气了,让我一度以为我得死在海上了……”   庄满仓很生气,看着一行青年说:“你看看你们这群怂人,缺乏斗争精神!缺乏战斗勇气!”   “打个篮球而已,咱们的同志能打死你们?不能吧,对不对?既然打不死,那就往死里打——噢,说错了,只要打不死,那就不用怕,放开胆子干!”   王忆一看大家伙都退缩,便主动抬手说道:“团长,我可以加入篮球队。”   他跟庄满仓关系太近了。   这会庄满仓的工作遇到了点麻烦,那他必须得仗义援手。   另外他主要想着这种事一般是有人出头,其他人会跟进,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打球水平比较差,主动报名算是报个替补吧,属于抛砖引玉了。”   庄满仓狂给他使眼色:“王老师你是文化人,你就别去参加篮球比赛了。”   跟战士们打球,真心会很惨……   他曾经就是个战士。   其他人一听这话炸毛了:“噢,王老师是文化人,那我们唱戏的就不是文化人了?我们成文盲了?”   “对嘛对嘛,我好歹也是大专学历,那我不是文化人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老师是文化人就可以不去参加比赛了,我们这些粗人要去参加比赛?说好的人人平等呢?”   庄满仓傲然说:“王老师是作家,写了一本《龙傲天环球大冒险》!”   王忆给他使眼色。   他叹了口气,说:“好,那王老师既然主动报名了,就算他一个,让王老师当替补。”   王忆说道:“我会能打后卫,得分后卫、组织后卫都行,如果有个中锋跟我搭档搞挡拆战术,我觉得这场友谊赛有的打。”   一听这话,庄满仓面露喜色。   这家伙,有点东西。   他在部队的时候玩过篮球,对一些战术和专业名词有些了解,一般人哪知道什么得分后卫、组织后卫?就知道个中锋、二中锋、后卫罢了。   在座众人都是某地区各行各业的翘楚,自诩人中之龙。   看到王忆如此出风头他们便不满意了,纷纷说:“行,这样我也报个名,我可以打二中锋。”   “同志你的个头打二中锋?我建议你跟王老师一起打后卫——等等,你这还没有王老师高呢。”   “嘿,我说你是哪个单位的,这是故意挑事吧?”   船舱里氛围凝重,火气出现了。   王忆都懵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到底是去劳军的还是准备攻打平安县的?   还好庄满仓是团长,他出身治安口,搞威严这块是专业的,虎目一瞪,脚一跺地,鸦雀无声。   最终篮球队组建了起来,一共安排了八个,五个首发、三个替补。   他们这个慰问团的目的地是白浪岛。   从岛屿名字中就能听出它所处环境之恶劣,号称无风三尺浪、进出十万难。   这岛屿远离主岛更远离内陆,孤悬海外,交通极为不便,且岛上用水奇缺,文娱生活枯燥,看不到电视、听不到歌声。   众团员中没几人去过这座岛屿,于是庄满仓后面给介绍了起来:   “……白浪岛上驻扎了两个营的海军,足足有上千人,他们以苦为荣、以岛为家,彰显了人民子弟兵的崇高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继承和发扬!”   王忆头一个鼓掌,其他人纷纷跟进。   在庄满仓的介绍声中。   客船稳稳当当的前进,慢慢的抵达了白浪岛。   一座大型岛屿。   岛屿位于东海的东方,是海防前沿地区,岛上两个营六个连,其中就有一个是雷达连,专门负责对国防海域的侦查工作。   渔船靠上码头,码头上站着一排身姿笔挺的军官,还有两名高大魁梧的战士拉起了横幅:   热烈欢迎福海拥军慰问团同志登岛。   领头军官是一位资深营长,另一位营长比较年轻,二者资历差距较大,以便于两个同级单位之间的管理。   庄满仓下岛,资深营长一个健步上前接他,与他热切握手。   实际上两人的级别是差不多的,不过庄满仓是客人,这种情况下作为东道主的营长就得对他客气三分。   资深营长叫谭天洛,新营长叫富生产,他们带着两个营的主要干部在等候慰问团,双方互相介绍,这就花费不少时间。   后面开始搬运物资,这物资可就多了。   粮食、蔬菜、肉食、油盐酱醋茶,还有书籍、电池等等,甚至还有一台电视机!   地县两级单位在拥军慰问工作上从来不含糊,净给好货。   富生产挥挥手,用不着慰问团动手,等候在码头下的战士们鱼贯而来,将所有物资给抬走搬走。   谭天洛招呼他们上岛,先去营里的办公室喝杯热茶歇歇脚,然后带他们进营房分配床位。   慰问工作要持续一天时间,得跨夜了,晚上要在军营里住一宿。   此时是下午好时间,阳光灿烂,暖风习习,这种情况下慰问团先放松,去参观营房。   不过因为这营地涉及国防机密,所以他们只能参观生活、生产方面的工作。   慰问团队伍分开进行参观,王忆他们这一支由一位班长带领,这班长叫沈英俊,是个俊朗的大龄青年。   他领着王忆等人出发,路上说道:“同志们应当都知道,我们白浪岛上驻扎的人员较多,光靠从内陆进行船运补充物资那可不成,代价太大,而且战时容易被封锁海上补给线。”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领导想到了三十年代末的时候,领袖同志、元帅同志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领导的广大八路军战士在陕北一带为了减轻边区人民的经济负担所开建的南泥湾……”   “是三五九旅全体指战员在王大将军的带领下干成的。”一个人忍不住说道。   打断人家的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众人纷纷看向他,这人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班长同志,对不起,各位同志,我、我父亲便是三五九旅某团的一名战士,他经常跟我说起当时在南泥湾的经历,所以在这里听到后,我有些激动。”   听到这话,沈英俊顿时肃然起敬。   有人质疑道:“不对吧,同志,你父亲如果是三五九旅的战士,参与了南泥湾的开发,那他今年高寿多少?你看起来可有点年轻。”   这人确实年轻,跟王忆差不多的样子。   旁边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剧团的乐器老师宋山坡,他父亲确实是三五九旅的退伍军官。”   宋山坡骄傲的说道:“我父亲当时去南泥湾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是一名小鬼,但他是农民的后代,垦荒、插秧、除草、收割、挑粪、养猪等等农活都擅长,当时在南泥湾还立下过三等功呢。”   “我家里有他和王大将军的合影,王大将军在一次会议上专门表扬了他的吃苦耐劳精神。”   “这件事是我父亲一生的骄傲,他最爱的歌曲就是《南泥湾》。”   说着他哼唱了起来:“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   “……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   沈英俊跟着他一起唱起来,众人纷纷唱起来。   此时岛上也有战士在生产地里忙活,他们听到这歌声后精神振奋,纷纷扯着嗓子唱起来。   唱完了《南泥湾》,又开始唱《军民大生产》:   “解放区呀么嗬咳,大生产呀么嗬咳,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动员呀么嗬咳,兵工队呀么嗬咳,互助组呀么嗬咳……”   两首歌结束,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战士们还要继续唱,沈英俊笑着挥挥手,说道:“我们这趟是来参观的,可不是来进行歌唱表演的,表演得等到晚上呢。”   他指着旁边的生产地说道:“我们在南泥湾精神的鼓舞下,自力更生,大力开展军用生产,能够在春夏两季自己解决全体指战员的饮食所需。”   王忆赞叹道:“同志们这可是辛苦了。”   沈英俊谦虚的说道:“还好,不算辛苦,或许有时候太忙了会有点苦涩和劳累,可它却极大的丰富了我们每一位战士的业余生活,磨练了意志,增添了财富,增长了知识和才干!”   宋山坡问道:“沈班长你肯定在生产地流下了不少汗水吧?”   沈英俊皮肤黝黑而粗糙,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手。   他为人谦虚,低调的说:“我参军四年了,这四年里的白天,应当是有一半时间在山坡农田里度过的。”   “那给我们讲讲你们班里的生产故事吧。”有姑娘火辣辣的看着他。   沈英俊注意到了姑娘这炽热而外放的感情,便害羞的笑了笑说:“如果你们愿意听、愿意看,那我领你们过去看看吧,路上慢慢说说。”   生产工作和生活区域可以进行参观。   当然这里面也有保密工作。   沈英俊路上先给他们介绍:“各位同志,大家伙待会看个热闹就行,不要去注意我们开垦农田的具体面积、耕种作物具体情况。”   宋山坡积极的说:“这个我们懂,有的间谍潜伏一辈子就为了过年过节问问回乡探亲的亲戚,他们部队在哪驻扎,伙食怎么样。”   “埋锅造饭,减灶之法,这些古代的兵法现在还有用呢?”又有人问道。   沈英俊沉重的点头。   王忆说道:“这方面咱们得重视,老话说,相机对准营房、人生走进牢房嘛。”   沈英俊一听这话便大笑起来,其他人也笑。   氛围活跃,他开始介绍班里的情况:   “我班一共9名战士,共有四块生产地,总面积大约在二十五亩左右,除了有一块土地在靠近营房门前的位置外,其他三块全部分散在岛屿山丘东侧高低不一的山坡上。”   “我是78年入伍的,我在10团轮训队半年轮训回来后当上了副班长,我们部队有句话说的好,班副班副,生产内务!”   “政工、军训是班长负责,这个生产就是我班副的主要任务,当时为了合理用好这些难得的土地资源,我和几位农村出身的老兵们进行了商定,选定了蔬菜栽种情况。”   这时候他们从一座山岗走过,能看到阳光下有一块块的农田星罗棋布。   沈英俊指向山脚位置说:“那边有一口水井,然后我们种植了青菜呀芹菜呀茄子呀茼蒿呀这种生长周期较短又比较喜欢水的速生蔬菜。”   “往上一下还有我们两块土地,种植了大白菜、卷心菜、豆角、马铃薯、南瓜、番茄、红薯等生长周期较长的大宗蔬菜。”   人群里有农民,便点头说:“领导们说的对,参加拥军慰问团能长见识,我现在真是大开眼界了,跟着咱们子弟兵同志们学到了科学的品种布局。”   “没有没有,”沈英俊谦虚的摆摆手,“我们互相学习。”   有一名剧团的女演员从小在城里长大,十指不沾泥,她便问道:“班长,你们光忙着种田了,这样是不是影响你们的军事技能?”   沈英俊笑了起来,继续摆手:“这个不会,军农生产是一个平台,不光是可以生产粮食蔬菜,还可以为战士提供一个展现自身长处和自信的机会。”   “拿我们连队来说吧,我们每个季度都要评出一批生产标兵,并对其中贡献突出的战士予以嘉奖。”   “我们每个连队都有来自各地山区和落后地区的战士,他们文化水平低,在学习和训练中领悟性比较差,导致他们在军政考核时处于落后阶段,进而导致了他们的自卑。”   “可是他们从小接触农田,谈起刨地耕种那都是行家,而且他们谁也不甘落后,吃苦耐劳,连续作战,个个都是好样的。”   “这样农活和粮食的收获便提升了他们的信心,而且在他们带领下,一些来自沪都、金陵、津门等大中城市的城里战士也开始热爱起了种田工作。”   这时候他们走进了营房,有战士送来一篮子的烤红薯,沈英俊便急忙分给大家伙。   大家伙吃到后连连点头说好吃。   有姑娘含情脉脉的看着沈英俊问道:“你们对土地付出这么多汗水,那土地对你们也有所回报吧?”   沈英俊骄傲的说:“汇报很多,就在80年,我当班长头一年,我们全班向炊事班奉交各类蔬菜累计达到八千公斤,全连其他班累计奉交蔬菜也得有五六千公斤。”   “我们全连一百多名指战员不但完全自给,还先后多次无偿援助给了一些来往渔民!”   听到这话,大家伙便再次鼓掌。   热烈的掌声很飘荡。   此时大尉营长富生产正好过来。   他走近后正要说话,但看到众人在鼓掌就听了一下,听到他们讨论内容后说道:“同志们,你们这里应当有记者同志吧?或者有知识分子,平时会给报刊投稿?”   对沈英俊放电的姑娘举起手说道:“我是海福县宣传单位的,偶尔会在省市报纸上发表点豆腐块。”   富生产便点头说道:“好、好,那希望女同志你能报道一下我们的战士,这些战士太好了,我跟你们讲,你们的子弟兵里有太多好样的了!”   “就拿这个沈英俊沈班长来说吧,80年夏秋时节挺干旱的,我们岛上的水库都干涸了,营区里的水井仅够战士们饮用水所需,这种情况下怎么办?”   “沈班长知道邻近一座岛屿上有闲置水井,于是他在晚上带领班里的战士打报告,然后摇橹划船的去打水,并在深夜打着手电筒挑着水步行一两公里把水送进农田,保证了蔬菜旺盛生长!”   “而每逢春末夏初,这个全连各班都在栽种蔬菜,我们连队公厕里的水粪不够用呀,他们便会搭成顺风船去城里,去干什么?”   “去城里的公厕掏肥呀!”   他说这里很动情,使劲拍着沈英俊的肩膀说道:“你们说说,这都是好小伙子、大小伙子,他们要脸的!”   “在军队里怎么挑粪不要紧,都是自家的同志嘛,可是他们得去城里,还是挑着臭烘烘的水粪来回,路上碰到多少女同志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   大家伙听到这里再次鼓掌。   沈英俊不好意思,羞的一张黑脸蛋都要发光了。   富生产说道:“我说沈班长,实际上除了他以外这样的好同志数不胜数!”   “每到了训练或者政工学习结束还有节假日吧,这些战士们都是争先恐后的找到工具去开展各种田间劳动,锄草松土、挑肥担水,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这才有了井井有条的农田,有了丰沃的食物!”   掌声更激烈了。   这时候富生产压了压手腕示意大家伙安静,然后他好奇的问道:“那个我听说咱们这里面有一位作家,创作了《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作家王忆同志?”   王忆进入军营后便很低调。   他怕自己不小心搞出点事来引发了军方注意,到时候军方要调查他背景,那不是完犊子了?   结果人家大领导非要找他!   他弱弱的举起手,富生产将他拉到了旁边,先热情洋溢的赞美了他的作品,最终问道:“王忆同志,你看你能不能在后续的作品中,跟我们海军部队进行一些联动呢?”   “给咱们驻扎在东海的海军战士们做个宣传!” 第511章 宾主尽欢   说实话,王忆实在没想到军官干部们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再说实话,他没有这个想法,因为牵扯到军队的话,作品审核难度会很大。   而且他写作难度也大,不好把握这个度。   所以他很好奇富生产怎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可富生产没解释,就是说希望他能把驻白浪岛的部队写入《龙傲天》中,如果需要什么资料,他们这边可以配合提供,并且当场找了个文艺兵跟他对接。   王忆一看他这么积极便把自己担心说了出来,说担心写到军队会被审核卡住,不让出版。   富生产笑道:“这不会的,你放心的写吧,我们谭营长会联系上级单位相关领导与出版社进行沟通,不会耽误你作品的出版。”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王忆便口头上答应下来。   但他的第二部 已经写完了,并且都邮寄出去了,便说自己只能在第三部作品中与白浪岛海军进行联动。   富生产听说第二部 已经写完并邮寄出去了,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   他问第三部 什么时候能写完出版,王忆说他用两三个月时间就能写完,到时候审核校稿没问题后便会开始出版。   听到这话,富生产松了口气,连连说好,并且向他保证会动用自己的关系给他加快审核,让他的第三卷 以更快的速度进行出版。   他说完这事后离开了,看起来是专门是为了这件事跑过来找王忆的。   王忆很疑惑。   咋了,又碰到迷弟了?   生活和生产工作参观结束,大家伙回到宿舍继续进行休息,等到傍晚时分,军营的伙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白浪岛的情况并不是庄满仓说的那么糟糕。   岛上大生产运动搞的轰轰烈烈,解决了蔬菜问题,也解决了肉食问题——岛上有养猪场。   一有空闲,各个班里的战士们就会踊跃外出打猪草,加上食堂剩下的泔水,每年能喂养的猪超过一百头,平均每个月要宰杀六七头。   人多了,吃肉也多,基本上杀一头猪可以断断续续的吃两天,于是六七头猪接应起来,能保障战士们天天吃上点肉。   今天拥军慰问团来访,更有肉吃。   不用杀猪。   慰问团带着肉,他们这个分团带了两吨猪肉!   伙房里头有战士们自己晒的雪菜、梅干菜之类,炊事员们便做了梅菜扣肉、雪菜炖肉等菜肴。   再就是干豆角炒肉末、土豆炖鸡块,还有几款海味出锅,这顿饭很丰盛。   食堂里头没有椅子,所有人都是站着吃饭。   谭天洛给众人敬酒,说道:“各位同志,很不好意思呀,我们军营条件简陋,哈哈,不能好好宴请你们,只能请你们站着吃饭。”   众人纷纷说这样吃饭很好。   庄满仓拿起自己饭盒展示:“老谭你可别谦虚了,你们这里伙食太好了,好家伙,五个盘子八个碗的,这赶上过年了!”   谭天洛很会说话,说道:“同志们来慰问我们,带来组织和人民的关心关爱,对我们来说这就是过年了,过年也赶不上有亲人来更让我们战士们温暖啊!”   “同志们,是不是?”   战士们齐声大喊:“是!”   玻璃被声浪冲击的摇晃。   庄满仓问道:“现在伙食费是多少?我78年退伍的时候是每人每天五毛三分。”   谭天洛说道:“现在涨了一点,是六毛二分钱了。”   庄满仓看着他们伙房内外晾晒的辣椒、豆角、雪菜、梅菜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土豆、大白菜等蔬菜,感叹道:“你们的伙食费可不止六毛二分钱,看你们的条件,能赶得上一元的标准了!”   谭天洛端起碗来吃饭,笑道:“这点我不是自夸,老庄,你猜测的还是保守了。”   “上级单位就在年前安排了一位测算员来我们部队,他住了几天帮我们盘算后说我们的生活条件很高,能达到买菜中的一元二角钱!”   “实际水平达到了制定标准的两倍!”   庄满仓赞叹:“牛逼,你们真牛逼。”   谭天洛说道:“都是靠南泥湾精神,自己种菜自己吃,吃的饱,吃的香嘛!”   炊事员们的水平不错,几道菜做的味道都好吃,很有军队风范:重油重盐。   今天晚饭吃的早,吃过饭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就进入了岛上的礼堂开始看节目。   这里还有个搜身的项目,不许任何人带枪带武器进入。   慰问团带来了节目,各连队也出了节目。   舞台剧《杜鹃山》受到了广大指战员们的一致好评,雷刚、杜妈妈党代表柯湘等正面角色演绎的很好,又唱又跳,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看的年轻的战士们如痴如醉。   另外里面的反派叫温其久,这人演技很好,他在挑拨党代表跟雷刚关系的时候气的很多战士在下面嘟囔……   王忆寻思得亏战士们不能带武器进来,否则这个反派要吃枪子了!   从下午六点持续到八点钟,节目演绎结束,落下帷幕。   然后是宣讲会和座谈会。   宣讲会上有战士代表发言也有慰问团代表发言。   王忆就是发言人之一。   他肚子里是有点东西的,稿子有了骨架、有了每一段的主题,他便围绕主题来演讲。   脱稿即兴演讲。   他之前在网上看了好一些脱口秀,段子信手拈来,在感谢组织感谢党、感谢国家感谢人民的大前提下,他总能适时的插入一个小段子来活跃气氛。   比如说‘结婚前,我觉得我可以改变世界。结婚后,我才突然发现我连电视频道都改变不了,但我不甘心,我决定写书,改变书里的世界’。   比如说‘写书耗费精气神,人没了精气神会形象变差,但我觉得我都已经长这个样了,我在形象上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直到我写作过程中不断挠头、不断撕扯头发导致了我的脱发’。   再比如说‘从今天起任何人愿意写小说,他遇到了灵感枯竭的问题就尽管找我、和我吱声,我一定会给他讲述一下,我灵感枯竭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本来他脱稿做汇报就获得了好些年轻战士的好感。   战士们也不喜欢照着稿子念公文的流程。   而王忆又在他的发言稿里穿插了段子,战士们被逗的一个劲乐呵,正好这年头部队做汇报不再讲究严肃、沉默,允许战士们配合着活跃一下氛围。   因此王忆这段汇报就很成功了。   他结束后看到两位营长带头鼓掌,将手举过头顶带着战士们来鼓掌。   王忆受宠若惊,连连鞠躬。   他下台的时候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的感叹:“草,这家伙不愧是个作家,那嘴巴真会说。”   “不服不行,以我专业眼光来看,他肚子里有东西啊。”   “是肿瘤吗?”   王忆听到后面这句话后真想去找找是谁说的。   大正月的埋汰人嘛!   不过人家随后又道歉了:“不好意思,我随口说的,我是内科大夫,你那话在我们科里就是我说的意思,我说顺嘴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九点钟,战士们听过汇报后便鱼贯而出,各回宿舍熄灯休息。   领导们和战士里的党员代表们则留下开座谈会。   瓜子花生,苹果柑橘。   聊的氛围也挺好。   军官们很友好,说吃的喝的他们自己都在解决,官兵们出行不便、探亲家属进出不便的问题也好解决,真正不好解决的是普通战士们退伍后的出路。   但这点地方上也不好解决。   改革开放之后,国家正在着手解决地方冗编冗员问题,而企业单位来的都是小干部,做不了招工的主。   庄满仓把这个问题记了下来,说回去跟领导们反应一下,专门针对这问题组织各企业单位跟他们对接解决。   最大问题给与承诺,座谈会氛围就更好了。   后面谭天洛提要求的时候还重复了下午富生产的请求,希望王忆能在接下来的文学创作中提一下他们的部队——   当然不是提他们的部队编号更不能提他们队伍的人员组成和武器信息,而是以他们队伍为原型,写个伟光正的外岛驻军队伍。   两位主官都提这回事了,王忆肯定得答应。   但他还是疑惑。   到底为什么,这两位主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等到座谈会结束后他往回走,庄满仓给了他答案:“因为部队要裁员,这种边疆队伍容易被放到名单上,所以他们得千方百计的造势,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王忆很诧异:“不至于吧,这可是边疆队伍,这是在戍守我国海防线呢!”   庄满仓看看左右,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小声说:“未来十到二十年里,国家的发展重点将是经济。”   “海那边的事会被搁置,尽量淡化海上冲突,这种情况下海防线的防守重点将不再被岛屿所承担,而是要发展海军舰艇了!”   王忆恍然大悟。   他看看这座被耕耘的已经有些富饶的岛屿,觉得这样岛屿要是被撤销驻军那真就太可惜了!   不过要是最终还是被撤销,那岛屿应该会进行民用,不知道这有没有承包的机会。   岛上的农田相当诱人!   慰问活动将持续到初四的中午。   上午开始,各文艺队下沉到基层,给战士们唱歌、跳舞、演戏。   战士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跟慰问团成员进行沟通。   其中王忆被包围了。   我军一直极为重视战士们的文化水平,现在的战士都是上过学才能入伍参军,然后入伍了还要继续学习,每天都得读书看报,部队有图书馆有文化角。   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喜欢写写画画,创作诗歌、创作小说。   王忆是第一位来劳军的作家,战士们把他视为偶像,纷纷来找他取经学习。   对此,王忆自然慷慨解囊,不光将自己的感悟感想说给他们,还向他们承诺,回去之后会将自己创作过程中的学习资料打印出来,到时候邮寄给战士们进行学习研究。   这件事好解决。   23年这边不少讲写作技巧的书籍,到时候找人照抄一本再用油墨打印机打印出来就是了。   什么,你说上面的字跟王忆字迹不同?   开玩笑,这谁能接触到他的笔迹?   再说看出字迹不一样又能如何?反正王忆说的是给‘学习资料’又不是‘自己的心得资料’。   他这边正跟战士们聊写作心得、聊怎么做大纲。   对热爱文学、有志于创作的战士,因为他们文化水平较低,没有接受过科班写作指导,所以对于很多写作中的基本要素都不清楚。   王忆从大纲开始讲起,怎么布局整体、怎么设计人物、怎么设计冲突给整体服务。   又讲到小说三要素,讲到一段故事的起承转结写法,讲到铺垫与高潮的重要性……   他正在热烈的讲解,有人来找他:“王老师,该打比赛了!”   体育场上篮球运动员们在热身做准备。   战士们穿的是黄胶鞋。   王忆看得咋舌:解放军都是铁脚板啊!   有醉心文学的战士不肯放他离开,但庄满仓还是把他拉走了。   王忆说道:“咱们人不是挺多的吗?够用了,怎么还非得出场?”   庄满仓叫苦不迭:“刚才热身对抗来着,大家好先摸摸底细再打,结果咱们的人水平比人家差太远了,我寻思你懂的多,靠你来打一个神仙球。”   富生产在旁边揶揄他:“老庄,你怕什么?我们同志很有数,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你们放心的上,最后咱们争取打个平局!”   庄满仓虎目圆睁:“嗨,篮球赛是比赛,比赛就要堂堂正正,不用你们可怜我们!”   王忆脱掉外套挽起裤腿说道:“对,比赛中最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他篮球水平确实不差,大学时候是院队主力后卫,班级对抗赛更是一条大腿。   只不过今年没怎么打,手上有点生疏。   他拿到球运球先找了找手感,身前身后、胯下换手,感觉球感还行。   庄满仓看着他运球便乐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老师是个好后卫。   但很快王忆发现有问题。   他今年身体素质大大增强,柔韧性、平衡感、耐性、力量等增强了许多。   这样导致他投篮时候手感乱了,出手力气摸不准了。   如此一来操蛋了。   投篮一旦手感没数,那就失去了准头,而要找回这手感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他跟庄满仓聊了聊,自己专门负责运球打组织,得分得靠其他人了。   富生产叼着哨子入场,他是主裁判。   双方运动员入场,先互相握手,谭天洛在场边喊道:“同志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大家伙正在为这个态度点头,结果谭天洛突然口风一转又喊道:“但是该打你们还是要给我狠狠地打,打出风采、打出优势!”   战士们便笑了起来。   王忆对跟他来到球场边的几个醉心文学的战士说道:“学到了没有?这就是转折!”   氛围很友好,富生产开球,这个球战士们发扬了风格没有抢,落到了慰问团一边。   王忆要球,结果拿到球的一个青年自己运球往前跑。   见此庄满仓不满,说道:“球给后卫……”   “嗨,打着玩,球在谁手里都一样。”王忆赶紧和了一下子稀泥。   本来便是友谊赛,不争荣誉不争奖励的,何必那么认真?   大过年的,开心就好。   青年身材挺魁梧,打大前锋位置,这年头叫二中锋。   他运球不娴熟,跑的踉踉跄跄。   两个士兵立马夹了上去。   一个挡一个抢,刚过中线球便让人给断掉了!   那青年被抢了个尴尬,回头赶紧去看庄满仓:他以为自己要挨骂了。   结果庄满仓这会倒是好脾气了,赶紧往后退防,并没有发出抱怨或者批评声。   而子弟兵们速度更快。   两个人抢断成功三个人立马跟前,呼啸一声人已经到了禁区!   此时前场就庄满仓和王忆两人,子弟兵们往内突入,传球、强弱侧转移,剩下的便是打板入筐。   比分2-0了。   子弟兵们面露微笑,王忆快速将球扔给裁判跑出底线,裁判下意识发球给他,他拿到球就一个长传过了中场!   五个子弟兵懵了。   他们还没有回防,而慰问团这边有两个人刚才没过来参与防守,他们拿到球眼前不远处便是篮筐,你传我、我传你便有人三步上篮……   2-2。   庄满仓见此乐了。   王忆招呼道:“防守、快点过来防守!”   场边观战的谭天洛失望的摇摇头,大声说道:“轻兵冒进!贪功冒进!缺乏配合、没有留下预备队——你看看你们犯了多少错?”   “这得亏是打球,如果是打仗,你们已经被敌人围歼了!”   旁边一名政委安慰他:“你生什么气?对手这是偷分,是偷了一个球,不够光明磊落。”   谭天洛一听这话才是真生气了,怒道:“你这是开玩笑了,打仗的时候还要人家跟你说说在哪里落脚、在哪里埋伏?”   “这是个好球,刚才那战机一闪即逝,王作家抓住了它,指挥了一场出色的闪电战,咱们得给人家鼓掌!”   子弟兵们受到批评来了动力,一个身披5号球衣的青年运球到前场,1号上来接应,拿到球转身利索的甩掉庄满仓防御,左手持球侧身杀向禁区!   来势汹汹!   球姿凶猛!   王忆看到了NBA威少爷的影子。   大前锋补防。   身板上有优势。   他横跨马步、张开双臂,以铜墙铁壁的架势拦住了1号。   王忆注意到刚才1号转身甩开庄满仓时候的灵活性和爆炸力,赶紧一边卡位一边提醒大前锋叫道:“小心他的转身过人!”   不用小心。   1号跟个炮弹一样侧身撞向大前锋。   大前锋闷哼一声被撞开,而1号拔脚杀进禁区在篮球跳投得手。   另一个后卫陈伟便不爽的说:“你这二中锋真有意思了,到底是咱们来做客还是他们来做客?人家往你身上轻轻一靠你就让开了,咋了,大姑娘?不让碰?”   大前锋羞恼:“你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我草,这同志力气可大了,你待会试试……”   “试试就试试。”陈伟不服气,“我防他!”   刚开始打仗,内讧了!   子弟兵们嘿嘿笑,一边慢慢退防一边看热闹。   王忆溜边线装没事人,过了半场猛然往前钻——这一刻老六附体了。   庄满仓注意到了他的身影,发球之后拿到手一把甩向了前场。   这时候五个子弟兵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不是五个人是四个人,有个溜了!   他们转身惊恐的看向王忆,拔脚狂追。   来不及了。   王忆运球娴熟、姿态潇洒,接到球便进三分线了,运球三步再起个三步,最快的1号刚刚杀到他身后,他已经打板得分了。   谭天洛恶狠狠的指向场上五个人:“你们啊你们!你们啊你们!”   “兵法怎么说?以正合、以奇胜!奇是什么?奇兵啊!”   “妈个巴子,天天唱《四渡赤水出奇兵》,结果就不知道敌人啊不,对手也能出奇兵?不知道要防奇兵吗?!”   五个士子弟兵被骂的裂开。   但他们心里很不服气,自己一方的两个球可都是正经拿下的,得分很扎实,就像行军打仗一样,步步为营。   而对手呢?   对手两次攻击得手都是玩了阴招,两次他们都没有布置防线让人给干了!   于是1号直接指着王忆叫道:“同志,有本事来个单挑!”   王忆不用说话,谭天洛这边咆哮了起来:“等以后解放海对面的时候,你直接去找尼古拉-蒋去单挑好不好?你看看人家跟你单挑不单挑!”   “什么年代了你还给我玩单挑?团结、团结、团结!团结就是力量!”   1号持球到三分线,陈伟上去张开手臂盯防。   面对如此防守,1号没有转身、没有什么动作,直接屁股往后就开始一下子一下子撞。   陈伟没顶两下子捂着肚子狼狈的让开了,1号顺势转身直下禁区。   王忆早有防备,立马上去协防,但他的人被放空,1号立马传球不过惯性之下还是跟王忆对撞。   然后王忆就感觉自己让车头、牛角之类的东西给撞了一下子,脚步没站稳,顿时趔趄两步。   篮下有子弟兵起跳投篮得分。   大前锋去发球同时幸灾乐祸:“老陈,你捂着肚子干什么?你吃坏肚子啦?拉肚子啦?懒驴上磨屎尿多啊!”   陈伟要反唇相讥,可张开嘴没话说。   最后还是王忆感叹一句:“这同志是钢筋铁骨啊?他简直就是一名钢铁战士,身体太硬了!”   1号不光力气大,而且身体肌肉坚硬,撞在身上很疼。   操蛋的是,1号盯上他了,就在他身边虎视眈眈,让他没有再次当老六的机会。   大前锋发球给王忆,1号上来便要对抗、拼抢。   可王忆的球技是下功夫练过的,他控球像乔丹,朴实无华,但实战性很强。   没有什么花哨动作、没有什么多余表现,对方拼抢立马带球转身,1号回追他又是一个体前变向——   球在地上一弹飞快从他右手到左手,而在球落下瞬间王忆已经拔脚向前,这样左手接球的时候一步已经迈过,成功变向甩掉1号过了半场。   见此观战的不少人开始鼓掌,战士们纷纷赞叹:“这球耍的真漂亮。”   “嗯,这个过人好看,跟黄频捷似的,一个变向过去了。”   “他肯定练过,咱这边谁能有这么顺的变向?跟俺们老家的冰棱子一样滑溜!”   王忆过1号想组织一下,结果一看四个队友都站定了,就跟四个木头桩子似的……   好嘛。   这禁区没有三秒规则啊。   他带球到三分线,四个人一起张手要球。   这时候怎么给?   王忆只能把球给最内线的中锋了。   中锋拿到球后双手持球护在胸前,他双臂夹紧往左右晃了晃,注意到身后只有一个战士没人来协防自己,他便微微一笑转身沉肩准备强吃对手。   然后‘砰砰砰’的运球声响起来。   很急促、很沉重!   再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位置原地杵!   他撞不动后面那战士。   反而是旁边战士抓住机会扑上来将球给捅掉了,这样后面战士配合上前接住球扔给后卫。   剩下三个战士嗖嗖嗖就下到了三分线。   王忆拔脚追,目送人家进禁区将球送入篮筐……   追在后面的庄满仓终究年纪大了,跑了仨回合已经喘粗气了。   他忍不住说道:“王老师你刚才给我球啊,我是神射手,你别乱给——算了,打球期间不能抱怨,这些事咱们后面再说。”   王忆发现了,他们要想得分还真得在外面投篮,要突破、要对抗都不行。   对面的子弟兵们就是五个铜人,往内线一站自然而然的成了个少林铜人阵。   就他们这五个人,压根进不去禁区、得不到EAZY-BALL的机会。   而进攻端子弟兵们则猛往里钻,他们不怎么投篮,主要靠突破和对抗来得分。   这招很有用。   他们这边除了庄满仓其他四个人包括王忆都害怕对抗,毕竟今天是来劳军的,不是来上刑的。   跟战士们要是正经对抗一场下来,肋骨都得松动两个,皮肤也得青紫不少。   这知道的明白他们是打了场对抗赛,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让人打了一顿。   但庄满仓这边还想赢呢,他不想输!   王忆一琢磨。   行了,进攻拼手感,防守搞联防吧。   他看出来了,战士们打篮球主要靠对抗和近距离上篮,他们投篮水准不怎么样,估计是平日里打球强调对抗的原因。   这点跟23年时代不一样,他上大学时候跟教官打过比赛,当时教官们展现出来的技能可就全面了,能跑能跳能突能投。   他的战术选择是对的。   联防一围,战士们这边的进攻效率锐减。   不管谁杀进禁区都有两三个人在等着他。   战士们也不好意思总是靠身体去横冲直撞,毕竟这是友谊赛,他们冲撞了几下子富生产这位主裁判就开始操盘,连续吹了他们好几个犯规。   而慰问团这边的进攻效率反而提升了。   庄满仓不是吹牛,他投篮还真是挺准的,另外三个人也很擅长投篮,他们平时在单位打球主要就是靠投篮得分。   王忆负责带球过半场,找个掩护把防守打乱就能出来空位,他传球过去投篮即可。   这样一场比赛打完,战士们没怎么放水的情况下,慰问团竟然紧紧咬住了比分。   最后有意思的是,打了半个钟头,比分到了40-45,慰问团落后5分。   比赛马上要结束了,战士们忽然收刀入鞘,让慰问团这边进了一个2分和一个3分,最终以45-45结束了比赛……   王忆觉得有意思的是,他投了一个长2分竟然蒙中了,富生产愣是给他吹成了三分,说他命中的是个三分球……   就这样。   比赛以平局结束。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面,这场面一直保持到了吃午饭。   中午头吃过饭,慰问团要离开了。   谭天洛带干部们给他们送行,最后在操场做了个送行报告,说了些类似‘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之类的话。   庄满仓也配合了几句,说了点什么‘拥军的方法和形式可以改革创新、多种多样,但拥军优属、拥政爱民的光荣传统万万不能丢’之类的话。   反正场面很和谐。   回程到市里,王忆还是跟着庄满仓的快艇回家,直接送到家门口。   有在海边玩的学生看见他后很高兴,纷纷上来问他部队营地什么样子,有没有打枪、有没有打炮、有没有发射导弹、有没有开飞机扔炸弹……   王忆亲昵的给了他们一记飞踹,让他们赶紧滚犊子。   他想找王向红说一下罐头生产线已经送到的事,结果王向红没在岛上,秀芳说他去红树岛了。   一听这话王忆反应过来。   常太阳的施工队今天要在红树岛开建码头,王向红肯定是为这个事过去了。   果然。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不多会王向红也回来了,看到他在家里便直接跟他聊起了红树岛建设码头的事。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情绪不太高,王忆奇怪:“红树岛要开工建设码头了,你怎么不开心?”   “要花钱啊。”王向红脸上表情复杂,“说起来红树岛又不是咱天涯岛,只是咱承包了而已,结果这样咱们要给它投建码头——”   “不少钱呢!”   显然是常太阳给他说过报价了,这个价格让他心疼。   王忆笑了,问道:“修码头多少钱?”   王向红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万!”   “一万啊?”王忆感叹一声。   这钱确实不少。   王向红斜睨他:“知道厉害了?这个钱能给咱生产队修葺三座小楼!” 第512章 正月里迎新媳妇   王忆疑惑的问道:“对呀,一万块都够修三座楼的了,这怎么才能修一个码头?”   王向红吐了口烟说道:“因为咱们队里盖楼用的砖头是自己砖窑厂生产的,没算钱,所以三千来块就能修起一座小楼来。”   “修码头的钱也包括买砖头的部分了,所以价格会更高一些。”   王忆听到后笑的更欢畅:“队长你真有意思,咱们自己盖楼房用砖头你就不算钱了,结果咱们自己盖码头用砖头,你就算上砖头钱了?”   王向红悻悻地说:“咱给社员盖房子,那是咱自家的东西。”   “给红树岛修码头呢?”   他摇摇头。   王忆正要劝说他放宽心,他抽了口烟又说道:“王老师,真要给社员们盖二层楼吗?我寻思着盖个房子也行,够用!”   他不等王忆说话,迅速的接着说:“我打听过了,别盖现在公社里头流行的五间大瓦房,要是建3间平瓦房的话便宜很多,顶多是个1200元。”   接着,他掰着手指数起来:“三间房子,红砖约10000块吧,每块3分钱,需要大概300元——这是最大的一笔开支了。”   “两根水泥中柱约20元,中柱两边的大插及壁柱用家中的杂木,无须花钱,反正咱岛上松木多,砍树就成了。”   “还有水泥檩条,一根十块,还有木椽子,水泥檩条一根十来块钱,这样檩条差不多100元,椽子也是差不多100元,还有旺砖100元。”   “再就是红平瓦,三间房子差不多1200片够了,现在每片1毛钱,差不多120元。”   “还有石灰、水泥、砂石,还有建筑队的工资,这个人工费用,反正加起来1200元就够了。”   王忆问道:“你这个算的不对吧?现在红砖哪有一块三分的?出厂的时候人家就要卖你四分五分了。”   “何况还得找劳动力搬运、找船运输,一块砖头你算五分肯定是少的。”   王向红点点头:“嗯,咱队里建起砖窑厂是没错的,现在砖头涨价了,不过咱需求量大,好好谈谈价钱,三分拿不下来?”   王忆给他分析:“市场上是这样,货物过多有积压剩余,你买的多可以压价。”   “如果货物是供不应求,这时候谁给你降价?甚至这时候你要买的多,人家还不卖给你呢,你得有门路才能买到,这就叫紧俏货!”   王向红挠挠耳朵。   这些话就是他唠叨一下。   该做的决定都做出了,现在要改也已经晚了。   王忆又问道:“山顶的工地是明天开工吗?”   王向红点头:“对,初六继续干,说是日子好,反正学校的教学楼主体都出来了,后面是缝缝补补、进门进窗。”   “这个门窗木工组已经做着了,我估摸着快的话,元宵节过后开学顶多个十天二十天,把教学楼晾一晾、晒一晒,学生就能搬进去了。”   王忆说道:“直接上暖炉来烘吧,反正天开始暖和了,我看着不少人家在撤炉子,到时候先把炉子带过来,烘上一个礼拜。”   王向红继续点头。   这样干的快。   把建筑上的工作处理了一下,王忆提到生产线:“昨天我去市里的时候抽空进仓库看了看,罐头生产线已经送过来了,我寻思着择日不如撞日……”   “这肯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安排人去搬运回来!”王向红激动的说道。   他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摇摇头:“不行,今天太晚了,要黑了,那还是明天吧,明天赶早让东方带人去搬回来。”   “生产线有多大?需要多少人去搬运?”   王忆说道:“不大,它自己有滚轮,可以分成几个模块来推动。”   王向红听说这机器个头不大,顿时有些失望。   王忆看出他的失望,说道:“队长,你别以为它的个头小,生产效率就低下。”   “这台机器是很先进的,用的国外引进的新技术,马口铁送入,自动封装,带消毒灭菌功能。”   “电力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它一天能生产八千六百四十个罐头!”   王向红听到这话后吃惊了,问道:“真假?生产这么多?八千多个?接近一万啦?”   王忆说道:“对,马口铁皮送进去后,连砸带包,十秒钟出一个罐头皮。”   “它看着是一条生产线,实际上有三条线同时进展,第一条线就是出罐头皮,第二条线是定量装填,第三条线就是消毒灭菌再封口!”   “不过为了省电、降低机器运行功率,我不打算开三条线,开两条。”   “把定量装填这条给停掉?”王向红明白他的意思,“让咱们妇女劳力去装?”   王忆说道:“对,咱们让社员在家里做熏鱼,统一一个质量标准,再让妇女或者老人去装——”   “这活不累,有人坐着往罐子里装鱼,有人把罐子摆上生产线,其他的活交给机器。”   “不过就是枯燥无味……”   王向红一挥手,说道:“不要紧,这些活给定强劳力的工分,再枯燥也有的是人愿意干!”   王忆笑道:“我寻思的是,给送一台录音机或者电视机,让他们干活的时候能更有意思,不那么无聊。”   王向红说道:“好家伙,你是真为他们着想,其实不用吧,又是录音机又是电视机,这不都得浪费电力?”   王忆摇头:“录音机用电池,电视机功率小,都用不了多少电。”   两人聊着天,小老头王金寿过来招呼他们:“队长、王老师,今天晚上家里来准亲家,你们过去吃个饭?”   今年队里人的日子过得好,社员们过了一个肥年。   这种情况下正月里家家户户来亲戚,吃喝的都很好,所以来了亲戚,便想要请王向红和王忆过去作陪。   两人都是渔村地区的风云人物,很多人想要跟他们坐一起喝酒。   但队里人家多,而两人分身乏术,且自己也有亲戚要招呼、有事情要忙碌。   于是王向红提前说了,他和王忆不去吃席,忙活不过来。   都不去还好说,去这家不去那家得罪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只是有社员家里来了准儿媳的父母,这是上门来谈结婚事宜的,属于大事,这种情况下不过去坐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其实王向红常年总是这样,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大队委办公室里,找他的人总是不断。   大事小事,公事私事,他在哪里都不得安宁,但他是岛上的主事人,社员们不找他又能找谁。   明天初六是定喜事的好日子,到时候王向红要更忙,因为但凡是今年准备要孩子的、孩子要结婚的、家里要办大事的,都得找他来拿个主意。   面对王金寿的邀请,王向红客气了一句:“三哥,你们招呼亲家就行,好吃好喝,话捡好的说、事往好的办,把孩子的亲事办成了就行。”   王金寿有点局促的搓了搓手,笑道:“你和王老师见多识广,又都有文化,懂得多,还是请你们两个去把把关,看看孩子这门亲事怎么样。”   王忆说道:“过去看看吧,这是女方第一次上门来,是吧?那该去坐坐。”   王金寿急忙说:“是,第一次过来,过来谈谈结婚的事。”   他又对王向红说:“队长你有威严,有本事,咱社员是草驴拉磨听你棍子指挥,你得去把把关啊。”   尽管王忆来到天涯岛并且迅速带领社员们发家致富——起码解决了贫困问题。   但王向红还是年长社员们心里至高无上的权威。   这个权威不是靠打、骂、罚的来的。   王向红不像其他基层干部一样横行霸道,很少朝着谁吹胡子瞪眼,他关心每个社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关心,关心了三十年,赢得了每个社员真心的爱戴。   生产队的人评价他的时候总是充满钦佩之情,认为他好的说不出半个不字,大家伙都为有这么个当家人感到自豪,发自内心的拥护他、尊重他,听他的话。   另一个从传统上来说,他是王家的族长。   族人要听族长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大家伙都信服他。   生产队里第二个获得如此待遇的是王忆。   王家人为拥有王向红这么一个公正讲理的当家人感到骄傲,也为拥有王忆这么一个无私有能耐的后辈感到骄傲。   王金寿家里来了准亲家,然后邀请到了王向红和王忆去坐席,他为此深感骄傲。   平日里社员家里有大事,两人都愿意帮忙,也愿意上门去吃喝——   他们两人可不是去胡吃海塞、蹭吃蹭喝,但凡去吃饭那必然会带点礼物。   王忆不消说,王向红也不是小气的人。   以前谁家要娶媳妇肯定得找王向红,让他选个结婚的好日子,这时候王向红给帮忙选了日子后,便会从兜里掏出六块钱当礼钱。   当然,以前条件差的时候给一块六或者一块八,慢慢的涨到了这两年的六块。   可是正月里家家户户有亲戚,这时候两人为了平衡社员的心思便谁家也不去。   而他如今来请却同时请到了两人,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骄傲呢?   三人高高兴兴的回家,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声音:   “妈我饿了,我想吃肉。”   “乖仔等一等,小康他爹去请我们队长和王老师去了,他们要是来了,咱们就立马下筷子。”   屋里人说话之间,三人进门了。   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菜。   王家人没有吝啬的,准亲家第一次上门,王金寿家里拿出了所有好东西来招呼。   烧鸡烤鸭、年前分的猪肉,猪皮冻,卤猪头肉,火腿、午餐肉,等等,满桌子都是硬菜。   唯一不值钱的就是螃蟹、对虾这些东西。   王向红进门,屋子里的人纷纷站起来:“队长王老师,你们来了?”   “王队长好、王老师好。”   “小鹤,过来叫爷爷、叫老师……”   王向红跟一行外对人握手。   来的人挺多,十来个。   他冲王金寿的妻子说道:“这才是咱家里的尊贵客人,既然这个客人来了,你们怎么不动筷子呢?等我和王老师干什么?以后不要干这样的事,先紧着咱们的客人来!”   女方的当家人是她大哥,笑道:“王队长,你的威名,我们早有耳闻。”   “其实刚才小康兄弟他想要招呼我们先开席来着,可我们拒绝了,不是担心我们在你们没来的情况下动筷子会引发你和王老师的不满。”   “你们两位都是明事理的人,这点我们很清楚,我们知道你们二位没有意见,但我们就觉得,你和王老师都不在场,吃这个饭没有劲。”   “你们不在,什么好菜也吃不出鲜味,什么好酒也品不出香味!”   王忆暗暗点头。   这人很会说话。   他这次过来还真是带了好酒,一手拎了两瓶泸州老窖,包装带着纸盒子,让这年头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好酒。   王忆入座后当场开了两瓶酒,然后开席了。   女方家带着孩子来的,王向红上桌先找了鸡腿,给了孩子一条给了姑娘一条。   孩子顿时开始狼吞虎咽,吃的嘴巴泛油光。   姑娘也想吃。   但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对象也在这里,她不好意思跟孩子一样狼吞虎咽,容易让人笑话。   于是她用筷子把鸡腿肉给分开了,给自家父母和王金寿两口子各分了一块,自己最后抿了抿筷子。   王向红见此便点头:“有好吃的先给老的吃一口,这是个好闺女啊。”   “老的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成人,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老人们纷纷点头。   姑娘的大哥也感叹道:“是,我没有孩子以前还感觉不出来,现在自己有孩子了,真是不一样!”   “养孩子不容易啊,孩子不懂事的时候吧,有点什么事他就会哭,你不能发火你得哄;孩子大点了,这要吃要喝要穿,家里多了一张嘴,有压力啊!”   王金寿招呼众人:“来来来,别光说,杯子举起来、筷子也拿起来,不能停下呀,别嫌弃家里的菜,大家凑活着吃。”   女方纷纷恭维:   “这可不是凑活着,这是好几年吃不到的好菜,看这烧鸡,烤的真香啊。”   “对,这烧鸡烤鸭都是你们生产队自己做的?你们社队企业真是什么都能干。”   “是啊,城里有零散买卖也有饭店,还办了个砖窑厂,更别说这那的其他买卖。”   “还在县里的红旗农贸市场办了个点心铺子吧?那铺子真好,东西齐全又好吃,我听我城里的同事都说好!”   王向红乐呵呵的笑,抿了口酒说道:“王老师懂经济,他会搞这一套,把我们生产队的经济确实搞的不错。”   “等虹嫁过来,什么不用干,跟着享福就行了。”女方家属继续恭维。   王向红说道:“反正嫁过来好好过日子,那就是我们王家人,别的不敢说,一份工分和一份分红少不了。”   “分红跟着我们自家人走,工分是看她干点啥,心灵手巧的话能去饭店、纺织或者烘焙上,那也能跟大老爷们一样拿强劳力的工分!”   家属一句‘什么不用干’让王向红不太高兴,但老队长不发火,笑呵呵的用一个收获便把话题点明了。   嫁进王家的媳妇肯定得干活,不过干活有收获,且收获很不错。   女方母亲很动心,急忙说:“我家虹行的,别的不说,手巧的很,能修能缝能补也会做饭……”   “是,王队长你放心,以后随便用,给她什么活都行,都能干好。”其他人纷纷帮腔。   倒是女方大哥很稳重,问了一句重点:“你们社队企业是不是人满为患了?还能有空位子给后面嫁进来的小媳妇吗?”   这话也很有技巧。   他不给自家妹妹问活,而是给‘以后嫁进来的新媳妇’问,一下子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了。   王向红说道:“肯定有,马上我们就要办起个罐头厂了,到时候有的是活——活不累,就是挑选小鱼放入罐头里……”   “嘶!”倒吸凉气声音响起。   女方大哥惊讶的问:“你们还要办罐头厂?有电有机器有市场吗?”   王向红看向王忆。   王忆沉稳的说:“有、都有,我们不光要办罐头厂,后面还有其他的发展项目呢。”   有人便急忙问道:“能不能给我们也安排个工作?累的脏的不要紧,我们家里人都能吃苦能受累!”   这话,王忆可不好接。   王向红举起酒杯说道:“后面日子还长,咱们不着急,只要是一家人,那以后还能没有个再打交道的机会吗?”   “喝一口,这一口祝咱们国家繁荣昌盛!”   这顿饭吃完,王向红稍微亮了亮生产队的底子,订婚的事便决定了。   相亲式婚姻如同生意。   双方各亮筹码,先确定关系再积累感情。   其实天涯岛的情况在整个福海地区都有名,女方父母愿意嫁进闺女来。   只是有生产队的当家人过来做个保障,比如保证说能给新媳妇提供分红、提供工作,这样家里人心里更踏实。   王向红有这个分量。   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在福海农村地区很有名,外面的人都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反过来形容他王向红: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官。   从他退伍回到天涯岛,到了今年已经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来基层政权的体制几经变革,从村长、初级社长到公社化后叫主任,后叫生产队队长,反正天涯岛的这些职务一直是王向红的。   历数全县各村庄,他是少有的几个从解放初期至今一直在台上的大队干部之一,名声极好。   甚至在他带领下,别看王家前些年穷,可名声依然好:王家人都以王向红为榜样,自觉的维护岛风岛规,不偷不抢、助人为乐。   最后喝着酒,女方家里人也盛赞王向红和王家人:“王队长就跟以前的清官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是真的,我们队长凡事先想着旁人,从没有干过以权谋私的事。”   王向红借着酒劲也自夸了一句:“这都是党员干部应该的,怎么说呢?占小便宜吃大亏,做人不能想着去沾光、去找好处,要想着付出。”   “我是队里的干部,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正人先正己嘛!”   有了他这边的承诺,女方亲属回去的很放心。   接下来王金寿就可以让儿子去领证了。   正月里事情多,初六是个好日子,王向红这边更是忙碌,来找他询问儿子娶妻、女儿外嫁、孩子取名等等事宜的人是络绎不绝。   这都是族长的事,不是队长的事。   王忆还不是族长,这些事轮不到他身上,所以他可以轻松的在岛上转一转。   今天岛上挺热闹,因为按照生产队的传统,明天才是正式上工的日子,岛上年假比外面更多一天。   主要是因为初六要商议的事情多,王向红就给社员们多放一天假。   红树岛的码头、山顶的楼房都在开工了。   天涯三号出海而去,王东方带着几个精壮汉子还有大迷糊去搬运机器了。   岛屿内外忙忙碌碌。   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寿星爷很清闲了,他拎着个小凳子找了个海边,甩着钓竿在钓鱼。   周围有妇女小孩赶海,尽管不是大退潮的日子,但春天到了万物勃发,海边一些小海鲜开始出洞了。   妇女们最爱的是蛏子和海螺,当然蛏子是最好的。   外岛的蛏子个大皮薄肉厚实,捕捞到后吐吐泥沙,放入开水里滚三滚便嘎巴一声张开壳子露出里面嫩白的肉,这吃起来真是鲜甜可口还有劲道。   王忆溜达过去,妇女们纷纷冲他摇晃小铁皮桶:“王老师,中午吃蛏子?”   “这个可滋补了,城里男人都爱吃。”   王忆一听,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失礼了,这些我都收下吧!   他跟妇女们说了要蛏子,又去问寿星爷:“您老这是在钓什么?”   “开凌梭吗?”   开凌梭是春天的梭鱼,冰凌化开时候的梭鱼。   正所谓春吃开凌梭,鲜得没法说,这是海洋在春天送给渔民的第一道大菜。   其他时节的开凌梭没法吃,梭鱼特别是五一后捕的梭鱼肉质松软,有一种土腥味,正所谓“六月梭臭满锅”,说的就是这回事。   因为这鱼喜欢吃水底泥土中的有机物,吃一些植物性的东西,比如说草叶草根,吃这些东西的时候连带着吃上烂泥,所以味道很不好。   唯有年后这段时间不同,它们有潜入深海越冬的习性,越冬时候会处于休眠期,极少进食,靠消耗自身的脂肪来维持生命。   于是经过一冬的蛰伏,开凌梭腹内杂质变少,烂泥杂质被消耗掉,肉质紧实、味道鲜美,过了这段时间,梭鱼的品质和鲜味就会下降。   此时梭鱼们成群结队从深海往浅海洄游,动不动就是一群。   对于渔家老汉来说,此时他们会约着出去‘甩’梭鱼——   实际上是垂钓,但因为梭鱼太多,饿了一冬天吃饵的食性又猛,所以不用慢慢垂钓,下钩便有梭鱼上钩,直接往上甩即可。   寿星爷这次却不是在钓梭鱼。   他说道:“钓梭鱼?咱这里钓梭鱼不行,来不了多少条,你要是想钓的话,下午或者明天,反正最近几天,让人领着你去红树岛,那里梭鱼多!”   梭鱼吃海底草叶草根和烂泥,红树岛一带什么最多?就这些东西最多!   而且春天的红树岛万鸟栖息,这是群鸟北上的一个中转地,众多鸟儿到来要排泄,排泄在海里也能引来好些鱼。   可以说,春天的红树岛就是一个天然渔场!   王忆知道这件事,说道:“嗯,今年红树岛的鱼都归咱们队里所属了,事情还挺不好办的呢。”   寿星爷很了不起,脑瓜子没有浑浑噩噩,还保持着不错的思考能力。   他立马接上了王忆的脑电波,说道:“对呀,往年春天各队都在红树岛捕鱼,谁捕捞到的算谁的,这下子让咱们给占了,人家能乐意?”   “不乐意就打!”旁边摸蛏子的王新米抬起腰来嚷嚷道。   更远处的王凯听到这话踩着海水往这边跑:“打谁?怎么打?在哪里打?”   王忆见此忍不住鼓掌。   这孩子真是深得德彪大哥真传,一句话问出了打架三要素。   以后恐怕也会成为外岛地区几场硬仗的主打者。   王忆盘算着得让他浪子回头啊。   寿星爷对此倒是深感欣慰:渔家的娃子没有血性、没有战斗力,那怎么能在海上搏风斗浪?怎么保家卫国?   他说道:“红树岛被咱们队里给承包了,岛屿四周的海域也给咱们承包了,那里面的渔获不就该归咱们所属?”   “但其他队的人家不愿意呀……”   “不愿意就打!”王凯傲然道,“打的他们服气、打出一片天地!枪杆子里出政权!”   王忆听不下去了,太他么中二了!   他呵斥道:“别瞎说,更别滥用领袖同志的话。成年人的社会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寿星爷却很欣赏自家后人的斗志。   他点点头说:“嗯,东宝本身不咋样,却有个好娃娃啊,是咱王家的好汉子。”   然后他又乐呵呵的对王忆说:“可以让孩子们去打一场,练练胆子也练练本事。”   王忆说道:“他连老白家那几个都打不过,还去跟成年人打呢,这不是找虐?”   王凯一听这话涨红了脸:“谁、谁打不过啊,我是打不过他家老大老二!”   “欧亿和欧医生俩也没成年。”王忆翻白眼。   这时候寿星爷忽然一抖钓竿,说道:“哟,有了!”   鱼漂子颤抖,尽管颤的很轻微,但对于钓鱼佬里的资深专家来说,能看出是鱼咬钩的事。   而且不是一条大鱼!   寿星爷年轻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钓鱼能手,如今上了年纪,正所谓宝刀不老,他偶尔也会钓鱼,且每次都有所收获,给餐桌上加道菜,还能给左邻右舍分一分。   当然,渔家来说,钓到的鱼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能显示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能显示出邻里之情。   寿星爷手心一热、手臂一抬,提起钓竿沉声说道:“有了!红加吉!”   然而是一条白灿灿的小黄鱼。   有一巴掌长短,个头不小。   但寿星爷很不满意,摇摇头嘀咕说:“嗨,不是红加吉。”   王凯问道:“寿星爷,你想钓红加吉?”   寿星爷点点头。   王凯笑起来:“这时候你去哪里钓红加吉啊?你指定钓不到,刚过年哪有加吉鱼?过年之前都被钓怕了,藏起来了……”   寿星爷一听,气的大骂:“你个晦气玩意儿,滚蛋,别在这里打扰我钓鱼!”   王忆暗笑。   刚才谁说这是‘咱王家的好汉子’来着?   王凯和王新米被骂了一通,灰头土脸赶紧跑路。   大正月里要是把寿星爷气出个三长两短,那他们也得三长两短。   寿星爷重整旗鼓,重新撕下一节海蚯蚓挂到鱼钩上扔下去。   手臂一抖、鱼竿一甩。   完活。   他拿出烟袋往烟锅里塞了烟丝,王忆掏出小喷枪给他点烟,他眯着眼凑上去。   喷枪一开。   直奔胡子去了!   吓得寿星爷赶紧往后仰,马扎一翘,好悬没有摔倒!   吓得王忆赶紧扶住他。   寿星爷面色复杂的看向他,说:“你那个东西,太危险了,算了,我还是用我自己的打火机。”   门市部卖防风打火机,生产队里抽烟的人手一个。   他自己点燃烟抽了一口摘下来,一手钓竿一手端着烟杆继续垂钓,嘴里念念有词:   “鳗鱼长,鲳鱼扁,虎鱼头大身子短,飞鱼会飞,黄鱼能叫,螃蟹贪吃容易钓。”   “加吉俊,刀鱼俏……嘿,又上鱼了!”   他叼起烟袋杆屏息静气,双手握住钓竿缓缓抬起,钓线紧绷、鱼在挣扎,慢慢的钓竿如弓般弯曲起来。   王忆伸手示意帮忙。   寿星爷别看年纪大了,但人还有争强斗胜之心,摇摇头示意他不用上手,然后抬起头又示意他拿走自己嘴里的烟袋杆。   王忆抽走,寿星爷沉声说:“我有预感,这次是一条红加吉!”   然后他使劲挑动鱼竿。   一条梭鱼出水而来!   寿星爷当场:“草!” 第513章 海湾来了大鲨鱼   年后的梭鱼好吃,但过于常见,没人喜欢。   王忆除外。   他感兴趣的说道:“寿星爷,看来咱们这里来了梭鱼。”   寿星爷说道:“嗯,来的少不了,这都已经春天了,北边的河流该化冰了,梭鱼也该来了。”   王忆说道:“那你老把今天钓到的梭鱼给我吧,俺们东北那嘎达有吃梭鱼的好方法,嗯,大锅酱焖开凌梭,配上铁锅糊玉米饼子,可香了。”   “等我做出来给你老送过一碗去,到时候你用梭鱼汤泡饼子就大酱焖梭鱼,这一口真是老得劲了。”   寿星爷一听立马点头:“行,那我今天不钓红加吉了,我来甩梭鱼。”   王忆说道:“你多甩点啊,咱今天中午吃梭鱼吃个够。”   寿星爷摘下梭鱼扔进挂在水中的鱼篓里,说:“行,不过咱这边梭鱼少,再使劲也甩不上来多少,真要弄梭鱼得去红树岛,红树岛真是梭鱼多。”   “解放前有一年开春,有船去红树岛,我跟着过去甩梭鱼。”   “那家伙开凌梭是真多,甩了一竿子又来一竿子,就跟不要钱一样,你敢下钓竿它就敢咬饵。”   “当时刚过了年,家里没东西了,我开心了便使劲甩杆,结果甩来甩去的,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人家船也走了,喊话的时候我没听见,当时我全神贯注了。”   “那年天气冷啊,太阳一下山海风吹起来能把人给吹的结冰。”   “我这一看害怕了,在这里吹一宿,不得把人给吹死?但这时候想走也走不成了,没有船了啊!”   “最后还得是你爷爷啊,那时候他年轻,知道我晚上没回来,就摇橹在附近岛上喊,最后琢磨到了我可能去红树岛甩梭鱼,便赶紧过去……”   说到这里老爷子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声:“那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得亏他来的快,要不然我就冻死在那里了!”   “解放前咱渔家人日子过的苦啊,穿的是破衣烂衫,家里用火全靠灶里用土灰焙上点火星子,身上别说打火机,连自来火也没有,所以我当时想烧树枝树叶子取暖都不行……”   老爷子唠叨着,又有鱼咬钩。   他急忙甩杆,结果钓上来的是一抹红色身影。   这让王忆大喜,说道:“嗨呀,真是想什么不来什么,不想什么却来什么,寿星爷,你终于钓到红加吉了。”   寿星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连连摇头:“咱渔家子孙,现在都变成你这个德性了?连红加吉和红婆子都分不清?”   他收回鱼线伸手抓住这条鱼。   这不是红加吉鱼,是一条马头鱼,俗名红婆子,学名是甘鲷。   但一眼之下王忆分不清它的身份也很正常。   红加吉鱼的学名是真鲷,它跟红婆子是亲戚。   马头鱼同样滋味不错,只是个头不大没什么意思,寿星爷没有贪得无厌、见鱼就收,他看了看这条鱼的个头,摘下来后扔回了海里。   漂亮的红色小鱼落水后又在海面上跳了一下子,重新落入水中后摇头摆尾而去。   王忆说道:“寿星爷,按照咱们传统文化中的传奇志异故事来说,你过几天可能会有个小老婆。”   “就是刚才这条红婆子是龙王的小女儿,它贪玩贪吃被你钓到了,然后你把它放生了,它出于报恩之心,过几天会变成个小媳妇去找你。”   寿星爷笑道:“那我这辈子放生的鱼可多了,你说的要是真的,那我得有几万个老婆了?”   王忆说道:“不一样,这次的红婆子分外有灵性,你没看到它被你扔进海里后又跳出水面一下子?那就是在打量你的样子呢。”   寿星爷问道:“那你说,它会不会看错方向没看见我而是看见你也看上你了?”   王忆一愣。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啊!   嘶……   难道我要多个小老婆?   寿星爷重新下杆,后面好几次收杆,结果只钓到了一条开凌梭。   这让他很不满,嘀咕说:“你是不知道的,如今的鱼也精明了,不像以前的鱼,那时候的梭鱼多傻呀,就是不往鱼钩上下鱼饵直接给放空钩,鱼照样上钩!”   他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阵汽笛声。   这让他更是恼怒,说道:“妈妈的,我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不是鱼变得精明了,是少了、靠岸的少了。”   “绝对是被机动船给吓得不敢靠岸,都躲在海底不动弹。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图安逸,舍不得使力气,瞧着摇橹就害怕、就发愁!”   “他妈妈的,没有一点吃苦耐劳精神了,想想三十多年前刚建国那会……”   他开始忆苦思甜,给王忆滔滔不绝的介绍刚建国时候的一些事宜。   王忆听的津津有味。   寿星爷一路吐槽一路下钩,还不错,后面竟然慢慢的又钓到了几条梭鱼。   开凌梭个头可不小,三十公分长短,尖头长身子,通体圆滚滚,好像一把把梭子。   王忆把梭鱼独自收拾,寿星爷叮嘱他:“你处理的时候要留下鱼头,老话说的好,丢了车和牛,不丢梭鱼头。”   王忆答应下来,这时候王凯忽然踩着礁石磕磕绊绊的狂奔过来:“王老师、寿星爷!”   “王老师、寿星爷!”   寿星爷刚下杆,他这一闹腾,别想有收获。   这把老头气的不行:“你个兔崽子,今天就是来折腾爷爷是不是?嗯?我非拧着你耳朵……”   “鲨鱼!后湾子里出现了一条鲨鱼!”王凯激动的嚷嚷道。   一听这话,寿星爷果断收杆站起来:“什么?鲨鱼?是龙王爷的鲨鱼大兵来了?”   王凯说道:“对,一条大鲨鱼。嘿嘿,兔子叫门,这是送肉来了,王老师、寿星爷,咱们快去把这条大鲨鱼抓上来吧,到时候分肉包饺子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寿星爷听到这话骇然,“鲨鱼都是龙王爷的大兵,你敢吃?你咋不吃人肉啊?啊?你这是要造反了!”   呵斥了王凯,老爷子赶紧吩咐王忆:“你来收拾这些鱼,我得快点过去看看。”   出现鲨鱼的地方是在岛屿西北角处的一座礁石海湾里。   这地方是一片礁石潮带,涨潮的时候是海湾,退潮了就是礁石滩,所以岛上人直接叫它为礁石湾。   王忆扶着寿星爷赶过去,路上王凯给两人说。   原来这边地方多有海螺,早上开始便有妇女过来蹚水摸海螺,然后大家伙正忙活着忽然听到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抬头一看:   竟然是一条鲨鱼出现了!   出现的是一条相公滩海域时不时能看到的相公鲨,也就是双髻鲨,因为它头顶部分像是戴了一定传统相公帽,所以在外岛得名为相公鲨。   王凯一边蹦跳着一边介绍:“那鲨鱼我看见了,可大了,那么大、那么长,我估计少说也得有二百斤。”   “红梅奶在那里,她说这条鱼准是昨晚涨潮时候顺着潮流靠岸戏水来着,现在退潮了,它慌了乱跑,结果就落到礁石湾里了。”   “寿星爷,要我说吃它吧,二百斤呢,一家一户少说能分一斤肉,都说鲨鱼肉跟猪肉一样香,包饺子吃……”   “让你妈把你包饺子。”寿星爷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鲨鱼是龙王爷的大兵,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是不听,快快快,王老师你赶紧过去,你得先过去,别让社员杀了它!”   王凯的话让他很担心。   如今的天下乱套了,年轻人没点逼数,不敢使劲摇橹,却敢瞎捣乱!   他很担心有人喂了一口吃的杀了龙王爷的大兵,惹怒龙王爷,到那时候可糟糕了。   王忆把他交给王凯,快步转过山角去了礁石滩。   礁石滩里确实有一条鲨鱼在浅水中困难的打挺,那尾鳍拍打着海水一溅三尺高,看起来很凶残。   特别是那个头很大,这时候还在水里横行霸道,时而甩尾时而想跳跃时而张开口冲撞海水……   此时滩上聚集着好些妇女姑娘老汉,他们正在冲着水中鲨鱼指指点点:   “怎么能弄了它?赶紧杀了它吃肉啊。”   “对,鲨鱼好东西,正好是正月,鲨鱼肉分了包饺子,鲨鱼肝卖给县里让国家炼鱼肝油。”   “有没有鲨鱼鞭啊?给王老师补一补……”   讨论声很响亮,王忆听的很清楚。   没办法,海岛人家都练就一副大嗓门,毕竟海上风大浪也大,不扯着嗓子喊话别人听不清。   听到社员们商量着怎么给自己补一补,王忆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鲨鱼到底有没有鞭啊?有没有腰子?他还真没有用这东西进补过——不对,是真没吃过这些东西。   刘红梅在这里,她看到王忆后就说道:“把你王老师给惊动了?”   妇女调侃他:“他这是闻风而来啊,闻着补风就来了。”   “嗯,王老师最会补了,过年喝黄酒,他自己偷偷往里加一大把枸杞。”   “来,王老师过来看鲨鱼,你以前看到过吗?”   王忆摇摇头。   这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鲨鱼,而且是一只庞大的双髻鲨。   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品种。   双髻鲨有很多分类。   刘红梅说道:“礁石滩这里地形独特,中间有个坑,落潮的时候经常有鱼被困在这里头,不过还真是头一次困住鲨鱼,这可真厉害。”   凤丫过来感兴趣的问道:“王老师,我听人家说,鲨鱼肉就跟肥肉一样,里面都是脂肪,外国人说这叫奶酪一样的东西,那是不是很香啊?”   “哟呵,你还知道外国人怎么说鲨鱼?”有人调侃。   凤丫嘻嘻笑:“都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   王忆说道:“你们说的是鲸鱼吧?好像鲨鱼肉不能吃,味道很骚,因为它没有排尿系统,尿都是通过皮肤往外排泄。”   “于是尿素分布全身,不好吃也没法吃……”   他这里正在介绍,其他人已经计划着怎么杀了鲨鱼吃肉了:   “这鲨鱼太大了,肯定很厉害,都小心点啊,咱们赤手空拳的过来收拾海螺,也没个鱼叉,可别轻易下手,闹不好被一口咬出个好歹可麻烦了。”   “大正月的要小心,都别下水过去——大米你滚回来,你要死啊?”   “用石头砸,这里石头多,砸死它!”   不知道谁吆喝一声,其他人纷纷响应:“砸!砸死它!”   “砸出个肉酱来!”   “砸出个新天地来,哈哈!”   可大家伙怕被这鲨鱼伤害到,不敢隔着近了,只能远远的扔石头。   鲨鱼的鱼皮很厚,加上人能扔动的石头都是普通鹅卵石,砸在它身上给它造成的惊吓反而比伤害更大。   根本伤不了它。   有人说道:“还是得用鱼叉,我回去拿鱼叉,都等着,待会用鱼叉插死它!”   这时候也有老人提出了质疑,说道:“住手、你们说说还行,怎么能对它真动手?”   “你们这些小辈啊,没大没小的,看看这条鱼的个头,它肯定是一条老鱼,这种鱼成精了,可不敢伤害它呀……”   “二叔,你这是封建迷信。”刘红梅毫不客气的说。   二叔顿足,满脸愤怒:“这是真的,以前在海上看到这样的老鱼不但要避让,还要焚香烧纸呢,你们这些人呀不知道它的厉害……”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是新中国了。”又有人说道。   有见识的妇女说道:“鲨鱼根本不会成精,它们就会吃人害人,翁洲的海滨浴场都放了防鲨网,就是怕鲨鱼伤人。”   “我从广播里听说了,去年夏天琴岛的浴场就发生了鲨鱼伤人事件,他们组建了捕鲨队伍,专门猎杀鲨鱼。”   “反正鲨鱼不是好东西,今天让咱撞上了,可不能叫它跑了,快快快,回去拿鱼叉戳死它!”   老汉们哪有妇女们伶牙俐齿?被一顿抢白都懵了。   这时候寿星爷来了,他一路风驰电掣累的快要翻白眼了,看到妇女们拿着石头砸鲨鱼,当场直接翻了白眼:“我草,你们是瘌痢头撑洋伞,无法无天啊!”   “你们这些妇女、你们这些后生,这真是盘子里扎猛子,不知道深浅!”   “二根说的对,这是一条老鱼啊、这是龙王爷的大兵,专门管海上风浪的,你们竟然敢得罪它?这是老寿星吃了砒霜去上吊——啊呸呸呸!”   话说到最后说的不对,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他赶紧呸呸呸。   王忆听到这话无奈的摇头。   以前开会的时候,他觉得老爷子挺开明的,经常会代表社员发声。   现在来看,涉及到知识盲区,这老爷子跟普通的老人家没有区别。   封建,迷信,传统。   但可以理解。   他看了眼鲨鱼,发现退潮越来越厉害,这鲨鱼情况不对劲,便想对寿星爷说话。   寿星爷霸气的挥手拦住他:“王老师,你别说话。让你过来先拦住他们,结果呢?”   刘红梅不服气的说:“寿星爷,海上风浪是天气决定的,跟龙王爷没有关系……”   “别瞎说!”寿星爷严肃的打断她的话,“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跟我讲科学?”   刘红梅点点头。   寿星爷说道:“好,讲科学不要紧,正所谓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咱们今天就来说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说海上风浪是天气决定的,跟龙王爷没关系,那你是听谁说的?证据在哪里?”   “你就敢打包票你说的科学是科学,我说的龙王爷就是迷信?”   刘红梅说道:“当然了,我那是气象局……”   “你不用急,你先听我说,”寿星爷再次问道:“我问你,科学是讲事实的,是对人民有益的,是可以保障人民生活生存的,对不对?”   “对。”   “我再问你,迷信封建是对人民有害的,是会破坏咱们好日子的,对不对?”   “对!”   寿星爷喘了几口气,王忆看了看鲨鱼又要说话:“寿星爷你看……”   “让你别说话!”寿星爷看了他一眼,“在学校你说话好使,在这里我说话好使。”   “我是咱队里的长辈人,你王老师有能力有学识有本事,那你就能不尊重我吗?”   王忆不说话了。   寿星爷看向刘红梅问道:“好,那我最后问你——咱们祖祖辈辈在海上生活多少年了?以前有气象局吗?以前是不是都讲龙王爷?”   “那咱们祖祖辈辈活的不好吗?咱们的日子都被破坏掉了吗?”   老汉们齐声说:“没有!”   寿星爷怒视刘红梅语重心长的说:“别以为你是国家干部你就懂一切了,我告诉你,46年的时候,有海军大首长来咱外岛,我们俩还互相抓过虱子呢。”   “我给他抓、他给我抓,人家官比你大、懂的比你多吧?可人家也不跟我说,我是封建迷信他是讲科学,人家还跟咱王家人说,说我懂的多哩!”   老汉们纷纷点头。   这事他们有印象,那时候他们之中不少还是青年人呢。   寿星爷又对刘红梅说:“你说龙王爷是封建迷信,可谁家不供奉他老人家?谁出海碰上风浪不得给他磕几个头、给他烧香烧纸?”   “就拿你男人来说、你爹娘来说,你敢说他们没有供龙王爷?嗯?”   刘红梅没话说了。   她觉得寿星爷的话有问题,可她只念过小学还是个小学肄业的水准,一时之间找不到问题所在。   于是她求助的看向王忆。   王忆双手一摊。   寿星爷见此很得意,说道:“行了,王老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忆说道:“那鲨鱼快死了。”   寿星爷大惊:“什么玩意儿?”   他急忙搓搓眼睛看向水湾。   可他毕竟上年纪了,眼睛有些昏花,看不太清海湾的情况。   王忆说道:“应该是退潮后水越来越少,这鲨鱼一个劲的折腾,肚皮被礁石给磨破了、戳碎了,我看着它那边流出不少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寿星爷呆住了。   旁边一个老汉翘脚往水湾里仔细看,顿时惊呼一声:“是、龙王爷的大兵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寿星爷顿时着急了,还问王忆说:“你你你,这啥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王忆再次双手一摊:“我刚才两次想跟你说,你就是不让我开口。”   寿星爷愣了愣。   突然之间如丧考妣。   这鲨鱼活不成了。   肚皮已经被尖锐的礁石给戳烂了,不过生命力很顽强,硬生生的又挺了得有一个钟头才死。   寿星爷让人去他家里拿来的烧火盆,给这条鲨鱼烧纸烧香的进行祭奠。   这也是外岛的传统风俗,当地传说中,鲨鱼确实挺有地位的。   这一个小时足够把鲨鱼搁浅死亡的消息传遍全岛,社员们来看,连建筑工们也来看。   王向红来了,招呼几个人下海去把这条双髻鲨给拖了上来。   王凯是个孩子,对重量缺乏认知。   这条鱼是大双髻鲨,体长得有三米多,体重不止三百斤!   王忆靠近看。   近距离看鲨鱼,那种视觉冲击力很大,让人心里很恐慌。   这还是一条死鲨鱼,要是一条活鲨鱼、要是在海里碰到这么一条鲨鱼……   他想想都忍不住提肛。   此时有人跟他想的类似:“金兰岛的回学是不是就是被这样的家伙给咬死的?”   “是,就是这个东西,草,真吓人啊,回学当时得吓成啥样?”   “幸亏咱这里退潮了,要不然都是妇女孩子的,这鲨鱼一旦进入人群,咱这个正月过不过了?”   大家伙纷纷后怕。   大胆问道:“队长、王老师,这鲨鱼怎么弄?活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吃过鲨鱼肉呢,正好是正月,要不然分肉吃?”   正在唉声叹气的寿星爷听到后勃然大怒:“你们、你们啊,盘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的!”   “咱外岛谁吃过鲨鱼?老辈的传统就是不能吃鲨鱼,这是龙王爷的大兵!”   “那怎么办?咱们给它弄个葬礼?可现在不兴土葬了,市里殡仪馆估计也没有这么大的火化炉吧?”漏勺嘿嘿笑道。   寿星爷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还真仔细琢磨了这建议:“嗯,要不然还是土葬吧。”   “到时候再给它来个三跪九叩?那谁当孝子贤孙啊?倒是可以把李家庄的李岩京老师叫过来,他会吹大出殡。”漏勺继续阴阳怪气。   这次寿星爷听出来了,使劲瞪了他一眼,他便继续嘿嘿笑。   妇女们积极的说:“队长,领袖同志说了,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王向红叼起烟袋杆抽了两口,下定决心:“这鲨鱼好肥,平白扔了太浪费,切下鱼肉来分一分……”   “好耶!”大家伙纷纷欢呼。   寿星爷一看当前形势,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便愤怒的说:“行,你们谁爱吃谁吃吧,反正我不吃!”   “还想吃水上饭的就别吃,小心龙王爷怪罪下来,出海的时候一个浪花打上来,把人给吃了!”   听到这话,不少人又犹豫起来。   漏勺再次嘿嘿笑:“那我吃,我反正不用出海。”   不少妇女立马跟进:“我也吃。”   “还没吃过鲨鱼肉呢,这咋吃?”   “包饺子吧?”   漏勺说道:“鲨鱼肉不能包饺子,腥味骚味的太大了,看我的吧,这个得做鱼肉丸,做了鱼丸好吃!”   “你还会拾掇鲨鱼肉?”大胆感兴趣的问。   漏勺笑道:“会,刚学的,我在学校大小也是个领导,得进步呀,于是我就继续学厨艺,恰好看到一本书上说了鲨鱼肉怎么吃——”   “海对面的同胞喜欢吃这东西,他们就是用鲨鱼肉做鱼肉丸,处理之后没什么腥臊味。”   他说完又对王忆挤挤眼:“王老师,我给你做鱼翅吃。”   王忆摆摆手:“我不吃、我不吃。”   漏勺疑惑:“为什么?鱼翅自古以来就是海珍品呀,这是以前要给皇帝上供的好东西,73年高卢的主席蓬皮杜访华就吃了这个,还是咱外岛给准备的呢。”   王忆说道:“现在政策不让吃了。”   他想了想说:“也别光想着吃,队长,这鲨鱼可以取肉做鱼丸,但别破坏它的骨头,可以把鲨鱼骨头处理后做成标本,放到码头上,当咱们岛屿的一个标志。”   王向红笑着摇头:“王老师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鲨鱼这东西看着凶巴巴的,其实都是软骨头,它们是长了一身的软骨头,不像牲口一样是硬骨头。”   “硬骨头不会腐烂,软骨头会腐烂……”   王忆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说处理一下。”   “另外,正是因为鲨鱼软骨会腐烂,所以鲨鱼骨头标本才罕见,咱们处理好后在码头建设个台子放上,这样咱天涯岛就多了个景观,跟其他岛屿更有辨识度。”   王向红挠挠头:“这怎么处理?泡福尔马林?去哪里找福尔马林?软骨泡了福尔马林也没用吧?”   王忆说道:“要泡福尔马林,然后——算了,这事我来想办法吧。”   “反正给鲨鱼剃肉的时候小心点,保存好它的骨头,我把它做成个标本。”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想法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但他觉得这想法挺好的。   实在不行可以以这套鲨鱼软骨为主体浇筑混凝土或者刷漆,做成一个人工鲨鱼骨模型来。   鲨鱼被绳子绑起来抬走了,王忆回去拎着梭鱼准备做饭。   大锅酱焖开凌梭简单,听涛居前有铁锅,烧热后倒入花生油,用葱、姜、蒜、红辣椒爆锅,再加入大酱使劲炒,这一下子小味儿就出来了。   浓浓的酱香被海风吹的满山顶,工人馋的吞口水。   有工头跟他混熟了,直接问道:“王老师,弄甚哩?味道好馋人。”   王忆笑道:“炖个梭鱼,同志们想吃吗?想吃的话这样,我跟我们队长说一声,多弄点梭鱼给你们炖上几锅吃个痛快!”   “今天中午不行,我没准备那么多,一共几条梭鱼,所以你们要吃得等等。”   工人们听到这话很期待,但也不太好意思,便纷纷发出笑声却没人拒绝。   王忆明白他们的意思,开凌梭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那就做!   大酱炒香了,他把梭鱼下到锅里炖煮起来。   等到锅壁滚烫他开始贴玉米饼子——这活是漏勺来干,漏勺是专家。   玉米饼子用纯玉米不好吃,加上豆面、小米面一起才好吃。   漏勺迅速和面,团出个面团后便用力往锅上一拍,一下子就能形成一个扁圆形的饼子。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火烧的旺一些,火小了铁锅温度不行,饼子贴不住。”   王忆本来准备文火慢慢的炖梭鱼,既然得用大火那他就调整了火势。   饼子贴了一圈,漏勺点点头:“行了,贴住了,后面你自己处理吧。”   他盖上锅盖,王忆改成用文火将梭鱼在锅里不紧不慢地炖起来。   这道菜要好吃,必须得让鱼肉吸足酱的味道。   不过也不用很长时间,半个钟头,这道酱焖开凌梭就可以出锅了。   王忆打开锅盖。   酱香浓郁、汤汁丰盈。   铁锅中间是几条梭鱼和粘稠的大酱汤,四周则是一圈的金黄饼子。   王忆先舀了一碗汤、一条梭鱼配上一个玉米饼吃了起来。   咬一口饼子喝一口汤,再夹一片鱼肉——   嗯,鱼的鲜味裹挟着玉米饼子的香味在口腔里四溢,味道没的说。   铁锅糊出来的玉米饼子味道挺复杂的,上面焦香可口,下面有一小半浸入鱼汤了,闪着油花、透着浓香,不用任何菜肴已经很好吃。   开凌梭也是鲜美的没话说。   这鱼圆滚滚的相当肥硕,鱼肉嫩滑,在浓重的酱汁中煮过半小时,已经有淡淡的大酱味道浸入其中,吃一口下去,口中有弄弄的酱香也有开凌梭的清甜。   这鱼味道可以。   王忆便舀了一碗加上两条鱼、两个玉米饼子交给秋渭水,让秋渭水给寿星爷送过去。   剩下的便是两人的了。   秋渭水回来,王忆问她:“怎么样,寿星爷有没有尝一尝?”   “没有,他正在生气呢,说你是个叛徒,哈哈。”秋渭水拿了个玉米饼吃了一口,“嗯,真香!”   药物治疗、环境氛围的辅助治疗,加上有爱人做心理依托,她的心理问题已经缓解很多,对一些事物重新燃起兴趣,吃饭便是其中一项。   开凌梭真是不错。   王忆美滋滋的吃着跟她说:“现在没开学,我看看下午还是明天的,领你去红树岛钓开凌梭,等着我给你做开凌梭炖豆腐。”   吃完饭,他拍拍手去找王向红,说打算去红树岛捕捞开凌梭的事。   下次在炖开凌梭,他准备多弄两锅,配上白米饭请施工队好好吃一顿。   王向红一听这事简单,立马点了一组人给他带上奔赴红树岛。 第514章 红树岛之争   王忆正准备去红树岛甩梭鱼,但后面开始天气不好,正月里的第一场雨在不期然之间降落了。   这也是今年天涯岛上的第一场春雨。   从节气上来说,今年农历的正月初七是阳历的2月19日,今天是雨水。   太平洋的2月和风,给整个东海带来一场小雨,雨水。   淅淅沥沥,给东海上的岛屿镀上了一层水雾。   下雨的日子海风不大,吹在身上也不冷,这就是吹面不寒杨柳风了。   杨枝柳条在风中缓缓摇曳,王忆穿着蓑衣在岛上慢慢溜达,往山上草木仔细看看,海岛不经意间带上了一点绿色。   春天正在酝酿。   “轰隆轰隆!”“汪汪汪!”   春雷绽放,带起生产队里的狗子纷纷吼叫,叫声颇多稚嫩。   现在队里人家日子好了,有了闲余粮食,不少人家开始养狗。   外岛渔民挺喜欢养狗的,哪怕在23年也是这样,当初王忆去考核维修厂的维修工们,走访他们家室,发现几乎家家都有一条狗。   既能看门又能陪孩子玩耍。   毕竟渔民天天出海,家里头空着门,这年头小偷太多,有条狗能起到警戒作用。   岛屿被朦胧细雨笼罩,海洋也在细雨之中,一艘艘渔船的船机发出轰鸣声,迅速破开海浪消失在雨雾里。   生产队在下雨天放了假,多数人家都在家里避雨,这时候适合纳鞋底、做手工,但也有零零星星的人穿着雨披混迹在海岸边。   在这些人里,还有一个打扮跟王忆一样的,是寿星爷。   寿星爷也披了一件蓑衣、戴上了斗笠,独自擎着鱼竿在垂钓。   独钓一杆春水。   这是一个安静的日子,王忆在岛上简单的转了转,吃过午饭说自己要午休,然后回到时空屋抵达23年。   好些日子没回来了,生产队大灶已经开工了。   王忆过去的时候是饭店,不少人在吃饭,还有人在门口对着同伴的手机说:“探店不收钱、收钱不探店……”   走进去一看,好家伙,里面有两桌人正在对着手机吃呢,一个在点评蟹黄饼捞饭,一个在点评海养鸡的鸡汤。   都是赞不绝口:   “贵它是真贵,各位,好吃它也是真好吃。这蟹黄饼真是没话说,鲜味恰到好处,绝对是好东西……”   “一份鸡汤66,这滋味没的说,它有一种很独特的香味,说实话家人们,其他地方确实没吃出过这滋味来。单看一份鸡汤带几块鸡肉66不便宜,但这样一份鸡汤配两碗米饭其实能吃饱,70元吃一个满足,我觉得可以,值!”   邱大年稳坐钓鱼台,正在抱着一本《管理的艺术》下功夫,看的王忆忍俊不禁:   “你有这功夫不如出去巡视一下饭店的治安,你搞管理你能行?你得认清自己的定位,你是保安出身,这才是你的专业!”   邱大年闻言抬头,很惊喜:“我草,老板你可是来了,这过完年就没见着你啊,这都要出正月了,一个正月没看见你!”   他是真的想念王忆了。   也有点担心王忆。   要不是王忆时不时给他微信留言布置工作,他都要给王忆报失踪了。   王忆说道:“去边疆那边了,刚回来歇了两天,怎么样,生意和岛屿都挺好吧?”   邱大年说道:“饭店生意很好,越来越红火了。岛屿直接大变样,你等着去看看吧,我估计你都认不出来了,咱天涯岛现在成网红岛了!”   王忆一愣:“又红了?这么容易就能红?”   邱大年嘿嘿笑道:“也不是很容易,是多方面的原因吧,主要是县里帮忙宣传了。”   “因为咱们不是从残联雇佣不少人吗?艾军辉先帮忙给咱们跟残联拉了条线,残联帮咱们在逗引、快收等平台做了宣传。”   “结果有人质疑咱们是作秀,是蹭一些接收残疾人的大企业的热点,然后咱们的员工就去证实了一下。”   “后面县里运营的几个公众号也帮咱们做宣传,然后这最近不是暖和了吗?岛屿收拾干净也绿了,不少钓鱼佬还有野生游客给拍照录视频的发了出去,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红了……”   旁边有人过来结账,听到他的话说道:“不是糊里糊涂的红了,打铁还需自身硬,是你们这饭店的菜硬、你们自己拥有的岛屿质量硬!”   王忆冲他抱拳。   兄弟这话挺给面子。   “帮这位老哥打个八折!”   他对邱大年如此说。   结账的中年人一愣,愕然问邱大年:“年总,这位莫非是你们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肝胆相照、仗义疏财、豪情万丈的老板?”   王忆听的乐。   这人挺有意思:“帮这位老哥打七折!”   中年人吃惊的看向他又要说话:“我看先生你是……”   “行了行了行了,老哥你别说了。”邱大年赶紧拦住他,“打七折我们已经没有赚头了,你再说下去那成了一个菜没点,我们还得搭俩菜了!”   邱大年的媳妇高亚楠给七折结账,其他桌上听到这话的人纷纷对王忆虎视眈眈,对结账跃跃欲试。   见此,邱大年果断把王忆给拉走了:“老板,得了,咱还是撤吧。”   “幸亏你找我来看店,要是你自己看店,我估计你能把咱大灶给送出去。”   王忆说道:“先等等,我过来发开工利是的红包呢。”   他带着一个背包过来的,里面全是大红包,最少的也是6666。   邱大年说道:“等会再发吧?这会还挺忙的,人多手杂,我担心出点事。”   王忆想想也行,便点头。   邱大年见此要领他上楼喝茶,王忆说道:“先等等,我弄了一箱子酒,83年春节时候八大酒厂联合出的,应该是好东西。”   刚结完账的中年人听到这话下意识问:“83年八大酒厂联合出的酒?二龙戏猪酒?”   王忆说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一共十六瓶酒,八个酒厂各有两瓶,每瓶的包装上都带了一条龙。”   “你知道这款酒?那你等等,我出去抱回来给你们看看。”   这中年人一听赶紧跟上去。   王忆照例是开着自卸三轮过来的。   一箱酒都在车上。   这酒肯定高端,是组织上给叶长安准备的,整个翁洲没有几箱子。   叶长安特意带到天涯岛准备在大年夜上喝,但王忆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换了拆瓶五粮液而收下了这箱酒。   本来这酒的外包装很普通,就是个厚实的纸壳箱,上面写着‘八大酒厂名品,共贺新春佳节(特供)’。   白酒收藏行业有说法,一般明摆着写‘特供’俩字的都是糊弄人货色,但也可能出好货,而一旦出好货那就往往是珍品了。   这八瓶酒便是如此。   王忆用个木头箱子给包装起来,然后他用氧化剂处理过纸壳箱了,又往上撒了一些灰尘,让它看起来很有些岁月痕迹——   没办法,酒瓶子可以不处理,解释成这箱子酒当时被珍藏起来所以崭新如故,但外包装箱子必须得处理,八十年代保存白酒,没人能把酒箱子也给保存的崭新如故。   中年人看到他开着三轮车载着这么一箱子酒,顿时有些吃惊:“这老板就是老板,你、你载货方式相当粗犷啊。”   王忆说道:“男人嘛,要的就是粗犷。”   他搬下木箱子打开,里面是个普通粗糙的纸壳箱。   处理之后,已经有了年代感。   纸壳箱再打开,里面是十六瓶整齐排列的名酒。   邱大年拿出一瓶看了看,赞叹道:“这么新啊?我看着不像83年的,像是83天前的。”   王忆说道:“保存的好,这酒是从一个老干部家里收来的……”   “给我看看行吗?”中年人急忙问。   王忆点点头,邱大年把酒瓶递给他。   这一瓶是汾酒,贴的是八十年代普通标识贴纸,中间两个大字是‘汾酒’,下面是‘杏花村汾酒厂出品’的小字。   然后不普通的是它跟当时的汾酒透明玻璃瓶不一样,用了陶瓷瓶,瓶身上环绕烧铸了一圈龙形标志。   中年人拿着酒瓶缓缓转动,看的很仔细。   邱大年看着箱子上的字问道:“这上面说的是共贺新春佳节,那83年是龙年吗?”   王忆说道:“不是,是猪年。”   邱大年顿时疑惑了:“猪年怎么酒瓶子上是一条龙啊?”   王忆说道:“因为每一家酒厂都出了两瓶酒,这是两条龙,而咱们传统文化里有一个成语叫‘二龙戏珠’,二龙戏猪!”   邱大年听后哈哈大笑:“83年就玩上谐音梗了?”   王忆看向中年人问道:“先生是白酒行业的从业者还是收藏家?”   中年人说道:“老板猜的真准,我是前一类,一个白酒经销商。”   “这套酒我曾经听人介绍过,也看到过酒瓶,但从没遇到过一套没开封的酒,而且还是保存这么好的酒。”   他拍了拍酒瓶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把其他酒瓶挨个拿出来看了看。   八家酒厂的酒瓶样式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上面商标贴纸和龙形图案。   中年人看不准真假,他不是行家,只是听说过这套酒。   不过他心里应该猜测这酒是假的,嘀咕说:“太新了,这保存的也太新了。”   邱大年问道:“这不该是保存的越新越值钱吗?”   中年人下意识的说:“那也得是真——真新,哈哈,老板这款酒确实很新,那老板你发财了。”   “这套酒挺贵的?”邱大年再次问道。   中年人说道:“挺贵的?不是一般贵,说一句无价之宝都不为过!”   “我可没夸张,这是1983年的新春酒呀,里面用的都是各酒厂的陈年佳酿。”   “别说是八大酒厂成套出品了,即使是茅台、五粮液、汾酒这些大牌酒的八十年代初普通瓶装酒,那也得是价值以十万计!”   王忆来兴趣了。   他当时就知道这套酒很值钱,但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钱。   不过正如中年人所说,八十年代的茅台、五粮液随便拿出一瓶酒都值钱,何况是这种联合出品的特殊产品。   这种酒当时就很贵——甚至不是钱能衡量的,王忆找叶长安打听过,这酒是八大酒厂为十二大后第一个新年送上的贺礼,全是给大领导大干部们准备的。   邱大年问道:“要是卖给你的话,你愿意出多少钱?”   中年人急忙摆手:“对不住,年总,我可买不起,我这身家配不上这样一套酒。”   邱大年眼睛一亮:“真的假的?就这么贵吗?”   中年人暗道这可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假不假的问题,但我能说实话吗?我是这么没情商的人吗?   然后他感叹道:“肯定贵呀,八大酒厂本来是计划从83年到90年,八大酒厂连续八年共同出品贺春酒。”   “但83年酒厂之间关系搞崩了,这计划只执行了一年便被终止了,所以这酒成了绝唱,后来身价一路高涨,现在属于有市无价——价格真不好说!”   你买我鼓吹,我买才不买。   而邱大年眼睛越来越亮,给王忆悄咪咪的使眼色。   饭局中又有其他人出来。   竟然还有人知道这款酒,他是在自媒体上见到过介绍。   这人很感兴趣,急忙掏出手机说:“我找找网上的信息,难不成这还真是那一套名酒?”   短视频APP打开,推送的第一条就是个美女坐在板凳上翘起黑丝二郎腿,文案是‘我要做你的老婆’,下面配词是‘美腿姐姐、谁还没有个大长腿’……   围观的几个人顿时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人急忙划走,下一条视频是个披肩发、白紧身衣、黑紧身裙配肉丝的少妇在迈着一晚600块的脚步然后转身摇摆起屁股,音乐是‘我是你的小呀小苹果’,文案是‘翘苹果的后背摇’……   邱大年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老哥,你这天天刷什么啊?一开屏就给你推送这玩意儿——行啊,下次来了小老弟给你弄一盘子海马炖羊鞭!”   这人疑惑的说道:“什么呀?这是怎么回事?这APP怎么胡乱推送?”   说着他急忙往下划视频。   屏幕上又开始“擦玻璃”……   有人问道:“先等等、先等等,刚才那个翘苹果是谁?能不能让我看看她的ID?”   这人不言不语,索性直接关键词搜索,把这套酒给搜了出来。   但搜出来的信息用处不大,介绍的内容跟第一个中年人相仿,并没有关于它具体价格的介绍,因为市场上只存有这套酒的酒瓶子或者部分一两瓶酒,并没有整套酒现世。   邱大年对此失望叹气。   王忆觉得没什么。   这套酒他本来也没打算卖,就是想要留在生产队大灶里当吉祥物的。   他把酒搬进去,让邱大年在墙壁上安装个钢化玻璃保险柜,到时候将这十六瓶酒分别放入。   邱大年说道:“老板我不是说,咱这饭店的档次越来越高了,要不要开分店啊?现在有点应付不过来,要不是限制,那订桌的能订到一个礼拜之外去!”   王忆说道:“可以开分店,但不在城市里开了,去咱们岛上开个饭店。”   “岛上鸡鸭猪的齐全,海鲜更多,然后请个厨艺靠谱的师傅来负责大厨,给咱们岛屿增加一点人气。”   今年开始岛上要投放水产进行养殖了,有点人气是好事。   毕竟那么大一个岛屿呢。   对于这个年代的天涯岛,王忆这边有规划。   既然岛屿如今已经收拾出来了,建起了集成式楼房也翻新加固了老房子,这样一来何不利用一下?   多多少少也能创收。   他想要把天涯岛上的农渔业都给发展起来。   农田要耕种。   海洋要养殖也要捕捞。   不图生意做的多大、赚到多少钱,能把天涯岛给拾掇的热热闹闹即可。   他喜欢热闹。   邱大年手头上有岛屿地图,王忆拉开拿记号笔在上面涂抹规划了一下:   “这里、这里,这些地方都有农田,不过如今荒废了,把它们给收拾出来,雇佣点农民过来种田种菜……”   “这几个地方是水井,看看有没有水、能不能利用起来,现在外岛有海水淡化设备吧?来一套,日产海水起码得两千升级别吧……”   “渔场是重点,等天气暖和了开始下网箱搞养殖。嗯、嗯,也有放养的苗子,反正咱们承包岛屿的时候政府这边有投资要求,往大里整,整出个正经养殖场……”   “鸡鸭猪的养殖要注意,也得雇佣人,不过咱是微小企业,你和墩总弄点信得过的心腹过来负责就好……”   他把自己的构想大概的说给邱大年听。   很简单,就是个海岛新农村的发展项目而已。   邱大年掏出录音机和笔记本记录起来,跟他暂时敲定了发展方向。   这事一聊,时间过的就快了。   王忆抬手看看时间把剩下的活交给邱大年,自己先行回到83年。   后面两天,83年的外岛都在下雨。   王忆没事干,时不时便来23年跟邱大年聊一聊,也领着邱大年到天涯岛去看了看。   正如邱大年所说,天涯岛如今大为改变。   山峦整体还是荒芜氛围浓厚,但已经热闹起来,有一些人气了。   码头上停靠了小渔船,岛上除了生产线建起了一座小冷库。   受制于UPS的供电功率,冷库的容积只有六百个立方,专门用来存放一些海鲜和屠宰后的鸡鸭猪肉。   王忆舍得投钱,这岛屿发展的很快。   所以什么新农村、什么乡村振兴,这些事都很简单。   有钱就行。   初十,22号,拨云见日,外岛连绵了两三天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   这场春雨破开了海岛冬日迷雾,唤醒草木春季的生机。   雨幕落下,一座座小岛就在跳出的太阳里迎来蜕变,海风渐暖、海水渐蓝、草木将绿。   诸多鲜艳的颜色在和煦的阳光里交相辉映,构成了含有蓝色又点映丝丝绿痕的春光!   这便是外岛的只此青绿。   外岛气候很好。   还没到元宵节呢,漫山遍野的树木已经长出嫩芽,野草更是开始拔丝,投影于人眼睛,于是岛上山上开始映上了青绿色。   生活是个圈,节气也是个圈。   又是一个春天降临东海,外岛渔民见惯的春日,又在一座座岛屿上开始崭露头角。   王忆带上秋渭水和老黄、带上一些劳力去甩梭鱼——   梭鱼渔汛到来的时候,狗都能捕捞到这东西,因为它们身躯比较长,狗眼疾手快也能咬住它们。   此时红树岛上春色更浓。   遥望海岛还没什么,但靠近后能看到不久前光秃秃的树木也全数抽芽了。   到处都是嫩芽。   他们赶到的时候,码头处正在忙活,有建筑队在从运输船上往下卸建筑材料、卸装备。   而在旁边则有几艘渔船飘荡,船上有人皱着眉头,在岸边则有一群人盯着他们虎视眈眈。   船上的是渔民,岸上的是天涯岛社员。   双方没有剑拔弩张,但空气里的氛围可不太好。   王忆乘船到来,双方都有些欢呼雀跃:   “那是王老师来了?行,王老师是个能说理的人,让他说说理。”   “王老师带着人来了,太好了,不是要跟咱比谁的人多吗?那就比啊,看看是谁人多!”   秋渭水见此说道:“王老师,事情好像不对。”   王忆想起前几天跟寿星爷聊的话题,猜到了对峙双方的原因,忍不住的叹气道:“不好办,这是有渔民想来捕捞被咱们的人给挡住了。”   确实如此。   来的一共是五艘渔船,归属于两个不同的村庄,船上的人王忆都印象,彼此之间认识但不熟悉,应该是来天涯岛看过电视吃过饭。   也是有这个缘由,所以双方才没有直接明火执仗的干起来:   外来渔船想捕鱼,被天涯岛维修组给制止了,双方以此引发了矛盾!   果然,王忆开船靠过去后立马有人向他告状:   “王老师,你是公众又明理的大学生,你来评评理,这红树岛海域自古就是咱公家的地方,我们来捕鱼怎么不行了?”   “就是,哪怕你们承包了红树岛,那附近海域也不能都属于你们吧?没这样的道理!”   “王新肃他太霸道了,说你们承包了红树岛就承包了这里的海域……”   王新肃怒道:“当然了,这是规矩,我们承包了红树岛,红树岛周围这边的海域紧接着红树岛,那就是归我们用了,这里面的渔获也是归于我们的。”   “整个东海都在紧接着红树岛,那整个东海都归你们行不行?”立马有人反唇相讥。   “王新肃你真行,解放前的渔霸都没有你霸道!”   “咱去找王队长,看看王队长怎么说,难不成他王队长不是人民的干部了、不是人民党员了?现在他天涯岛发展起来了,就要当资本家来奴役咱人民群众了?”   船上乱糟糟,王忆听的一个劲摇头。   其实他这会领着小媳妇牵着狗,更像是出来欺行霸市的渔霸。   他开船靠近几艘渔船扔了几根烟出去,说道:“同志们、同志们先别着急也别生气,咱们有话说话,有理讲理。”   “老话说的好,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声高,咱们慢慢说。”   他现在威名很大,在渔民们眼里,他是城里大官的孙女婿又跟其他大官关系好,甚至跟治安局局长称兄道弟,这样面对他心里多少有点怂。   另一个王忆领着天涯岛干的好,他们跟着沾光了,看电视、去吃饭、看电影,甚至天涯岛还给他们岛上打了水井。   那么于公于私,他们在王忆面前都硬气不起来。   而王忆又给他们分烟先说好话,他们拿到香烟后燃点,愤怒的情绪有所减缓。   王忆说道:“首先咱们都知道,这岛屿确实被我们王家给承包了,是吧?”   渔民们有的点头、有的不服气要反驳。   王忆摆摆手说道:“先听我说,别着急,待会我愿意听你们说话,咱们不就是要讲道理吗?”   这样所有的渔民都点头了。   王忆继续说道:“其实咱们的矛盾很简单,人民内部的矛盾,谁也别想着扣帽子、挑捻子。”   “岛屿承包,周边一定范围内的海域也该归属于承包人,这是国家明文规定,这个可以去城里找公家打听。”   “实际上我们承包红树岛目的就是为了四周海里的渔获,否则我们承包岛屿有什么用?岛上不能种粮食不能种菜,这个咱们都知道,种粮食种菜还不够来往飞鸟祸害的。”   “那你们可以抓鸟啊。”有人立马说道。   王忆摆手:“不能抓,我们跟省里有关单位签下保证书了,不光不能抓鸟,还得保护岛上的鸟!”   “承包岛屿是要花钱的,实实在在的花钱,把钱交给国家,其实你们和我们都知道,这承包的就是周围的海,就是为了弄点渔获。”   “因此咱们矛盾是什么?是我们承包的范围有多大!”   渔民们抽着烟叹气。   心里不服气却没什么好说的。   承包海岛当然连带着可以承包一片海域,否则光是承包岛屿,谁会承包呢?承包了又没用!   王忆看向岛屿合计了一下,说道:“这样,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要发扬新风格。”   “我们岛屿占据的海域规模不大,沿着海岸线往外伸展出来一百米就行了,怎么样?”   维修组和船上的社员都不愿意了:“啊?才伸展出来一百米?”   “王老师,这这这、咱们这还承包个屁,这么点海面下能有什么东西?”   “王老师你不能心慈手软,他们这些人我都知道——高鸣,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别再上我们天涯岛,别去看电视也别走亲戚了,更别想来我们门市部买东西!”   “记下他们,以后更不让他们去买药看病!”   听到这些话,外岛的渔民愁眉苦脸。   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天涯岛,他们得罪不起!   王忆听着身后愤愤不平的吵闹声皱起眉头,大喝道:“咱王家现在是谁当家?你们当家还是我当家!”   大家伙纷纷停止抱怨和谩骂,纷纷说:“王老师你当家。”   王忆说道:“我当家,就听我的!”   “红树岛海岸线往外延伸一百米是咱们承包海域范围,再往外的渔获就不归咱们了,但是!”   他重重的咬了下字,说道:“但是,同志们,我们今年开始肯定要搞海洋养殖了,养殖期间一些鱼笼啊线绳啊难免会往外拓展,到时候你们可以在一百米外海域捕捞野生资源,但不能碰我们养殖的东西!”   这话是讲道理的。   现在刚改革开放没几年,海上情况比较混乱,不少人占国家便宜,随便找一片海就养淡菜、养紫菜、养螃蟹。   前两年的80年开始,国家攻破了花蛤的人工养殖技术,于是又有人随便占领无人岛的海滩养花蛤……   这些养殖场所都是偷偷占了国家资源的,但渔民们不会去打捞人家的东西,这算是渔民约定成俗的小规矩。   王忆说了自己的要求,其他人便纷纷点头。   矛盾化解。   维修组继续干活,社员们开始分船下网捕捞梭鱼或者钓梭鱼,王忆乘船去查看码头的建设情况。   这里工程队中负责的叫戴彬,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是个班长,退役后一直跟着常太阳。   常太阳已经给他说过王忆的背景,所以哪怕双方第一次相见,他还是对王忆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王老师,您今天过来视察工作?刚才您事情办的真敞亮,让人很佩服!”   王忆笑道:“戴班长谬赞了,我们社员还觉得我处理的很软弱呢。”   戴彬摇摇头:“您这不是软弱,这是讲理、这是同情老百姓。”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旁边都看明白了,其实那些人很尊重你,你要是坚持赶他们离开,他们不会赖在这里更不会跟你顶牛。”   “可你还是选择先退让一步,这种态度、这种心胸是难得的。”   他的话说的诚恳,弄的王忆怪不好意思。   但戴彬说的是实情,他愿意退让就是同情渔民,反正他们又不靠红树岛四周海域里的野生渔获吃饭,何必非得跟渔民们争夺利润呢?   让利与他人,这是一种心胸。   戴彬夸赞之后开始给他介绍起工地进展。   刚开工不到一个礼拜,进展却已经很快了,底层基桩打好了,已经开始往下送建筑材料了,一旦建筑材料送到位,剩下的工作很简单:   铺设码头桥面,加固整体结构,这样一座码头便建成了。 第515章 打渔归来漫岛香   从结构上来说,天涯岛建成的是直立式码头,这是外岛最常见的码头,便于船舶停靠和机械直接开到码头前沿,可以提高装卸效率。   像内河水位差大的地区或者有些岛屿地形有角度,他们会采用斜坡式码头,这种码头的前方得设有趸船作码头使用。   趸船是没有动力的铁皮船,可以理解成一个水上平台,所以斜坡式码头就是在码头边上放一条铁皮船充当装卸平台。   这种码头由于装卸环节多,船只难以靠近码头前沿,装卸效率低。   从施工方式上来说,天涯岛建起的码头是重力式、高桩式和板桩式等多种方式进行配合使用。   这方面是根据使用要求、自然条件和施工条件综合考虑确定的。   重力式施工方式是靠一些建筑物自重和结构范围的填料重量保持稳定,码头的主体用的就是这个,它的优点是结构整体性好,坚固耐用,损坏后易于修复。   而底部则是高桩施工,因为海底参差不平,测量了海底地形情况后工程队使用基桩来统一高度:   先把桩的下部打入海底,上部高出水面,然后再利用重力式施工方式将一些建筑材料的主体成分送入水中,围绕基桩完成建设。   高桩之间是透空的结构,波浪和水流可以在平面以下流畅通过,这样对海浪没有产生完全的阻碍,不影响海水交换,可以减少淤积。   23年时代都是用大型预应力混凝土管柱或钢管柱了,现在还不行,用的是水泥防腐蚀桩,造价成本低一些但建筑材料的耐用性会差很多。   王忆看了施工图纸也了解了码头施工进展,这样一来便对工程情况有了底,带上鱼竿去甩梭鱼。   年后红树岛的开凌梭真不少,在水下成群结队。   不过没形成大鱼群,它们是度过寒冬后来红树岛四周的海底觅食的,然后会去各河口区产卵。   这个过程中它们会做短距离洄游,天气降温开始至十二月份到海水深处越冬,翌年开春即到近海河口生长育肥,形成渔汛。   之前来的五艘船便是想来捕捞梭鱼,开凌梭很有名,城里人也喜欢。   但在这里撒网捕梭鱼意义不大,不是捕捞不到,它有所收获,可收获不佳。   像天涯岛这边连续撒下渔网收起来,渔网里的梭鱼零零散散。   反而是甩梭鱼的收获很好。   这是因为梭鱼形成渔汛的时候是以大型鱼群密集洄游,可现在它们来到红树岛是来进食的,到来后就分散开了,是小群小队,不值得大渔网来捕捞。   大渔网效率反而低。   但它们很饿了,所以抛洒鱼钩后上面带着鱼饵,可以很好的诱惑它们。   王忆这是第一次如此简单的钓鱼。   现在的红树岛一带绝对是钓鱼佬的天堂。   打窝?完全不用,扔下鱼钩就有鱼上钩!   他这边抛洒鱼钩后往回收,连续钓到了梭鱼,而甩梭鱼用的是多钩鱼线,有的人一杆下去能收回三四条的梭鱼。   梭鱼活力十足,在鱼线上蹦蹦跳跳,那修长滚圆的身躯有力的抖动着,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   润!   两个字。   很润!   而且红树岛这里的梭鱼个头大,天涯岛一带能捕捞到的梭鱼都是三四十公分,这里下钩后时不时就能收起半米多长的家伙。   时不时还有人突然就拉不动鱼线了,这是有超过一米的梭鱼出现了。   秋渭水就碰到了一次,她下钩之后没一会便发现鱼线紧绷赶紧往回收,结果一收之下鱼线却拉出去更长了!   她急忙招呼旁边的王忆,王忆见此知道她碰上了大鱼便去帮手。   结果鱼线越绷越紧、放出去的越来越长,鱼竿弯曲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同被拉开的长弓。   情况有点怪!   老黄这边见此立马跳入海里准备跟这鱼来一场大战,它要进行狗斗,它要展示自己渔家好狗的彪悍!   于是它入水了。   入水后潜水了。   潜水后钻出来了。   钻出来夹着尾巴拼命的往船上窜。   ‘嘣’的一声响。   鱼线断了。   老黄窜的更起劲了!   王忆先把老黄拉上来,说道:“这下面是什么鱼?不是梭鱼吧?把鱼线都拉断了!”   听到这话后附近两艘小船全靠过来,船上四个人纷纷下鱼钩:“有大梭鱼!”   王忆说道:“我看见你们钓上来大梭鱼了,这也没把鱼线给拉断啊!”   今年刚二十岁的王千里很有活力,他兴奋的说道:“我们钓到的梭鱼还不是大个头的,这家伙大的跟人一样长!”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卧槽,梭鱼能长这么大?那不得能吃人了?”   他们应当是碰上大梭鱼了。   老黄的反应很不对劲,刚才潜水后就夹着尾巴窜回来了,这显然是被吓到了。   众人纷纷换鱼线、下鱼饵,还有人直接把捕捞到的黄姑鱼给切碎了扔水里。   黄姑鱼和大黄鱼是近亲,都属于石首鱼,名字也很像,可肉质完全不一样。   大黄鱼是蒜瓣肉,特别嫩,好吃。   黄姑鱼这东西的鱼肉粗糙,鲜味比大黄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腥味厉害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但对于尖牙利齿的梭鱼来说,黄姑鱼大黄鱼一样,都是好食物。   甚至黄姑鱼更好吃,因为味道更足!   这次就是打窝了。   大梭鱼食性凶猛,它碰到碎裂的黄姑鱼立马开吃,吃着吃着便咬钩了。   很顺利。   被咬钩的社员试了试手中的斤两后就说道:“这家伙上手了!”   王千里冲着岛上吆喝,有人闻声而来,将他们要的鱼叉给送了过来。   此时大梭鱼与船上的人进行了斗智斗勇,鱼线慢慢收回,这条鱼从海底游了起来。   刚才秋渭水和王忆没能耐将它逼近水面所以没看清它的影子,这次看清了:   一条庞大阴影在水中挣扎!   长度得有一米五!   难怪老黄要跑路,这不是老黄不给力,是梭鱼有高达啊!   又是十几分钟的纠缠,这条大梭鱼第一次冒头出水了。   就在此时,王千里一声‘嘿哟’将鱼叉甩了下去!   锋利的鱼叉倾斜着插进了梭鱼后脑位置。   见此之王忆大喝一声:“漂亮,这才是真正的甩梭鱼!”   金枪鱼被鱼叉击中后都得完犊子,何况是梭鱼。   梭鱼即使有一米半,体重也不会多沉。   只是活鱼力气大,被刺之后便轻易挑上了渔船来。   王忆上去比划了一下,赞叹道:“这鱼的个头真厉害了,味道跟三四十公分的那些一个样吗?”   “都是净肠鱼,年后的滋味差不太多。”社员们豪爽的说道。   净肠鱼说的便是如梭鱼这样到了冬季蛰伏于深海不进食的鱼,这种鱼往往是春天最好吃,一肚子杂质都在冬天消耗殆尽了。   但也有人跟王忆说:“滋味是差不多,但口味不一样。”   “这鱼就是三十公分四十公分的最好了,二十公分以下太小太嫩鱼肉太散,半米以上的鱼肉就太老了,吃起来不香。”   王忆说道:“行,那这条鱼就用来炖汤,等我回去给你们用豆腐来炖梭鱼汤喝。”   社员们笑了起来:“你还是请建筑队的同志喝吧,我们不好这一口。”   “对嘛,豆腐是好东西,用它来炖白菜不比炖梭鱼更好吃?”   “我不吃梭鱼了,红烧还行,王老师那个大酱焖煮也行,但炖汤我就不吃了。”   说笑之间,甩梭鱼还得继续。   他们甩到一条一米半大梭鱼的消息很快传出去,不管是码头施工队工人还是其他几艘船上的渔民都过来看热闹、开眼界。   王千里问高鸣:“哎,你们刚才一个劲的撒网,怎么样啊?”   高鸣讪笑道:“不行,没涨潮没有多少开凌梭会聚集在一起。”   天涯岛的社员们便爆笑。   高鸣觉得这有些丢脸,便争辩说:“但捕捞到了一网黄姑鱼!”   王千里问道:“正月里你黄姑鱼卖给谁啊?腊月里好歹能仗着金灿灿的好看可以做供品卖掉,正月里能干什么?”   高鸣摇橹而去。   王忆问王千里:“梭鱼喜欢在涨潮的时候汇聚成群吗?”   王千里点点头:“嗯,要不然叫它们海狼鱼呢?不光是因为它们长了狼牙,还因为它们跟狼一样喜欢顶风作案,喜欢顶着涨潮来游动。”   王忆疑惑的问:“狼喜欢顶风作案吗?”   王千里愣了愣,说:“起码色狼喜欢。”   “反正这不重要,继续甩梭鱼,等下午涨潮了,你看着我给你撒网捕鱼,比高家那些人厉害,我技术好,嘿嘿!”   “哟哟哟哟,千里你吹上了啊。”大家伙互相调侃。   今天梭鱼的渔获不错,心里头高兴。   中午头则吃好吃的。   维修组在岛上有锅有灶,粮食准备充足,他们在海边洗了手、洗了脸登上岛屿。   王忆中午就要做铁锅大酱焖梭鱼,还带了菜油过来炸梭鱼段。   这时节的梭鱼切段油炸后滋味不比小黄鱼和带鱼差,它还肉多,圆滚滚的一圈都是肉。   劳力们处理鱼,秋渭水麻利的准备酱料、调料,王忆是大厨,给施工队的工人和维修组的社员发烟。   他发了烟问维修组:“在这里还行吧?缺什么吗?吃的喝的用的,有缺的就说。”   林金虎摆摆手:“王老师,吃的用的都不缺,咱队里条件真不赖,粮食供应的好,三天两头的能开荤。”   “唯一问题是这个水,我们这里缺淡水,打井组过来试了几个水洼子,倒是有个出水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春天缺水,反正水不多。”   王忆说道:“这个没问题,我跟县里那边要了政策,县里跟省里能源集团联系,帮咱们申请了一套太阳能海水淡化处理设备,一天能出一两千升的水呢,回头我给你们就送过来一套。”   他挨个拍了拍维修组的社员们的肩膀,说:“忍一忍,再苦几天,过些日子就好了。”   社员们笑:“苦什么苦?没事,只是缺水不方便,还得从咱天涯岛打水而已。”   “要我说这没啥,咱渔家哪时候不缺淡水啊?就别在乎了,吃点苦是好处。”   “其实我们用不了多少水,人少,王老师要不别麻烦,每个人一天三四斤喝的水就够了,洗脸洗手的用海水,再说那小水井里时不时也有水产出。”   王忆摆手道:“咱有机器能把海水淡化为饮用水,你们放心,没事的。”   他准备从23年往这边捣鼓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反正岛上已经有足够多的太阳能电板了,加上一批没区别。   红树岛的电力和水力资源都要进一步强化。   罐头生产设备已经送上来了,马上就得建起新的彩钢瓦厂房,展开全新生产线。   生产罐头对淡水是有需求的。   这时候鱼和料都准备好了,正好岛上两个灶台两口铁锅,王忆先把鱼给焖上。   做起来也简单,只是料多,用姜丝、葱花、蒜、花椒、面酱等爆锅红烧,再加醋、料酒,文火慢慢炖煮,重要的是这个炖,得炖进滋味去。   接下来下菜油炸鱼肉段——只炸鱼身子,鱼头留着待会用大酱来焖。   结果社员们捡了鱼头扔一块去,便纷纷说:“宁扔车和牛、不扔梭鱼头啊。”   王忆说:“这个炸了不好吃,炖软和了好吃。”   他把鱼头重新洗一洗扔进另一口锅里焖了起来。   炸鱼用的是小锅,平日里大锅做主食小锅做菜,这样一锅锅的梭鱼炸出来,断断续续也炸了三四十分钟。   炸出来的梭鱼段很多,用竹编的笸箩装着,冒尖。   金灿灿、干巴巴、油汪汪,看得人吞口水。   王千里闻着香味眯起眼睛,很享受。   他说道:“王老师,吃不了这么多吧?你这做的也太多了,得撑死人呀。”   王忆说道:“你以为一次全吃掉?留下一些给维修组后面慢慢吃,炸货不怕放。”   他看了看海边,说道:“去给高家还有另外那些人都送一些,一人送五块炸鱼。”   “给他们干啥?”社员们挺不乐意,“他们还来抢咱的鱼呢。”   王忆踢出去一脚,皱眉道:“你们别一个个抠抠搜搜,更不要蛮横霸道!”   “咱们现在日子过的好,海里的渔获少捕捞点未尝不可,因为咱们也不靠这东西过日子了,咱们有企业有生产线。”   “他们不行啊,他们摇橹出来就靠这点鱼卖钱换粮食,给老人看病、供娃娃们念书,条件跟咱不一样,咱们得有同理心!”   戴彬听的点头。   这个王老师是个好人。   王老师不光人好,也有手腕,他先给围在四周的社员一人发了一块炸梭鱼香香嘴,然后把饭盒推出去,让去送炸梭鱼。   吃到炸梭鱼,社员们满嘴香喷喷,心里舒坦了,便老老实实的拿着炸鱼给其他几艘船的人家送了过去。   炸鱼结束,焖鱼也好了。   打开锅盖,带着麻辣滋味的酱香味道突然便喷涌出来,很妖娆,勾的男人们直吞口水。   香味浓郁,汤汁微黄,肉质鲜嫩,这一锅大酱炖鱼可是够香的。   社员们工人们嬉笑着排队打饭,拿到饭后找个石头坐下,稀里呼噜的扒拉饭吃起来,吃的额头冒汗。   有炖有炸,心满意足。   王忆正准备找秋渭水坐下,高鸣等几个汉子磨磨蹭蹭的找了过来。   见此王忆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支烟,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高鸣陪着笑脸说:“没、没啥事,就是过来、过来想跟王老师还有咱天涯岛的伙计们说句话——不是,道个谢。”   “早上那会是我们挺、挺不好的,唉,你们承包了红树岛,还许我们上岛上做饭,还分我们炸鱼……”   他颇感尴尬,后面唉声叹气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王忆摆摆手:“不用说了,都明白。你们想过来捕鱼是正常的,咱渔家的日子不好过,出来一趟不弄点鱼回家,养家糊口的钱都没有。”   “所以用不着有什么情绪,咱们都是自己人、自己同志,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今天的事你们是合理合法争取自己的利益,没事。”   高鸣旁边的汉子感激的看着王忆:“王老师,还是你好说话。”   “这是心善,不是好说话。”高鸣说道。   “对对对,还是王老师心善。”   “王队长也心善,王家的人都心善,这些年前前后后的,咱们没少跟着沾光……”   王忆连连跟他们说没事,把他们给劝回去了。   吃过饭歇一歇,男人抽烟、女人八卦,然后又得撒网、下鱼钩之类的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开始涨潮。   王千里招呼王忆说:“看、王老师快看,开始有梭鱼的鱼群冒头了。”   王忆远眺。   什么也没看到!   “哪呢?”   “得去找,嘿嘿!”   生产队的渔船好些改成了小机动船,完成了橹改机的工作,这样发动机转动,渔船跑的快。   王忆操船,王千里和秋渭水都在船头看。   突然之间王千里伸手往下劈落:“停!”   王忆急忙关闭发动机。   与此同时王千里瞅准时机提起手里的渔网一把甩了出去。   天罗地网!   大网撒开落在海面上,准确无误、稳稳当当散入水中,顿时,水面上有了动静,一些梭鱼受到惊吓直接在海面上蹦跳起来。   此时下午的阳光呈金黄色,洒在海面上暖洋洋的,将海上波浪照成了亮黄色,也把跳跃的梭鱼照耀成黄色。   这一幕很有活力。   梭鱼蹦跳但跳不出渔网,洒出的渔网扩展开来慢慢下沉,王千里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开始往船上拖渔网:   “好收成啊!”   结果他拖了几下开始沉重,有点拖不动。   秋渭水见此上去帮忙,笑道:“千里,看来这一网收获不少,你这一下子非同小可呀。”   渔网很沉,梭鱼挣扎,她去帮忙也是拖拉不动。   王忆也要去帮忙,问道:“好家伙,这一网是拽了多少鱼?几百斤?”   王千里嘿嘿笑道:“没有,哪能那么多?我估摸着也就个一两百斤吧。”   “只不过这些梭鱼有劲,它们现在害怕了在乱撞渔网,拉起来费劲,你等着,我有办法!”   王忆扶着船机问道:“什么办法?”   王千里说道:“反正不能太急,要先沉住气,就跟钓鱼一样,让它们先折腾,嗯,让它们先折腾。”   “等它们折腾差不多了,是吧,这时候再提起网慢慢地摔打,把它们给弄晕乎了、弄迷糊了,那么最后一使劲就把鱼给拽上来了……”   “哦对了,”他又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用在夜校时候黄老师教的知识,这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然后他又挠挠头:“不对,这应该是让鱼一鼓作气,它们不能一鼓作气,就会再而衰三而竭!”   他缓缓拽动渔网,收起渔网差不多了便开始扎马步站稳身子使劲摇晃渔网拍打水面。   里面梭鱼蹦蹦跳跳,起初恨不得撞破渔网飞起来,慢慢的便开始消停。   这时候王千里冲秋渭水点点头,两人喊着号子开始拽渔网,将渔网拖了上来。   里面都是梭鱼!   邻近一艘渔船也撒下了渔网,接着纷纷有渔船撒下渔网,一网一网的收起来,船上的梭鱼越来越多了。   等到太阳西斜、微光夕照,他们便要收拾渔网、归拢梭鱼准备返航了。   王千里等人快活的喊道:“小秋老师,来一首歌吧。”   秋渭水笑道:“唱什么?唱《请到海角天涯来》吗?”   “唱《打靶归来!》”   “对,《打靶归来》,这个我们也会唱,咱们一起唱!”   秋渭水便唱了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她起了个头,其他人坐在船上跟着唱:“……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王忆开船,一路飞浪一路歌,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岛上。   社员们纷纷感慨:“有了机动船,这距离都缩短了,以往摇橹四十分的路,这十来分钟就回去了。”   此时还有其他岛上的渔船靠上码头,都是来找亲朋好友做客顺便看电视的。   天气开始回暖,温度有所回升,过了元宵节差不多就可以在外头放电影了。   王忆已经准备了好些港台片子。   渔业大会战的时候他看到了,现在内地大城市已经引入港台电影了,当然都是盗版。   并没有人去查这些电影片源的来路。   码头上还放置了一些纸壳箱和木头箱子,有几个老汉拿着马扎坐在旁边,有孩子凑上去,他们便挥手驱赶。   王忆好奇看了看。   不用他问,王真尧老汉便说道:“王老师,是太阳能,又有太阳能送来了!”   一听这话,王忆就知道是海水淡化设备送过来的。   这效率够高。   他今天不在,于是去问王向红。   王向红说是来送设备的队伍领头人叫余劲松,今天先把机器给送到,后面找个合适的日子,再安排工程师和安装工人来选择地址、组装机器。   他说道:“可能会选在四组,余劲松同志今天送机器的时候在岛上转了一圈,他看中了四组那地方,说四组应该更适合组装这套设备。”   顿了以下,他指向屋顶:“他对咱们的太阳能很感兴趣,说咱们这太阳能板很先进。”   王忆说道:“都是刚突破技术的实验用品,能不先进吗?”   王向红说道:“他挺感兴趣,想要研究一下,让我给挡住了,我说是部队给咱们安装的,不让从屋顶上卸下来。”   现在岛上部署的太阳能板比较少。   本来都是安置在学校屋顶,如今学校拆除,太阳能板被拆掉了,便收拾起一部分,只留小部分留在听涛居屋顶,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现在岛上用电暂时靠柴油发电机,毕竟中建的专业施工队在这里,有些高科技的产品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工人们来岛屿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发现太阳能电池板的非同寻常,余劲松来了一天就发现了。   这就是专业的差距。   王忆不太担心余劲松发现这太阳能电池板的来路问题,因为摆放在外面的太少了,不足以引人怀疑。   王向红的阻拦也起了作用。   他是老党员、老干部,也是模范退伍军人,在岛上、在福海地区有足够的威严,他说有东西需要保密、不让别人靠近,那顶多让人感觉他是大惊小怪,足够成功拦住人。   后面他又询问今天甩梭鱼的收获。   王忆兴致勃勃的介绍了甩到的一米半之长的大梭鱼,王向红却不感兴趣。   他的说法跟社员们差不多,这么大的梭鱼只适合炖鱼汤,并不适合做什么菜了。   正好。   王忆准备炖鱼汤。   只有开凌时的梭鱼适合清炖,因为清炖对鱼的鲜味要求很高,更不能有杂味。   这条大鱼被他找人给处理了,切成鱼段简单油煎过后用来加佐料加料酒炖汤了。   很快,锅里的沸水变成了奶白色。   后面王忆往里下了一块块的豆腐,鱼汤搭配豆腐,千滚豆腐万滚鱼,两款食材都不怕炖,所以王忆接下来省心了,可以做其他的菜。   他今晚要请建筑工们吃鱼,梭鱼豆腐是喝汤的,还要有铁锅大酱焖鱼。   两道菜都是轻车熟路,他怕自己做的不好,还是找了漏勺过来帮忙。   漏勺做大锅饭那是有经验,连大酱炖加上糊饼子,连续糊了三口大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灯明传至万灯亮,天涯岛再度亮堂起来。   工人们去王东虎家里洗澡,从大澡堂子里出来浑身热气蒸腾,又干净又暖和。   他们来排队打饭,对王忆和天涯岛赞不绝口:“干了多少工地了?就在你们岛上享福了,天天下了班能去冲个热水澡。”   “我身上的几十年老灰都给搓去了。”   “比在城里工地还要舒服,城里的澡堂子要钱,谁舍得天天去洗?”   王忆掀开铁锅给工人们分鱼汤,初春的夜晚还是挺冷的,刚洗完澡喝一碗鱼汤,暖胃又暖身。   一大锅的鱼肉已经煮散了,鱼汤浓白中透露着些许粘稠,这一锅汤可是炖到位了。   他往鱼汤里撒上小葱花,葱花这么一提味,鱼汤顿时多了股春天的感觉。   新鲜!   而滑嫩的豆腐带着鱼的鲜美,透着淡淡的清甜,王忆还准备了胡椒粉,撒上以后再下肚,这碗鱼汤变得火辣辣的。   让软绵绵的初春一下子有劲了。   后面几天他们干活也舍得卖力气,教学楼主体建成后铺设电线,外墙刷石灰、内墙刮腻子,最终剩下的便是安装门窗。   速度很快。   楼房不像平房一样有主梁,而中建的建筑队也不像民间建筑队那样传统,他们盖楼没有上梁的说法。   但王向红觉得天涯岛好几年来终于盖起了新房子,还是一栋楼,那必须得热闹热闹,于是他选了个好日子——正月十四。   黄历上说,这天宜结婚、搬新房、开业、动土、盖屋、安葬、祭祀、修造、拆卸。   既然宜动土、盖屋和搬新房,那自然适合宣布房子完工。   王向红觉得这样的时刻必须得热闹起来,他建议就是按照农村给新房上梁的一套来搞。   于是生产队从门市部买了水果糖块、奶糖、小糕点,又让刘红梅组织妇女蒸了小馒头、小糖饼,甚至还从烘焙组买了一些点心。   准备齐全,这就是上梁时候要用来撒去给来贺梁的群众哄抢的小礼。   正月十四好天气,天涯岛盖楼要上梁的消息传到了周围几座岛屿,于是早上开始便有外岛人到来。   这都是来抢小礼的。   不管糖块、糕点还是小馒头小糖饼,在这年代都是好东西。   王向红让人传出去消息说,队里准备的小礼多,光是糖块就有二三十斤,小馒头更是发动了五户人家的妇女来蒸,只要来抢小礼就能有大收获。   因此来的人多,本队社员也多,绝大多数人都赶来了。   孩子们一个不缺,留在岛上的妇女汉子过来凑热闹,然后连平日里走三步路就要歇一歇、喘口气的老汉老太们也来了。   王向红、王忆都在山路口上迎客,好几个村庄的干部过来了,外岛农村第一座教学楼的建起是大事! 第516章 天涯岛发展新征程   今天的天涯岛说一句高朋满座不为过。   外队干部来了不少,都过来道喜。   另外县里、公社的教育单位都来了代表,王向红的一些故交朋友也来了,有段日子没来的徐进步今天出现了。   徐进步看见他们便招手:“祝贺、祝贺啊。”   “老王你这终于支棱起来了,去年上门喝酒的时候我还说你们队里没有新房子,今年你们给学校盖起了楼,还要给家家户户盖楼房,行!”   王向红情绪高涨、心里高兴,连连大笑:“这不是你教导我的吗?要进步、要进步啊!”   他上去亲昵的拍了拍徐进步的肩膀说:“这次我们队里盖学校盖房子都得谢你,你是出大力了。”   “没说的,以后你退休了,我家里给你留个卧室,你退休了就来我们这里过晚年。”   徐进步提了提腰带说:“行,给我留着吧,不过没那么快,我还得再干几年,而且越往后我就越忙了。”   王向红说道:“你们单位怎么这么忙?”   徐进步看看周围凑到他跟前低声笑道:“我年前在跟同事做交接,出了正月就要去市里上班了。”   王向红问道:“老单位?干什么工作?”   徐进步点点头:“老单位,干的工作跟在县里一样,位子也是类似。”   “市里供销公司的一把手?”王向红又惊又喜。   徐进步再次点点头:“嗯。”   王向红使劲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家伙,还跟老战友、老兄弟打哈哈呢,不是我问你,你还不说呢?”   “不过这一天是迟早的,你一直是你们单位的先进分子,省里都点名表扬过你,你是时候往上走了。”   徐进步说道:“小秋爷爷也给我使了点劲,这次确实往上走了,走的还挺远。”   县里分公司一把手直接到市里公司的一把手,跨度很大。   王忆恭喜他,问他肠胃老毛病的情况。   徐进步对这个话题最感兴趣:“你给我弄的那些益生菌和果汁很好,肠道跟你们比不了,不过已经好很多了,现在浑身轻快。”   “你弄的胃药也行,胃痛反酸的老毛病也是好很多了。”   王忆说道:“胃上的毛病三分治七分养,你得多注意着点,三餐必须按时吃,而且根据我介绍的食谱来吃。”   “今天就吃我给你准备的食谱,早上现杀了一头猪,给你自己弄个猪肚汤。”王向红笑道。   有外村干部凑上来打招呼:“那我呢?我也带礼物了啊。”   王向红一挥手,说道:“给你准备了两斤好酒!”   到来的外队干部都带了贺礼,以金兰岛的黄志武表现最热忱。   他带了一束用红绸子扎的大红花过来,很大,花朵跟个八寸蛋糕那么大!   外岛传统,上梁的时候要给大梁木戴上大红花,一是有说法、二是更添喜庆。   在这个年代的中国社会中,不管是内陆还是海边,上梁都是大事。   内地农村盖房讲究的是“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   外岛地区讲究的是“一家不可无主,一屋不可无梁。”   几个干部先后来了,看到王向红都冲着他抱拳行礼说喜庆话:   “王队长,行啊,你们队里盖上楼了,这给楼上梁,咱们外岛头一茬的事。”   “走走走,去看看你们天涯岛盖的楼房啥样子,一共三层高?还是教学楼?”   “这就叫重视教育啊,咱们得向着王队长、向着王老师学习,咱们都要响应国家号召,要重视孩子的教育!”   听着他们的奉承话,王向红眉眼含笑,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你们这几个人、这几张嘴巴,真是犀利了。”   “我们这次上梁主要是个代表性活动,因为往后我们生产队要断断续续盖起一座座小楼来。到时候其他的房子就没有上梁这个事了,今天一应代表了。”   黄志武说道:“那可别,盖房子怎么能不上梁呢?”   “老黄你家还在城里有亲戚呢,然后这都不懂吗?盖楼跟盖平房不一样,压根用不着上梁。”多宝岛丁家的队长丁德水笑嘻嘻的说。   黄志武正色说道:“这个我能不知道?我姐夫家里去年刚盖了楼,流程我门清!”   “要盖楼得找专门的工程队,对吧?人家不叫上工叫施工,先去考察你家的地质,再测量,给出一张建筑图纸,照着图纸来打线、挖地基。”   “后面还要扎钢筋和浇灌混凝土,最终砌砖墙,同时根据电线图纸跑线、安装门窗,这样等房顶盖好了就基本差不多了,去粉刷粉刷外部,安装玻璃就成了。”   他指着已经建起的三层楼继续说道:“喏,这不就是开始粉刷外部了吗?”   王向红递给他一支烟卷,说道:“志武说的一点没错,就是这么着,不过我们山顶上盖房子不用打地基了,地面够平活就行啦。”   黄志武得意的转了转手中烟卷,说道:“不用打地基了,可也得上梁啊。”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它是有讲究的,对不对?”   “你上梁是否顺利,不仅关系到房屋的结构是否牢固,还关系到居住者子孙万代是否兴旺发达,这是千百年来留下的风俗,所以哪怕是楼房也该上梁。”   黄志武说的没问题。   这年代盖房讲究房屋动土时请地匠看好地基、良辰吉日选好后方可动工,等房子快建好准备上梁时,亲朋好友都送礼庆贺,整个过程好几个阶段,什么选梁、发梁、上梁、抛梁、待匠等等,讲究可多了。   王向红是老派人,尊重传统风俗。   他觉得对于天涯岛、对于外岛来说,盖楼代表了进入小康社会、进入了新时代,这是大事,得认真的搞。   所以向来低调的他才在这几天各种托人去传递小学要竣工上梁的消息,这事必须得隆重,必须要热闹。   他不是为了显摆、炫耀,单纯是因为这是一件喜庆的大事,需要把喜庆的氛围给搞起来。   整个上梁过程他都已经谋划好了。   选梁选好了,外岛用作大梁的木材最好是用樟木、檀木之类的,那是古代大户人家的作风,老百姓最好的是用水杉木,他就选了水杉木。   发梁、上梁、抛梁的过程自不必说,他找了专人来负责,待匠这个收尾工作也做好选择了:   今天王祥雄请假没去上班,和漏勺两个一起负责中午的酒席,生产队为此杀了一头猪。   有来看热闹、抢喜糖喜馒头的外队社员上来问王向红:“王队长,你们队里准备好梁木了吗?怎么也没见着?”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待会到了吉时就抬上来。”   队里这次上梁是象征性的,他们不用真给楼房上一根主梁,也就不必照着楼房的尺寸选一根梁木。   要是真去选梁木那可就费劲了。   像是外岛人在内陆没有关系,不知道去哪里的林场木料厂买到合适木材当主梁,只能自己在山里准备。   选做主梁的木头要求很高,起码得主干笔直无弯曲,没有鸟筑巢和虫蛀虫咬的痕迹。   另外在玄学方面还有讲究,比如忌讳使用一条根的树,像松树为什么笔直结实却不能选作主梁?它就是一条根。   这种树木当主梁意味着主人家后嗣只有一条,而中国式家族长讲究开枝散叶,这样的讲究自然不好。   不过王忆觉得当今时代国家有计生政策,只生一个好,这样用一条根的树木当主梁也挺好。   这讲究符合国策和宣传口的需要。   今天来到天涯岛的不只是外队干部和社员,还有天涯小学的教师们,所有教师都过来了,包括这学期刚被选调过来的李岩京。   教师们站在一起向往的看着这座三层楼房,这就是他们以后的工作地,也是他们的主战场。   杨文蓉感叹道:“咱们学校发展可真快,现在连楼房都要有了。”   “还不止一座楼房呢。”孙征南也很感慨,“我们刚来的时候,咱的小学真挺不行的。”   受到李岩京邀请来观看新学校上梁的毛海波说:“你们来的时候已经不错了,只有王老师的时候,你们学校的条件才艰难。”   他所在的金兰岛和天涯岛隔的短,平日里多多少少要打交道。   这里只有毛海波见过天涯小学破败样子,那时候已经无法容纳学生念书,让学生们不得不去隔壁水花小学借读。   他的感触比其他人都要更深。   一年前还破破烂烂的天涯小学,如今换了样子盖起了楼房。   据说他们的木工组还在加班加点的做新桌椅,学生们进了新学校后不用再跟以前一样用砖头垒成的桌子。   砖头桌子冬冷夏热,而且不能移动、高度一致,学生们用起来很不舒服。   诸多教师中,最开心的是李岩京:“这个学期开学,我就可以在这里教书了?那可太好了!”   王忆说道:“确实很好,不过新学期开始,你不可以在教学楼里教书。”   李岩京一惊,赶忙问道:“校长,我不是调到你们学校了吗?不是要我接一年级的语文功课吗?怎么、怎么又不让我去教书了?”   王忆说道:“因为新学期开始咱们不能直接使用教学楼,得等教学楼风干之后才能使用。”   李岩京顿时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又被一个学校给踢了呢!   毛海波挺羡慕他的。   咱们两个身高体重差不多,长得那样子也是半斤不差八两,甚至连咱们技能都差不多,你会唢呐我会二胡,可为什么咱们的命运差距这么大?   其他民办教师则要嫉妒李岩京了。   毛海波毕竟跟他是朋友,还只是‘挺羡慕’。   那些跟李岩京没什么关系的教师得知这个平平无奇的毛头小子竟然能进天涯小学当教师,那真是嫉妒的眼红。   天涯岛条件好,当老师不光吃住好、福利多、待遇高,更主要的是在天涯小学当教师转为正式编的几率要更大。   王忆招呼徐横和孙征南:“你们找到你们班长的家人了吗?”   徐横点头说:“腊月里就找到了,我们俩把攒的津贴、退伍费还有前面两个学期的收入都给他们了。”   孙征南补充道:“主要是我们嫂子的哥哥准备在鹏城做小买卖,恰好需要钱,我们就给她了。”   王忆问道:“他们过的还行吗?”   孙征南说道:“去年一开始不太好,吃饭都困难。后来去了鹏城,鹏城现在机会很多,到处都是工地,他们给工地食堂当散工,管吃管住还见月开资,日子好过多了。”   “说起这事来,他们还要感谢个卖猪肉的呢,之前我们嫂子的哥哥在县里市场买猪肉,有个卖猪肉的跟他说,现在鹏城和羊城机会多,在县里过不下去了可以去试试。”   “结果他们过去了,直接去的鹏城,然后找到活了赚到钱了,日子过好了。”   徐横感叹道:“妈的,咱们真不能仗着有文化就小瞧劳动人民,领袖同志说的对,这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你们看,人家一个杀猪的都知道鹏城和羊城发财机会多、日子过的好!”   黄有功笑话他:“咱们算什么有文化?人家王老师、沙老师、祝老师他们才是真的有文化!”   沙生泉等人便摆手谦虚。   王忆这边陷入沉思。   孙征南和徐横的话拨弄了他的心弦,在他的记忆之海中掀起一道风浪。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卖猪肉的时候也曾经指点过一个男人去鹏城讨生活……   就在此时山路处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发梁了、发梁了!”   王向红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脸上露出期待之色:“好,到好时辰了!”   上梁前的准备工作开始了,发梁。   发梁应该叫伐梁,按照传统来说,上梁第一步是选梁,选一根树木当木梁。   选完之后要在树上挂红布、挂鞭炮,等到适合伐木砍树的好日子再来把这棵树给砍断,这个过程是伐梁。   不过因“伐”与“发”同音,本意是伐木做成梁,但外岛的老百姓为了讨个吉利就称为发梁,意思是上梁大发。   大胆领着建筑组一群魁梧壮汉喊着号子、踩着沉稳沉重的脚步从山路走上来。   八条汉子抬起了一条粗壮结实的大梁。   大梁木在中间缚上了一块红布,梁上贴着一块红纸,上书“上梁大吉”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黄有功看着这四个字抚须微笑。   这是他的杰作。   等到他们从山路走上山顶看到了学校教学楼,便换了个号子喊起了上梁号:   “梁头发的千年富,梁尾发的万年长。借问行东,要富要贵喽……”   “一要大丁发万口,二要家宅平安,三要百生结千生,四要皇皇发福,五要五谷丰登,六要……荷叶、鲁班、杨公祝庆后,财丁兴旺万年长长长!”   天涯岛上好些社员围着发梁汉子们,学生们更是积极的跑前跑后。   他们知道上梁之后自己的教室就算建成了。   他们知道自己马上就有亮堂堂的新教室可以用了。   就是自己在图书里、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城里同学能用上的楼房新教室。   所以他们比大人还要着急建筑的进程,当今天终于可以上梁的时候,他们比大人还要开心激动。   他们不是为了喜糖喜馒头而忙碌,是为了自己的新课堂在忙前忙后。   这种时候大人自然要比小孩更忙,外岛有俗语,叫“做屋打船,昼夜不眠”。   不管是盖房子还是打新船,这都是生活中最忙碌的事,今天上梁,岛上热闹非凡,不少社员忙得团团转。   大梁送到,这时候一些老人便去教学楼的大门两侧张贴对联。   但对联还没有准备好。   只是教学楼的大门口准备了一张长桌,长桌上放了笔墨纸砚。   接下来轮到黄有功出场。   他像模像样的学古人的架势,走到桌后一手提起笔一手握着铁皮酒壶,仰头‘咕嘟咕嘟’就是一大口烈酒。   烈酒入喉他大喊一声‘好’,用嘴巴抿了抿毛笔尖,饱蘸墨汁后抬笔就是龙飞凤舞:   建新屋事事如意顺顺顺,起大梁步步高升发发发。   这幅对联拿走,他又提笔写下一幅新对联:   巍巍学府进文气,雪天萤席出状元!   写下这两幅对联后他还仰天大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人群里的王墨斗两口子一个劲挠头皮。   尬的头皮要离家出走。   自家这亲戚真的很……很那啥!   但很多人却觉得黄有功这番表现很有文人雅士的风采,齐齐鼓掌大喊:“好!”   黄有功一看不少人给他鼓掌,顿时精神抖擞准备借着酒劲再整两句更尬的。   王忆赶紧把他拖走了,说道:“贴对联、上梁,那个李老师、毛老师,你们不是有拿手绝活吗?亮出来啊!”   李岩京从布袋子里掏出唢呐而毛海波则亮出了二胡,一个鼓腮帮子一个摇头晃脑,然后一曲高亢欢快的调子传进人群中。   社员们听的痛快,又纷纷鼓掌喊:“好!”   李岩京和毛海波同样受到鼓舞后精神抖擞,曲调连连变换,后面接连奏响欢快音乐。   多数人不懂唢呐曲子,便问道:“这是演奏了什么?”   “王老师你见多识广,你知道吗?”   王忆傲然道:“别的不说,同志们,我对音乐是手拿把掐,不管是唢呐曲还是二胡曲,我听过之后肯定能一下子就说出曲子名称。”   “我怎么有点不信呢?”徐横疑惑,“校长我不是信不过你,主要是这有点厉害啊——你说这是什么曲子?”   王忆立马说:“《百鸟朝凤》!”   徐横眨眨眼睛,问道:“哦,这就是《百鸟朝凤》啊。”   不少人连连点头。   或许大家伙没有听过《百鸟朝凤》的曲调,但至少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大家伙不是都没有听过《百鸟朝凤》,黄有功便听过,说道:“不可能,这演奏的不是《百鸟朝凤》!”   他这话说的笃定,可还是用眼神去询问了秋渭水。   因为小秋老师现在醉心音乐对十八班乐器都有所研究。   事实证明他问对人了,秋渭水说道:“前面是《喜迎春》,接上去的是《庆胜利》,应该是吧?他们演奏的不错,但曲调不是特别精准,所以我可能说错了。”   众人疑惑的看向王忆。   到底谁说的对?   王忆坦然说:“小秋老师说的对。”   “那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是《百鸟朝凤》?”徐横翻楞着白眼问道。   王忆更坦然了:“你就说我是不是听了唢呐曲后一下子就说出了一个名称?”   “《百鸟朝凤》是不是一个名称,我是不是一下子说出来的?”   徐横这么不要脸的人,愣是让他给整的不会了。   红通通的对联贴上正门和后门——教学楼底层大厅前后各有一座门。   于是现场有音乐有掌声有欢笑如今又有了对联,这喜庆氛围越发浓重。   汉子们抬起大梁上楼顶。   随着他们一步步登高,王向红挥挥手喊道:“撒云糕!”   这个云糕其实就是年糕,不过在这里要叫云糕,步步登高上青云之巅。   楼顶上站出来一排人,各自胳膊弯里挎着篮子,甩手往下撒起了油纸包裹的小块年糕。   地上的人欢呼着开始抢,连公社和县里来的领导干部们不例外,跟着去抢。   学校这是出状元郎的地方,是学知识的地方,这学校第一天建成撒出来的东西都是带有文气的。   老木匠王祥高唱赞词,喊道:“下有金鸡叫,上有凤凰闹,此时正上梁——好不好!”   围观人群一边抢云糕一边齐声大喊:“好!好!”   大梁抬到楼顶要落下,王向红再次挥一挥手,王东喜带人点燃了鞭炮。   一圈至少二十挂鞭炮先后响起。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硝烟弥漫开来,海风吹的全岛都是烟气味。   等到鞭炮燃放结束,孩子们蜂拥而去捡鞭炮。   大人赶紧拦住他们,这时候还很危险呢,总有鞭炮延迟爆炸。   中建建筑队的工程师帮忙喊道:   “鞭炮声中启大梁,华厦落成东家忙。福星高照财神到,一年四季点钞票。红绳两头系大梁,步步高升喜洋洋。东家洒下糖果香,子孙满堂住新房……”   王向红便喊道:“撒!使劲的撒!”   屋顶上的人换了竹篓,开始撒喜糖、撒喜馒头也撒一支支的烟卷,更有一盒盒的香烟。   当然是最便宜的经济烟。   而这种整盒装的香烟已经是最大最受期待的奖品,争夺也最激烈,有人直接撕扯着要打起来……   见此一幕,笑嘻嘻看热闹的麻六赶紧高声喊道:“一把糖果向东抛,金银财宝往家挑……”   他喊话声中招手示意屋顶的人换着位置来抛洒小礼,楼顶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便一起往东方抛洒,让人群往东流。   这样起了冲突的人一下子便被人群给冲散了。   麻六继续喊:“一把糖果向西抛,子孙人品学问高。”   屋顶的人又开始换位置,人群跟海浪一样汹涌的流淌起来。   “一把糖果向南抛,亲朋好友把心交!”   “一把糖果向北抛,四季平安灾患消!”   “黄道吉日上大梁,外岛家家户户都出好儿郎!”   听着麻六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众人抢着东西赞叹他嘴皮子耍的溜。   等到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不管是天涯岛的还是外队的,总之现场的人便纷纷对他喊:“好!”   王忆赞叹道:“六子脑瓜子转的溜、嘴皮子也溜,就该让他来负责上梁喊话。”   王向红说道:“我寻思着上梁的事得找专家,人家工程师——算了算了,不说了,挺好!”   黄有功点头道:“六子说的确实挺好,尤其最后一句是画龙点睛啊,让我忍不住想起69年的时候那个阿姆斯特朗说过的那句名言——”   “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王忆听的忍不住瞥他一眼:   黄老师你今天是不是喝假酒了?   麻六笑嘻嘻的说完准备退回去,结果他身边的社员把他给揪住了,将他推上前去喊道:“再来几句!”   “就是,六子你别走,继续说!”   “老九不能走,老六也不能走!”   “六子你得继续让他们撒喜糖撒喜馒头啊!”   麻六被推到人群前面,他谦虚的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能说的了。   王向红这时候也跟着起哄:“阿六你再来几句,还有小礼呢!”   领导发话了,麻六便不再客气。   他精神抖擞再次挥手向东:“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   “抛梁抛到北,家家米仓年年满……”   “抛梁抛到西,学生逢考好成绩……”   “抛梁抛到南,外岛代代出状元……”   下面抢小礼的听得开心,楼顶的人也听的手舞足蹈。   不管是上面的人还是下面的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于是上面的人不扔了,直接用手当铲子伸进竹篓里铲着糕点、糖果、喜馒头和烟卷直接往外扬。   于是各种糖果点心烟卷之类的东西从空而降,老人大人小孩一片欢呼雀跃,抢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   这次人群分散开了,抢的东西便匀称了,也不会再有人闹事。   王忆去抢了奶糖,直接扒拉开一块塞进嘴里含着吃起来,又剥开一块拉走秋渭水塞进秋渭水嘴里。   两人在人群外面看。   看着这喜气洋洋的场面,自己心里跟着喜气洋洋。   人群拥挤而热闹,老黄带着小黄们也在人群里抢。   它们专门抢喜馒头,抢到塞进嘴里赶紧吞下去,老黄噎得都翻楞白眼了,可还是不死心,依然得去抢。   而老人们抢的最凶,大人、小孩竟然抢不过他们,不过小孩也有优势,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竟然敢狗口夺食——直接从小黄们嘴里往外抠。   还好老黄和小黄们都被学生给调教好了。   上学的时候学生们会给它们投喂,特别是吃炖鸡炸鸡或者排骨之类的午饭时,学生们会把骨头喂给它们。   那时候小黄们的护食习性就被改掉了,因此现在有学生捏着它们的嘴巴抠喜馒头,它们一般挣扎着跑开,顶多发出呜咽声来吓唬人,倒没有真下嘴咬人。   老木匠王祥高领着两个儿子和学徒在屋顶忙活:   给大梁两端划上黑色的小三角形,在小三角形的顶角上划两根胡须,再用墨线连接两端的小三角形,中间挂红绿绸条钉上铁梁脐……   秋渭水仰头看的津津有味,问道:“老高叔这是在画什么?”   王忆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而黄有功却懂,结实说道:“这是在请鲁班,那俩小三角是象征了鲁班,看到那胡须了吗?那就是鲁班的胡子。”   “中间那根长墨线是纪念鲁班的母亲,因为墨斗是鲁班母亲发明的……”   接着他又对左右说道:“鲁班是咱们华夏木匠的祖师爷,所以木匠在打造房屋时,一定要让祖师爷高高在上,这表示永世敬师,要尊重老师!”   杨文蓉很认真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学到了。”   正喘着粗气歇息的李岩京则满脸悲愤:“真该去我们多宝小学跟学生们讲一讲这个典故,那些学生一点不尊重老师!”   徐横这边笑了起来:“我有一副墨镜,要不要给鲁班祖师爷赶个时髦?”   孙征南骂他:“你少来,狗长犄角,你净会出洋相,老老实实的看,咱们今天就是来见证小学建成的。”   上梁至此结束了。   王忆去王向红家里看了看,他家里院子临时撑起了好几张桌子,而在邻居家的院子则撑起了几口大锅在忙碌。   俗话说,小伢子盼过年,砖木匠盼做屋上梁。   接下来有招待建筑队和木工组的大餐。   当然,领导、宾客们的酒席也少不了。   山顶上硝烟散尽,中午头时间到来,该吃午饭了。   王向红、王忆等人站在门口招呼客人们进门,隔壁的饭菜香味已经飘荡进屋。   建筑队工人坐三桌,领导干部们一桌,生产队里辈分高的长辈相邀在一桌,木工组、帮工的又是一桌,老师们也有自己一桌,院子里是高朋满座了。   王忆冲隔壁喊:“起菜了!”   隔壁顿时忙活起来,一些妇女将一盘盘的菜肴送上来,很丰富。   天气还冷,所以凉菜少,是四凉八热四个汤,总共十六道大菜。   烧鸡烤鸭红烧肉,炸肉炸鱼炸鸡块,还有鸡汤猪杂汤海鲜汤等等。   满桌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酒是门市部搬过来的粮之精,还有王向红提前去百货大楼买来的啤酒、徐进步带来的黄酒。   但外岛人多数不爱喝啤酒,特别是现在天气还冷,工人们爱喝白酒。   性烈,够劲,暖和。   教师和老师们喜欢喝点黄酒。   用炉子热一壶黄酒,里面加上点红枣、姜片和枸杞,很补。   要是往里再加几粒冰糖,那滋味就更好喝了。   工人们喝酒姿态粗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们纷纷起身先是工友之间敬酒,然后去给王向红和老辈人们陪酒。   他们活跃了喝酒氛围,有的眯着双眼吆三喝四,有的一手端酒杯一手拍胸膛大呼你兄我弟。   从中午头开始吃喝,一直吃到太阳偏西,酒席不散,个个酒酣耳热,人人酩酊大醉,真是不图别的就图个一醉方休。   王忆用相机把这些场景都拍了下来,还偷偷安置了个录像机给进行录像。   他要记下这个激情澎湃的年代。   时光消逝,往事会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入风中般渐行渐远,但只要有印记,那这些往事便不会被忘却,只会被岁月的流沙淘洗得熠熠生辉。   这样,以后每次回忆起它们来,就会让自己的记忆长河荡起涟漪,让人能在余生不断的回味这些好时光。   回忆是一笔宝藏。   不该被浪费。 第517章 谁家见月能闲坐   小学主体建筑建成,剩下的是涂涂抹抹以及拉上电线、安门装窗,只说教学楼,收尾工程开始了。   做好这些便是进行软装,比如安装电灯,安装桌椅,给教室前后抹上黑板,还要堆砌一座讲台等等。   公社政府还给他们支援了一批装潢用品,比如马列毛等革命导师的半身像,比如名人名言。   建起小学教学楼后,还得建一座办公楼、一座宿舍楼和隔壁水产技校的校舍。   所以整个学校距离完工依然有好段距离,只是有了教学楼后就可以正式上学,这样不太影响学生们的学习进度。   正月十四开始休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这样十四中午一起吃顿好饭,工人们散伙回家去过了元宵节。   元宵节,古称上元节,又称灯节,始于西汉,盛于隋唐,迄今己有2000多年历史了。   外岛隶属江南。   自古以来江南是富庶之地,传统文化传承之地,哪怕现在经济情况还比较差,但外岛各县依然很重视元宵节。   这句话或许说的有问题,因为外岛哪怕在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经济更差的时候都会认真举办元宵节,何况如今经济已经好转的八十年代。   十五的当天,生产队又放了一天假。   社员们以家庭为单位,好几个单位进行组合,然后妇女打扮老人收拾,全家一起去城里开开心心过元宵。   王忆跟王向红商量:“咱们生产队准备点活动,好好闹个元宵节怎么样?”   王向红说:“准备啥呀,闹啥呀,去县里,都去县里,县里最热闹!”   他给王忆绘声绘色的描述县里元宵佳节的盛况:   从正月初十开始县里就要进行准备,街巷间要搭起彩牌楼,用青松和五色纸花装饰,上有盖顶、横额,左右贴春联,牌楼上下闪烁着五彩珠灯,尽情彰显宏伟壮丽之场面。   同时,按照当地习俗在元宵节早上城里人会组织队伍去南海菩萨庙或者其他庙宇“摆灯祭”。   这些人会挑着礼担,把猪头、鸡鸭及水果、糕点等送入庙宇供奉,并为庙宇的天灯加油,以祈求国泰民安,人健鱼丰。   今天各岛屿、各村庄生产队的百姓要去县里也跟摆灯祭有关,因为晚上要“落灯”。   在落灯的时候,城里家家户户都要做“上灯羹饭”和“落灯羹饭”送入庙里,然后通过庙里赠送给进庙祈福的人。   简单的说,今晚去县里落灯有饭吃。   而且往往是好饭。   除了这种玄学传统还有更多风俗,猜灯谜、看花灯、巡街游玩、吃汤圆等等。   往年社员们年底分红仅仅够过年,正月里把亲戚一招待,到了元宵节家家户户没什么闲钱。   于是他们去了县里只能蹭一碗落灯羹饭,可舍不得吃城里的汤圆。   这把他们馋坏了,城里汤圆摊子多,从一角一碗到五角一碗不等的价钱都可以吃到汤圆。   他们早就想尝尝城里师傅团出的汤圆滋味了。   今年条件好了,分红之后谁家都有点钱,学生们自己兜里都有钱——   不是压岁钱,压岁钱已经被爹娘收起来帮忙存着留待以后娶媳妇了,这都是在学校里赚的钱。   学生们赚到钱都算过了,元宵节结束又要开学,新学期有新的赚钱方法,所以元宵节可以放肆一把,来个一把空。   这样他们更是期盼去城里过元宵节,从过完年就开始央求父母长辈带自己去城里。   他们要去城里消费。   生产队几乎倾巢出动去城里过元宵节、看花灯、吃汤圆,于是王忆也不留守了,他跟秋渭水报了团,与王向红等人组团去城里。   王向红和王忆是全队的主心骨。   对于生产队的老人和妇女来说,他们对进县城有点打怵,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没进过几趟县城。   这种情况下王向红和王忆要去县城了,他们自然跟随其后。   本来一些家庭是私下里约定去县里的,这些家庭小组也有主心骨,就是平日里去过县城的人。   但这些人对县城的了解肯定比不过王向红和王忆,而欢度元宵节又是夜晚出行。   晚上光线不好视线差,一旦走丢很麻烦,所以既然王向红和王忆要去县里,那他们索性跟在后面。   来找两人商定一起去县里过元宵的人家越来越多,最终王向红掰着手指数了数:   已经有二百多号人说要跟他们一起走了。   这家伙队伍可大了!   他索性拿出个花名册让社员们报名,谁要跟他们一起走就来报名,最后组织个队伍出来一起出动。   王忆说这叫组团旅行,正好他本来以为生产队会一起过元宵节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可以在旅行的时候用上。   比如夜光小红旗。   这小红旗本身很普通,但镶边是夜光灯软管,使劲摇晃就会发出亮光。   本来他是给学生们准备的,让学生们举着夜光小红旗在黑夜中晃悠晃悠。   既然如今要组团进县里旅行,那就人手一个好了,到时候组成队伍便于管理。   他回去把小红旗拿回来给王向红看。   王向红好奇的拿起小红旗摇了摇问道:“这个能变亮?是不是有开关?”   王忆摇摇头:“不用,使劲摇晃就行了。”   王向红顿时便握紧小旗杆奋力摇晃起来。   王忆赶紧摁住他肩膀:“用不着,跟刚才那样摇一摇它就能发光。”   王向红说道:“没有发光啊。”   王忆说道:“因为现在是中午,太亮了,这样,你把门窗关上把窗帘拉上——不行,还得找个尽量封闭的房间……”   “就之前小秋老师的房间吧。”王向红说道,“正好曾工程师回家过节了,房间空着呢。”   他进房间关上门,王忆去拉上窗帘。   这被回家的王东方给看见了。   王东方正哼着歌呢,他看到隔壁房间门窗紧闭王忆还要拉上窗帘,便露出坏笑:   “哟,王老师,大白天的干什么?是不是要白日宣淫?”   王忆说道:“别瞎说,小秋老师先回县里了,我跟谁白日宣淫?”   王东方指着房间说道:“对呀,小秋老师回县里了你在跟谁白日宣淫?别不承认,你房间有人,我刚才看见……”   “滚!”王向红推开门骂道。   王东方愣住了:“爹,你怎么在里面啊?你们干嘛?”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看王老师拿来的小红旗。”   王东方疑惑的挠挠头:“红旗有什么好看的?”   “滚!”王向红又骂了一句。   王东方只好悻悻的滚蛋。   门窗紧闭、拉上窗帘,屋子里一片漆黑,这时候王向红摇晃小红旗,三角旗子的边缘塑料管便露出了红光。   王向红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东西,连连感叹:“高科技,这是高科技呀,里面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氯化铬?”   王忆也不知道,说道:“不清楚,是我托人买来的,就是一种夜光用品吧?”   “你看,到时候一人一面小红旗,大家排着队,这样便于管理,一旦有人走丢也便于找到队伍,是不是?”   王向红连连点头:“是,但这不便宜,是不是?”   王忆说道:“不是,这挺便宜的,一条小红旗才两毛钱,因为都是批发出来的。”   王向红顿时赞叹:“好东西,这是好东西啊。”   他当即批准给跟队去县里的社员发一面小红旗,生产队出钱。   然后消息很快传出去。   来报团的社员顿时多了起来。   并非是全部冲着小红旗来的,主要还是感觉跟随王向红和王忆夜间去县里更安全:   “今晚县里肯定人多,最好小心点,去年元宵节灯会还有人贩子拐孩子呢。”   “跟着王老师和队长绝对没事,王老师在县里可熟悉了。”   “可惜我家丽华要在餐厅上班,要不然让她给咱带路也行,丽华现在对县里很熟了。”   到了中午头一看统计。   报名去县里的人员超过700人了!   很多老人都要去,倒是一些男人最近挺累的,决定待在家里看电视睡大觉。   王忆一琢磨自己手头上的夜光红旗不够用,赶紧回23年临时捣鼓一批过来。   到了傍晚,家家户户提前冒起炊烟,提前吃晚饭。   这时候有些人就喊话:“怎么还做饭啊?去县里吃,县里今晚在南港码头在青年大街在好些地方都有汤圆摊子,有的是吃饭地方。”   “那不得花钱?”   “你真是过日子过到家了,一年到头有几次元宵节?有几次吃人家师傅做的汤圆的机会?对不对?”   “对,你请我吃吧。”   “做梦去吧,哈哈……”   其实今晚家家户户都可以做自己汤圆,门市部从正月初一就开始卖做汤圆的材料。   这东西简单,无非是糯米粉和一些馅儿。   王忆带过来好些糯米粉,生产队给社员们发的过年福利就包含了,另外馅儿得去门市部买,有花生仁、有黑芝麻、有枣泥、有豆沙等等。   另一个县里大众餐厅今年也广卖汤圆,同样是王忆送过去的材料。   但今晚没几家自己做汤圆,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吃饭,准备去县里吃城里面点师傅们做的汤圆,今晚买着吃。   岛上现在机动船多,为了方便通行,队里没有开动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用了小机动船。   这样等到在县里吃过汤圆看过花灯,谁想提前走或者晚点走都可以,几个人约好一艘船即可。   船机轰鸣,一支船队奔赴向县城主岛。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暖了人们的心头,贫困岁月的创伤渐渐愈合,正月的海福县呈现出一派祥和、繁华景象。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如海水涨潮似的,县里头的人海、船海、灯海也涌起了高潮。   一艘艘渔船从四面八方来到县城。   车水马龙,船挤船、人挨人,大大小小的渔船占领了所有码头,甚至码头已经拥挤不下,只能往海上停泊,再踩着船上码头上岸。   码头上有治安员和民兵在巡视。   去年出过拐子,今年县里可非常重视安保工作,庄满仓亲自坐镇位于港口的指挥中心。   拐子拐人或者小偷盗窃后都得从港口撤离,因为今晚岛屿进行统一管制,各公社的民兵都被召集起来负责巡视主岛海岸——   所有船只必须得通过港口靠岸也必须得通过港口离开,其他的地方不准停靠。   码头上的一座座建筑好像戴上了宝石项链,各色彩灯串和霓虹灯构成绚丽图案在刚刚入夜的时分便点亮,它们挂在码头处的各色建筑上,欢迎着来参加灯会的老百姓。   天涯岛的船只集体停泊,然后大人扶着老人、老人拉着小孩开始上岸了。   他们还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以基本单位组成小组,四个小组四个组长八个副组长共同负责带领,王向红和王忆是总负责人。   如此一层层负责下去,队伍变得层次分明更好带领。   另外为了便于互相辨认,社员们还亮出了小红旗,他们拿在手里一摇晃便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几百个边缘发光的小红旗亮了起来,因为旗面是普通绸缎,这样就好像是几百个三角形亮了。   这一幕还挺震撼人心的。   码头上本来醉心于观看彩灯的人都被吸引了,顿时有人互相询问起来:   “这是什么彩灯?”   “没见过呀,以前没有这样的,你看你看,都在人手里摇晃着呢。”   “这是移动彩灯,肯定是县里组织的,不过他们的发电机在哪里?”   “你真是闹笑话了,这样的小彩灯怎么可能是发电机供电啊,肯定是用了电池,我看电视上说有一种电池叫纽扣电池,专门给小型工具供电,这肯定用了纽扣电池……”   议论声纷纷。   然后很快有人借着码头上的灯光认出社员们身份:“不对啊,这不是天涯岛的人吗?”   “红梅主任,你们这是搞什么?这么多人一起来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二姑,你手里这是什么呀?怎么还发光?”   成为人群焦点,社员们心里暗喜。   颇为骄傲。   他们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渔民老百姓,平日里顶多是客人上门会夸赞他们几句,哪有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被这么多张嘴巴讨论的时候?   人人都有主角梦。   社员们跟熟人招呼起来,他们同样不了解手中小红旗的发光机制,更不懂夜光材质的特性。   可他们不能被一问三不知,便索性用听到的解释来解答手中的小红旗:“里面有纽扣电池!”   有治安员冲他们挥手:“王队长、王老师,你们带着人赶紧下去,堵住路了啊。”   王向红高声应和,让组长和副组长们一边统计上岸人员数量,一边领着往下走。   今夜县里多处开灯会,以青年大街和体育广场为两大核心地带,但其他一些地方同样挂起了很多灯盏,包括码头。   码头上不光有小彩灯还有大灯:   有的是宫灯,有的是花灯,有的是造型奇特的龙虾灯,有的是四肢会抖动的海龟灯,有的是个头巨大的鲨鱼灯……   但这些灯都是配角,码头上有一盏主灯叫走马灯,能在灯火里旋转,并在灯光透映的画面上,很大很漂亮。   码头上的走马灯出现的是三英战吕布景象。   轮番出现关公、张飞、刘备和吕布这些三国名将,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姿态威猛、样式新奇。   这是走马灯第一次出现在县里,看的赶来县里的渔民们啧啧称奇,目眩神迷。   渔民们上岸后便在码头后街给卡住了,把走马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看的如痴如醉,不想走了。   很快有人大喊:“青年大街赛龙灯了!有大龙队和小龙队已经去了!快去看赛龙灯的!”   一听这话,停滞的人群终于再次前进起来:“走,去看赛龙灯的!”   有人指着天涯岛众人说道:“他们这不就是一条龙灯队伍吗?”   几百人队列前行,手里都摇晃着红色的小三角灯,确实挺巍峨的。   后街支棱起不少摊位。   灯光下、寒夜里,白蒙蒙的热气如仙雾般蒸腾,带出了热量也带出了香甜滋味。   这都是卖汤圆的。   摊子前挂着牌子,上面用粉笔写了价格:花生糖汤圆2毛钱(小碗),芝麻糖汤圆2毛6分钱(小碗)……   一些摊主一边煮汤圆一边放声大喊:“南来的北往的老少爷们、叔伯婶子,都过来看一看尝一尝,正经的糯米粉汤圆,滑溜、甘甜……”   “姚家汤圆喽,羊城的手艺,绝对好吃,吃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一年吃一次、一年吃一回,都来吃汤圆,好吃不贵,好吃实惠……”   天涯岛的好些人便开始吞口水了。   不只是馋了,主要是以前从没买过汤圆,如今机会在眼前,消费水平在承受范围之内,他们多多少少的就有些心动了。   王向红还能不明白社员们的心思,便大笑着说道:“各组长副组长听命,立定,稍息!”   “都听好了也把人看好了,准备原地解散吃汤圆。”   王忆赶忙拦住他,说道:“咱们人多,得去跟他们谈谈价,这样,你看我来操作。”   他直接去找了落座人最少一个汤圆摊子问:“老板,你家摊子能坐多少人?”   光头老板叼着烟眯着眼睛在搅和汤圆,说道:“同志你看好了,一共二十二张桌子,挤着坐一张桌子能坐七八个人,所以我这里坐一百五十个人没问题。”   王忆问道:“一百五十个人在你这里吃汤圆,价格能便宜点吗?”   老板看看天涯岛的队伍,挠挠头皮说:“给你们打个九折,行不行?”   王忆说道:“八折,至少二百个人在你这里吃汤圆!”   老板犹豫了一下。   隔壁摊位的老板娘说道:“老赵你可算好了,二百个人你给打八折,那丢的不是两折利润,是丢了二百个两折的利润!”   “一个两折至少六分八分的,二百个是多少?十好几块钱呢!”   老板更犹豫了,忍不住的开始摇头。   见此刚才给他算账的老板娘立马殷勤的对王忆招手:“同志,让你们的人来我家吃,就按照你说的,二百个人打八折!”   赵老板顿时蒙了:“我草,小草你什么意思啊?你不让我给他们打折你怎么打了?”   老板娘坦然说道:“老赵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要抢你生意,甚至我没想着赚钱,就是今天元宵节是大喜的日子,我想跟这大兄弟交个朋友!”   “今天日子特殊嘛,咱们不能光想着赚钱,还要时刻牢记领袖同志的教导,要为人民服务!”   老板习惯性挠挠头皮,说道:“小草你糊弄我,你看我不机灵就老是糊弄我。”   他又对王忆说:“同志你领你的人来吧,八折,给你八折!小草这女同志精明,她要干的事肯定错不了,我跟着她干肯定没问题!”   小草笑了起来,一边忙活一边说:“行呀老赵,你今年过年的饺子没白吃,终于长心眼子了。”   她也招呼王忆:“王老师吧?我娘家金兰岛的,去你们队里看电视的时候见过你一面。”   “你们人这么多分开坐,过来几个人在我家里,我给你半价,今天真就为咱王家的人民服务一回。”   老赵愣愣的问:“啊?半价?半价我卖不了,半价了还能赚到啥啊?那不是白忙活?”   小草还是笑:“你饺子又白吃了,以前跟你说过啥?做生意做的是钱吗?做的是人情世故呐!”   王忆冲妇女小草竖起大拇指:“这个商业经可是让你玩明白了。”   然后他回头招呼人:“东方哥,领着你们组里过来坐。红梅主任,你领着你们组里和四组的去小草嫂子这里坐下。”   老赵弱弱的说:“王老师,我这里就算人多也顶多给你八折。”   王忆说道:“八折就八折,一人一个小碗看着上。”   老赵友情提醒他:“大碗比小碗合适,小碗才八个汤圆,大碗两倍价钱但有十八个汤圆,多两个呢。”   王忆说道:“汤圆这东西太甜太腻了,吃个小碗差不多,大碗谁能吃得下?”   社员们纷纷点头:“能吃得下、吃得下。”   王忆笑道:“吃得下慢慢吃,码头吃一顿,青年大街吃一顿,去了体育广场再吃一顿。”   “走一路吃一路,一直吃到饱,但可别吃的撑,怎么样?”   社员们点头力度大增:“好好好!”   老板们也在不断说好。   天涯岛这么多人一坐下,他们的摊子全给坐满了,这导致了羊群效应:   下了码头从后街经过的人一看他们这里坐这么多人,纷纷打听这里的汤圆得有多好吃。   有些犹豫不决该选谁家汤圆的渔民,见此便选择了客人多的摊位。   哪怕没有空位子了,他们也乐意排队。   毕竟这年头的钱赚的不容易,出来吃顿饭要吃的好,可不能把钱给浪费了!   这样羊群效应导致后街摊位上出现大相径庭的发展。   人越多的后面选择过来排队的客人越多,人越少的越是没人会去了。   生意冷清的摊位老板们有些着急了。   他们不断吆喝但也只卖了个吆喝,客人们都是用脚投票,没人去他们那边。   有老板过来找王向红、找熟人打招呼,想要揽客过去,可到人家的摊位上硬揽走客人容易引发矛盾。   再说天涯岛这边的人说了就吃一碗,吃过之后人家就要走。   本来一碗汤圆一口一个一会结束。   可社员们几乎都是头一次在县里头正正经经的坐下吃一碗店铺里包的汤圆,加上汤圆很热,他们便吃的很慢很仔细。   咬一口吹一吹,先吹汤喝口汤再吹汤圆破口慢慢吃掉汤圆。   吃的不少人点头。   这汤圆包的比自家好吃。   王忆觉得不行。   汤圆这东西之所以腻味就是得用重糖重油,其中的油是猪油,有了猪油才会香。   奈何如今市场上猪油供应量不够,像是这些小摊不少是农村渔民来干买卖,他们没有票还买不到猪油。   所以汤圆里头用的猪油少,当然用的多那两三毛钱也买不上一碗。   黄有功吃的慢悠悠,还拿了根草杆来吸汤圆馅里为数不多的汤汁,自以为吃的文雅,其实被烫的一个劲瞪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还文绉绉的来了一句:“桂花香馅夹猪油,观灯回来吃汤圆,好吃!”   然后王忆觉得不好吃,他吃了两个不吃了,没什么兴趣。   正好大迷糊在他身边,他全给大迷糊了,看的其他社员很羡慕:“王老师对大迷糊是真的好。”   大迷糊吃的很幸福。   他是一口一个的吃。   不过这种汤圆也有好处,吃的多,不会那么快给腻味了胃口。   一碗汤圆吃进肚,浑身发热。   这下子正月十五的夜风可就不冷了,可以去慢慢悠悠的看花灯了。   王向红让组长和副组长们点人,排队离开去青年大街。   他们一走,后街冷清许多,这让多数摊主松了口气,赶紧吆喝着招呼客人。   还有人记住了黄有功刚才的那句文绉绉的诗,喊道:“桂花香馅夹猪油,观灯回来吃汤圆,都来吃汤圆喽!”   一路走去,满县灯火辉煌。   不光是几个灯花会场挂了花灯,老百姓住宿的平房或者楼房和各单位门口也有花灯悬挂。   有些人家没有挂灯,但会在门前挂个红灯笼应景。   当然,这些红灯笼都是用红纸糊的。   进城以后街道上都是小孩在跑。   小孩手里也有灯,是用面团做成的灯,用面团捏出灯座,里头有一点菜油,菜油里放上灯心子也是可以点燃的。   但还得是条件好点的家里才会给孩子的面团灯座里放菜油,条件差点的会放一个蜡烛头。   这面团花灯最后不会扔掉,玩一晚上带回去,明天让爷爷奶奶给蒸上吃,所以放菜油的灯座更珍贵。   孩子们捧着花灯满街转,这叫走百病,说是可以驱病除灾,把一年晦气给烧掉给送走。   于是县城夜景越发灿烂,只见在这明月高悬的元宵夜,满大街上是万家灯火、灿如星河。   孩童捧灯游玩,各式花灯琳琅满目,争奇斗艳。   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是社员们手里的小红旗灯。   孩子们挥舞的起劲,小红灯条流光溢彩,引得城里孩子好奇上来看,还有人想用手里的面团灯来换。   但天涯岛的孩子自己还没有炫够呢,哪能把这灯给换走?   等到青年大街,他们手里的小红旗灯就不够炫目了——这条大街已经成了灯海!   街道两侧架起台子,其中还有花灯台,文宣队在闪亮的灯台上唱歌跳舞吟戏曲,引得好些人驻足围观、翘首以待。   徐横赶紧挤进人群里,说:“让一让、让一让,我媳妇在上面。”   戏台上的主角永远是霍晓燕,那身段那嗓音,看的多少青年和大老爷们失魂落魄。   很多家室不错的青年都在打听她的身份,但听说她离过婚便摇头叹气。   这年头的人家还是很在乎离婚与否这回事了,哪怕是有钱人家哪怕是霍晓燕这样的美人,一旦离婚就很少再有好青年接手了。   徐横挺感谢这种社会风气的。   否则以霍晓燕这条件还能轮得着他接盘?   秋渭水也在这里,她今晚回家给叶长安做汤圆来着,所以没跟王忆在一起。   她看到徐横就知道王忆来了,循着小夜灯去找到王忆。   王忆给她头顶带了个花环。   花环是一圈羽毛造型,很轻盈,因为它是用了纽扣电池供能,打开之后便有柔和光芒闪耀。   这羽毛花环很漂亮,灯光照亮了洁白的羽毛,随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变换,羽毛也开始有节奏的变幻起颜色来。   这就是天使羽毛头箍灯,23年代在福海地区很常见,来旅游的小仙女们晚上都会戴着这东西去拍照。   秋渭水这算是提前了四十年的时髦。   两人领头带社员们在大街上行走,王向红不断的喊:“大人都看好孩子啊,看好了,可别在这里给丢了!”   他们在灯海中缓慢前行,就跟划船摇橹在惊涛骇浪中穿梭。   人真是太多了!   观灯的人是摩肩擦踵,挤满了大街,把黄有功挤得一个劲感叹:“谁家见月能闲坐?倾巢而出观花灯。”   孙征南听着他的话很羡慕:“黄老师真是有文化,这唐诗宋词信手拈来。”   一听他的夸耀,黄有功更是精神抖擞:“孙老师你谬赞了,我这一句只是感慨而已,要说这元宵节、要说这唐诗宋词,那就不得不提青玉案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哪里有舞龙灯的?”立马有人凑上来问。   黄有功被他给问愣住了:“我哪知道哪里有舞龙灯的?”   有在街边摆摊的小摊贩说道:“你们来晚了,七龙祈福龙灯赛刚在这边转完了,现在去体育广场了吧,你们得去体育广场看龙灯。”   有看过的人感叹道:“快去看看吧,那场面可好了,可壮阔了,不光是有龙灯,还有船灯、马灯、高跷、海八仙和民乐队,太过瘾了!” 第518章 日月换新天,海水变淡水   今年元宵节的赛龙灯真是精彩。   全县各公社、乡镇都出了一条龙灯。   这些龙灯有名有姓,有的叫上山龙、有的叫过江龙、有的叫飞天龙。   长龙公社这边出的龙叫大长龙,带着一群的小龙,很好玩,这些小龙也有名字,什么稻草龙、布龙、板凳龙等等,王忆在体育广场看到后真是大开眼界。   码头后街人多,青年大街人更多,可此时最多的却是体育广场。   观灯的人群在广场里挤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连广场边上的树枝都坐上了人。   小孩压根看不见,只能骑在大人的肩膀上,其中多有各公社、乡镇的渔民,他们看到自家所属的龙灯出来后顿时一阵欢呼。   那声势,山呼海啸!   众人看的惊叹不已,夸赞声不断:“牛逼!”“真热闹啊!”“我草太牛逼了!”   黄有功听着不断的‘牛逼’便摇头。   没有文化!   他沉吟道:“唢呐劲吹锣鼓喧,鞭炮连声火焰——腾!”   最后一个字还拉了长腔。   奈何没人关注他。   广场内外真是太嘈杂了,喊声、叫好声,放鞭炮声、烟花飞上天空炸响声,还有吹唢呐打鼓的、拉二胡敲锣的,那声浪跟台风巨浪一样,一阵又一阵。   就在炸雷般的鞭炮声和铿锵的锣鼓声中,龙灯大赛便开始了。   秋渭水欢欣的拉着王忆往前挤,喊道:“很好看,我刚才看过一次没有看过瘾,咱们继续看。”   人群拥挤,被推搡的人便不满的回头看她。   但看到她头上闪光的羽毛灯箍,看着灯光映照下的美丽容颜,多数人沉默了。   这是哪里来的时髦女郎?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这打扮、这衣着,前所未见!   一条条龙灯出场舞动,除了长龙公社的大长龙带了几条小龙,其他都是一条龙,当然还有个执球棒的舞珠者。   每条龙的颜色不一样、造型有区别,但整体来说元素相仿:   两只凸出的龙眼炯炯有神,阔板似的龙须挺拔有力,金鳞斑斑的龙衣色彩艳丽。   舞龙灯的壮汉们大冷天却穿短袖汗衫、穿长裤,腰上衣服外用一条麻绳系住,看起来分外粗犷。   他们在舞珠者的指挥下舞弄手中长木棍,然后一条条龙便带着灯火展开或凶猛或矫健或迅疾的架势。   “好!”   满堂喝彩声响起。   也有壮汉敲响了锣鼓,特别是有一面大鼓坐落在一辆小货车上,有两个壮汉对头敲鼓,敲得砰砰作响。   就在强劲的鼓声中,龙灯盘场而游,龙灯锣鼓由缓而急又由急而缓,一条条龙灯跟随锣鼓节奏而舞动。   这是在比赛,各位舞龙师傅拿出本事施展在龙灯上,让龙灯表演出一个个的精彩动作:   龙抓身、套头龙、龙出首……   高难度动作一个接一个,看的群众们大呼过瘾,连连鼓掌。   体育广场本来灯光闪亮,逐渐的一些灯光黯淡下来。   今夜天公作美,夜空不见云彩,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将皎洁的月华洒落地面,像是铺上了一层银辉。   龙身、龙头乃至龙爪都有灯火闪光,主要是电池供能的电灯,但也有烛火。   于是龙灯在朦胧的月光下翻滚、穿阵,龙头摇晃、龙身翻转、龙爪挥舞,一时之间只见长龙身影而不见其中人影。   喝彩声此起彼伏,王忆和秋渭水也使劲鼓掌。   太精彩了。   王忆还真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表演。   尤其是他们长龙公社这边表演很不错,小龙围着大龙转,大龙时不时的降低身段这时候小龙就会从中翻滚过去。   另有大龙张开大嘴吐出龙珠,前面的舞珠人上去用棍子挑起了散发着金黄光芒的灯泡,一边舞弄一边翻滚打爬、蹦跳起伏,逗弄着小龙来抢龙珠。   特别是当小货车上大鼓急促时,小龙围着大龙急速飞腾如同翻江倒海,场内外掌声雷动!   其他公社的舞龙师傅可不能让长龙公社这边专美,他们精神抖擞拿出了全部本事,一时之间广场上群龙腾飞,气势磅礴,各显神通!   他们的舞龙动作都有说法,老人们都清楚,广场上时不时便响起诸如‘这是快跳龙’、‘来了满天龙’、‘好一个大团圆’这样的呼喊声。   最终还有壮汉举起了长号仰天长鸣,这叫龙号,随着龙号吹响,突然有‘咻咻’的尖锐声音响起。   是政府开始放烟花了!   冲天而起的各式烟花在空中炸响,色彩鲜艳、响彻云霄,把当晚的龙灯赛推向了高潮,广场顿时沸腾起来!   广场的龙灯赛结束了。   舞龙师傅们开始休息,然后还得前往下一个地方继续舞弄。   这时候广场上人群散开,孩子们放起了烟花。   主要都是小烟花,比如最常见的是摔炮、窜天猴和一种叫‘滴答火’的东西。   摔炮是摔在地上啪啪响,这声音从年三十已经响到现在了。   滴答火则是到了元宵节才会常见,它是一种拎在手里的软条状东西,点燃了便会‘哧啦哧啦’的往外冒火光。   大孩子或者大人们玩的烟火就要过瘾许多,这常见的是彩珠火或者冲天炮。   彩珠火是纤细的长筒,点燃后对着天上,便有彩色的火光喷出,砰砰砰的打到夜空中。   这东西生产质量有问题,有些会在筒子里爆炸,所以最好要放到酒瓶里放。   但青年们逞强,或者想在姑娘们面前表现自己,他们往往会手持这玩意儿指向天空。   而大孩子们就要无法无天了,他们竟然将彩珠火指向了同伴甚至人群!   这时候便有大人愤怒的咆哮:“要死了?大正月里别逼我打人,谁敢用彩珠火喷人就等着挨揍吧!”   广场人群密集,要是有人往人群里喷彩珠火确实会很危险。   王忆赶紧将秋渭水搂在了怀里。   这时候有治安员吹响哨子发出凄厉刺耳的哨声,然后摘掉口哨大喊:“彩珠火喷人是违法犯罪行为!抓到要坐牢!”   接二连三的威胁总算镇压住了大孩子们为非作歹的心,不过他们还是不老实,会彼此之间喷这东西。   王忆看着有人衣服被打的冒火发出惨叫声,便摇头说道:“真是作死!”   秋渭水问道:“什么是作死?”   王忆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人群。   这地方热闹是热闹。   但是太危险!   王向红也有这个想法,招呼组长和副组长们赶紧组织人员撤出。   孩子们爱玩,他们不想走,手里都有烟花想要玩。   见此王向红便使出了大招:“走了,去吃好吃的!”   其他人配合的说道:“继续去吃汤圆,刚才我看着那边有卖炸汤圆的,这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人家那是炸元宵,元宵可以炸,汤圆不能炸!”   孩子们听的满脸疑惑,王凯问:“他是用什么炸的?用炮仗还是二踢脚?”   “是用油,油炸元宵!”漏勺哈哈大笑。   王忆跟王向红说道:“让社员们自由行动吧,以小组为单位,互相监督,不要走丢——特别是孩子,一定要把孩子给看好了!”   王向红说道:“行,那这样吧,最后去咱们餐厅集合。”   “我看看时间,现在是、是八点多,那九点半,九点半餐厅集合!各小组注意,九点半餐厅集合,必须把人都看好了,来多少回去多少,一个不能少!”   王忆补充道:“不过要是有要住在城里亲戚家的那跟组长写个申请,组长们都带着纸笔吧?”   他说着自己写了一张递给王向红。   今晚他和秋渭水要和叶长安回家一起住。   王向红说道:“还是得先去一趟餐厅,把人点清楚了,然后解散了再各回各家。”   “另外去庙里吃落灯饭的时候都注意点秩序,别抢别争,别给咱先进队集体丢脸!”   王忆觉得王向红这安排也行,安全。   他和秋渭水手拉手去轧马路,至于落灯饭就不吃了,吃汤圆吃的腻味。   其实他今晚吃的汤圆不多主要是喝的汤多,弄的他一走路膀胱里就晃荡。   恰好广场有公共场所,他便去上厕所。   急匆匆赶到厕所,打眼一看角落里矗立着一个稻草人!   这稻草人用红布扎头、穿着破破烂烂的彩色衣裙,脸上挂着笑容,脸颊抹了腮红,它悄无声息的置身在厕所角落,王忆突然看见它后吓一跳。   黑灯瞎火有这么个东西躲在暗处,这是吓唬人啊!   更吓人的是有个妇女摸索着过去,拉住稻草人的手说道:“四姑,我来跟你说说贴心话,你这辈子不容易,没有享一天的福啊……”   王忆吓得缩卵,一泡尿当场化作水雾从他头顶给冒出去了!   这什么意思?   正月十五跑出来疯子了?   公共厕所有看守员,他赶紧去找看守员说这回事,让官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结果进了公共厕所一看。   内部角落里也有这么个稻草人,胳膊上带袖箍的看守员就在握着稻草人的手跟它喃喃自语!   王忆从头皮麻到了脚皮。   这什么情况?   怎么画风突变从节日庆典变成了阴间鬼事?   看守员见他盯着自己和稻草人看,便冲他笑了笑说道:“同志,你要来跟四姑说说话吗?那你来吧,我跟她说完了,你来跟她说吧……”   跟它说——说什么?   王忆颤巍巍的问道:“大叔,这四姑是什么来头?我看着外面也有一个。”   看守员听到这话笑容更灿烂:“你是外地来的?不是我们外岛人吧?”   “那你可猜错了,这是天涯岛的王老师。”有人从男厕里走出来,系上腰带主动向王忆伸出手。   他没有洗手……   但人家主动接话又主动握手这是给王忆脸了,王忆苦笑着跟他握手。   这人有些印象,是多宝岛丁家的。   丁家的汉子介绍说:“王老师你刚回咱外岛不了解咱们的风俗,这是紫姑,不是四姑,这是咱们的迎紫姑活动。”   他进一步介绍起来,说紫姑是民间传说中一个善良、贫穷的姑娘,某年正月十五,紫姑因穷困而死。   百姓们同情她、怀念她,外岛便出现了“正月十五迎紫姑”的风俗。   每到这一天夜晚,人们用稻草、布头等扎成真人大小的紫姑肖像,放到她生前常做活的厕所、猪圈和厨房旁边迎接她。   妇女们和老人们会像对待亲姐妹一样,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几句贴心话。   像是有些感情丰富或者特别善良的还会流着眼泪安慰她,并且将新中国、新时代的新生活说给她听,让她泉下有知好知道咱们劳动人民已经过上好日子了云云。   王忆听完后恍然大悟,这一泡尿又回来了。   跟秋渭水和社员们在一起过了一个大团圆的元宵节,王忆当天晚上便留宿在了叶长安家里。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本来计划着十六再留一天,陪爷孙俩一起赏月吃点汤圆,然后去准备新学期的工作。   83年外岛小学的第二个学期是正月二十一开学,还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结果中午头回来吃饭的时候叶长安给他递了个消息,说能源集团今天去给他们生产队安装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让他先回去看看。   这事王忆必须得在场,因为这套设备还不算成熟,启用之后容易出故障。   当时海水淡化小组决议通过将设备送入天涯岛试运行的时候,便有一个原因是天涯岛上有王忆这个毕业于首都工业大学的机械专业人才。   现在的一些设备还得需要专业人员才能玩得转。   王忆要学习这套设备的运行和维护维修细则,于是便只好跟爷孙两人告罪一声先回去,等到傍晚再回来。   秋渭水心疼他,让他别这么奔波了,晚上留在天涯岛好好休息即可,反正元宵节已经结束了。   可今天陪爷孙俩团聚过节是之前就说好的事,王忆哪能毁约?他就跟秋渭水说,自己傍晚肯定回来。   这段时间他私下里也研究了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和技术,并且在23年采购了相关设备,准备等到天涯岛上安装起设备后,给防空岛和红树岛都安装一台。   安装一台先进的!   现在国内的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还很落后。   说起来这项技术已经发展的很有年头了,人类早期利用太阳能进行海水淡化,主要是利用太阳能进行蒸馏,所以早期的太阳能海水淡化装置一般都称为太阳能蒸馏器。   这种蒸馏器技术已经有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历程,只是由于水产量低,初期成本高,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了人们的冷落。   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太阳能蒸馏器再次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各国重新开始研究。   当时不少新装置被研制出来,比如顶棚式、倾斜幕芯式、倾斜盘式以及充气式太阳能蒸馏器等等,为当时的海上救护以及人民的生活用水解决了很大问题。   王忆之所以要了解蒸馏器的内情,就是因为他们岛上用的这套设备就归属于太阳能蒸馏器!   这种设备的运行原理说起来很简单:利用太阳能产生热能驱动海水发生相变过程,即产生蒸发然后再冷凝,把蒸发出来的淡水给凝结起来。   23年的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靠过滤器了,滤芯和芯片的存在大大提升了海水淡化效率。   他回到岛上后,人家能源集团的安装队伍已经开工了,他们在四组向南的海滩上铺开了太阳能电池板,正在组装主机。   王忆登上四组的小离岛。   王向红招呼他过来看:“王老师你回来了?这事还真得靠你在场,省里的同志给咱们带来了一台先进的机械设备啊!”   一名戴眼镜的工程师跟王忆握了握手,说道:“你是余主任提过的王老师吧?咱们是校友。”   这话跟晴天霹雳一样落在王忆头顶。   校友……   李鬼遇见李逵了!   不过还好,他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主要是他心里挺有底气的。   这年头大学生多金贵,校友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所以他冒充了首都工业大学毕业生之后,便在通过能接触到的渠道来了解这所大学的情况。   现在他对学校布局、院系情况、教师资力量等等细节都了解通透,所以面对‘校友’的时候只是有些谨慎,度过了初始阶段的惊讶,他很快稳定了情绪。   王忆热情的跟学长握手,主动挑起话题聊了学校的两座食堂,聊了学校刚建起的民营小摊一条街,也聊起了一些专家级教师的轶事。   这位工程师已经知道他的大概身份,乃是海福县大领导的孙女婿,所以他压根没想过王忆是个李鬼。   在工程师的心里,大家伙都是李逵,而且自己还是康凯版的傻憨憨李逵,人家是赵小锐版的天杀星李逵。   王忆主动挑起话题而且话里话外没有漏洞,让他更不会去胡思乱怀疑。   这样王忆勾起他的回忆来寒暄几句后,又主动把话题带回了这台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上。   工程师没多想,便领着他开始介绍设备情况。   别看设备一天只能淡化一吨淡水出来——以23年的技术来看,这效率很差了,像是23年海福县岛上有海水淡化工厂,日淡化海水能达到2.5万吨!   别看设备的效率不行,这个头可不小,比王忆买的机器要大的多。   十一台机器凑成一套设备,这些机器中个头最小的都有个拖拉机的车头那么大……   王忆看着这笨重的设备一个劲挠头。   他在琢磨自己能不能直接把23年的机器给带过来替代这套设备。   难怪余劲松说这需要专业人士操作,也难怪王向红这么爱学习、这么有斗争信念的人还对设备打怵。   面对这么一大套机器,没什么文化的老百姓谁能不打怵?   王忆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都害怕了。   你跺你也麻啊!   不过这套设备是必须的,只要岛上来了官方给的海水淡化设备,他就可以从23年带进先进的相关设备了。   他买到的机器那才叫一个精悍,除去太阳能板和蓄水池之外的主机只有两台,每一台都是茶几大小,可淡化效率更高,每天能淡化得到淡水十吨左右。   如果这个效率不够,那可以再加装太阳能板、增加一套反渗透膜设备,这样淡水出产量可以倍增!   后面工程师就给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学弟你应该知道,咱们国内现在的海水淡化设备运行方式一般是两种,一种是直接法、一种是间接法,就是这么两大类。”   王忆适时的点头应和:“这我确实知道,直接法系统是直接利用太阳能在集热器中进行蒸馏,而间接法系统的太阳能集热器与海水蒸馏部分是分离开来。”   工程师笑道:“对,但是咱们这套设备很先进,因为它采用的是直接法和间接法相结合的混合系统,然后根据它是否使用其他的太阳能集热器,又将它的蒸馏系统分为主动式和被动式两大类。”   “这机器的主体就是蒸馏系统,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也在这里,它的蒸馏系统所用的蒸馏器非常复杂,不过已经尽量简单了,用的是现在国际上很先进的盘式装备技术。”   王忆怀疑的看向他:“你说这个技术在国际上很先进?你确定?”   看到自己的专业性遭到质疑,工程师决定以专业捍卫自己的尊严。   他说道:“学弟,太阳能蒸馏系统的盘式结构确实历史悠久,但历史悠久可不代表落后,咱们工业专家们对它的应用进行了150年的研究,取得了辉煌成果。”   “为什么咱们的设备要用盘式结构?因为它结构简单、取材方便,在将它的热性能加以改进以后啊,它与各类太阳能集热器配合使用更有效。”   “不管是什么样的太阳能蒸馏器,它最重要的都是工作效率,咱们用的这个蒸馏器效率是多少?大约在35%,晴好天时,产水量能达到每平方米一两公斤左右呢,如果在海水中添加浓度为172.5ppm的黑色萘胺,那蒸馏水产量还可以提高约30%!”   王忆听不太懂这些话。   可他得对得起‘母校’的教育,于是便配合的惊叹道:“现在效率这么高?”   工程师是个单纯的知识分子。   他不懂人心,看不出王忆惊叹表情下的口是心非,听到惊叹之语后还有些高兴:   “对,效率很高,为什么?因为我刚才说了,咱们采用了主动式和被动式两种工作模式来设计这个太阳能蒸馏系统。”   “本来被动式更节能,但它有一个严重缺点是工作温度低,产水量不高,也不利于在夜间工作和利用其它余热。”   “为此,我们所里提出了数十种主动式太阳能蒸馏器的设计方案,并对此进行了大量研究,才有了现在这套设备。”   王忆听的不断点头。   王向红尴尬的搓了搓手,嘀咕说:“高科技,这东西真是高科技了。”   他一直为王忆带来的太阳能发电机之类的感觉震惊和不可思议,如今看到这套直接能用太阳光把海水淡化为淡水的设备,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工程师进一步侃侃而谈:“我们这套设备是以主动式太阳能蒸馏系统为主,但它配备了很多其它的附属设备,这些附属设备便跟被动式系统有关。”   “两种模式联动,使它的运行温度得以大幅提高,也使它内部的传热传质过程得到了改善,同时又尽量的节能了。”   “在这里,被动模式的节能特点很重要,它让整套设备得以回收了蒸汽在凝结过程中释放的潜热,因而这类系统能够得到比传统的太阳能蒸馏器高一至数倍的产水量……”   逮着王忆,他跟逮到兔子一样不撒手,从原理上一通的解释,又结合机器零件的应用进行介绍。   还别说。   王忆听完后确实大概的了解了这套设备。   其实说个类比的话,这整套设备不加太阳能板的话就是一台电脑主机而已。   把各个部分理解成主板、CPU、硬盘、显卡等配件即可。   以后机器可能出的问题就是电脑常见问题,比如显卡进灰接触不良,比如主板电线脱落导致无法供电,这些问题都很好处理。   哪怕是线路问题也能解决,顺着电线捋一捋,找到问题点,该换电线就换电线,该用电烙铁给加固熔点就加固熔点。   从维修角度来说,这可比23年的设备简单多了。   设备用了半天时间安装完毕,试运行之后没有问题,不过没法子当天出水,于是机器运行,王向红安排了个民兵来守卫,防止被人破坏——   不是恶意破坏,社员们听说岛上有了可以把海水变成淡水的机器都特别好奇,纷纷赶来围观。   等到傍晚下工的时候,设备也安装完了,于是来围观的人可就更多了!   大家伙就跟昨晚看赛龙灯一样,看的很热烈,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他们从各方面进行讨论:   什么‘你看这个太阳能电池板它留下电线太短得留长点以后四组盖楼了直接上楼顶’。   什么‘入水口隔着潮间带太近了涨大潮会倒灌’。   什么‘得把管道接口加固起来最好做个阴阳极放电否则容易海水腐蚀’等等。   工程师一行人听的很惊奇:“王队长,你们村里的百姓相当有文化呀!”   他们以为渔民们来了就会说‘牛逼’、‘先进’、‘太发达了’之类,结果不少人指指点点的都说到了问题上。   这是真的牛逼了。   工程师仔细打量说话这些人,绝对是寻常渔民,有些甚至就是从打鱼归来的船上刚下来,裤腿子还沾着鱼鳞呢!   得到夸赞、看到工程师和工人们脸上真心实意的惊奇,王向红老怀大慰:“哈哈,哈哈,也没有,只是去年冬天开始,咱市里县里都在搞扫盲活动吗?”   “我们一扫文盲二扫科盲,所以同志们多多少少懂点东西,但算不上有文化。”   工程师心悦诚服的说:“不不,他们的提议确实是相当有文化、相当有水平,考虑到了我们所未能考虑到的细节问题。”   他拿出图纸重新修改了一下,感叹道:“这就是邓公所言,实践出真知呀,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工作稍微一拖延,日暮西天了。   生产队准备了些吃的给工人,漏勺做了一锅鱼肉丸子,给工人们一人一大碗。   连汤带肉丸,热气腾腾的撒上点小葱花和香菜叶,鲜美又清新。   颇有点春天的滋味。   王忆喝着汤觉得很舒坦:“这鱼肉丸是什么做的?很不错,是用了开凌梭吗?”   漏勺用围裙擦着手笑:“错了,我用什么做的,你们肯定猜不出来。”   “是鲨鱼肉,我怎么会猜不出来?”王向红一口说出答案,“这个鲨鱼肉你再处理它也粗糙。”   王忆恍然大悟。   竟然是前几天那条双髻鲨的鱼肉做成的,别说,味道做的真不错:   “可以做点鱼肉丸罐头,鲨鱼肉粗糙不那么好吃,咱们可以用别的鱼肉,特别是一些不值钱的小杂鱼。”   漏勺摇头道:“小杂鱼不值钱,可骨头太多了,做鱼丸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有鱼刺。”   王向红说道:“这个简单,闲置的人那么多,让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剃鱼刺,嗯,统一给算个半劳力!”   生产队有钱了,劳动力算计起来也大方了。   这事如此说定,王忆端了一大碗鱼肉丸给寿星爷送过去。   寿星爷此时刚从隔壁捞了一碗白米饭,他准备吃豆腐乳拌米饭,结果王忆送来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鱼肉丸。   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雪中送炭!   寿星爷对王忆竖起大拇指,不吝溢美之词。   王忆嘻嘻笑:“寿星爷您老先别急着夸我,我得告诉您老,这鱼肉丸子是鲨鱼肉做的!”   寿星爷一愣:“鲨鱼肉?龙王爷那个鲨鱼大兵?”   王忆说道:“对。”   寿星爷面色不虞挥手要拒绝。   可风吹来了鱼丸汤的鲜滋味。   他阴沉着脸接过来,说:“那我只喝汤,不吃鱼肉丸,谁爱吃谁去吃吧,我只喝汤!”   说着他抿了一口汤。   然后又抿了一口。   真鲜啊!   汤泡米饭一样好吃!   但吃着米饭看着鱼肉丸,心里多多少少不舒坦,他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咣咣咣将鱼肉丸子给干光了……   王忆看的心里暗乐。   鲁迅说过,人的身体最诚实。   确实如此!   寿星爷吃完了放下空碗,王忆拿起来又要去给他来一碗,寿星爷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吃多了龙王爷怪罪呢。”   王忆说道:“您老在乎这个干什么?你又不出海了,龙王爷还能管到咱们岛上来?”   寿星爷一听是这么个道理,琢磨了一阵子说:“那我自己去吧,我过去趁热吃。” 第519章 发展第三产业   寿星爷没法自己去拿鱼肉丸,还是王忆帮助了他,因为现在大灶又转移到山顶了。   马上要开学。   开学前面几天学生们是在操场上坐小板凳趴在凳子上上课,也在这里吃饭,所以学校的大灶还是迁回山顶更好。   当然食堂还没有落成,王忆考虑的是先用彩钢瓦房简单支撑个大灶。   之所以要用彩钢瓦搭建大灶而不搭建教室,主要原因是教室规模太大,需要的彩钢瓦太多。   另一个教学楼已经建成了,只是需要几天时间干一干就能用,而食堂是山顶所有建筑中最后落成的,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除了要建起彩钢瓦食堂,王忆还要开始组织防空岛和红树岛铺设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   另外,鲨鱼肉已经仔细抠出来了,接下来要制作鲨鱼模型——   鱼肉丸子之所以今天才出锅,除了处理鱼肉的腥臊味需要点时间外,就是因为抠鱼肉很费劲。   本来王忆计划是做个鲨鱼软骨标本,但他在23年咨询海洋馆专家问了问,专家建议他做一个鲨鱼整体标本。   鲨鱼软骨要防腐保存太难了,而且非专业团队很难将之做成,所以还是保留鱼骨支撑的前提下,覆盖鱼皮做成整体标本更容易一点。   王忆等着能源集团的技术队伍将设备简单移位做了查漏补缺,然后汇合他们去了县城。   正好秋渭水做完晚饭,他进门之后叶长安便招呼起来:“过来喝一杯温酒去去寒气。”   看到长辈如此关爱自己,王忆心里头热乎乎的。   他脱掉毛呢大衣挂好,说道:“谢谢爷爷,不过我是年轻人,火力壮,现在都已经开春了,晚上的一点寒气不算甚么,我能顶得住。”   叶长安咂咂嘴,说:“你们年轻人啊,真是屎壳郎爬鞭梢——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   “爷爷大正月的你怎么说我男人呀?”秋渭水第一时间从厨房探头出来,就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守护她的小王宝宝。   叶长安便换了个说法:“行,那你是八月八的蚊子,就一个嘴头厉害!”   “你现在年轻,身体好火力壮,可你永远年轻?我又不是没有过年轻时候,我跟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很猛,三九寒冬我冷水洗头去海里冬泳,结果上年纪以后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你自己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   王忆竖起大拇指说:“爷爷是老当益壮,龙马精神!”   叶长安拍了拍桌子笑骂道:“快去你的吧,我刚才的话真没说错,你是八月八的蚊子,嘴巴厉害。”   王忆换了个说法:“那,十年饮冰,血犹未冷?”   叶长安一时懵逼:“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跟咱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他想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不过这句话真不错,十年饮冰,血犹未冷!”   “这句话形容解放前我们的工作倒是不错。”   王忆坐到了他跟前准备喝一口温酒暖暖身子,可他找了一圈后疑惑的问:“爷爷,酒在哪里?”   叶长安立马对着厨房喊道:“小水啊,你爱人要喝一杯温酒去去寒气,你赶紧把酒拿出来。”   王忆听的翻白眼。   难怪老爷子苦口婆心的劝他饮酒驱寒,原来不是真关心他,是自己想喝酒但喝不着,要以他的名义蹭酒喝。   秋渭水平日里管着叶长安,但没有管的很严,像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她自然准备了酒。   准备的是黄酒,这个不像白酒那么烈。   她手脚麻利的忙活,桌子上很快摆放上酒菜。   顶盖肥的正月大螃蟹,鼓鼓囊囊的油焖大虾,切了盘猪头肉、做了个西红柿牛腩汤,有海鲜有肉也有菜,很丰盛。   他们把桌子搬到了南边窗台旁,微微扭头便能看到刚刚爬起的圆月。   一弯圆月挂星空。   王忆莫名的想到了短视频中曾经火过的一个傻鸟文案:月酿很酿……   他们喝着热乎乎的温酒,秋渭水筷子不停,不是给爷爷夹菜就是给王忆夹菜。   叶长安抿了口酒跟王忆先随意聊了起来,问他关于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的安装情况,顺便聊了聊能源发展的未来。   王忆自然看好新能源的前景,他借着新能源的清洁优势,提到了海岛旅游业的前景。   听到这话,叶长安顿时来了兴趣:“旅游业?你觉得咱们福海未来要着重发展旅游业?”   王忆说道:“当然了,未来三十年,中国的整体定位应该是工业强国,我认为可以先制定一个小目标,在三十年的时间里成为全球范围内整体实力第二强国!”   叶长安和秋渭水纷纷笑起来。   苏维埃正在北方对中华大地虎视眈眈呢。   1981年,红色帝国举行了一场军演,那钢铁洪流势不可挡的架势吓尿了欧洲也震惊了全球。   不会有人相信,仅仅十年之后这个帝国将会从内部崩塌,也不会有人相信四十年之后这个国家的继承者打个邻国都费劲巴拉,让人家给拖入了战争泥沼之中……   这些事王忆肯定不能提,他温和的说道:“我对咱们国家有信心,也对中华儿女有信心!”   他继续说道:“只要国家发展成工业强国,那老百姓就有钱了,就要有更高层次的享受追求了,那时候海洋旅游业肯定会受欢迎。”   “咱们福海有太多可以利用的旅游资源了,不说诸多岛屿、不说绚烂的渔家传统也不说丰富的渔获,咱们就说一些可以开发为景点的自然资源——”   “比如我们天涯岛!”   叶长安笑道:“你这个小子,时时刻刻忘不了给你的家乡捞好处呀?咱们不是不说诸多岛屿了吗?你们天涯岛不是岛屿之一?”   王忆也笑了起来:“是,不过我是开玩笑。”   “正经来说,咱们有十里银滩,这可是宝贵的景观资源!”   叶长安点点头:“这方面你和齐敏同志想到一起了,十里银滩长度有五里,最大落潮位纵深能深300米,面积可以达到六七十万平方米,终年有雪白细腻的沙滩,景色很优美。”   “特别是春夏秋三季节,那地方主导风是南风,风平浪静,是个好地方。”   王忆说道:“对,我虽然没在十里银滩正经的玩过,但我开船经过来着。”   “琴岛有海水浴场,这成为了他们的海滨名片,甚至国家在那里建起了干部疗养院。”   “但他们发展的还不行,小鬼子在这方面是行家,他们有个箱根地区,那是著名景区,里面的海滩和浴场还比不上咱们的十里银滩呢,但每年慕名而来的国内外游客能以数百万计,经济效益非常好!”   叶长安沉吟道:“是这样的,我也觉得咱们福海的景观很棒,应该将它大力宣传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中国有个翁州,翁州有个福海,福海地区景色优美怡人。”   他放下筷子,倚在椅背上慢慢的说道:   “嗯,上个月的时候,齐敏提了个建议,在县里成立个旅游公司,挂靠到城建局,到时候由城建单位的同志来分管负责。”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忆:“你觉得他的提议?”   “很好!”王忆斩钉截铁的说道,“爷爷,你相信我,旅游业是朝阳产业,它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刚刚升起,还没有如日中天,咱们提早布局,未来一定大有可为!”   叶长安问道:“怎么布局?”   这方面很简单。   王忆把23年人所皆知的一些常识说出来:“先成立旅游局,然后设置一辆三驾马车,三个路子一起走。”   “第一驾是以县委为主体向上级单位有关部门争取经济方面的政策,获取资源的倾斜。”   “第二驾是由旅游局牵头、其他单位配合,全方位的向外宣传咱们福海,推广咱们福海,扩大横向联系——要注意寻找合作伙伴来共同搞宣传工作,主打方向是沪都,从沪都开始进军全国。”   “第三驾是打铁还需自身硬,咱们得挖掘景点,发展旅游资源并保护这些资源,其中这一点最重要。”   “首先是保护好十里银滩这样的景点,我当时经过的时候看到有人开船在挖沙,这肯定是不行的。”   “其次要雇佣设计师来设计景点发展、雇佣工人来收拾景点卫生,另外该投资要投资,不能抠抠搜搜,把景点给做起来。”   “还有要注意服务意识,这点最重要,治安要好、服务员态度要好、监管部门要负责,等等吧,反正这事要细说起来还挺复杂的呢。”   叶长安听的忍不住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记起来。   秋渭水看着自家男人侃侃而谈的自信样子非常骄傲也非常开心,再看看向来内心高傲的爷爷老老实实的听并且还要做记录,这样她更高兴了。   她主动给老爷子添了一杯酒说:“爷爷,你不用这么正式,让王老师回头给你出一份报告书就是了。”   王忆一愣。   真是好媳妇,这么快就把自家男人给卖掉了?   叶长安却摆手:“不用,王老师要写《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哪有空余时间写报告书?”   王忆冲他举杯。   爷爷真好人。   然后好人说:“这样,我先回去开会讨论成立旅游公司的事,到时候王老师过来挂个职,不用做报告书,他直接来负责相关工作吧。”   王忆举起的酒杯停在了空中。   我要去挂职?   我很忙的好不好!   他可不想去什么公司挂职,特别是这个公司到时候肯定一帮公务员,而且是分属于不同派系的公务员,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勾心斗角。   恰好他最讨厌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所以他赶紧拒绝:“爷爷你知道的,我是我们小学的校长;你不知道的是,我还马上要担任我们生产队的队长……”   叶长安一看他屁股怎么翘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但老爷子是政坛老手,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接过他的话头说:“噢,你要当你们生产队的队长了?好,好事。”   “不过你小子可给我记住,别利用你在旅游公司的职务权力给你们生产队的旅游工作开后门!”   这话可把王忆说愣了。   对呀,差点忘了这茬事。   天涯岛以后也得发展旅游业,自己如果在旅游公司挂职,那有助于岛上产业的发展啊!   他这人实在太老实,竟然没想到还有公权私用这回事,幸好老爷子提醒他了。   于是他迅速改口说道:“这你放心,爷爷,我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媳妇儿?”   秋渭水很为难。   她感觉王老师是这样的人……   当然她不能这么说,可让她对爷爷撒谎她也不太乐意。   这样她只好装作没听到王忆的问题,说道:“来,吃螃蟹,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长安接过螃蟹抠蟹膏,又问王忆:“对了王老师,你刚才要说什么?就是我把你话给打断了,你说到我不知道你已经成为队长了。”   王忆解释道:“哦,我后面要说的是,爷爷你相信我,我在身兼数职的情况下,不但不会给自己开后门、走关系,还会尽量平衡这些工作的时间安排和精力分配,一定把工作干好!”   叶长安微微笑:“好,那你明天跟我去咱县里几个适合当景点的地方转转看看,咱们先讨论一下子。”   “来,吃菜吃菜,现在是咱们家庭聚会的时间,不提公事、不提公事呀。”   王忆默默的啃起了螃蟹腿。   提什么提?自己都被征调成临时工了,以后公事多的很,还用现在提吗?   不过这螃蟹还挺好吃的,蟹膏真鲜啊!   晚上他自然是留宿了,老爷子住一楼他和秋渭水住二楼,秋渭水告诉他这种楼房的隔音效果很好,然后王忆便试了试。   嗯,挺刺激的。   夜晚消耗了不少精力,可王忆早上还是起了个大早,准备给老爷子弄一份早餐。   不为别的,就是要给媳妇儿争口气,让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孙女没有嫁错人,她找的男人是疼爱她和她的家人的!   然后他揉着腰下楼。   老爷子正在看报纸,看见他后指了指桌子说道:“有汤圆有馄饨有油条和豆腐脑,爱吃甜的就吃甜的,爱吃咸的就吃咸的。”   王忆讪笑道:“爷爷你这也太客气了吧?豆腐脑还给准备了甜咸两种口味?”   叶长安一听这话很诧异:“什么?豆腐脑哪有两种口味?这东西不都是甜的吗?”   王忆说道:“那你刚才说准备了豆腐脑,爱吃甜的就吃甜的,爱吃咸的就吃咸的……”   “我的意思是说,你爱吃甜的就吃汤圆,爱吃咸的就吃馄饨!”叶长安感觉莫名其妙。   这老师不会做阅读理解呀!   王忆只好改了话题:“行,那我吃馄饨吧,小水爱吃甜的,爷爷你起这么早呀?竟然还帮我们买早餐,真是惭愧。”   他的倔强和尊严要求他必须得展示对秋渭水的爱,既然不能做早餐了,那就只好把秋渭水爱吃的给留出来。   叶长安说道:“你要是真觉得惭愧,你以后在旅游公司干工作的时候卖力一点。”   王忆闷头吃饭。   得了,三句话不离工作呀!   吃过饭还得忙工作,他们坐公交车去了十里银滩。   节气上来说春天来了,但从气候上而论冬天还没有离开,不过已经走远了。   风小了,也暖了。   冬日狂风搅起骇浪的场景也不再常见,海面渐渐平静,被惊涛骇浪所掀起的海底泥沙也沉淀了,海水正在由灰蒙蒙、黄沉沉变为薄荷绿。   宝岛暖流随着春风渡海而来,它带来了太平洋的温暖水汽,这样一个冬天没怎么出现的海雾又来了。   小岛迎来了一个雾季。   海雾朦朦胧胧的从海上弥漫、将岛屿笼罩,不是大雾,但足以让海洋让岛屿的景观变得缥缈起来。   当视觉被剥离,听觉开始代偿,变得敏锐起来。   下了公交车走在海岸边。   能听见海风的习习声,能听见渔船发动机的嗡嗡声,能听见远处大船路过拉长的汽笛声,也能听见后面自行车铃铛脆生生的叮当声。   此时有早起的老人在海滨晨练,也有情侣趁着上班前的时间早早离开家门,在海滨十指相扣、彼此依偎的说着情话。   王忆很羡慕这些情侣,他们还有心思说情话,像他现在和秋渭水有了空闲和情意后都是一句话:‘来吗?’‘来!’   秋渭水一手揽着他的臂弯一手揽着叶长安的臂弯,慢慢悠悠的走着,很开心,眉眼间都是笑意。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最重要的人都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好。   王忆看着姑娘如此便满意的情绪,突然觉得难受:叶长安的身体健康已经不允许她再揽很久了。   于是他便做了个决定,说道:“以后礼拜六咱们就回爷爷这里住吧,晚上跟爷爷一起逛逛市场,早上跟爷爷一起逛逛海边或者公园,多转转,多看看。”   秋渭水更开心了:“好啊。”   叶长安是情报人员出身,对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   王忆的表情和声调只有一点异常,但他立马不动声色的记在了心里。   秋渭水看着白茫茫的沙滩和海上感叹说:“咱们来的不凑巧,今天恰好下雾,1983年的第一场雾让咱们给赶上了。”   叶长安温和的说道:“没关系,雾气总会散去,只要有耐心就行,雾气散去,咱们就能看到一个美丽新世界了。”   顿了顿,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秋渭水的头顶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人家的妻子了,以后也会是人家的母亲,所以你记住了,不管干什么都要有耐心,都要往前看。”   “有时候遇到困难了、遭受厄运了,别去沮丧、伤心和难过,耐心的往前走,美好的事情总会发生!”   秋渭水没多想。   她在叶长安身边永远是个小姑娘。   这样她便笑道:“爷爷,你真是老了,总是喜欢说教。”   王忆说道:“注意,雾气开始消散了。”   太阳早就跳出了海平面,只是天地之间寒气太重,阳光的温度无法很快提升。   现在太阳渐渐高升,温度升起,雾气四溢。   先是眼前的银白沙滩变得清晰起来,这就像是从近往远的拉开了一道帷幕,人影清晰、飞鸟可见,最终是海上空旷,寰宇四清。   岛屿的晨景很美。   春天的晨景很美。   沙滩后面有农田,农田里种了油菜,终究是春天来了、天气暖了,一些油菜花开始绽放了。   脚下的礁石缝隙之间也有野草冒头,春天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就像油菜花不是一天全开放、野草不会一天之内变成碧野,它们都是一点点蜕变的。   上个冬天的颓败衰落氛围正在被春天的勃勃生机所掩盖,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了,从现在开始,绿色蓝色和各种姹紫嫣红就要蚕食掉冬季的枯白了。   此时十里银滩的盛景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海滩雪白平坦而细腻,沙子匀称晶莹,雾气散掉阳光照耀,往两侧一直到几百米甚至上公里的距离上有金辉闪耀。   跨过银滩往外看,海域宽阔无垠、海水碧绿清澈。   远眺而去,视野尽头依稀是港口,一艘艘进港的船只乘风破浪,顺着风有吆喝声和汽笛声断断续续传来。   秋渭水感叹道:“虽然看过好些次了,可是这银滩每次看都会感觉很美。”   叶长安说道:“今天更美,因为它有雾气的滋润,所以你看,有时候困难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迷茫,但你挺过去了就知道,它让你更成熟了、让你的生活更美好了。”   秋渭水冲他撒娇:“我的生活已经很美好了,不用更美好,你和王老师都在我身边,那我心满意足,我不需要别的了。”   叶长安哈哈笑:“说些孩子话,你不需要别的?不需要孩子吗?不需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子吗?”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说:“啊,还真是,那我太幸福了,生活已经很美好了,结果还有在美好之路上进步的空间。”   叶长安说道:“对,你正走在美好生活的路上,你得往前走,以前是爷爷陪着你走,现在是王老师陪着你走,以后还有孩子陪着你走……”   她终归不傻还很聪慧,慢慢的便回过味来了:“爷爷,你怎么了?”   王忆笑道:“爷爷在感慨,你看这里有老人在晨练、有夫妻在散步也有孩子在玩耍,老中小三代齐全了。”   叶长安点点头,他换了话题问:“王老师,你来点评一下,咱们这个银滩如果要发展,该怎么发展?”   王忆说道:“首先是做基本的保护,起码先把这个样貌给维护好。”   “然后得设计出一个浴场来,后面进行一些建设,比如要建起游客服务中心、男女淋浴房、洗浴用品出租点、海鲜餐厅——这些建设工作都比较简单。”   “如果可以的话,跟这里农田的主人进行友好协商,有偿征用他们的农田,改建成海滨公园,增加银滩的游览性……”   他把日后国内海滨城市搞旅游业的一些点说出来,听的叶长安便赞叹不已。   这是审美和发展上的时代差异,四个年代的差异!   叶长安不懂未来旅游业发展趋势,但懂人。   王忆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   特别是王忆还给银滩的旅游发展定下了个方针策略:观海景、游海水、品海鲜、买海货。   另外王忆的人文情结也让他很欣赏:“建设景观、发展经济容易,而得民心、得人民拥戴却难。”   “相比起来,征用这些农田才是最难的,不能损坏农民同志的利益,不能伤害农民同志对党和组织的拥护积极性,同时还不能浪费国家财产和资源——很难啊,爷爷,这考验你们智慧的时候到了。”   十里银滩这地方属于主岛的郊区地段,后面便有小村庄。   叶长安直接领着两人去了最近的一座小海草房。   此时房子上的烟囱在炊烟袅袅,一名老太太在烟火熏黑的柴火灶旁做饭。   屋子收拾的挺干净,里面家具也挺简单,铁皮水壶、雕花的老家具、挂在墙上的领袖半身像和挂历,另外就是碗筷了。   叶长安说是上门来讨碗水喝,老太太很热情的招待他们,给他们倒了热水,还夸赞了秋渭水:“这丫头真靓呢,就跟是挂历里头走出来的一样。”   王忆觉得挂历里头的都是一般货色。   秋渭水向她道谢,叶长安跟老太太聊了起来,从领袖同志切入话题并切入的很成功。   老太太提起领袖同志很激动,那敬仰之情、信服之情,瞬间溢于言表。   叶长安主导话题,从领袖同志切入后转向了新中国的建设、转向了福海的发展,然后说‘听了个小道消息’,把‘县里想发展经济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所以要选定一些景点进行开发其中就有银滩’的话题抛出来。   他说到了需要将农田改为公园来招待来自祖国各地甚至全球各国游客的事,问老太太有什么看法。   老太太很明事理,说:“我支持国家的建设工作啊,咱们银滩是好地方,以后要招待亚非拉的无产阶级同志们来参观?那太好了,就该让他们来看看咱们新中国!”   王忆听着老太太的话有些恍然大悟。   现在是83年的年初,还不是23年,两个年代的特点不一样,他以为的难题未必是这个年代的难题。   叶长安陪着老太太继续聊领袖同志,聊完了一碗热水他告别离开,老太太还意犹未尽。   公者千古。   把人民装入心里的人,人民愿意把他举过头顶。   在海滨逛到八点钟,双方分开。   叶长安去上班,王忆和秋渭水先行返回天涯岛,该准备开学的事宜了。   教师们已经就位,李岩京从正月里就天天过来,跟教师们聊天、跟学生们聊天,天天去查看山顶校舍工地的进展,对未来真是充满期许。   王忆回到岛上,他也在岛上,正教导一群小孩背诵三字经。   秋渭水笑道:“行呀,李老师,你提前跟学生们打成一片了。”   李岩京惶恐的摆手:“不打不打。”   他之前在多宝小学真是跟学生们打成一片,不过他是挨打的一方……   王忆冲他招手,说道:“走,领你去看看咱们学校开学的准备工作都进行的怎么样了。”   李岩京可是他钦点的接班人,这小子天生会教学,而且对他有着蜜汁崇拜,是他的小迷弟,最适合帮他来看管学校了。   他们先去查看县里送来的课本。   全套的课本被放入了祠堂空出来的厢房,推开门便是清新的油墨味,让李岩京忍不住的作深呼吸。   课本全数清点,李岩京点过几套后奇怪的说道:“好像都多了一本?还是今年咱们的学生多了一个?”   王忆正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这里的课本包括了教师们的教书本?”   李岩京尴尬的笑起来:“哈哈哈哈,要不然你是校长我是一年级教师么?还是你仔细。”   王忆翻白眼:“当校长跟仔细不仔细有什么关系?”   他揶揄着李岩京把课本清点一遍,没有问题,然后他们又去看桌椅。   崭新的桌椅占据了老木匠家宽阔的院子。   一张张双人桌堆砌起来,一张张椅子摞了起来。   如果说祠堂里散发的是墨香,那院子里飘荡的就是木料香味了。   李岩京看到这些崭新的桌椅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作为教师,看到如此多的优质教学工具,实在是满心欢欣。   要知道这里的桌椅不光崭新,而且做工很细腻,桌面的漆色在阳光下透着亮光,伸手摸上去好像在摸玻璃,真是光滑!   他开始口灿莲花对王祥高展开极致的吹捧,将王祥高夸成了鲁班在世。   当然这或许不是吹捧,是他的心里话,因为他着实被这些桌椅的品质给震惊了。   然而王祥高最终告诉他:“这算不上是我的手艺,王老师托人买来了半成品,我们就是给组装了起来而已,所以你要夸还是夸王老师吧。”   王忆笑道:“李老师没有夸错人,能把半成品组装成这样的精致课桌座椅,老高叔你们立大功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教学楼晾干然后开学! 第520章 标本做地标   时间进入三月突然加快了。   三月前几天的时光一闪而逝,5号到来,礼拜六,正月的二十一。   翁州地区的小学开学日。   跟新学年开始不一样,下学期的开始并没有国家领导人的发言,当然这也可能跟现在全国各省市小学的第二学期开学时间并不一致有关。   因为教学楼还没有正式启用,所以这次开学比较简单。   升国旗、发课本,学生们在操场上按照班级排列,坐在小板凳、趴在椅子上开始了新学期的第一堂课。   这样的环境上课的效果肯定是要差一些,学生们不是天使,他们小心思很多,哪怕是热爱学习的学生在这种环境下也没法静下心来学习。   毕竟这种学习环境太新奇了。   一到五年级所有学生抬抬头就能看见彼此,里面低年级和高年级的不乏兄弟姐妹关系,还有育红班的小豆丁们在旁边。   于是这课堂纪律就没法保持了。   经常有老师上着上着课,忽然有育红班的小豆丁跑去找人喊:“哥,我拉裤裆里了。”   要不然就有小孩哭着喊:“哥,二荣打我!”   孩子太小,不好教育。   弄的教师们很无奈。   凑活着上完了一上午的课,放学铃声响起后,王忆走过来喊道:“所有同学注意、所有同学请注意啊,今天的文化课就到这里,下午上活动课,老师教你们制作标本。”   他下发了这个通知后便对教师们点点头:“行了,下课,排队去打饭吧。”   中午吃饭是所有学生最期待的事,这是他们的快乐时光。   以往教师宣布放学,他们早飞奔去食堂了。   今天王忆的话吊起了他们的兴趣,渔家娃们没见过标本,听到下午活动课的预告后便激动起来。   王丑猫很憧憬:“做标本呀,我听人家说就城里孩子才学着做标本,原来咱也能学。”   王状元淡然的收拾着课本说道:“城里的孩子也不是都能学,他们在学校里也不学,是去少年宫学,少年宫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   “那咱们学校岂不是等于本身就是少年宫?”又有人开心起来,“太好了。”   “下午做什么标本啊?竹子他爹给他买过《少年科学》,上面就有标本,蝴蝶标本、知了标本、蜘蛛标本,看起来可好了。”   学生们互相询问但互相不了解,便看向王状元。   王状元家庭条件比较好,城里亲戚多。   然而王状元对此却是毫无兴趣,他抚摸着新课本准备回家撕了他爹的挂历纸来包封皮。   那些挂历纸很坏,上面每一张都有个小娘们在搔首弄姿,露着肚子露着大腿,总是引得他忍不住去偷看。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些娘们不是好东西,会影响他进步。   所以用她们来包封皮最好了,将她们用知识镇压、让她们帮助自己守护知识的载体,简直是神仙决定!   但学生们想了解标本,便围着他问。   王状元不耐烦,说:“标本有甚么意思啊?咱生产队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家里做标本,你们家里就做了,也没看你们平日里感兴趣。”   大家伙听到这话觉得他在瞎扯。   连王新钊都忍不住说:“哪有?咱生产队里除了王老师和其他老师,谁还会做标本?”   “你爹你娘你奶奶都会,比如你家院子里晒的鱼干、虾干,这是动物标本,咸菜缸里腌的万年青、胡萝卜是植物标本,还有晚上抓了放咸菜缸里腌的瞎碰和知了猴,这叫昆虫标本。”   “握造!”学生们纷纷大叫,“这怎么可能?”   王状元皱眉说道:“怎么不可能?啥玩意儿是标本?不就是把动植物给长时间的保留下来吗?”   “咋了,鱼鲞虾干和咸菜啥的不能保留下来吗?”王状元反问道。   学生们仔细琢磨一下。   觉得他的话还真有道理。   顿时,关于标本的高大上形象就这么破灭了。   很多人沮丧起来,但很快有人传来消息:“今天中午的饭菜可好了,羊肉汤泡饼!”   所有人又兴奋起来。   学生们端着饭盒去打饭,一人大半盒的羊肉汤然后根据体重分面饼。   本来三月春光灿烂、春风和煦,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下子学生们中午头再西里呼噜来一碗羊肉汤泡饼,这全身更热乎了。   吃饱喝足有力气。   学生们开始玩游戏等待下午的标本课。   现在学生有了玩具,男生有军棋斗兽棋、有铁环、有陀螺,女生有跳绳、有沙包、有跳棋等等,反正游戏项目很丰富。   在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情况下,还是运动更能吸引男孩子。   高年级的学生组队玩拉马,而王状元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不少人来找他想组队,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才不去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拉马就是一个孩子做马背着另一个孩子,然后大家伙互相撞击,只要将一方撞倒或者将马背上的人撞到地上就算获胜,期间可以拉拉扯扯,故而得了这么个俗名。   王凯这位新任孩子王却喜欢玩这个游戏,他长得也很强壮,特别是过去一年有学校油水和碳水的补贴,给他贴了不少膘,让他膘肥体壮,绝对是一条优秀的战马。   但学生们不买他的账,看过《三国演义》小人书后,他们纷纷说:“草鞋才是最好的战马,他是赤兔。”   王凯听到这话心里不高兴。   王状元现在被书迷住了,他已经不再是战场上的勇者了,他成了书生,而我王凯才是现在的孩子王。   过去好些日子王状元都没有在体育项目上展示自己,王凯觉得自己现在最行。   他认为自己需要挑战一下王状元了。   要成为孩子王,他得有踏脚石。   曾经是前任孩子王的王状元是最好的一块石头。   于是他沉着脸去找王状元,学电视里武林中人的样子抱拳说道:“草鞋兄弟,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啊不是,那个山不转水转,你给我点面子,过来一起玩。”   王状元疑惑的看向他。   你把王老师发的2B铅笔给吃掉了?自己变成2B了?   看到他不言不语,王凯很不高兴,壮胆说道:“你最好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给你面子,你、你啥眼神?”   王状元听到他威胁自己便眯着眼睛看向他,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的跟一把刀子似的。   放在以前,看到大哥露出这样子王凯早就撒腿狂奔去找他爹娘救命了。   可如今他有心要当孩子王,所以他不能退,他现在是过河卒子,有进无退了!   否则他这次退了,那王新钊怎么看他?王新米怎么看他?老黄怎么看他?王老师养的野鸭子怎么看他?   于是他壮起胆子说道:“王状元,你听不见我的话吗?你看我干什么?”   王状元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周围围着一圈的学生,小孩子本来就好面子,何况王凯还是个想当孩子王的男人。   这样他仗着自己寒假里一直勤学苦练铁砂掌和鹰爪挠两样神功,便鼓起勇气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看你欠揍了!”   了解国际纷争的都知道,列国真要开战都是悄无声息排兵布阵然后把对方往死里揍,嗷嗷哇哇又是抗议又是谴责都是装腔作势。   王状元跟着他的民兵队长老爹是学过兵法的。   他不废话放下书指了指王凯,说道:“我要揍你了。”   话音落下,他冲上去扎马步作势要挥拳。   王凯不怕,他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面对王状元一记直拳他立马横起双臂来了个举火燎天的姿势护住面门要害并准备反击。   但王状元是学过兵法的人,他这一招是虚晃一枪、是声东击西、是调虎离山。   真正的攻击来自下三路……   他的直拳是佯攻,主攻在他脚上,抬起一脚踢在王凯的裤裆上。   可怜王凯练得是铁砂掌而不是铁裆功!   强悍如泰森在88年的时候和一个叫格林的拳手在街头掐架被人格林踢裆后也惨叫过一声,这样王凯被踢了裆还不得可了劲的哀嚎?   他的哀嚎声一度非常惨烈,甚至于传到了祠堂前。   祠堂前晒太阳的老人们已经耳背了,他们闻声疑惑的问:“生产队里杀猪了?”   “嗯,声音是山顶传出来的。”   “肯定是学校又杀猪了,现在的学生娃真好命,隔三差五有猪肉吃。”   “咱没这样的好命,不过学生娃吃猪肉那去问问王老师有没有剩下猪血?头刀韭菜出来了,我去要一碗猪血晚上回家做韭菜炒猪血。”   后来王忆面对上门来找他要猪血的老人满脸疑惑。   他没有猪血不过有羊血。   羊血这东西更好,比猪血丝滑,用来炒韭菜好吃还滋补。   老人们拿走羊血开开心心的说:“原来山顶不是杀猪是杀羊来着。”   “不过这个羊叫的真厉害,跟杀猪了一样。”   王忆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刚才他偷摸着去了23年一趟,把他采购运送而来的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给签收了,这样过两天就可以让王向红安排劳力们去拉机器。   然后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王状元对王凯使用了撩阴腿。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阴沉着脸去把两人给叫到了操场前面,其他学生看他发火便畏畏缩缩的在四周看。   两只鸡和一群猴。   其中一只鸡被踢了,这会正被人给夹在胯下呢。   王忆先严厉的批评了两人,告诫学生们不准在学校动手打架,谁有委屈去找自己,自己绝对主持公道。   然后他得惩戒两人,说:“行,你俩不是喜欢练武功吗?好,那你们蹲马步吧,好好练练下盘的力量。”   两人老老实实的岔开腿、气沉丹田。   王状元还挺老实,马步扎的四平八稳,而王凯这边则夹着胯撇着腿,跟个老Gay似的。   这样王忆脸色一沉,上去抬起脚挑了挑王凯的大腿内侧骂道:“你这给我捣乱是不是?怎么整的这里这么小?”   王凯哭丧着脸说道:“校长我的鸭子让王状元给踢了然后缩了起来,要不然不是这么小。”   鸭子……   这是外岛人对牛子和鸡儿的一个亲切说法,外岛以前把鸭子叫扁嘴、把小鸡叫尖嘴,然后鸭子和小鸡都另有含义。   六十年代的时候还因为这个闹过笑话。   当时风气保守,然后有小学女教师教孩子学习‘鸭’这个字的时候得组词,于是她就说:“这个字读ya,扁嘴的鸭……”   王忆想到了这个社员们给他讲过的笑话,情不自禁的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谁管你鸭子大小?我是说你马步怎么整的这么小?”   不过鸭子大小这回事还真是要紧事。   他把王凯叫走低声问:“你跟我走一趟,那个,你鸭子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王凯继续哭丧着脸:“还、还行,那啥,校长,王状元今天太过分了,他把我的威信给踢没了……”   “你有个鸭子的威信!”王忆被他的话给气乐了,“你威信哪里来的?”   王凯说道:“我用鹰爪挠争取来的,我用武功争取来的!”   “行了行了!”王忆打断他的话,“听没听过现在江湖上流行的一句话?”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学会鹰爪挠,被砖头撂倒!”   “你压根就没有什么威信,你如果真想要威信,你就好好学习。学生在学校的任务是什么?是学习!学习好了就有威信,学习不好没有威信!”   王凯弱弱的说:“那不能吧?我真挺有威信的。”   王忆耻笑他:“你有什么威信?谁佩服你啊?你一个考试考全班倒数第二的人,相信自己在同学心里有威信吗?同学们其实都把你当笑话!”   王凯沉默了下来。   王忆觉得这是一个教育他的好机会,便趁热打铁说道:“你要真想在同学心目中有威信,那你就好好学习!”   “你看王状元,以往他是倒数第二,但如今人家成了班级前三甚至可以说全县五年级的学习尖子,他现在才有威信,在大人眼里都有威信。”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这个寒假他父母有没有打过他骂过他?”   王凯摇摇头。   王忆说道:“这不得了?这才是威信呀,这才是尊重呀!他靠成绩为自己赢得了父母的尊重!”   王凯沉默的点头。   他有所意动了。   王忆指着他说:“行了,回去继续扎马步,一边扎马步一边思考我说的话。”   “去吧!”   这次王凯老实了,跑过去正正经经的扎了个马步。   王忆准备着做标本了。   鲨鱼标本可不好做。   动物标本的制作过程各不相同,但是大体上需要经过剥皮、防腐、假体制作、填充、缝合、整形与修饰这些步骤。   王忆看着专业的视频资料了解过,看似流水线般的程序其实真正做起来非常复杂。   因为每一个步骤针对不同的动物、不同的问题都有着不同的注意事项和解决方法。   拿海洋动物来说吧,这处理起来最复杂的是皮张,鱼类、鲸豚类和海鸟形态各异,皮张厚度、收缩度、脂肪含量之类的参数也是千差万别。   王忆手头上的鲨鱼皮是经过特殊处理了,他自己处理不了。   本来他是这么计划的,就是让漏勺和孙征南、徐横来配合着给鲨鱼掏肉,留下相对完整的鱼皮,然后做标本——   用骨头做标本不靠谱,鲨鱼全身都是软骨,这东西很容易腐烂。   掏鱼肉没问题,孙征南和徐横是玩刀子的好手,但鱼皮需要专业处理:   鲨鱼皮富含脂肪含量,而众所周知脂肪最容易腐烂,所以要获得标本级的鱼皮就需要先给鱼皮脱脂,将里面的动物油脂给去掉,再把掺杂了防腐剂的植物油脂给还原进去。   这一步必不可少,鲨鱼皮张没有油那就会干燥开裂。   处理了鱼皮后,还得有填充物。   鲨鱼标本是这样的,外面一张真实的鲨鱼皮,里面是按照骨骼比例和肌肉走向制作的填充物。   这更得靠专家,人家专家做出来的标本都是用游标卡尺去测量标本的各部位尺寸的。   标本制作是一门科学!   不过他出钱把这只双髻鲨的鱼皮和填充物都给处理好了,分类带回了天涯岛,今天要做的就是给它进行组装。   没办法,真要从头做标本的话他顶多做个小鱼的,鲨鱼的他做不了。   这双髻鲨太大了!   到了下午上课时间,王忆让学生们小心翼翼的将双髻鲨标本各部分从听涛居里抬了出来,开始进行组装。   但他之前牛逼已经吹起来了,说自己是设计师、是行家,这会不能简单的当个组装工。   于是他就抖擞精神开始各种讲解,拿出过去一年讲课所练就出来的口才忽悠学生们:   “各位同学有所不知,鲨鱼看起来凶猛残暴、彪悍威武,其实它们都是软骨头……”   照例,他从自己擅长的理论知识开始入手介绍鲨鱼,先介绍一个冷知识让学生们产生兴趣并转移兴趣,这样才能给他后面的鸡贼组装工作提供掩护。   介绍过鲨鱼的软骨头特性他又开始长篇大论:“各位同学,这制作标本的步骤是很简单的。”   “首先将处理完的鱼皮放入盆中,用酒精啊福尔马林啊这些东西给浸泡它个三两小时。”   “之后把鱼皮组装好进行填充,填充物主要是石膏呀棉花呀这些东西,简而言之就是要用石膏一类的做出模具,相信这个大家都会做,再用棉花一类的进行填充,这个大家更会,对不对?”   不等学生们回答他继续说:“最后给鱼皮进行缝针和定型晾晒,这样一个标本就完成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学会了呢?”   他讲解的这个步骤是没问题的,不过这不是专业制作标本的步骤,是民间的爱好者常用方法。   用这个方法可以做小鱼的标本,做双髻鲨这种大鲨鱼的标本可不行。   学生们哪知道这些?   他们就是感觉王老师说的很有道理,然后他们仔细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学会制作标本的方法。   不过这个不要紧,王忆跟出海作业小组进行了联系,接收了一批鱼给学生们练手。   这些鱼是大黄鱼、老板鱼、大马鲛鱼、金鲳鱼等福海常见鱼。   他要给双髻鲨制作几个配角,光一个双髻鲨标本孤零零的,没什么意思。   但这些配角标本不是全鱼标本,是鱼骨标本,它们不是软骨鱼,鱼骨处理后可以更方便的做成标本进行保存。   简单易行。   却也不是一天就能完工的。   王忆先教导他们小心仔细的给鱼去除内脏和剔除肌肉,然后放入百分之零点六的氢氧化钠溶液中进行脱脂。   这个过程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给鱼剃肉且不伤害鱼骨并不是简单事。   时不时就有学生唉声叹气。   王忆不用看也知道,这肯定是把手里的鱼给玩坏了。   脱脂时间长,至少要一两天的工夫,于是等到给这些鱼做过脱脂,那课程后面便转向了组装双髻鲨标本。   双髻鲨的鱼皮已经处理好了,只要在里面按照顺序放入填充物即可。   这工作很简单,但制作这些填充物却很不简单。   还好翁州是海滨城市有水族馆,而水族馆里有相关的专家,这才能联合出手帮王忆做出个标本来。   填充物送入鱼皮内就像是拼图搭积木,干瘪的鱼皮逐渐被撑起来,接下来王忆让很会缝衣服的招弟、来弟等几个大龄少女给缝制了开口。   鲨鱼皮已经进行了上色。   等到缺口缝好,王忆再领着学生给它外面上一层防腐防晒的清漆之后,双髻鲨标本制作完成!   这个标本不愧是大师之作,不光完整还有神韵,它整体追求一个‘活’字。   明明是静态的东西,但愣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可就考究艺术表达和设计构思能力了。   成型的双髻鲨标本头部高高扬起、跃起了身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锋利如小刀的牙齿,好像正在追逐猎物。   从前面看去。   气势汹汹、威风赫赫!   充满了大鲨鱼的凶猛和力量。   这也是王忆要让学生们用大黄鱼、大马鲛鱼等大鱼来做出配角的原因。   双髻鲨标本正在捕食,如果它身边没有几个可以捕食的鱼,那它的样子可就有点傻了。   学生们要求不高,或者说眼界不高,他们还没有见过正经的标本——鱼鲞咸菜可真不能称之为标本。   总之,他们傍晚看到这成品标本之后的反应很激烈,或者欢呼或者震惊或者骄傲。   正要下工的建筑队的工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来操场观摩,震惊不已:   “哈哟,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哪里弄来一条大鲨鱼?”   “木头做的吧?不对,木头做的得多沉啊,靠这木架子和板凳撑不起来。”   “这是标本,里面是棉花之类的东西,做的可真好,跟活的一样,太厉害了!”   他们的反应毫无夸张之意。   这样一个鲨鱼标本确实足以震惊当代的老百姓。   王忆做这标本用上了棉花,但更重要的是关键部位都是用了固化后的泡沫,这叫树脂发泡技术。   树脂发泡后不仅重量轻,能起到很好的填充作用,而且防水防虫软硬度适中,操作性比棉花还要好。   其实整体用固化泡沫更合适,只是他怕这标本引发太大的轰动,引来市里的行家来观摩,到时候被他们发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世界上的树脂发泡泡沫,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   此时这标本不算完全完工,还有眼睛的嵌入。   这用的是义眼,很简单,鲨鱼眼睛本来整体就黑漆漆的,相关义眼在水族馆的标本科里很常见。   王忆把双髻鲨的一点眼睑给剪掉,塞进了义眼,整个鲨鱼正面去看,当真是活灵活现。   难怪古人都说画龙点睛,这鲨鱼有了眼睛后威势更甚,说一句跟活的一样有些夸张,但起码像是刚死了一样。   学生们欢呼着去把消息传出去,引来下工的社员来看。   本来因为太阳落山而气温降低要回家的寿星爷等老人也来了。   这么大、这么逼真的一条大鲨鱼出现在眼前,老人们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怎么又来了一条龙王爷的鲨鱼大兵?怎么还上岸了?这是成精了?”   “我就说上次别、别弄死那个鲨鱼大兵,龙王爷肯定要怪罪的,你们看、你们看……”   “看什么看?这是个死了的,怎么又死了一个鲨鱼大兵?不吉利啊!”   他们脑子僵化而且不知道标本这回事,面对活灵活现的双髻鲨标本是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做出了各种猜测。   乱七八糟。   学生和大人们则是安倍桑街头搞演讲——心里透亮,他们当然知道这标本是怎么一回事,却没人给老人讲明,就在听他们的胡说八道,看他们的热闹。   王向红披着衣服赶过来,路上还问道:“逼真吗?真的跟你们说的一样逼真吗?”   王忆听到这话题后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说不准。   这鲨鱼好像还真是母的……   来到操场,王向红看到标本后下意识倒退一步,满脸惊骇:“好家伙,好家伙啊!太逼真了!”   他去拉住王忆问:“这是怎么做的?”   学生们争先恐后的说起来:   “很简单啊,先让漏老师、孙老师和徐老师把它内脏和所有骨头肉剔除了……”   “不对,肉要剔除做鱼肉丸子,但骨头要留下一些,我看见了,留下骨头了……”   “要留下一些骨头,再用假骨头把它们给接起来,往里塞进棉花去填充起来……”   “缝好鱼皮,就跟缝衣服一样,招弟就会干……”   “这样就做出来了,是不是很简单?”   大人们听完还真得点头说简单,可他们不好糊弄,知道这绝对不能这么简单。   鱼多不好保存他们比专家们还清楚!   他们等待着王忆发言。   王忆则拿出了跟应付学生完全不一样的说法:“组装起来简单处理起来复杂,鱼肉内脏自然要清理而且是有目的的清理,部分鱼骨保存。”   “清理鱼骨很麻烦,头部的骨头很难剔除但也要耐心的一丝不苟的全部挖出,包括头骨,上牙膛,鼻骨,鼻尖,一点也不能剩。”   “鳃裂的连接处有肉和头骨连接在一起,也要全部剔除……”   说完了去骨说脱脂:“动物脂肪会导致它的腐败所以要用百分之零点六含量的氢氧化钠溶液进行脱脂,然后往里填入含有福尔马林等多种防腐剂的植物油来复染……”   他用一系列自己懂或者不懂的专业术语进行胡诌八扯,连他自己都听的不明觉厉了,更何况社员们?   别管什么学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明觉厉了。   王向红倒是不太关心这标本怎么做出来的,他关心的是王忆还能不能做了。   王忆说:“能,不过挺麻烦的,还得托人买各种材料。”   王向红说道:“咱们队集体出钱吧,我想着做几个其他大鱼的标本,到时候新学校落成,咱们学城里学校弄一个展览室啥的,怎么样?”   王忆说道:“学校不需要吧?我是想着把标本交给咱们生产队来着,比如在码头下修建个标本间,当做咱们生产队的地标物。”   “还别说,这是个好主意。”大胆兴致勃勃,“咱生产队又给学校盖楼又给社员盖楼,绝对是咱们外岛农村的大先进,来参观学习的人少不了。”   “到时候再给生产队弄个地标,让人一下船就看到,这叫啥来着?第一印象,对吧?第一印象就好!”   王忆点点头。   就是这个目的。   天涯岛通电、改水,民生基础设施得以改进。   学校盖楼、家庭盖楼,又有多个生意渠道入账,甚至连最传统的捕捞业也进化了,生产队的渔船正在进行人力改机动力,这是从上往下的全面进步。   今年春天还要开养鱼场、还要开鸡鸭养殖场,总而言之,生产队的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都要完成布局,发展起来了。   现在王忆准备布局第三产业。   恰好县里头要搞旅游业……   这真是天作之合了。   大胆看到的是他们生产队成为先进村集体,然后吸引多少人来参观学习。   王忆看到的是他们岛屿以后要吸引多少游客。   对于旅游业来说,设置一个地标是很重要的事! 第521章 春味   3月5号是礼拜六,转过一天来的3月6号就是礼拜天了。   早上。   王忆从被窝里钻出去,秋渭水伸手揉了揉眼睛迷糊的问:“天又亮了吗?”   听涛居被装修过了,虽然只是简单装修,但已经很适合居住。   小屋里面贴了墙纸,窗户挂了窗帘,窗帘的挡光性很强,拉上之后哪怕中午里面都跟天黑了一样。   王忆亲了她一口,说:“天亮了,不过今天是礼拜天不上课,你睡一会吧。”   秋渭水听了这话放下心,转过身去沉沉睡去。   她昨晚睡得晚,本来礼拜六放学后她去县里陪老爷子来着,结果老爷子半夜接电话有急事,秋渭水不想自己住空房,又赶了个夜船回到岛上。   王忆推开门,一缕海风迎面而来。   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天来了。   此时朝霞漫天,海雾氤氲。   淡淡的雾气笼罩了海岛笼罩了海面,海洋变得虚无缥缈,偶尔有船贴着海岸驶过,船行飞快、船头站人,如同仙人渡海。   岛上的草木置身海雾如同被披挂薄纱,还是一层白纱。   很有意境。   王忆懒得自己做饭,便下山去找王向红准备蹭饭。   他走到山路口往下看便是海边,湿润的海风吹过来泛着淡淡的咸味,因为还没有经过阳光暴晒的缘故,很凉快。   潮水还在缓缓的退。   浪花拍岸,没有盘石呼应它也卷不起千堆雪,只有偶尔几条大浪翻上来能发出声哗啦的响动,其他时候的浪花翻涌的很无力。   王忆深吸一口气,春天的海风不像冬季那般的冷冽了,进呼吸道以后清清爽爽的,让人感到振奋。   他一边走一边往海边看,这会海边还挺热闹的。   随着朝阳升起,雾气开始散去,经历一夜退潮之后海边的礁石滩完全暴露了出来。   礁石滩下是宽阔的泥滩,二者之间有一条礁石带做分界线,上半截颜色浅下半截颜色深,还长着许多小海螺小贝壳。   这条分界线就是海水满潮时候的水位线,也是渔获资源潜藏的标志线,要找渔获就得往分界线的下面走,上面早被收拾干净了。   大清早的来赶海的人不少,这是赶小海,收拾点小渔获可以回家打打牙祭。   看到王忆到来社员们跟他打招呼,问他:“今年啥时候卖凉菜、卖凉皮?”   社队企业卖凉菜赚到第一桶金,社员们对此事永生难忘。   王忆打着哈哈说:“等天气热起来、等热起来以后再去卖,现在天还冷,没人吃凉菜和凉皮。”   社员们挺失望。   他们跟随着王向红,觉悟很高,都愿意为生产队做贡献。   有时候说洗脑也好、说什么也好,反正王向红天天给社员们强调好日子是生产队和国家带来的,时间长了大家伙都深信这一点。   这也是前几年家家户户日子不好过了,但依然没有解散大集体的缘故。   不过王向红坚持过大集体也是能理解的,他不是迂腐,反而眼光很准:   社员们日子过不好不是因为大家伙不舍得卖力气,就是生产工具太落后、生产力太低下了,哪怕大包干了,难道他们就有机动船了?海里的渔获就多了?   当然这都是旧事了。   现在天涯岛日子越来越红火,说是整个江南省过的最红火的村庄级单位都不为过。   所以已经没人还想着去搞大包干了。   赶海所得不能贡献给队集体,一些人就招呼王忆:“王老师,你不是爱吃这些小东西吗?那我给你送过去。”   王忆摆摆手:“不用,我看我嫂子那里有不少,我过去给她帮忙,跟她分一些。”   社员们都在赶小海,秀芳也在这里忙活着。   王忆过去给她帮忙,跟她说:“现在天还冷,你是孕妇得注意点,别下水啊。”   秀芳满不在乎:“咱丫鬟身子不怕干活,小姐怀孕了才金贵,咱庄户人家怀孕了怎么了?还是得一样干活——嘿,王老师帮我一起抓蟹。”   海滩上正有一些一个螯大、一个螯小的招潮蟹也在四处溜达,这种螃蟹能抓,它们肉也少但壳不是那么硬,春天用清水煮一煮可以连着壳吃。   或者说可以做酱,用招潮蟹做出的螃蟹酱味道不错,富含钙质,炒鸡蛋最好吃。   不过招潮蟹很机灵,跑的飞快不好抓。   秀芳看王忆跟鬼子进村抓鸡一样撇开个腿踉踉跄跄便忍不住笑,她又招呼王忆捡泥螺,这东西跟田螺样子相像但个头要更大,味道也好吃。   滩涂里面泥螺最多,基本上伸手在泥水里摸索两下总能找到一两个。   王忆摸索了一会摸到了一个海螺,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这是好东西,它的肉个头大且嫩,是一款美味海鲜。   过了一会王东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喊道:“秀芳,回来吃早饭了。”   王忆跟着秀芳一起收拾竹篮子上岸回家。   王东方问他们:“有没有弄到海葵?弄到了洗一洗,明天早上咱们煮胡辣汤。”   秀芳撇嘴说:“谁煮胡辣汤?你会煮吗?还不都是我来煮。”   王东方嘿嘿笑。   王忆居中和稀泥:“嫂子你别老是嫌弃我东方哥,他愿意做饭这就是极好的事了,你得多鼓励他,帮他培养下厨的兴趣,这样你以后才能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秀芳唉声叹气的说:“我是过不上了,就你哥这个厨艺啊——唉!”   王忆笑着进门。   他洗手坐下准备蹭饭,等饭上来他也忍不住的唉声叹气:“早上就吃这个啊?唉!”   难怪秀芳骂王东方呢,这家伙做的早饭简直是虐待孕妇!   早饭说起来不差,是馒头配咸鲅鱼。   不过这馒头是用黑面掺杂玉米粉做成的,颜色是黄中透着黑,还不如纯粹做个玉米饼算球。   至于咸鲅鱼那是真的咸,纯粹用盐巴给卤出来的。   王东方用的是传统做法,找个大盘子放上几条咸鲅鱼,往里面洒上大把的葱花和姜片,就这样上锅蒸。   刚出锅的老面馒头很有麦香味,蒸上两顿后味道就变了,口感也硬起来,加上咸鲅鱼是风干后才蒸的,它也很有嚼劲。   这样王忆吃完一顿饭腮帮子都麻了。   王向红吃了一阵受不了了,说:“秀芳你别吃了,这东西好吃不好消化。”   “这样,东方你去煮个小米粥,让秀芳喝小米粥,也给小秋老师送小米粥喝。”   王东方问道:“爹,那你喝不?”   “不喝!”   “那你不喝我喝,嘿嘿。”   他扔掉黑馒头就跑去了厨房。   王忆这边继续跟黑馒头和咸鲅鱼较劲。   去年他跟钟世平吃饭的时候,钟世平还感叹说自己想念小时候的苞米面饼和咸鱼。   这特么绝对是矫情,他现在都忘记八十年代的苞米饼子和咸鱼的滋味了,他想念的是逝去的时光罢了。   王向红跟王忆诉苦:“这么好的粮食让东方做成这个样子,草,真是对不起辛苦种田的农民兄弟!”   王忆也忍不住诉苦:“队长啊,这都春天了,别吃咸鲅鱼了,你们弄点鲜野菜吃吧。”   春天的野菜最美味,很嫩,吃进嘴里自带鲜气,这也春天的气息。   现在山脚地头的野菜冒头了,它们是大自然给农民的的春季馈赠。   各种嫩芽菜随便做就好吃,或清蒸或凉拌或做馅,味道都特别棒,比咸鲅鱼可棒多了。   香椿、榆钱、槐树花、花椒芽、蒲公英、荠菜、苦菜、麦蒿等等,这不都是好东西?   香椿炒鸡蛋、蒸榆钱、炸花椒芽、凉拌蒲公英,王忆困难的咀嚼着黑馒头和咸鲅鱼,光想都能想出口水来!   想着这些春天美食,他实在吃不下去了,直接把筷子扔掉:   “不吃了,东方哥这是什么厨艺啊?他就是欠批评了,必须得使劲批评他,让他上进!”   王向红也不吃了,掏出烟袋来抽烟。   他跟王忆商量双髻鲨标本的安置工作,这标本很金贵,这点他能看出来。   于是他问道:“你虽然给鱼皮做了这个防水防腐的处理,但它恐怕还是不能受到阳光直晒吧?”   “还有咱海岛上湿气大,动不动就是刮大风下大雨,它肯定也怕风吹雨打吧?”   王忆点头。   这标本很娇气,这是实话。   他接话说道:“得专门做个展览室,不过这个挺有难度的,不能用寻常的房子做展览室,得专门做个足够透明的房子。”   “最好它四边并不是墙壁是用玻璃来支撑,这样来了人可以从四面观赏它。”   王向红听得苦笑起来:“你这要求太高了,玻璃哪能撑起屋顶来?”   随即他反应过来:“哦,可以用四条柱子来撑起屋顶来,玻璃只是起一个封闭作用,不是真靠它来支撑屋顶是吧?”   王忆说道:“对,而且选用柱子也不用多结实,屋顶可以用彩钢瓦材料的,轻便又时髦。”   王向红说道:“可是咱们岛上经常有台风啊,小块玻璃还没什么,玻璃大了让大风力级的台风一吹,指定会爆裂甚至碎掉,这肯定不行。”   他想起王忆用来给‘先进队集体’奖牌制作的玻璃缸,恍然道:“对了,可以用钢化玻璃——可这么大块的钢化玻璃去哪里找?”   “再有一个这个玻璃透明也透光,你刚才还说它不能老是被太阳光照射,你四面都是玻璃,那还怎么能挡住光?”   王忆用筷子蘸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下:“多简单,把彩钢瓦屋顶做的足够大不就行了?只要屋檐能伸出去,那总能挡住光。”   “至于钢化玻璃的来源?我让六子想想办法,过年那会我听六子说过,沪都那边有销售钢化玻璃的单位……”   两人慢慢的把建设展览室的构想敲定下来,这时候王东方把小米粥给煮好了。   王忆趁热要给秋渭水带回去,最后跟王向红说了下市里仓库又来了一些粮食和设备,让他安排劳力去取回来。   回去的路上他碰到几个学生,就跟学生说去通知同学们,今天可以用野菜换钱,一斤野菜两毛钱。   学生愣愣的问:“什么野菜?”   王忆说道:“能吃的野菜,只要能吃的都可以卖钱。”   “猪草呢?”还有学生关心的问。   王忆说道:“猪草不能卖钱,不过有猪草也得打猪草,过两天学校还得抓几个猪崽子回来养。”   听到这话学生们很高兴,情绪很亢奋:“王老师,今年多抓几个猪崽子。”   “就是,我打猪草养它们,最好抓十个八个的,这样冬天才够吃。”   刚刚过去的冬天特别是腊月让学生们记忆尤深。   他们从没有过这么富裕的冬天。   过去一个冬天他们吃了好些肉,以至于今年岛上孩子都不怎么感冒了。   营养摄入充沛,体质大为增强!   王忆含糊的说:“行行行,今年多养几个猪,我看你们不用学习了,以后专门养猪得了。”   这事还真别说,二十一世纪不少高等学府的毕业生就放弃了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回家乡去养猪了。   王忆有个同学就是这样,他那同学痴迷网络游戏,大一大二在网吧度过的时间比在学校还要多,这样连续挂科,最后压根学不下去。   他父亲得知消息后大发雷霆,亲自来学校把他给押回了家里,回家帮自己去养猪。   当时他和同学们不胜唏嘘。   直到后来得知这同学家里有个一千头养殖规模的猪场,每年光是靠老母猪育种就能赚十几万,加上公猪配种和正常的肉猪出栏,早早实现了年净收入百万元的生活……   学生们得知又有了赚零花钱的机会,纷纷跑来校舍集合。   王忆亲自带队,领着学生们开始翻山越岭。   学生们随身带着竹签,现在这时节最多的野菜是荠菜,而挖荠菜就得用到竹签。   一直以来,挖荠菜、打猪草都是渔家孩子最喜欢的工作,因为可以趁机去野外疯玩。   反而出海帮工的活计让人不喜,又累又晒还在父母眼皮底下,连偷偷放个屁的工夫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春暖花开。   天涯岛绵延的山上挂了绿色、带上了红黄蓝色,这是长叶抽芽开野花了。   学生们打着呼哨,撒着欢的奔向山坡,就跟一群快乐的小疯狗一样。   山坡各处已经有一丛丛嫩绿的荠菜长出来,学生们三五成群,找个地方就凑一起开挖了。   荠菜的根扎得很深,用手扯很容易扯断,必须得用竹签慢慢从旁挖才行。   这方面王忆不懂行,而渔家的娃娃们都是此道高手,不一会儿随身带的竹篮子或者网兜就被填充起来。   小疯狗们很快活,到手的荠菜就是他们存入门市部银行的零花钱——   门市部现在成了岛上的银行,谁家有鸡蛋谁家有鱼鲞干货的,就会送去门市部,然后王新国会在门市部的账本上记下一笔钱。   这样社员们来买东西不用带钱,精准划账即可。   学生们也是如此,他们会抓住各种机会来换取零花钱买零食,今年过年走亲戚的时候跟差不多年纪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一比,幸福感爆炸!   此时挖着荠菜,他们也聊起了正月走亲戚的往事:   “我跟我妈去我舅家来,我舅家买电视了,谁看过《金猴降妖》这个电视?里面的孙悟空可威风了。”   “这才不是电视,这是动画片,咱队里又不是没有电视,看把你给能的。”   “那不一样,我舅舅家里是自己买的电视,咱们队里的电视是队里的,我舅舅家的电视,我家里人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不用看《新闻联播》,可以专门看动画片。”   “泉泉下次咱们去你舅舅家看动画片吧?我姑父也想买电视,但他们乡里供销社里的电视没有了。”   “你快别吹了,就你家那些穷亲戚还能买得起电视?下辈子吧。”   “你麻痹王新米,我姑父有钱,他现在给人修船,可能赚钱了……”   孩童们就是这样。   一言不合要打架。   这就是王忆得跟着他们的原因。   他们手里都有竹签子,这东西很锋利,能挖土能挑石头,戳在人身上就是一个贯穿伤!   有学生争吵,王忆便说道:“不愿意在这里挖野菜的就回家吧,门市部不收他的野菜了。”   如斗鸡般站在一起的王新米和王小刚听到这话顿时面如土色,两人一起笑:“愿意、愿意挖。”   “王老师,我俩闹着玩呢。”   正好有社员拎着麻袋过来,问道:“王老师,领着学生挖荠菜啊?这得挖多少?能吃的过来吗?”   王忆看了一眼笑起来,说道:“是二叔呀?你家晚上要不要吃荠菜?等下午我让学生给你家里送点。”   二叔王祥庆顿时摆手:“不要、不要,荠菜这东西不好办,吃荠菜要好吃得多用油,用油少了一股子的青草味。”   王忆说道:“嗨,你那是要包包子包饺子,其实荠菜的吃法很多,是炒是蒸皆可以,凉拌、做汤两相宜。”   “你比如说做素炒吧,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我就爱吃这一口,除油盐外别的调料一概不放,为的就是吃一个清新自然,放太多调料就掩盖荠菜的鲜嫩本色,滋味尽失了。”   王祥庆疑惑的看向他,说:“我家里也没有别的调料呀。”   外岛渔民现在确实不喜欢荠菜。   正如王祥庆说的那样,荠菜要出滋味,那得多用油,这是一种油老虎野菜。   王忆说的素炒也得多用油。   一直到本年代的末期,外岛地区吃荠菜方式主要是用来煮鸡蛋。   民谚有云:三月三,荠菜菜煮鸡蛋。   三月三这天,外岛不论农家还是城里都有吃荠菜煮鸡蛋的风俗。   中医上说是荠菜煮过的鸡蛋有清火、祛毒、避邪的功效,据说吃后一年之中还不会腰酸头晕。   另外就是荠菜煮水了,同样道理,中医上说荠菜煮水也能清火祛毒。   王祥庆谢绝了他的好意,带着麻袋、掖着砍刀进山。   王忆问道:“二叔你这是要去干什么?砍树吗?”   王祥庆笑着摇头:“不是,是去砍竹子,我会那啥,就是编点筐子篮子啥的,嘿嘿,我跟着一个篾匠师傅学过手艺。”   “然后春天的竹子软而嫩,它带着水汽和蓬勃朝气,最适合抽丝搞编织了。”   “现在咱们队里生意多,要用到筐子篮子啥的地方也多,还有海上作业的也得补充去年磨损的旧家伙什,所以我每年开春都要砍竹子编一些东西。”   王忆听的眼睛一亮:“原来二叔你还是个篾匠啊,平日里没怎么听人说过。”   王祥庆谦虚的说:“手艺不行,就是春天随便弄点简单的家伙什给队里帮帮忙,其他时候不干这活,也没人聊这个。”   篾匠是手艺人,这门手艺在九十年代后开始消亡。   随着塑料制品的大量出现,篾匠才淡出了市场,不过在23年代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增强和对纯天然的追求,篾制品又深受广大消费者喜爱了。   23年代的竹制生活用品价格比塑料制品要贵,特别是竹椅子和竹床,凉快耐用坐着舒服,有些城里人专门去乡下找篾匠来做。   可那时候有这些手艺的师傅真的是寥寥无几了。   现在农村的篾匠多的很。   王忆对这种手艺挺感兴趣的,便跟王祥庆招呼说:“二叔等你干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跟着去看看。”   王祥庆痛快的说:“行啊,你下午、算了,你明后天的来我家吧,我今天把竹子都收拾收拾。”   他去找了合适的竹子抽出砍刀开始劈砍,枝叶保留,几条凑成一团将砍断的竹干处用麻袋一包,扛在肩膀上拖着便走。   王忆继续招呼学生们挖荠菜。   现在荠菜还不算多,得再等一个月才会漫山遍野。   不过天涯岛的山上范围大,第一波荠菜即使长得断断续续这数量也不少。   现在的荠菜有个好处是格外鲜嫩,好些刚露头,整体还匍匐在地面上呢。   学生们用竹签子往外挖荠菜——很多是长在石头缝隙里,小铲子小锄头不好使。   断断续续的,学生们手里的荠菜多起来。   当然顶多是个三两斤。   这就算是春游活动了。   学生们挖了一上午带到山顶去过称,王新钊和王丑猫拿着本子在登记。   每个人看着自己的小金库上数字增加了,顿时欢呼雀跃。   王忆招呼学生们说:“明天中午吃荠菜宴,感受春天的清新滋味。”   学生们期待起来,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勾肩搭背的进行热切讨论:   “荠菜宴是啥?都能有啥?”   “肯定得有荠菜猪肉水饺,我听王老师跟小秋老师说了,他们晚上就要吃荠菜猪肉水饺,尝尝味,明天给咱们也做。”   “荠菜都能干啥?蘸酱吃吗?炒着吃不好吃,可别炒,跟炒青草一样。”   “……”   满怀着期待,他们等待着新的一周。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一很快到来。   外岛春天少雨,总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今天照例,也是阳光灿烂。   学生们继续在操场上伏椅学习,但到了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都不学了,纷纷偷偷的扭头去看彩钢瓦房新大灶。   香味在往外飘!   太香了!   王忆给学生们准备了一菜一汤一主食,今天的午饭绝对是春天独有的滋味。   一菜是荠菜肉丝豆腐羹,羹是浓羹,没什么汤,所以可以看做一道菜。   一汤简单,就是煮了荠菜水。   一主食则是荠菜包子。   学生多了,包水饺不赶趟不说,下锅煮的时候也费劲,不如用多层笼屉蒸包子,还能用荠菜肉丝豆腐羹下饭。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赶紧收拾自己的课本习题本从地上的书包里掏出饭盒。   祝真学见此便摇头,对王忆说:“校长,得赶紧进教学楼了,在外头念书不是那么回事,学生们没法专心致志。”   正在旁边看学生念书的王向红抬头说道:“我看着他们是连续两次期末考试考的好,有些翘尾巴。”   王忆笑道:“都正常,咱们得理解,这都是一群小孩,不能拿大人的自律和个性来要求他们。”   他挥挥手说‘放学’,学生们便欢呼着跳起来跑向大灶开始排队。   人群哗啦啦的涌动,跟一道又一道的浪潮一样。   王忆很注重给学生养成好习惯。   成绩是一时的,好习惯——包括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才是一世的。   平时有饭有汤的时候,他都让学生们先喝汤,今天也是如此,先喝荠菜汤。   荠菜做汤在23年代很罕见了,因为不好喝;可是在这年头却是荠菜的常见用途。   老荠菜特别是抽薹开花的荠菜是不中吃的,但荠菜有一些疗养功效,于是便用来熬汤了。   熬荠菜汤放点糖精甜滋滋,权当是春夏家里人的饮料了。   昨天学生们挖掘的荠菜里面主要是嫩菜,但总归有些发育着急的,已经有些老了,于是漏勺便挑选出来炖汤了。   他在汤里面放了白糖,压住了野菜炖煮后的青草味,让这菜汤在温乎和清新中透露出一些微甜,既解渴又解馋。   白糖水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一种饮料,很多人家安抚孩子或者哄孩子吃药就是给一碗白糖水。   熬了荠菜的白糖水滋味独特,学生们领了后一口一口的抿着,然后眼巴巴的看向揭开的笼屉。   热气腾腾中,雪白蓬松的大包子星罗棋布的分散在蒸笼上。   学生们顿时猛吞白糖荠菜水。   雪白的面皮上浸润了一些淡绿色,这是油水浸润所成,证明这包子用油用了不少。   等到队伍转一圈,新队伍就开始领包子了。   还是老规矩,一人两个包子然后循环排队循环领。   这也是为了养成好的生活习惯,学生们饿了便会狼吞虎咽,往往意识到自己吃饱的时候已经吃撑了。   暴饮暴食很伤胃的。   新出锅的包子火热而喷香,厨工们都有好厨艺,做的皮大馅厚、触手松软。   学生们端着大包子咬一口,汁水四溢,满嘴流油,然后被油汁给烫的连连倒吸凉气。   一时之间大灶前都是‘嘶嘶’的声音,接着是吧唧嘴的声音和幸福的感叹声了:“好香!”“好吃!”   新鲜的荠菜用开水煮过捞出来又剁得细细的成菜沫,猪肉则切块,它们彼此混合、互相依偎,靠菜油的调剂而水乳交融。   肥猪肉和荠菜在春天更配哦,比下雨天和巧克力还要配,它们是绝配。   荠菜这东西特别能吸油,而肥猪肉往往过于油,这样它们搭配在一起可以解决猪肉的油腻。   另外荠菜终究来自山野地头,它们是野菜,有清新滋味也有土腥味,恰好猪肉的香味可以压制住这种味道,让二者很好的中和成一股新风味。   清新中有肉香!   学生们在队伍中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吃的眉开眼笑,心里满足。   钟瑶瑶见此提醒他们:“记得赶紧吃菜啊,这个豆腐羹你们肯定没吃过。”   包子皮做的挺厚实,这也是要提供菜肴的原因。   没办法,荠菜需要的油和肉太多了,如果包成皮薄馅多的好包子,那后厨要被生产队批评为浪费和奢侈了。   这时候有一道菜肴正好搭配,而且这菜肴是羹,不是纯粹的菜,很适合配厚厚的包子皮。   豆腐羹用淀粉勾芡——用的不多,淀粉比面粉可珍贵呢。   对此王忆颇为感慨。   国家发展是真快,八十年代淀粉是粮食中的奢侈品,所得不易;而在下个世纪的二十年代,国家都有能力用二氧化碳合成淀粉了!   教师们的包子和豆腐羹都已经提前送出来了,王忆招呼教师们洗手吃饭。   祝晚安洗手的时候问:“王老师,这些水就是四组的淡化设备给生产出来的吗?”   王忆说道:“不是,淡化设备生产出来的水用来浇地了,开始春耕了,先用淡化水来浇地吧。”   他给秋渭水舀了一碗豆腐羹。   这豆腐羹做的很好,很见功力。   只见青绿色的汤中有荠菜末混着小小的豆腐块,勺子一摇,白色在绿色中翻腾,有如绿浪翻滚飞白鱼。   荠菜很嫩豆腐也很嫩,一勺进嘴里便是入口即化,吃的人是滑溜清爽。   教师们吃的赞叹不已:   “行啊,这一口舒服,滋味很清新,真是春天的味道。”   “荠菜还能这么做?这怎么做出来的?我家里用荠菜烧过汤,结果出来的是一碗黄汤。”   “是,漏老师的手艺没的说,这荠菜豆腐羹是色香味俱全。”   漏勺听的他们得夸赞声过来说:“哈哈,其实这事说起来简单,只是咱们老百姓不怎么用荠菜炒菜,都是用来包水饺做包子,所以不太了解。”   “荠菜炒菜有个要素,就是得保持住菜的本色,这个绿色不光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好吃,有没有清新香味跟是不是绿色有关系。”   “要保持住这股绿色,关键在于火候和技术,炒的时候要干净利落,大火高温要擅长颠勺,三下五除二就得炒好,然后赶紧放大盘子里晾开。”   “你要是炒的不够干脆,或者没有摊开晾一下,那这菜就完蛋了,荠菜一下子就成黄色了……”   教师们听的恍然大悟,祝真学带头进行夸赞:“世事洞明皆学问啊。”   黄有功一听这个我熟啊,他立马说:“确实如此,这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王忆眉头一转,觉得这波夸奖不对劲,便赶紧说:“这就叫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接下来轮到徐横了。   徐横愣了愣,竖起大拇指说:“牛逼嗷!” 第522章 媳妇们的福利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中午,王忆一直吃野菜。   清新的滋味开启了他的春天。   为了符合他的东北生活的人设,他还吃了野菜蘸大酱——大酱和蘸酱菜占据着东北饮食中的总统山地位。   他第二天下午本来想去找王祥庆看篾匠手艺来着,结果却被别的事给缠住了。   昨天几台机器一起被带来了,有海水淡化设备也有罐头生产线,生产队今天要组织着安装这些机器。   王向红想让他上午就去安装。   不过上午王忆这边接到县委送过来的一封信,是叶长安关于发展福海地区旅游业的一些安排,他忙活着执行安排。   福海搞旅游业是认真的,这毕竟是一个影响广泛的大产业。   改革开放让中国打开了国门,不仅仅是经济上与外国有了沟通,更重要的是让一些有志者在意识和思维上与外国进行接触。   叶长安便是这样的人。   他仔细研究了发达国家的旅游业现今概况,觉得这个产业大有可为,于是便郑重对待了。   县里其他领导也同意这条发展路子,不说别的,把旅游业作为‘三产’,给福海地区的经济市场提供一些活力总归是好的。   叶长安这边是这么想的。   县里创建旅游公司,并听从国内专家和从业者的建议来规划全县的旅游资源。   与此同时还要从外地接纳一些单位的员工来游玩,直接把旅游项目给上马。   现在上马旅游项目不是为了赚钱,是出于‘实践出真知’的想法、是为了执行邓公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思想。   叶长安在信里告诉王忆:   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   如果他们只是自顾自的闷头搞环境改造、旅游项目建设,那这是闭门造车,一切都是理论。   县里要请外地一些兄弟单位的员工来游玩,从实践中寻找问题、改进问题。   首先响应了福海提议的是沪都一家冶炼厂。   冶炼厂的领导跟县里二号领导齐敏有密切关系,正好单位又有意组织工人们进行1983年春游活动。   于是根据旅游公司和冶炼厂党委的磋商,他们将于本月月底来做客。   叶长安要王忆参与这个旅游路线和项目的规划。   王忆觉得这事不难。   他上午偷摸的回了一趟23年代,在网上找旅行社接待游客的攻略和文案,照抄之后根据时代做了一些改变,准备带回83年来用。   查阅这些信息简单,他琢磨了一下后又查了查1983年福海地区旅游业发展情况。   相关新闻很少,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王忆后来还是找到了一份关于翁州市各县城发展旅游业的编年史,从中找到了福海地区八十年代发展旅游业的概况。   两个时空的信息有所差异。   在23年代的时空中,福海地区更早的开始了旅游业发展,当然也没有早很久,就是在去年冬天搞起了旅游业。   而在王忆的83年代时空中,福海去年冬天忙活的是其他事,旅游业发展的不疾不徐。   不过也有一些信息是一样的,比如第一家来福海进行团体旅游的单位都是沪都第二冶炼厂。   王忆看新闻介绍。   在23年这一时空的1982年冬天,沪都冶炼厂跟福海方面合作搞旅游,他们选定了县里的教师进修学校招待所作为下榻地。   这个招待所是专门给各所学校进修教师住所使用,规模适中,有上百张床位。   而沪都第二冶炼厂那是一个万人大厂,他们职工旅游是分批次的,第一批次来福海的都是工作标兵、三八红旗手、先进工作者等优秀代表。   代表们的人数不足一百人,招待所足够款待他们,问题是招待所方面没有经验,只统计了来旅游的职工,以为自己能够招待的下这些人。   问题是人家还有厂级领导、中高层干部甚至有关系的市冶金局干部也来了!   领导干部们的名字不在旅游名单上。   至于原因,这个懂的都懂。   反正当时旅游团队一来,县里负责接待的干部们懵逼了。   住宿和饮食准备的都不够!   他们一顿手忙脚乱、兵荒马乱的把人给安排好,当时是把代表们留在了教师进修学校招待所,而把冶炼厂和冶金局的领导干部给安排到了外宾宾馆。   结果代表们发现这安排后不乐意了:   外宾宾馆的条件比教师进修学校招待所好的多,于是他们勃然大怒,后面的日子里纷纷说起了酸话。   有的说领导就是领导,说是这次冬季旅行是奖励优秀工作者们,其实还是自己去享受了。   有的说这算甚么给咱们的福利?咱们先进工作者就是一把伞,给领导挡光挡雨。   这事最后弄的挺难看,一行人回到沪都后,还有代表给市里的纪委单位写了匿名举报信……   而福海的篓子还不止这一点。   冶炼厂和冶金局的干部们是初冬来的,初冬时节螃蟹膏肥,沪都人好不容易吃到便宜蟹膏,吃的非常贪婪,饭后又口渴若焦便狂饮水。   这造成了急性肠胃炎,不少人被送进了人民医院挂盐水!   王忆看到这里后大开眼界。   叶长安得亏有自己这个孙女婿,否则这次冶炼厂和冶金局的旅行团来了以后肯定还得暴雷!   县里给他的信里介绍了冶炼厂旅行团的组成,还真就是去年的优秀工作者们。   再一个现在螃蟹蟹膏即使不如初冬时节那么肥可也能吃,优秀工作者们来了以后肯定还得狂吃一顿,恐怕还会引发急性肠胃炎!   王忆通读了福海地区的旅游业发展简史,然后将若干问题一一写在了回信里:   要设置危机应对小组,要有住宿问题预案,要有导游,要准备人手一份的‘旅游手册’,要控制游客的行为,要准备感冒腹泻等方面的常用药……   一个上午他都在奋笔疾书,最后写出来一封万言书。   午饭是荠菜饺子。   他吃着水饺看这封信,通读之后连连点头:   写的真好,自己把县里旅游公社和旅行项目的框架给搭建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很牛逼。   但没人给他捧哏,这让他深感无聊。   锦衣夜行,这是锦衣夜行啊!   于是他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搞个大新闻,比如说用饺子蘸蒜泥的时候假装不经意蘸到了墨水,还吃的津津有味——   现在的这年头,老百姓很吃这一套。   他们喜欢神话一个人,不用本人去自己操作什么,他们自己就能将一个人脑补成神。   所以要是王忆真不要脸的去装腔作势搞这么一桩,说不准能在外岛传为美谈。   不过最终他放弃了这想法。   倒不是他不想戏精了,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砚台只有一瓶墨水,而把饺子放入墨水瓶里再捞出来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   倒是黄有功的办公桌上有砚台。   奈何这货每次蘸墨水之前都喜欢含着毛笔头用嘴巴给捋一捋,也就是说这货的砚台里有他的口水!   最终王忆只能锦衣夜行。   还好春天的荠菜水饺真是很好吃,特别是里面用猪油而不是菜油来配菜,滋味更香了。   吃过午饭他把信交给张有信送给叶长安,然后领着几个社员去安装机器。   王向红见识过能源集团的技工们在四组小离岛上安装那一套海水淡化设备的复杂过程。   他挺担心的问王忆:“王老师,你真能一个人安装的了那样一套机器?要不然还是请专家还有工程师啥的来负责吧。”   王忆笑道:“我这套设备先进,专家和工程师安装起来还不如我门清呢。”   他这可不是自夸。   毕竟专家和工程师们没有看过安装录像。   保险起见,王向红还是决定领他们去小离岛看看海水淡化设备的运行情况。   好歹得有个数。   安装在四组的太阳能海水淡化设备运行如常,电池板接收了太阳光将太阳能转化为电能,再给设备进行加热蒸馏出淡水来。   有人上手去拧开水龙头放出一杯水来喝了下去,一抹嘴哈哈笑:“真是高科技的东西,这水真好喝,一点不咸也不发涩,特别顺口特别滑溜。”   王向红也去饮用了一杯,然后问王忆:“王老师,为什么你不让咱社员喝这个水?你看这个水多好喝,比咱们的井水要好喝。”   王忆解释道:“不是不让大家喝,是岛上井里有水的情况下没必要喝这个。”   “这种淡水是蒸馏水,里面缺乏一些必要的元素——简单来说就是不够健康。”   他顺着机器捋了一遍。   其实没有任何卵用,他买的机器是太阳能反渗透膜分离设备,相比这套蒸馏设备那在技术上说一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不算夸张。   反渗透水处理在23年代也一种先进的水处理脱盐技术,其应用领域涉及到食品、饮料、石油、化工、电子、生物等。   它不仅可用于海水淡化,还能用于苦咸水淡化、工业废水处理、资源回收、物料的纯化及浓缩过程。   甚至可以从尿里提取水,并且能达到饮用水级别!   王忆在这里研究这套蒸馏设备只是为了让王向红和给他打下手的社员们安心,实际上两套设备的运行原理是完全不一样的。   反渗透膜分离技术的原理是利用反渗透膜技术对水中分子进行分离,太阳能给它供电,不需要达到高温,只要在常温环境下不发生相变,然后对溶质和水进行分离。   从这点能看出来,它的使用环境是常温,相比高温环境的工作,能耗更低、效率更高。   不过相比蒸馏所得淡水,它的纯净度有所不足,但反渗透膜分离技术也有很高的脱盐率和水回用率,可截留粒径几个纳米以上的溶质。   简单来说就是,它完全可以去除细菌、病毒、无机盐、有机物、色素、胶体及杂质,从中又保留一些元素物质,导致在饮用方面反而比蒸馏水更健康一些。   一行人先去防空岛。   防空岛上铺设的太阳能电池板已经足够多,所以再铺设上一批次也不会引人注意。   另一个砖窑厂的工人多,对淡水的需求量也大。   船靠上天然码头,王向红去招呼一声,砖窑厂里冲出一队光着膀子的工人。   他们呼啦啦的赶过来,然后开始搬运机器。   盛大贵领着王东峰等学徒闻声而来。   王向红便摆手:“盛专家,这一块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忙着去吧。”   盛大贵也摆摆手:“没事,窑厂里有石德路盯着,他小子干活比我还仔细,有他在盯着,放心。”   王东峰补充道:“我师父过来是为了我的事,队长、王老师,他有事跟你们说。”   “你又闯什么祸了?”王向红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头。   王东峰很委屈:“队长你看你,我多老实啊,怎么能闯祸呢?”   王向红撇撇嘴,来给王忆打下手的社员里有人调侃说:“对,你老实,十来年前是谁正月里用鞭炮炸猪屎结果炸了寿星爷一头?”   王东峰听到这话赶紧讪笑:“嘿嘿,那、那叫人不轻狂枉少年,我现在这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王向红听到这话点点头:“行,你这文化水平有所提高。”   王东峰得意的说道:“那肯定了,你问问我师父,我天天晚上学到十点十一点。”   盛大贵抠了抠耳朵说道:“你不是让我给你请客人去你和石红心的酒席吗?这怎么扯着扯着不知道把话题扯到哪里去了?”   王东峰赶紧闭上嘴巴,伸手示意师父先来。   师父不用来,王向红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峰子你要结婚了?也对,你跟石红心在一起日子不短了,该结婚了。”   “不过你要办婚礼?”   天涯岛上没有办婚礼的习惯,因为这事有些铺张浪费,而以前岛上社员们日子过的不好,家里头没钱。   实际上在八十年代之前,外岛绝大部分的渔家都穷,没什么钱,儿子结婚都是举债办酒席。   所以当地有个说法,叫‘分家不分债’。   什么意思呢?说的是父母给儿子娶了媳妇就要分家过日子,但小家庭不承担大家庭的债务。   也就是说,如果老人是举债给孩子办婚事、办酒席,那以后得自己还债,人家女方姑娘不愿意摊债务。   这年头办酒席收礼金收的少,结婚是亏本生意。   偏偏人越穷越好面子,你家儿子结婚请五桌,那我家儿子结婚要请八桌。   你家儿子结婚一桌十个菜,那我家儿子结婚一桌就——也得十个菜,这叫十全十美。   但可以你家儿子结婚是一桌十个菜里有鸡肉那我家儿子结婚的菜里不光有鸡肉还有猪肉。   总之这容易引发攀比之风。   王向红很讨厌这种习气,于是他跟社员代表、党员和老人们开会后决定响应中央关于婚事简办的号召,生产队里娶媳妇尽量不办酒席——   这年头的婚礼就是大办酒席。   王向红认为,有办酒席的钱留下给小两口补贴家用或者置办一些家具和衣服更合适。   这规矩一直沿袭到现在,过去一年或者具体到过去的半年,生产队里多了好几个新媳妇,但大家都没有大办酒席、大宴宾客。   当然这不是说,天涯岛上娶媳妇不好好吃个席,只是不大办酒席,而是吃六七十年代流行的‘半荤素酒席’。   这个半荤素酒席很简单,买点猪肉、猪杂,用白菜和萝卜来炖一下,这就是外岛的两样硬菜,另外搭配点自己捕捞的海货,打两斤散白酒,男方女方的直系亲属坐一桌吃个饭就算了事。   这种酒席在六七十年代很流行,但改革开放后就不行了。   改革开放后很多政策有所松弛,老百姓嫁娶是大事,有点条件的人家就会正经办个酒席招待来宾来客。   前几年没姑娘愿意嫁进天涯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嫁到别的村庄生产队里,男方会阔阔绰绰的办个酒席,不光能好好吃一顿,说出去还有面子。   嫁到天涯岛呢?吃一顿半荤素酒席?   瞧不起谁呢,现在家家户户做不到顿顿有肉,可偶尔吃点猪杂打打牙祭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如今王东峰结婚说的要办酒席,其实就是大办酒席,要开好些桌的。   这得改变岛上维持二十多年的风俗,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王东峰也知道这事难办,所以他一个劲的搓手讪笑。   盛大贵作为他的师父帮他说话了:“队长、王老师,你们知道,峰子就一个娘,跟他娘相依为命。”   “他这里结了婚,那山花嫂子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山花嫂子这些年过的苦,一个寡妇拉扯个儿子不容易,她想给孩子正经办个酒席,这无可厚非。”   王向红掏出烟袋抽了起来。   猛抽。   盛大贵继续说:“再一个这也是女方家里的意思,女方同样是个寡妇拉扯孩子,还是拉扯了两个女娃。”   “王队长,咱都是老人,咱知道在渔家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女娃子这日子过的多难,平日里要听多少的闲言碎语。”   “所以女方家里也想着办个体面婚礼,风风光光的把女儿送走,给那些多年来笑话她家、欺负她家的熊人上个眼药,气气他们!”   王向红吐了口烟圈说道:“石红心这姑娘我知道,咱公社女民兵队的副队长,还有人能欺负的了她家?”   王东峰说道:“红心是党员、是民兵,很多事她得以身作则,有些人不要脸,总是用她的身份来压她,其实她平日里受老多委屈了!”   王向红淡淡的说:“以后再有人欺负她,那你点人去干他们!”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的王东峰热血沸腾。   这就是大集体的好处。   一个人家里有什么事,那家家户户都是他的后盾!   说完王向红这边又看向王忆:“王老师,这件事你怎么说?”   王忆说道:“那必须得干他们啊,牵着狗去干他们——顺便报警。”   今年可是1983年啊!   王向红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说的是峰子结婚要办酒席的事。”   王忆说道:“我觉得这是好事,结婚就应该是个欢欢喜喜的喜庆事,办酒席挺好的。”   王向红说道:“我琢磨过这件事,你跟小秋老师登记以后,我就开始琢磨这件事。”   “以往生产队不办酒席,倒不光是怕引发攀比之风,主要还是家家户户没什么钱,办酒席的钱不如留出来补贴家用。”   “另外办酒席要大请宾客,宾客能空着手去吗?所以被人家请了不去不好,去了要带上喜钱,有些人家却又没有这钱,不好办。”   “但是从去年开始家家户户有钱了,日子过好了,是应该可以办酒席了。”   王东峰一听这话,当场高兴的蹦起来。   盛大贵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孩子,没有一点眼力劲,听不出来王向红这是有画外音的吗?听不出来这事是有转折的吗?   果然,王向红看向王东峰问道:“队里去年到现在,结婚登记的不下五对,是吧?他们都没有办酒席,是吧?这是因为咱队里有规矩,是吧?”   “那你说说,为什么到了你这里,这个规矩就要破除呢?”   王东峰两眼一抹黑。   他说不出来。   盛大贵能明白王向红的意思,说道:“实际上王老师和小秋老师结婚应该是个契机,从他俩开始办酒席,这样没人说闲话!”   王向红点点头:“对,结果王老师和小秋老师懂事啊,都遵循咱们队里的规矩,他们没有搞特殊化!”   王忆假笑了两声。   这就是高看自己的觉悟了。   实际上是秋渭水不让他办酒席、操办婚礼。   王向红说道:“我不是不想让社员们办婚礼,可这事咱们必须得有个正经的说法。”   “当时提出只登记不办酒席的建议时,队里不少人家可是有怨言的,现在要废除这个建议……”   王向红抹了把嘴,有点为难了。   王忆轻松的说:“多简单的事啊,从去年开始,所有嫁进咱们王家的新媳妇都有一个福利,那就是提一个合理要求,然后队集体尽量满足。”   “具体是什么合理要求呢?咱们可以设定一下。”   “比如说,可以办婚礼、办酒席;比如说,新娘子想要一张电视机票;比如说,新娘子想把亲戚家孩子送到咱们学校来念书。”   他看向众人说道:“咱们是大集体嘛,大集体就要有大集体的优势,否则怎么能显示出咱们生产队的制度优越性?”   王东峰急忙说:“好主意,好主意啊!”   好几个人扼腕叹息:“奶奶的,我结婚结早了!”   王向红问道:“那前几年的新媳妇们要是有怨言呢?”   王忆说道:“不管前几年还是很多年前,但凡是咱们生产队的媳妇,都给点福利,比如说过生日的时候给个生日礼物之类的。”   王向红呆呆的看向他,说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小子是疯了啊?这样咱队集体的负担得多大啊?”   王忆两手一摊,说:“没办法,还是那句话,既然咱们要走大集体路线,那咱们的路线就得有先进性!”   “队集体负担大一些不要紧,咱们的社队企业收入高。”   他给王向红使了个眼色,拉走之后两人私下里说:“你看,社队企业现在要承担给生产队家家户户盖房子的重担,所以资金压力很大。”   “不过咱们有砖窑厂有维修厂,马上又有罐头厂上线,资金方面问题不会太大的。”   “这样等到盖完房子之后呢?社队企业的盈余怎么分配?不能直接分红给社员吧?社员们有了钱难免怠惰,再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事绝对没错。”   “所以咱们后期队集体福利肯定多,发钱少点多发东西,这样不光女人有福利,男人也有!”   “只不过针对咱们王家媳妇的福利提前给出去而已。”   王向红听他说完之后乐了:“对呀,王老师你说的还真挺有道理,你想的对!”   他满意的拍拍王忆后背说道:“这一切都得靠钱来开路,得亏你小子会搞经济,把咱们社队企业搞的火热,要不然还真不好办。”   老同志笑过之后突然又大为唏嘘:“钱啊,这个东西真是不好说,以前都说金钱是万恶之源,现在——唉!”   万千感慨化作一声长叹。   王忆说道:“这很正常,鲁迅同志说的好,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王向红咂咂嘴,“这话说的、说的算是有道理吧,鲁迅同志真是能人。”   王忆说道:“确实很能。”   这件事暂定下来,具体细则还要开会讨论表决。   不过王东峰可以办婚礼、请酒席这回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事情解决,大家伙都开心。   因为在场的人都有媳妇,媳妇多一份福利,就代表自己家里多一份好东西。   在卸货的外地工人们很羡慕。   妈的,天涯岛的福利太多了,这日子过的太好了。   机器卸下来,王忆便带领着开始进行安装。   得先安装一套彩钢瓦房,要把设备安装进彩钢瓦房里,只留下水龙头在外面。   到时候把房子一锁,让外人看不见它的样子!   社员们搭建彩钢瓦房已经有经验了,不用打地基,一座不到五十平的房屋只用了两个钟头建成。   然后在里面组装机器。   太阳能反渗透膜海水淡化设备中最重要的就是反渗透膜设备,另外还有泵、阀、膜壳等相关机械部件及仪表。   这些安装起来难度不太大,最有难度的是一个控制系统。   这是21世纪的工业控制系统,它通过集成数据处理,可以在线监控重要操作参数,随时掌握系统运行状况,更可实现自动化控制,运行这套设备都不需要工人参与。   王忆带着安装教程,一边结合纸质版教程的指导一边回忆看过的视频,指挥着社员们衔接管道。   设备材质整体采用卫生级不锈钢,是全封闭管道式运行,可比四组那一套设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多了!   相比天涯岛的海水淡化设备,它过于先进了,以至于安装的时候社员们纷纷惊奇:   “王老师,这设备看起来比咱岛上的那个要好太多了,咋把它用在这里而不用在咱岛上呢?”   王忆能怎么说?   只能继续忽悠!   他把王向红拉到一边低声说:“队长这事你得领着保密组来处理,其实这机器是走私进来的。”   “这是国外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先进海水淡化设备,主要应用于水处理和热敏感性物质的浓缩。”   “它的应用领域广泛啊,食品、发酵液、植物提取液,抗生素、菌丝体、氨基酸、细胞溶胞产物、疫苗、激素、有机酸、维生素,工艺生产用水、注射用水、废水回收,食品饮料工业工艺用水、生产用水、市政用水、海水淡化、苦咸水脱盐——”   “总之它的用途很广泛,能给咱们生产队带来大作用,所以我才冒险托海外的同学帮忙联系了走私船给买进来。”   王向红被他的一通用途广泛给数迷糊了。   王忆自己也迷糊,他把能脱口说出来的相关词汇都扔出来了,就为了能显得这机器高深莫测。   王向红抽着烟消化了他的话,有些担心:“走私设备啊?这是重罪啊!”   王忆说道:“咱们又不干祸国殃民的坏事,就是弄了点机器淡化海水来支援咱人民的工作建设而已。”   “我跟你说队长,这机器可牛了,一天24小时能出10吨淡水!”   王向红听到这话惊呆了:“多少?10吨的淡水!”   “10吨是两万斤的水,搁在咱们岛上,平均每家每户能分一百好几十斤的水!”   富水地区理解不了外岛渔民对淡水的心理。   10吨的淡水日出产量,让王向红惊心动魄。   能源集团给他们安装的那套设备,日出产淡水只有400公斤。   这些水不管是用来浇地其实是杯水车薪。   当然那套设备的本来目的也是为了解决老百姓的饮用水困难问题,是为了解决大旱天老百姓生活所需淡水问题的。   但如果是换上这套走私来的设备,王向红估摸了一下,这些水不光够他们大旱天饮用,还够浇地呢——   一天十吨水自然不够浇灌岛上那么多的农田,但换算成十天有一百吨水,情况就好多了。   所以一听这套设备如此霸道,王向红直接忽略了它的‘走私’来源。   虽然来路违法,可这东西又不会给国家给人民给组织上制造出问题,用一下无可厚非。   王忆说道:“我听气象局预报了,去年有些旱情,今年没有了,相反,今年的雨水应该会很充沛。”   “所以咱们岛上有那几口水井便足够了,岛屿下积攒的淡水会足够多,足够咱们日常饮用和农田菜园浇灌所用。”   王向红摆手:“肯定不行,你忽略咱们今冬垦荒成果了。”   “而且王老师你不去种地不知道,这菜地对水量的需求可大了,去年要不是有你领着用竹子做滴管,咱们的菜地早歉收了!”   王忆说道:“我记得这事,今年咱们的农田和菜地全用滴灌技术,全给安装上滴管。”   王向红听后苦笑一声:“太费劲了,那竹子做滴管……”   “不用竹子做的滴管了。”王忆摆摆手,“用胶皮管的滴管,反正你等着看吧,我都有数。”   去年那是为了避人耳目,为了不引起过多的关注度,所以才领着社员们费劲巴拉的抠竹子做滴管。   实际上23年的滴管很多也很便宜,王忆已经安排邱大年下单购买。   给全队的农田和菜地都铺上滴管,这也用不了多少钱。   然而王向红还是想把这套设备给带到天涯岛上去……   这是小农思想也是稳妥起见。   王向红是见识过旱灾发生后,外岛老百姓喝水有多困难的那些场面。   所以一旦有机会可以保障自家生产队的用水,那他绝对要抓住!   但王忆觉得没必要,不过既然王向红坚持,他就决定也给天涯岛铺设上一套设备。   正好岛上在盖楼,那就多盖几个功能间,把设备藏入功能间使用,只把太阳能电池板外放,这样倒也是不会过多的引人注意。   他和王向红说好这点,王向红意气风发,心里底气更足了:“走,安装这套设备试试,看看咱是不是真能自己安装成功!”   后面再有人询问这套设备的来路,王向红简单的一句话来回应:   “跟你说了你还准备去买吗?该问的你们问,不该问的别问!”   “为什么老天爷给你生了两个眼睛两只手一个嘴巴?就是让你多看多干少说话!”   被带着过来搬运机器当力工的大迷糊听完后松了口气:“我草,我还以为是老天爷让咱多看多干少吃饭呢。”   王忆看看他那跟怀了孕一样的大肚腩,感叹道:“你少吃点也行,小心三高啊。” 第523章 时代变化太快了   连着两天,防空岛和红树岛上先后安装起了一套海水淡化设备。   另外红树岛上又开工搭建更大面积的彩钢瓦房。   四百平方!   这次是一个车间了,罐头生产车间。   虽然彩钢瓦房便于搭建,但是四百平方的面积还是太大,至少得两天时间才能给搭起来。   生产队的建筑组已经熟悉了搭建彩钢瓦房,王忆没必要留守,直接回到岛上。   手头上暂时没什么事了,他便去王祥庆家里看篾匠活。   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他准备跟带鱼侯计划一下,把近海养殖业给搞起来。   要搞近海养殖少不得用笼子、用竹篾器具,本来这东西他都得从23年带。   但既然生产队里有篾匠,那他可以就近取材,不必再那么忙活。   后面篾匠家里得忙活起来,为此他上门的时候带了一套礼物,篾匠工具。   这就跟他当初送给王祥高的那套木匠工具一样,也是全套的,样数繁杂:   有木凿、挖凿,有篾针、刮刀,有钳门丘凿也有7字刮刀,更有直头篾刀和勾头篾刀。   其中篾刀最珍贵。   这都是用优质碳钢锤炼而成,整体锻造淬火,刀刃锋利,刀背加厚,刀柄是防滑防脱塑料质地,价格一把五十块……   购买整套工具送工具包,就跟个挎包一样,王忆斜挎在肩膀上,其中两把篾刀斜插在外面,用真牛皮套索固定,抽插都很顺手。   他带着包下山,学生看到后纷纷跑来问:“王老师你这是什么包啊?我看着有刀柄。”   “这是刀客,武林中人!”   王忆摆摆手:“这是篾匠,讨生活的手艺人。”   王新米问道:“能不能抽出刀来让我看看?我也想整一把这玩意儿。”   王忆盯着他看。   王状元和王凯现在都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你小子又蹦跶出来了?   怎么个意思?你们给我玩玄幻套路呢?打了小的出来大的、打了大的出来老的?   王新米被他收拾过,那气焰比一开始的王状元和王凯可差远了。   他这边目光一冷,王新米立马点头哈腰拍拍屁股一套三连然后跑路。   王忆去了王祥庆家里,此时家里的院子两侧堆满了竹子,而王祥庆两口子都在忙活着编竹筐。   看见王忆进门,两口子放下手里的活起来招呼他。   王祥庆的媳妇侯晓芝还赶紧去给他泡茶。   王忆摆手说不用,王祥庆笑道:“王老师今天是过来学艺的?我看着你身上带了装备啊。”   他一眼看出挎包上的刀是篾刀,毕竟篾刀是篾匠的基本工具。   现在他手里就握着一把篾刀,身边还有几把小锯、小凿子等。   相比之下,他的篾刀品质自然跟王忆带来的不能比。   不管是用的钢口还是工艺,两把刀之间都有差距。   另一个王祥庆这把刀用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刀身甚至有坑洼。   刀口磨了又磨,虽然还很锋利,但是被磨掉了一些,导致刀身已经便窄了。   这种篾刀用处不大了,主要是刀身和刀口都是钢可处理工艺不一样,刀口的钢磨光了,剩下刀身打磨出来的刃口不够锋利。   王忆抽出一把直头篾刀给王祥庆。   王祥庆伸手一摸便感叹道:“好刀,这真是好刀啊!”   他甩甩手又点头:“这个塑料刀柄就是舒服,工业产品跟咱自己打的东西不一样,是好东西。”   王忆把挎包递给他,说道:“二叔,这是我送你的。”   王祥庆一愣,看了看他后问道:“你没准备跟我学篾匠活?”   王忆笑道:“没有,我就是好奇……”   “王老师是甚么身份?跟咱两口子一样劈竹子?是不是?”侯晓芝端着茶壶出来,最后一句‘是不是’问的是王忆。   王忆笑道:“劳动人民最光荣,我还真想学这些手艺,但是确实没时间。”   “我这次来,其实是收集生活素材。”   王祥庆挠挠头:“素菜?什么菜?我家里现在只有咸菜还有一些雪菜,你要我都给你拿……”   “不是,”王忆哈哈笑,“是素材、材料的材,或者说这叫采风。”   王祥庆更疑惑了,讪笑道:“庄户汉啥也不懂,王老师你见笑了,那你又采什么风?我家院子里风好吗?”   侯晓芝说道:“你真是武大郎耍门杠——人熊家伙笨。”   “王老师说的采风是作家采风,没听收音机里说这个吗?冰心同志不是要组织咱们国家的一些作者春天到农村采风吗?”   王祥庆说道:“还真没注意这个。”   王忆说道:“没注意不要紧,知道我是来干啥的就行了。”   “我就是过来凑个热闹,不是要学着做竹编。”   王祥庆听到这话便没有跟他客气。   他落落大方的说:“那我收下你这套礼物了,反正王老师你要是觉得我的活能给你有啥帮助,你就跟我说,我照着你说的干。”   王忆笑道:“你干你的就行,我跟着看一会。”   新篾刀到手,王祥庆很兴奋。   一共两把篾刀,他左右手各抓了一把耍了耍,看的侯晓芝翻白眼:“人家是双枪李向阳,你是双刀王祥庆啊?”   王祥庆不善言辞,一个劲的嘿嘿笑:“那我这不就是有双刀吗?”   侯晓芝给王忆又倒了一杯茶,坐下后夺过一把篾刀看了看,赞叹道:“王老师,难怪你二叔喜欢这刀,真好呀。”   她看到刀柄上有字母,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不是你从国外进口的好东西?”   王忆说道:“不是,这是咱自己国家生产的。”   王祥庆把她手里的篾刀又夺回去,说:“这刀还没用过,咱手生,先别用,等熟悉熟悉再用。”   侯晓芝骂他:“你就是吝啬,有好东西舍不得给自家人用。”   王祥庆不说话,闷着头开始研究里面的其他竹编工具。   侯晓芝拿起他之前用的篾刀开始干活,手脚麻利,一刀把竹子给劈开,将一筒青竹对剖再对剖,剖成竹片,再将竹皮竹心分开。   跟庖丁解牛一样,干脆利索。   她一边干活一边跟王忆聊天:“王老师,我听说那个啥,咱们队里以后可以办酒席了?”   王忆说道:“可以办了,新媳妇进门有福利,给几个选项,里面包括办酒席,所以就看她们选什么。”   “我听说,我们这些老媳妇也有福利?”侯晓芝期盼的问。   王祥庆撇嘴:“你是梦里戴花——想得美。”   “我戴你娘个臭批。”侯晓芝彪悍的骂他。   王祥庆又嘿嘿笑,他也不生气,闷着头继续研究这些新家伙什。   侯晓芝自己不好意思了,对王忆说:“王老师你别见怪,我们没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就这样,粗俗。”   王忆摆摆手:“二婶你客气了,不过你说的对,你们也有福利,好像每年都有吧?”   “具体现在还不好说,反正得看大队委开会表决,反正我听队长的意思是,以后每年都给咱队里的媳妇们发点东西。”   侯晓芝一听精神抖擞,恭维说:“王老师你现在就是二队长了,你说的就好使,你说有那肯定有。”   说话之间她开始抽丝,把竹皮部分给剖成青篾片又给抽出青篾丝。   她的手艺很娴熟,剖出来的篾片粗细均匀,青白分明。   王忆往四周看。   院子里有竹子也有一些编制好的篾制品,靠背椅、竹凳子、箩筐,还有抽掉竹皮的粗竹子所做成的扁担。   最多的还是割草收鱼的篓子,反正各种篾制品竹制品是包罗万象。   天涯岛上出的竹子品质挺好,青篾丝柔韧且极富弹性。   后面王祥庆也开始干活,他说他手艺还不行,手艺好的师傅能抽出比头发还细的青篾丝。   青篾最适合编织细密精致的篾器,加工成各类极具美感的篾制工艺品。   黄竹就不行了,黄篾柔韧性差,难以剖成很细的篾丝。   看着两人忙活,王忆问道:“咱队里还有外队人,我是说年轻人,有没有愿意学竹编技术的?”   养殖场要用的竹编可不少,这两口子自己忙活怕是忙不过来。   听了他的话,王祥庆摇摇头:“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个东西了,都说以后要靠机器,改革开放嘛,咱国家从国外引进很多机器。”   “机器做工好又便宜,手工的东西没人要了,所以年轻人学它干什么?”   他媳妇补充道:“主要是这手艺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也是要吃点苦头才能成为师傅的。”   “年轻人不愿意吃这个苦头了,都去城里打工了,特别是咱这里隔着沪都近,不少去沪都的。”   王祥庆哼道:“我就不爱去沪都,去了干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人家沪都多好?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侯晓芝怼他。   王祥庆说道:“高楼大厦好,电灯电话好,可那是他们的楼吗?他们连户口都办不过去。”   “还是咱外岛好,”他说着期盼起来,“咱队里给家家户户都要盖楼呢,统一盖起二层小楼,这到时候多好啊!”   侯晓芝这次不怼他了,跟着连连点头。   她回头看自家的小海草房,这还是她嫁过来那年盖起的,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四五年的历史。   二十四五年的房子住着依然很好,但她想一想走亲戚见过的红砖青瓦大院房子,对比一下自家的海草房实在是差点事。   何况生产队要盖起的是楼房!   家里住上新楼房,这种事想想就美得很。   等家里有了新楼,队里还给新媳妇发这个福利、那个分红,还愁他们生产队的后生找不到好媳妇、好女婿?   联想到这些,侯晓芝感叹道:“这一年过的跟做梦一样,王老师来的这一年,咱岛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祥庆说道:“这几年过的都跟做梦一样,你说咱岛上从建国以后,日子过的一直挺好。”   “突然之间改革开放了,咱们队里的日子就不行了,名声就不好了,这是咋回事?”   “然后王老师回来了,王老师又是给生产队买平价粮又是带着社队企业搞经济,日子又行了、名声又好了……”   说着他疑惑的摇摇头。   社会变化太快了,快的让他这种老实人反应不过来。   他媳妇接话说道:“还是要求不一样了,以前都讲究什么?民以食为天,能吃得饱能穿的上衣服就很好了。”   “从建国到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内地又是遭遇旱灾又是遭遇洪涝,许多地方的社员饿的吱吱叫,咱们外岛有海货也有农田,吃不上细粮,可玉米饼子地瓜干哪家都够吃……”   “这是真的。”外面晒太阳的老汉听见他们的话后拎起马扎坐在了门口跟他们搭话。   “王老师那时候还没来,没见过,那些年外面的人是成群结队的摇橹坐船来讨饭,一口一个大爷大娘叔伯婶子的叫。”   “咱王家的人心肠好,只要家里有,没有不给讨饭的递两口吃食的,否则就要让人在背地里说抠门了,咱王家没有抠门的人!”   王祥庆说道:“那时候最让咱王家汉子赶到骄傲和满足的是,咱王家汉子舍得出力气,听指挥,能干也肯干,家里捯饬的红红火火。”   “内地的、其他岛上的青年娶不上媳妇当光棍汉的时候,咱们王家的青年可不愁,多少好姑娘诚心实意的嫁进咱队里?”   这是天涯岛的光荣历史,王忆听寿星爷他们老汉闲聊时候讲过。   王祥庆的话说的还算保守了,他是个老实人,不喜欢乱嚼舌根子。   实际上六十年代的时候,岛上的年轻人不是不愁媳妇,是可以挑选媳妇。   用王家老人的话说就是‘丑的可以挑俊的、矮子可以挑高个子’。   当时没有计生政策,男青年娶了媳妇就可以生孩子,生孩子多了这王家人丁兴旺,日子就过的红火。   门口的老汉此时便提到了这茬事,揉搓着烟袋笑道:   “当时内地的光棍们很嫉妒咱们,说‘俊姑娘瞎了眼专门往小岛跑’;像是水花岛他们也嫉妒咱,说什么天涯岛捡便宜,老天爷不长眼。”   他不屑的摇摇头:“这都是瞎说,媳妇们愿意嫁进来,就是因为咱这里可以吃上饱饭!”   “他们呢?特别是水花岛的刘家人呢?他们又懒又馋还刁滑,自己的吃食都挣不到家里,还想着娶老婆?”   “那些懒汉子就该打光棍!”   早些年嫁进来的媳妇们心思很简单,能吃饱饭、能一家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心满意足。   至于衣着打扮之类的享受?那年代都不讲究。   外岛缺淡水,媳妇们三天五日不洗脸,到了冬天一个冬天不洗脚的都司空见惯。   当时的普遍思维是,洗头洗脚干什么?淡水紧张,只要自家汉子不嫌弃,那凑活着过日子就是了。   但改革开放后,市场上经济有所活泛,这时候人们的生活观念变了,不光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不光穿得暖还要穿的光鲜。   这样子天涯岛就逐渐落伍了。   他们生产队在发展方面太保守,社员们依然以吃饱为目标,心思不如其他村庄生产队的人那么活泛,胆子也没人家大,赚不到钱回来。   王忆的出现就是改变了这个局面,他以一己之力盘活了整个生产队,给赚回了钱且赚的是大钱!   队里每个社员都是有良心的人,都承王忆的情,所以后面他们的话题又转向夸赞王忆。   王忆这人面皮薄,被夸得连连摆手,最终惭愧败退。   当天王东峰和石红心那边把结婚的消息给传出来了。   生产队给媳妇们提供福利,石红心选的便是办酒席。   他们选的日子是农历二月的第一天,阳历的3月15日,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等。   满山花这边亲自来给王忆和王向红送消息,高兴的满脸笑容。   独苗苗的宝贝儿子终于要结婚了,新娘还是公社里挺有名气的一个姑娘,这让守寡多年的她非常欣慰,深感骄傲。   更骄傲的是,她儿子结婚赶上了生产队的政策变更,可以办酒席了。   给孩子结婚办一场风风光光的酒席,这是当下所有父母最大的心愿。   至于盖房子?   这得让孩子自己努力了,多数家庭只能帮个忙,没条件帮孩子把新房给建成。   至于去城里买楼房?   做梦都不敢想!   满山花挎着个竹篮子进门,看到王忆正在王向红家里便满脸堆笑的说:“队长、王老师,我给你们报喜来了。”   篮子用红包袱盖着,掀开以后里面是鸡蛋。   王向红见此便疑惑的问:“怎么了?峰子和石红心这么前卫?没结婚就把夫妻之间的那点事给办了,石红心有了?”   王忆说道:“估计跟我和小秋老师一样,先领证登记了。”   外岛风俗,生孩子送鸡蛋给家族长辈和左邻右舍。   满山花听到两人的话后不好意思的摆手:“不是不是,这鸡蛋是感谢你们给我家帮忙的。”   “嗨,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了?”妇女说着不好意思了,“峰子和红心不是那样的人!”   王向红说道:“那你用红包覆盖着篮子送鸡蛋干什么?还说来报喜,我以为是咱生产队又要添丁的喜。”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说:“我报喜是峰子结婚的喜,这件事麻烦你们俩了,我也没别的东西,就煮点鸡蛋给你俩吃。”   王向红拿起烟袋抽了一口,说:“拿回去,这事是我俩该干的,什么叫麻烦我们俩了?咱们没走后门,没给你家里搞特殊待遇。”   满山花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鸡蛋你们留着,我的一点心意!”   王向红听到这话对王忆说:“你带回去吧,我不能收,我收不像话。”   王忆翻白眼。   你是队长你收了不像话,我是队长接班人,我收了就像话么?   但这鸡蛋他们必须得留下,满山花是天涯岛上最犟的人。   当然,没有这股倔强劲,她也没法靠自己送走公公婆婆、拉扯大王东峰。   满山花上门送鸡蛋还是有求两人,说:“我家里就我一个妇道人家了,头发长见识短,队长王老师你们两个有本事有文化,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个主,这婚事和酒席该怎么办?”   王向红说道:“先下聘礼——既然要办酒席了,那就不能简简单单登个记就算完事,得订婚然后结婚。”   “你们选了下月初一那天结婚?挺着急啊。”   满山花说道:“我找真尧叔算过了,那天是个好日子,黄道吉日。”   王向红问道:“那订婚怎么着?啥时候去订婚?这选了哪个日子?”   满山花说:“就选了个明天。”   王忆说道:“这可真够着急的,聘礼准备好了?不行赶紧去我门市部挑一些。”   满山花摆手:“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几年了。”   “去年我挣钱多、分红多,把聘礼规格都提升了。”   “我委托六子给我在沪都买了一台录音机、我娘家一个小舅正月里得知峰子要结婚还给准备了一块海鸥手表,有这两样当聘礼,体面不?”   正在拾掇婴儿衣服的秀芳笑道:“体面,这可真体面了。”   “录音机、海鸥手表,这两样加起来怕是不少钱吧?不得好几百块?”   满山花说道:“花了不到五百块,主要是录音机值钱,那块手表是我小舅送峰子的,权当是他给孩子结婚的礼物了。”   “哦,是一块旧手表,不过也挺中看的,我给仔细擦干净了,跟新的不差多少。”   王忆说道:“那我明天给你送一个手表盒子吧,用盒子装一下更好看。还有我那边有空闲东西,峰子能用也给他用了。”   满山花笑道:“行,王老师,又跟着你沾光了。”   王忆摆摆手说不要客气。   王向红抽了一袋烟,说:“既然聘礼都准备全了,那订婚好办,可结婚办酒席,你准备怎么来?”   满山花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攒票,攒了二十八斤菜油票、五十五斤的肉票和七斤半的各式酒票……”   听到这里王向红有些动容:“你怎么攒这么多的?”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说:“主要盛大哥给支援的,另一个我以前攒的粮票多,这不是门市部供应粮食么?所以我把粮票都换了,换成肉票了。”   门市部内有基本生活物资进行供应,但王忆没有大量供应。   毕竟这个来路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因此如果有人要办酒席,那烟酒糖茶油之类的东西都得要用票去公社的供销社采购。   王向红问道:“你准备这么些东西,是准备办一场大的?”   满山花点点头:“办一场大的,队长你知道我过日子,我这么办不是为了去挥霍、去显摆,是为了红心家里。”   “我拉扯的是儿子,咱队里在你带领下又正气,没人欺负我们娘俩,可红心她家不行,她娘肖大丫受老多气了!”   “我跟她一样,都是守寡妇女,我懂她的苦。所以这次我家里能办酒席,那我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就是让红心家里的亲戚和他们队里人看看,她家嫁闺女嫁的有多好!”   王向红显然对石红心家里的经历有所听闻。   他叹了口气说:“行,那就大操大办一场吧!”   王忆说道:“既然想把这婚事给办的漂漂亮亮,那就征用一点队集体的资源吧。”   “开天涯三号去订婚,去县里带上餐厅的偏三轮,给峰子好好捯饬一下,我俩身形差不多,正好我有一套西装不太穿,给他穿着订婚和结婚。”   “到时候我安排人当摄影师,再跟着你们去拍点照片,一定把声势给闹起来。”   王向红摇摇头:“你订婚就开偏三轮去,等到结婚呢?你能开个轿车去接新娘吗?”   现在外岛的婚事跟以后不一样,不管盛大贵还是满山花来讨论的都是‘办酒席’而不聊‘办婚礼’,原因便是没有婚礼。   从六十年代开始到现在,当地风俗一直是先让新人登记领证,然后新郎选个好日子接上媳妇回来后开大席,亲朋好友一起好吃好喝。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跟日后婚礼接近的就是接新娘的过程。   如今外岛流行借一辆自行车接新娘。   于是王向红调整了一下王忆的计划,说:“订婚的时候让峰子推着自行车带上礼物,初一那天去接新娘,再骑上三轮摩托。”   “正好这几天让他抓紧时间去学学怎么开这个摩托,到了那天让他自己开着三轮摩托把媳妇接回来。”   满山花听的连连点头,又不好意思的搓手:“动用队集体的资源,不大合适吧?”   王向红一挥手,说:“以后要办酒席接新娘的,都可以这么来,队集体的资源就是给队里社员们用的,这个没关系。”   “现在咱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办酒席!”   他琢磨着说:“你准备的东西多,队里还会帮衬你家一把,给分点东西,到时候肯定不是三席两席的事。”   “可酒席开大了,咱们去什么地方办呢?没那么多、那么大的空屋子。”   王忆问道:“院子里办露天的不行?”   王向红笑着摇头:“这哪能行?来了亲戚朋友的,让人家晒着太阳吹着风吃酒席?”   他继续摇头:“咱外岛没有这样干的。”   王忆一想,这事情也简单:“现在距离正月三十还有几天时间,我抽空去市里一趟,买点钢管、篷布什么的,咱们自己搭建个帐篷。”   “到时候在院子里搭建帐篷,在帐篷里摆放桌椅办酒席不就行了?”   秀芳说道:“对呀,这样挺好,不过不用去市里吧?王老师你那里不是有帐篷吗?就是你们去市里赶海工时候住的帐篷。”   王忆解释道:“那帐篷是一体化的,屋顶和墙壁连在一起,无法分开,到时候总不能闷在个帐篷里吃酒席吧?”   他将钢架与帆布搭建的帐篷给讲解了一下,说这两样东西都经久耐用,以后队里其他人家办酒席肯定也能用的上。   这种东西在83年买不到,但在23年就非常常见了。   钢管与帆布包现成的都有出售。   其中钢管有长有短,接头是螺纹,可以拼凑成架子。   这样要多大面积就用多少钢管,占地面积可以设置成几种,只是四根横档的长短区别,再配套上帆布块的大小便可。   很简单的东西。   听了他的说法,王向红便赞成他的提议。   这东西以后肯定还是用得着。   他家里就得用:   秀芳生了孩子到了满月时候要摆酒办酒席,他的朋友多,还有官面上的一些人会来一趟,肯定得需要个大场地。   三下五除二,婚事的安排便妥当了。   王向红明天要出面去主持订婚事宜,王忆去红树岛检查罐头车间的建设情况,一切正常那就要搭建起罐头生产线了。   这样他们两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罐头生产线只能灌装罐头,酥鱼、熏鱼、腌鱼这些东西还得靠社员们家里准备。   劳力们搬运生产线的时候同时带回来了大量高压锅,要做酥鱼就得用到高压锅了。   生产队里谁家有人厨艺不错彼此都门清,王向红从妇女中点了人手,一连点了二十家,这二十家跟王忆学习做酥鱼、熏鱼这些东西。   王忆把高压锅分配给这些人家,一家一个,另外就是分配调料。   他让邱大年掏钱从一个做酥鱼、熏鱼很有名气的店铺大厨手中买来了配方和菜谱,只要按照指导一步步进行,掌握好火候适时添加调料就行。   前面两天各家先做酥鱼,做出来后分给社员们品尝。   比较口味,查漏补缺。   王忆把教程和调料发下去,剩下的就是精于厨艺的妇女们的任务。   漏勺被派过来当了个技术指导,他们都是在厨艺上比王忆更专业更精湛的人才。   王忆乘船去了红树岛。   岛上建起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座厂房,四百个平方、三米高的厂房。   高度不算高,但考虑到外岛夏秋季节总是容易遭遇台风,这种彩钢瓦房车间建的高度低一些也挺好。   岛上的码头还在修建中,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出正月就能用。   王忆将船停靠在码头临时停靠处,踩着已经很结实的码头主体上了岸。   林金虎看见他上来打招呼,王忆对他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海水淡化处理车间。   对于这台设备,林金虎和岛上其他社员一样激动:“王老师,你这机器出水的效率真高,我们完全用不了这么多淡水!”   车间外有一排水龙头,拧开之后是淡水‘哗啦哗啦’的开始流淌。   林金虎接了一杯水给王忆。   王忆喝下去点点头:“口感可以,以后你们洗漱用水可以优先用这车间里出来的水,吃水还是以岛上水井为主。”   林金虎听到这话诧异的问了一声:“这水有问题?”   王忆摇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岛上还要开一个罐头的生产线,这里的水优先供应给罐头生产线使用。”   “走,咱们去看看生产线的机器,该组建起这条生产线了!” 第524章 渔岛跳出罐头来   节气而言,立春和雨水结束是惊蛰,前几天惊蛰也已经结束,今年春季的第四个节气春分就在眼前。   惊蛰时东海回暖,春雷轰鸣,海岛外有绿水海岛上现青山,春季的味道越发浓郁。   这体现在红树岛上尤为明显。   红树岛近海而草木茂盛、野花蓬勃,它最先被氤氲水汽滋润,遍野的绿色渐渐冒头,姹紫嫣红也开始酝酿。   春岛草长莺飞花欲开,海上浪飞白花花一片,宝岛暖流袭来,春天的海水开始分层,冬日的昏沉沉变得澄澈起来。   天气温暖,王忆看过海水淡化设备又检查了彩钢瓦车间,然后站在一片阳光下看着劳力们拆开灌装机设备,拿起说明书准备进行组装。   春风送暖,吹动刚抽芽的树枝摇曳摩挲,发出莎啦啦的声音。   内陆农忙、海上渔忙,一艘艘或大或小的渔船在海面上荡漾,也有一些渔船出现在红树岛四周。   王忆看过说明书后遥望渔船,王千里在旁边说:“是捕鲳鱼的。”   他有些不甘心:“红树岛四周海里的鱼挺多的,咱把这岛上给承包了,结果把外面的渔场给让出去了,嗨!”   一声扼腕叹息,他挥拳砸在手掌上。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道:“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咱们已经有那么多产业了,何必非得事事与人争?”   王千里点点头,说道:“我就是看着那么多鱼让他们捞走了,心里不舍得。”   “王老师,你说现在这岛上飞鸟很多,咱们能不能弄点鸟蛋抓点鸟来吃?”   王忆摆手:“算了吧,这些鸟都是益鸟,你看那群鸟,那叫紫翅椋乌,一个群一两千只,一年能吃一二十吨的蝗虫。”   王千里挠挠鼻子说:“这个我知道,我听广播上说过了,一只猫头鹰一年消灭的老鼠,相当于保护一吨粮食。”   “是一个夏天消灭的老鼠!”有社员也听过这个广播,便抬起头来纠正他的话。   王忆说道:“总之红树岛的鸟就别抓了,这都是小鸟,一只鸟能有多少肉?没必要。”   春天来了,红树岛上的鸟是真不少。   王忆想组织学生来一场春季观鸟游览活动,所以特意买了一本江南地区常见鸟类书谱,认识了一些鸟。   不过真突然看到这些鸟,他能认出来的也不多:   海鸥麻雀不消说,另外他小鸟认识翠鸟、杜鹃、山雀、野鸭,大鸟认识白鹭、夜鹭、黑脸琶鹭、白鹤、白天鹅。   社员们认识的鸟比他多,但知道的都是俗名,他们不懂学名。   他们给王忆介绍,什么相思鸟、小嘴枭、黑水鸭子等等,种类极多。   王忆想到家里的沙雕。   那货不知道是候鸟还是留鸟,反正这个冬天挺无精打采的,不像天气暖和那会那么事儿逼,冬天一个劲的缩在屋子里等待投喂。   它已经没有什么雕的凶猛特性了!   红树岛上鸟多,动不动就是一群一群的飞起落下,成蔚然大观。   这是个观鸟的好地方。   草木抽芽野花鸡吧,又有这么多鸟儿飞舞,红树岛的春味儿比其他岛屿更清晰。   春风萌动山海潋滟,吹开了外岛欣欣向荣的景象,王忆深吸一口气。   马上就是他来到83年的一周年了。   时间过的好快。   还好,他感觉自己没怎么辜负时光,在83年的日子过的挺充实的。   机器开始组装,他便没有时间去感慨了,这得需要他去指挥。   其实这套机器组装的并不困难,对于当下年代来说,这种工业机械在国内的生产是超复杂、高难度。   但在23年代,这种机器很简单了。   几个主体机械前后衔接,再把传送轮、传送带等配件给组装上就大功告成。   再安装上一台变压器,王忆让维修组的机器全数断电,UPS里的电力通过变压器专门给罐头安装生产线供电。   随即机器‘卡拉卡拉’的开动,顺畅的展开运行。   这看的社员们忍不住鼓掌欢呼:“安装起来了,咱们有罐头厂了!”   “这可是正经的工业啊,咱队里有工业项目了!”   “王老师,什么时候可以生产罐头?”   机器轰鸣,王忆听不太清,他摆摆手算是回了个招呼,然后送入马口铁皮进生产线,轰鸣声顿时更响亮了。   铁皮在轧钢机里缓缓滑过,喀嚓喀嚓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最终一个个铁皮罐头便成型了……   自动化程度很高。   罐头生产线一连运行半个小时,运行正常,一共产出了一百二十个罐头。   一条生产线是对开的两台机器同时加工,铁皮罐头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   基本上就是每台机器三十秒钟做出一个铁皮罐来,所以生产线一分钟能出四个罐子。   他买的这机器效率不高,有更高效率的罐头机,一小时能砸出上万个罐头来!   但那机器他用不了,安装上得靠厂家的技术员,真使用起来那耗电量也是个麻烦事。   这条生产线恰到好处的能满足天涯岛自用。   而社员们对这效率已经赞不绝口,他们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机器一天开十二个钟头的话两千八百八十八个罐头。   现在罐头是紧俏货,价格比较可观,像这种熏鱼罐头在沪都的小商品市场里能卖到一罐两元到五元不等。   拿最便宜的两元一罐来算,罐头生产线一天就能给社队企业带来五千多的进账!   两天能干出一个万元户!   一些社员算出这个账来之后吃惊的倒吸凉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光这些机器就能弄出一百八十来个万元户,咱队里家家户户都能分一个万元户还要多出几十个啊!”   王忆说道:“也不能这么算账,还有材料钱、人工钱呢……”   “材料钱不值钱,就是咱外岛的鱼虾么?这多简单啊,咱自己出海捕捞自己用。”王千里顿时说道。   “人工更不值钱,自己生产队的劳力,一年到头下来才几个钱?”   “发了发了,这家伙一出来,咱们队里真就发达了啊!”   社员们欣喜若狂,感慨连连。   王忆便笑着点头:“发是肯定的了,接下来就是打开市场,一旦打开市场,那光靠这个生产线就能给咱队里家家户户进一个万元户。”   有社员上来冲他笑:“这样岂不是咱们队里家家户户都是万元户了?”   王忆说道:“没错,家家户户都是万元户!”   王千里抚摸着精钢机器,面色激动:“难怪国家要大力发展第二产业,这第一产业通过机器变成第二产业,价值一下子变大太多了!”   他们捕捞上来的鱼不值钱,而且没那么好卖,除了国家会采购消化一批,好些得送去码头随便卖掉。   国家采购的是优质渔获,剩下的不说是臭鱼烂虾但也差不多的水平,码头上天天是一堆又一堆,即使不要票依然不好卖。   可是这罐头生产线一出来,一切大变样。   鱼虾变成了鱼虾罐头。   价值陡增,且销量也能大增。   社员们激动的讨论着,讨论来讨论去又讨论出问题来:“咱们这罐头光秃秃、银灿灿的,上面什么都没有,这能算是商品吗?”   王忆说道:“肯定得标签纸,要有品牌、LOGO、生产日期、保质期,咱们社队企业还得去专门申请一个食品厂的资质。”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了,只要咱们能产出罐头了,就以我和队长的人脉关系,这些不都是小问题?”   道理正是这么个道理。   进入车间里的社员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未来更是憧憬。   王忆将罐头装入纸壳箱里存放好,对着众人挥挥手说:“行了,生产线试运营很成功,把电源关了,把变压器给关掉,该撤了。”   临走之前还得把做成的铁皮罐送入高温消杀机里进行杀菌消毒处理。   这机器跟生产线不是一套的,是王忆额外买的。   消杀机用的是蒸汽消杀,用煤炭可以做动力,正好他们队里不缺煤炭,所以挺适合这条生产线。   罐子列装后送入其中,这下子车间里真没活了。   社员们兴致勃勃的走出彩钢瓦房,外面阳光灿烂、生机勃勃。   冬日枯萎的山野正在慢慢复青,花色还稀疏,但已经能感知到它们所孕育的活力,让人看了便心情舒畅。   翩跹飞过的海鸟更是给红树岛增添了许多生机,金色阳光照在蓝色海面上,一艘艘渔船缓缓的划破海水、撞碎海浪行驶而过。   有人撒网、有人垂钓,时不时有人的吆喝声和喊号子的声音随着海风吹到岛上来。   渔民们刚过了年,吃的好喝的好,身上有力气但兜里没东西,所以他们得趁着这春天努力一把,争取给过年清空的腰包回回血。   王忆他们开船要走,有渔船靠上来。   船上人隔着老远冲他们挥手招呼:“王老师、王老师过来了?”   王忆客气的回应:“嗯,过来一趟,安装点东西,你们这是在这里捕鱼?这边水不深,收获不大行吧?”   船老大满脸的热情洋溢:“还行,这边鸟多,有鲳鱼。”   鸟多和鲳鱼的关系在于鲳鱼是肉食性,以水母及浮游生物为主。   而鸟多则海水中粪便多,相比其他地方的海水这里属于营养富集水域,最是能孕育浮游生物。   浮游生物多了,自然引来的鲳鱼也就多了。   现在多起来的鲳鱼是银鲳鱼,它们是暖水性中、上层鱼,具有季节洄游特性,平时分散栖息在水流缓慢的外海,生殖季节集群游向近岸及河口附近水域。   因为这鱼是暖水性鱼类,所以它们渔汛自南往北逐渐推迟,像是广粤和琼州一带的渔场从现在开始已经旺发银鲳鱼渔汛了。   翁州这边属于南海,渔汛正经来说是从四月份开始,不过三月份的时候先遣鱼群已经断断续续的出现了。   渔汛是分阶段的,头汛、中汛和尾汛,一般来说头汛的渔获产量差但品质优越。   很简单的道理,鱼群先遣军中都是些膀大腰圆、精力充沛的货色,它们更有活力也更好吃。   现在外岛已经开始捕捞鲳鱼了,但收获不会很好。   船老大摇橹过来就是给王忆送银鲳鱼的。   他准备了一个鱼篓,靠上他们的机动船后一起给王忆拎了上来:“现在的鲳鱼最好吃,王老师你带回去吃。”   王忆赶紧拒绝:“你们捕捞鲳鱼是为了养家糊口,送给我干什么?再说我不缺这东西,我们队里也有船,也去捕捞鲳鱼了……”   “王老师你尝尝我们这个。”船老大非要把这些鲳鱼送给他,“刚捞上来的,你看都还在活蹦乱跳呢,这春日里的鲳鱼脂肪含量最高,最香了。”   同船的妇女帮腔说:“王老师你回去吃吃看,红树岛这里的鲳鱼很肥,这是燕尾鲳,刺少、肉白肉多还鲜,再加上现在正合时令,怎么做都好吃!”   又有船靠近过来,船上的人也在收拾鱼篓,里面同样是银鲳鱼。   王忆见此不再跟船老大两口子争执,便收下这鲳鱼说道:“行,那谢了,大哥嫂子你们抽空去我那里,我那有酒,咱们一起吃鲳鱼。”   机动船发动起来要走,结果中途又被一艘渔船给拦住了,船上的人也要送鲳鱼给王忆吃。   王忆给他看:“已经有了,吃不了。”   这船上的老大便笑道:“吃不了慢慢吃,鲳鱼吃法多,你变着花样吃,先来个鲳鱼四吃——清蒸、红烧、风焗、羹汤,对不对?”   他还说:“王老师给你这鲳鱼没别的意思,就是道声谢,说起来这些鲳鱼本来该归你们队里,你们承包了红树岛,按照咱外岛的规矩,外面这一圈的海应该都是你们的地盘。”   “我听你们社员说了,是你给我们据理力争,给你们社员做了思想动员,所以你们队里才允许我们过来捕鱼。”   “这好意我们都记着呢,王老师你别拒绝了,这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一点心意!”   王忆确实不好拒绝了,只好又收下这一篓子的银鲳鱼。   捕捞银鲳鱼要下网。   大鱼小鱼一起捕捞,其中尤以小鱼为多。   这是由银鲳鱼的繁殖期决定的,银鲳鱼的繁殖期能由冬天到翌年夏天,它们成群的在沿岸中水层产下浮性卵,等到秋天孵化成长到三四公分便往外海移动。   它们在外海生活一段时间,到了来年春天便开始洄游,这就导致了大量小鱼的落网。   渔民们送过来的都是筛选出来的大鱼,一条动辄就是二三十公分的长度,整体银辉闪亮,扁而肥硕,很新鲜很肥美。   机动船开出,船上的社员们便感叹:“王老师,你的好名声在咱外岛已经传遍了。”   王忆露出无声的笑容,他摆摆手说:“他们不是因为我的好名声来给我送礼,而是因为咱们那句老话——狗尿丑的,人敬有的!”   不过这么说未免有失偏颇,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他便转移话题问:“冬天吃过鲳鱼了,现在鲳鱼比冬天的好吃吗?”   船上的社员都是吃鲳鱼的老手,听到这话纷纷点头:“真的好吃。”   还有的给他出主意:“春天吃鲳鱼就得来个四吃,里面清蒸最经典、红烧最喜庆、羹汤最鲜美,而风焗最馋人!”   “王老师你这里都是大鲳鱼,就做风焗吧,好吃的很。”   船头的社员笑道:“风焗鲳鱼是好东西,王老师平时应该没怎么吃,不过你只要尝过一次,你就会爱上它,因为它口味丰富,很好吃。”   王忆没少吃鲳鱼,但还真没怎么吃过风焗鲳鱼。   他不知道这道菜怎么做,漏勺却是清楚。   实际上用不着他来选择,漏勺看见他拎回来的大鲳鱼后便帮他做了决定:“春天的头波燕尾鲳,那肯定得风焗着吃。”   “风焗鲳鱼好吃,王老师,这东西有一点酥脆的香,还有一点咸味的鲜,风味可独特了,就吃这个。”   王忆洗手说道:“行,漏老师你看着安排。”   风焗鲳鱼做起来也不繁琐,但需要一点时间:   得先把洗干净的鲳鱼切成块,然后放进调好的酱汁里腌制半个钟头左右,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   于是王忆中午带回了银鲳鱼,等到了晚上才能吃。   早春的天气,是娃娃的脸。   风一吹,乌云从东海飘来,没飘过外岛的山,然后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   小雨淅淅沥沥,缱绻而有风情。   然后又是一阵风吹过,乌云被吹散开,小雨戛然而止,晚晴突如其来。   这一刻时光变得很神奇,就好像转眼之间便日暮西山了!   夕阳西下,还有云彩飘荡在西天。   这样便成了火烧云。   连绵的云彩一大片,统统成了红彤彤,霞光遍洒海上,海水是红彤彤的,霞光照在岛上,岛上的草木渔船和社员也是红彤彤的了。   晒好的鲳鱼块如今也变得红彤彤,银鲳变成了赤鲳。   钟瑶瑶来收走这些鲳鱼块,漏勺拿了大盘子装上,在底下铺上满满一层香葱,开始烹饪风焗银鲳。   王忆想看看,然而有人来找他:“王老师、王老师在这里吗?”   来了好几个人,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酥鱼。   这是今天做出来的酥鱼,妇女们让王忆来尝尝滋味。   王忆把这些酥鱼一字摆开夹片试了试。   口感有点差异,火候肯定不一样,但是滋味很相近。   鱼都已经被酥好了,一段段的带鱼连骨头都成软的了,在嘴里用牙齿一挤便碎掉了。   味道可口。   王忆说道:“行,你们再统一一下火候,用料就是按照标准来,这做出来的带鱼味道很好,肯定会受到市场的欢迎。”   这种酥鱼会热卖的,因为味道确实好,而且生产队用的鱼也好,一开始做小黄鱼和带鱼的酥鱼罐头,这用的都是新鲜渔获。   妇女们见他认可了自己的手艺,都很高兴:“那什么时候开始做鱼罐头?”   王忆说道:“明天就可以了,先封装一批罐头,到时候分给咱们社员,由社员们去送给亲戚尝尝,听听他们的评价。”   听到这话,便有妇女热切的说道:“正好,我大姑家里过两天来我们家放海账,到时候我给她家回礼几个鱼罐头,保准让她笑的闭不上嘴。”   旁边的妇女便说:“亲戚来放海账还能拿回礼吗?我看着不一定能要。”   “你硬给他们还能不要?”   “就是,谁跟好东西过不去?”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每年春汛开始之前,外岛渔民在内地的亲戚朋友都会带着鸡蛋、白面白米和肉食烟酒这些东西来探望,送船出海,这就是放海账。   以后还有还海账,渔汛结束,渔民带上渔获去走亲戚。   这就叫做人情一把锯,你有来我有去。   王忆这边没有什么意见,她们带着酥带鱼离去,剩下的要给各组组长交过去,由组长分配给家家户户都尝尝自己做的酥鱼。   王忆品尝过酥鱼后,风焗鲳鱼便出锅了。   一盘子鲳鱼肉块盖在碧绿的葱叶上,上面点缀着油水,香气勾人,色泽更诱人,远远一见一闻,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口水大流!   教师们晚饭都是吃风焗鲳鱼,一碗白米饭配上一盘子鲳鱼肉,大家伙都很满意。   这初春的鲳鱼确实美味,风焗烹饪之后,真是外表焦香、内里又烫又鲜又嫩。   盐巴洒在鱼皮上,吃的时候来一口米饭,火热之中有着说不出的好滋味。   傍晚时分看着火烧云吃这么一碗饭,王忆一下子便感觉人生美好起来。   可惜风焗银鲳没法子做成罐头鱼,否则肯定更能热卖!   红树岛上建起了罐头生产线的消息不翼而飞,当天便传遍了社员家里。   第二天还要开始进行罐头试灌装,这更是吸引社员们的注意力。   恰好灌装在傍晚进行,于是不少社员顾不上做饭和回家吃饭,都在招呼着准备去红树岛看看生产线运行的概况。   严格来说,这是天涯岛的第一份工业产线。   社队企业生意多,社员们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想他们生产队还能有一条现代化的生产线。   特别是回来的王千里等人把那生产线描绘了个天花乱坠,大家伙可太好奇了。   王向红还谨记着红树岛上走私来的海水淡化设备,这家伙什可不能被太多人给看到。   于是当社员们都在呼朋唤友的招呼着要去红树岛看罐头生产线的时候,他便在码头上挥手大喝:“看个屁!家里没有事啊?”   “一些机器而已,还能比新娘子好看?没几天峰子家里要进新娘子了,到时候去看新娘子,都跑去看个机器干什么?”   “不准去!都各回各家,忙活各自的事!”   社员们听了他的话感觉莫名其妙:“队长,你也说了是一些机器而已,机器又不怕看。”   “对嘛,新媳妇还会被看的害羞、不好意思,这机器又不会害羞。”   “咱还没有见过自动化的设备呢,队长,一起去开开眼界嘛。”   王向红摆摆手:“干活的时候没看你们这么积极!行了,这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堆机器罢了,没见过咱们砖窑厂的那些机器?”   “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他驱散了要去看热闹的人群,让筛选出来的一批社员上船。   这些社员都是手脚麻利的老太太和老头,他们将负责熏鱼酥鱼等鱼制品的灌装。   傍晚这会他们跟着去试工,能干的留下干,不能干的得换人。   老头老太们心里憋着一股气,都想着待会好好表现留下来上班。   因为在罐头厂上班给记强劳力的工!   他们这些人都是已经不能出海不能下地的人了,留在家里负责干家务、看孩子还有做饭,平日里不赚钱不挣工分。   有些人是单过,有些人还跟儿子媳妇的一起住。   不赚钱又不挣工分,这种情况下跟子女住一起多少有点没底气。   会觉得自己是个闲人。   想要吃点什么或者想买个什么也不好意思说,倒不是觉得向子女伸手要钱丢脸,主要是他们知道,子女家里也没钱。   如果他们能转为强劳力,能跟儿子儿媳的赚一样的工分,这样以后在家里说话办事可就硬气了。   是不是强劳力,在家里腰杆子是不一样直的。   机动船开上红树岛。   岛屿大变样,让老人们看的啧啧称奇:   “建了一座新码头啊,真结实,好东西,踩在上面邦邦硬!”   “看上面,什么时候建起这么多房子来了?大变样啦。”   “这里鸟可真多,看看看,大雁啊,大雁回来了,真肥!”   傍晚倦鸟归巢,这红树岛上的鸟可太多了!   它们忽闪着翅膀成群结队的落入林子里,从众人头顶飞过的时候好像一片又一片的云。   王向红背着手在前面带队,踩着临时开辟出来的路去了罐头生产车间。   车间里头有昨天生产出来的铁皮罐头,用这些罐头进行试灌装即可。   老人们在灌装生产线后面坐下,一人一个马扎,面前守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两样东西,刀和电子秤。   电子秤是给酥鱼称重用的,刀则是切酥鱼用的。   一罐酥鱼是300克,六两,这六两都是干货,然后再有人负责灌装200克的汤汁,总计就是一罐500克了。   被征召过来的老人不少,坐在生产线后头的只有寥寥几人。   王向红问道:“咱们能用的了这么多人?”   人是他定的,但人数是王忆定的。   王忆点点头:“用的了,咱们这个生产线太简陋了,很多原本是机器干的活只能交给人来干,所以用的人多。”   王向红看着车间里绵延看来的机器有些吃惊:“这还简陋?那不简陋的什么样子?还能是满车间都是机器?”   王忆说道:“就咱们这四百平米的车间,真放一个满装全自动的罐头生产线肯定不行,太小了!”   他掰着手指给王向红数:“我给你说一个现在南棒子那边常用的鱼罐头生产线吧。”   “它们为了降低成本用的是冻鱼,于是有解冻池,鱼解冻之后就要清洗,这个清洗分好几部分,有的是清水洗有的是盐水洗。”   “这边洗鱼那边还要洗做出来的罐头,高温杀菌,然后用一种双向的输送机来输送罐头,一边送来空罐头一边把收拾好的鱼放进去。”   “这时候还要进排气蒸煮床,开始高温蒸煮鱼,蒸煮之后自动送走,有沥水倒汤机器往里灌装汤水——这里面还有加汤机呢。”   “鱼也蒸好了汤也加上了,接下来还有蒸汽封口机,一套全是自动化!”   王向红听呆了:“这么、这么现代化啊?”   王忆说道:“还不止如此,一罐罐的罐头封口以后还得清洗外面,再用烘干机烘干,最后有自动码放机给码放起来……”   王向红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王忆说道:“所以咱们的机器真就是简单版本的,只是能生产罐头,然后靠咱们手工给消毒处理,手工往里装填鱼和汤,再手工擦干净。”   “你看,这过程中用到的劳力可不就多了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这还没有加上咱们生产队里负责做酥鱼的那些劳力呢,如果放在机器上,那又是另外一条生产线!”   王向红干吞了口唾沫,苦笑道:“我这几天还一直骄傲呢,觉得咱实现自动化工业生产了,原来咱们还差得远。”   王忆说道:“咱们没必要实现自动化,因为咱们队里劳动力太多。”   “劳动力不能闲置,一旦完全闲置那不是让他们享福,会惹出一些事端。”   “所以咱们有些设备不需要,完全可以用劳动力来解决,这样节俭了投资和节省了资源消耗,还能妥善安置劳动力,一举两得!”   空罐头消毒灭菌后由小车推送到生产线后台,坐在这里的老人戴上胶皮手套拿起酥鱼放到秤盘上进行称重。   300克左右的重量是标准,多了就用大鱼换小鱼、少了则是小鱼换大鱼,差距不好处理则用刀来分开鱼。   重量误差控制在很小范围内。   罐头装入酥鱼后送上生产线,人工捞取一筒汁水倒入,然后罐头便跟随生产线开始往前运行。   二次消杀,封盖。   一个崭新的罐头便出来了! 第525章 渔家乐   一盒盒罐头封装后被传送带送入小筐子里。   又有人捡起来将它们给放进纸壳箱里码放好。   最终一箱箱的送入墙角堆放。   王忆喊了一声:“防着点鸟进来啊。”   红树岛等海岛有个好处就是一旦本土没有老鼠,那没人在这里定居,基本上就不会再有老鼠了。   像天涯岛等有人居住海岛的老鼠都是被大船捎带进来的,老鼠藏在船上,船停靠岛屿,老鼠进而侵袭进入岛上。   红树岛一直没有人定居,只是在春秋季节有人来猎鸟,再一个就是四季有人来打渔,这样渔船要么不停靠岛屿要么停靠后很快离开。   偶尔有船停靠的时间长一些也是小船而非大船。   老鼠藏身之地都是在大船上。   听着他说要防备着鸟,王千里疑惑的问道:“是防备着啄木鸟吗?其他的鸟就是偷走咱的罐头它们也啄不开啊!”   王忆说道:“它们不会偷咱们的罐头,它们会往上拉屎!”   搞食品行业那必须得注意卫生了。   这些罐头都要前后消毒杀菌,汤汁里面有食用级的防腐剂,比如山梨酸钾和乳酸链球菌,可以限制微生物繁殖,增长保质期。   第一批次的罐头不会在岛上存放多长时间,老规矩,这些罐头出产后便由队集体买下分给社员们当福利。   现在多有人家在放海账,来往亲戚多,到时候亲戚来了带礼物,拿自家社队企业出产的鱼罐头当回礼是最好不过了。   满山花这边知道社队企业出产了鱼罐头,傍晚下工后第一个赶来问。   王忆拿了一箱子罐头给她看。   这都是大铁皮罐头,拿在手里连鱼带汤一斤沉,沉甸甸的。   满山花端详着罐头很是好奇:“这铁家伙是咱们生产队自己做的?咱们还有这样的工厂了?”   王忆说道:“主要是机器的功劳,有了机器才有了这些罐头。”   满山花摩挲着罐头仔细打量,然后笑了起来:“做的真好,跟供销社的罐头差不多,就是没有花花绿绿的贴纸。”   王忆说道:“以后也会有的,咱们生产队有烫印机,等队长去县里工商单位申请下食品流通许可证和食品生产加工坊许可证,咱们就打印设计贴纸去出售。”   烫印机没法打印塑料纸宣传图,但别的机器可以,他就是用烫印机当理由。   满山花问道:“到时候这东西要卖多少钱?”   王忆说道:“不同的鱼,不同的价,估计是两块钱一瓶来打底吧。”   满山花讪笑道:“不便宜、不便宜,一斤猪肉才一块五六,这一瓶子罐头鱼比一斤猪肉还要贵?合适吗?”   王忆向她解释道:“咱们的目标客户不是咱海滨渔民,是内地!”   “一斤猪肉一块五六,可不到八两装的沪都梅林午餐肉罐头多少钱?它卖到咱们福海就要两块五了!”   “还有那个糖水罐头,一罐不也得两块钱?还不是比猪肉贵?就说糖水桃罐头,去市场买两斤桃子才多少钱?它一罐子糖水就要两块钱,所以鱼罐头这个价格不贵。”   贵不贵是市场说的算。   麻六给他在沪都打听过,现在罐头是高档食品,身份地位还要高于方便面。   不管城里还是农村的孩子寻常吃不到罐头,这都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带着充门面的东西。   家庭条件好的还行,平日里孩子生病了或者成绩好可以买个水果罐头改善一下生活,家庭条件差一些的压根舍不得买。   他们两个人聊着天,其他要看罐头的社员也闻声而来。   生产队自己出产了铁皮罐头。   稀奇!   满山花找王忆却是有要紧事,她看来的人多了,便赶紧拉了王忆一把说:“王老师,这罐头什么时候开始卖?我想买一些。”   王忆问道:“婚礼上要用?我还没问呢,峰子订婚顺利吗?”   满山花笑道:“咱队长亲自出马,一个顶俩,他能不顺利吗?”   “我买罐头不是办酒席用,是我想要到时候给女方家里回礼。”   “咱们这边办酒席女方家里不也是办酒席吗?到时候女方的亲朋好友都来了,我寻思买点罐头给大丫家里,到时候一个亲戚给装一包饼干、两个罐头,多好看。”   王忆明白了,说道:“行,那你要多少?”   满山花拿出一张纸说道:“我都算过了,女方家里过来的人挺多,得有二十多户,所以我要五十个罐头吧,正好一百块钱。”   王忆摆手:“两块钱的价格是对外出售,咱们社员自己买来送礼的话那给成本价。”   满山花一听很高兴,笑道:“那可是沾着光了,成本价多少钱?”   王忆指向屋子里说:“问队长吧,他算的仔细,我不知道马口铁的造价,算不出成本价。”   成本价比较低。   他们这里主要就是个马口铁和柴油钱,用的鱼不花钱,用的人力是生产队的劳力,这样他们成本价一下子就打下来了。   本来王忆是想要以UPS给机器供电进行生产,结果UPS不给力,它只能供电让机器运行,真要传送带全开、成罐机和封罐机全开,UPS的电压根本不行。   最终他还是启动了一台柴油发电机,靠柴油发电来驱动设备。   酥鱼罐头产出后便被送到天涯岛上,按照人头发了下去。   这罐头后面几天就是生产队里讨论的热点话题了,外队不少人闻声而来打听罐头的情况。   但社员们关于设备了解的也不多,红树岛外人又上不去,慢慢的,新闻关注度便降低了。   3月过半,正月时间转瞬即逝,15号是王东峰和石红心结婚的日子。   农历二月初一。   王东峰挺着急办酒席的,或者说急着入洞房——大小伙子火力壮,平日里在海上干活男劳力们喜欢胡说八道,把未婚青年们给引的心里痒痒。   可惜外岛传统方面有说法,正月里不能结婚。   传统说法里有个‘抬头红’一说,即男女正月结婚,命犯太岁压头。   正所谓腊不订正不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腊月里不订婚,正月里不结婚。   还有说法说是正月娶媳妇主妨公婆,腊月订婚主克败婆家。   反正这些事跟王忆无关,都是他听人家说的,图一乐呵。   3月15号礼拜二,天涯岛上热热闹闹。   礼拜一的时候学生们刚搬进了教学楼,两人一张新桌子、各自一张新凳子,王向红还在教学楼前放了两挂鞭炮,把氛围弄的很足。   到了礼拜二轮到满山花家里门口挂鞭炮了,从上午开始她家里便人来人往,王忆领着人开始搭建帐篷。   搭帐篷主要费劲在于安装棚架上。   但王忆买来的棚架很简单,是用钢管折成骨架,交接口都有专门的弯头或扣件,按顺序搭积木一样地并在一起便稳固了。   钢管搭出架子,再把标准大小的帆布往上一铺,帆布之间有环扣,用绳子在钢管架上扎紧,如此便成型了。   这样的架子,简便易行,王忆指挥着几个身手利索的青年不到一个钟头就搭成了。   无需爬上爬下,危险程度几近为零,但又简单大方,美观实用。   说来也巧,今天天气不好,乌云笼罩、春雨朦胧。   满山花满脸笑容的过来招待搭棚架的青年们去喝茶,然后面对王忆的时候表露出真实想法:   “我就说不该急着办酒席,结个婚得好好查黄历,哪能随便找个日子就结婚?王老师你看,今天天气不好!”   王忆说道:“今天天气很好,是天作之合的好日子,放在古代名将出兵选的日子如果有下雨那能把皇帝和将军们高兴坏了,这叫天洗兵。”   “老天爷帮忙洗掉污浊和晦气,只留下清气——每次下完雨之后你有没有感觉空气格外清新?就是这个道理!”   满山花跟他说这话只是来寻求安慰而已。   酒席都准备好了,王祥雄特意请假当大师傅来帮忙,新郎都去接媳妇了,怎么能改日子?   氛围已经到这里了,再不结婚就不礼貌了。   而满山花的需求也得到了满足。   王忆给她的解释让她听的心里很舒畅。   她又仔细看向棚架和帐篷,赞叹道:“这些钢管肯定也是工厂生产的吧?真好!”   前来帮忙的邻居摇了摇钢管。   稳如泰山。   她也赞叹道:“这帐篷搭建的就是好,说起来咱们外岛红白喜事一年到头不老少,都是搭帐篷招待客人,我见他们搭帐篷可费劲了。”   “确实费劲,”旁边的人补充道,“得好几个壮劳动力,事前搬来长毛竹、铅丝、缆绳,折腾个半天才能把一个大架子撑起来,多少还有些危险。”   “就算把棚子晃晃荡荡搭起来了,可用的帆布片规格也不好,不像这些,紧实。”   项玉环说道:“说起这个我印象深刻,就去年没几个月之前,我娘家那边嫁闺女,然后我娘家办女方的酒,结果也碰到了下雨天,他们便搭了个帐篷。”   “那帐篷弄的,真是没话说,这里漏、那里积,吃着酒席都没有滋味,害怕呀,生怕一不小心雨水都浇到桌上来!”   说完之后项玉环也摇了摇这帐篷,又对王忆说:“王老师,这帐篷是好东西啊,以后咱队里办酒席的人家少不了,都能用吗?”   王忆说道:“能用,这都是简单东西,几根螺纹钢弄点帆布片而已。到时候就算同一天好几家办酒席也没关系,我联系人给咱们多买几顶帐篷就是。”   听到这话王东喜跟他说:“那王老师咱们干脆再开发个小生意,把帐篷租赁到外队去。”   “你现在心眼子真活泛,这也能赚到钱?”项玉环问他。   王东喜一拍手说道:“这不是我脑子活泛,咱外岛红白喜事天天都有,我看城里都有些是搭帐篷的,早就有人专门帮人撑帐篷了。”   “我当时还问过呢,这收费按占地面积的大小与时间核算,一般十个平方一天的租赁费是一元!”   “这么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租一天帐篷的租赁费一元也不算贵,问题是王东喜说的是十平方的价钱,外岛多数人都是家大业大,红白喜事办的隆重,撑帐篷动辄得奔着两百平方往上走。   实际上两百平方又能容纳多少桌?外岛渔民亲戚多,红白喜事摆的桌也多!   可即使只安置两百平方的帐篷一下来一天也得二十元了!   社员们一个月才能拿到多少钱工分?满打满算的壮劳力干一个月,结果不够人家三天赚的!   这事顿时刺激到了他们的心。   王东喜说道:“真就是这价钱,我都打听过了。”   “不过你们也别想着这活能赚大钱,主要是城里人在家里办酒席的才会请人撑帐篷,咱农民都是自己找毛竹篷布自己撑。”   围观听众们顿时甩手跺脚说‘嗨’。   项玉环说道:“原来没多少生意,你以后把话说全了,别老是说一半。”   “你跟你老婆办事的时候你老婆只让你进一半,你高兴吗?”   听众们一听这话精神抖擞。   来劲了啊。   王东喜说道:“去去去,说正题呢,你们老娘们就会开黄腔、耍流氓!”   “我观察着吧,城里人多且集中,办红白喜事的更多,租赁帐篷的也挺多,只不过这活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用的设备也简单,所以干这买卖的人也多。”   “但他们的家伙什跟咱们的不能比,你看王老师弄来的这棚架,多牢靠;看这篷布,一块块的多齐整?”   “所以我想着咱们得做这个买卖,然后咱把名声给做起来,等美名在外了,四里八乡、城里农村的有类似的事不都找咱们了?”   满山花说道:“文书这话说的在理,虽说酒席不是天天有的事,但这家歇了那家办,细水长流,这买卖也比摇橹强啊。”   王忆帮他们发散思维:“那咱们索性做个红白喜事一条龙吧。”   “什么一条龙?还舞龙啊?”有过往的老汉感兴趣的问道。   王忆说道:“不是,一条龙,意思是全套服务,放在这个红白喜事上就是咱们不光给搭棚,还可以提供桌椅板凳。”   “大众餐厅里有不少以前替换下来的桌椅,问题都不大,让老高叔修一修就能用。”   “咱们提供帐篷又提供桌椅,主人家只要准备厨子和食材就行了,怎么样?这买卖可以吧?”   王东喜一拍手说道:“肯定行!”   “我当时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事?就是那东家借板凳借的没招了,看我摊子这里有凳子也来找我借——哎哎哎,王老师的想法还真好!”   王忆暗道这也不是我的想法,二十一世纪农村酒席都是有人包办了。   人家可不光负责桌椅板凳帐篷,连碗筷菜肴都给负责上,东家只要点钱就行。   但这服务在当前年代行不通,现在买菜买肉还要票呢,老百姓哪能做的了那么大的生意?   王东喜真把这件事给琢磨起来了,还跟王忆说:“等今天吃完饭咱俩一起探讨探讨,把这个买卖给支棱起来。”   “咱们的帐篷好,同样价钱肯定找咱们,这样咱们再提供桌椅就要收费了,收多少钱合适呢?”   项玉环推开他说道:“你快去喝茶叶水吧,今天是让你记来客随礼的,不是让你来算怎么做买卖发财的。”   王东喜涉及到生意和钱会变得很认真。   他说道:“这买卖发不了财,就是赚个辛苦钱,喜庆日子往往在同一天,到时候干这活得东奔西跑劳累的很!”   满山花却对这生意很是感兴趣:“劳累也行,一天要是能赚个三五十,那东奔西跑一个月下来不得一千两千?”   她说着摇摇头发出感叹声:“不敢想、不敢想!”   王忆说道:“这很正常,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咱们仔细想想这人世间岂止三百六十行,三千六百行都有。”   “所以只要能吃苦、只要肯钻研,那就能摸到个门路上,养家糊口不是问题!”   也有人说:“那咱们这个一条龙的生意还可以做的大一点呢,找人跟漏勺和三组长学厨,咱可以提供厨师,主家提供米面粮油肉就行啦!”   “这真不错,那让我家那小子去当厨师学徒!”   有听他们聊天的老汉还给总结了一下:“跟领袖同志说的一样,广阔农村,大有可为。”   后面王向红急匆匆的上门来,问道:“新郎接人是不是快回来了?你们全挤在个门口干什么?别把门口堵住了。”   满山花看看时间,说道:“还早还早,还得大半个钟头呢。”   虽然还有宽绰时间,但人群还是散开了。   王忆去隔壁院子。   隔壁家的院子也撑起了帐篷,不过这个简单,是在院墙和屋顶之间拉了一张渔网,上面铺了一些芦苇杆挡挡雨水。   做饭特别是这种大锅饭,油烟很厉害,所以没法拉上帐篷,只能找点东西挡一下雨水就算完事。   王忆一进门,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又有香气弥漫身边。   来氛围了!   芦苇帐篷下的王祥雄正在忙活。   他块头高大魁梧有力,跟当初的漏勺不是一回事,脑袋大脖子粗,正经是个好伙夫。   院子里好几台炉子一字排开,上面全坐着锅子,炉火很旺,映红了他的脸,显得跟满脸横肉似的。   王祥雄是这方面的老手,一切收拾忙碌而有条不紊。   他穿着白大褂、系着大围裙,衣袖高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厨子好不好,看看手臂就有数。   好厨子天天端锅颠勺的都练出了好臂力。   满山花找了关系好的妇女来给王祥雄打下手,一共找了六个人,结果六个人还不够王祥雄的使唤。   他在几口大锅前忽左忽右、闪躲挪移,锅子不用盖锅盖,大勺与锅的碰撞声时起时落,热气腾腾中,一道道火热的菜肴出锅。   王忆招呼他问道:“大雄叔,要这么早就出锅吗?待会菜是不是会凉了?”   王祥雄说道:“没事,我有数,凉不了,我现在出来的都是半成品,待会还要回锅的。”   “你想想就行了,待会人齐了要开饭,我要是现做能来得及做这么多菜?”   “特别是这家伙什还不行。”他踢了踢炉子摇摇头。   王忆问道:“火力不够旺是吧?”   王祥雄说道:“对,有鼓风机就好了,鼓风机给炉子下面加风……”   “还别说,我那里真有一台鼓风机,给爆米花机用的。”王忆笑道。   他赶忙找人把鼓风机带过来。   鼓风机插上电插排,随即‘呼呼’的声音响起,炉子开始往外喷火!   王祥雄见此大喜,叫道:“王老师今天你可是帮我大忙了,就得是这个火头,这才带劲么!”   王忆遗憾的说:“可惜只有一个鼓风机。”   王祥雄笑道:“一个也够了,这个就能立功了!”   他主管这口大火头的锅子忙活起来,出手利索、节奏分明,将大锅菜硬是做出了艺术感。   王忆琢磨着以后可以让王祥雄带几个徒弟。   王东喜刚才的话提醒了他,他们现在可以做帐篷租赁生意,以后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他可以真办起红白喜事一条龙。   他知道用不了几年,起码到了九十年代农村就会出现这种一条龙的酒席服务。   一桌菜由大厨来把关,列个清单,冷热荤素搭配,并不会比酒店差到哪里去。   这样主人家轻松了,只需配合着付钱便好,而且不会付很多钱,起码比在饭店收费要便宜的多。   当然这些小买卖赚不了多少钱,真要赚钱以他拥有的资源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带领一个生产队发展,可不是有钱就行,更重要的是要把人心给凑齐了。   劳动力不能闲置,闲下来准没有好事,必须得把人手都充分调配起来。   就是个挣工分。   没有工分你就没有分红,在生产队里就让你抬不起头来,杜绝懒汉。   王忆得根据社员们的能力和性格爱好各方面给他们找出路,得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否则社员们分到的钱多又有空闲,那不说别的,吃喝嫖赌四大问题肯定少不了。   一个村庄里一旦流行起了吃喝嫖赌这些事,那完蛋了,这村子被毁了。   细雨朦胧中,码头上传来欢呼声,满山花家里的人便知道是新郎去把新娘子接回来了。   王东峰是骑着摩托车把石红心接回来的,这在外岛不说是头一遭也是很少见。   主要是外岛机动船常见,摩托车罕见,连自行车都很少见到,因为在岛上没有用武之地。   本来王忆想要让王东峰用偏三轮去接石红心的,但新娘子坐偏三轮终究不像那么回事——   现在抗日电影太火热,鬼子军官坐偏三轮车斗的印象让老百姓太深刻了。   正好麻六他们一行人要回来一趟,于是王忆便让曹吉祥和王东义把摩托车给开回来了。   此时王东峰骑着摩托车‘嘟嘟嘟’的开过来,铃木A100是一台好摩托,减震功能不错,在山地上开的并不算颠簸。   不过摩托车在山地上也开不快,王东峰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后面是两辆推车,上面推着一些崭新的家具——橱柜、桌椅、大红台灯、缝纫机等等。   围着推车四周的是好些社员,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队里有些年头没这么热闹的结婚了,像王忆、漏勺他们都是跟女方领证登记,然后找亲朋好友坐一起吃个饭就算结婚。   这也不仅仅是他们生产队的风俗,自由恋爱、婚礼简办是国家从六十年代就提出的口号。   外岛多数人家是到了结婚的日子,给婚房墙头贴上个红囍字,有条件的拉上几根彩带,没有条件的多贴几张新挂历画,等到新郎把新娘接回来一家人吃顿好饭,这就是结婚了。   没什么仪式感。   王东峰和石红心结婚也不是很隆重。   新郎穿西服皮鞋,头发抹了发蜡,新娘穿一身大红新衣服和红皮鞋,梳洗打扮的干干净净,两人一起来到男方家里,这就算是把新娘接回来了。   摩托车在家门口停下,几个抽烟的汉子用烟头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顿时不绝于耳。   没有拜天地不用进行什么仪式,满山花在门口招呼人,来凑热闹的社员把她家门口给堵得水泄不通,热闹场面让她笑的合不拢嘴。   王东峰停下车、石红心下车,有人给他们拍了照片。   王东阳便抱着膀子喊:“峰子你别光笑,亲你媳妇一个,给你们拍照片呢。”   王东峰不好意思的挥手说:“去去去,咱俩是同门师兄弟,你别来闹腾我。”   推着的车子随后赶到,满山花要招呼推车的汉子将这些家具用品都给搬进婚房里去。   凤丫抱着小儿子说道:“嫂子你还记得咱跟王老师第一次聊外岛结婚风俗时候的事吗?”   “当时说起36条腿和三转一响,你还觉得咱砸碎骨头卖骨髓也攒不出这么一套彩礼,现在不还是攒出来了?”   这些家具用品正是彩礼,男方先带去女方那边走个过场再给拉回来。   满山花笑的脸上皱纹都少了好几条:“是啊、是啊,没想着不到一年工夫,咱队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家具是王祥高给打的,三转一响不齐全,但有手表、有缝纫机也有一台录音机。   手表是满山花亲戚给的,缝纫机是王向红托徐进步帮忙买的,录音机是王忆给他们家里买的。   这么些彩礼拉到女方家给女方亲戚朋友看一看,足够让男方和女方的脸上都有光。   而且新郎新娘穿的衣裳也体面,新郎西装皮鞋是王忆供应的,新娘的衣服是服装组给精心做出来的,用的料子好,看起来高档。   女方家里对此很满意。   女方这边石红心家里没有男人了,是她妹妹和两个叔伯亲戚过来送她。   王向红招呼他们进门去坐,瓜子花生喜糖茶食全给端上茶几,男的一人给了一包烟。   石红心的小表叔看着屋子里的布置连连点头。   院子里的帐篷扎的四平八稳,下面的桌椅都是统一样式的崭新折叠桌。   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窗户擦拭干净,堂前挂着大红喜字也挂着一个锅盖大小的红色中国结,看着便热闹。   他看过一圈后赞叹道:“好,很好,我嫂子苦了半辈子终于熬出头来了,我这大表侄女嫁了个好人家!”   “那是肯定的,这个不跟你们吹牛,等你们再过一年半载的来就知道我们队里不一样了。”王祥高给他们递烟。   “我们队里后面家家户户盖楼,家家户户都要住进楼房里了!”   石红心的表伯便说:“那到时候你们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真进入小康社会了!”   “前些年我家还住城里来着,楼房住着舒服,有电灯电话也方便。”   王祥高往外指了指,不无骄傲的说:“我们队里早就是奔小康模范生产队了。”   石红心和王东峰在门口被生产队的年轻人堵住,大家伙堵着他们开玩笑。   王东峰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只会笑,倒是石红心更大方,一一回话反怼回去,让青年们时不时的哄笑一声。   王忆见此便说道:“行了,以后峰子家里是他媳妇当家了。”   王向红抽了口烟说道:“石红心当家我看行,峰子这小子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让他当家我还真担心。”   “他现在有了石红心这么个踏实媳妇,那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石红心的两个长辈赶紧对表侄女一阵夸赞。   盛大贵拎着糖袋子出去交给新郎新娘,两人开始散糖,一把一把的糖扔了出去。   石红心的妹妹石红蕊也去抢,这撒的不是水果糖就是奶糖,都是好东西。   有人过来问王向红:“队长,起菜吧?”   王向红说道:“先等等,先发糖,发了糖散了人再起菜。”   他们这边要起菜,女方亲属就要回去了。   当地风俗是婚礼当天男女双方家里都要办酒席,男方招待男方的亲朋,女方招待女方的亲朋。   这风俗直到九十年代后半叶才改成统一办婚礼,婚礼当天男方女方亲戚一起吃饭。   但这种情况下女方来的亲戚都是关系密切的,女方往往还会独自再办一场,款待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亲朋好友。   石红蕊等人要走,满山花给他们提上礼物,全用红色礼袋装着,看着高档又大气。   临走之前石红心的表伯还要代表女方家里喝三杯酒,这是‘上船三杯酒’。   石红心的表伯好酒,所以满山花给准备了茶碗当酒杯。   三茶碗白酒接近一斤,但这汉子咣咣咣还是喝下去了,围观的人便欢呼鼓掌:“好!”   王东峰家里要起菜了,这时候学生也放学了,于是家里又迎来了第二波热闹的高潮。   更多的糖撒出去,学生们满地抢,最后带着糖开开心心的离开。   王忆去隔壁院子里看了看。   几口大锅组合一字排开,蒸煮炒煎分明,王祥雄左右逢源,重点照顾鼓风机吹风的炉子。   只见凶猛的火焰冲撞着铁锅,很快一锅菜便出锅。   他麻利的给分盘装好,便有妇女轮流端菜送到酒桌上。   很快,院子里除了觥筹交错声音以外还有人喊了起来:“慢点上啊,菜上得太快了,都叠上好几层了!” 第526章 新媳妇贡献的野渔场   这顿大餐吃过,王忆明白王向红以往的苦心了。   之前王向红说他不让办酒席是为了照顾社员们的家庭收入,简单操办,省钱用于日后生活的时候,王忆觉得不以为然。   今天王东峰的结婚酒席一摆,王忆知道厉害了:   后面还有好几家孩子也要结婚的,他们先来跟王忆约了撑帐篷的事,然后去找满山花打听去哪里采买食材合算。   满山花所需的食材并非全是王忆准备的,有些她自己能在83年买到的,王忆这边并没有给她从23年捎带。   而在83年置办婚宴所需的用品挺不容易的,拿猪油来说吧,当地不光元宵节吃汤圆,结婚也会吃汤圆,图的是团团圆圆。   做汤圆要用猪油,猪油是紧俏物资,凭票登记购买,哪怕你有票也限额,每天每户人家就是最多一斤的量。   满山花买了五斤猪油,她是连续五天去公社的供销社排队购买的。   听到这话有人便说道:“花嫂子你太老实了,多找几个人不就一下子凑齐了?”   满山花说道:“供销社上班的时候,咱生产队都上工了,咋好意思找人费工去买?对不对?”   社员们都不愿意麻烦别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然后说:   “那我得连续去一个礼拜啊,我要买七斤。”   “我家买的更多,孩子爱吃猪油包子,等到结婚的时候提前去大灶用他们的蒸屉弄点猪油大包子款待客人。”   “我准备直接杀个猪。”王祥高这边喝高了,一开口震惊一群人,“王老师委托臧建设收猪么?那我买个猪杀来用!”   不少人听闻此言而咋舌:“这得花多少钱?”   王祥高红脸膛放光芒,说道:“管他多少钱,孩子这辈子就结一次婚,现在让办酒席了,怎么也得办的体面些。”   他还指向王忆说:“王老师给咱们拍照呢,拍照留念,咳咳,所以杀个猪弄的热热闹闹,以后上年纪了看看照片想想现在的好日子,舒坦!”   有人认真的琢磨起来:“这话有道理!”   “那我得把家底拾掇拾掇,要好好操办一场酒席!”   王向红也听见了这些话,但他当没听见。   既然办酒席的事放开了,他就不好再管了。   以往都是新人的近亲们坐在一起吃个饭,顶多有交好的朋友额外找日子请来另开一桌,可这样只是一桌两桌的问题,花不了多少钱。   大开酒席之后挡不住了,十桌八桌都是少的。   在颜面问题上,外岛渔民是真舍得花钱。   王忆还想要以生产队的名义管一管,说:“给制定个标准,可不能乱花钱。”   王向红摆摆手:“别制定标准再为难人了,你制定了人家也会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去比,还不如就这么好吃好喝算了。”   “顶多是让社员们办酒席之前先提交个申请,说一下办多少桌、什么规格,要是过火了再说一说,否则没那必要。”   他告诉王忆,外岛人以往办酒席为了颜面闹出过很多笑话,不少人家是借钱贷款办酒席!   不过,满山花家的这场酒席成了标杆,以后的酒席起码不能比这一席还差。   社员们喝了酒自己说实话,有人听说王祥高要买一头猪杀了办酒席,便询问他是不是认真的,王祥高一拍大腿说:   “肯定认真的,我是谁啊?我是咱队里木工组的组长,大大小小也是个干部,家底子也有点。”   “你说我这个情况给孩子办酒席还能比不上小花这个守寡二十年的妇女?是不是?”   还真是这个道理。   对于好面子的渔民们来说,如果自己给孩子办酒席还比不上一个孤寡妇女办的,那传出去后恐怕会被人笑话‘抠门、太会过日子’之类。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婚嫁生老这是外岛传统中的人生三大事,社员们严肃对待很正常。   酒席上的菜多,可架不住请来的宾客更能吃!   最终每一桌子菜都被干了个差不多,特别是王忆支援给满山花家里的烤肠。   纯肉烤肠,简单一蒸就是一道菜,每一桌子上都有二十根。   然后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王忆和王向红吃饱喝足一抹嘴准备跑路,王东峰歪歪扭扭的过来拦住他:“王老师,有、有事。”   他说话之间连续放了几个屁,还故意放响屁,一看就是稳稳的喝醉了。   王忆看他这个样子烦的不行:“你说你,今天你是新郎,怎么喝这么多?酒量不行你找黄老师给你挡挡酒啊。”   王东峰擦擦嘴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没没没,没事,没多。”   “结婚,好事,大家都高兴嘛!再说这都是好酒,光让你们喝了,那我不行,我心疼!”   王忆无语,冲他竖起大拇指。   牛逼嗷,老哥!   王向红问道:“你过来找我们干啥?有话赶紧说,说完了赶紧回去睡觉。”   “他来找王老师问问怎么入洞房。”王祥雄难得开起了玩笑。   王东峰说道:“嗯,王老师,怎么入——不是,不是,我是跟王老师说,那个不对,也是跟队长你说,跟你们说。”   “就是老话说,吃了开凌梭,鲜得没法说!”   王忆和王向红点头:“对,咱不是吃过了吗?”   王东峰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咱们那是小打小闹,就是咱们不是有罐头生产线了吗?梭鱼就能做罐头鱼。”   他说完打了个饱嗝,酒气翻涌。   王忆等他继续说,结果他不说了,就在那里嘿嘿傻笑。   气的王向红抽出了烟袋杆。   一看这个熟悉的家伙什,王东峰突然清醒了,说:“别打别打,队长是我,峰子,自己人,你别打!”   “那个啥,我找你们是、是是正事,就是吃了开凌梭……”   “鲜的没话说。”王忆不耐烦的补充,“刚才你已经说了,而且说咱们捕捞开凌梭是小打小闹。”   王东峰揉了揉太阳穴说:“噢,说过了、说过了,然后就是我媳妇知道一个开凌梭多的地方,她知道梭鱼渔汛的一条洄游道。”   “怎么样?咱们去下底撩网吧,底撩网捕开凌梭,到时候鲜的没话说!”   王向红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不过看看他这个脸色酡红、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知道现在说不出什么来,便将他撕扯衣服扔进新房交给了石红心。   王东峰真喝醉了。   王向红要走,他上去伸手抓人:“队长、队长你不能走,我的好队长啊,喝酒,咱们继续喝酒!”   “你快给我回来!”石红心顾不上保持新娘子的羞涩和温婉,一撸袖子抓住他肩膀给拎了回来。   王东峰靠在她身上顿时来劲了,准备上手去脱衣服。   石红心又羞又恼直接来了个军训学到的捕俘手之背后锁。   王东峰被她锁了个死死的!   王向红说道:“小石,以后你家里就得你当家了,可得把你男人给看住了。”   石红心说道:“队长啊不对,伯伯你放心,我让他以后滴酒碰不到!”   赶来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便起哄:   “完蛋了,峰子要得气管炎了。”   “这新娘子霸道啊,刚来第一天就要当家?”   “这股子劲头可以,像个母老虎,有虎气!”   石红心一瞪眼,说道:“知道我是母老虎还敢在这里闹腾?不怕我吃人?”   有人冲她嬉皮笑脸:“你还会吃男人?太好了,来吃我啊。”   石红心指着他说道:“行,你别走,待会我跟你打一场,先降服你。”   听到这话闹腾的汉子们便赶紧撤了。   他们知道石红心这女人是说得出做得到!   那么他们总不能真跟女人动手吧?   偏偏这个石红心威名远播,他们未必能打得过!   热闹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晚上有去王东峰家里闹洞房的,不过石红心收拾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时,发现母亲肖大丫还给她收拾了一把刺刀。   石红心抚摸着这把刺刀感慨说:“这是我17岁参加民兵队伍的时候,省里武装单位的一位领导送给我的礼物,说这是我的尚方宝剑,遇到叛国投敌者、武装破坏者等坏人,可以先斩后奏!”   听到这话,有心要好好闹一闹的社员们老老实实的跟他们小两口聊了天、送了祝福,然后早早回家睡觉去了。   王东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找王向红汇报开凌梭鱼群的洄游道详情。   正所谓叫花子再穷也有自己的打狗棍,外岛的渔家经过千百年对海洋的探索,不同家族都知道一些富渔海域。   这种富渔海域往往从外面看没什么,只有了解内中详情的才知道某个时间会有某个鱼群经过,这时候来捕鱼,往往便有好收成。   所以渔民也管它叫野渔场。   就像天涯岛的黑礁海,那地方很适合张网捕鱼,每当渔汛结束,他们就会在黑礁海张网捕鱼来增加收成。   石红心家里就知道这么片海域,别看她家这些年落魄了、受到欺凌了,实际上石红心的父辈以及爷爷辈都是外岛渔民里能叫得上名字的好汉子。   这点看石红心的身板和性情也能知悉一二,肖大丫只是个寻常的渔家妇女,如果不是她男人的基因好,石红心姐妹两个哪能有这好身板和勇猛性情?   石家的野渔场本来是有讲究的,说的是‘衣钵虽小但传儿不传女,传里不传外’。   介绍到这里,王东峰遗憾的说:“可惜了,我故去的岳父命不好,就生了俩闺女,没生出儿子来。”   “你这叫什么话?让石红心听见了,晚上不让你上床。”王向红严肃的批评他。   这小子都结了婚的人,可说起话来还是随口瞎咧咧,成长性还比不上漏勺这些以前的大落后呢。   王东峰受到批评后感觉委屈,说道:“这不是我的话,是我媳妇当时这么感慨的。”   王忆说道:“行行行,你继续往下说,那既然这野渔场的位置是传儿不传女,那你媳妇怎么知道的?”   王东峰说道:“我岳父他后来不是生病了吗?那病一天天的拖下去,他后来感觉情况不好了,就把位置告诉了我媳妇,最终拖着病躯领着她去看了看。”   “现在我媳妇嫁进咱王家了,她觉得这野渔场该属于咱们大集体所有……”   “好!”听到这里王向红精神抖擞,“小石这个同志呀,没浪费我的期望,确实是个好同志。”   “这样,正好大胆现在当了建筑组的组长,以后得忙活咱们岛上的建筑工作,那民兵队队长的职务先让你媳妇兼着吧。”   王东峰听到这话一愣:“队长,我也是民兵队的一员呀。”   王向红说道:“对,我知道。”   王东峰急了,赶紧拉了他一把说:“你知道你还让她当我们的领导?她成我领导了?不是,队长你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她成我领导了!”   王忆说道:“对,她成你领导了,这还不好吗?有事领导干,没事干领导,你多爽啊。”   王东峰满不在乎的一挥手,但随即反应过这句话里的含义,顿时咧嘴笑了。   他冲王忆挤眼问道:“你说的那个干,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王忆嘿嘿笑道:“你说呢?”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王向红没好气的说:“大清早的你俩说什么流氓话?看看你们那一脸的资本主义笑容,有个当干部、当民兵的样子吗?”   他对王东峰说:“按理说你媳妇刚进门,咱不该让她去上工,可是开凌梭的捕捞季快过去了,咱们是不是得抓点紧?”   开凌梭从立春就出现了,外岛的第一个渔汛往往是从捕捞开冰后的梭鱼开始。   不过梭鱼再怎么说也不是优秀经济鱼种,开凌梭好吃得趁新鲜,这鱼一旦冰冻了没了鲜甜滋味,那味道就要不行了。   所以在外岛各大经济鱼种里它价值不高、产量也不高,跟带鱼、大黄鱼小黄鱼、乌贼、海蜇的渔汛不能比,它不够看。   也就是石红心知道一条梭鱼群的洄游道——梭鱼洄游就跟候鸟迁徙一样,都是有固定路线的。   有了洄游道,这收获便非比寻常了。   所以王向红想组织一支队伍去下底撩网试试,能不能多弄点开凌梭回来。   就像王东峰两口子考虑的那样,梭鱼大批量捕捞后难以趁着新鲜出售所以很难赚到大钱,但要是能做成罐头鱼的话则不一样了。   梭鱼体型比较圆滚滚,截段之后适合做成罐头鱼。   王向红安排了一大两小三艘船出行。   三艘机动船。   另外天涯二号的船舱里还有几艘小舢板、小竹筏,这东西不算船了。   海上作业人员的主力都在天涯二号上,石红心受邀上船,她落落大方的跟社员们打招呼,社员们也亲热的招呼她。   别看只差一天,可结婚前和结婚后就是不一样,社员们现在把她当自己人了。   特别是得知石红心一嫁进来就捐献了一座野渔场,社员们心里热乎乎的。   他们是实诚人,嫁进来的媳妇实诚的对待他们队集体,那他们所有人也实诚的对待石红心。   于是当石红心上船后,社员们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小石,大清早的挺冷,喝一碗热水。”   “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二叔,二叔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喏,是个小水壶,哈哈,王老师奖励给我的,别看它不起眼,实际上它保温可好了。”   “红心妹子,来一支烟?”   “滚蛋!”王东峰笑着去踢王东虎。   石红心从王祥海手中接过一个保温杯,感动的向他道谢。   王忆对她招手说:“小石队长是一把摇橹的好手,应该也会开机动船吧?”   石红心豪爽的说:“多少会一些,在民兵队接受训练的时候学过驾驶小艇,再一个平日里有时候给人家船上帮工,也跟着学了开船的技术。”   王忆说道:“那你跟着我学习一下这个天涯二号和天涯三号的驾驶技术,以后你肯定得独当一面自己开船。”   石红心对此早就满怀期待了,听到安排立马上前。   王东峰弱弱的说:“咳咳,大家伙是不是忘记我了?我也来了啊。”   王东虎掏了掏耳朵疑惑的问四周:“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哪有?是蚊子叫而已。”   “哦,是蚊子叫啊,不对呀,现在刚开春哪里来的蚊子?”   “那蚊子大,熬过了冬天,现在来叫春了。”   社员们互相说着冷笑话,三艘船一起开动。   发动机破开海浪发出轰鸣声,带起三道水花迅疾奔驰向大海。   石红心看到这一幕颇为豪迈,说道:“你们生产队——不对,是咱们生产队现在这生产力真厉害,全是机动船呀?”   王忆说道:“大船里还有一艘半机动的风帆船,其他的大船要么已经橹改机了,要么正在准备橹改机。”   “不过小船里头还有很多会保持着摇橹作业的模式,没必要都改成机动船,花钱多,造价高,消耗大。”   现在他们生产队的柴油用量一个劲的飙升。   也就是他们有徐进步这层关系,换成其他村庄生产队是买不到这么多柴油的。   虽然改革开放了,可柴油、汽油和煤油这三大油依然是限量、凭票供应。   东海的风深受温带季风型大陆气候影响,立春后常刮西南风。   只要西南风吹起来,那无论是初春还是深秋,都满含暖意。   从天涯岛往东南方向行驶,一路逆风而行,开出去得两个钟头才抵达这片野渔场。   王忆感叹道:“你们石家的祖先也是很能吃苦耐劳呀,咱们机动船开了两个钟头,你说以前摇橹的话,这又是逆风又是逆流的,得多长时间才能过来?”   石红心说道:“六个半钟头,从我们石头岛来算的话是六个半钟头。”   王祥海在航海图上做标记,他皱眉说道:“这个地方我有点印象,以前来过,前面是不是有个小岛,叫爬叉岛?”   石红心说道:“是的,海叔你是老海狼了,咱福海肯定都被你游遍了。”   王祥海受到吹捧大为骄傲,又故作谦虚的摆手说:“哪有哪有?我对咱们福海了解的还远远不够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忍不住的炫了起来:   “这边的海域不太受欢迎,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因为这里最多的是爬虾。”   “爬叉岛本来就是叫爬虾岛,那岛屿四周的爬虾尤其多,后来慢慢的传成了爬叉岛……”   他从古代传说讲到海域渔业情况,尽显了自己的博学:   “……以前我来过这地方两三次,但是每次都是捕捞不到什么鱼,倒是爬虾真不少,也是神了,这地方爬虾怎么那么多?”   王东峰说道:“爬虾多是好事,咱队里不是要办理个养鸡场吗?多捕捞点爬虾去喂鸡鸭嘛。”   王忆说道:“等等,爬虾是好东西啊,干嘛去喂鸡鸭?现在不光是吃开凌梭的季节,也是吃爬虾的季节吧?”   爬虾是皮皮虾的俗名,另外还有个俗名叫虾虎,外岛人随便叫,把它叫什么的都有。   不过叫爬虾的比较多,这东西在海里游泳的时候身体两边的小短腿便一个劲的刨水,跟在海里爬一样。   清明前后是吃爬虾的好季节,这时候爬虾很肥而且带籽,吃起来很香。   但外岛人不太喜欢。   吃起来太费劲了。   爬虾身躯一圈都是刺,不小心便被扎破手。   要说它的肉好吃,也未必有多好吃,是鲜嫩一些,可除非是大爬虾,普通的中小号爬虾身上肉不多,渔家人每年会尝几次鲜,然后就不要它们了。   去年王忆吃过爬虾,他感觉吃的不过瘾,这地方既然盛产爬虾那就抓呗!   吃不了的他往23年送,皮皮虾在23年卖的比寻常海鱼还要贵呢,清明爬虾贵过蟹这句话说的便是这回事。   石红心说:“是吃爬虾的季节,待会咱们下底撩网,肯定少不得捞到爬虾,王老师你爱吃的话,咱们弄点大的给他。”   王东峰跟石红心说过,王忆有个奇怪的爱好,不爱吃猪肉特别是肥猪肉,他爱吃海货。   石红心觉得他这是一种无私的自我奉献精神,他故意省下肉给学生吃,自己去吃学生不爱吃的小海货。   毕竟,谁能挡得住肥猪肉的诱惑呢?   这片海域有梭鱼群洄游,但不代表今天肯定能碰到鱼群。   众人都知道这点,王忆伸手接过望远镜看向海上,环顾之后说道:“我可以肯定,这里有梭鱼,而且不少!”   “今天就有?”王东峰惊喜,“那咱们的运气真不错。”   石红心有些佩服王忆:“王老师的本领才厉害,只是看看海洋就能判断出这里水下有梭鱼。”   王忆拍了拍探鱼仪的屏幕说:“也不是,我是从这上面看出来的。”   探鱼仪上光点闪烁,旁边有‘梭鱼’和‘鲈鱼’的字样。   探查到了梭鱼和鲈鱼。   王祥海出去做了个挥手的标志,两艘小机动船的船头船尾都有人开始操作起来。   他们提起了一张网,其实这东西叫罾,扳罾。   王忆见识过这渔具的作用,去年冬天遇到疍民欧人民一家的时候,他们正去防空岛捕虾,当时便用到了扳罾。   灯诱扳罾是捕虾的一个好手段。   不过更适合捕捞乌贼。   王忆现在的兴趣更多是在虾上。   他问道:“爬虾也是虾,是不是也能用这个东西给捕捞上来?”   王祥海说道:“肯定能,往扳罾里放点新鲜鸡肝鸡肠子之类的,有的是爬虾往里钻。”   “不过没必要,爬虾不值钱,没有捕捞价值。”   王忆暗道你这话真是说的外行了。   爬虾在83年不值钱,在23年却值钱。   就他们现在捕捞到的头鲜皮皮虾,大个的放到酒店里脱背上的壳蘸上面糊一炸,一条能卖四五百块!   扳罾捕鱼对现在的渔民来说是常规操作。   以往摇橹的时候,都是船尾的人摇橹而船头的人去操作扳罾。   现在渔船都进行了橹改机,于是当船尾发动机停下后,船尾也能加一张罾。   这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两根结实而有韧性的长竹竿十字交叉,在交叉点跟一条粗壮主杆的顶端绑一起,两根长竹竿十字交叉后有四个头,四个头上分别绑一张网的四个角。   其中主杆跟渔网分别在十字交叉竹竿的两面,于是当渔网装入沉重物体后,就把长竹竿给拽弯了,沉入水中。   等到有鱼进入渔网,通过拉动主杆快速收起网来,以此完成一次捕捞活动。   现在四条扳罾下入海水中,网子里有梭鱼爱吃的藻类叶片和一些零碎的鸡肝鸡肠等等。   后面随着罾起罾落,一条条梭鱼出现在渔网里。   另外渔网里还出现了爬虾也就是皮皮虾。   个头还不小,大的得有半斤以上,这种货在83年其实也有市场,只不过价格卖不上去,导致很少有人会专门去捕捞皮皮虾。   王忆却对这东西情有独钟。   小船上的社员也已经得到了指令,特意给王忆留下了皮皮虾。   他们只留大的,小的没时间去收拾,直接给扔回了海里。   天涯二号上的王祥海看到后忍不住摇头:“一个个的不会过日子,才跟着王老师过了一年好日子,就变得大手大脚了!”   “小虾不能留着吗?留着喂鸡啊!”   鸡很喜欢吃皮皮虾。   虾壳富含钙质,虾肉富含蛋白,吃皮皮虾可比吃贝壳好多了。   几次扳罾捕捞之后,王祥海就对海里的梭鱼群数量有数了。   有时候,老渔民的经验比探鱼仪还要好使。   不过有了探鱼仪的直观参考,王祥海便更了解海里的鱼情了。   有鱼群零散分布在这里,确实适合下底撩网。   底撩网也叫地撩网,它是从插网演化来的一种渔具,在23年时代早不让用了,这是非法捕捞渔具。   但在83年代还多的很,现在不说家家户户都有底撩网,那说一句每个村庄每个生产队能找出几十张来不算夸张。   布置底撩网得围绕岛屿展开,这时候需要小舢板小筏子出场。   天涯二号上搭载的筏子被推入海里,船上的社员们纷纷转移上筏子和舢板。   石红心不甘于后,虽是女儿身,表现却比男人还要积极。   端的是中华儿女多奇志,妇女能顶半边天。   王忆开船,不用去围绕海岛在海底布置底撩网,只要在船上拿着望远镜观摩即可。   此时他们已经算是身处东海深处,望远镜的镜头中,海面辽阔、波光浩渺。   今天是个好海,阳光灿烂,海风和煦。   爬叉岛的春日风情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尽显无疑,海岛秀丽,已然挂绿,四周澄澈海水环绕,白浪翻滚叠放上沙滩,带起有节奏的哗啦声。   但这毕竟是海,无风也起三寸浪,如今多多少少有点风,海浪便比较大了,吹动筏子舢板的摇晃不休。   王忆有些担心,问王祥海说:“要不然用大船去放网吧,小船有点危险。”   王祥海凝重的目光扫过海面后轻松下来,说:“风刮不大,有点小浪正是鱼群起游下网的好当口,不用怕。”   王忆问道:“怎么看出风刮不大的?”   王祥海随口说道:“今天刮的是东南方,老话说的好,东风上了南,扛网就上船;东风上了北,刮得活见鬼,东南风刮不大。”   他接着想起王忆是来跟着自己学习出海作业一些知识的,便认真的指向海面说道:   “也可以看海水颜色,海岛边缘的海水颜色,很稳定,没有变化,海天一色的,那就起不来大风……”   王忆不是很明白这里面的原理,不过看王祥海的话音笃定,他便不再多心。   说起海天一色,福海水域不是常年如此。   热带海域终年水色一样,但福海的环境受到季风与洋流的影响很大,节气上四季分明,海水也是四季分明。   他们正在捕捞的梭鱼也是如此,四季肉质分明有差异,渔民们根据时令也给它们起了很有差异的名字:   初春的叫开凌梭,夏天的叫麦黄丁——那时候麦子黄了,秋天则叫高粱红,入冬了就称为滚浆梭。   四时梭鱼名字不一样,味道不一样,只有开凌梭最好吃。   像是麦黄丁的口碑就很差,正所谓‘麦黄梭、臭满锅’,这句话可就想当形象了。   所以要捕捞梭鱼必须得在初春下手,一过清明,梭鱼就不是这样只有新鲜滋味了。   渔民们知道这道理,不管在扳罾捕捞的还是放网的,都忙活的热火朝天。   春天大干一场,给全年开个好头,争取今年再来一年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第527章 振兴天涯岛规划书   开凌梭的渔汛比不得带鱼黄鱼等四大汛那般迅猛,规模小。   可它终究是渔汛,鱼群一旦出现规模还是很可观。   梭鱼们已经苦熬一个冬天,肚子里缺乏粮草,而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鱼虾繁衍的季节。   所以它们一旦从远海深水区往浅海游动,就会来势汹汹。   再一个梭鱼进食有个习性,它们喜欢往陆地靠拢,或者说出现在浅滩地带,这也是人可以站在礁石上甩梭鱼的原因。   于是,围绕着爬叉岛下底撩网就来了收获。   等到傍晚退潮,渔家的汉子们再度驱动舢板、筏子开始收网,网里每每都有累累硕果。   在收起底撩网之前,天涯二号使用了大拉网。   这种大拉网要对渔船进行简单改造,需要在船舷两侧用支杆支撑出拖带渔网的杆子,杆子横向海面,上面绑着绳子,绳子上拖渔网。   于是俯瞰渔船的时候,这渔船就像在水面上展开两只翅膀的大鸟。   船舷两侧杆子拖拉渔网上开口,渔网的下开口是在船尾部位,下开口有沉子,会落入海底,于是它们带起的大拉网就像城里孩子捕捉蜻蜓和蝴蝶的网兜,把海底的鱼虾蟹贝全网进了网里。   收获更是丰盛。   王忆根据探鱼仪上提供的信息来指挥王祥海开船,捞起了一网又一网的开凌梭。   大拉网收获杂,除了梭鱼还有皮皮虾与白虾落入网里。   渔民们特别讨厌皮皮虾。   这东西背上的几丁质壳边缘锋利、腿脚又多,钻进渔网里后会拼命挣扎,损坏渔网不说,还容易伤到人。   与之相反的是白虾,渔民们都喜欢白虾。   之前岛上捕捞过白虾,王忆大概了解了它的身份。   白虾学名叫脊尾白虾,个头不大顶多长到八九厘米,多数是四五厘米。   它们体色透明,微带蓝色,虾壳近乎透明,能看到里面的虾胃。   白虾喜欢待在浅海水域和岸基海边,春天的白虾干净,除了眼睛是黑色虾胃是灰色其他地方都是近乎透明的白色,可以为冰清玉洁代言了。   现在白虾肉质鲜美,个子不大但饱满,身躯鼓鼓囊囊像是秋天的豌豆,清水撒上盐巴煮成盐水虾,就能把老饕给喝醉。   但王家人更彪悍,他们用不着等着煮成盐水虾,收获之后他们挑选个头偏小的,弄到个碗里也不用水洗,直接拧开小酒壶盖子往里倒酒。   酒水没过虾,小白虾开始拼命挣扎,这时候盖上碗等一会,碗里没动静了打开盖子可以上手吃。   生腌,醉虾。   彼此不用招呼,他们擦擦手就要去捏着醉虾扔进嘴里。   王祥海拦住他们,递给王忆说:“王老师先来一口。”   王忆对生腌兴趣不大。   不过既然有人招呼自己那也不能不给面子,他便捏了一个虾进嘴里吃了起来。   虾壳本来就不硬,被酒泡过之后更软了,牙齿一碰可以连壳吃掉。   其他人见此便笑:“王老师不会吃醉虾。”   王忆随意的说:“还得把虾头给拽掉是吧?”   王祥海摇摇头,会吃小醉虾的人只吃肉不吃壳,吃的时候得吐壳。   就跟嗑瓜子一样,醉虾在嘴里用舌头挑一挑,挑出虾肉吐出壳子。   王忆觉得这可就太难了。   他看其他社员表演,结果大家伙能正经吐出虾壳的没几个,都是吐出碎裂的部分虾壳。   这让他感觉挺恶心的,社员们自己也嫌恶心,这样倒是正好成了开玩笑的点,大家伙拿着吃醉虾开起玩笑。   王忆看着石红心自己在专心研究船舵,就说道:“同志们先别光顾着自己吃,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请今天的大功臣吃点喝点?”   王东峰用肘子碰了碰石红心的后背。   石红心回过身道:“啊?说我吗?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爱吃生腌,这白虾我爱吃蒜味虾。”   “那我还爱吃炸虾仁呢。”王东虎哄笑,“蒜味虾肯定比生腌醉虾好吃。”   王忆说道:“这个简单,现在天色不早了,等咱回去家里人都吃完饭了,到时候一起去我们山顶大灶,咱做蒜味虾和炸大虾吃。”   众人顿时开心的咧嘴笑起来。   王祥海沉着的摆摆手说:“家里人都给留下饭了,王老师你别忙活了,回去了天色得挺晚了,你早点休息。”   王忆说道:“这没事,我那里有罐头瓶子装的蒜蓉,蒜味虾不就是用大蒜碎跟虾一起炒吗?我用蒜蓉炒,更快还更好吃。”   “炸虾仁麻烦,但这白虾的皮很软,直接带着面糊一起炸,炸大虾下酒不挺好?”   “绝对好。”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看着大家期盼的表情,王祥海无奈的笑了笑,只能悉听尊便。   底撩网加上扳罾捕鱼,期间社员们还撒网捕捞来着,这样一来收获颇丰。   其中最多的还是皮皮虾。   这里不愧是曾经被叫做爬虾岛的地方,皮皮虾是真的多。   王忆开船,社员们在后面给渔获归类。   正所谓‘早潮没早风,晚潮点不着灯’。   海洋总是晚风比晨风更猛烈。   东南风当然比西北风要暖和,可这毕竟是农历的二月份,还是早春时节,晚上海风一吹又潮湿又寒冷。   王忆在驾驶舱里没问题,可船舱船板上收拾渔获的人受不住。   出海大家伙舍不得穿新棉袄,一身都是老旧破棉袄,海风很会找漏洞,钻进棉袄吹的人打骨头里感觉寒冷。   但王忆这边没有热水也没准备奶茶热汤,他扭头找了找,看到今天大拉网还拉上来一些海贝。   这里面有扇贝贻贝文蛤花蛤蜊等等外岛常见贝类,也有西施舌和北极贝等稀罕物。   西施舌和北极贝这两种贝类个头大,直径都能长到十公分甚至更大。   正好天涯二号上常备有固定位火炉,王忆便让王东虎倒腾炉子开火,放上铁板做了个铁板烧海贝。   火焰燃烧,驾驶舱里更暖和了。   随着铁板升温,不一会儿,硕大的西施舌慢慢地张了嘴儿,一小节白肉轻轻的吐了出来。   王忆自从跟秋渭水同居之后看谁都不再眉清目秀,他看着这西施舌感觉很疑惑:这东西怎么会得如此的名字?   后面他就知道答案了。   西施舌的贝壳里有汁水,高温炙烤变成了蒸腾的热气,带着鲜香的味道在船舱里散开,让人不由自主的口齿生津。   男人看到美女的时候,也容易有这么个反应。   第一波西施舌烤好了,王忆让船后忙活的社员们过来取了吃。   这西施舌滚烫鲜美,吃下去后能让人浑身热乎。   最后一波烤西施舌才轮到王忆。   海上吃这东西有一种粗犷的风情,戴上手套抓起一个滚烫的烤贝,另一只手用锋利的小刀在贝肉上切片。   就像内蒙人小刀切羊肉一样,切下一片塞进嘴里再来一片,期间喝一口滚烫的汤水。   这才是最鲜美的东西!   西施舌本来就是高档海珍品,83年饭店里不怎么卖这个,23年的高档饭店里倒是有,一个能卖到四五百块!   中途有这么一顿加餐补充体力,社员们抵御住了寒风的侵袭,轮流着去给渔获进行归类。   等回到了天涯岛,今天捕捞的渔获已经分好类别了,放入箱子里搬运入库即可。   这时候石红心私下里来找王忆,问道:“王老师,咱队里的渔获都怎么处理?我想挑选点好的梭鱼给亲戚,是要买还是怎么着?”   王忆说道:“你随便去挑就行了,今天捕捞到的梭鱼都是你的功劳……”   “那不行。”石红心摇头,“生产队肯定有规章制度,令行禁止,我现在是咱生产队的一员,必须得服从规章制度。”   她是要强的姑娘,可不能让人在背地里说她不好。   王忆说道:“就是几条梭鱼罢了,你真可以随便挑一下,这不打紧,生产队确实有规章制度,但这种新鲜出水的渔获,谁家需要弄几条都可以。”   石红心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要几条,我得要四五十斤。”   她又赶忙解释说:“是给我城里的亲戚分的,远房亲戚吧,不过对我和我妹妹有救命之恩。”   王忆问道:“这么大的恩情?”   石红心点点头说道:“王老师你知道我父亲走的早,是67年的事,那年我九岁我妹妹七岁,然后在秋天的时候我父亲没了。”   “我妈是个旧社会的妇道人家,不像我和妹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听的就是领袖同志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她不会摇橹,身板不行,性子也不行,我父亲一去家里就垮了。”   “秋天的时候还行,我妈可以帮其他人家做点活帮点工,从人家手里赚点鸡零狗碎补贴家用,到了冬天家家户户清闲了,我家里可就断粮了。”   王忆说道:“67年?那时候不是已经搞公社化了吗?咱们公社当时成立了吧?”   石红心说道:“是,那时候早公社化了。”   “我知道你啥意思,你是说既然已经成立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了,我家日子过得苦为啥没人接应,是吧?”   “咱们公社确实提出过八包,社员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教育医疗等所需费用都由公社供给。”   “可这根本做不到,从58年搞八包,搞了没三年就搞不下去了,社员们只能上工赚工分。”   “问题是我妈的工分太少了,养活我们一家三口太难了。”   “到了冬天没辙了,生产队没有活了,左邻右舍都穷的叮当响,家里米缸面缸全空荡荡了,我妈只好领着我们小姐妹俩去了大姨家。”   “我大姨家日子也不好过,我还记得当时缺床缺被褥,我跟我妹就和大姨家的表姐表弟挤一张床、盖一张破棉被,当时家里窗户都没有玻璃,贴的是窗户纸,窗户纸碎了,被海风一吹就哗哗响,冻得人睡不成。”   “熬到天亮,大姨一家愁眉苦脸,大姨的婆婆不是坏人,但当时确实帮不上忙了,就指着我表姐表弟他们说家里嘴巴太多了,多三张真照应不上了。”   “大姨家里给我们煮了一锅红薯小米粥,就我们娘仨吃,他们家里人只是看,我娘明白人家意思,吃完粥就领着我俩离开了。”   “当时我和我妹都懂事了,王老师,不瞒你说,我当时跟着我娘站在海边吹着冷风,看着光秃秃的礁石滩,真是心比海水都要凉!”   王忆叹气道:“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但这种心情我真能理解。”   养了孩子却不能供孩子吃饱饭活下去,但凡有良心的爹娘都遭不住!   石红心说道:“我爹这边是独苗——本来我有两个叔叔,却一个小时候生病夭折一个成年前掉海里没了,这样我妈一看自己亲姐妹家里都帮不上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   “还好她当时记得结婚时候我父亲这边在城里有远亲,是他一个表姑家。”   “我娘没办法,拉扯着我们俩去城里投亲,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在城里当要饭的,听说城里有救济站,会把要饭的拉到救济站去,去了救济站也行。”   “结果打听着到了我姑奶奶家里,我姑奶奶当时也去世了,所以好些年两家不走动了。但我姑爷爷是好人,他得知我家落了难,就硬是从牙缝里省着接济我家里。”   “因为我妈是个寡妇,我姑奶奶又没了,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我姑爷爷就把我和我妹给留下了,让我妈带了点粮食自己回去熬冬。”   “我跟我妹跟着我姑爷爷过了一冬,靠着他家里周济还有我妈在队里忙活的工分,家里总算熬过了一个难关。”   “第二年开始,我表大伯去我们生产队找干部说了情,因为我家特殊情况,给我妈安排了两份小工但总共拿个强劳力的工分,再加上每年冬天我和我妹去我姑爷爷家猫冬,逐渐的把苦日子都熬过去了……”   王忆听的连连点头:“你姑爷爷真是一位好人。”   石红心说道:“对,我姑爷爷可好了,我和我妹都是小学没念完就肄业了,但我俩文化水平不低,就是冬天时候我表爷爷教的。”   “他那时候还没有退休,于是晚上给我俩教文化,白天让我俩写作业,慢慢的我们两个也积攒下不少文化。”   旁边的王祥海听后问:“那天给你来送亲的叔伯俩是不是就是你姑爷爷的俩孩子?”   石红心说道:“对,就是他们俩。”   王祥海疑惑的问:“我说句不中听的,按你的意思,你姑爷爷是城里人,你那叔伯看起来怎么像是农民?”   石红心说道:“72年的时候我姑爷爷在单位遇上了点事,便提前退休回了籍贯所在地,是内地的农村,当时把我叔伯他们都带回去了。”   王祥海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王忆说道:“这种雪中送炭的好亲戚必须得维护。”   “那我做主了,你就挑梭鱼吧,挑好的弄点冰块镇一镇,给你姑爷爷和几个孩子家里都送一份。”   “另外还有咱们的鱼罐头,你也给再带上一份,他们在农村现在应该也缺油水,到时候去队集体支点菜油,一家给送十斤……”   石红心咋舌:“啊?不用吧?”   王忆说道:“咱们王家人讲究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你现在是王家的媳妇王家的人,那你姑爷爷的恩情就是咱们王家的恩情,咱们必须报答人家。”   他对王东峰说:“正好峰子跟你得回娘家,到时候顺便把你姑爷爷家的礼物给捎带上,具体给什么你们俩自己来决定。”   “别在乎钱,别舍不得出手,人家当年救了你媳妇一家子,咱要好好报答人家!”   王东峰说道:“行,王老师你放心,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三瓜两枣一点钱,绝不会吝啬。”   石红心听到这些话心里热乎乎。   嫁对地方了!   王忆去把情况跟王向红一说,王向红立马答应。   老队长这辈子最佩服石红心姑爷爷这样的仗义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王忆洗洗手回去准备晚饭。   白虾已经挑选好给他送山顶去了。   两道菜很简单,蒜味虾就是蒜蓉炒虾,把虾倒入锅中干炒祛水,虾的身子红润后把一罐子的蒜蓉倒进锅里一起炒。   这蒜蓉已经调好味了,里面有油水,所以不用加任何佐料,出锅以后油水很足,连虾带蒜蓉盖到米饭上很下饭。   炸虾糊也简单,面糊里打几个鸡蛋,简单挂上点面糊送入油锅里炸。   虾糊很快变成金黄色,这比炸肉耗时短,虾比肉容易熟。   除此之外他还用小锅蒸了一些皮皮虾。   净选个大饱满的,拿到灯下看,能透过甲壳看到背上有一道宽而长的黑线。   这可不是虾线,这是皮皮虾的虾籽。   抱籽的皮皮虾最好吃。   出海作业的社员们回家收拾一番后带上碗筷三三两两的上了山顶。   时间急促来不及焖米饭,王忆下了面条。   面条和蒜蓉酱也很配。   大家伙来了后,一人满满一大碗面条,舀上一大勺子蒜蓉虾盖上去。   顿时,油腻腻的汤汁便渗入面条缝隙。   这时候汉子们用筷子简单一搅和,抄起面条进嘴里:“太香了!”   “还有炸大虾,这个更香。”前来帮忙的秋渭水用盆子往上送炸白虾。   肥硕的白虾被一层薄薄的面糊给裹住了,一口咬开,外酥里嫩。   原汁原味的自然鲜香被面糊和虾壳给锁死了,滋味鲜得没话说。   大家伙吃的‘呲溜呲溜’、‘喀嚓喀嚓’,连连赞叹。   王忆这边就着蒜蓉酱吃了点面条后便开始剥皮皮虾。   用小剪子剪掉四周一圈刺,再一块块揭掉虾壳,剩下的便是肥美的虾肉和盖在上面的长条状棕红色虾籽。   他给秋渭水吃,秋渭水吃的眉开眼笑。   这时节就该吃皮皮虾。   虾籽香虾肉鲜,太美了。   石红心看的疑惑:“王老师你真奇怪,你竟然喜欢吃水蝎子。”   王忆说道:“水蝎子?爬虾还叫水蝎子吗?据我所知水蝎子是一种淡水物种,跟陆地的蝎子一样,有毒。”   王东峰正吃的头也不抬,他说道:“咱外岛叫爬虾也叫水蝎子,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叫了,都是老辈人起的外号……”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解释。   原来爬虾也会在海滩上做窝,整体是一条通畅的圆洞,它洞口的水比别处黄色的泥汤清亮很多,很容易辨认。   退潮后赶海的渔家人不会伸手进这样的窝里,因为皮皮虾的扇尾有尖刺,扎一下人的手指肚,稳稳的肯定会流血,刺痛感强烈,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于是得了个绰号水蝎子。   不过现在没年轻人这么叫了,以前年份不好,渔民才会吃这东西。   外岛老话说,‘织席的睡土炕,下海的吃虾糠’。   以前渔民作业能力差,捕捞到渔获后好点的东西都得卖掉换钱养家,自己只能吃点臭鱼烂虾或者皮皮虾这些不受欢迎的海货。   转过一天的第二天,船队继续出发去捕捞开凌梭,但连续捕捞了两天,到第三天停工了。   王向红看过天气预报,后面两天海上要起大风,倒春寒来了。   另外他领着王忆上欧人民的大帆船,去看桅杆的情况。   仔细看,桅杆上有一缕一缕的细丝,像是蜘蛛丝。   王向红介绍说:“这是天丝,咱们渔家谚语说,天上天丝飞,西南风要吹。这东西出来了,那就是要闹天的征兆。”   当天吃过午饭后,风力果然加大了。   渔船全数停航。   等到了晚上,西南风转为了西北风,寒流突然倒卷而至。   王忆没事干,学校这边一切步入正轨,社队企业有王东喜盯着,生产队的建筑工程是王向红在天天跟,他手头上最要紧的事成了帮县里旅游公司接待游客。   但那得是月底的事,还有时间。   于是他空闲下来便收拾活鲜的皮皮虾,通过时空屋给23年送了过去。   23年这边,大灶依然生意火热。   之前王忆跟邱大年商量过,大灶既然买卖好要扩军,那就把新店扩到天涯岛上去。   邱大年很听话,已经跟墩子协商着在岛上开建集成房屋了。   同时岛上的农田、水井被员工给收拾出来——倒不是收拾的能用了,而是荒废的农田区域和每一口水井都得到了标记。   要想把农田重新利用,得雇佣农民进行垦荒。   这是专业工作了。   如此一来,23年这边天涯岛重新拥有了活力。   王忆分两批次送皮皮虾,一批次是直接送入自己管辖的冷库,一批次则是倒入海里。   他相信会有这群皮皮虾会在自家渔场存活下来,因为它们本来就属于这片海域,不过是四十年前的这片海域。   皮皮虾这东西生命力很顽强,喜欢在潮汐带打洞进行穴居,像是天涯岛四周这种浅海为泥沙底的地质是它们的最爱。   解决了住宿问题就是吃喝问题,皮皮虾性情凶猛,视力十分敏锐,别看它们没有鳍,但它们靠那两溜的小脚丫子很擅长游泳。   海底带肉的都是它们食物,小鱼小虾但凡出现在它们跟前就要挨捶。   至于贝类、螃蟹、海胆、海参、鲍鱼之类,即使没有出现在它们面前也得挨锤——   皮皮虾就喜欢找贝类吃,它们善解贝衣,贝壳的保护壳在它们看来就是鸡蛋壳,很喜欢敲碎了吃里面的软肉。   王忆提前给邱大年发信息,约了今天跟他在天涯岛见面,他从昨天便过来了,晚上跟墩子睡了个上下铺。   这样王忆开船上岛,三人便见面了。   墩子看见他后用手指点了他一下、点了邱大年一下又点了自己一下,眉飞色舞的说:“好了,三巨头再聚首了!”   邱大年无奈的说:“咱们三个,三巨头?”   墩子疑惑的问:“要不然是啥?是三驾马车?三叉戟?”   邱大年斜睨他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三个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吗?是不是有个人不配啊。”   墩子仗义的拍拍他肩膀说:“年总你虽然比较拉胯,但兄弟一场,我待你如初心,不会对你始乱终弃,你永远是可以跟我相提并论的兄弟。”   他又对王忆说:“老板,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以后不管我发达成啥样,不管年总多落魄,但只要是年总在拉屎,我就愿意给他送手纸!”   “我可谢谢您呐。”邱大年气急败坏,愣是被他一顿抢白给抢的没话说。   王忆乐呵呵的看两人斗嘴。   挺有意思。   最后邱大年被说无语了,他才开口说道:“墩总的口技见长呀,嘴皮子越来越滑溜了。”   墩子客气的说道:“没有,只不过最近看了几本书——《卡耐基魅力口才与演讲的艺术》《北大的演讲课》《批判性思维水平》……”   “等等,性思维水平是什么水平?有问题吗?为啥得批判它?”邱大年听得满脸疑惑。   墩子凝视他,然后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王忆上去拍拍两人肩膀,领着他们在岛上转悠。   先查看一下这农田耕地、水井道路的发掘情况。   一圈转悠下来,墩子很奇怪:“老板,你没在岛上待过几天,怎么对岛屿比我还要熟啊?”   “特别是南山脚下那两块土地,一块只有两分三分的面积吧?你竟然也知道?我们都没有找到它!”   王忆说道:“这里终归是我的家乡,你以为我对它会毫无了解吗?”   邱大年说道:“老板真是农村子弟标杆,自己发达了,就回来振兴家乡。”   墩子听到这话拿出手机打开个文档给王忆看:“对了,老板你要振兴天涯岛,然后我主持着做了个计划书。”   “这上面就是有关于咱们振兴乡村的工作计划细则,可能不太完善,老板你给斧正一下。”   王忆看向文档。   洋洋洒洒好些页数。   工作计划做的相当正式,前面有纲领,什么‘四个打造’、‘四个发展’、‘三个融合’、‘五位一体与七个化’等等。   其中四个打造是目标,说的是要打造生态品牌、打造特色产业、打造休闲旅游+渔业、打造高科技5G渔业。   这不光是喊口号,下面有可操作的方向性。   拿打造生态品牌来说,这要借用生产队大灶的网红名声,充分发挥网上带货优势,将海洋渔获进行精处理,对外销售鱼鲞和海洋干货。   其中拿来举例的是‘海藻盐’。   王忆曾经从欧人民手中得到了一筒海藻盐,他随意带给了邱大年,结果邱大年用在生产队大灶上,玩出了花样。   本来这海藻盐就是王忆送过来让邱大年他们看个稀奇的,但邱大年把它用在了海鲜烧烤上,最后会撒一点海藻盐。   这盐本身确实带着一点海藻的清新鲜味,所以这成了个噱头。   那么海藻盐如果有产量,便可以贴上他们天涯岛的标签对外销售。   后面的打造特色产业,就是打造海岛散养农渔业产品。   打造“休闲旅游+渔业”简单了。   就是依托天涯岛的田园风光、渔家文化之类的资源,采取政府推动、社会参与、市场运作的办法,发展集种植养殖、捕捞体验、休闲观光、文化传承等于一体的新型产业。   最后的打造高科技“5G”渔业,本来王忆觉得这个很扯淡,但仔细看看竟然也有可执行方式。   这个说的是借助5G+的精准管理养殖方式、采用5G+无人机巡逻、无人机海洋投喂、自动驾驶机器小艇捕捞之类的手段,给传统的渔家小岛打造上一点科技色彩。   王忆站在海边往下看,看了半个钟头也只看了十分之一左右。   他收起手机递给墩子诧异的问道:“这真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东西?你有点东西呀。”   墩子嘿嘿笑道:“是我主持着搞出来的,年总也起到了一些帮助……”   “得得得,咱别在这里表功了。”邱大年挥挥手,“实际上是我们找人给制定出来的。”   “咱们市里提出了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的乡村发展口号,然后国家的三农工作重心现在不也转向了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阶段吗?”   “然后县里头邀请了一些乡村发展研究和渔业产业链专家搞座谈会,我知道这消息后就给承办了他们的一次晚宴。”   “晚宴之后我给几个靠谱专家送了东西,跟他们搞了搞关系,请他们给咱们天涯岛提供一些建议。”   王忆点点头:“不错,年总你手腕很高超啊,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块璞玉!”   墩子说道:“我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   邱大年瞪着他说:“你笑个屁,没有我来铺路,后面有你发挥的机会吗?”   王忆疑惑的问:“怎么了?啥意思?”   邱大年说道:“这些专家没那么好心,起初收了礼确实给我一些发展建议,但不是这份细则书。”   “但我发现他们里面有两位是钓鱼佬,就把墩总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们,墩总招呼他们来咱岛上钓鱼来着,也出海垂钓来着……”   “钓鱼佬真的厉害。”墩子感叹道,“里面人才济济,他们除了不会钓鱼,别的好像都会!”   王忆问道:“这份发展细则就是他们给提供的?”   墩子说道:“对,他们围绕咱岛上转了转,钓鱼时候没事干,就给咱们制定发展计划。”   “不过他们不吃亏,我把改装的钓鱼船给他们免费用了,而且答应他们以后随时可以来岛上钓鱼,免费吃喝、免费用船!”   王忆满意的点点头:“可以,墩总你现在手腕也相当厉害了!”   他指了指手机,说:“给我打印一份,我要带走仔细看。” 第528章 男人的加油站   王忆带着两份文件回到83年,心满意足。   一份是天涯岛振兴计划书,一份是生产队大灶去年全年的财务报表。   他给邱大年留了一百万,天涯岛现在挺多工作正在开展,这都需要钱。   比如收拾农田,要把这些荒芜多年的农田给收拾好,他们得雇佣农民来干活。   这方面邱大年也给他做了调研。   23年代的农民以中老年为主:   年轻人没有从事散装农业的了,而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得照顾家庭不愿意来海岛干活,愿意上岛屿干活的是老人。   六十岁以上的农民。   不过这些农民都是舞弄土地的好把式,有经验、能吃苦、工资低,不用缴纳社保,一天一百二到一百五的工资就能招募到一大批人。   王忆对邱大年的工作相当满意。   这家伙或许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什么管理才干,但做事很细,王忆让他来管理个小团队没有问题。   西北风连刮了三天,倒春寒突如其来,温度变化挺剧烈,导致翁州城乡地区出现了一场流行性感冒。   王忆这边便走不开了,一天到晚在诊所里开感冒药。   等到这场西北风停下,1983年迎来了新的节气,春分。   到了这时节,东海的南风日盛,倒春寒被压制,风轻日光暖,春雨润万物,至此春天就彻底来了。   白昼从这一天开始日渐拉长,海风开始带上温柔的暖意,海水变为璀璨的湛蓝。   外岛的好时光来了。   天涯岛一切发展越来越踏上正轨,83年的春意不光体现在山上海里,也体现在生产队中。   社队企业多个项目都开始扩张规模,资金在队集体账户里和社会上流通起来。   每天天涯岛都要对外采购好些物资,煤炭、柴油自不消说,面粉、白糖、菜油等也开始采买。   徐进步给他们的社队企业办了个‘活跃民营经济市场氛围’的资质,然后他们每月可以定量采买一些物资,不必再凭票供应,只要由供销公司统一开票即可。   砖窑厂源源不断生产砖头,山顶的教学楼四周开始出现小楼。   居民楼已经要提上日程了……   罐头厂也源源不断的生产出罐头,王向红办下了食品厂所需证件,王忆用烫印机和打印机进行结合,给罐头加装包装纸。   更多的社员被征召进社队企业里。   现在生产队没有多少闲置人员了。   娃娃们上学,劳动力出工,一些还能干得动的老人则进社队企业做点轻快活,赚个半劳力、轻劳力的工分。   春天的天涯岛,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王忆隔三差五跟着出海赶春汛,渔船橹改机之后机动性大增,作业能力也大增。   以往春汛还要撒网捕捞,今年多数上锚张网,展开张网捕捞。   这种锚张网作业能力强大,它呈方锥形,有的网口有框架有的有桁杆装置,以桁杆和沉石来扩张网口,让渔网张开大嘴。   网子的网衣则是由网具和网囊构成的,整体长度不一,网口拉直了,长度从二三十米到上百米都有,网衣总长也是从五六米到二十五六米不等。   改革开放的政策影响越来越大,他们开船出海,海上隔三差五就能碰到一艘船,到了晚上开船回家,能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有船灯闪烁!   25号出海的时候,他们遇到的渔船更多,越往深水区行驶碰到的越是大船、机动船。   王祥海起初还认识船老大们,慢慢的所见到的人就陌生了,听到的口音也不熟悉了。   王忆说道:“这是外省的渔船来捕鱼了。”   王祥海点点头:“是,看来外省发展的比咱们还要好,你们看他们这些大渔船,咱们翁州本地能见到几艘?”   王东虎不服气的抹了把嘴巴,说:“咱们是江南,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   “行了行了,你还躺在古代的功劳簿上不起来了?”王祥海打断他的话,“现在是新中国、新时代,讲的是当下。”   “领袖同志怎么说来着?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王忆说道:“海叔其实你也是妄自菲薄了,咱们现在碰到的大渔船并不能代表外省的经济发展水平,这叫幸存者偏差——”   “呃,简单说吧,就是外省也有大渔船也有小渔船,只不过小渔船他们来不了这么远的东海,所以咱们看到的都是大渔船。”   王东虎见王忆帮自己说话,便得意的点头。   跟随出海的刘红梅回头笑道:“你点个屁的头,看看今年这海上的情况,咱们更得感谢王老师了。”   “不是王老师给咱们带来这些机动船,不是让咱们可以往深海里跑,咱们能知道现在外地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这话是事实。   王祥海感叹道:“是啊,时间才一年,往前倒退一年,王老师刚来的时候,咱队里连一艘机动船都没有,甚至当时想都不敢想!”   “要是王老师不回来,那咱岛上得到什么时候才有机动船?才能扔掉祖祖辈辈的木橹子呢?”   王忆谦逊摆手。   这里只有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改变历史进程,天涯岛的未来会是多么悲观。   现在海上船用的都是锚流底张网,一艘船可以用多张网。   这种情况下就比较危险了,渔船或许相距还有段距离,但渔网可能就靠在一起了,这样会造成渔网纠缠的麻烦。   锚张网都是用乙纶网线编结的,结实耐用,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渔网纠缠在一起很难将它们分开。   石红心在开船,她小心翼翼的开船离开周围渔船的航道,避免出现剐蹭的麻烦。   王忆看着外面一艘艘的船说道:“看得出来春天来了,大家伙都很忙碌啊,农民忙着春耕,咱渔民也在忙着春捕。”   王祥海说道:“很正常,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何况老话说了,正月捕鱼闹花灯,二月捕鱼步步紧,三月捕鱼迎旺汛。所以你看现在是二月里,鱼群把咱们步步紧逼,现在不忙活,到了三月迎来旺汛的时候干瞪眼!”   探鱼仪上出现小黄鱼的踪影。   春季是小黄鱼旺发渔汛期,他们此次出海就是奔着小黄鱼来的。   看到小黄鱼的鱼群现身了,王祥海出去指挥各渔船开始撒网作战。   张网就是为了对付小黄鱼的。   天涯二号上的渔网网口纲长度接近三十米,上口纲结缚于桁杆两端,下口纲两端装沉石,网口四角的叉纲通过转环与锚纲连接。   这时候碰到鱼群要下网了,渔民们操纵桁杆置于右舷甲板上,沉石置于船首甲板上,网具和纲索置于中部甲板。   石红心操作渔船的船首顶流行驶,王祥海号令渔民们抛出木碇。   沉石从左舷抛出,带动渔网开始落入海里。   另有人操作放出锚纲,将叉纲通过转环和锚纲进行连接,也把其他属具与网具连接,然后依次放网进入海里。   如此一来,一张渔网便顺畅进入海里。   王祥海在船上喊道:“都注意着点、注意着点,尽量把网放得离船远一些啊,今天潮流不大但挺急的,小心把渔网给压进船底下去。”   接下来渔船就开始追逐鱼群,将它们网入渔网里。   换句话说就是,跑的没有我快的,都得进我网里来。   张网一般是一天两网,上午一网下午一网。   于是到了中午头先吃饭,西里呼噜快速解决一顿饭,王祥海又指挥人手开始起网。   张网起网的时候要先捞起浮标绳,将它拉到桁杆这里,这样渔民们使劲就能拉上网口。   然后还要解去叉纲,再靠机器的力量拉上网身和网囊,此时鱼就在网囊里了。   主要是漂亮的小黄鱼。   就跟大黄鱼一样,白天捕捞的小黄鱼不如夜间那般金灿灿的美观,可小黄鱼是上好的海鲜,在北方京津一带有‘小鲜’之称。   看到这么些小黄鱼上船,社员们还是兴高采烈。   不过等到所有网囊收回来了,大家伙就不那么兴高采烈了。   因为有人合计了一下,他们出海耗费柴油可不少,折合下来捕捞的小黄鱼不算多。   王东虎上去踢了一脚,踢起一只海龟回到海里,悻悻地说:“草,现在小黄鱼咋这么少了?忙活这么一通,还有探鱼仪这样的先进机器,结果才这么点鱼?这有多少?”   刘红梅估算了一下重量,说道:“能有个三五百斤吧。”   大家伙一听,心态都有些炸裂。   船上的老人猛抽烟,说道:“世道不行了,海里渔获少了,我记得五几年的时候咱们小黄鱼捕捞的多,那时候摇橹撒网一下子也能有个一二百斤。”   “我记得很清楚,57年,57年咱翁州渔场曾出小黄鱼三万吨,受到了国家的表扬。”王祥海说道。   刘红梅撇撇嘴说道:“现在咱们全国渔场合计起来还能出三万吨的小黄鱼吗?”   王忆说道:“够呛了,不过咱也别怨谁,以前敲罟作业,现在都用小眼渔网。”   “而敲罟作业把冬季洄游来产卵的母鱼给一网打尽了,这小眼渔网又把春天回来长大的小鱼给一网打尽了,哪里还有鱼让它们去扩大族群啊?”   现在各省市过来作业的渔船,都是奔着小黄鱼来的。   听到王忆的话,许多人沉默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渔民靠捕鱼为生,他们很有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奈何现实就在眼前,捕捞不到鱼便没法给老人治病给孩子交学杂费给家里添置新物件,甚至会吃不饱饭。   这种情况下还在乎未来吗?   即使有些人在乎,问题是在这里捕捞的人太多渔船也太多,其他的人和船在乎吗?   除非国家制定法律,否则靠道德、靠眼光、靠自己是约束不了渔民们的手段的。   这时候王东虎就说了:“王老师,咱好歹用的还是张网,网眼还不小,水花岛那帮狗熊玩意儿才狠呢,他们用胡子网!”   胡子网是粘网的俗名,这网确实狠,它也算是属于张网的一种,却是三层网套在一起,收起来的时候网线密集的就像人的大胡子。   但使用胡子网也不违法,只是但凡有点良心有点眼光的人就知道不能用这网来对付鱼虾,它太狠了,不给子孙后代留东西。   所以众人便愤愤的骂了起来。   一边骂一边收拾渔获。   小黄鱼装箱,另外渔网里杂七杂八的还有许多其他的渔获。   章鱼乌贼、白虾对虾基围虾、海鲈鱼梭鱼大黄鱼鲳鱼还有带鱼。   王忆最后甚至还发现了几个大牡蛎。   海蛎子。   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他捡起这些生蚝,脸上露出了微笑。   王东虎看到后说道:“王老师真有意思,就爱吃一些边角料的东西。”   生蚝在九十年代之前跟皮皮虾一样,都属于外岛渔民看不上眼的东西。   这东西绵软可口,问题是壳太重了,肉太少了,城里人不爱买!   再一个碳烤生蚝的神仙吃法还没有在人民群众之间流传开来,即使流传开了,现在谁家有闲心思去收拾一碗蒜蓉放入生蚝里烤着吃?   最重要的是,牡蛎是男人加油站这回事跟中医关系不大,这个‘自古以来’真是欧洲人盛传它能给男人带来大补。   比如拿破仑就说,生蚝是征服敌人和女人最好的武器。   还有18世纪享誉欧洲的大情圣贾科莫·卡萨诺瓦,他最爱的情趣游戏就是醉卧浴室里吃着摆在情人胸脯下的50只牡蛎。   而这些说法现在还没有传入大陆,得等着港台的小资电影电视剧传进来后,相关说法才会盛行。   现在捣鼓牡蛎去23年也很有利润空间,问题是王忆闲得蛋疼了,才会捣鼓这种一斤牡蛎八两壳的东西。   他就是收集起这些牡蛎自己吃。   这下子可没人说他要滋补身体了。   王祥海帮他收集牡蛎。   以前队里有时候赶海也会弄一些牡蛎回来,王忆会加上蒜蓉粉丝烤着吃,他是民兵队一员,跟着吃过,对那鲜美滋味记忆犹新。   张网不适合捕捞牡蛎,这些都是不知道怎么零散刮进来的。   王祥海看看四周,说:“王老师,你真想吃蛎蝗,那咱们从这里向东南开,换个小船,开个十来分钟就能到石丘海。”   “石丘海是一大片的海底丘陵,有很多礁石,那里各种蛤蜊贝类的都有,蛎蝗有的是,淡菜有的是,你喜欢的那个西施舌也能找到。”   “西施舌不好找。”石红心摇摇头,“石丘海那片现在有人专门找西施舌、文蛤、响螺、旺螺等等,反正这两年那片有不少人过去。”   王忆说道:“能弄到牡蛎就行。”   石红心笑道:“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石丘海就它和淡菜最多了。”   第二次的张网下海,接下来只要比对着探鱼仪在海里转圈圈就行。   王祥海留下坐镇,让王东虎和刘红梅陪同王忆去石丘海。   他们换乘一艘小机动船,在海面上一路颠簸奔驰向东南方。   途中遇到两艘船在吵架,刘红梅不听他们说什么就知道双方为什么争吵:“肯定是张网缠在一起了,这下子好了,他们麻烦了。”   王东虎探头看,说道:“不一定,有一艘船是张网,还有一艘船是捕虾双拖网,应该是来捕捞红虾的。”   王忆说道:“我看着最近咱们生产队就有不少红虾上岸,怎么了,又开始晒虾米了?”   刘红梅笑道:“那肯定了,金钩虾米、银钩虾米,它们制作工艺基本一样,只是选用虾的品种不同,但都是以冬虾和春虾为上品。”   “王老师你等着吧,过不了多少天,你又可以给你亲戚朋友邮寄咱们的虾米了,这次吃春虾米,滋味跟冬虾米还不一样,更甜更鲜更软和一些。”   他们聊着天靠近了一片凸起在海上的礁石。   白浪席卷海面,不时便涌上礁石翻涌而过。   礁石岛屿外围停靠着两艘船,得有几十个妇女在岛上弯腰忙活。   然后偶尔还有人从水里钻出来,这些是男人,穿着潜水服、腰上挂着网兜,都是潜水去寻找珍贵海螺和海贝的。   正如王祥海和石红心所说,这岛上别的不多,就牡蛎和贻贝、扇贝多。   上岛的妇女们主要是寻找值钱好吃的贝类,最次也得选文蛤,牡蛎她们只挑大个头或者薄壳的捡。   礁石上下牡蛎众多,密密麻麻长在一起,祖孙好几代在彼此身上生长,这真是抱团了。   王忆他们不准备找西施舌之类,他们目标是冲着牡蛎来的,扇贝也行。   不过野生牡蛎扇贝并没有长到很大个头的,多数都是小个头,主要是生长空间被压制了。   不像养殖牡蛎,养殖的时候都是分开吊养,一个网兜一个网兜的吊养在海水里,生长空间充足。   野生牡蛎想找大个的得潜水去海底找,特别是海底有一些类似瓦片样石头的地方,那地方的牡蛎往往长得最肥大。   据说在宋代的时候,广粤的沙井渔民偶然发现海底缸瓦片上的牡蛎比普通的更大,于是他们便有意识的往海里投掷碎缸碎瓦片,用瓦片和石头在深海域养牡蛎。   因此,有些考证就说,牡蛎开启了国人人工养殖海产的时代。   潮间带上也有的是生蚝,都是活物,很鲜美,只是肉不那么大。   王忆三人带着工具,他们在岛上连劈带砸的忙后了好一通,最后将小船船舱给填满了牡蛎,这才准备离开。   有先前上岛的人好奇的看他们忙活,看到他们带着一堆牡蛎离开后忍不住了,问道:“你们是在这里找蛎蝗盖子回去盖房子吗?”   牡蛎壳子很坚硬,个头大小可以搭配,确实可以盖房子。   沙井地区被称为牡蛎之乡,他们当地便有牡蛎壳子当墙壁盖房屋的传统,跟外岛的海草房一样,都是先民流传下来的生活技能。   带着牡蛎返程,快要到傍晚的时候,王祥海指挥着劳力们开始收网。   顿时,嘹亮豪迈的号子声响彻海上:“嗳唷嗬!老兄弟,加油哇!再来一个大啊大网头!”   最终也没有大网头上来……   小黄鱼的产量越来越拉垮了。   返程中社员们对这个产能很不满意,王忆出于好心没有告诉他们:   不管是小黄鱼还是大黄鱼,今年产量都是未来四十年最好的一年。   不过他们今天收获也不止小黄鱼,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杂鱼,还有王忆他们收集来的牡蛎。   渔船回岛,夕阳落下。   正好有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海面上。   夕阳晚照。   带给海面一片温柔的金红色。   此时正有好些渔船来到天涯岛,不少是传统的木质帆船。   船尾有人摇橹,船上有人说笑。   小小的船身,在金红的海面上蜿蜒出一圈圈波纹,逐渐荡漾到了码头上。   这都是外岛的渔民,他们是来看电视的。   春分之后温度回升,前几天的倒春寒是最后一波寒流,所以现在晚上已经可以待在室外了。   王忆决定明晚开始放电影。   放去年刚上映的《奇门遁甲》给老少爷们开开眼界!   他们的船停下,四周的人纷纷笑着来打招呼。   不管是外队人还是本队人,笑的都非常坦荡。   渔民们在海上摇橹放网干的是苦差事,但他们知道现在大包干了,自己努力劳动就能给家庭换来更好的生活,所以一天辛勤劳作之后,大家伙脸上总会洋溢着笑容。   忙碌一天,该歇歇了。   王忆觉得这也是23和83这两个年代不同之处。   83年代的生活水平很差,真是能吃饱穿暖就已经让人感到幸福了。   也正是如此,王忆感觉现在的人比未来的人更容易满足、更容易获得幸福感。   幸福感应该是比出来的,这年头渔民们眼界低,很多人半辈子没去过县城,他们知道的就是自己身边一亩三分地的情况。   在他们眼里彼此过的都差不多,所以只要能吃上一顿细粮吃上一顿肉菜就会感觉幸福。   不过这里在场几十号人,如果让他们知道23年代的生活水平、生活压力,那让他们选的话,除了王忆其他的估计都会选23年代。   王忆喜欢这个年代,是因为他有23年代的支持,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不管在23年代还是83年代,王忆都不会轻易去批评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的生活态度,他是尽量去帮助别人。   因为他牢记着一句话:每当你想开口批评别人,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你的优越条件。   劳力们兵分两路,一路收拾渔获海鲜,一路扛着装牡蛎的箱子去洗刷。   跟着王忆出海有好饭,这是岛上所有人的共识。   今天吃的就是牡蛎宴。   他所擅长的牡蛎做法很简单,要么是蒸熟蘸辣根酱汁,要么就是炉子烘烤。   蒜蓉酱是成品,泡发粉丝很快,所以这顿饭不麻烦。   他喊了漏勺帮忙,让漏勺泡发粉丝,自己捯饬了炉子在上面架起铁架准备来烤。   正好去年赶海工时候市里奖励给他上百斤木炭,可以用木炭来烤生蚝了。   23年代流行着一句话,烧烤摊不能没有烤生蚝,就像中国不能没有曹县。   清洗干净的生蚝,大个头的撬开给王忆送过来,小点的则放入锅里清蒸。   王忆估摸着劳力们忙活一天饿的肚皮贴后背,只吃烤生蚝未必过瘾,于是又从冰柜里弄出一些肉排来。   都是从23年买的成品货,已经腌制好了,化冻便能开烤。   王忆先烤牡蛎,一只只连壳的牡蛎摆在铁架子上,下面炭火被海风吹出片片猩红,很快牡蛎壳子里的汁水就开始翻腾……   蒜蓉、粉丝,这是烤生蚝最灵魂的点缀了。   劳力们口味重,能吃辣,于是王忆还给往上加辣椒酱。   劳力们忙活完了过来,互相敬烟、彼此开着玩笑,心满意足的等着吃一顿美味大餐。   烤炉旁边有一摞的大肉排,这可太馋人了,太让人惊喜了!   王东虎去给王忆帮忙,说道:“王老师,我爱吃这个蒜蓉,你多放点。”   王忆斜睨他:“你不是不爱吃蒜吗?”   王东虎嘿嘿笑:“是不爱吃生蒜,但爱吃这个蒜蓉,这是熟了的。”   漏勺端出来一盆子的蒸牡蛎,说道:“先吃着这个,锅里头有韭菜蛎蝗海肠汤。”   “今春刚下来的鲜韭菜,今天刚回来的鲜蛎蝗、鲜海肠,让你们鲜的晚上做美梦!”   王忆一听,韭菜跟牡蛎、海肠要一起做汤?   好家伙。   这是要大补啊!   他琢磨了一下,这满桌子都是大补之物,那自己不能浪费它们——   今晚开始跟秋渭水正式要孩子了。   反正他已经吃过一段时间叶酸了,再吃下去都要胃酸了。   但社员们对蒸牡蛎毫无兴趣,这东西都是蘸酱油吃,没什么特殊味道。   王忆却很喜欢。   他把夹子交给王东虎,说道:“第一波的烤蛎蝗差不多了,你给大家伙分一分,就着米饭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后面肉排烤熟了一起吃肉。”   “不急不急。”大家伙一边抹嘴一边客套。   王忆去用辣根和海鲜酱油调了一下,也不用凳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守着一盆子热气腾腾的牡蛎招呼众人:   “一起吃啊。”   大家伙礼貌性的拿两个先垫垫肚子。   他们都是开牡蛎的好手,用用筷子头就能撬开蚝壳。   王忆这边得用小刀甚至螺丝刀,秋渭水看不下去了,亲手帮他开牡蛎。   厚重的牡蛎壳子撬开,腾腾热气消散在初春的夜空,明亮的灯光照耀着秋渭水,在秋渭水手里是盈盈多汁的奶白色牡蛎肉。   王忆挑着颤颤巍巍的牡蛎肉去蘸上辣根酱油,顿时,先是酱油的鲜和咸,随即是辣根的刺激直奔脑门,让他感觉天灵盖都开了!   后面是爆浆多汁的鲜美和Q弹的口感,王忆爽的要翻白眼了。   这牡蛎看着小可肉相当肥硕,更是相当鲜嫩。   其他人跟着他蘸酱汁。   辣根或者芥末这年头可不好买,他们蘸牡蛎都是用寻常酱油,所以滋味上跟现在有不小差别。   用辣根酱汁蘸牡蛎吃进嘴里,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倒吸凉气:“我草,过瘾。”   “这芥末挺冲啊!”   “哎哎哎,前几天我感冒那会怎么忘记这茬了?那几天鼻子一直不通气,早知道用这个通通气啊!”   “我家里有根大铁棍子,我用大铁棍子给你捅一捅也能通气……”   看着众人的反应,王忆得意的笑:“怎么样,清蒸也好吃吧?”   众人却是感觉这清蒸牡蛎并不是好吃,它是有一种刺激感。   男人都喜欢刺激。   所以大家伙纷纷蘸着酱汁吃起来。   王忆轻轻蘸了一点给秋渭水,秋渭水吃下后一个劲的抿嘴笑,伸手就去捂住了脑门。   也是感觉被开了天灵盖!   但是当蒜蓉烤生蚝开始分配,众人便纷纷抛弃了清蒸牡蛎都转去用蒜蓉粉丝和酱汁拌米饭吃了。   “还是这好吃。”   “粉丝跟蒜蓉一起吃最好吃了,学到了,下次亲戚来,给他们尝尝这一口。”   “王老师,肉化开了,你来烤肉啊?”   王忆摆摆手:“让漏勺烤。”   漏勺正端着一盆子汤出来。   韭菜跟生蚝、海肠一起来了,三阳开泰!   王忆今天也是饥肠辘辘,一碗米饭倒上汤,西里呼噜一顿扒拉。   心满意足!   虽然他总是教导学生吃饭要慢条斯理、要细嚼慢咽,但真饿肚子的时候,人吃饭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能快速填饱肚子才是最爽的!   劳力们等着吃烤肉。   厚实的肉排刷了油后被炙烤的微微蜷缩,油脂在上面刺啦刺啦的冒,热气腾腾中有香气扑鼻。   这把一行人馋的都来不及咽口水。   肉排上手,一人一片。   哪怕外层已经烤的有点焦糊了,但没人在意,小口咬一点肉排大口扒拉一筷子米饭。   吃到最后肉排还剩下一大半,多数人便悄无声息的给饭盒盖上盖子。   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尝尝。   大家伙都吃饱喝足了,那该看电视的去看电视,该去上夜校继续扫双盲的就要去上学,王忆这边要跟秋渭水促膝长谈了。   王祥海带着饭盒摇摇晃晃的往下走,好几个人凑到他身边问:“再组织点王老师得去参加的捕捞活动?”   “捕红虾吧,我看着今天有船在捕捞红虾准备晒春虾米呢。”   “那必须得带上王老师,我就喜欢跟王老师一起劳动!”   王祥海嗤笑:“你们喜欢个屁的跟王老师一起劳动,你们是饭桶,喜欢吃!”   “不过你们别想美事了,王老师后面几天不会出海了,好像是天气暖和了,他从外面采购了一些笼子啥的,准备搞个海水产养殖的活计。”   “现在采购的东西到了,他后面应该是要忙活着主持这个事了,搞海水产的养殖!” 第529章 旅游公司开门了   春天是个神奇的季节。   一天一个样。   前一天还是满山枯黄,今天再看便有野草野菜点缀。   到了明天槐树发芽柳树抽新枝,房前屋后不经意的便有野花悄悄绽放……   王忆吃了几天的生蚝,然后就到了月底时分。   于是1983年的3月见底了。   这几天王忆收到了几封信:   有出版社给他写信告知《龙傲天》第二卷 已经完成文字校正和编辑准备出版的消息。   有沪都外贸交易市场化工商品科这边他跟陈谷平日里的互通有无。   也有中央电视台给回了一封信。   这封信姗姗来迟,告诉他没有奖品,因为当时春晚猜灯谜活动是针对首都人民的,人家大年初一就要收集起信件……   王忆见此哂笑。   春晚当时强调过这回事吗?   我怎么没看见没听见?   难道我的眼睛是长了喘气的、我耳朵是长了当摆设的?   不过他还是将这封信给留了下来,因为张有信帮他对外宣传过了:   “首都的中央电视台给王老师送了一封信。”   这消息很快传成了:“王老师在咱们国家的中央电视台也有关系,人家给他写信来着。”   这种消息继续传成了:“王老师有同学在中央电视台上班,人家给他邮寄东西来着。”   消息接着传,不知道怎么传成了‘中央电视台要让王老师去上班’……   有社员找他好奇询问,王忆统一回以神秘莫测的微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普通的联系而已。”   月底他得去县里头帮忙招待沪都的旅游来客。   这一去可不止一天,于是他去找王向红帮忙管理学校还有办理一些事。   王向红正给几个社员代表开完会,看见他来了说:“我正好有事找你,今年学校是不是还要养猪?”   王忆说道:“巧了,我也是为了这事来找你。”   “一点没错,学校还要养猪,今年多养几个,养它十个八个的,你看看什么时候能去抓小猪崽子?”   大胆问道:“臧建设给你送了那么多猪,他联系不上小猪崽子?”   王忆还真跟臧建设联系过,他摇头把臧建设给他的答复说出来:“现在咱老百姓家里哪有小猪崽子?主要是没有母猪……”   “那不能啊。”回来开会的王东阳说道,“我二姨家里就养了两头母猪,咱队里养的猪都是公猪吗?我看未必。”   王忆解释道:“我说的是老母猪。”   王向红沉稳的说:“王老师说的没错,老母猪都在养殖场里,咱老百姓不让养老母猪,以防止不法分子和黑心分子将老母猪杀了卖肉流入社会,危害社会!”   这个答案还真是臧建设没给他的。   臧建设给他的答复仅仅是:没有老母猪。   这里的老母猪不是老了的母猪,是下过崽子的母猪,当地把生过崽子的母猪习惯性叫老母猪。   而没有老母猪的原因是老百姓养的公猪都被劁过了、阉掉了。   公猪没了爬跨能力,母猪自然就无法成为老母猪。   结果王向红说老母猪肉不能流入社会?   啥意思?   王忆也疑惑了,问:“老母猪的肉怎么了?”   他平日里没少买猪肉,以前更是经常自己去市场买,对猪肉还是有些了解的。   市场里老母猪肉确实少,据他所知原因多样。   一是因为老母猪毕竟是老猪肉,口感不行。   二是老母猪多为繁衍用途,在饲养中会使用药物催产,有药物残留。   还有就是没有阉割处理的公猪和老母猪体内激素含量高,导致肉的腥臊味、膻味重,不好吃。   最后一个原因是国家有规定,老母猪的肉可以卖但不能跟其他的猪肉混卖,得标注出身份,价格更低。   不管哪个原因,都构不成王向红口里的‘危害社会’吧?   所以他很疑惑。   大胆倒是知道这回事,他只是不知道民间不许养老母猪的这回事。   于是他解释道:“王老师你不知道吗?吃老母猪的肉会发母猪疯!”   母猪疯是癫痫,这个王忆知道,赤脚医生手册里有讲过。   但他么吃老母猪肉发母猪疯是怎么个说法?   中医上有以形补形的说法,这个他也知道,难道还从这引申出了以名传病的说法?   王向红不屑的抽了口烟,说:“大胆就你现在这个水平你晚上敢不去扫盲班上学?你今晚给我回来,现在你还是没有文化、不讲科学!”   “吃母猪肉发母猪疯,这都是什么老辈儿传闻了?”   “用科学的说法来说,是这个老母猪肉的组成成分跟正常猪肉不一样,它含有一种危害人体的有毒物质叫免疫球蛋白!”   “尤其是产仔前后的母猪,肉里的免疫球蛋白含量尤其高,咱们老百姓食用了这样的母猪肉容易贫血,怀孕妇女吃了生下孩子会有黄疸!”   一行社员代表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刘红梅赞叹道:“还是队长懂得多,这个免疫球蛋白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听着耳熟,好像广播里说过?”   王向红稳稳地吸了口烟,说道:“就是广播里说的,我也是在广播听到的。”   他继续说道:“所以平日里你们听广播,不能左耳进右耳出,要把里面提到的生活常识记在心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是不是,王老师?”   王老师:“啊?是,是这么回事……”   王向红见自己的观点得到王忆这个文化人的佐证,便满意的点点头,露出知识分子的沉稳微笑。   大胆不死心,问:“是不是这个免疫球蛋白,会导致母猪疯啊?”   王忆正要摇头解释,王向红干脆利索的一挥手,说:“大胆你没有文化我是知道,但你没有科学常识,就该去扫盲,扫科盲。”   他问其他人:“你们知道免疫球蛋白是怎么回事不?”   大家伙纷纷摇头,然后以求知若渴的表情仰望他。   王向红对大家的态度很满意。   他徐徐的抽了口烟,慢慢的讲解道:   “免疫球蛋白,是一种动物都有的、呃,都有的物件,身体构造,身体成分,是不是,王老师?”   王忆说道:“对,应该说是一种球蛋白成分,存在动物的血液呀组织液呀还有分泌液里面,它是体液免疫功能的一项重要指标。”   王向红笑道:“王老师还是懂得多,他说的这个就专业了。”   “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免疫球蛋白有免疫能力,免疫能力都懂吧?杀灭细菌病毒啥的,对吧?”   这点大家倒是懂,毕竟现在夜校正在扫双盲呢,里面有基础科学的课程。   王向红进一步说道:“免疫球蛋白这个东西是双刃剑,用好了它会杀灭细菌病毒,可要是进入咱们人的体内,它就会破坏人的血细胞!”   “所以你们看,咱正常人吃了它,那血细胞被破坏了,是不是就会得贫血?”   “要是孕妇吃了破坏了小孩的血细胞,小孩是不是就会得黄疸?”   大胆问道:“为啥小孩血细胞被破坏了就会得黄疸啊?”   王向红对众人说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不上心学习没有文化的后果。”   大家伙纷纷点头,并纷纷嘲笑大胆。   大胆恼羞成怒,叫道:“红梅主任、阳子、大海、二叔你们别光点头,你们说,为啥啊?”   大家伙愣住了。   是啊。   为啥呢?   刘红梅淡定的说:“听队长来说,听队长的话。”   现在话题牵扯的知识性比较专业了,王向红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在广播里听过的、在电视节目里看过的相关知识,说:   “小孩黄疸,就是因为细胞被破坏了,细胞里的血红素还是啥出来了,它们出现在人体皮肤上,就会显得发黄。”   这事他也说不准,于是问王忆:“王老师,你来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忆这边麻爪了。   对不对?   这话真没法说了!   说王向红说的不对吧,他关于黄疸这块的解释还挺专业,黄疸确实是这么来的。   说他说的对吧,可他关于人摄入免疫球蛋白后的结果是说了些啥啊,这不是乱扯吗?   免疫球蛋白的本质是一种蛋白质,加热容易变性。   不管是母猪体内还是其他肉中都含有免疫球蛋白,而且吃肉是吃熟的肉,免疫球蛋白很容易破坏,在煮熟后会完全失去活性,不可能对人体造成危害。   退一步说,即使是误食生母猪肉了,里面有依然存活的免疫球蛋白,那也会被消化分解为氨基酸,并不会以活性状态进入人体血液……   面对众人的凝视,王忆舔了舔嘴唇。   麻了!   否认王向红吗?   那真是有点打脸了。   不否认王向红吗?   那——那没什么问题,反正这就是大家在闲聊,不吃母猪肉正好。   于是他就硬着头皮尬笑道:“我说,队长高见!”   王向红哈哈笑了起来,谦虚的说:“领袖同志说,活到老学到老嘛,都是跟节目里学到的。”   刘红梅说道:“真是开眼界了,我一直以为孩子得黄疸是因为当娘的怀孕时候吃橘子吃香蕉吃南瓜吃玉米面子吃多了的缘故。”   大家伙纷纷哈哈笑了起来。   王向红笑的很矜持,很含蓄,然后他又问:“对了,王老师,你过来是为了啥事?”   王忆把自己的来意诉说一遍,包括学校的一些安排、夜校的安排还有市里仓库的安排。   王向红大手一挥,轻松应承下来。   这样王忆给秋渭水请了两天假期,换成李岩京去带育红班的学生,他和秋渭水一起乘客船去了县里,跟叶长安一起待几天。   县里头动作很快,旅游公司已经成立,挂靠县城建局,由一位副县级领导分管,初期叶长安和齐敏主管。   旅游平台搭建的很快,公司的领导们便开始开展前期工作。   旅游公司派出年轻职工去往沪都旅游局进行学习,同时争取合作项目。   然后领导们则与沪都旅游局和江南省内已经成立的旅游局进行合作,争取把一些大型企业、部委局办的领导请来福海观光考察,给与专业建议。   王忆这边在旅游公司也有职务,是专业指导员,要审核旅游公司出具的工作计划,帮助旅游公司开展相关工作。   他当天去到县里后便去单位一趟。   旅游公司设立在县里刚成立的外宾酒店旁边,这样方便将一些贵客安置进酒店。   现在平台搭建起来了,但架构还没有完成,因为当地不管领导干部还是社会人员都没有相关经验。   现在单位里干部不少,真正能办事的不多。   不过接待王忆的接待办主任黄宗宝跟他解释,说他们已经选派了几名学历高、能力强的年轻工作员,并委派去沪都进行学习,所以他们现在员工不多。   福海这地方很小,东边放屁西边知道,旅游公司的领导们都知道王忆跟叶长安的关系,因此对待他很热忱。   王忆跟他们攀谈,他们的回答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码足够坦诚——他们不能不回答,怕被他向叶长安告状。   跟这些领导们聊过之后,王忆发现县里搞旅游业其实并不是叶长安说的那么顺利。   县委开会几次提到这话题,两位大领导倒是挺有意的,可其他干部不是很重视,响应者更是寥寥无几。   从旅游公司的领导中也能看出来,这些人里不乏各单位的闲职干部!   就拿黄宗宝来说,这家伙虽然是第一次跟王忆见面,但实际上两人之间都早已听说过彼此:   黄宗宝之前是侨联会的一名科长,跟王忆相熟的姚当兵最早就是在他手底下当差!   再一个起初接待乔安全的便是这个黄宗宝,结果黄宗宝把乔安全给惹火了,双方关系闹的很僵。   如果乔安全当时一怒离开福海回了李家坡,那也没事,谁知道姚当兵靠着王忆把他给安抚住了,现在乔安全要在县里投资了。   如此一来,黄宗宝跟乔安全这边有些龃龉,侨联会对他便比较谨慎了。   倒霉的是,去年腊月江南省出面跟一些国外华侨联系,邀请他们回家乡过大年。   侨联会自然要唱重头戏,黄宗宝又犯了错误,而姚当兵这边表现很好,特别是他酒量很好,陪华侨们陪的很到位。   加上县里还曾经侦破过一起江湖游医冒充古巴华侨名医的大案,姚当兵在这案子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就这样姚当兵走了运气,不光转正还提了半级,成了他们科室的副科长。   黄宗宝这科长便成了闲职,正好县里办旅游公司,需要有接待经验的人才,黄宗宝便被借调过来,平级借调。   旅游公司的主任也是科长级别。   搞清楚这层关系后,王忆在心里感叹,福海真是个小地方!   可以说黄宗宝落到如今这地步跟姚当兵有直接关系、跟王忆有很大关系。   但他不能怨恨王忆,或者说不敢,毕竟他还没有破罐子破摔准备脱离组织,现在社会上没有下海的说法。   恰恰相反,黄宗宝很佩服王忆的手腕和能力,他想跟王忆打好关系,到时候借助王忆的能力和能量再打回侨联会去。   这次接待王忆的工作就是他主动争取的,否则王忆一个来挂职的指导员,怎么可能会让单位接待办的主任去亲自接待?   也正是这种情况,黄宗宝对王忆非常坦诚,把旅游公司的事情分一二三四五都给他说的明明白白。   现在旅游公司被认为是一片试验田,能行就行,不行拉倒。   县里的主要领导干部不看好旅游行业,第一,福海地区孤悬海外比较封闭,老百姓世代以打渔为生,经营单一渔业经济的观念根深蒂固。   之前县里开会就有老领导说,福海是国家的鱼篮子,给国家保障好海鲜供应就行了,不要乱搞。   第二是多数人意识不到他们看腻歪的海上风景是潜在的资源,也不懂怎么把这些资源转化为现成的经济资源。   第三是县里基础设施落后,开发资金不足。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   福海属于国防要地,是国家海上防线的咽喉地区,很多老干部、老党员担心有敌特分子借着旅游的名义来开展间谍工作!   黄宗宝介绍到这里唉声叹气,显然也不看好旅游业的前景。   王忆便问他:“那黄主任你怎么看的?”   黄宗宝委婉的说:“老同志们的想法不可谓没有道理。”   “旅游是首都、长安、金陵等历史氛围浓郁的大城市搞的产业,或者是琼州、内蒙、琴岛等拥有特色地理资源的大城市搞的比较合适。”   “咱们翁州是个小地方,到了咱们福海,地方就更小了,在全国地图上要找到咱们福海都不容易呢。”   “退一步来说,即使咱们因为有海洋资源所以可以发展旅游业,那隔壁的佛海是不是更合适?他们还有宗教资源呢。”   王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好像确实是这样。”   “不过咱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嘛,这个优势就是先发!”   他正要解释,黄宗宝这边自己帮他圆了起来,又说:“王老师说到点子上了,对,咱们有叶领导的英明指导,然后又比较早的发展旅游业。”   “老话说的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哈哈哈,相信咱们福海一定有个光明的未来!”   最后这句话估计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此时给他个选择让他去沪都上班,哪怕降半级到副科长,他也会立马卷铺盖跑路。   王忆琢磨着难怪姚当兵那不成器的东西能干跑黄宗宝上位,原来不是敌军有高达,是我军太拉胯!   这个黄宗宝……   其实命挺好。   他能在旅游公司干住这个接待办主任就不错了,这工作以后挺吃香的,九十年代会掀起旅游热,旅游公司的资源会比侨联会更多。   沪都第二冶炼厂的旅行团在明天就会赶到,今天王忆过来是熟悉工作环境和检查工作安排的。   他给叶长安写的那封‘旅游发展计划书’被采纳了,这次的接待工作很多便是出自他计划书的建议。   比如每个人准备一顶红帽子和一张贵宾胸牌,比如一人一份行程单,比如各项接待工作和游览工作的多级负责人具体安排单等等。   就跟23年代的旅行社工作安排差不多。   已经很先进了。   王忆等到傍晚和叶长安汇合,再找到正在书店买书的秋渭水,三人高高兴兴的去市场买菜买肉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王忆泡茶,叶长安聊起了工作:“你们单位这次旅游工作安排你都看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忆说道:“准备的很好,等现场有突发状况再进行临场安排吧。”   叶长安给了他一些资源上的倾斜,或者是旅游公司这边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们单位做主给了他一些好处:   这次第二冶炼厂的先进工作者度假时间挺长,为期七天,然后旅游项目中有海岛旅游。   其中海岛旅游是三个岛屿,第一个岛屿便是天涯岛,是安排他们参观福海地区的小康村的生活和人民状态。   叶长安喝了口热茶说道:“这次接待工作是咱们县甚至可以说咱们翁州地区的开门炮,咱们要争取开门红啊。”   “幸亏你上次在信里提醒我,让我们在冶炼厂的职工们出发前再跟他们确定一遍人员清单,他们此次要来的还不是原定的九十五人,是一百二十五人,足足多出了三十号人!”   “而咱们既定选择的招待所根本安置不下这么多人,临时换了场地,算是排了个雷。”   这话挺侥幸的。   他能预料到,如果后面没有再次确认人员名单会多麻烦,足足多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到时候怎么安排?还不得兵荒马乱?   王忆挠了挠下巴。   只多出了三十号人?   不对!   多出的人员要超过即定人员的一半!   因为他记得福海旅游业发展编年史中的相关论述,说的是本来要招待不到一百人,最终来了一百五十人!   或许是蝴蝶效应了?   想了想,他跟叶长安再次确定了一下:“爷爷,虽然他们报的是130人,但咱们不能按照这个人数来安排住宿,得有预留房间。”   叶长安笑道:“这个有,另外安排了十个房间做预备役。”   王忆摇摇头:“不够,改成二十个房间。”   叶长安习惯性的皱眉。   王忆解释道:“老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给游客安排的是双人间。”   “对,双人间是商务间嘛。”叶长安点头。   王忆说:“那游客是怎么安排入住的?是不是同性别随机两人?”   “如果其中一人打呼噜,另一人睡不着呢?如果其中一人抽烟而另一人有气管炎呢?如果其中一人喜欢早睡另一人喜欢晚睡呢?”   “准备点房间而已,爷爷,有备无患呀!”   叶长安笑道:“这都是小问题,克服一下嘛。”   王忆立马摆手:“如果咱们抱着这样的态度搞旅游业那不如别搞,肯定搞不好!”   “爷爷你必须明白,旅游业是服务业,服务是什么?服务是工作!必须得让游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让他们觉得来咱们这里确实放松了、舒服了,这样人家才会来、才会介绍亲朋好友来!”   秋渭水说道:“王老师说的太对了,爷爷你听他的吧。”   叶长安笑着伸手点了点两个人,拿过电话机打了个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说道:“你有句话倒是说我心坎里了,咱们这个旅游业可得办好了,不能办了不如不办。”   “我想着以后能跟沪都旅游局那边进行合作,签订个协议,一起开发咱们的旅游资源。”   “咱们县里的启动资金太少了,得收拾十里银滩、得筹建海滨浴场、得建设海鲜餐厅等等,开支不小啊!”   王忆说道:“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   两人正在聊着,厨房里秋渭水忽然干呕几声。   两个老爷们不约而同的闭上嘴。   王忆赶紧起身过去,叶长安紧随其后低声问:“你们俩要孩子了?”   “嗯。”   听到这话,老爷子无比激动,进去就扶住孙女问道:“你有了怎么不早说?你有了你还进厨房干什么?”   秋渭水因干呕而脸颊殷红、眼含水雾,加上盘起的发髻和温婉的气质——   老爷子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绕膝憨笑的少女,是别人家的少妇了。   时光荏苒!   老爷子一时慨叹。   秋渭水问道:“有了?什么有了?”   王忆说道:“你刚才干呕……”   “我想试试炸鲳鱼,结果有条小刺进我咽喉了,我正想抠出它来。”秋渭水解释说。   叶长安:摊手。   他找了块馒头说:“吃一大口咽下去,把它给带下去。”   王忆说道:“别,家里有手电筒和镊子吧?我给她夹出来。”   叶长安白欢喜一场。   但喝着茶水他又欢喜起来。   因为王忆告诉他,小两口已经在要孩子了。   自家孙女自小练舞身体挺好的,王忆这小子看起来也不是个没种的样,那自己这个外曾祖父身份有盼头了……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吃了顿晚饭,叶长安吃过靶向药和中医开了用来扶风正气的草药后接了个电话,说今晚要加班,不回来睡了,在办公室行军床上睡。   王忆送他去单位,他摆摆手:“不用不用,单位的车过来接我,你们俩忙吧。”   秋渭水说:“我们俩有什么忙的?”   老爷子含糊的说:“嗯,忙吧,忙吧。”   关上房门。   王忆摸了摸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隔代亲?   这隔代连细胞都不是呢,就已经亲上了?   他今晚挺中规中矩的,毕竟第二天还有正式工作呢。   第二天王忆站在镜子前,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然后出发去了单位。   沪都的船是午后才来,一天只有一班。   他们中午吃过饭后去码头,等待一会后,沪都的船来了。   旅游局的局长黄宏瑞跟周围几人低声吐槽:“我不是个喜欢打退堂鼓的人,可你看咱们县处于海外,这发展旅游业制约太大了,不说别的,就说这个交通运输的不足吧……”   周围的领导们纷纷应和。   这话说的有道理。   海福县的交通太不方便了,隔着内陆太远,到市里一天是两班船,到沪都则一天只有一班船了。   这一班船还不确定呢,指不定哪天刮风下雨的就得停掉。   黄宗宝看到老大们吐槽,他便偷偷跟王忆吐槽:“旅游嘛,让游客游过来不就行了?”   王忆摇摇头。   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他对黄宗宝说:“你看不出来吗?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黄宗宝一愣,赶紧说:“王老师,请您指教。”   王忆无语,说道:“回去打报告,让领导跟市里和沪都的交通局、运输公司进行沟通,增加客运航班!”   黄宗宝迟疑了:“人家能理咱们吗?我倒是认识市里运输公司营运科、调度科的几个领导。”   王忆说道:“那你就动手干活呀,不干活哪里来的功劳?坐着等然后天上掉下功劳来?”   黄宗宝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掏出本子开始奋笔疾书。   这人能在体制内当领导也不是毫无能力,他只是不上心。   王忆提醒之后,他进一步琢磨说:“那咱们旅游公司还得注意陆地交通问题,不能让游客来了就走路,得设置专门的旅游班车。”   这次接游客用的是县城的公交车,今天县里不少上班的人在骂娘。   车次很少!   客船靠港,一大溜子的人下来了。   游客队伍很好找,他们就跟陈谷所在的外贸集团一样,领头的标兵手里举着一面红旗,红旗上有单位的名字。   接下来是领导们的局,黄宗宝这边的得靠不住,黄宏瑞等主要领导上去接驾。   他们上去之后就懵逼歇菜了。   旅行团领头的几个人都没在冶炼厂递交给他们的游客名单上,而且这些人还拖家带口的来了!   人家才是真正度假的,还有个领导竟然拎着俩鸟笼子。   里面各养了一只鸟,一只是八哥,另一只也是八哥!   冶炼厂的负责人笑容满面的给他们介绍:“您是黄经理吧?我是沪二冶炼外事科的陈金平,哈哈,咱们电话里几次联系过了,久仰久仰……”   “然后我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们沪都冶金局的同志。”   “真是巧了,这些同志本来是打算带老婆孩子到你们翁州来吃海鲜,我们在港口遇上了,于是邀请他们一起来福海这个海产第一线逛逛,您看?”   一位干部不好意思的说:“我们本来想去翁州的,但小陈实在热情,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恐怕要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黄宏瑞笑容热情,说:“瞧您这话说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们能赏光,这对我们福海来说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非常欢迎!” 第530章 壮志凌云是沙雕   公交车开走,来客全被送入宾馆和招待所进行安置。   本来公交车座位数量是跟冶炼厂递交来的人员名单数量一致,这样有冶炼局的领导干部携带家属而来,座位就不够了。   还好有预案,黄宏瑞私下里跟几位年轻力壮的工人说了一声,请他们去车上站着。   旅游公司的经理亲自来跟他们商量,并且开口就夸、闭嘴也赞,让这些工人心里很舒服。   再者他们都是单位的先进分子、学习榜样,觉悟比较高,便很爽快的答应了去车上站着。   座位的事好说,宾馆和招待所安排上不好办。   还好昨晚刚收拾出了新客房,黄宏瑞在送走客人后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汗:   “要不都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吗?昨晚咱们叶领导连夜给我打了电话,他是真厉害,提前算准了咱们招待工作中的遗漏,太厉害了。”   其他领导也跟着恭维:“孔明不出山,已知天下事。”   “叶领导毕竟是领导啊,目光长远,对这个体制内的一些事情吧,他了解比咱们多。”   “叶领导真是神了……”   虽然沪都和海福县之间是一趟航次就能抵达,但时间挺长,有些工人还是内地来沪工作者,他们晕船,这样坐船挺辛苦的。   于是客人们进入宾馆的下午先休息,晚上是一顿晚宴。   期间王忆了解了一下费用。   住宿费是每张床每天2.2元——这样两口子可占便宜了,之所以这么说,是沪都冶金局有领导反映,他们是两口子一起来度假,因此不用睡两张床,一张床就行了。   现在还不兴公款吃喝,领导们出来度假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听闻领导这话,黄宗宝向王忆感叹:“都说沪都人精打细算会过日子,我以前只是耳闻,如今终于眼观,不得不说,大开眼界!”   两口子表示住一张床,可问题是安排的是标准间,标准间怎么给两口子安排一张床再给另外的人安排一张床?   倒是可以给两个两口子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只是那样恐怕……   所以还得靠预案。   黄宏瑞准备了单间大床房,就把这房间安排给了两口子出行的领导们。   还有带着俩八哥的领导,这俩八哥是他心肝宝贝,竟然真的会说话,而且它们也喜欢说好。   一个喜欢说‘侬好、侬早’一个喜欢说‘侬瓦特啦、小赤佬’。   八哥长得漆黑声音又尖锐古怪,大半夜的被俩这东西说话能吓死人,所以这领导也自己住了一间房。   价格还是2.2元,这个住宿之前要先开票,价格体现在票上了。   这样领导们看到发票上的数字后很满意。   另外是伙食费,宾馆有食堂,然后给他们安排伙食,一桌八人的标准,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八菜一汤。   不过今晚是迎宾餐要加菜,最后一餐的送行宴则是酒菜会餐。   餐厅所用的海鲜全是去码头的船上特约的,选定的是最好最新鲜的渔获。   特别是螃蟹。   福海人都知道沪都有喜吃虾蟹的饮食习惯,于是准备的螃蟹又鲜又多,准备的对虾又鲜又大。   他们还特别准备了尤其多的皮皮虾!   这些皮皮虾可都是服务员们处理过的,全剪掉了四周尖刺和脚,只要剥掉壳就能吃肉吃虾籽。   招待不可谓不热情,这可把一百五十多号人给吃高兴了!   王忆一看他们就是要吃多,赶紧让黄宏瑞说一声天寒不易多食螃蟹的情况,并且准备上止泻药。   当天晚上止泻药就用上了,还是有人出现腹泻情况。   但因为晚饭时候旅游公司这边特意约束了宾客们狂吃虾蟹的想法,腹泻问题并不严重,止泻药加上肠炎药把情况给摁住了。   第二天就是王忆这边的主场了。   当下年代的团体旅行或者说单位团建活动可不只是吃喝玩乐,还要学习呢。   他们先是去天涯岛对小康村的农民们进行观察学习,对村庄建设进行参观。   冶炼厂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福海的岛屿游玩,过去光听说福海有仙山,却没有领略过海岛风情,如今来到有山有水的天涯岛,他们还挺兴奋的。   春天的天涯岛赞美一句清静幽雅、风光秀丽绝不过分。   黄宗宝这家伙挺会来事,他是招待处的主任,导游虽然不是他手下的兵,但招待处的人都是好导游,他更是能言善辩。   于是他对着天涯岛吹了起来,说天涯山这是海上神山,说这岛叫天涯岛是有说法的。   他说徐福东渡给秦始皇找长生不死药的时候东渡日本便是从翁州出发的,然后行船到此地后,感叹说这是海角天涯……   王忆目瞪口呆。   大哥你给我们吹没问题,但咱们得遵循基本法啊,你说的这些都是无据可查的东西啊!   还好这年头没有互联网,没有黑度没有搜狗,而工人们说实话多数没太深的文化,特别是对各地风俗的了解不多。   这样他们还真被黄宗宝给唬住了。   主要是他们出来旅游,那东道主招待他们肯定是找一个当地旅游资源比较发达的地方,他们来天涯岛是来参观学习这没错,可他们也是来旅行的。   他们哪知道,旅行公司安排天涯岛是因为岛上这边有个儿媳妇的爷爷在县里当一把手……   这种安排不光彩,所以旅游公司不会说的。   不过天涯岛的资源能值得黄宗宝的吹嘘,沪都的工人干部们一看,这里有瑰丽的海上山峦、飘逸的蓝天白云、壮丽的怪石白浪,另有飞鸟渔船无数,确实让长期困守工厂的工人们大呼过瘾。   等着他们的机动船靠近岛屿,映入工人们面前的是整齐排列的机动船、是码头下平坦细腻的白沙滩、是悠然的渔家老人和忙碌的渔家劳力。   总之无论风景还是人情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工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赞叹连连,但也有领导在抱怨:“杜科长,你怎么回事嘛,大清早你的鸟怎么溜到我窗外啦?”   “它在我窗外还一个劲的喊‘侬早’,我老婆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有人在门口叫我们呢,她搓着眼睛爬起来一看,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可我们住在三楼呀!”   “哎呀,当时真把我吓坏了,吓得心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呢。”一个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妇女夸张的拍了拍干瘪瘪的胸脯子说。   杜科长就是带了两只八哥来旅行的领导,他是冶金局后勤生活保障科的科长。   抱怨的这个领导级别比他稍微高一点,也是冶金局的干部,是一名副处级主任。   这主任平日里名声不太好,工人中有性子耿直的,便直接怼他说:“心脏不扑通扑通跳动了,那人不就死了吗?”   主任夫妇怒目而视。   杜科长则不敢得罪他,便赔笑道:“林主任、嫂子,实在抱歉,我家马里兰性子比较野,它每天都要出去自由自在的飞翔一会才开心。”   “但咱们刚来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打鸟,所以我只好趁着天刚亮人还少的时候放它出去转转。”   “如果吓到你们了,那我向你们道歉。”   黄宏瑞不想看到领导们吵架,于是赶紧换话题。   他佯装感兴趣的问道:“杜科长的八哥飞出去还能自己飞回来吗?它不会自己飞走?”   杜科长得意的看向左手的那只八哥,说道:“马里兰非常有灵性,我在哪里它在哪里。这个小调皮哟,就是我的心头肉。”   这样其他人都很好奇,林主任的爱人便说道:“那你现在放它飞走,它还会回来吗?”   杜科长说道:“顶多会在我们头顶转两圈,然后就会回到我身边来。”   林主任的爱人瘪瘪猩红的嘴,说:“我不信。”   杜科长立马说:“那嫂子我给你们表演一下,如果它真这么有灵性,你能不能原谅它吓到你的事?”   妇女说道:“当然能,不过我怕它飞走了不回来,到时候你可别找我赔你的鸟。”   杜科长说道:“那不会、那不会。”   他将笼子端起来说道:“好,各位领导各位同志,那在登岛参观学习之前,我先给你们表演一段热热身。”   “各位,献丑了!”   他打开笼子说道:“马里兰,出去玩一会吧,快点回到爹滴身边哦,回来有虫虫吃。”   八哥拍打着翅膀学说话:“虫虫吃,虫虫吃,回来,虫虫吃。”   它拍着翅膀蹦跳着离开笼子,跳起来振翅飞向船只上空。   然后它不飞远,就是围绕着机动船而盘旋。   大家伙看到它离开笼子却没有飞走,顿时为之赞叹不已:   “好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鸟啊!”   “杜科长真神了,我听人说杜科长祖上好像给狗鞑子清廷当过驯兽师……”   “嘿,这鸟真棒,比我爹的还要棒——不是,你们笑什么?我、我爹也养了一只八哥!”   哄笑声更响亮了。   这时候杜科长看到大家伙都被自己的爱鸟所吸引,大为得意,忍不住的炫耀起来:   “同志你爹养的八哥是什么品种?同志们有所不知,这八哥的种类很多,黑八哥、森林八哥、琼州八哥、花八哥、长冠八哥、黄脸八哥、金冠八哥、白领八哥等等。”   “我养的这只便是黑八哥,但它不是一般的黑八哥,这从它的名字也能看出来,它叫马里兰,它也来自马里兰,阿妹你肯的马里兰州,是的,这八哥是有阿妹你肯鸟的血统……”   他正在滔滔不绝的介绍。   有人忽然大叫一声:“我草,什么鸟?飞来了什么鸟?”   他指向侧前方,此时八哥马里兰已经从船只上空飞到了船只的侧前方,正在自由翱翔。   它在船多车多人多工厂多的沪都待太久了,突然来到天涯岛这等风景秀美、环境优美的地方,有点陶醉了。   此时它正暗恨自己语言水平太差,否则它想深情的感叹一句:   这空气是多么香甜清新,有种奇异的奢华,我完全被它震惊了。我在这里呼吸时,我感受到了自由,呼吸再不感到困难,再不会喘不过气来,每次呼吸都令人愉悦……   感叹到此为止。   一个庞大的身影突然凌空而至,一只金色的大爪子精准的抓到了它那黑漆漆的小身板……   船上的人惊呆了:“册那,是老鹰!”   杜科长闻言抬头更是惊呆并惨叫:“册那,我的鸟、我的鸟!我的鸟被老鹰叼走啦!”   正在跟黄宏瑞等领导聊岛上安排的王忆闻言大惊急忙抬头。   他第一眼看到那金色的大爪子吓惨了,以为是沙雕春天满血复活出来狩猎了。   结果第二眼仔细一看,这鸟个头虽大可那也是相对小八哥而言,它体长估计才半米,翼展顶多一米。   飞行中能看到它的头是鼠灰色的,头顶还有一顶与头同色的冠羽,身上整体来说是褐色,脖子白色、胸口有白色纵纹——这不是虎头海雕。   这是一只凤头鹰!   凤头鹰在江南比较少见但属于本土鸟类,是留鸟,也就是说一年到头都生活在江南区域。   它们在本土鸟类里战斗力很强,性善隐藏而机警,常躲藏在树叶丛中,日出而猎、日落而息,以蛙、蜥蜴、昆虫等动物性食物为主食但在冬天初春等昆虫和蛙类少见的季节里也吃鸟比如乌鸦和小型哺乳动物比如老鼠。   八哥跟乌鸦挺像的,都是浑身漆黑,但乌鸦比八哥大,乌鸦中最大的能跟凤头鹰差不多大,所以凤头鹰一般会捕食小个头的乌鸦。   这点外岛渔民都知道,王忆也知道。   所以很显然,这八哥被凤头鹰当成乌鸦宝宝给狩猎了!   不过王忆很疑惑,猛禽是有领地的,按理说天涯岛一带肯定是沙雕的地盘——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别把虎头海雕不当猛禽。   是,沙雕所属的虎头海雕个性并不像其它猛禽那么凶猛,它们在和白尾海雕、秃鹫等争夺食物时往往会惨遭滑铁卢,更不敢与金雕较量。   问题是,江南地区哪有白尾海雕、秃鹫乃至于金雕这种顶级猛禽?   虎头海雕在这地方就是大哥!   就在王忆疑惑的时候。   更大的身影凌空而至。   身长八十公分,翼展得有一米六七!   犀利的眼神,强壮的身姿,冷冽的气质,蛮横的形象……   沙雕来了!   沙雕平日里养尊处优,秋天别人贴膘它也增肥,冬天别人减肥它还增肥,以至于短短一年时间,它身形和体重增长很快!   根据王忆所知,虎头海雕得到三四岁的时候幼鸟才正式开始踏入性成熟的阶段。到了七八岁时,它才正式长出成鸟的羽毛,亦正式踏入成鸟的阶段。   但沙雕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了,已经有了他在网上所看到的成年虎头海雕的形象了。   王忆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他和秋渭水讨论过,秋渭水说可能去年沙雕就已经五六岁了,所以经过一年好吃好喝它成年了。   不过王忆咨询过鸟类专家,专家的说法是野外的猛禽因为运动量大、能量消耗多,而它们食物少、获取能量不足,往往会导致成长发育比较慢。   任何野鸟野生动物都是在人类养殖状态下生长发育更快,寿命更长。   沙雕一年养尊处优,它最大爱好是晒太阳、虐鸡和进食,很可能它在过去一年获取的能量顶得上野外三四年,然后生长发育过快,提前进入性成熟阶段。   也就是说,它的海雕同族们在吃的时候它在吃,它的同族们遨游天空的时候它在吃,它的同族们在跟猎物厮杀的时候它还在吃。   所以它长得快!   它不光长个子长肉,还长心眼子。   鉴于它的三大爱好中有以一个是虐鸡,也就是说它的战斗经验也很丰富。   当然,跟鸡之间没有战斗,这傻鸟的战斗经验是经常被人赶被狗追而积攒出来的。   它发现真的上嘴巴上爪子去厮杀未必能打过对手,反而发出张开翅膀摆开架势发出咆哮声往往更能起到威慑敌人、取得战绩的作用。   毕竟它的吼声跟老虎有点像处。   虎吼声对狗是很有震慑性的,偶尔有人不注意被它钻出来一声吼也能吓得抖三抖。   于是沙雕发现今天有猛禽入侵了它的地盘后它就立马起飞并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它想问问这个对手,老子他么的已经退避三舍退守天涯岛这一亩三分地了,把广阔空间广袤海洋都让给你们了,你还来老子这里干什么?   王忆看见它威风凛凛的杀来后很兴奋,指着凤头鹰大叫道:“沙雕!甘塔马的!”   沙雕凌空给他一记王者凝视。   那纵横捭阖、俾睨天下的眼神就一个意思:别说话,咱爷们事上见!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是电光石火之间,主要是王忆给自己加戏了。   实际上他不知道沙雕有没有看自己,它出现之后便冲着凤头鹰去了,双翼伸展、鹰击长空。   姿态凶猛,杀气腾腾!   这一刻它拿出了虐鸡百十次才练就的凶残架势,一击而出,信念坚定!   凤头鹰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地碰上如此劲敌。   它下意识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仰头拍翅其身影在空中猛然上升又豁然下降,来了个战斗机狗斗中常见的锤头机动。   就这么一下子,凤头鹰摆脱了被追踪的劣势转为了反击沙雕。   而且人家是野战出身,格斗经验丰富,沙雕冲击太猛导致人家回身之后就扑到了它的身后,张开鹰嘴就要啄它的屁屁。   形势逆转!   但沙雕临危不惧。   它毕竟拥有雕的血脉!   遭遇反击后它迅速转为侧翼飞翔,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走螺旋式姿态,如在滚筒中翻滚,有着说不出的——狼狈。   这是空中版的懒驴打滚。   而懒驴打滚这招很好使,凤头鹰一下子就扑空了,沙雕横冲拉开距离,懒驴转身之后先平行飞向凤头鹰再突然将鸟头迅速拉起,脖子仰角迅速增大。   此时它如同站起,那金色的双爪向前伸展,苍劲的双翼两侧怒张——普加乔夫眼镜蛇机动!   看到它的这个姿态,王忆顿时血脉贲张:他有理由相信,苏俄著名试飞员维克多尔·普加乔夫见到过虎头海雕凌空刹车的样子!   沙雕施展眼镜蛇机动后张开嘴巴发出了咆哮声:   “吼!”   平空一声怒吼,这一刻的沙雕是插翅猛虎发威了!   凤头鹰看到这么大一个对手而且还会发出低沉威猛的咆哮,鸟胆当场炸裂。   它估计是判断形式意识到此刻为了一只乌鸦崽子去跟一个比自己大还会怪叫的猛禽去厮杀不值得,便扔掉乌鸦崽子迅速逃之夭夭。   沙雕见此立马响应领袖同志的号召,发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奋力拍打翅膀追了上去。   王忆喊道:“别追了!沙雕你别追了,滚回来,把那鸟给我叼回来!”   他对自己这个指令很有信心。   沙雕已经被他和秋渭水养熟了,能听懂一些口令但为数不多,主要是‘吃饭、滚蛋、滚回来、叼回来’。   正在迅猛追敌的沙雕又飞了两秒钟,随即转身往下飞,果真凌空追着坠落的八哥落下,在八哥落到海面上之后用爪子抓起来飞向王忆给他扔了下来。   满船人都被王忆给震惊了。   册那!   还有驯服了猛禽的人?   江南省还有如此牛逼的存在?   连林科长都震惊了。   王忆去捡起马里兰,这可怜的小八哥此时已经没命了。   想想也是,它先被凤头鹰给抓了又被虎头海雕给抓了,这种情况下它要是还有命在那要么是凤头鹰和虎头海雕脚软要么是它练了金钟罩铁布衫。   王忆拿起小八哥递给林科长。   林科长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悲戚的哽咽:“我的马里兰啊!我的马里兰啊!你、你怎么死了?”   王忆黯然感叹:“我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林科长难过的抽噎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这里怎么还有老鹰呀?”   其他人也问:“你们这里还有老鹰?”   他们是兴奋的问。   现场只有一个林科长在伤心,其他人都很兴奋。   这旅游第一天刚到参观学习的目的地,然后就看到了一场猛禽血战。   虽然没有流血,不过对于沪都男儿来说,虎头海雕和凤头鹰的对战已经非常激烈了。   要是真流血那就叫战争了。   于是他们议论纷纷:   “太过瘾了,这不比美苏空战更过瘾?”   “这鸟真大啊,我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鸟还是这次呢。”   “它可真威风,我爹的鸟要是这么威风该——等等,我先解释一下,我爹真养了一只八哥……”   虎头海雕落在船驾驶舱上方的一根天线杆上。   它那粗大的金色爪子摁住了天线杆,双翼收展、昂头挺胸,金嘴白尾黑身子,有着说不出的神骏。   特别是它的那种气质。   老霸道了。   一群人被它整了个五迷三道。   大家伙纷纷交头接耳、赞叹不已:“这绝对是猛禽啊。”   “什么苍鹰什么海东青什么金雕,绝对不够它看的。”   “它真帅呀,快给它拍一张照片!”   几十台照相机举了起来。   王忆不得不承认。   沪都就是发达、就是有钱。   沙雕一看好多东西对准了自己,内心大惊,赶紧展开双翼张开嘴发出咆哮声。   结果大家伙更兴奋了:   “太帅了!”   “啊我爱上它了!”   “拍它给我拍它!”   沙雕愣了愣。   自己的必杀技竟然对这些人没用?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它振翅高飞。   向着太阳飞翔。   金色的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将它金色的爪子照耀的更金,给它白色的尾巴和黑色的身躯度上了一层金辉,散发着褶褶光芒。   不少人当场沉醉了。   这家伙太威猛了嗷。   机动船靠上码头,王向红领着生产队的干部们在热情的挥手。   但大家伙顾不上回应干部们,纷纷围着王忆问:   “那鸟是你养的?你真厉害,它是老鹰吗?它名字是叫杀雕?专门猎杀雕类吗?这名字太有杀气了!”   “同志你的鸟是我见过最大最威风的,你待会能再给我看看吗?我、我说句实话,我想摸摸它,嘻嘻……”   “让我跟它一起拍个照片吧,同志,我回去要让我的爱人看看它,她是城里的姑娘,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鸟呢!”   码头上的一行人听的一个劲挤眼睛。   大胆摸了摸前两天为了欢迎沪都游客而刚剃的光头,满脸狐疑:“他们说的是沙雕吗?我怎么听着那姑娘的话说的有点怪啊。”   刘红梅说:“有的话确实不中听,让人误会了,搁在十来年前光凭那句话就得定一个流氓罪。”   黄宏瑞和一些领导开始下船。   但很多人不肯下船特别是年轻的工人们,他们一个劲的追着王忆问沙雕的情况。   王忆不得不答应待会把沙雕贡献出来给他们合影的请求,否则秩序就要乱了。   他看到冶炼厂的干部陈金平的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王向红等人排队挨个跟下船的人握手,场面很正式。   黄宏瑞拉了把王忆问:“王老师,你们岛上的劳动安排好了?”   王忆说道:“安排好了,安排了两项,一项是陆地劳动,煮红虾晒春虾米,一项是海上劳动,摇橹撒网捕鱼。”   黄宏瑞点点头后叮嘱他:“你待会再去确定一下,叶领导要求咱们首战必胜,所以你们岛上可不能出纰漏。”   王忆问王向红,王向红说一切都安排妥当。   满载红虾的渔船已经藏在附近了,待会他们先去参观学校的工地和岛上的农田和水利工程,生产队安排人去把渔船叫回来。   到时候渔民们从船上挑下红虾,而岛上也有正在晒制的虾米,这样就让游客看到渔民晒虾米的全过程。   王忆点头说好,然后众人先集合,岛上的姑娘们挑着水桶给他们送来饮料:   门市部卖的山楂粉泡成的山楂水,但会糊弄游客们说这是他们冬天采摘野山楂晒成干春天磨成粉后煮出的山楂水。   山楂水酸酸甜甜,正好可以压制一些人因为晕船而带来的恶心感。   喝过山楂水,大家伙列队点名。   秋渭水是岛上安排的导游,她明媚皓齿、笑容灿烂,那容貌那身段那气质,即使放在沪都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特别是她的穿着。   整体黑白配,上衣是白色厚卫衣带兜帽,下身是黑白色的菱形格纹半身裙刚刚到膝盖,露出下面的肉色厚丝袜,简约而又新潮。   卫衣上印有故宫图案但只是勾勒了简单线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图案的。   于是搭配王忆教给秋渭水的空气刘海和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清纯。   不知道的人,很难看出她已经是少妇。   先进工作者中,不少未婚的男青年露出了火热的目光。   女青年们则顾不得纪律簇拥上前围绕她直接询问起来:   “请问同志你的衣服和裙子是哪里买的?”   “你的丝袜是什么质地的?不像是尼龙的呀。”   “你这头发怎么弄的?真蓬松。”   秋渭水领着队伍上山,山上学校正好是课间时间,学生们在楼上已经看到了码头上来了客人,便纷纷跑到走廊挤在围栏后看热闹。   现在一座教学楼已经建起、一座教学楼和一座办公楼正在封顶,只要这两座楼建成,水产技校就可以投用了。   工地还在热火朝天的开工搞建设。   三月风不寒,便有工人脱掉外套上身只穿红色汗衫在忙活。   黝黑的皮肤、紧绷的肌肉、晶莹的汗水……   这一切让冶炼厂的先进工作者们十分熟悉和喜爱。   相机又举起来了。   学生们见此或者挥手或者做鬼脸,还有大方的姑娘摆了个芭蕾舞的经典动作阿拉贝斯克。   这姿势需要姑娘以单腿直立,另一条腿往后伸直与支撑腿成直角,双臂和谐的向前伸展,从而构成从指尖到足尖尽可能长的直线。   活力十足的姑娘摆出这姿势,让沪都来客们目瞪口呆。   这是他们在沪都也很少能亲眼见到的舞姿!   还有他们的穿着和精神面貌。   统一的海魂衫、军蓝裤,健康油润的肤色,黑而亮的头发和面向他们时候那自信大方的姿态……   不少人便下意识的挠头:这是听说相当贫穷落后的外岛渔村?   不,这是沪都的标杆小学!   他们这不是来外岛的学校进行参观,是在沪都的学校做宣讲活动呢。 第531章 又是一年清明时   参观了山顶学校和建筑工地,听说了关于全岛的建筑规划后,秋渭水又领着他们去生产队里转悠。   双髻鲨标本被亮了出来,今天王向红特意安排人给抬到了祠堂里。   一群从未见过大鱼更没有见过大鲨鱼的工人突然看到凶相毕露的双髻鲨,惊呼声连连响起!   天涯岛给他们带来的惊喜真不少!   而惊喜不止如此。   学习性参观活动结束,就是旅游性参观,他们又开始围着岛屿看风景。   天涯岛上风景很秀丽。   秋渭水第一次当导游,她是教师又做过舞蹈演员,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倒是不打怵,但她词汇量匮乏,不擅长解说。   黄宗宝却很擅长。   他很会胡诌八扯糊弄人。   于是原本平平无常的海岛风景在他嘴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玄武岩前的时候,因为这岩石四周恰好分布了几块石墩子,他便说:   “这就是我们福海著名的棋盘石,相传两千年前徐福东渡来到天涯岛,他曾经在这里与人下象棋来着。”   工人们很感叹,纷纷上去坐在石墩子上拍照。   王忆陷入沉思:   象棋是哪个朝代发明的?能肯定的是,大秦的徐福肯定没见过,毕竟棋盘上有楚河汉界,这俩东西是专门造大秦反的……   他们又在山腰上碰到几个洞穴,这是六几年全民挖防空洞时候生产队响应号召的杰作。   本来是准备在这里挖出山洞来,结果王向红带人挖过后发现石头太过坚硬根本无法开采。   换过几处地方都是这样,只挖出来几处深浅不一的石洞。   黄宗宝便指着石洞说:“这都是天然洞穴,你们知道,我们海上容易起雾,这雾气尤其容易盘旋在半山腰,于是早些年渔民就说雾气是这些山洞里钻出来的。”   “但山洞里怎么会冒出雾气呢?老百姓没有文化,就说里面藏着龙,这地方便被起名为龙隐洞。”   王忆鼓掌:真他么人才,太会吹了,这家伙搁在后世搁在东莞可以成为八十万小姐吹活总教头。   另外岛上还有一座老海草房,已经屋顶塌陷。   为了安全,这房子就被生产队用篱笆为围了起来,防止孩子进去玩闹而发生危险。   结果到了黄宗宝嘴里他说:“这里以前是一座庙,那个、那个妈祖庙,咳咳,对,妈祖庙。”   “同志们来自沪都,自然知道我们渔民有供奉妈祖娘娘的传统,你们看这座庙四周的花朵,这是忍冬花,众所周知,忍冬花就是妈祖娘娘花!”   “从古至今,天涯岛的人民对忍冬花特别珍爱,说着是神花。然后外村有个贪财迷,竟然得知此事后趁着晚上来偷掐忍冬花,想卖到沪都赚钱。”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趁着午夜来偷花,虽然没被人民发现,却可能被妈祖娘娘发现了。”   “妈祖娘娘派遣春风大臣使了仙法,将贪财迷的船给掀翻了——当然这是传说,这是传说……”   王忆看着眉飞色舞的黄宗宝直接目瞪口呆。   他吓尿了。   这个货怎么什么都敢说?   这个货胆子太大了吧?   他这是胡编乱造、胡诌八扯呀——   这座破烂房子根本不是什么庙,这就是一座民居海草房。   而且王忆需要承认:   它娘哒这就是他家祖屋啊!他刚回岛上的时候王向红领他来看过,但已经太过破旧没有维修价值了,所以他没有来住。   甚至,黄宗宝口中的妈祖忍冬花还是他回来后,社员们主动移植过来的,目的是为了讨好他。   更甚至,外面一圈篱笆还是他安排人来修建的,他怕孩子靠近危房而出事。   这些是岛上众所周知的事,王忆生怕一个不好让社员给揭露出事实……   黄宗宝却不怕,他越俎代庖或者说反客为主,竟然成了导游中的主讲人,边看边讲。   在他的口中,天涯岛的每一处景致都有了一段神话传说。   沪都的工人和干部们也惊呆了,他们这不是来到了农民兄弟的生产队,是来了一座仙岛、一个神话世界!   工人兄弟太实在,并没有怀疑他的话。   甚至有的兄弟触景生情,听了这些传说后当场掏出小本子记了起来。   陈金平说此人乃是他们工厂的一位作家,颇有文采,经常在报刊上发表豆腐块,更是工厂报社的才子。   黄宗宝和旅游公司的领导们顿时鼓掌,有人问他写了什么,原来是写了一首诗。   于是黄宏瑞就说:“同志,给我们朗诵一下吧。”   这人谦虚的说:“还不成熟,等我回去再加工修改一下。”   另有人激动的说:“天涯岛实在太美了,真是旅游胜地,我回去也要写一篇游记发到报纸上,让更多的人知道天涯岛,来天涯岛观光!”   黄宏瑞听闻此言更是激动:“那太好了,请你帮我们吹一吹,我们福海地区有太多的美景了。”   “抗日战争年代,小鬼子还想在我们福海岛上建疗养院来给他们的伤兵做疗养地,只是被我们勇敢的渔民兄弟组成的海上武工队给打跑了!”   掌声顿时响起来。   热烈的掌声送给海上武工队!   这个事是事实。   所以王忆也鼓掌。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从南飞来一群海鸥。   白鸟盘旋、啼鸣声清脆悦耳,使得众人更是心旷神怡。   赞叹声再起。   王忆心里一动,让社员去拿了一些月饼碎屑出来交给工人们喂海鸥。   海鸥来他们手上啄食,不少人赶紧按下快门。   记录美好瞬间。   在岛上参观过后就是中午时分。   天涯岛没有准备饭菜,也没必要准备饭菜,毕竟这人太多了,足足一百五六十号,给这些人准备一顿饭代价挺大的。   工人和干部们自己带上了食物,这样王忆领他们去沙滩上铺上席子坐下,开始休息吃饭。   自古以来中国人有穷家富路的传统,何况工人们家底都很厚实,所以他们出行时候带的东西就更丰富了:   有面包有罐头有火腿肠有咸鸭蛋有方便面和啤酒等等。   还有人邀请秋渭水去吃饭,给她倒了一杯啤酒请她喝酒。   秋渭水彬彬有礼的拒绝,但她说:“客人请我喝酒,我不喝酒不好看,这样,我找人来代我饮酒吧,让我爱人来。”   王忆呲溜一下子窜上来,接过酒杯给满上了啤酒。   大小伙子们呆若木鸡:爱、爱人?   现在社会风气还是很正的,未婚青年们得知秋渭水已经结婚,顿时对她失去兴趣。   他们好友三三两两在一起喝了起来,举杯痛饮,吹着海风喝的很爽快。   然后有人打开录音机,一首歌曲响起来: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   这首歌可谓是时代流行名曲,王忆记得好像是海峡对岸歌手的杰作,现在竟然也流入大陆了?   名曲就是名曲,工人们非常喜欢,男女青年们落落大方的开始跳舞,在沙滩上直接扭了起来。   有青年来邀请秋渭水跳舞,秋渭水看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便知道他是打了什么主意,便果断把手给王忆。   王忆说道:“我没跳过舞呀。”   秋渭水说道:“没事,我教你,姿势很简单的,来,咱们相对而立,然后胸部保持一拳距离……”   男男女女搂抱着跳舞,这对岛上社员的冲击力太大了。   年轻人还好,他们来看热闹。   中年人也行,他们来开眼界。   可老人就不行了,特别是寿星爷这种上年纪的人,他们比较封建,得知此事后拄着拐杖来看,看后气的眼歪鼻子斜: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男的搂女的、女的抱男的,不要脸!”   “大白天的干什么?耍流氓?搁在以前都要抓起来枪毙、枪毙!”   “我早就听说城里人都堕落了、腐朽了,伟大的领袖同志啊,你快活过来看看吧,没有你了,你看看现在社会成什么样子了?”   “寿星爷,请您老出面去教训他们!”   这时候有人说:“可是王老师和小秋老师也在跳,我看着小秋老师跳的好像很开心——她在笑哎!”   “王老师在干什么?他他他、他低头跟小秋老师亲嘴了!他们在亲嘴!”   寿星爷搓搓眼睛看向跳舞的青年们。   他毕竟年纪太大,眼睛已经花了,看不清王忆的情况。   但他知道这种事社员不会撒谎,因为谎言太容易戳破。   于是他拄着拐杖踱步琢磨了一下,对义愤填膺的老人们说:“你们不懂,他们这不是在败坏社会风气,这是在、在跳舞。”   “这种舞吧,它有个说法,是跳给龙王爷看的。嗯,这是敬神的,就跟舞龙舞狮一样……”   带头大哥给这件事定性了。   其他老人无言以对。   岛上的青年们闻言精神大振:实不相瞒,我们也想去敬神!   王向红把他们给叫走了:“敬你娘个批,赶紧滚回去吃饭,下午要晒虾米呢。”   上午出去捕捞红虾和购买红虾的渔船都回来了,满载红虾而归。   等到吃过饭后阳光最盛的时间,渔民们开始辛勤的劳作起来。   他们挑着扁担,扁担前后各挂着一筐的红虾,然后步履矫健的行走在沙滩上,回到生产队去把虾分进了家家户户。   秋渭水讲解道:“渔家的劳动很辛苦,但我们甘之如饴,因为我们深深地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才能迎来明天的好日子。”   家家户户开始做虾米。   第一步是煮熟,家家的烟囱冒起了白烟,他们将海虾放入大锅内加水煮熟,浓重的腥味和鲜味便在村里弥漫。   工人和干部们进社员家里去看,每一家灶台都有红艳艳的炉火。   袅袅炊烟中,渔家尽是辛勤劳作的身影。   虾米很快煮熟,从锅中捞出,然后一筐筐挑到宽敞的空地均匀摊开,剩下的交给日头去晒制就好。   晒虾需要时间,但不要紧,工人们可以看到后续的步骤,因为不少人家已经提前两天晒了红虾。   晒干的红虾被收集起来进行剥壳。   老人们、妇女们聚集在一起,聊着天剥虾壳。   大虾的虾壳靠手剥,小虾则是收拢起来用布袋子装好,再用棒槌有节奏的敲打,去把脆生生的虾壳给敲碎。   工人们给渔民拍照,也互相拍照。   他们参与进渔家劳作中,亲手去剥虾壳、敲布袋子。   冶炼厂那位作家一手记事本一手铅笔,他深情的看着渔家妇女们说:   “不论是老人是孩子,我们都能从他们的举止神情中感受到劳作的热情。我想,正是这份对生活不灭的热情,才让渔民兄弟们在东海之上兴旺了一代又一代!”   “同志们,我们要学习他们艰苦奋斗的精神,要学习他们以安贫乐道的心态,争取以后在自己的岗位上再创辉煌!”   陈金平听到这话鼓掌说:“大家伙呱唧呱唧,小郑这番话说的非常好呀。”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这年头的渔民热情又实在。   工人和干部们自己剥壳的虾米自己留下,渔民们送给他们留作纪念。   沪都也是海滨城市,只是很少有渔民了,再者工人们因为工作紧张的缘故,也没有去找渔家体会渔民生活。   他们平日里很少能买到这么新鲜的虾米:刚剥壳的虾米,肯定新鲜。   所以他们纷纷起了买几斤带回家的心思。   毫无疑问,这些虾米是走亲访友的好礼物。   有些人甚至不打算送人,他们想留着自己吃。   虾米是好东西,可以包包子包饺子,可以做汤也可以直接当下酒菜。   几乎每个人都买了虾米,王忆见此又把岛上烘焙组生产的月饼、蛋糕、老婆饼等点心展示出来,供他们采购。   另外岛上的特产鱼鲞更得出镜,这同样是好东西。   采购结束,他们还有活动,便是乘船出海参加撒网捕捞作业,体验渔民的劳动。   收获很普通,不过梭鱼、鲳鱼、鳓鱼、玉秃鱼、海鲈鱼之类的总归是有的。   这些渔获被渔民送给了他们,黄宏瑞让工人们带上,今晚回去继续吃食堂:“就吃大家伙自己的收获!”   工人们和干部们兴致勃勃,纷纷喊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口号。   后面几天都是集体活动,这年代的旅游没有自由行动一说,因为工厂这种单位非常强调集体意识。   旅游项目比较简单,就是各种出海游、岛屿游。   出海要钓鱼,工人们学会了用竹竿自制钓具,用海蟑螂做鱼饵。   有干部将勾住鱼饵的鱼钩甩入海里,不多会鱼漂跳动,他及时收杆,一条褐红色的虎头鱼便落入船上。   这个过程短暂而轻松,让冶金局的干部非常开心,笑着说:“海上垂钓,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岛屿旅游则是去看风景。   他们乘船出海,迎面总是茫茫大海。   浪花滔滔,海水无边,水天一色,天海一体。   船只行驶到一座无人海岛,他们沿着绝壁慢慢前行,暗红色的岩壁跌宕起伏,绵延数里地!   这岛屿山峰很高,峰顶需要仰视,但看悬崖峭壁,斧劈刀削;俯瞰海面浪花激荡,拍在船上跳起来四处飞溅,如同仙女散花,更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工人们抬头低头之间看的眩晕,有的站立不稳但兴致高涨。   得知此地风景尚没有名字,陈金平便邀请了冶金局职务最高的领导来命名。   领导还挺有文化,沉吟之后说:“便叫它东海绝壁如何?”   黄宗宝第一时间鼓掌:“好,这个名字起的好,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东海绝壁啊。”   黄宏瑞也说:“此岛此山面朝东海,蔚为壮观,堪称绝壁!”   领导见自己的命名得到了众人的称赞,顿时欣慰,主动给旅游公司出主意:   “现在国家正在征集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我认为你们福海有这个能力,你们可以委托上级单位提你们申请,恰好我有个同学在你们江南省城建厅就职,或许我可以帮你们说说话。”   此言一出,旅游公司众人欢欣鼓舞。   叶长安和齐敏发展旅游业的想法便是跟国家的导向有关。   现在国家和江南省都在评选风景名胜区。   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名额紧张,福海未必能选上,但省级风景名胜区的名额却大有机会。   特别是如今还有领导要帮他们出力,这样机会可就更大了。   此次旅游招待行动非常成功。   王忆没有跟队到最后,因为4月5号是清明节,他得回岛上参加清明节祭奠活动。   当天学生们与去年一样列队,但今年学生情况与去年已经完全不一样。   衣衫整齐,浑身干净,富有朝气,信心十足。   这已经是一群出色的小学生了!   王忆大感欣慰。   自己过去一年多的努力没有白费,天涯岛变化真的很大。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胸口依然别上了小白花,去年也是如此。   但去年的小花是他们家里老人折的,今年的却是他们自己折好的。   去年的清明节阴云密布,今年的清明节却是蓝天白云,晴空一片。   学生们都理了发,头发黑润润有光泽,在没有跳蚤虱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排着队伍走向天涯岛的东山,王状元领队唱了起来: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的先锋,团结起来继承着革命的英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学习伟大的领袖……”   “我们要拥护共青团,准备着参加共青团,我们全体要努力学习和锻炼,走向光辉灿烂的明天。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战斗在世界革命,最前线!”   蜿蜒的队伍走上东山,很多社员已经来了,王向红正在英烈碑前上香烧纸。   另外小爷王真刚也来了。   他少见的穿上了自己的军装,手里端着一顶旧军帽。   去年他提前自己来祭奠了老战友,今年他跟随社员们一起来参加祭奠活动。   老爷子平静的站在墓碑前。   他放眼看向墓碑后那一排苍劲巍峨的古松,目光恍惚之间,他依稀看到了一张张年轻粗糙的面孔。   都认识,但多数印象不深。   因为他没有参加海上武工队,他很早参加了革命,离开家乡追随队伍去长征、去作战,去解放全中国。   所以他没有与这些乡亲并肩作战,可是这不妨碍他对大家伙的尊重和怀念。   正如领袖同志在英雄纪念碑碑文上所说: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今年没有记者再来采访。   可岛上已经有十多台相机,所以依然有人拍照,而且拍的照片还不少。   王忆照常代表全岛社员进行发言,然后照常是新一批的少先队员入队仪式。   少先队员们宣誓,纷纷上前献出自己折叠的小白花,最终列队离去。   社员们也断断续续离开。   王向红留到了最后。   他坐在墓碑前给烈士整理花圈,感叹道:“叔伯兄弟们,你们在地下安心吧,咱王家现在可好了……”   “岛上家家户户都有电灯啦,大全哥曾经问咱什么时候能有机动船,咱队里现在的中大型渔船全改成机动船啦……”   “当时咱飘在海上,多少弟兄从生到死吃不上一碗白米饭白面大馒头,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都有了,还有肥猪肉,什么都有啦……”   “国家很好,国泰民安啊!咱们海上武工队同志们的血汗没有白流,你们放心的去啊!”   海风吹动花圈上的纸花‘哧啦哧啦’作响,恍若是一群汉子在说笑;立在英烈碑两侧的招魂幡摇曳,如同是英烈们挥手作别。   王向红在碑前沉坐良久,直到午饭在即,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从腰上摘下酒壶喝了一口又往地上倒酒,这才默默离去。   山顶的工程进展很快,教学楼、办公楼马上要封顶。   但王忆是按照现代化校园布局来规划的,所以后面还有其他的功能化建筑:   食堂、实验楼、仓库、操场、宿舍……   哪怕山顶盖楼无需打地基,哪怕这年代的楼房不用装修,可盖起这么一座校区还是得要一年时间。   并且耗费大量资金。   还好社队企业生意红火,说一句日进斗金不为过。   这样给社员盖楼就要耽误时间了。   王向红找中建的领导商量这事,中建领导确实没法子再调拨更多建筑队来岛上干活了,可是他们帮忙联系了民间的建筑公司。   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需要大搞建设,这种情况下便有心思灵活胆子大的人拉人头干起了工程。   他们正好找了中建的领导们拉业务,天涯岛这块有需求,于是领导们从中撮合了一下,有建筑公司可以来负责民居楼房的建设。   王向红很高兴,去把这消息说给王忆听:   “王老师,有关系就是好,咱们找不到建筑队、建筑公司,可人家中建的领导们却随便能找到。”   “找到的还不止一家,咱们算个账,要是资金充裕的话,可以找两家建筑队同时开工,这样速度就快了!”   王忆听后心里一动,问道:“他们能联系到几家建筑公司?”   王向红说道:“四五家没问题,怎么了,你准备雇佣这么多公司一起干?”   说着他摇摇头:“绝对不行啊,咱没有那么多钱,也没必要这么赶,最重要的是,咱用的砖头都是自己烧制生产的,砖窑厂生产速度跟不上。”   王忆笑道:“队长你恰好猜错了,我不但不准备用四五家单位一起干工程,甚至不准备用两家单位。”   “只需要一家单位就足够了,可是怎么选择这家单位,那就有技巧了。”   王向红说道:“托人去打听打听哪家建筑公司的名声好?”   王忆摇摇头:“都是新公司,哪能打听出来?不过他们既然敢跟中建的领导们要工程,那他们的资质都差不了。”   “我要根据价格来选择!”   王向红说道:“哦,这个事我找领导们问过了,人工价格都一样。”   王忆再次摇摇头:“不可能一样的,得让他们卷起来。”   “这样,队长你去跟领导们要下这些单位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咱们这样、这样……”   他凑在王向红耳朵上仔细介绍了自己想法。   王向红听的眼睛老大:“这这,这样能行吗?”   王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国外都是这么搞的,放心好了,能行!”   王向红犹豫了一下,说道:“老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也不能一个劲的追求低价格,否则……”   “否则他们糊弄咱们?”王忆反问。   王向红点点头。   王忆说道:“嗨,你多虑了。”   “队长你看,咱们队里盖楼房用的钢筋水泥是通过徐经理买来的,砖瓦是咱们自己烧制的,材料没问题吧?”   “剩下一个手艺和技能上更没问题,咱们只雇佣一家单位,让他们一座座房子来开建。”   “这样等到所有楼房都盖好,怎么着也得个两三年的工夫。”   “前面的楼房先住上个两三年,要是有任何问题直接追究他们责任,他们还能跑的了?”   王向红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然后他咧嘴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他又问:“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资本主义剥削人的倾向?”   王忆说道:“咱们不这么做,就是他们剥削咱们!”   “你说老话讲一分价钱一分货,那老话还说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王向红还是犹豫:“那,那咱们通过中建的领导们要这些单位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把他们叫来以后结果又不能让人家来干活,是不是不好?”   他咂咂嘴说:“有点得罪人。”   王忆见此失笑。   岛上的社员都太老实了,太实在了。   改革开放以后,这老实人就要吃亏了!   其实他以前也是这样的老实人,从不逛商场买衣服,因为一旦试穿就不好意思不买。   在市场上也不去品尝商家免费推出的试用食品,因为一旦试吃就不好意思不买。   偏偏他以前没什么钱,一旦掏钱买了那些衣服那些食物,事后都要后悔。   这也可以用一句老话来总结。   死要面子活受罪!   现在王忆有钱了,也不要面子了,一切遵从本心,只图一个让自己快活。   对此他的感悟是,对于穷人特别是年轻的穷人来说,他们穷的只剩下尊严了,而这是他们不愿向命运屈服的唯一动力,所以决不能去舍弃这份尊严!   王忆以前便是如此,如今他拥有太多东西了,什么尊严什么面子——我可去你的吧!   而改变这一切靠的是什么呢?   他想了一下,靠的是时空屋、是时空钥匙。   这让他忍不住感叹。   网友诚不我欺:富人改命靠钱,穷人改命靠挂啊!   后面联系各建筑公司负责人的事情归王向红,王忆得管理学校的一些事。   市里的教育单位下了通知,让各中小学组织学生去春游、去踏春。   王忆这边琢磨一下,既然上头有通知,那自己就执行好了。   正好天涯山到了春天也热闹起来,那就在山上转悠吧。   再者现在是山上的好时节,能吃的东西开始多起来了,其中最多的是榆钱。   半山的榆树挂满淡绿色,褐色的枝条上的榆钱果挤得密密麻麻,颜色是嫩绿嫩绿的,边缘圆圆的薄薄的,中间鼓出一个个的圆疙瘩,很诱人。   所以这次的春游就有个劳动活动,那便是给家里撸榆钱。   往年到了春天,孩子和老人都要给家里撸榆钱,再过些日子则是撸槐花。   现在物资匮乏,外岛渔民到了这时节往往家里要断粮的,这样他们就得问大自然要饭吃。   榆钱饭是首选。   其实孩子们对榆钱饭兴趣不大。   以往队里人家蒸榆钱饭都是用玉米面,榆钱本身也没有多好吃,这东西用粗糙的玉米面一搅和蒸熟了,并不好吃。   野菜没有油水搭配,哪有好滋味?   油水这东西能压住野菜中的青草腥味,要想吃个好滋味的野菜,必须得准备上点油水。   但他们对榆钱本身挺感兴趣,榆钱摘下来可以生吃,生吃榆钱嘴里甜滋滋。   王忆为了这次春游做了些准备,一人给发了个小背囊,里面有不同的用品。   学生们以小组为单位,小背囊里的用品凑在一起便是一次野营用具。   比如有些人背囊里有野餐布,有些人的背囊里是小炉子,有些人背囊里则放了点心调料之类的东西。   学生们拿到小背囊后兴奋坏了,小组的组员们凑在一起打开看,欢呼雀跃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样背上行囊,他们开始出发进山。   进入山里,学生们开始由行军队列转为散兵线。   男孩子开始吵闹,女孩子则凑在一起找野菜。   有狗摇摆着尾巴跟在家里小主人的身后,时不时有狗遇上不对付,便呲牙扑到一起开干。   王忆见此便招呼起来:“都看好自家的狗,这怎么还牵着狗进山了?要抓兔子吗?”   王状元、王凯一群大男孩听到这话顿时兴奋了,甩开腿跑过来问:“哪里有兔子?堵兔子洞,抓兔子!” 第532章 养鸡养虾搞养殖   男孩子们还真想抓兔子。   初春的兔子虽然不肥,可好歹有肉,回去不论红烧还是炖汤都是美味。   然而没有兔子。   王忆看着他们说:“兔子?哪里有兔子?我看你们像一只只的兔子!”   王状元等人的情绪顿时由兴致高昂转为了意兴阑珊……   没有兔子,那还是撸榆钱吧。   树上榆钱正嫩。   榆树树皮粗糙很好攀爬,有些老榆树树干还不笔直,学生们蹭蹭蹭就爬上去老高。   王忆已经习惯了这年代的学生们的活动方式,这种攀爬不算什么,学生们摔不下来,摔下来家长也没有找老师负责的。   他们只会骂孩子:该,活该!   纤细的榆树枝被扭断扔下来,女学生们便拎着竹筐子来撸榆钱。   嘴馋的会先撸一把塞进嘴里咀嚼上。   王忆也撸了一把吃,他倒不是嘴馋,他想试试生吃榆钱什么滋味。   滋味不太好,寡淡有野菜的草腥气,不过逐渐咀嚼倒是嚼出了丝丝的甜味。   对于这年代的孩子,这点甜味已经足够让他们对榆钱拥有好印象,毕竟平日里想吃糖不容易。   可天涯岛的学生们是例外。   他们平日里不缺糖,甚至他们现在都不吃硬硬的水果糖了,要么吃奶糖要么吃高粱饴、大虾酥、花生酥、牛轧糖。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着榆钱的学生纷纷往外吐:“呸呸,今年的榆钱不好吃,不甜了。”   “肯定是去年太干旱的原因,干旱了就不好吃。”   “生火烤一下试试,热的时候可能好吃一些……”   最后说话的人拿眼睛瞟王忆。   她们想点燃小炉子来看看什么样子,但王忆不允许学生擅自生火。   女孩子终究乖巧听话,看到王忆这边板着脸不回应,她们没敢自己做主去拿出小炉子来生火。   可是她们也不能不去生火,否则就显露出意图是想要玩小火炉了。   于是她们便用路上捡到的枯枝生了一小堆火,将带着榆钱的榆树枝放在火焰上烧了烧,赶紧拿出来趁热吃了起来。   火烧榆钱似乎是外岛的独特吃法,王忆没听说过其他地方有这样吃榆钱的。   这种吃法对榆钱有要求,必须得是嫩榆钱。   岛上大人撸榆钱一般不要太嫩的,因为这东西一旦温度高了比如浸到开水锅里的话,那稍微一烫就会化成一锅黄汤绿水,压根吃不到嘴里。   要跟粮食混合在一起吃的榆钱必须不太嫩也不太老,因为老榆钱又苦又涩又嚼不烂,无法下咽。   火烧榆钱的滋味比生吃要稍微好点,学生们勉强的吃了一些。   她们统一评价是:不如方便面和饼干好吃。   这样,学生们对榆钱的兴趣不那么大了,把撸榆钱当成了例行公事。   教师们见此觉得不行,祝晚安有办法,拍拍手说:   “同学们,让我们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比赛吧,来一场撸榆钱大赛!”   不需要奖品,只要有名次就行了。   榆钱顿时开始纷飞。   如同一场绿雪。   李岩京在树下仰头看了一会,然后徐横冲他贼笑:“李老师,你的头顶真绿啊……”   今天上山除了能撸榆钱还能捡地衣,因为前两天夜里下过一场春雨,地衣便长出来了。   地衣得是雨后才有,或者说雨后的地衣才嫩,才适合做食物。   天涯岛上特别是山上的地衣很受欢迎,因为干净,这里是石头山,地衣长在石头缝里,当然野草也是从石头缝里长出。   地衣往往长在野草的根系之间,拨开野草,便能看见一团团、一簇簇的墨绿紧贴着地面,如同木耳。   相比木耳,地衣还要更水灵。   外岛山上的地衣胶质丰富、滑嫩透明,犹如凝脂。   可能因为山地土壤不够肥沃,这里的地衣长不大,总是小巧玲珑的,跟一朵朵墨绿色的小花一样甚是可爱。   这年代的农村人对地衣很熟悉也很喜爱,它们可以熟吃,也可以生吃。   熟吃是做炒菜做包子、饺子,生吃就是凉拌地衣。   当然这个生吃也不是纯粹生吃,它得用开水汆烫一下,只是时间很短,就跟用羊肉卷牛肉卷下火锅一样。   凉拌地衣这种小凉菜适合下酒。   黄有功是做这道菜的好手。   到了中午开始吃饭了,一个个的户外小火炉升了起来。   为了安全王忆买的是烧炭的,燃气小炉子对学生来说太危险了,一个操作不好要是爆炸了,那王忆一辈子都得难受。   烧炭的小炉子对学生们来说也足够新奇,主要是个小巧罕见。   这炉子操作简单,别看个头小,其实很容易点燃。   干草干松枝引燃,放入砸碎的炭块后便烈焰熊熊。   学生们围坐一团一个劲的欢呼。   教师组这边也有小炉子烧起来,黄有功先拌地衣。   凉拌地衣的方法有两种,如果用冷水的话,一定要加醋,可以起到利水作用;如果用热水的话,则不需要加。   这点黄有功清楚。   王忆拿出调料包,黄有功找了盐巴和香油,说:“我为什么喜欢凉拌地衣?这东西用的调料简单呀,我以前没钱,嘿嘿,所以下酒菜越便宜、越简单越好。”   地衣洗干净,仅加上盐巴和小磨香油,他又点了一点醋,这样一大碗水艳艳、亮晶晶的凉拌地衣就出来了。   黄有功立马招呼祝真学、徐横等人开始喝了起来。   秋渭水笑道:“就这么一道菜下酒吗?”   徐横从兜里掏出几个咸鸭蛋,满脸得意:“这也是下酒好菜。”   祝真学则带着花生米,用小炉子上的锅子炒了个花生米。   炒的很香。   学生们馋了,祝真学带了足够多的生花生米,便分给学生,让他们自己下锅炒。   秋渭水指导了起来:“一定要小火炒,慢慢炒,花生米很容易炒焦的。”   “一旦看到花生米差不多熟了立马把锅子端下来,余热便足够炒熟它们……”   很快,油香味和熟花生的香味被风吹的漫山遍野了。   教师们这边开始喝起来了。   一杯酒下肚,黄有功的脸上泛起了潮红色。   他情绪盎然,拍膝而高歌,一首不着调的渔歌响起来,自己作词:“吃地衣、吃花生米,胜似灵丹妙药哟……”   “黄老师这是吃美了。”王忆端着一盘地衣炒鸡蛋过来。   地衣炒鸡蛋是野菜中的名菜。   这东西自身除了鲜嫩、略带清香之外,没有特殊的味道。   于是它们同鸡蛋一起炒过后,花生油和鸡蛋的香醇就会被地衣吸附。   此时吃一口地衣,除了鲜嫩和脆生生外还有醇厚香味。   独特的口感和滋味滞留舌根,久不退去,这种香味可以媲美红烧肉,还没有红烧肉的油腻,令人百吃不厌。   王忆跟教师们碰酒杯,大家伙随随便便的聊了起来。   学生们除了炒花生米也做了炒鸡蛋,有的是大葱炒鸡蛋有的是辣椒炒鸡蛋,还有做炖豆腐的,做雪菜炒肉末的。   当然主力还得是在门市部采购的成品小吃。   有人买了一盒午餐肉,有人买了一罐水果罐头,有人买了几张辣片,有人买了一些豆干,有人买了一块卤豆腐……   就跟变魔术一样,学生们动动手,野餐布上多了许多的食物。   学生们第一次春游野餐,而且餐饮很丰富。   他们在书本在电视上看过城里学生野餐的场景,还比不上他们现在的食物丰富呢。   所以他们快活极了,自己组织节目表演起来。   李岩京也非常快活。   他酒量不佳,喝了一杯之后便跟凑到学生堆里去抢吃的,逗弄的学生一个劲哇哇叫。   这让他更加快活,跑过来对王忆激动的说:“王老师,咱们学校的日子太好了,我从没有想过我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就跟做梦一样!”   王忆见过23年的李岩京,那时候他已经成了个小老头,孤零零的待在一座被年轻人抛弃的小岛上晒太阳。   跟现在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这让他有些怜悯这小老师,便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后学校给你在楼上分一间宿舍,你就把学校当家好了。”   “到时候娶个媳妇住在学校里,留在我们岛上,永远过这样的日子!”   李岩京兴奋的叫道:“这可太好了,王老师,你太伟大了!”   王忆笑着推开他,又跟其他人开始喝起来。   徐横问道:“我有没有自己的宿舍啊?我也准备结婚了。”   王忆说道:“肯定有,你还有一栋两层的小楼呢,你和班副都有。”   他看向孙征南:“班副,你和小祝老师什么时候结婚?”   孙征南讪笑道:“已经领证了……”   “这么快!”王忆很佩服他,“无声无息就领证啦?”   孙征南说道:“跟祝老师说过的,征求了他的意见。”   祝真学慢悠悠的喝着酒,说道:“我能有什么意见?你俩在一起正好,有人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了。”   王状元很讲义气的过来拍胸脯说:“祝老师,我给你养老送终!”   祝真学听到后哈哈大笑:“你老婆能同意吗?”   王状元说道:“我不要老婆,我只要课本和文化!”   这引得所有老师都哈哈大笑。   徐横说道:“这孩子还不知道女人的好处,真是个傻小子。”   孙征南脸上顿时露出个回味无穷的笑容。   祝真学看到他的表情。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王忆喝了两杯酒后照例开始拍照片,手里的数码相机拍的满满当当。   但拍着拍着他觉得不对了,怎么有学生脸颊酡红?   他抬头看看太阳。   这刚清明节,阳光也不烈呀,不能把学生的脸给晒红吧?   或者他们在说黄段子?   这也不可能,现在的学生还是很单纯的,他们接触不到两性知识。   那么,他们喝酒了??   王忆不动声色的偷偷靠近这个小组的学生,偷偷的查看他们的会餐情况。   这帮人以王状元为首,饭菜弄的竟然挺丰盛。   他们从家里带来了菜油,有花生油、大豆油还有香油,同时王丑猫还从门市部买了一罐头瓶子的二八酱。   二八酱可不便宜。   王丑猫看着手里的罐头瓶子满脸不舍:“状元我就这次买啊,以后我不买了,我得攒钱,攒钱娶媳妇。”   王状元不屑的说:“媳妇有什么好的?吃你的喝你的,到时候还骂你,它能有火锅好?”   他弟弟皮鞋抹了把鼻子说:“不光骂你还打你,那天晚上我就看见妈骑在爸的身上打他,爸一个劲的蛄蛹,也没把妈推开。”   说着他有些心有余悸:“我妈劲太大了!”   王丑猫说道:“你们不要媳妇就算了,反正我要,娶媳妇不少钱,要是老这么大手大脚,哪辈子才能攒够钱?”   “靠攒钱,世界上女人死光了你也攒不到个娶媳妇的钱,得赚钱,明白吗?”正在切肉的王凯抬头说道。   王丑猫回答的干脆利索:“不明白。”   一群男孩子分工明确,有的切猪肉,有的在择菜,有的拿出了调味料开始准备。   还有的拿出了酒瓶子——北大荒酒。   酒瓶子是王新米拿出来的,他摇晃着瓶子得意的说:“不用急着吃火锅,咱们跟大人那样,吃之前先喝一口酒。”   “看看这酒,可好了,是我好不容易从我爷爷屋子里偷来的酒。”   “来,先喝一口,大人吃肉前都是要先喝一口酒的。”   春游有会餐,他们都带着饭盒,白酒倒进一个饭盒里,几个人准备轮流喝。   王新钊有些膈应,说道:“咱都有饭盒,干啥要共用一个碗啊?”   “连环画水浒传里喝酒就是这样。”王凯豪迈的说道。   “对,好汉们,来,我先一口干了。”王丑猫着急的接过饭盒子一仰头来了一大口——“啊Tui!”   “哈呵哈呵,”他跟狗一样伸出舌头喘气,一脸绝望,“酒怎么这么难喝?大人怎么还那么喜欢说它好喝啊?”   “酒的好喝之处,正在于它难喝。”王状元郑重的说:“这是我爹说的。”   他端过碗来抿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真他么难喝,你爷爷是不是买了假酒?还是先吃肉吧。”   王新米却是个小酒鬼,他已经喝过酒了,说:“酒这东西不好喝,但喝完以后可得劲了,飘忽忽的,跟成神仙了一样。”   说着,他接过饭盒来了一口。   其他人在期盼着吃火锅。   土豆切片、大白菜撕开,还有大黄鱼切肉、大虾剥皮。   这都是他们跟王忆学的。   过去一个冬天王忆没少吃火锅,他们都看在眼里馋在嘴里。   这次春游有会餐,而且一个小组一个小炉子和小锅子,于是他们就掏出零钱各自买了作料食材,前来涮火锅。   这一举动还真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因为大家伙都馋火锅。   王凯堂哥现在跟着漏勺学厨,他也看了不少,如今便像模像样的主持:   “这锅子第一次用,好好刷洗一下,要不然里面有铁沫子味道。”   “唉,按理说还得用猪油炼炼锅才行,但今天买的肉不够,没有多余的肥肉用来炼锅,算了,咱们凑活着用吧……”   王状元瞪了他一眼:“别他么废话,赶紧做火锅,来,得炒锅底。二猫,你是王老师的尾巴,你肯定看过他怎么炒。”   王丑猫‘嗯’了一声,把锅烧热,菜油下锅,然后放入八角、花椒、葱姜蒜爆炒。   “是用这些料吗?”有人问。   王丑猫淡定的说:“是,绝对是!”   反正手头上能用的调料他都用上了,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大料进滚油,香味迅速飘起来。   王丑猫像模像样的拨拉几下子,又往里加了一些在门市部买来的甜面酱。   随着甜面酱在油里转了几圈,他迅速往里加水做成了底汤。   一群少年看的激动不已:“牛逼,二猫这手艺行啊。”   “跟着王老师没少学做菜,二猫你以后当厨子吧。”   王忆抻着脖子看。   王丑猫还真有点当厨子的天赋,这小手握着铲子像模像样的。   这时候少年们三三两两的聚集上来,越聚越多。   第一是他们都馋火锅,第二是自己做饭确实有氛围,他们都被引来了。   王凯不乐意。   来吃白食啊?   不要脸!   他要赶人离开,王新新拿出个透明玻璃瓶子,里面有无色液体在晃晃荡荡:   “我又不是白吃你们的菜,看,我这里有什么?你们猜猜我这是什么?”   “我爸的酒。”不等有人回答他先自己说出答案。   王忆在后头努力抻脖子,仔细看向瓶子。   还好,这是用葡萄糖注射液装的,他真怕这些熊孩子用农药或者青霉素之类的瓶子来装酒。   要知道酒中的乙醇可是亲水性有机溶剂,对许多化学成分都有优秀的溶解性。   王丑猫说道:“酒不好喝,我们又不是没喝过。”   王新新急忙说:“好喝,我爸可爱喝了,当宝贝一样,我好不容易才偷了这些出来。”   王丑猫听到这话对他顿时改观,称赞道:“你胆子现在变大了,你不怕你爹发现了抽你?”   “就是,你偷的可不少。”王宝志补充道。   王新新挺不乐意的:“你们这是啥话?拿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偷?”   王丑猫听的瞪眼:刚才不是你小子先说自己‘偷了出来’的吗?   然后王新新接着说:“我爸发现不了,我往他的酒瓶子里灌了井水,他绝对看不出来变化。”   “颜色一样,我看过了。”   好几个大孩子都笑了起来。   王新新太小了。   小孩太傻了!   老话说的好,傻逼容易挨揍。   小炉子火力很猛,柴火烧的很旺,锅子里的汤慢慢的开始沸腾,见此王凯急忙抓起一大把碎肉放了进去。   其他人纷纷开始调小料。   这都是跟王忆学的。   王忆也给学生吃过火锅,当时学生最喜欢的反而是小料,里面的二八酱很香。   今天还是芝麻酱当小料,然后大家伙像模像样的往碗里放了腐乳并点了香油。   有人已经切好了香菜和葱叶,于是他们又纷纷放入碗里。   一锅的汤汁翻滚,肉片迅速煮熟。   早上学校管早饭,今天吃的是面条,炸酱面。   尽管早上都吃了一大碗面条,可面条那东西好消化,少年们是猪肚子,早饿了。   猪肉还没熟,就有人想下筷子。   王状元用筷子敲了敲碗说道:“学习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都别急,肯定够吃!”   “别动,我先尝尝!”   他夹了一片肉试了试。   其他人急忙问:“怎么样?”“香不香?”“能吃了吧?”   王状元摇摇头又把咬了一口的猪肉片扔回锅里去:“不行,还得煮一煮,里面还有血水呢!”   火锅继续煮。   慢慢的,猪肉开始在汤水上翻滚。   王新新闭着眼睛使劲吸气呼气。   王丑猫拍了他后脑勺一把问道:“你犯哮喘了?”   王新新讪笑:“不是,我多吸两口香气……”   “那不行,那你不是占便宜了?”有人立马反驳。   少年们顿时吵吵起来。   王状元说道:“别嚷嚷别嚷嚷,现在可以吃了,来,咱们——我草别抢,别掀锅啊,我草!”   少年们一起下筷子,差点把小锅子给戳翻。   见此王状元赶紧拿出自己的威严,把人给推开,让大家伙放下饭盒,他挨个给夹肉进行分配。   看着他把肉夹到饭盒里,王凯扯着脖子回头看:“状元,给我肥的,我爱吃肥肉。”   “我也爱吃肥的,肥的多香哦。”   “我不挑,肥的瘦的都吃,给我大的就行。”   “你踏马的怎么到了吃饭时候这么机灵呢?”   很快一锅肉挑完了,王状元又把切好的土豆、红薯和剥好的白菜放入锅子里继续煮,收拾完了他一声令下,少年们开始饿狼扑食。   “呼哧呼哧。”   “吧唧吧唧。”   王状元环首四顾:“咱们这是在猪圈里吗?谁吃饭吧唧嘴?闭嘴。”   “吧唧嘴吃饭才香呢。”有人反驳。   王状元沉着冷静的说道:“我建议你们吃饭别吧唧嘴,一定要安静无声。”   “咱乡下泥腿子还讲这个?”   “不是讲这个讲那个,而是你习惯吧唧嘴那以后不能偷吃东西,一偷吃就被发现,所以你得养成吃东西没声音的习惯。”   “有道理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王状元这么说就是因为他们吧唧着嘴吃的太快,肉不够分。   结果小伙伴们即使闭着嘴吃那速度也够快,因为火锅口味重确实很香。   或者说芝麻酱很香,不过它有些腻,恰好腐乳可以解腻,加上小葱和香菜正值新鲜,它们混在一起配上煮熟的肉和菜那真是美味。   少年们迅速的吃掉肉,这时候煮的菜恰好熟了,这个多,一人一碗。   这下子没人提酒了。   还是火锅好吃!   王忆见此便没有去过多的批评他们,后面过去带走了剩下的白酒。   他拍了拍王状元的脑袋。   这兔崽子变化很大,他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以后不会是那个横行海上杀人抢劫的犯罪分子。   就今天吃饭来看,王状元在同龄人里很有威信了,他做事也挺有分寸的。   如此一来,加上他的学习成绩,王忆觉得以后他的前途是光明的。   学校第一次春游活动就很成功。   除了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偷了家里的酒跟着抿了两口。   后面王忆又找到了一瓶酒,还有人带酒出来参加会餐。   这瓶酒竟然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款式。   名字叫猕猴桃汽酒。   它是果酒的一种,上面有‘原汁’字样,酒色是猕猴桃的绿色,晶莹剔透很漂亮。   酒瓶子里还有一半,王忆又给没收了。   这个还挺好喝。   他跟学生说等你十八周岁成年了再来找我拿酒,然后自己就给喝掉了。   一趟春游拍下许多照片,学生们过的心满意足,王忆也很开心。   学生们摘掉了足够多的榆钱,他对这东西还是挺有兴趣的。   晚上吃榆钱饭。   榆钱的吃法也不少,漏勺给他包了榆钱包子。   这东西做起来挺费事的:   先用清水洗净,开水锅里烫个翻身儿,笊篱捞上来挤干了水,再拌上虾皮和大酱作馅,用玉米面羼合白面擀薄皮儿,这样才能包出包子来。   再就是吃榆钱饭。   榆钱饭简单,把白面和榆钱拌在一起或者和做一团,然后蒸煮。   唯一麻烦点的地方在于等到锅缝开始冒出蒸汽的时候,得从上向下慢慢的淋水,再蒸上一会儿,这样慢慢的蒸熟它们。   蒸熟的榆钱饭很香,特别是刚打开蒸笼的时候,会有一股麦香和榆钱鲜香混合的味道随着蒸汽钻入人的鼻子里。   不过王忆吃着试了试,也就是闻着香,这东西吃起来不怎么样。   还好漏勺总有办法。   他以前日子过的不好,本身又是厨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研究出一些吃野菜吃海鲜的好办法。   榆钱饭要好吃,那就是蘸蒜泥。   但外岛人不太爱吃生蒜,于是改成熟蒜蓉酱即可。   王忆晚上吃了榆钱虾皮酱包子,第二天则跟学生们一起吃榆钱饭,吃的很开心。   社员们都知道他爱吃这些野菜,反而不爱吃猪肉鸡肉,这样有人便在春天收拾了独门野菜给他吃。   黄小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她家里条件困难,以往春天家里必然断粮,所以她得想方设法的给家里人填肚子。   野菜家家户户都爱吃,都会去山上找,她还要忙工忙家里活,挖野菜的时间没有其他人家那么宽绰,这样她就弄一点没人要的野菜。   比如嫩柳叶。   后面天气渐暖一些,黄小花便给王忆送来了一些嫩柳叶。   柳叶用热水焯过之后,拌上生酱小葱能够当菜吃,滋味很清新。   这东西不会特别好吃,但确实很有春季新鲜菜的风味,配上馒头来吃,那种时令的新鲜感很不错。   柳树叶子能吃,杨树叶子也能吃。   当然,跟柳树叶子一样,能吃的杨树叶子必须得是春天的娇嫩食材。   另一个杨树叶子发苦,不像柳树嫩叶般清新,所以采摘下来的杨树嫩叶得放在陶罐子里头用水浸泡。   杨树叶子这东西自然没有什么口感可言,黄小花送给王忆吃,只是让他吃个新奇而已。   王忆吃的点头,说:“苦味不太重了,不过有点酸味。”   黄小花笑道:“是,水泡之后发酸了,这东西也没有营养,哪怕在以前穷苦年份也是实在没饭吃了,我家这样的条件才会去吃。”   王忆说道:“我觉得还行,拌成凉菜做个下饭菜还不错。”   黄小花摇摇头,她给王忆放下半袋子面,说:“这是柿子面,能做甜馍。这个好吃,王老师你后面还是吃这个吧。”   王忆向她道谢。   后面他这边要搞养殖中心,就把黄小花的对象王东顺给调集过来。   他让王东顺给周大圆打下手,然后开始琢磨着围绕红树岛建起人工养殖场。   先养对虾!   与此同时山上也要圈出一片山头开始养鸡。   两件事都是王忆在牵头负责,他是社队企业的总经理,养殖上的生意同样归属于社队企业所有。   养鸡的事比较简单。   他们自己养了白羽鸡的公鸡和母鸡,去年入冬便孵化了一批小鸡。   冬天小鸡生长缓慢,但到了现在也长成半大鸡了,所以可以进行圈养。   王忆买来一批养殖护栏网,全低碳钢丝质地,采用焊接再浸塑工艺,轻便好用还结实,就是价格贵一点。   不过对他的身家来说,贵一点是问题吗?   不是问题!   岛上一块山头被护栏网给围了起来,鸡鸭全给驱赶进去。   另外社员们家里也各自养了几只鸡,不能断了海养鸡的根!   山上是护栏网,海里则是挂上了养殖网箱。   网箱里是对虾虾苗。   本来王忆琢磨着从23年带南美白对虾的虾苗过来,但外岛早就有养对虾的了,而且现在养殖对虾都是去捕捞亲虾然后进行繁衍。   外岛拥有斑节对虾资源,这种对虾滋味比南美对虾更好吃,价格也更贵——当然这说的是21世纪。   王向红得知王忆开始养殖对虾了,特意帮他联系了一家对虾养殖场,让他和周大圆去参观学习。   参观学习是这年代的主流进步手段。   王忆也觉得参观学习是必要的,他已经研究了一些资料,但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得去向实践者学习! 第533章 互惠互利   王忆出发要去参观学习之前接到了县里旅游公司给的一份通知,让他去开个会。   这场会是庆功会,庆祝成功招待沪都第二冶炼厂的工人和干部来福旅游之事。   本来王忆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   旅游公司成功的招待了一伙游客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不是责任范围内的事吗?这种事怎么还要庆祝?   结果去了之后他才知道,冶炼厂全体人员对这次旅游活动非常满意,然后冶炼厂工会出面与旅游公司签订了合同:   从今年5月份开始,他们全厂工人要分批次来福海旅游休养,每批四十人,时间为四年。   签订合同之后,财大气粗的冶炼厂便给他们城建局支付了二十万元。   而现在县里头四处搞发展,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二十万元不算多,可如果能全部投用给旅游方面那还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   另外就是个士气问题。   旅游公司这边刚开张去赚到了二十万块、拉到了一个大客户,这是开门红,大大的鼓励了县领导和旅游公司的职员们。   于是庆功宴举办的相当热烈,还是从大众餐厅订的菜。   这也算是投桃报李。   王忆在此次招待游客之行前提出了很多建议,旅游公司也采纳了这些建议。   事实证明,他的建议是很有用的。   再加上他还有叶长安这层关系,所以席间跑来找他敬酒、跟他拉关系的人还不少。   王忆对此倒是敬谢不敏,他在这里悄悄的研究当前年代下的福海海水养殖业的情况呢。   从50年代中期开始,福海就兴起了海水养殖,最早是养海带,这个最简单。   到了七十年代开始,贻贝也就是淡菜养殖异军突起。   而改革开放后,浅海养殖业发展迅速,梭子蟹、石斑鱼、对虾、海参鲍鱼、鳗鱼等养殖项目受到欢迎。   特别是鳗鱼养殖,这两年相当时兴,隔壁佛海在这方面搞个的尤其是有声有色,鳗鱼都出口到小鬼子那边给国家创外汇了。   海洋水产业是福海的重中之重,各领导不管是哪个单位的,对此都颇有了解。   这样看到王忆在研究县里的海水养殖业的发展历程和进展,黄宏瑞等领导就跟王忆围绕这话题攀谈起来:   “王老师想了解咱们福海地区的海水养殖工作啊?老刘,你是专家,你来说几句。”   黄宏瑞口中的老刘叫刘文生,这领导是从渔业局调过来的,他对这方面的工作尤其熟悉。   刘文生便说道:“根据考察吧,咱们福海的海水养殖行业起步挺早,从民国时期开始就搞起来了,最早是养紫菜和墨鱼。”   “这事得有半个世纪了,那时候一些专家在咱们海面上先进行了墨鱼人工孵化试验,从大湾捕捞墨鱼亲体,放到笼子里在海上交配产卵,实行了人工孵化。”   “也是这段经历,让咱们新中国时代的福海地区海水养殖方针有了方向,叫‘以捕为主、捕买并举’,以捕捞亲鱼为主,捕捞亲鱼和采买子鱼养殖并举。”   “我记得咱们建国后最早搞的那个海藻养殖,就是自己捕捞了海藻苗进行试养,然后成功的。”黄宏瑞说道。   刘文生说道:“对,56年初冬,科学院海洋生物研究室在老鹰窝海湾进行了海带苗试养。”   “然后南苗北移,咱们的海带苗带去渤海黄海养殖并收获成功。”   “同年在咱们翁州水产技术推广站的指导下使用在礁石上洒石灰水清除杂生贝藻的方法增殖紫菜,也获得了成功。”   海带养殖曾经一度是福海海水养殖业的王牌产业,但从74年开始,海带产品滞销,到了81年水产供销部门直接停止了对海带的收购。   到了今年,全县海带养殖面积仅仅剩下三十亩。   刘文生感叹:“时代在进步,咱们福海的海水养殖项目也得进步。”   “现在老百姓日子过的好了,海带吃够了,要吃鱼吃虾吃螃蟹,咱们就得多养鱼养虾。”   有人说道:“我听我堂哥说,咱们县里意识到了这点,正在准备给养殖业进行升级,要重点发展海珍品养殖基地。”   “现在这个养殖基地已经进入规划了,要发展一港二湾三大片的区域养殖路线……”   在闲聊之中,王忆了解了福海地区的海水养殖行业历史。   他也提出了生产队准备养对虾的想法,刘文生说这是个朝阳产业,发展起来绝对大有可为。   虾类养殖确实是朝阳产业,现在整个福海没有几家养这个,主要是技术和启动资金是问题。   现在养虾采用的是围塘养殖法,在海边滩涂筑坝造池,池子有水闸,潮水上涨就开闸引水,潮水回落则放下水闸,以防止虾逃跑。   这种情况下又需要技术又需要资金,特别是资金问题,建起一个养虾池可不便宜呢。   整个福海把养虾产业搞起来的便是蓝水公社。   他们以公社政府为主体,成立了个社队企业,去年以滩涂围垦虾塘40亩,其中5月放苗67万尾,10月起捕产量是五千五百公斤,创收成功。   王忆要去参观学习的地方自然就是蓝水公社了。   但二者的养殖方式不太一样。   王忆是现在国际上都还没有流行开来的网箱养虾法。   现在整个福海地区都没有进行网箱养鱼的项目,他查过资料,福海的海水网箱养殖得从1989年开始。   而且,福海的网箱养殖在很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是养鱼。   比如最早养殖石斑鱼。   起初养殖石斑鱼的还不是官方,是一个青年渔民。   他自行设计编织了一口网箱,然后捕捞石斑鱼的鱼苗进行养殖,养了七百尾,一年后获利近万元。   这种网箱养殖跟王忆的对虾网箱还不是一回事。   王忆用的网箱可以说是个生态系统了,很发达。   要知道,斑节对虾的成体喜欢栖息于泥质或泥沙质的海底,分布于浅海地区。   后来发展出来的一种先进的对虾网箱养殖法就是用一种类似迷宫的大型网箱进行养殖。   这个网箱很大,是由许多奇形怪状的小型网箱衔接而成,然后坠落在海底,网箱底部接触海底泥沙,让斑节对虾受到禁锢但又会以为自己没有受到禁锢。   另外这种网箱因为占地面积较广,可以跟很多海藻进行近距离接触。   而斑节对虾是一种食性颇广的虾类,不但摄取动物性食物,也投取植物性食物,那么当网箱中长出海藻的时候,它们会去进食海藻。   王忆已经把网箱买回来了,他去蓝水公社主要是参观这时代的养虾技术以及用药情况。   再一个是想看看能不能买点虾苗,要是能在蓝水公社买到虾苗,他们就不用自己捕捞亲虾进行繁殖了。   要知道,一旦需要捕捞亲虾进行繁殖,那对虾养殖工作就得拖延至少一个季度。   4月10号礼拜天,王忆休息,便领着周大圆去了蓝水公社。   蓝水公社在县里最西边,隔着主岛比较远,所以跟主岛的交会也比较少。   但他们在改革开放后发展的很好,因为以前他们这里很穷。   正所谓穷则思变,他们在1980年实行了对单船合算,冲破了‘队为基础、三级核算’的束缚,改变了吃大锅饭的核算机制,有效的解放了劳动生产力。   在这种情况下,生产单位有了生产自主权、分配自主权和劳动力组合自主权,有了生产积极性、节约成本积极性,导致经济效益有所提升。   随后在前年也就是1981年,他们以公社政府为主体,搞起了社队企业,并提出了自愿加入、服从安排,听从指挥、共创辉煌十六字方针。   正所谓集中力量能办大事。   他们的社队企业成立后的当年就办起了虾塘、养殖了亲虾,去年完成繁衍养上了对虾,并且取得了佳绩。   王忆乘船赶到蓝水公社,发现这公社的情况跟天涯岛整体有点像。   几座主要的居民岛屿上处处是老旧海草房,但社员们精神昂扬、欢声笑语,工作积极性很高。   虾塘位于一个叫做挂面岛的岛屿处。   这岛屿挺有意思,它整体走向是南北方向,很长,然后有好几座纤细修长的石头岛并行,这样石头岛之间有海域空隙,便把两端填起来做成了虾塘。   王忆看过挂面岛的地理形势后明白了,难怪蓝水公社能在贫困的条件下建起虾塘,原来是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的参观学习之旅是王向红跟蓝水公社领导申请来的,这边已经知道时间,所以提前在虾塘外等候他们。   王向红很有面子,蓝水公社安排了他们社队企业的负责人周民栋来接待王忆。   王忆停船上岛与周民栋握手,连连称‘久仰久仰、荣幸之至。’   周民栋是个能干事实的干部,他坦然说道:“王老师你可别客气了,你能来我们这里是给我们面子了,我们对您的莅临深表欢迎呀,因为我们要向您学习呢。”   王忆哑然失笑:“我这次来是向着你们学习的,怎么又改成你们向我们学习了?”   周民栋说道:“因为王老师你率领着你们天涯公司干的很好,一年时间发展出那么多成熟的产业,将你们王家生产队由落后单位一步提升为了小康村和先进队集体,这当然值得我们学习。”   “我们公社的领导去你们队里参观来着,回来后对你们的社队企业是赞不绝口,你们太厉害了,今年都要给家家户户的社员盖起小楼来了,说实话,这让人难以置信呀!”   这番话说的实在。   王忆要不是有23年代的资源,哪怕他是穿越者也无法带领生产队取得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他就笑道:“那我们互相学习吧。”   周民栋带着两位骨干来接的王忆,其中一人叫叶亚秋,他跟王忆握手笑道:“互相学习,但主要还是我们向王老师您学习。”   另一个干部叫王世全,说:“王老师有文化有能力,今天少不得要麻烦你给我们的社队企业和生产制度进行一些点拨呀。”   王忆便摆手:“客气了、客气了。”   结果人家没客气……   他这次来,人家蓝水公社很欢迎,因为真有一些问题需要他解决。   当然首先要进行的还是参观学习。   他们进入养殖基地,里面潮流畅通,有技术员在进行调查。   周民栋给王忆介绍道:“这是在进行数据调查,查盐度、PH和水溶解氧的能力,养殖这个对虾嘛,盐度是千分之21到30之间最合适,pH是7.5到8.5,溶解氧的话是5毫克/升以上……”   周大圆拿出个本子认真的记录,而王忆这边则表示记什么记?我带着录音笔呢!   现在的海水干净,虾塘没有考虑重金属等有害物质的浓度,因为他们用的水都是活海水,还没有重金属污染问题。   虾塘底质为泥沙,周民栋介绍说,这是他们用一个月时间自己投放泥沙所成。   一个个虾塘看起来是利用了挂面岛的地理优势,实际上也有一些改造。   “首先我们是在排洪畅通的地方搞养殖池,然后池塘的两端分别有一个进水闸和排水闸,水闸是水泥板,承压能力比较强……”   每个虾池都是长方形,面积从二十亩到四十亩不等。   去年他们养殖用虾塘面积是四十亩,效益可观,于是今年规模扩大,扩大到100亩的规模。   这里的养殖池都进行过人工改造了,池水深度保持在两米到五米,每个虾塘有深有浅,池内浅滩繁殖饲料,深处供斑节对虾藏身。   周大圆看着虾塘问:“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来看,斑节对虾的最佳生存深度是二十米左右吧?你们这样不会太浅吗?”   叶亚秋笑道:“其实有点浅,导致夏日水温提升过快,另一个阳光穿透了海水能照到池底,这样对虾在盛夏时节生长速度很慢,而且容易死亡。”   “但我们没办法,池子太深的话问题太多,捕捞、潜水查看等等,反正这个深度也能凑活着养殖。”   王忆点点头。   这也是他选用网箱养殖对虾的一个原因,可以渗入海水更深处。   挂面岛虾塘选择四五米的水位也是出于清淤和敌害生物清理等工作的考虑。   周民栋介绍,说海水产养殖要注意养殖区域的卫生状况,这是大问题,一旦出问题往往是大损失。   所以每当对虾收获后,都要打开水闸进行清淤处理。   这要让海水冲刷数日,冲洗走池内的有机物沉积物和沟中的淤泥,而后排空池水,封闭闸门,暴晒池底,把残留的有机物进一步氧化分解。   他还介绍说。   他们蓝水公社选择养对虾也不是全靠自己,广粤沿海地带已经先行养殖了。   其中周民栋亲自去学习来着,人家那里养殖规模更大,养殖技术先进。   就说清淤吧,为了促进底层的物质分解,广粤的大型国有养殖池是用拖拉机来翻耕池底。   有些池底的有机物过多,靠阳光暴晒和海风分解来不及处理,那他们就组织人力和使用吸泥浆泵,将沉积物搬出池外。   再一个是杂藻和敌害生物的清除。   福海多刚毛藻和浒苔,这些东西滋生之后繁衍速度极快,它们会占据对虾的活动空间,甚至缠绕虾苗造成虾苗的死亡,还大量吸收水中的养料,妨碍饲料生物的繁殖。   并且由于水过于清,池内光线过强,妨碍对虾的正常活动和摄食,也不利于对虾躲避水鸟的捕食,特别当条件不适时,藻类大量死亡,败坏水质,会大量的造成对虾死亡。   这个处理方法没有技巧,就靠技术员手持工具进去收拾。   叶亚秋介绍说:“就跟农民除草一样,定期进行处理。”   王忆听了介绍后忍不住感叹:“这养对虾很麻烦啊。”   周民栋三人纷纷点头。   确实很麻烦。   这工作整体来说是这么个步骤。   先清理养殖池,清池后两三天要进水施肥,这叫培养基础饵料。   怎么处理呢?一般是往海水里投入氮肥、磷肥和有机肥。   有机肥有鸡粪和人粪之类,但要注意消杀灭菌灭寄生虫,还要晒干。   培养了基础饵料后可以投入虾苗,投放了虾苗再投放饲料,投放了饲料还要注意管理水质。   同时每天要捕捞样虾观察有没有感染虾病,这方面周民栋给王忆准备了一本《养虾技术大全》,是农业出版社在今年刚出版的一本技术指导书。   王忆关注虾苗的情况,他们需要采购虾苗。   还好,挂面岛的虾塘有籽虾养殖池。   对虾的籽虾培养不容易,它从抱卵阶段到幼虾要历经多个阶段:无节幼体、溞状幼体、糠虾幼体、仔虾等等。   王忆提出购买虾苗的设想,周民栋豪爽的说:“这没有问题,老叶,你负责给王老师他们单位选择仔虾。”   叶亚秋说道:“放心,我一定选择肢体健全、虾体清洁、无杂物附着的好仔虾,腹肢不够长、尾扇不够大、活力不够强的虾苗,绝不会交给王老师!”   王忆感激不已,双手抱拳连连作揖。   挂面岛这边对他们真是没的说,很讲义气,还把养虾的一些注意事项说给他们听:   “放苗养殖有讲究,这个跟天气有很大关系,气温较高、大雨后不宜放养,最好是天晴日暖时,在上午七八点或傍晚放苗较为适宜。”   王忆对周大圆说:“都赶紧记下来,这全是千金不换的经验呀。”   周民栋客气的笑道:“这也是我从人家那里学来的,并非是我们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   “不过我们自己也有一些经验。”叶亚秋说道,“比如说吧,在放养的虾苗进虾塘的同时,要取出100尾虾苗,放入池中的网箱内饲养几天。”   “这是干什么呢?是要计算成活率,这样可以作为推断池中虾苗成活率的一个参考,如果虾苗损失较大,要进行补苗。”   王世全说道:“这真是我们的血泪经验了,本来去年我们可以收获更好的,养殖池第一次使用,因为里面的细菌少、环境好,一般养殖效果也好。”   “但我们虾苗折损较为厉害,导致最终培养出的成虾产量锐减,效益也是锐减!”   周大圆问道:“虾病呢?你们养殖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虾病?”   王世全说道:“难免的,养鱼养虾,这么大的规模,难免有病体,只要及时清除清理就行了。”   “不过有时候发现不及时,它们感染传染病会泛滥,这样就得治疗了。”   “感染病方面最常见的是黑鳃病和黑壳病……”   他们手里有照片,都是去年遇到虾传染病后拍下的,然后邮寄给了专家来寻求治疗帮助。   黑鳃病最常见,这个病的初期虾鳃会呈桔黄色和鲜褐色,以后鳃逐渐变暗,最后变为黑色,可以用制霉菌素治疗。   黑壳病的特征是虾壳上有黑色溃疡,导致虾壳被破坏,然后造成虾的死亡。   叶亚秋说这个可以用1ppm的土霉素和氯霉混合到饲料中投喂,治疗效果很好。   王世全补充说:“对了,你们得注意一个异常脱壳问题啊,对虾在夜间大量脱壳,但有些脱壳不成功会死,然后很快就污染了水质。”   “所以你们在对虾脱壳期间得留有夜间值班,及时捕捞漂浮起来的死虾和脱下来的虾壳。”   “对虾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周民栋说道,“只要养殖得当,它们脱壳时候一般不会出问题。”   “只要把水质处理好,及时更换海水啊,脱壳期间给海水加氧呀,这都能保障对虾脱壳的成功率。”   这帮人很热情,真是对王忆这边倾囊相授。   但人家也不是白热情,人家还有求于王忆,那就是关于社队企业发展中遇到的一系列问题。   他们在挂面岛的几个虾塘之间参观结束,周民栋领着进入办公室喝茶休息。   期间周民栋便提起了天涯岛现在实行的三定两奖新政策。   这个新政策保障了社员的劳动积极性,是王向红和王东喜的杰作。   可是王向红为了给王忆攒威望,外队人去他们天涯岛参观学习的时候,提及了三定两奖这一政策的时候,王向红就会说这是王忆的想法。   蓝水公社这边当真了,于是今天王忆来了,他们有几个民生政策和社队企业发展方面的问题就想让他帮忙给解决一下。   当然周民栋也说了:“主要是听听王老师的意见,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们想广泛征求能耐人的意见。”   王忆听后腿肚子有点转筋。   可能是最近纵欲有点厉害,他需要补钙了。   也可能是他心虚了。   不等他客气,蓝水公社的干部们便给他介绍起了他们公社和社队企业遇到的问题:   “那个王老师,是这么着,咱们福海是穷海嘛,近海资源少,而且现在机动船多了,捕捞的厉害,这样就更少了。”   “为了解决渔民们的生计问题,我们公社党委提出了一个发展方针,叫‘造大船、打出去’,去开发远海资源。”   周民栋问王忆:“你觉得这策略怎么样?”   王忆点头:“没问题,这个肯定没问题。”   养殖业和远海捕捞业,这确实是未来翁州海洋水产业的两大发展方向。   周民栋说道:“嗯,我们也觉得没问题。”   “于是我们这里渔民集体就纷纷投资改造大船,但是,这也导致了新的矛盾出现,并且还日益突出!”   “怎么回事呢,就是大船价格高、花钱多,一家一户玩不转,我们便以公社的社队企业为蓝本,号召各村各生产队组建了社队企业。”   “然后他们以村级社队企业为单位,共同投资大渔船,再共同分红。”   “可是这样一来矛盾出现了,为了体现社队企业不是大锅饭的这个要点,我们的社队企业实行的是船员分红跟船走的方针。”   王忆点头表示理解。   周民栋苦恼的说:“结果这样一来,社队企业有好船有赖船,一些技术不高、体力不好、劳动积极性欠佳或者与村干部们无亲无眷甚至关系不好的,都被分去了赖船。”   “分去了赖船还不要紧,有些渔民上一年分了某艘船,结果这艘船要改造得投资,那么渔民们的分红就少了,一些钱被投资到渔船上了。”   “可是等到今年呢?今年他又被船老大给调走了,调去别的船了,这样他在前一艘船上投下的钱也拿不回来了!”   “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一笔糊涂账啊,不好核算呀!”   王忆琢磨着他的问题,分析说:“你的意思是,集体的船进行改造升级或者采购的时候,因为劳力们调动频繁,无法跟渔船进行绑定。”   “这样无形中,船只的产权就模糊了,最终被这艘船的船老大或者干部们给掌控了。”   听到这话几个干部纷纷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王老师终究是文化人,意简言赅,简化了矛盾。”   “王老师你谈谈你的高见,这种事最好怎么处理?”   王忆皱起了眉头。   大脑全力开动!   开动无果……   这种政策性问题自己怎么参与?不光是专业不专业的问题,还因为自己是个外人呀,外人能参与人家的生产决策?   他只好谨慎的询问道:“各位领导,那你们有什么对策吗?”   周民栋说道:“我们政府拟准备将集体的船只折价转让给各生产单位——当然首先要把村级社队企业进行拆分,鼓励渔民们大包干、单干。”   又有干部叹气说:“但这样也不行,容易造成集体资产流失。”   “我们为什么在大集体生产制度转为责任承包制的时候主张搞起社队企业?就是因为当时很多生产工具的处理遇到难题,很混乱,很多人浑水摸鱼薅集体的羊毛!”   王忆听着他们的话,倒是心里灵机一动:   “我觉得你们的社队企业还是一种大集体的模式,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容易明确产权、分配收益。”   “继续进行劳动制度改革是有必要的,如果要保护集体的生产工具,那可以对生产工具进行估值和分股。”   “估值、分股之后,由你们公社政府做主,将股权公平的分配给社员,然后招标——对,招标!”   “这种情况下可以这么进行,比如一艘船吧进行了估值,在这个价值的标准以上让船老大们来招标,招标都懂哈?”   “最后中标所得的资金,按照股权分给社员;另外如果船老大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吃下渔船,那就让他们自己组建小型的互助组,互助组共同集资来买船。”   “互助组内部可以继续制定股权,并印发股票以确定每个船员的持股份额,并且这个股票可以转让、可以退股、可以继承——让它成为商品!”   王忆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干部们听的眼睛一亮,多数若有所思:   “是个好主意,这样首先可以收回船的转让费,让集体财产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流失……”   “主要是以船计股的这个构思好啊,可以明确产权,对,可以把产权明确到个人。”   王忆说道:“这叫投资,老百姓谁看好哪条船、看好哪个船老大,既然船老大没有足够的钱来买船,那他们可以掏钱去帮助这船老大,然后获取股权进行收益。”   周民栋急忙指着一个青年说:“小余你赶紧把王老师的构思记下来。”   “哎呀,王老师这不愧是大学生,咱们找他还真是找对了,一下子解决了个大难题!”   王忆苦笑着摆手:“没没,领导们谬赞了,我没有多少能力,我只是提出一点看法,它具有局限性,在实际的生产活动中未必可行。”   “可行,很可行。”王世全眉开眼笑的说道。   看着他们高兴,王忆自己也高兴。   助人为乐了。   他正在欣慰的笑,这时候周民栋说道:“来,咱们把其他的问题提出来,继续听听王老师的指导。”   “接下来这个难题是跟我们的村干部们有关……”   王忆脸上的笑容凝滞了:草——是一种植物! 第534章 好春光   这次的参观学习给王忆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几乎是从面条岛跑路而走的。   以后不去参观也不去学习了,就从23年引进设备引进技术,83年这边没别的,闭门造车得了。   在办公室里,他就跟接受了一次考试和面试考核一样。   蓝水公社问题不少,都扔给他了,对他寄予厚望。   可王忆也不是专业的咨询师,他一个劲的说自己不行、自己没那本事。   问题是他第一个问题回答的让周民栋等一干干部非常满意,加上他在外岛地区名声巨大,传闻中把他说的有点神乎其神——   当然,他有23年的资源,确实做出来了非同一般的成绩,名声带有传奇色彩也是正常的。   反正几个领导对他充满希望,扔给他不少问题。   王忆有23年的超前眼光和思维,倒是能给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但有些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于是他只能记下这些问题,承诺回去继续思考,并会将问题交给一些行家,让行家帮忙研究解决。   这样他最后离开的时候,周民栋等人对他态度不是一般的好,不是一般的热忱。   王忆定下了五十万尾的对虾苗。   挂面岛方面给他成本价,一万尾对虾仅仅是四十元,也就是说,一只对虾苗是才四厘钱。   五十万尾对虾,两千元人民币。   而正常情况下,他们对外卖出的虾苗是一万尾一百元,五十万尾的虾苗需要五千元人民币呢。   虾塘里头有足够的虾苗,但要捕捞出来没那么容易,这样王忆等人先行离开,挂面岛会在三天后将虾苗送到天涯岛去。   免运费。   王忆乘船返航,船上有一箱子对虾,都是大对虾。   这些对虾可不是挂面岛养殖货,是他们捕捞来进行繁殖的亲虾。   个头是真的大。   王忆美滋滋的,回去吃蒸大虾!   更让他美滋滋的是,他回到岛上上山顶后发现漏勺给他做了饭,把黄小花送他的柿子面做成馒头。   这叫甜馍。   柿子面粉在外岛一般是两种吃法:   一种是柿子烙饼。   就是在烙饼的时候,加入柿子面一起和面,这种柿子面经过火上煎炒,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尤其在趁热吃的时候,柿子的甜和面粉的香几乎会浑然一体。   黄小花家里条件不好,以前买不起糖,孩子感冒生病吃药嫌弃苦,他家没办法跟别人家一样给孩子买几块糖甜嘴,这样黄小花就给孩子烙柿子面饼来吃。   另外一种吃法就是柿子面馒头,也就是甜馍。   相比之下肯定是烙饼更好吃,烙饼要用到油,又甜又香。   但漏勺知道王忆饮食上脾气古怪,不爱吃大油水的东西,所以就给做了甜馍。   王忆晚上自己拿了一瓶啤酒,蒸了大虾做了铁板鱿鱼,弄了一套痛风套餐,吃的很放松。   这次去挂面岛给他一点启发。   他可以带挂面机过来搞点挂面生意。   挂面是这年代农村的好东西呢。   而挂面机个头不算多大,用电也不算很厉害——他不用和面机,和面的事交给队里妇女就行。   这样有了挂面机,他们的面粉可以转化为加工产品,附加价值更高了。   如此一来,生产队又多了一条发财道路。   与此同时他也把蓝水公社遇到的问题带回了23年。   这些问题解决起来不难,只要找后来的蓝水公社老干部们询问,就能知道解决策略。   当然,在23年已经没有蓝水公社了,蓝水公社在98年被取缔,就近并入了邻近的泽水公社。   反正在23年时代,蓝水公社这些问题肯定已经解决了。   王忆可以直接进行降维手段来完成周民栋等人的委托。   果然,事情处理的挺简单。   他晚上给邱大年发过去紧急任务,邱大年第二天就找关系找到曾经在蓝水公社政府上班的老干部给拿到了答案。   于是又过了两天,一艘渔船驶来,周民栋亲自过来送虾苗,王忆就亲手把答案交给了他。   周民栋拿到答案后看的眼睛老大、连连点头:“厉害,太厉害了!王老师你真是,你的本事不是吹的呀!”   “好家伙,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啊,原来可以这么开展基层干部工作!”   “这个主意真是神了,看起来简单,但又很巧妙,让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啊!”   他看完王忆给的答复书,对王忆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这反应很真实。   王忆觉得要是这些对策真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他也得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惜不是。   他是个水货。   于是后面周民栋这边对他赞不绝口,他赶紧转移话题。   周民栋觉得王老师此人真是谦虚又踏实。   以前他觉得外界对王老师的传闻有夸大成分,现在他知道了,外界不但没有夸大,还把他给小觑了!   他对王向红说王忆乃是外岛孔明、福海诸葛,王向红说确实如此。   王忆无语了,生硬的转移话题:“周厂长,你是海水产养殖行业的专家,你看看我们岛上要是搞养殖,除了能养对虾,还能养什么?”   “养海带?养淡菜?养石斑鱼?”   周民栋说道:“别养海带,海带现在不受欢迎了,淡菜可以养,但养殖的单位比较多,而且根据我所知,往后会越来越多。”   “养石斑鱼不错,不过如果是养鱼,那我建议你们养鳗鱼。”   “是的,养鳗鱼,不是咱们这里的沙鳗,就是鳗鱼、河鳗。”   “河鳗在咱这里不是很受欢迎,咱们外岛喜欢吃沙鳗,可沙鳗太少,更没法养殖,所以要养河鳗。”   “河鳗可以出售到港岛或者小鬼子那边去,他们那里喜欢吃鳗鱼,需求量大,而且价格高、收益好,我们下一步就要养鳗鱼了。”   王向红好奇的问:“养鳗鱼?这个还可以给国家创汇?那你们有鳗鱼苗吗?”   王忆说道:“他们没有,据我所知,至今放眼全世界鳗鱼苗的人工繁衍问题都没被攻克。”   “想要养殖鳗鱼,应该是只能靠渔民去出海捕捞鳗鱼苗。”   周民栋点头笑道:“王老师有文化,懂的就是多呀。”   “一点没错,这鳗鱼苗的人工繁殖问题确实没有解决,还是国家难题、世界难题。”   听到这话,一直默默无语的周大圆突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国家难题!   世界难题!   又到了我可以给国家做贡献的环节了!   周民栋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鳗鱼是在陆地的河流中生长,等成熟后洄游到海洋中的产卵地产卵。”   周大圆插嘴问道:“是这样吗?那咱们海里能捕捞到不少鳗鱼呀。”   王忆说道:“对,因为鳗鱼在淡水流域生长到成熟阶段,再洄游到大海里,所以咱们能捕捞到鳗鱼。”   渔民捕捞鳗鱼没有心理压力,老渔民知道,鳗鱼一生只产一次卵,产卵后就死亡,所以回到海里的鳗鱼都是快要死亡的。   即使不被捕捞吃掉,那它们也会在不久之后死亡。   王向红听后点头,说道:“对,这应该跟那个啥,鲑鱼?外国人叫大马哈鱼对不对?它们是一样的。”   “这个我在广播里听说过,听说过外国这个大马哈鱼的情况。”   周民栋是海水产行业的专家,他听后笑道:“应该说类似但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正好相反。”   “鲑鱼是河里繁衍海里生长,这叫溯河洄游性,鳗鱼的习性叫降河洄游性。”   “当然,它们都是产卵后会死亡。”   周大圆也知道大马哈鱼的习性,说:“大马哈鱼确实在淡水河流里产卵,它们好像是磨破肚皮的方式将鱼卵给排出,所以才会产卵后死亡。”   王向红一看自己这次没冒充成行家,反而闹了笑话,便赶紧说:“哦这样呀,那咱们养殖鳗鱼靠谱吗?”   “靠谱,绝对靠谱。”周民栋笃定的说。   他说道:“我研究过这件事,国际上有统计,咱们国家拥有丰富的河鳗保有量,特别是长江口,这里河鳗多、鳗鱼苗也多,捕捞量能占全国的一半以上。”   “隔着咱们这里不远的钱塘湾,它与长江口有交汇处,我研究过了,那里是盛产鳗鱼苗的优选之地。”   “现在钱塘和沪都已经有渔业公司开始研究鳗鱼养殖了,每年冬至到清明之间,那边的渔民就会起早摸黑的捕捞鳗鱼苗进行出售……”   因为感激王忆给自家公社解决了诸多难题,周民栋对于鳗鱼养殖技术是倾囊相授,将自己的研究所得一一说了出来。   但海水养殖工作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这个需要实操。   周民栋这边拍胸膛对王忆和王向红表示:只要他们需要,只要自己能做到,那关于海水养殖工作上的问题尽可以找他。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好啊,老周,那你这是成为我们的水产养殖顾问了?”   周民栋说道:“你们要是愿意用我,那我就是了。”   王向红听到这话立马说:“肯定愿意用你呀,你可是人才,我们得给你开工资……”   “开工资就免了。”周民栋笑着摆手,“我还担心你们看不上我呢。”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队里要建起咱们市里第一家水产技校,这学校开起来,那你们水产养殖方面的人才不有的是?到时候可就看不上我了。”   王向红说道:“那不能,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咱福海有数的专家。”   周民栋客气而谦虚的说:“我是野狐禅,哈哈。”   他又问:“你们这个虾塘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们的虾塘呢?”   王忆说道:“我们准备在红树岛那边养对虾,不是在这里养。”   “放养虾苗的事你交给我来办就行,我们自己能办的了。”   他用的可是这年代所未能出现的先进工具。   王向红等人好糊弄,毕竟是农民,没有什么眼力劲。   周民栋不行,他是去全国多个先进养殖中心、养殖场学习进修过的人,对虾养殖网箱尽量不能显露在他眼里。   绝对会引发周民栋的好奇和询问!   这事他跟王向红提过,王向红给他打掩护,领着周民栋去吃饭。   到了饭桌上酒一喝,正经事没人管了,都开始胡聊瞎侃。   要么忆苦思甜,要么吹牛皮。   周民栋是个好干部,他是六十年代的中专生,这哪怕是在现如今也是高学历的人才。   本来他可以安安心心的靠学历熬资历然后升职,但他没有这么做,一门心思研究渔业养殖工作。   他说福海是穷海,渔民的出路就是一个海水养殖,因为靠海吃海,他们只能这么吃。   王忆很佩服他,王向红也欣赏他,两人招呼周民栋等人是拿出好菜来的。   鸡鸭排骨猪头肉的齐全!   周民栋连连摆手说:“不要上菜了,这些菜够好够多的了,咱们当干部的,要牢记领袖同志的叮嘱,应当吃苦在前、享乐在后。”   王向红笑道:“我是领袖同志的战士,这辈子就听领袖的话,你问问王老师,平日里我是最反对大吃大喝的,还为此批评过王老师呢。”   “但是贵客上门,我们总得拿出好东西来招呼客人,你周民栋就是我王向红眼里的贵客!”   周民栋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算什么贵客?你王向红觉得我人行,那以后我就常过来找你和王老师玩耍,当然也要向你们学习。”   然后他看看桌子的好饭菜又感慨:“我不是不爱吃好东西,谁不爱吃好东西呢?咱们党员干部又不是怪物,对不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嘛!”   “可是现在国家发展还落后,老百姓日子过的困难,咱们可不敢享受呀。”   他接着问王向红:“我听说你们队里去年没有工分倒挂的户了,是真的吗?”   大集体生产制里的社员收入按工分计算,渔民有需要就去大队委预支工钱,然后等到年终统一结算。   不少人家劳动力少,导致赚的工分少,这样年终一核算,平日里预支的工钱要高过工分收入,这是亏欠工分了,就叫做倒挂户。   此事是王向红的骄傲,他得意的说:“一点没错,我们队里去年没有一个倒挂户,今年统计了一季度的情况,也没有倒挂户!”   周民栋很羡慕:“好哇、好哇,这个小康村就是不一样,你们这个队集体走在了发展的前列呀。”   “你们干部好,有本事又一心为民,我们公社的干部要是能向你们学习、像你们这样,那各家村子生产队里哪能还有那么多倒挂户、漏斗户?”   借着酒力,他突然来了脾气,说道:“他奶奶的,为什么我不愿意大吃大喝?现在很多基层干部把党性丢了,把领袖同志的叮嘱给忘记了,光想着享受,一点不肯为人民吃苦!”   “他们现在在吃喝上相当过分,就说这个吃鱼吧。”   桌子上有红烧梭鱼、有煎带鱼也有一条清蒸大鲈鱼。   他便指着鲈鱼问道:“这鱼肠子你们怎么处理了?”   王向红说道:“一般是洗干净了炒韭菜或者拌凉菜。”   周民栋愤愤不平的说:“那你知道我们公社一些干部怎么吃吗?”   “他们现在吃鲈鱼,真他吗吃出花样来了!”   “十斤以上的大鲈鱼,他们捕捞了直接破开肚子,不吃肉,专门吃鱼肠子。”   “嗯,他们怎么吃?他们吃出花样了,把鱼肠清理干净了,搞一点肥肉、搞一点新鲜的海虾取虾肉还有搞一点鱼肉,一起剁馅灌入鱼肠子里做香肠,你说说、你说说,这像话吗?”   王忆陷入沉思。   妈的,这些人真会吃,还可以这么吃吗?   必须得尝尝!   王向红唉声叹气:“现在社会上歪风邪道的很多,国家该管管了。”   周民栋点燃一支烟,说道:“就得管一管,你们队里好,所以能干的下大集体,我们那里大集体不行了。”   “老百姓都说,大锅饭乱喳喳,肥了干部肚子坑了大家——多气人、多气人啊,真是一粒老鼠屎,搅坏了满锅好汤!”   酒意上头,两个干部开始批评起这个世道来。   王东方上来送菜,嘀咕说:“行了吧,爹,有些话不能说,搁在十来年前你们说这个,传出去要挨批的!”   王向红:“你给我滚!”   王东方缩了缩脖子,麻溜的滚了。   这顿饭吃的挺好,氛围很好。   最后周民栋喝多了,王向红把他给架到了船上,挥手送他离开。   等到周民栋乘坐的运输船离开,王忆和王向红就要赶紧带队去放养虾苗搞养殖了。   对虾网箱已经沉入水底,但多处有开口,将养殖水箱里的虾苗连同海水倒入里面即可。   这些事很简单,周大圆、王东顺等人来负责,王忆和王向红站在船上观看。   王向红跟王忆聊了起来,说:“养殖场开起来,要是成功了,那咱们以后不用出海就有渔获了,就能给国家的文明建设和现代化建设做贡献了。”   说到给国家的奉献,他还特意强调一句:“一个强盛的国家,绝对不能没有足够的蛋白质供应给人民。”   “咱们的海水产就是富含蛋白质的好东西!”   王忆说道:“这个确实,咱们要加快搞建设,给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   王向红想了想又说:“嗯,这是应该的,咱们队里发展已经很快了,今天是4月14号了,再过个三两天就是我跟六家建筑单位约好来咱们岛上商谈的日子。”   “王老师你可得准备一下,这事我不懂,得靠你来指挥了。”   王忆笑道:“咱们是甲方,这些事很简单,交给我负责,我肯定给你搞的漂漂亮亮。”   清明节一过,这春天的脚步可就快了。   到了此时,谁也挡不住春色,外岛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时节。   根据外岛风俗,家家户户要找个日子吃迎春饭。   农村风俗多,拿外岛渔村来说,这里有春比年大的说法。   当然这也只是说法,谁家立春、咬春或者迎春过的比年还要丰盛的话,那真是脑子有包了。   立春这个节气中华大地的多数地区都会过,比如这一天不是本家的婶子大娘们就不能相互串门了,出嫁的姑娘得回到婆家了,等等。   但外岛不怎么过立春,因为立春和年靠的太近。   对大人来说年关难过,这年头过年确实是过关,老百姓没有钱呀!   所以过年时候吃上好饭穿了新衣,那立春就在年后,没必要再单独庆祝一次。   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海里渔获多了,怎么说也值得庆祝一下。   于是渔民们往往会在清明节后找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做迎春日进行庆祝。   立春的忌讳多,迎春日没什么忌讳,就是这一天不管老人孩子不能赖床。   哪怕是病人也不能赖在床上,都要早早的、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起床忙活。   这个风俗应当是源于外岛一句俗语,叫勤于春而年丰,它是告诫老百姓要珍惜春天好时光,不能躺在炕上睡懒觉,白白浪费光阴。   而王忆压根不在乎这些风俗和说法。   他搂着秋渭水钻被窝里呼呼大睡。   秋渭水一看他不在乎那自己更不在乎,最近几天她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总是很慵懒。   于是她就缩在王忆怀里也呼呼大睡。   老黄和小黄们一看主人不起来呼呼大睡,那自己瞎勤快个什么劲?   同样呼呼大睡!   大迷糊搬走了,它们现在住外屋,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时候它们都会彼此震醒!   现在沙雕成了最勤快的一个,它早上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房间里转了转,鄙视了一番这群懒狗,然后走出门去振翅高飞。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沙雕抓鸟吃。   王忆一直睡了个饱,然后双手控球练了练手感后,懒洋洋的穿衣出门。   他推开门,正在打呼噜的老黄猛然抬起头看过来。   王忆瞪了它一眼说:“你什么眼神?你是被你自己的呼噜声给震醒的,别他么看我,又不是我把你吵醒的!”   他出门洗刷,漏勺探头说:“校长,你起的可够早的呀,今天早上吃春饼怎么样?春饼配四菜。”   王忆说道:“配四个菜?这么丰盛呀?”   漏勺笑道:“去年迎春日你刚来咱队里不久,我没过来上班,也没能给你好好过迎春日,今年我来了,必须得正经的过。”   他给王忆介绍。   原来外岛过迎春日有说法,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迎春日是迎接一年好时光,所以讲究一切四平八稳。   以前大户人家过迎春日,都是四个菜用八个盘子装,以代表四平八稳的说法。   说话之间他把饭菜收拾出来,让王忆和秋渭水洗漱之后来吃饭,其他老师已经吃完了。   漏勺现在有一手烙饼的绝活,主要是平日里隔三差五给学生烙饼吃,他已经练出来了。   春饼是死面烙饼,比较硬,比较耐嚼,这也是年代特色。   现在面粉珍贵,农民做成饼后就希望孩子能多咀嚼一会。   学校财大气粗粮食足,漏勺不烙死面饼,这是王忆的规定,因为不好消化。   漏勺烙的春饼非同一般,层次多且分明,拿在手中抖动起来柔韧松软,单单是吃饼不用就菜就足够甜润甘香。   王忆坐下后便拿起一张饼吃了起来,这饼是圆型,能揭开,揭开后每一张薄薄的如纸张一样。   四道菜都很接地气,也别出心裁。   王忆带回来很多豆子用来磨豆腐,漏勺便拿了一些用来生豆芽,黄豆芽。   黄豆芽长得快,于是漏勺今天便用豆芽菜炒了个肉丝用来裹春饼,吃起来特别香。   再就是他从磨坊里弄了点豆腐渣,用油和葱花炒了竟然也很好吃,包在春饼里吃起来滋味新颖。   剩下两个菜是硬菜,猪头肉和卤蛋。   王忆没包猪头肉吃,这家伙大清早就吃的这么油腻,不行啊,容易血脂高。   他正吃着,王祥海来门市部买东西,王忆便招呼他过来吃猪头肉。   王祥海爱吃猪头肉——岛上男人除了王忆没有不爱吃的。   他一看那肥嘟嘟的猪头肉特别是还有个猪耳朵,眼睛都直了,不顾的买别的,先找王新国打了二两半的九零大曲,过来坐下就开喝。   漏勺笑道:“你平日里不是都喝一毛烧的吗?今天怎么干上九零大曲了?”   王祥海指了指盘子说:“有你卤的这上好猪头肉,我不得配上点好酒?”   漏勺跟他开玩笑:“那你至少配上个粮之精呀。”   王祥海抿了口酒咂咂嘴,说道:“不舍得,这不舍得。”   他吃了一口猪头肉,满脸满足:“行,这肉卤的是真烂糊真香啊。”   “猪头肉,二两酒,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啊!”   王忆问道:“你们海上作业组这两天要干啥?”   王祥海又抿了一口酒,说道:“老话说,刮了寒食土、渔家白受苦,现在没什么渔汛了,就是捞散的。”   “不过捞散的也还行,黄螃蟹、对虾、黄花鱼、鲙鱼,反正能捞到什么算什么吧。”   “对了,”他摸了摸头说,“四月后半截的贝类很肥很多,王老师你不跟着队里去赶海摸弄点海贝?”   “等四月底最肥的时候,咱队里应该会卷扬土去捞蚶子,到时候带你一个。”   王忆说道:“行,那我这几天研究着看看。”   春色浓时便到了海滩上贝类最肥美的季节,王忆去年第一次赶海就是在春天,那次赶海收获很多,捡到了老黄。   所以对他来说,春天赶海是有特殊意义的,必须要参加。   卷扬土捞蚶子是渔家正式劳动。   它是用船机带动卷扬机,卷起沙滩上的沙土来收获毛蚶和血蚶,收获很可观,一次能收获几千斤的蚶子。   王忆卷了个鸡蛋,给自己补充了一下营养。   毕竟最近为了下一代,他消耗挺大的。   海鱼也是这样,清明前后是传宗接代的高峰期,很多鱼类都在这阶段完成繁衍。   就拿过年和正月期间很受欢迎的海鲶鱼来说吧,老话说,年鱼过寒食、狗都不爱吃。   这个季节外岛人把海年鱼贬称为瘦虫子,因为熬过了春天的海年鱼随着产卵期的临近,它们的觅食量会越来越少,时到清明产完卵,公鱼母鱼的身体都很快消瘦成了皮包骨。   这时候的海鲶鱼身体机能差、抵抗能力差,身体无法驱逐和杀灭寄生虫,鱼腮和肠子里都有虫子,所以才叫它瘦虫子。   王忆不吃猪头肉,秋渭水吃了几口,剩下的给了王祥海,把王祥海给吃美了。   美食要慢慢悠悠的品尝。   于是王祥海是慢慢的抿一口酒,再悠悠然的抿一块肥嘟嘟的猪头肉。   再配上清明后的海风,很舒坦。   大胆来上建筑工,一看他这边端着酒杯抿猪头肉,顿时眼热,赶紧跑过来说:“给我弄几块。”   王祥海见此想加快速度,但已经晚了。   大胆根本不自己去打酒,直接给王新国喊了一嗓子:“大国,快点给你二叔弄一盅子酒,要粮之精!”   王祥海白了他一眼:“你真舍得。”   大胆眼疾手快夹了个猪鼻子进嘴里,含糊的说:“这种好酒肴,不得配好酒?你喝什么?还喝一毛烧啊?”   王祥海悻悻地说:“是九零大曲,什么一毛烧?你它娘的狗鼻子闻不出酒味来了。”   大胆又来了块猪耳朵,说:“好些日子没喝一毛烧了,真忘记这熊东西什么味道了。”   王祥海气的不行:“你少给我一二三四五的装!还好些日子没喝一毛烧了,你咋了,好日子过多了?有钱了?”   大胆得意洋洋的在胸口搓了搓,又来了一块猪鼻子:“那可不,现在家里两个强劳力,又有分红,我爹娘还是轻劳力能支援我,那可不有钱了?”   王祥海说道:“行行行,你家里有钱了,你别吃猪鼻子了,就他么几块呢!”   漏勺给王忆准备的猪头肉不算多,只是零零散散的装了两个盘子应景,或者说一盘子猪头肉一盘子猪耳朵。   王忆吃饱了,把卤蛋和菜推过去笑道:“行了,慢慢吃,这里菜有的是。”   他对漏勺说道:“漏老师,再给切点猪头肉,看看有没有酱肉了,也给切点,让咱同志们喝个早酒!”   漏勺说道:“没有酱肉了,有霜肠还有昨晚上蒸的腊肉。”   王忆说道:“那就弄过来,让那个建筑组的都过来喝一口——控制一下啊,每人顶多二两半,工地上干活不比其他,必须得注意安全!”   大胆哈哈笑:“行行行,我就爱吃蒸腊肉。”   王祥海摇头叹息:“你应该爱吃猪脸,你不要脸,缺啥补啥,得补补脸。”   大胆一愣:“那你不得吃个猪鞭啊?”   王忆听着两人斗嘴哈哈笑。   他收拾了一下跟秋渭水去散步。   好春光,要珍惜。 第535章 招标盖楼房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百草香。   这个说法不对,四月的海岛春光,真是比梦里还要美,岛上也真有红花绿草的香气。   海岛春深易起雾,雾锁海面,妖娆朦胧。   但现在太阳出来的早一些了,而且阳光也暖了起来,光芒一撒袅袅春雾便渐渐散去,海洋露出真容,悬水而上的岛屿和山峦也露出真容。   王忆和秋渭水一路溜达,呼吸着春天的晨雾,感觉神清气爽。   深秋有霜降,春夜有露水,这是雾气遇风化水而成,沾湿岛上树木被海风一吹,便是一场杏花雨。   得到滋润的还有野菜,不经意间就能看见石头缝里长出了青葱,但更受欢迎的是青艾。   青艾就是嫩艾蒿,得春风雨露滋养,现在最是娇嫩,岛上有人早起就来摘青艾。   没有被阳光照耀过的青艾会少有野草气,外岛的妇女们会用它来做青艾饼。   王忆随意跟早起的妇女们打招呼:“山花婶子起的挺早,起来收拾青艾呀?”   “二嫂你可真行,你搂了这么多青艾,可以可以……”   妇女们回应着跟他打招呼。   满山花直接将打来的青艾用茅草绳一捆,上去塞给了王忆:“拿回去做艾饼,好吃还能祛风去邪。”   王忆哑然失笑。   太热情了吧。   其他妇女也要收拾青艾送给他,他见此赶紧带着秋渭水下山去了海边。   潮水翻涌,其声轰轰。   翻涌的白浪力度照旧,可此时海水已经开始碧绿,配上吹面不寒的春风显得浪花都轻柔起来。   正所谓新绿嫩黄,最能安抚人心。   绿的是野菜艾草,黄的是小海鲜,现在的小海鲜活跃起来,特别是黄螺这时节最多——   老话说的好,农历三月三,黄螺爬上滩。   如今时令已到,有些喜欢赶海的渔民早早起来,在沙滩在岛礁上四处摸索,每人身边的竹篓里都有黄螺。   礁石赶海,至少是春深夏近时节才会舒服。   不过外岛气候好,这时节气温已经攀升,海水不再刺骨,渔民们适应了这个温度,便卷起裤腿下水了。   不光黄螺,还有海瓜子、香螺、蛤蜊之类也能收获,诸多的小海鲜从冬到春积攒了一身肥美,都很好吃。   这些东西也是透骨鲜!   王向红蹲在码头上一边抽烟一边遥望海面,看见两口子走来便招手打了个招呼。   王忆过来问道:“队长你是在看风?”   王向红点点头:“嗯,看风,看看今天风怎么样,海情怎么样。”   王忆问道:“收音机和电视里都有天气预报,还用看风吗?”   看风即是看海看天气。   正所谓东风带雨、西风扬土,东风耍浑、西风澄清。   这时节一旦刮起东风来,那外岛海水就会有一层黄泥汤翻涌出来,这就是好海——   黄泥汤是海底沉积物翻涌而成,里面包含丰富的有机物,如此一来能把藏在海底的鱼虾给带动起来,带动着它们漂浮起来觅食。   而西风却没有这个能力,这就导致外岛还有俗语,说的是东风不殇海、西风扫地穷。   今天起的就是西风。   西南风。   海水清澈,漂亮归漂亮,却不被渔民所喜欢。   王向红皱起眉头,说道:“天气预报广播的是翁州地区,不够具体。”   “老话说,一阙天空一只鹰、一片海水一阵风,咱要看天气预报,以天气预报为参考,但不能依赖天气预报。”   “老辈积攒下来的经验,比天气预报还准呢!”   后面王祥海吃饱喝足下山来到码头。   王向红也跟他打了个招呼:“今天你们要去芭蕉海那里?”   王祥海一边收拾网绳一边说:“嗯,对,昨天有扁担岛的人过来看电视,跟我说那边有鳎目鱼的好收成。”   “他们前两天运气好,一船捞上来四千多斤鳎目鱼,我想领着船队过去看看,咱们吃不上肉跟着喝口汤也好。”   王向红说道:“要不然去钱塘海那边捕捞鳗鱼苗试试吧?周民栋是海水养殖的专家,他建议咱们养鳗鱼,我觉得可以试试。”   王祥海一听,说道:“行,那就去钱塘海,可是捕捞鳗鱼苗的话,这活咱不精通啊。”   王向红说道:“咱们是自己的劳力自己的船,出海的时候花费会少一些,所以这一趟你们就当去学习、去试验的,积攒经验,争取以后再获佳绩。”   王忆说道:“那我跟着过去看看吧,钱塘是大城市,我听说他们那边有个面向江浙沪的机械市场。”   “好像市场里现在有一种轧面条机很好,我想看看能不能买两台,咱回来自己开面条作坊。”   王向红很感兴趣:“这得需要多少钱?”   王忆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身上有钱,要是价格合适、机器不错那我先垫资。”   这事说定,王祥海开始安排人员回去做准备。   翁州隔着钱塘地区不算远,也就五百里地,但船跑不快,海上航行时间长,哪怕跑的是一条直线,还是得跑一个白天。   而捕捞鳗鱼苗这事他们不专业,去了少不得得花费时间进行学习。   如此一来他们此次出海作业的时间会长一些,至少得三四天的工夫。   但因为王忆还要主持建筑单位的招标活动,这样他暂时走不开,于是钱塘之行得往后拖延个一两天。   王向红一共联系了六家建筑公司,都是私人的建筑队。   不过里面的工人水平没的说,他们都是在中建当过临时工的人。   随着改革开放后生产建设浪潮的翻涌,中建在编工人不够用,于是工地在哪里,就得临时从当地招聘农民当工人。   工人在工地上学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出师,这样当一块工地结束,农民工们被解聘,就有人招呼他们组建了私人建筑队。   六个单位负责人来到天涯岛,有的是西装革履打领带,有的是穿着工服。   王向红看了穿西装的说‘体面’,看到了穿工服的又说‘专业’,反正他觉得这些建筑单位的老板都挺靠谱。   他带着王忆招呼六人。   教学楼没有全利用起来,有空置教室当了临时办公室,于是这场招标活动就在这办公室里举行。   王向红不好意思出面,就让王忆来主持招标会。   六位老板这会意气风发,他们都听说了天涯岛要大搞建设、要给全员家家户户盖起小楼的事。   于是他们被叫来后,还以为大家伙要共同参与这盖楼的工程。   这年头的老板们只是胆子大,还没有什么坏心眼和套路,不知道王忆即将给他们上一课。   王忆很客气的给他们上茶,上的是西湖龙井。   老板们对此大为开心。   这个帅气文雅的青年真是人太好了,他给我们上的茶水可真香啊,跟人民币的油墨香味差不多呢。   然后王忆开始给他们介绍招标的信息。   根据他的查询,招标这回事早在二十世纪初的清朝末期就出现了。   但后来新中国成立,从那开始到十一届三中全会期间,国家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在这种体制下根本不可能也没有必要采用招标投标的方式来开展经济活动。   改革开放后,招标投标才开始跟国家的生产活动进行挂钩。   其中1980年,中央在《关于开展和保护社会主义竞争的暂行规定》中提出,“对一些适应承包的生产建设项目和经营项目,可以试行招标投标的办法”。   这是国内第一次在政策上提到招标和投标,然后放到国内的建筑业上,招标工作是1981年首先在鹏城试行的,然后慢慢的推广至全国各地。   这里的老板们都是土老板,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却很有胆识很有头脑。   他们很关注业内动态,加上江南省走在了改革开放的前列。   因此这里六个老板都知道招标的意思。   这样他们对此大为郁闷。   他们对王忆的好感一下子没了,觉得这个青年怎么这么鸡贼这么狡猾?   要不然老祖宗说面由心生么,这青年长得尖嘴猴腮,看着就不是好人!   老板们纷纷低头,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水顿时不香了。   有个叫易海川的老板最先发难,对王向红说:“王队长,我虽然不是你们福海人,是吧,但我听说过你的名声。”   “都说你王队长最实在、最讲究,你说你把我们叫过来,然后不用我们不要紧,毕竟现在国家要搞市场经济,不能强买强卖,要自由买卖,这个我们都理解。”   “可是你说你们搞这个招标,是不是过分了呀?”   “就是,招标这种事有点瞎胡闹。”另有名为荆地的老板面色不虞的帮腔。   招标这种行为刚出现在市场上的时候,是受到过资本家们抵制的,这被认为是破坏规矩的行为——   刚改革开放后的一些年头,商人们经商还不讲商业头脑,他们讲人情、讲信誉、讲规矩。   王忆可不跟他们扯犊子。   就是要招标!   他先强调了招标的合理合法性,将打印出来的《关于开展和保护社会主义竞争的暂行规定》文件发给六人。   然后他又坦诚的说:“我们生产队要盖起的小楼至少有一百五十座,这是多大的生意,各位老板清楚。”   “咱们实打实的说,现在市场还很乱,诸位的生意要做下去,并没有那么容易。”   “未来两到三年市场会一直乱下去,优胜劣汰,老板们有人的生意会做大,有人的生意会做不下去。”   “我不敢说各位老板的买卖会干的怎么样,但我可以保证,谁拿下我们生产队这笔大买卖,那肯定就能在市场立足!”   易海川毫不客气的说:“你王老师是大学生,这些话没问题,可是招标这回事它是有大问题的,那就是老话所说的,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我们可以在这里报一个低价,然后呢?然后低价就只能偷工减料,这样最后损失的还是你们。”   王忆说道:“我没让你们报低价,你们可以合理报价,我也说一句老话,‘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   “所以老板们的报价肯定得保留盈利空间,但是,这个空间要小一点。”   “同样是一句老话,薄利多销一样赚钱,一百五十座楼房,哪怕一座楼房只能赚一百块,这盖起一百五十座楼房可就是一万五千块!”   易海川哂笑道:“王老师你逗乐子呢?我们养那么多兄弟,盖一座楼只赚一百块?图啥?”   “为人民服务嘛。”王向红半真半假的说道。   老板们笑了起来。   王忆说道:“首先我说了,这不是一百块或者几百块的事,这是一万五千块或者说几万块的事!”   “其次,我们岛上的工程能养你们的建筑队至少十年!”   “这十年能赚多少钱?”   另一个叫曹六弟的老板下意识说道:“十年?那不可能。”   “你们要盖的楼房不用打地基,我手下建筑队来干的话,材料齐全情况下,一支队伍二十天就能起来一座!”   “而这样的队伍我现在有五支!”   易海川那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他明白王忆的意思。   或者说其他五位老板都明白王忆的意思,他们想干天涯岛的生意,甚至愿意跟同行平分天涯岛的生意是为什么?   王忆说出答案:“天涯岛现在是全县农村的标杆,你们信不信,我们盖什么样的楼房,以后其他人家盖楼也会照着我们的去盖?”   “所以你们不管谁家拿下我们岛上的生意,那就等于拿下了外岛的生意,以后还不是财源滚滚来?”   易海川笑了起来,笑着摇头:“王老师你不愧是拿教鞭的人,口才好。”   “但你这样说也没用,招标就是有弊端,这是唯物主义决定的,我们用工的工钱外面都了解,待会投标的时候就是这么个价。”   王忆说道:“那还是请各位老板投标看看吧。”   他准备了投标书。   很简单。   现在农村盖房有两种方式,就像日后的装修,一种是全包一种是半包。   全包是建筑队来采买物料、出大工小工和杂工,半包则是主家采买物料,建筑队只要出大工小工和杂工即可。   天涯岛是采用半包的方式,现在一般而言都是半包,建筑队也没有条件能大量买到盖房子所需的砖瓦水泥木料檩条等等建筑材料。   所以投标书上就是让他们报大工、小工和杂工的工钱。   王向红早就把当前建筑工的工钱给打听出来了。   外岛地区的大工一般是四十元到八十元,小工是三十元到五十元,杂工是十五元到三十五元。   这工资水平不低了,甚至有经验的大工收入还很高。   像天涯岛上一个工分是5分钱,强劳力干满一天是12个工分才6角,一个月是18元,一年下来是216元。   而建筑工人里头的杂工收入都能跟他们持平,大工更是几倍于强劳力的收入。   当然,建筑工很辛苦。   可渔民就不辛苦了?   强劳力在海上搏风斗浪更辛苦!   至于危险性上二者就不要比了,都相当危险。   投标书上除了有大工小工杂工的工钱外,还有投建一座楼房所需工人数量和工时的长短。   有了这三要素还有一个报价的地方,那便是每日饭钱标准。   外岛盖房子的习俗是,谁家盖房子,那谁就给工人师傅们管饭。   招标工作没有时间限制,王忆让他们慢慢研究、慢慢盘算,务必要给出准确数据。   因为一旦选定建筑单位,他们当天签合同,一切工作按照合同来开展。   王忆体贴的给他们准备了小计算器,谁茶杯里水少了还会去添茶倒水,但就是不能交头接耳去讨论。   现场氛围变得很肃穆。   就跟考场一样。   六位老板成了考生,时不时抓耳挠腮、时不时猛抠头皮。   当然少不了不动声色的张望。   要是能看到对手的报价……   他们满怀希望的遐想着,然后失望再绝望——压根看不到。   不过有动作快的。   不过两三分钟,曹六弟第一个交上了他的投标书。   他交完了不高兴的说:“刚才不是说了就用大家伙平日里的报价来投标吗?你们怎么这么慢?”   其他人的投标不是一般的慢。   他这个第一名用了两三分钟时间后,剩下五个人中,第二个交投标书的荆地足足用了半小时。   曹六弟有点惶恐了,问道:“王队长,我那个我我投标书啊,填写的有点随意,能不能改一改?”   王忆摇摇头:“对不起呀,曹老板,这招标是考试,投标书是考卷,一旦交上就不能拿下去了。”   听到这话,走向他的荆地犹豫了一下又把投标书给收了起来。   曹六弟见此指着他叫道:“老荆,你交卷了,你交卷了!”   荆地冷静的说:“谁说我交卷了?我是带着投标书过来说个事——那个我肚子不舒服想上个厕所。”   “我出去上厕所,带着自己的投标书防止被人偷看,这没问题吧?”   曹六弟傻眼了。   不怪自己太老实,只怪这些竞争对手太狡猾!   最终六张投标书都送上来。   王向红赶紧挤上来看。   这一看完他面色可就很精彩了,先皱眉、又瞪眼再歪头还撇嘴。   王忆看的一个劲乐。   就这面部表情控制能力,不比一峰一博强?这不得给个百花影帝?   王向红看完之后感叹道:“老话说的太好了,嫌货才是买货人啊!”   六位老板眼巴巴的看向他们。   王忆说道:“各位老板都知道,招标和投标最忌暗箱操作,所以你们投标书已经收起来了,那我们现场报标吧?”   老板们打着哈哈等待结果。   结果就是易海川中标!   刚才就是这家伙抱怨的最狠,结果等到投标的时候,他压价最狠!   曹六弟都要气死了。   这傻孩子竟然真用市场价来投标……   他怒道:“不是说好了都用市场价的吗?你们怎么能骗人啊?还有没有诚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易海川打哈哈,含糊的说:“我这个主要考虑吧,咱们干工程的不应该属于生意人,对吧,咱们不是生意人。”   “那个怎么说呢?嗯,那个、那个咱们是工人,是工人阶级,那个要为人民服务,对,为人民服务……”   荆地怒问道:“你报价是多少?”   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易海川继续含糊其辞:“为人民服务,主要是为人民服务,赚多赚少的没什么,给手下兄弟们找个活就行嘛!”   王忆看向投标书。   易海川是真狠心。   大工的月工是34元,小工是21元,杂工是14元。   然后工期方面是房总工16人,一座二层楼房可以压缩到14天。   毕竟没有装修,只是盖起个楼房即可。   抹灰、装门窗、贴瓷砖都是天涯岛自己负责,其中贴瓷砖后期慢慢补充,反正都是给外墙贴瓷砖。   大胆带的建筑组主要就是干这个的。   易海川的队伍挺庞大的,现在就可以拉起上百人来,如果资金充足、活充裕,他可以把队伍给扩展两倍!   如此一来,天涯岛的建筑工程要是快点干,那一年时间稳稳当当能给全干完!   王向红拿出王忆提前准备的合同书给易海川。   易海川趴在桌子上仔细看,看后很吃惊:“这么详细这么全面的合同,我还是第一次碰上,比我准备的合同可好多了。”   他问王向红:“王队长,这合同书的蓝本能不能让我留上一份?”   王忆说道:“行,你留吧,我们队里有复印机,给你复印几份。”   易海川忍不住感叹:“你们生产队是真厉害。”   今年生产队将要大兴土木了。   社员们要轮流去防空岛上干活,砖窑厂生产规模需要扩大,以生产出更多的砖瓦来进行供应。   这事是王向红和王东喜来调度。   王忆这边忙活完了招标的事,就跟着王祥海去往钱塘海。   这次出行一共是四条大船,每条大船上搭载两艘小船。   有机动船也有摇橹小船,对鳗鱼苗是志在必得了。   船员组成方面都是海上作业组的好手,另外王忆还带上了大迷糊——   这年头治安不好,去外地海上作业难免会发生点什么治安事件,有个大迷糊这种身板的人可以震慑不少人。   上船的时候他叮嘱大迷糊,不准笑,要板着脸或者什么表情也没有。   大迷糊收起习惯性的憨笑,穿上一身牛仔服后,整个人跟战争机器似的……   就此,船队准备完毕,可以出发。   他们是听了气象广播后出发的,四月下旬,天朗海清。   钱塘海外面有个海线岛,是一座挺大的岛屿,只是岛上淡水资源匮乏,所以是个无人岛。   这岛屿周边一带的海域便是捕捞鳗鱼和鳗苗的好地方。   它位于北纬30度海洋水产黄金线,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中国古老渔汛发祥地之一、鳗鱼捕捞地之一。   海线岛的名字就来源于鳗鱼苗。   鳗鱼的生活史分为6个不同的发育阶段,内陆人不太清楚,鳗鱼是一种很神奇的鱼。   拿它的性别来说吧,鳗鱼的性别是环境决定的,族群数量少时,雌鱼的比例会增加,族群数量多则减少,这个整体比例是为了族群的稳定。   而拿它们的样子来说,鳗鱼为了适应不同环境,不同阶段的体型及体色都有很大的改变:   首先是卵期,鳗鱼在深海产卵。然后成为叶鳗,此时身体扁平透明,薄如柳叶,便于随波逐流,能在大洋中随洋流进行长距离漂游。   再然后是玻璃鳗,当它们接近沿岸水域时,身体会转变成流线型,减少了阻力,就可以脱离强劲洋流了。   接下来是鳗线,它们靠近河口水域时,开始出现黑色素,养殖业鳗苗就是捕捉它们。   再接下来进入河流成长为黄鳗。   最终是在成熟时,它们鱼身转变成类似深似深海鱼的银白色,同时眼睛变大,胸鳍加宽,以适应洄游至深海产卵。   这时候就是成体鳗鱼,也叫银鳗。   正是因为鳗鱼的发育阶段中有这么多的不同变态,所以就导致鳗鱼苗不能用人工繁殖来培育,只能捕捞了鳗线,然后淡水养殖成银鳗。   而海线岛的名字也跟鳗线有关。   早年鳗鱼不是很受渔民欢迎的时候,这地方因为是长江入海口,导致鳗鱼极多。   鳗线阶段的鳗鱼从海里往长江游,期间满满洒洒、不知其数,就跟海里飘着一条条黑线一样。   渔民们叫它们为海线,这种情况下便有了海线岛。   船队赶到海线岛一带的时候,正是傍晚。   晚霞满天。   海风徐徐。   渔船贴着海线岛行驶,发现岛上有简易的码头,上面停靠了船,然后岛上有烟雾被海风吹的飘摇。   王东虎便纳闷的问:“哎?海线岛上现在住上人了?”   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船队,便跑到码头来使劲挥手。   王祥海以为这人需要帮助,便指挥渔船靠过去了。   结果这人喊道:“老板、各位老板,你们吃饭了吗?”   王祥海说道:“没有呢,不过我们有粮食,怎么了,同志,你那边断粮了?”   渔家人乐善好施,自己有粮食,那在海上看见断炊的无论如何都会帮扶一把。   结果汉子笑道:“不是,我们这里也有饭,我们岛上开了个饭店,专门做鳗鱼饭还有烤鳗鱼的。”   “老板,你们要不要来试试我们的鳗鱼饭?可好吃了。”   王忆听的心动,问道:“你们的鳗鱼是新鲜的吗?”   这汉子听的笑了起来:“老板,你是故意考验我吗?”   “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是鳗鱼饭,都是七十岁以上老阿婆做的,她们烧了一辈子鳗鱼饭,烧的可好吃了。”   “做鳗鱼饭是要用鳗鲞,鳗鲞咋能新鲜呢?是不是?”   他说着又赶紧补充:“当然,你要鲜吃鳗鱼也没问题,我们岛上肯定有的是新鲜鳗鱼,又肥又鲜,绝对好吃!”   王东虎问道:“你们在做新风鳗鲞啊?”   汉子点头:“对,虽然不是西北风吹出来的,不过北风咸南风鲜、冬风一吹好味满天,哈哈,也很好吃。”   王忆看看天色,说道:“行,上去尝尝。”   王祥海多了个心眼,问道:“你们这里鳗鱼饭什么价钱?”   汉子说道:“不坑人,老板们放心好了,我们做的是长久买卖,不会坑人的。”   “如果你们只吃鳗鱼饭的话,一人一元钱就够了。”   王祥海大惊:“啊?吃鳗鱼饭还要一块钱?这不是坑人吗?”   汉子无奈的说:“你们都是海上吃饭的,出大力气,能吃饭啊,所以才要一块钱。”   “再说这是下馆子,你们这样的壮劳力下馆子一人花一块钱这贵吗?不贵啊!”   王忆说道:“行,先去尝尝。”   他不怕被宰客,反正他腰里别着手枪呢。   渔船停靠,一群渔民下船。   汉子一看自己招徕了这么多客户顿时大喜,点头哈腰的招呼他们去饭店。   王忆问道:“这岛上不是没有水吗?怎么开上饭店了?”   汉子说道:“所以这岛上的东西贵,因为我们的水是从陆地上弄过来的,运费贵呀。”   “在这岛上开饭店主要就是招待咱们渔民同志,再一个这岛屿位置好,捕捞到鳗鱼送过来的时候铁新鲜。”   海线岛是礁石岛,岛上遍生林木,饭店就在林子里一片空地处。   这地方风景很不错,四周都是新长嫩叶,然后有妇女在忙碌的做新风鳗鲞。   新风鳗鲞是好东西,岛上做的鳗鲞尤其好。   他们用的都是一斤到一斤半左右的大鳗鱼,用海水洗干净鳗鱼外皮上的粘液并擦干水分,然后剖鳗鱼。   剖鳗鱼是细致活,这里的妇女都是行家,做起来很麻利,处理的行云流水如庖丁解牛。   她们使用工具简单,一块木板上钉一根铁钉,把鳗鱼挂钉子上,快刀开膛破肚、摘除内脏即可。   只见这些人手持手术刀,一刀下去就能露出光滑平整的刀口和鳗鱼粉红色的鱼肉,手艺比天涯岛的社员还要好。   剖好的鳗鱼用盐腌制起来,不用太久,两三个小时即可,剩下的便是晒。   让风与阳光吹晒个七天八天的,这样出来的便是新风鳗鲞。   现在一些空地上摆放起了木架,上面搁置了竹帘,晒上了许多鳗鱼。   地方不值钱,饭店建的大。   而且是用彩钢瓦房建起来的。   王忆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彩钢瓦房,质感比他带来的要差很多。   四十多号渔民进去,占据了饭店一隅,然后开始点菜。   饭店的菜都用粉笔写在一块小黑板上。   王忆过去看了看,先前招徕他们的汉子拿起纸笔开始记,问道:“老板,你们吃点什么?”   饭店里的菜不少。   王忆看后点点头,指着黑板说道:“这、这、这还有这,这几个菜……”   “就点这几个菜?不吃鳗鱼饭了?”汉子诧异的问。   王忆说道:“不是,这几个菜不要,其他的每个桌都给上一盘!” 第536章 出海捕鳗鱼,大风带大雨   王忆点名不要的是几道海鲜菜肴。   渔民下馆子怎么能点海鲜菜肴,给这东西花钱能让王祥海等人心疼的流眼泪。   除了海鲜,剩下的菜有荤有素,正好搭配了起来。   但王忆主要是吃鳗鱼饭。   晒得硬邦邦的新风鳗鲞,洗净后用冷水浸泡,等它变软了再切块上锅蒸,这个做法很简单,渔家也是这么做。   可是味道不一样。   因为新风鳗鲞是硬的,蒸腾的高温水汽,慢慢让鳗鱼鲞再度饱满,还顺带将鱼肉深层肌理的脂肪带出,这道菜的香味就要看这个油脂香。   所以蒸的过程中很看重火候,这道菜必须得是有经验的人来做才行。   这也是那汉子之前说,他们饭店是上年纪的阿婆在做饭的缘故。   不过鳗鱼饭上来之前先上菜。   吸引王忆的是一道清蒸鳗鱼:   新鲜的鳗鱼处理干净,除了盐啥也不放然后上锅蒸熟。   盘子端上来,黑色的盘子里鳗鱼肉白嫩如豆腐,一看就特别软。   王忆看的砸吧嘴,他夹了块鱼肉尝了一口顿时竖起大拇指:“好吃!”   撒上的盐巴给蒸鱼带来了简简单单的咸味,这股单纯的滋味刚好可以烘托出鱼肉的鲜与甜。   而清蒸过程中鳗鱼渗出了汤汁,用勺子舀一点进嘴里。   这是彻底的鲜美滋味!   菜上全了就开始上饭。   饭店最著名的鳗鱼饭。   他们人多,送上来的是个带木盖子的木水桶,服务员拍拍桶盖说:“里面都是鳗鱼饭,你们谁吃就打开盖子舀着吃,不吃的时候盖上盖子,这得趁热乎吃……”   “不用你叮嘱,我们都懂。”王东虎大大咧咧的摆摆手。   还有人埋怨王忆:“王老师,咱队里又不是不能做鳗鱼饭,你干啥还要掏钱吃这个?”   “就是,等咱捕捞到鳗鱼,咱自己做鳗鱼饭。”又有人说道。   王忆说道:“就你们那手艺能做好鳗鱼饭?再说了,鳗鱼饭得用鱼鲞用新风鳗鲞,咱们在海上怎么能晒出鳗鲞来?”   船行一天他已经饿了,刚才的清蒸鳗鱼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迫不及待的揭开盖子,一阵热乎乎的白气冒出来,带着鳗鱼的鲜味而少有腥味。   白雾缭绕中,干瘪的新风鳗鲞已经完美大变身,变得色泽亮黄且油润香软,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王忆连鳗鲞带白米饭舀了一碗,先咬上一口鱼肉。   嗯。   他点点头。   鳗鲞蒸的火候恰到好处,鱼肉细密分明而鱼皮Q弹,口感很好。   滋味上它是咸味在前,鲜甜在后,王忆开动筷子变身干饭人。   这顿饭吃的很嗨皮。   除了吃饭王忆还想打听捕捞鳗线的消息。   饭店里的人早就看出他们是来捕捞鳗线准备回去养鳗鱼的目的了。   因为王忆出手阔绰,加上捕捞鳗线需要好几天时间,饭店想拉住他们这个大客户,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忆剔牙之中,把周边海域的海情就搞清楚了。   现在是捕捞鳗鱼苗的好时节,但属于这个好时节的尾巴阶段。   每年入冬后成熟的亲鳗会从长江漫游到东海四五百米深海处产卵繁殖成仔鳗,然后每年12月下旬到翌年4月是鳗苗汛期,随着鳗鱼养殖的兴起,很多渔民在长江入海口的海域范围内张网在涨落潮时昼夜采捕。   捕捞鳗鱼苗得用张网捕捞的方式。   有些人用绝户网。   这是缺了大德,王忆对此表示草他妈。   另外张网捕捞只是最常用的捕捞方式,其实另外还有别的捕捞手段,像是手抄网作业、板罾网作业再就是曳网作业等等。   这些王忆都了解,周民栋给他们说的清清楚楚了。   他们带了张网,而张网捕捞需要在夜间涨潮期间布网。   所以为了提高效率、为了抓住丰产季的尾巴,他们今晚就得熬夜作业。   这也是王忆领着社员下馆子吃饭的缘故。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   这顿饭开支出去一百一十块,饶是如今生产队分红多社员们手里有钱,可还是感到心疼。   王东虎对照着菜单一个劲的算账,看的老板失笑:“同志,我们这里不是黑店,还能黑你们的钱?”   听到这话王东虎不好意思了,他毕竟是小青年。   要脸。   回到船上,社员们内心滋味不好受:“今天开支太大了。”   王祥海恨铁不成钢:“都少来吧,娘的,刚才上来红烧肉和炖鸡后,你看看你们,吃的吧唧吧唧跟一群猪一样!”   “海叔你不也吧唧吧唧的吃吗?”跟他一桌的王东权尴尬的说。   王祥海怒视他一眼:“我也是个猪,行不行?”   王东权吓得一缩脖子说:“行、行,海叔你别发火,你是猪、你是猪,这个没人跟你争。”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哄笑。   王祥海也笑了。   气乐了。   王忆安抚他们说道:“这钱花得不冤,咱们不光是买饭吃了,还买消息了呢——消息不值钱吗?不,最值钱了!”   王祥海是海上作业组的负责人,但他才是带头大哥。   这样他发话了,抱怨声就停下了。   王忆挥挥手,说:“都打起精神来,去22海区准备定置张网。”   钱塘海分了海区,从01到88,老板已经告诉了王忆捕捞鳗苗的几个丰产海区,他们可以有的放矢。   大规模的捕捞鳗苗必须得定置张网。   他们赶到22海区,一处海岸边缘区域,抬头就能看见岸上的房屋和农田。   此时已经有几艘渔船在这里作业了,他们便加入其中。   捕捞鳗苗,最好的张网设置地点在较宽、较深的河流中,不过在海边也行,只要海流湍急就行,这样可以使鳗鱼随着水流进入网内。   张网落下,王祥海拿起望远镜往河道里看。   远处河道有船,但不是在下网捕捞鳗苗的船。   他一边看一边说:“其实要捕捞鳗苗最好就是在河道里,把河道整个给堵住,鳗苗要进长江不得落网?”   这确实是个狠辣的绝户招,但可操作性很小。   第一是长江入海口开阔,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用足够多的张网给堵住,没有这么牛逼的人。   人家行船的老大们也不允许长江口上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毕竟长江是货运船运的重要航道,凭什么让你布网拦截水道?   第二是哪怕有人在河道里设置张网也不一定合适,因为入海口的海域处更有人布置张网,这是提前抢鱼苗——   鳗鱼是海里生河里长,鳗苗是从海里去河里。   王祥海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张网设置完毕,然后他们载来的小船全数被放入了海里。   定置张网的产量高,但死苗、杂鱼和垃圾较多,所以捕捞鳗鱼有个小技巧,就是要在张网尾端连接一个能随水流上下浮动的集苗箱。   这样有人及时捞取鳗苗进入集苗箱里,鳗苗的成活率就会提高不少。   再一个也得有人清理杂鱼和垃圾。   总之这活挺熬人的。   王祥海让王东虎带人负责这件事,一张网一个人,八张网派出八个人。   其他人不轻松。   他们晚上还有其他的工作,那就是用其他作业方式捕捞鳗苗。   三角形手抄网、板罾网、船带曳网等工具全被调集出来,准备开工。   王忆也不能闲着,同样得上手干活。   他用三角形手抄网来捕捞鳗苗。   这东西比较轻便,结构很简单,就是用两根一米半的小竹竿交叉起来,在中间穿上网布,做成三角畚箕状。   工具简单,捕捞作业可挺辛苦的。   用手抄网捕捞鳗鱼苗需要在海滨沿岸或浅滩处下水捕捞,单人操作,在水中来回捞取鱼苗。   根据周民栋的介绍,这样的捕捞工具所捞取的鳗苗质量好,成活率高,就是辛苦——   它的辛苦还不在于人在海水里行走又冷又累,也不在于危险、不在于操作手抄网上下起网会累胳膊。   而是在于嘴巴辛苦。   晚上用手抄网在海里作业需要照明,这年代的照明工具就是手电筒。   可是这手抄网需要双手操作,那怎么来携带手电筒照明?   很简单,用嘴巴叼着……   这样它能不辛苦?   23年代的小姐们做这个事都是要收费的,钱还不少呢,好几百起步。   不过王忆这边不太辛苦,他带来了头灯!   头灯这东西比海滨地区比较稀罕但对于人们却很熟悉了,哪怕五十年代的老百姓也知道这个东西。   煤矿作业就得用这玩意儿。   所以王忆拿出头灯分给大家伙,大家伙只是稀罕的看,并没有谁去疑问王忆怎么还能买到头灯。   但是当头灯打开的瞬间。   大家伙还是震惊了。   我头上出现了个探照灯!   相对于现在手电筒的亮度,王忆带回来的这些头灯的亮度太大了。   站在海边用头灯照耀海水,竟然一下子穿透到了海底!   这下子社员们乐了:   “王老师你真是太能了,有这家伙帮忙,咱不是事半功倍了?”   “绝对的,有王老师带头干活就是轻快,就是效率高。”   “行,嘴巴轻快了,娘的,正好我今天上火嘴里长泡了,我刚才还担心叼着手电筒会疼的闭不上嘴吧呢!”   听到有人嘴里长泡了,王东权便说:“那你去船上曳网吧,或者去搞板罾,就别……”   “我才不呢。”那社员笑道,“我要玩这个很亮的灯。”   王东权说道:“板罾捕鳗鱼苗的时候,也有灯,而且也很亮。”   “那是电石灯,臭他妈烘烘的。”这社员顿时撇嘴。   王东权笑了起来:“还挺讲究,行,那咱换上了新家伙什,可不能浪费珍贵的电池,走,下海干活了!”   他率先下入海水中,低头照耀着海面,开始用手中的网子进行作业。   王忆也进入水里。   四月的海水还是冷啊。   老板没有糊弄他们,这片海域的鳗鱼苗确实挺多的。   不过海边不太多,他们用手抄网进行捕捞要有收获不太容易。   鳗苗还是很机警的。   它们毕竟是一路风尘仆仆从深海来到这里的,脑袋瓜子不灵光的都已经落入天敌肚子里当鱼粪了,剩下的多数很机灵。   可惜它们天性喜光!   机灵的头脑也斗不过本性。   王忆一行人一个个的就跟脑袋上挂了个闪亮的灯球,引得周围鳗苗一起低下头,摇头摆尾往前游……   一次起网就是几尾小鳗苗。   这收获感让人非常踏实。   就是海水太冷、不断的抬举放下手臂很辛苦。   四十分钟后,王祥海安排几组人展开轮换。   王忆得以上岸获取板罾操作来捕鱼。   这年代的板罾网都是用尼龙线编织而成,四方形,捕捞鳗鱼苗用的是大板罾,一般长宽都超过3米了。   它的中心是个网袋,网目从边缘到中心逐渐加密。   这样使用的时候就利用小竹竿的弹性将网的四角撑开,然后放入近处水中,人在岸上操作,把板罾放入水中再给捞起来。   板罾捕捞鳗苗也很辛苦,除了要操作这么大一个板罾之外还得操作一长柄小布捞网。   这个捞网的作用是,当网将要起离水面时,用它来捞出网袋中的鳗苗,放入随身所带的装苗容器中。   板罾杆下挂了个电石灯,也要以光诱捕鳗苗,提高产量。   生产队的电石灯都很有年头了,黄铜质地,很有历史感。   王向红给王忆说过这些电石灯的来路,它们都是五六十年代煤矿工人下矿使用的家伙什,点着后可以固定在工人的安全帽上,不耽误双手干活。   从七十年代初期电石灯就被电头灯取而代之,然后他通过老战友弄来了一批电石灯。   电石灯构造很简单,下部装电石,上部装水,中间腰部有一根伸出的铁嘴。   而它的原料是电石和淡水,电石就是碳化钙,与水反应可以生成能够燃烧发光的气体乙炔,电石灯中间伸出一根铁嘴,这就是往外冒乙炔的。   电石灯的光亮没的说,只是带着臭烘烘的味道……   于是王忆在操作板罾的时候,总感觉面前有个人在放屁。   恰巧,屁也是可以燃烧的……   这就让他感觉自己的作业方式挺恶心了。   而在捕捞鳗苗的作业方式中,最轻松的是曳网作业。   这东西与定置张网的网形相似,但在袖网口装上能曳引的绳索,然后挂在船上靠船的拖曳进行捕捞。   使用曳网的时候,人休息就行了,注意别让曳网的绳索绞合在一起。   特别是天涯二号上用的曳网很先进,是钢丝绳,这东西一旦绞合起来会有损伤,让人心疼。   几种作业方式连续使用,他们忙活了一晚上,而且注定后面几天也得这么忙活。   社员们被累的一个劲喘粗气,于是到了早上,王忆就领着他们上岸去找旅馆睡觉。   王祥海一听有点着急:“啊?住宿还要去睡招待所?不用吧?咱在船上挤一挤算了。”   其他人也不舍得花钱:“对,王老师,咱们是出来干活的不是出来旅行的。”   “咱是庄户人家,没必要跟干部一样去了外地还得住招待所……”   王忆说道:“大家伙的思维转变一下,钱这东西是干嘛的?是给咱们提升生活质量的,让咱们活的更舒服的。”   “辛苦一晚上必须得好好休息,今天晚上还得继续辛苦呢。”   “你们跟我走就行了,我把介绍信都给开好了,就为了咱们能好好休息!”   社员们嘴上说着要节俭,但身体很诚实,纷纷收拾了衣服锁上船门上码头。   他们都没有住过招待所,对此颇为向往。   这种事回头是可以作为资本跟亲朋好友们吹嘘的。   走在路上,王祥海有些紧张,问道:“王老师,咱们在海上跑了一个白天又在海水里泡了一个晚上,满身都是腥气,去住招待所能行吗?”   王忆说道:“能行,不过这样去睡觉也睡不好,那咱们先泡个热水澡,洗洗身上再去招待所休息。”   “我听说城里头有那个。”王东虎比划了一下子‘掀门帘子又躺下’的动作。   王忆问道:“小姐?”   王东虎愣了愣:“小姐?城里肯定有小姐,现在城里有老板有资本家了,资本家的闺女不就是小姐?”   “我说的是那个,澡堂子里有床,这叫什么?我听徐老师说过。”   王忆恍然大悟。   他说的是留客睡觉的那种澡堂子。   也有知道这种地方的社员急忙说:“咱们睡澡堂子就行,这种床便宜,还能顺带着洗个澡。”   王忆耐心的解释:“澡堂子确实有床留宿客人,但白天不行,白天人家要做洗澡的生意,那折叠床都得晚上才会打开。”   “而且折叠床太小,睡起来不舒服,休息不过来,还是睡招待所睡旅馆舒坦。”   他们带上干净衣裳,先去洗澡换一身衣裳。   一行人擦了头走出来,纷纷感叹还是城里人的生活好:   “这洗热水澡的温度真高,比咱队里的澡堂子高多了。”   “那热水也多,我试过了,都是淡水,哗啦啦的流啊,跟不要钱一样。”   “但它洗澡是要钱的,王老师去付账的时候,我看着给了大团结。”   众人咂咂嘴。   又沉默下来。   然后王忆注意到王东虎等人贼眉鼠眼的笑。   这样他疑惑的问道:“你们笑什么?”   王东虎得意的说:“我们洗澡的时候,顺便把衣裳偷偷带进去也给洗了,哈哈!”   一听这话,有人懊恼:“草,我咋没想到这点?”   “就是啊,我也没有洗成,大虎你是真不行,你干啥不把这事跟我们都说说。”   “光顾着自己了,你是自私鬼。”   王东虎急了,说道:“这种事也能怪我?我们洗衣裳都是偷偷摸摸干的,哪能去四处声张?”   另外有一点他没有好意思承认。   他确实自私了。   澡堂子里水雾蒸腾,几个人偷偷的洗洗衣裳裤子的没啥,要是几十号人都在洗衣裳,那没法避人耳目!   王忆说道:“没事,招待所有洗漱间,洗漱间可以洗衣裳裤子,你们到时候去洗就行了,水不要钱。”   他们上岸的地方还不是钱塘城的城区,只是个围绕着港口形成的郊区生活区域。   这地方不缺招待所和旅馆,特别是现在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早就有私人旅馆出现了。   但王忆还是去了一家招待所,名为‘港口二路招待所’。   社员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住宿,肯定得体会一下官方招待所的滋味。   港口二路招待所规模挺大,王忆掏出介绍信交钱,不用交押金,介绍信就是押金,有什么问题人家会直接找开介绍信的单位。   现在招待所有四人间,王忆要的全是四人间,相对节省一些。   一间房的房费是四元五角钱。   听到这价钱,王祥海当场愣住了:“多、多少?在你们这里住一天是四元五角?”   柜台里穿着列宁装的姑娘不冷不热的说:“嗯。”   王祥海瞪大了眼睛:“就住一个白天,要花四元五角?”   他们工分才多少?   一个月也就十几块而已!   姑娘瞥了他一眼说:“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一天四元五角。”   王祥海立马精神抖擞去砍价:“可我们就住一个白天嘛,这样是不是花一半的钱就行了?”   姑娘不耐烦了,看出这都是土老帽,所以很不客气的一拍桌子说:   “四块五就是四块五,又不是我找你们多要钱了,这是国家规定、组织制度,要住就住、不住拉倒!”   如果这是23年,服务员敢这么扯着嗓子说话,王忆好歹得弄她一回,让她知道社会险恶。   但这是1983年。   这服务员没有当场骂娘已经算她有素质了。   牛逼如王忆,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当场点钱,只是点钱的时候不经意间露了一下厚实的钱包和旁边的手枪套。   另外大迷糊也被他一个眼神给叫了过来。   大迷糊面无表情的抱着得有姑娘大腿粗的手臂倚在了柜台上,实木柜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就此,姑娘终于态度好转起来。   王忆交钱领着众人去找房间。   进入房间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社员们顿时沸腾了:   “这地方好啊,招待所就是招待所,哎哎哎,你们看看这房间,新堂堂、亮瞪瞪的,上面屋顶真白啊。”   “人家这墙上刷了什么油漆?一点味道都没有……”   “地上铺着的这是什么?怎么是木头的?真干净真亮啊,能当镜子使了。”   “你看人房间里还有五斗橱、写字台哩,这写字台上还有沙发椅子,我先坐下试试,嘿嘿。”   “都注意着点啊,别把人家沙发椅子坐瘪了。还有这床上的床单、被子都是崭新的,顶呱呱的三表新,都把那个臭脚洗干净了再上去,别给人家脏了……”   王忆扔下自己的行李包,随便坐在床上指了指床头:“有暖水瓶,里面应该有热水,都喝点热水,待会去吃饭。”   “吃什么?”王祥海问道,“有热水,咱从家里带了大饼咸鱼的,就着热水吃点?”   到了这里,他们更是唯王忆马首是瞻。   王忆说道:“吃什么大饼咸鱼?吃油条吧,我看着路口有卖油条豆腐脑的。”   王祥海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说:“行,听王老师的,咱今天住上了高级房间,也得吃点好的。”   王忆莞尔:“这算什么高级房间?等着看吧,咱们岛上也要建起招待所,到时候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酒店!”   社员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他们以为酒店就是喝酒的饭店。   而喝酒的饭店他们生产队已经有了——大众餐厅。   现在大众餐厅可是非常有名了,连省城都有人来吃饭。   王忆这边让社员们放下行礼出去吃饭。   有人先急迫的问:“哪里有洗漱间?我还没有洗衣服哩。”   王忆说道:“吃完油条再洗,吃完饭有力气了再洗。”   他们出门去路口,此时早餐摊子上都是忙活的如火如荼。   炸油条的小老板主动招呼他们:   “老板们过来吃饭啦,自己家的面粉自己的油,自己家里人炸,喷香、实惠,比馆子里的便宜、比馆子里的耐吃……”   一行人哗啦啦的坐下。   油条、豆腐脑管够,小咸菜不要钱,大家伙是撑得眉开眼笑、直打饱嗝。   这次出来上工可是赚了。   赚大了。   睡上了高级房间,还吃油条豆腐脑吃到撑,回去可足够吹嘘一两个月呢!   吃得好、睡得好,身体舒服,心里更舒坦。   后面社员们干活那不是更有力气?更肯下功夫?   他们在海里岸上的劳作,经常干的满身冒热气,引得其他渔民大为侧目:   这都是哪里来的劳力?是给自家的养殖场捕捞鳗鱼苗吗?怎么干的这么起劲?   结果有人来打听,却得知他们是给公家的养殖场捞鳗鱼苗,个个目瞪口呆。   然后他们明白了。   这他么一群傻子呢!   还有人心眼多,他听后心里冷笑:傻子?你们才是傻子!这群人肯定是被大价钱雇佣来的,所以才这么拼命!   于是他暗地里去问这些人的工钱。   每天都是一个工,12个工分,一个工分五分钱,一天六毛钱!   这渔民懵了:“你们说的是六块钱对不对?一天六块钱。”   “是六毛钱啊。”社员确认道。   然后这渔民转身就走。   真他么一群傻子,改革开放都第五年了,还有这么傻的!   在海上卖力干活,有时候未必就是好的。   他们在近海捕捞鳗苗很成功,捕捞到了足够的鳗苗,然后有人打听到钱塘海外面盛产青蟹,大家伙便心动了。   青蟹是东海海蟹常见品种,但翁州外岛海域不是很多。   福海也有青蟹,当地的青蟹是穴居性的,喜欢栖息在潮间带的泥沙海滩、红树林或沼泽地,白天穴居在洞穴内,夜间出来觅食。   这样的青蟹无法成群成队,要捕捞的话就得晚上来单个抓捕,效率低下。   而钱塘海外区域有青蟹迁徙路线,可以用蟹网捕捞青蟹。   恰好他们船上带着蟹网——也带着捕虾网,这次出海准备很充分,携带的工具也多。   于是为了好渔获,他们便决定出海去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蟹群。   盛产蟹群的海区是从46到58,区域很广泛,隔着海岸也很远。   他们白天赶去了46海区,继续准备晚上作业。   结果傍晚6点钟,船上的收音机收到了气象台发布的大风警报,预报夜间到明天白天海面将有偏东风六七级。   听到气象预报,经验丰富、干活稳妥的王祥海就建议收网避风。   可是多数年轻的劳力不同意,耗费不少柴油跑到这地方来,然后没有收获往回跑?   这不是白白烧钱嘛!   生产队现在是有钱了,可钱得用在刀刃上,队里家家户户在盖楼,这得花多少钱呢!   所以他们可不能浪费钱,相反,他们得给生产队多赚钱!   青年军的理由无可指责,他们不是贪功冒进,更不是为自己谋利益,就是想给队集体立功。   这样王祥海、王东虎和王忆等几个领导人凑在一起开了个简单的会,最终决定取折中方法:   不退回港口避风,但也不在这片丰产海区冒险,去周边海域有岛屿的地方撒网捕捞,这样等到风大了,就去岛屿停靠避风。   做出这冒险决定是有依据的,根据天气预报是半夜起风,外岛有老话说‘半夜东风起,明天好天气’和‘黎明的东风吹破天’。   而王忆为人谨慎,他的考虑是六七级的风不算很大,并且他们虽然来到了远海却不是来了深海。   捕捞青蟹不能进深海。   深海没法布置蟹网,毕竟这是捕捞青蟹,不是阿拉斯加海域捕捞帝王蟹。   他们在海上干到半夜,从东方就飘来了咸腥的气味。   水面上涟漪变成滔滔浪花,大风要来了。   并且风力要比预报的大得多!   巨浪翻涌,几下子就翻上了船头。   天空黯然无光。   往周围看,海上只有三两点光芒。   这是船光。   夜捕船上挂的电灯。   船上的社员们顿时骂了起来:“狗日的天气预报不准啊。”   “我草,这是六到七级大风?这至少到八级了啊!”   “赶紧撤、赶紧撤,不能冒险了,去海岛西面避风去!”   海上的东风越来越大,大风掀起了层层巨浪,站在舵楼上看舵跑船,像坐在过山车上,让人站立不稳。   王忆还是第一次在海上体会这样的巨风,船舶摇晃,他都有点晕船了,感觉头晕脑胀。   船员们都是海狼,他们从小到大经历的海风多了,这点风他们还不怕。   然后一群人说着要撤但却不走,还在忙着收起刚下不久的蟹网!   风浪太大不敢下小船,还好他们早有防备也一直没有放出小船,都是四艘大船在操作,倒是能抵御风浪侵袭。   可是。   大风带大雨!   夜空黯然阴沉了一阵,忽然就有大雨哗啦哗啦的落下来。   海上一下子被雨水给塞满了。   王忆心里一沉,叫道:“别管蟹网了,跑!” 第537章 一网红艳艳,丰收带回家   风雨交加。   情况不妙。   王忆果断做出决定:“别管蟹网了,不收了,先让它们飘着好了,丢了就算了,赶紧走!安全为重!”   王东虎喊道:“可咱们蟹网已经收半截了!”   这时候收半截是最难办的。   不要蟹网了,那还得把船上的收拾起来扔下去。   继续收蟹网,那就得顶风冒雨处于危险状态。   王祥海急匆匆过去一看,王东虎抹了把脸上的海水说道:“收获很好啊!”   见此王祥海便扶着船舷稳住身子喊道:“王老师走船,其他人过来收网,一边走船一边收网,别管收获了!”   渔船在风浪中艰难前行,人在风浪中起网。   巨浪打上船来,海水跟洪水似的‘呼啦’一下子全给蔓延进后船,顿时,后船位置的水有齐腰深!   面对这样的遭遇,社员们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开始后悔。   早知道不该贪图渔获舍不得浪费那点柴油!   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天气预报不准确,他们又纷纷咒骂起天气预报。   王忆到了这时候却是冷静下来。   先渡过难关再说。   他开船摇摆行驶,尽量去切浪花的边缘,巨浪时而从船尾打上渔船,拍的渔船摇晃,也推动渔船加速。   短短十几分钟时间,让船上人感觉比此次出海的几天都要长。   还好天气预报的问题不大,它播报的风力确实有些问题但并非是它无能,是天气太诡谲。   大风持续了十几分钟后便减弱了,最终就是以六七级的规模而持续。   船队找到目标海岛,纷纷进入岛屿西边去躲避从东方刮来的大风。   等到船抛锚停下,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王忆倒热水分给浑身湿淋淋的社员们,用来泡奶茶驱寒防感冒。   有些人这会还是心有余悸,拿到热奶茶后顾不上烫嘴,先来了两口稳稳心神。   岛屿削弱了东风的风力。   渔船还是摇晃的厉害。   主要是海浪的力度很大,推动渔船摇来晃去。   王忆都有点想要抛船了:“要不然咱们想办法上岛吧,这风暴太厉害了。”   王祥海抿着热奶茶笑道:“王老师你还害怕啊?刚才你开船开的那么稳当,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王忆说道:“我是不怕,可你们怕啊。”   大家伙纷纷笑起来。   他们以为他在说玩笑话。   然而王忆这话是真心的。   哪怕是遇到飓风他也不怕,大不了开门跑回23年。   其他社员此时也不怕了,他们还围绕着风浪聊了起来。   王祥海说道:“69年出海,那次遇到的风浪才吓人,大风吹的海浪老高,我们走了一路碰上了好几艘被掀翻的船,太吓人了!”   有中年渔民跟他一起经历过那场风暴,听的连连点头。   也有人说:“69年、70年,那两年海上都不太平,70年7月那场风暴也凶啊,来的突然,咱们被堵在了海上。”   “幸好当时队长开船,他技术娴熟心理素质又过硬,从阎王殿里硬生生给抢回一条命来。”   其他人接话:“嗯,当时队长也是硬着头皮走摇摆浪绕行,风浪太大了,船尾上捆绑的储备淡水桶足足五百斤,一个海浪上来直接掀到了海里!”   “那次是东阳第一次上船出远海吧?哈哈,他直接吓哭了。还有我五叔,他跪在后甲板上祷告……”   王忆从他们的聊天信息中得知,70年7月的那场风暴实际风力是9到10级,阵风达到了12级,相比之下今天就是开玩笑。   今天的阵风顶多有9级。   祖辈们耗费千百年时光总结的农谚很有用,半夜东风起、明天好天气。   大风持续了大半夜,快到黎明时分风势减弱,等到太阳出来,阴云散去、风也减小许多,应该只有四级风。   风雨冲洗掉了天地之间为数不多的灰尘。   海上的空气变得格外洁净。   朝阳升起,霞光洒在海面上,波光艳影令人神清气爽。   正所谓高风险高收益。   大风雨之后海上渔获丰富,不光有螃蟹,还有鳎目鱼、海鲈鱼、鳐鱼、黄花鱼、鲳鱼等收获。   这时候就得用大三联来进行作业——一种三层组合的锚流低张网,可以粘螃蟹也能捕捞到各种鱼。   但是用大三联粘螃蟹是个技术活,这得需要在船上下网,网很大,两端各有浮子,浮子上会插一面旗用作警示:   告诉别人这里有人下网了。   所以这种网在本地也叫双旗网。   社员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然后船队收锚出发,直奔渔场海域。   昨晚的风确实不算夸张,大清早的周边海域已经有渔船在劳作了,显然它们也是昨晚没有回港避风的那些船只。   或许也有趁着风势减弱出海作业的船,总之朝阳霞光映射,王忆他们看到了不少船在海上航行。   海面上时不时也能看到竖起的旗杆和猎猎的红旗。   四级风也不小,足够吹的红旗乱摇晃。   王祥海仔细看了两眼,说道:“我草,跟咱们大三联上的红旗差不多,待会收网了可得小心点,别收了人家的网。”   “也别让人家收了咱的网。”王东权说道。   王祥海点点头:“对,一点没错。”   王东权凑到他跟前商量说:“海叔,那个啥,这次让我来指挥下网吧,让我也过一把指导员的瘾头。”   王祥海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跟着出海时间不短了,可没学到过什么真本事,指挥下网的活很容易吗?”   “屁!一点不容易,你小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干活吧!”   王东权委屈的说:“老话说,神枪手都是靠子弹喂出来的,这个好的船队指导员不也是渔网给练出来的?”   “我不想一辈子撒网摇橹,我这人有上进心,我想上进!我想进步!”   驾驶舱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   氛围很愉快。   王东权听出他们笑声中的嘲笑意味,更郁闷了:“你们笑个鸭子!”   他去找王忆:“王老师,我承认我现在没啥本事,但我想上进,这有什么错吗?”   王忆说道:“没错。”   王东权看向王祥海。   王祥海便收起笑容说道:“大权,你小子真不适合当指挥员,那个领袖同志说过,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   “你撒网你摇橹,这些是给咱生产队服务;我当指挥员王老师当校长,这些也是给咱生产队服务。”   王东权说道:“那都是给生产队服务,你去摇橹我当指挥员,这行不行?”   王祥海不耐道:“你小子怎么今天就犯浑了呢?以前你怎么没这么多事?”   王东权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我突然之间领悟了!”   “昨天风浪那么大,我差点被海浪给卷到海里去,差点死在海上,然后我就悟了,领悟了!”   “那个人生就要肆意妄为,想干什么就该去干什么,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这算个球的人生!”   他又恳切的对王忆说:“王老师,我也不是就会撒网摇橹,平日里我去给我舅舅家里帮忙,就是帮他掌舵。”   “我大舅和小舅家里都有机动船,我给他们掌舵航行,他们都说干的好。”   王忆犹豫了起来。   王祥海见此急忙说:“王老师你可别听他的话,这小子是个货软嘴硬的主,说话条条是道,办事件件不着调,所以撒网和起网的活可以交给他去干,指挥这种事不行。”   王忆说道:“别这么说咱们的同志,这样吧,今天交给他试试?”   他说话了,王祥海便不再反驳。   队里人很尊重王忆。   王忆也很珍视这份尊重,于是他说道:“那个我做主,让大权当一次指挥官。”   “要是他指挥的不好,那以后他就得好好学习,等通过大家伙的认可后,才可以当指挥官。”   王东权听了这话咧嘴笑,然后野心勃勃:“你放心行了,王老师,我今天肯定给你弄的利利索索的。”   他很有信心,说道:“不就是指挥着下网吗?这有什么难的。”   王忆一听这话就知道了。   这小子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FLAG了。   怕是要糟!   要指挥下网是技术、经验与决心并重需要的工作。   王祥海不太看好他,摇头说道:“咱们船上的活啊,用老话说这叫‘好汉子不够干的癞汉子干不了’,看着简单,操作好了那是有学问的。”   王东权可听不进去。   他到了船头去凝视海域。   王东虎跟他关系不错,过去并肩站着问:“你行不行啊?我草,现在风还不小,你别指挥着把网给撂到天上去!”   王东权嘿嘿笑:“渔网飞上天那是你们的责任,跟我没关系。”   王东虎无语,然后说:“那现在是暴风之后的好潮头,你看看,人家这么多船都在抢潮汛。”   “你指挥着可得找个好地方撒网,务必要抓住机会,大大丰收。”   “要是你指挥着下了空网,那你看着回去队长怎么收拾你!”   这话讲到了道理上。   他们昨晚冒险待在海上搏击风浪,不光是为了省下点柴油,还为了能抓住潮头有大收获。   王东权想到这点后有点慌张。   他盯着海上看了一阵,也没有看出哪里适合下网。   但他又几分机灵劲,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不知道哪里渔获多,可其他的船老大知道啊。”   “这样我只要跟着其他船老大的渔网来下网,无论如何收获也不会差!”   有人听到这话后揶揄的说:“你费那些事干什么?直接把其他船老大的旗杆砍掉,咱们抢他们的位置不就行了?”   王东权立马说道:“这话不能乱说,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可不能干呀。”   王忆点点头。   这小子的道德水平还不低。   王东权盯着海上一阵研究,最终选定了下网海域。   他来指挥撒网,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事。   撒网时船速慢,可现在海上不是停风了,至少还有四级风在呼啸呢。   四级风在陆地上没什么,在海上掀起浪花后威力可不小。   船速慢了,那就得承受海浪拍击。   海浪一道道的拍在船身上,将船拍的摇摇晃晃,有时候突然上来一个大浪,还会把渔船给拍的侧倾!   在这种环境下指挥撒网可就有难度了。   王东权以往都是执行者,这次做了指挥官他有些麻爪,只好玩了小牛学大牛屙屎的手段,学着王祥海以往的话说:   “都别慌张,嗯,先站稳了别把自己给扔海里去。”   “渔网抻起来、都抻起来——什么?哦,已经都抻起来了?行行行,我看见了,你们吆喝什么!”   “就是这边、就是这边,来来来,开始撒网了,大虎你的网梢子赶紧插上旗,下去,快点下去……我草!”   突然又是一阵大浪拍上来。   渔船被拍的团团转。   王东权气的咬牙切齿。   这龙王爷跟他不对付,他头一次指挥撒网,结果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   就在渔船的剧烈震荡中,渔网总算撒了下去。   王东权指挥渔船准备撤出这片海域,可这一阵海浪太大了,他指挥着渔船往这边拐、往那边去,渔船拐来拐去拐的方向都分不清了。   最终有人喊道:“大权,坏了坏了,快点换船向,让海叔调头快调头,前面有个大旗,咱们要碾上了!”   王东权乱了阵脚,这时候渔船往哪里拐他也说不清了。   这样他便哆嗦着嘴唇说:“没事,碾、碾过去就碾过去吧,反正还有一个大旗,不至于让人找不到渔网。”   渔船乘风破浪的开过去,渔网一边的网梢子便被碾坏了,本来竖起的旗杆被碾断了,红旗落入海里了。   王东虎在船后甲板上凝神看,忽然说道:“我怎么看这个红旗,跟咱们的很像啊?”   王东权说道:“那不可能,咱的大三联是在那边,你看最后落下去的网梢子上的红旗,看见了没?咱没碰到它!”   王东虎说道:“对,可一张大三联有两个网梢子也有两面旗,现在咱看到一面旗了,另一面呢?”   王东权愣住了。   他缓缓举起望远镜看向海上。   春天的早上,他额头沁出了汗珠子……   王祥海把船舵交给别人赶了过来,他夺过望远镜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摘下望远镜恶狠狠的说道:“我说刚才我感觉不对劲呢!”   “王东权,你干的好事!”   王东权心虚的说:“海叔你别发火,有话好好说,我怎么了?”   王祥海吹胡子瞪眼的叫道:“你怎么了?你个昏脑壳的玩意儿!你刚才是怎么指挥的?大三联走什么?”   “走直线呀。”王东权下意识说道。   王祥海指向旁边还在飘摇的红旗吼道:“你看看这个距离,这是直线吗?这肯定是跑了个圆圈!”   “你还挺会指挥啊,这个圆圈还挺圆的!”   船上响起了止不住的憋笑声。   王忆跟着去看了看,很快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确实,本来该下成直线的大三联竟然在海里划了个大弧成了圆圈。   所以刚才他们下完渔网准备撤离的时候,虽然开船的王祥海和指挥的王东权都很注意避开大三联的网梢子。   可是他们避开的只是一边的网梢子,还有一边就在眼前,被他们的渔船给碾过去了。   王东权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灰溜溜的说:“还行,咱碾的是自家渔网,好歹没伤了人家的渔网。”   王祥海听到这话气的要踹他。   王忆觉得这小子的道德感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他本事比较差,是个庸才。   正所谓有德无才是庸才、有才无德是害才,庸才总比害才强!   王东虎问道:“那怎么着?海叔,直接起网重新撒网?”   王祥海说道:“不用了,大权要进步嘛,咱们看看他的杰作,看看他的与圆圈网能捕捞到什么东西!”   王东权讪笑道:“那个、要不然算了,重新下网吧,别浪费时间了。”   王祥海拍拍他肩膀说道:“这是你第一次指挥下网,怎么着也得让你表演个全套,中途收网那算什么事?那不是耽误你进步了?”   王东权听到这话,便垂头丧气的蹲在后甲板上开始怀疑人生。   王忆问道:“为什么用大三联下网得走直线?”   王东虎解释道:“因为春天的螃蟹行潮不行落,它们从海底泥洼子里爬出来后跟着大部队随着潮水往浅海跑,所以得以直线来拦截它们。”   “像是这样打个圆圈就大大的降低了拦截住它们的概率,肯定不能这么下网。”   王忆明白了,说道:“不过要是大权运气好,那渔网正好碰上了往浅海跑的蟹群,这样还是可以捕捞上一批的。”   王东虎笑道:“嗯,不过他要是真运气好,那不如直接说他围网给包围了一圈的螃蟹,这样不是捕捞上一批来,是直接取得大丰收!”   “我估摸着够呛。”王东权弱弱的说道。   王东虎震惊的看向他,问道:“什么叫够呛?你还真觉得自己能有这个运气?”   王东权说道:“不是啊,所以我说了嘛,够呛!”   渔网洒下,他们开始休息。   这下子没法去住旅馆了,必须得挤在船上睡了。   还好风雨之后好天气,阳光灿烂,暖风熏得众人昏昏欲睡。   留下值班人员,其他人打开睡袋睡了起来,船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不比海浪声小多少!   中午头煮方便面吃,吃完面大家伙抹了抹嘴巴,然后继续睡。   昨晚一宿没睡,又担惊受怕、精神高度紧张,弄的大家伙是真困倦了。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各艘渔船开始收网了。   这季节螃蟹多,不那么肥但毕竟是好收获。   其他渔船上响起欢呼声。   这声音顺着海风吹过来,吹的天涯二号上的不少人翻白眼。   王东虎说道:“人家是鱼获满仓,咱们呢?哼哼,不知道这一网上来的螃蟹够不够咱们打牙祭。”   大三联无法由绞盘收起,因为得摘螃蟹,螃蟹不像鱼那样易于从渔网上脱离,所以得一节一节的拖上来,人工清理后再继续拖。   社员们列队戴上劳保手套开始拖网。   渔网一拖,上来一小段。   然后前头的社员面色变了:“挺沉啊,不是,大权这次指挥着下网还真下对地方了?不能吧?”   憋屈了一个白天的王东权猛然抬起头。   但他不敢嘚瑟。   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怕老猫叼了个猪尿泡——空欢喜,怕瞎眼黄鼠狼撞上了鸡毛掸子——瞎欢喜。   王祥海听闻渔网很沉重后赶紧出来。   他疑惑的问道:“不会是下面的渔网连住其他人家的网了吧?”   王忆摇头:“不应该,这边没有渔网了,来,大家伙使使劲……”   除了开船的王东虎,其他人都来拉渔网。   结果拉扯来拉扯去,愣是没法将渔网给拖上来!   倒是拖上来一截的渔网,上面挂了几条鳗鱼。   这样没办法,得开动绞盘了。   大三联挂在绞盘上。   绞盘徐徐转动,渔网被慢慢的拽了上来。   没有多少螃蟹。   但是渔网红彤彤一大片——   红加吉鱼!   学名是真鲷的红加吉鱼!   拖上来的渔网上沾了好些红加吉鱼,不过多数已经死掉了。   这是被渔网卡住后憋死的。   可这并不影响它们的价值。   看到如此多的红加吉鱼,船上一下子沸腾了:   “我草!怎么回事?做梦呢?平日里钓一条红加吉都不容易,这怎么一下子这么多?”   “真的是,只听说过红加吉鱼春天成群洄游,但咱也没撞见过啊。”   “是这些年没撞见,七几年的时候撞见过几次,那个前年、对,前年金兰岛不还捕捞了一网吗?”   王祥海眼睛暴突。   傻眼了。   红加吉鱼为近海暖水性底层鱼类,栖息于近海水深30米到150米的岩礁、砂砾及沙泥底质的海区。   它们性情安静又是杂食性,能摄食底栖甲壳类、软体动物、棘皮动物、小龟、虾和藻类等,所以食性不太凶,平日要捕捞它们可不容易。   但它们也是洄游性的鱼,到了生殖季节会洄游至浅海区域,而它们生殖季就在春季:   每年二三月份开始,水温上升后,东海种群开始向西北的渤黄海移动,秋末随水温下降,成鱼及幼鱼再返回外海越冬。   毫无疑问,他们这次是恰好下网,下了一圈网,围住了一群迁徙洄游的红加吉鱼……   社员们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运气。   王东权更不信!   他看着转上来的渔网中那一片片的红色,突然对身边的王忆说:   “王老师,我是不是做梦啊?你给我一巴掌,做梦挨打不疼,你快给我一巴掌!”   王忆失笑:“不是做梦,就是事实。行了,这次咱们确实走运了,你们不用难以置信。”   “再说你们有点出息行不行?咱们是捕捞到了一群鱼,又不是弄到了一网黄金。”   王东权这边却是焦虑无比。   他一看王忆不肯抽自己,就对王忆旁边的大迷糊说:“大迷糊,你来抽我一巴掌,抽完了回去我请你吃烧鸡!”   大迷糊顿时皱起了眉头:他预料到这件事不对劲。   王东权叫道:“我说的是真的,王老师可以当见证人,你抽我快抽我,我回去请你吃一只烧鸡!”   王忆点头。   大迷糊这次不客气了,挥舞毛茸茸的大巴掌冲王东权脸上就去了。   王东权当场惨叫一声,捂着脸一个踉跄就到了船舷。   要不是船舷拦住他,他能再踉跄出去好几步!   大迷糊擦擦手,说道:“我不让你白请我吃鸡,这一巴掌我给的实在吧?我鼓足力气给你的呢!”   王东权半边脸颊直接鼓掌起来。   如同小孩生痄腮。   王忆看呆了。   直到王东权的惨叫声震醒他,他赶紧去船舱拿出医药箱给他脸上喷云南白药消肿止痛。   王东权此时真是痛并快乐着:“行,不是做梦、是真的,哈哈,哈哈,是真的!”   “海叔,我这次指挥的怎么样?我第一次当指导员,我就问你我指挥的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了,别叽叽歪歪了,你不嫌脸疼?”   大迷糊这一巴掌还是克制了。   起码没给他抽下牙齿来。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船上氛围更是快活。   王祥海乐呵呵的笑道:“行,你指挥的行,你小子真是走运气了,这什么运气呀!”   这么多的红加吉鱼。   不光赚钱多,而且是个好兆头!   他们捕捞了一网渔船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另外三艘船的人都震惊了,他们也难以置信。   于是等他们行船靠近看过后,一个个眼珠子都瞪得老大。   王东权捂着痄腮呵呵笑:“是我指挥下网的,我指挥的!”   王忆对王祥海说道:“看来大权这个指导员要培养一下了,人家这第一网就捕捞了个大彩头,生产队不得有奖励?”   对于渔民来说,渔获就是硬道理。   王祥海笑道:“没问题,以后好好培养他,让他多指挥下两网。”   但晚上这一网可不能让王东权指挥了。   这家伙指挥的第一网能有如此收获真就全靠运气好、有福气,其实正常来说应该收获惨淡才对。   人的好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第二网是王祥海指挥的。   这一次大三联下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后开始收网。   网上沾着好些螃蟹,另外还有海鳗鱼、马鲛鱼、鳐鱼、竹节虾之类的收获。   船上带的冰块不够,他们收了这网就得返程。   得保护好那一网的红加吉鱼。   这可是生产队十来年未曾有过的好收获呢。   船队奔着回家的方向行驶,然后兵分两路:   三艘船回天涯岛,一艘船轻装上阵去市里码头的仓库拿面条机。   王忆之前上岸的时候领着人出去过一趟,说是买好了机器,然后发物流送去市里码头。   至于为什么要发物流花额外的运费运送面条机,而不是直接带上船?   因为渔船还要出海作业,面条机太脆弱,防止船颠簸的时候伤害到机器。   至于为什么不是等到回程的时候再去买机器?   因为王忆说这机器现在很抢手,碰到就要买到,否则可能就买不到了……   另外机器是真从钱塘这边发物流用小卡车送去翁州码头仓库的——   他在钱塘市里租了个仓库,机器放入了仓库里,然后领着社员从仓库搬走机器送上小卡车送去翁州。   这个仓库很有必要,他以后还有用途。   船到码头停靠,王忆带着大迷糊等一行人进入仓库往外搬运货物。   只有一台面条机,但已经足够撑起一个面条厂。   而且机器不大,高度才一米八,长度是一米六分、宽度是一米二。   它通体是不锈钢材质的,阳光一照,银光闪闪很漂亮。   社员们看到这么一台机器便疑惑的问:“王老师,咱们要办面条厂,就这么个小东西就够了?”   王忆笑道:“小东西?这小东西一个小时能生产出来250斤的面条,哪怕一天干十个小时,那也是2500斤!”   这话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啊?一天能出来2500斤的面条?”   王忆点头:“对,不过是湿面条,不是干面条。”   社员们不在意这点,他们被2500斤这个数字给冲击的晕头转向。   实际上这机器效率确实很高。   它个头不大但用的是纯铜电机,线圈稳定耐用功率大马力足,然后又用双皮带驱动,压面力度加倍的强,性能也会加倍的稳定。   另外机器的外表不锈钢很厚实,有三层,里面是加固层中间是个抗氧化层外面是耐磨层,带独立的刮刀弹簧,能用好些年头。   甚至它的功能还不只是压面条,调节生产模式后可以压包子皮、饺子皮、馄饨皮……   这是一台全面的创业小能手。   23年城市的农贸市场里,很多面食店里都有这么一台机器。   不便宜,六万多!   社员们抬起这台机器后就知道它的货真价实了。   很沉重。   看起来不太大,结果大迷糊上手了还得需要四个汉子才能挪动它。   除了机器还有粮食和商品货物之类的东西,王忆挥挥手,社员们推着车子开干了。   他现在不怕有人发现仓库的异常。   沪都那边的仓库会时不时往这边发货,所以如果有人注意他们的仓库,那就会发现每个礼拜都有货车送货进仓库里。   渔船返回岛上,时间已经是夜幕初临的光景了。   码头上有不少人等着他们。   社员的家属、秋渭水和王向红,等等。   渔船靠上码头,王向红满脸笑意的冲他们招手:“王老师,你们真行,这次去一趟钱塘海,好东西可真多呀!” 第538章 企业扩大成规模   王向红和等待的家属们这么高兴,首要原因就是王东权指挥着捕捞上来的那一网红加吉鱼。   这种鱼在外岛地区拥有特殊地位,价值大且能预示好兆头,社员们都说西哈努克亲王访华就会点名吃这条鱼。   看着大家伙喜气洋洋的样子,王忆感叹道:“大权这次可要嚣张了。”   王向红哈哈大笑:“那小子的性子最嘚瑟了,他指挥着捕捞到一网的红加吉鱼,能不嚣张吗?”   社员们闻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他爹才嚣张呢,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红绸缎折叠了个大红花给他挂在胸口上。”   “从哪里弄的?还能从哪里弄的,上梁用剩下的,一直没有拆,让大权他爹给借了过去。”   “噢,大权戴着红花是因为指挥了捞上一网红加吉的事?我还以为他是要去当兵呢!哈哈哈……”   跟着王忆去抬机器的劳力说道:“嗨,大权他得意什么?不就是捕捞了一些红加吉鱼吗?王老师才厉害呢!”   “王老师怎么了?”大家伙问道。   说话的劳力想吊大家伙的胃口,这时候有人抢了他的话头说:   “王老师给咱们队里弄来了一台面条机,这机器可太好了,一天能出两千五百斤面条!”   一听这话,众人哗然。   他们知道王忆利害,也知道王忆给生产队带来了许多的好机器,甚至主持着办起了个维修厂。   但是他们还是被‘一天能出两千五百斤面条’的机器给震惊了。   这是什么机器?   这得是多大的机器!   被抢了话的汉子很不爽,说道:“你懂个屁,不是一天能出两千五百斤面条,是一个钟头能出两百五十斤面条,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干……”   他迅速掐了掐手指并且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笃定的说:“那可不是两千五百斤面条,是足足的六千斤!”   王忆看了他算账后点点头:“嗯,你速算法练的不错。”   现在没人去注意什么速算法,都处于震惊状态。   一天六千斤面条……   这不是机器,这是个工厂吧!   然后不过一人多高的机器被小心翼翼的搬了下来。   这机器挺大的,可是相对一天六千斤的产量来说可就相当迷你了。   社员们难以置信,询问还有其他配件在哪里。   他们见过罐头生产线,一条生产线需要好几台机器进行组装。   所以他们认为这高产能的轧面条机也得需要多台机器组装成生产线。   然而,就是这么一台机器!   社员们哗然。   这机器的效率有些惊世骇俗了。   王忆开始后悔把具体信息公布出去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这种效率的机器在83年代太惊人了。   社员们的反应不算夸张,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城市机械工程师来听说这台机器的产能,也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于是王忆赶紧找补:“你们说什么呢?瞎说嘛。”   不等他话说完,立马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没有瞎说。”   “对呀,王老师你自己说的,一小时二百五十斤的面条。”   “我也听见了,王老师还说是湿面条,不是干面条。”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些家伙!   不过他脑袋瓜子一转,立马有话可以找补:“是,一小时二百五十斤面条,但不能算它一天能生产六千斤面条。”   “我问你们,你们一个钟头能摇橹跑绿眉毛船五公里,那么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能跑一百二十公里?”   有人摇头:“那肯定不行,人又不是机器,人是要休息的。”   王忆语重心长的说道:“机器跟机器也不一样,这轧面条机要用到里面的一台特殊的电机,它工作时候发热严重。”   “所以它工作一小时就得休息两小时,一天顶多能干四五个小时吧,所以产量也不是那么高。”   王向红算了算说道:“要是能干五个钟头,那也能干出一千多斤的面条,不少呢。”   王忆说道:“管咱们社员吃一顿肯定没问题,这样,今晚就给社员们加工面条吧,家家户户吃一碗热面条。”   王向红哂笑:“加工什么?生产队买面粉,直接请咱社员们吃顿热面条。”   王忆很诧异:“嘿哟,队长,今天你怎么变得这么大方呀?以往不都是你批评我瞎大方吗?”   王向红吸了口烟,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不是你们此次去钱塘海不光捕捞到了鳗鱼苗,还捕捞到了一网的红加吉鱼。”   “哈哈,一年之计在于春,结果咱们春天捞到了十年难得一遇的一网红加吉鱼,这兆头太好了。”   “队长,这预示着咱们生产队今年会在去年的基础上再接再厉再进步!”秋渭水说了一句让王向红老怀大慰的话。   王向红发出了响亮的爷爷笑。   社队企业的未来是光明的,现在道路也是平坦的。   他们的磨面机可以只给自家社员磨面用,毕竟外队人都过日子,不愿意掏钱来磨面,会让家里闲置劳动力自己推磨磨面。   可这台面条机可以生产商品,有了这台机器,面粉变成面条,而面条在外岛很受欢迎,可以给社队企业带来不错的收入。   社队企业现在生意渠道越来越多,盈利能力也越来越强,可以预见,今年他们队集体的财政收入会更加出色。   说不准能成为外岛第一个百万收入队集体!   船上的机器和货物被卸下来,还是得先送到山顶去。   供电问题始终是个大问题。   这机器功率大,UPS没法供电,得使用柴油发电机。   另外也是机器功率大、耗电猛,所以生产队的老化电路压根无力承担。   现在王忆都是用23年带过来的电线和电插板给机器供电,等于是生产队现在有两条电路线。   这台轧面条机的功率大、生产力猛,但是它有个问题,不能自己揉面。   要揉面的话得配一台揉面机,否则只能人工揉面。   王忆当然是选择人工揉面了。   还是那个目的,要给社员们找到工作,不能让人闲着。   这机器的工作效率太高,需要的面团太多,王向红跟王忆商量着清点了二十个妇女来揉面。   还是社队企业的规矩,但凡是给机器服务的社员,无论男女老少,统一给强劳力的标准!   妇女们争抢着报名。   虽然翁州身处江南以米饭为主食,可外岛的渔民是例外,他们更喜欢吃面食。   无他,馒头大饼更能充饥、消化起来更慢一些。   所以家家户户的女人都会做揉面做馒头。   满山花加入了揉面队伍,并且当了个小组长。   她很欣喜,感叹道:“妇女的工分跟汉子一样,这下子咱队里是真做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正好王忆带回来了两大桶的甜面酱,于是机器往外喷面条,他教导社员们怎么做炸酱面。   不过社员们还是喜欢吃香的,这样他又教了油泼面的做法。   当天晚上,满岛的炊烟带起了甜面酱和滚油的滋味。   不少人家做了油泼面,不少人还是端着碗在门口吃顺便聊。   漏勺也做了油泼面。   他给教师们浇在面条上后自己来了一碗,跟王忆坐在一起吃,很感慨:   “我闻着风里这个味道,不少人家做了油泼面,这可得用不少油呢,放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以前,这事真是不敢想!”   王忆慢慢的扒拉着面条。   新鲜面条轧出来后便下锅煮熟,味道和口感比不上手擀面,却也是不错,做成油泼面后很香。   他连着扒拉了两口饭,然后说:“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特别是等咱们把家家户户的楼房建起来,到时候队集体账上更富裕,那时候咱们队里搞个大食堂,家家户户吃食堂!”   漏勺笑道:“楼房开建了,不过队长不是说要从你家开始建起吗?校长,你家房子怎么不动了?”   王忆叹了口气,低声说:“不是不动了,是不给我盖楼了,以后要盖个妈祖庙龙王庙之类的。”   这得怪旅游公司的黄宗宝。   这家伙把他家的废墟吹嘘成老庙,结果此事被传回沪都的冶炼厂后传开了。   冶炼厂跟旅游公司进行了合作,往后几年他们将把福海当一个员工度假休养地点,到时候员工来了要参观一些景点。   其中天涯岛将成为他们员工参观的重点,然后冶炼厂在合同里拟定了几个天涯岛上的景点,其中就有所谓的老庙……   不过王忆对于所谓的祖屋并没有感情,他乐观的说道:“我先跟小秋老师住在听涛居,以后教师公寓建起来,我们住教师公寓。”   另外他还在沪都买了房子,以后还要在沪都不断买房子,所以在岛上不需要单纯一座楼房。   钟瑶瑶问道:“王老师,你自己爱下厨,可教师公寓没有厨房吧?”   王忆说道:“没关系,吃大食堂呗。”   “那让我师兄回来当大师傅?”漏勺感兴趣的问道,“他厨艺好的很。”   王忆说道:“这个不一定,按照我的想法你要是能忙得过来,你可以兼职管着大食堂。”   漏勺顿时心动了。   钟瑶瑶更心动。   这家伙自家男人要是能再管上大食堂,那在岛上的地位不牛逼大了?   全岛的餐饮管理员呢!   于是她赶紧给自家男人使眼色。   可漏勺看得远,他琢磨一番最后还是不舍的摇了摇头:“让我师兄去干吧,他在单位里干过,有经验,再说了他厨艺比我好。”   王忆说道:“三组长未必愿意辞掉在单位食堂里的工作。”   漏勺坚持的说道:“先听听我师兄的意见吧。”   钟瑶瑶忍不住了,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呵斥道:“校长瞧得起你……”   “所以咱不能给校长丢脸啊,”漏勺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什么本事你不清楚?管个学校食堂我能行,咱全队的大食堂我能管的了?”   “再说了,即使我能管的了,那我得费多少力气啊?你现在怀孕了,我没爹没娘,以后孩子不得咱俩自己带?我要是忙工作了,那把你给累死吗?”   王忆一听这话乐了:“哟,钟老师,你有喜了?”   钟瑶瑶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头发,嘀咕说:“我家老漏年纪不小了,所以我们结婚后赶紧要孩子……”   王忆连连点头:“好事,这是好事!”   他对漏勺说:“钟老师怀孕了,那你别让她在大灶里烟熏火燎的遭罪了,回家养胎吧。”   漏勺觉悟很高。   他心疼的摸了摸媳妇的手臂,坚持的说道:“瑶瑶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我肯定让她歇着,但她现在没什么事,那就坚守岗位吧。”   钟瑶瑶也很给自家男人长脸。   她说道:“我家老漏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干部,盯着他的人不少哩,我作为他的婆娘,可不能拖他后腿。”   “王老师你放心,我自己有数,我试着不舒服肯定就回家休息了。”   王忆叮嘱她:“那你可得多多小心。”   这样他吃着面条便琢磨起来。   队里生活好了,新媳妇进来的多,青年们汉子们打光棍多年,有了媳妇那还不拼命的怼?   加上渔民又有多子多福、早生孩子早安心的传统,队里在之后几年应该会迎来一波生育潮。   现在外岛农村妇女生孩子还是靠接生婆的接生,极少有人家会去医院待产。   但王忆知道,这种事必须得去医院。   如果可以,最好去沪都红房子!   这样他决定给麻六那边安排个任务,在红房子医院周围寻找出售房产的人,有几套吃下几套。   要是有条件的话,他得让队里的孕妇去红房子生孩子!   他一边琢磨事一边吃面条,不知不觉一大碗下肚了。   新鲜面条新鲜花生油,这样做出来的油泼面真是香!   全体社员美滋滋吃了一顿面条,来看电视看电影的外队人但凡在岛上有亲朋好友,上门之后也能跟着蹭一碗面吃。   没法管够,不过好歹能过过瘾。   到了礼拜六下午,王忆照例跟秋渭水去县里主岛过周末。   叶长安周六下午不再加班,到了下班点收拾收拾工作就去跟他们两人汇合,然后一家三口溜达着在市场买菜,回去其乐融融吃顿团圆饭。   他看到王忆便关心的问起了天涯岛的养殖场工作进展。   王忆笑了起来:“爷爷连你也知道我们办海洋养殖场这回事?”   叶长安也露出笑容,说道:“这我能不知道?我盯着你呢!”   “你对你媳妇儿可得好点,否则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就把她接回来!”   王忆说道:“爷爷你盯着我,那你肯定知道我对我媳妇儿有多好呀,是不是媳妇儿?”   正在挑菜的秋渭水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说什么,但听到王忆喊自己,便回头冲他露出个欢喜的笑容。   叶长安挠挠鼻头。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不过孙女嫁的幸福他便也感觉幸福,于是他收起玩笑话对王忆说:“县里的海洋养殖工作是我亲自盯着的,这项工作关系到咱们县里以后若干年的经济发展路线怎么开展。”   “所以你们队里虽然有这个企业那个厂子我都不关心,我就关心海水养殖工作。”   “你们的厂子只有你这个大能人能带着办起来,而海水养殖的厂子却是能让各个村庄生产队都给办起来。”   王忆说道:“对,海洋养殖工作搞好了,咱们福海就能坐稳国家鱼篓子的位置,以后老百姓的日子差不了。”   “嗯,至于我们生产队的养殖场——现在我们养两种经济鱼类,一种是鳗鱼一种是对虾。”   叶长安点点头:“鳗鱼可以出口创汇,港澳台和日韩等市场很欢迎鳗鱼。”   “对虾适合销售进北方的大城市,现在经济活泛了,赚到钱的人多了,人民的这个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450元了,有能力去消费一些海货。”   “我打听过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不少大城市都出现了虾荒的难题,一虾难求呀,所以对虾的市场是很大的。”   王忆随口说道:“人均才450啊?还是低了一些。”   叶长安认真的说道:“不低了,咱们起步差嘛,是从一穷二白开始发展的。”   “发展到现在,就是去年——我国城镇储蓄存款达到了572亿元,而农村的储蓄存款也接近了400亿元,合计起来要超过1000亿元啦!”   他提起这些数字很自豪。   因为他是老革命,真真见识过建国之初国家多么困难、人民多么贫穷。   自豪之后也有感慨,叶长安说道:“根据去年人口普查,这城市居民人口是两亿三四,农村人口是七亿七八。”   “结果这农村人口是城市人口的三四倍,可存款总量之间却要差出接近一半!”   “贫富差距有点大,这可不是社会主义啊!”   王忆暗道,老爷子您可别不满足了,今年这城乡贫富差距已经是未来四十年里最小的一年了!   叶长安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   秋渭水买完了菜,他们溜达着回家。   路上叶长安又跟王忆说:“你媳妇儿说你爱吃鳗鱼,爱吃鳗鱼好,明天我领你去钓鳗鱼。”   秋渭水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王老师爱吃鳗鱼啦?”   叶长安嘿嘿一笑,坚持着说道:“爱吃鳗鱼好,明天我领着王老师去钓鳗鱼,而且是钓非同一般的鳗鱼!”   王忆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问道:“什么鳗鱼非同一般?”   叶长安冲他挤挤眼:“咱外岛的沙鳗,这个东西对男人挺好,对准备要孩子的男人更好。”   沙鳗跟河鳗都属于鳗鱼,但却不是一回事。   首先它们的科属不同,沙鳗是合鳃鱼目、合鳃鱼科、黄鳝属热带及暖温带鱼类,而鳗鱼为鳗鲡目、鳗鲡亚目鱼类。   简而言之,一生都在海里的沙鳗跟淡水河里的黄鳝是近亲。   而跟黄鳝长得像、跟黄鳝生活区域也能重叠一下的河鳗却跟它是远亲关系,跟一种叫蚓鳗的鱼类是近亲。   其次就是生活区域不一样。   沙鳗在沿海分布,喜好在海底石缝穴居,而河鳗主要分布在长江、闽江、珠江流域,一般人们说的鳗鱼就是河鳗。   其中翁州外海便生产沙鳗,这种肉食性的海鲜鱼类数量较少,市场也比较小,所以养殖价值不如河鳗。   不过沙鳗的营养很丰富,比河鳗还要丰富。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它们被称之为海洋软黄金,因为它们的体内含有一种稀有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是强精补肾的关键成分!   叶长安要带着王忆去钓沙鳗,便是出于给他补身子的考虑。   老爷子迫切的想看到重外孙。   他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了,而且这次他有不好的预感……   王忆是个听话的孩子。   既然长辈想要去钓鳗鱼,那他便跟着去好了。   至于沙鳗可以滋阴补阳这回事?   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要瞎说,不要胡乱联想,不要污蔑人!   沙鳗生活在海底的礁石中或是泥沙中,作为鳗鱼的一种,它们虽然生活在海里可依然是一种懒到要死的海鲜!   这东西有昼伏夜行的习性,一般是夜间出来觅食,所以叶长安想要钓到沙鳗就得晚上出海。   而沙鳗喜欢生活在礁石缝隙里,所以得找乱石海域去钓鱼。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叶长安就换上厚实的棉衣带上王忆出门去钓鱼了。   王忆偷偷跟秋渭水说:“没想到爷爷钓鱼的瘾头还挺大。”   尽管叶长安是个低调的干部,可县里大领导去夜钓总归是大事,庄满仓直接自己挎上枪带上鱼竿去陪钓。   王忆看见庄满仓后跟他打招呼:“满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有个信儿?”   庄满仓过年后便去了津门参加学习培训,因为他去年战功卓著,组织上想要培养他,以后给他委托以更重的担子。   他现在做事也越发的官面化,看见王忆先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打着官腔客气几句。   王忆心里生出别扭和生疏感。   但他很理解。   他和庄满仓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现在还有叶长安在,所以他们两条路隔着近,叶长安一旦离开县委,那两人的路就会越离越远。   他暗暗感叹,其实这是瞎感叹。   前来陪钓的还不只是庄满仓一人,另有县里其他干部。   庄满仓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跟王忆低声说:“外人太多,不便多说。”   “明天你跟叶领导有活动吗?没有的话咱哥俩去喝酒,我跟你说点事——现在先给你简单的提个醒。”   “今年剩下的日子,一定要看住你们的社员,不准干跟犯罪贴边的事!哪怕遇到有人找事了,也得把怒气忍住,报警,有什么事就报警,千万别动手!”   王忆急忙说:“好,我后天回去就给队长说一声,让他在全队都叮嘱一下。”   看来今年的那场大规模治安整治行动,如今已经开始准备进行了!   这时候又有人招呼着到来。   庄满仓便离开王忆身边,装作没事人去收拾他的钓具。   王忆扫视今晚夜钓的队伍。   好家伙。   来的人真不少,发了枪炮能打下平安格勒了!   叶长安只准备了钓竿没有准备鱼饵之类的东西,显然他知道今晚有人会准备。   他们目标是钓沙鳗,沙鳗习性很凶猛,它外形跟河鳗不一样,头大嘴大牙齿大,尽管它们很懒,可一旦猎物到了面前,那绝对会凶猛出击!   这样钓客所选饵料得是肉饵,有人用新鲜鱿鱼切条、新鲜小沙丁鱼崽子切段,到时候用串钩远投,让鱼钩躺海底,钓鱼佬去缓慢拖动。   所以钓沙鳗也叫拖沙鳗,这种鱼最后都是被拖到的。   沙鳗数量不多,要钓就得找到丰产海域,否则找不对地方拖一晚上也没有收获。   关于拖沙鳗福海还有个惊悚经历,就是有人得知沙鳗可以补肾壮阳便去垂钓,他拖着鱼钩在海底溜达,最后拖到半夜也没有拖到一条沙鳗。   就在他不耐烦的时候,他的鱼钩拖到了东西,结果他拖上来一看,是一具身上绑着石头的死尸……   这件事在整个外岛都很有名,一行人乘船出海,然后不知道谁就提起了这回事。   然后船上开始讲起了鬼故事。   叶长安很感兴趣的听,同时一个劲的打量船上的干部们。   王忆感觉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便凑上去小声问:“爷爷,你看什么?难道咱们这些人里藏了个海上爬上来的死人?”   叶长安白了他一眼:“想吓唬我?我能怕这个?其实我是在看人。”   “咱们党讲唯物主义,不信仰唯心主义那一套,所以我看看现在谁害怕鬼故事,那他就是信仰不坚定。”   王忆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好办了。   自己可以帮一把。   就在众人聊着鬼故事的时候,王忆忽然问道:“咱们刚才一共是多少人上船来着?”   船老大说道:“二十五个。”   王忆阴嗖嗖的说道:“可是我刚刚数了一下子,咱们船上现在怎么二十六个人?”   “是什么东西——上船了?!”   月黑风高的海上风吹的正盛,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有些人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   庄满仓都被他给糊弄了,当场就摁住腰上的枪套清点人数。   人数很快点出来,他说道:“不就是二十五个人吗?并没有二十六个人。”   王忆一看这是把自己人给坑了,便讪笑道:“满仓哥你也信世上有鬼啊?”   庄满仓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当然不信,不过我信你,你说有26个人,我还真以为是不是有什么人趁我没注意偷偷上了咱们的船呢。”   王忆笑道:“那我估计是看错了。”   有干部听到这话当场就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点这个环境,你说你看错了?你看错你娘啊,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里骂,守着叶长安谁敢说出来?   渔船‘嘟嘟嘟’的行驶到了一片复杂的礁石海域。   船老大将船头的灯全打开照向四面八方,也挂起了电石灯。   王忆这次没拿闪亮头灯或者充电手电筒,这里都是行家,有些东西不能往外露。   他们拿了普通的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礁石,一行人纷纷收拾了钓具开始下船。   王忆跟着叶长安上了一片岛礁。   叶长安淡淡的说:“你去跟小庄一起钓鱼吧,你们两个是朋友,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应该挺有话说吧?”   有几个干部正在岛礁另一边抽烟,并时不时看向他们这边。   见此王忆明白了,今晚不光是要钓鳗鱼,叶长安这边还有点‘公务’。   他二话没说拎着桶离开,庄满仓那边已经下钩子了。   钓沙鳗得拖动鱼钩,于是两人便沿着礁石边缘慢慢的走,慢慢的拖动鱼钩。   沙鳗如同海蛇,力气很大,吃东西的时候喜欢摇头摆尾。   只要它们咬到食物那就会往嘴里猛吞,这样能带动鱼线一哆嗦。   这点跟别的鱼不一样。   别的鱼咬钩是习惯性往后吞咽,沙鳗是咬钩后就摇头摆尾,这样鳗鱼咬钩,便是鱼线摇晃哆嗦。   这边沙鳗不少,晚上又是它们出来进食的时间,很快王忆这边的鱼线就有反应了。   王忆一乐,拉着鱼线往后收。   沙鳗个头不会很大,少有长到一斤八两的,半斤六两便是大个头了。   所以他可以不太吃力的将鱼给拎出来。   肥硕的沙鳗从黝黑翻涌的海面上冒出身影,这一瞬间能给人带来极大的爽感。   钓鱼佬的快乐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王忆收起沙鳗乐呵呵的向庄满仓说:“钓鱼就是狩猎,男人的基因——就是血脉里便有狩猎因子。”   “狩猎野兽,狩猎女人,还有咱们这样狩猎鱼,都很爽。”   庄满仓点点头:“对,不过狩猎男人才是最爽的。”   王忆瞠目结舌:我草!   庄满仓这次去培训学习到底学习了个啥?   他诧异的反问道:“狩猎男人?这这个不好吧?”   庄满仓也很诧异:“有啥不好的?我们警察狩猎犯罪分子不是天职吗?”   王忆恍然道:“噢,你说的狩猎男人是狩猎犯罪分子呀!”   他得忏悔,他最近思想长毛了。   庄满仓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说道:“对,犯罪分子主要是男人,我们抓捕他们的过程是很惊心动魄,又很让人有收获感的。”   “每次抓捕了犯罪分子,都会感觉很爽。”   “你看着吧,用不了三个月两个月,我们就要天天爽了。”   他说着面露期待的笑意。   这片海域沙鳗很多,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庄满仓这边又钓上来一条沙鳗。   看着他们连续有肥硕沙鳗入手,船老大便招呼道:“领导们,要不要过来吃点夜宵?我老婆子很会收拾沙鳗,让她做给你们吃呀。” 第539章 天涯岛,接客了   不论哪个时代,当领导干部都比普通人更享受。   这船老大便是一个干部找来的,他是福海地区对付沙鳗的高手,知道哪里沙鳗多,也知道怎么能烹饪好沙鳗。   沙鳗一年四季都可以收获,其中最好的是二月到七月。   现在是四月下旬,算是好时节中的好时间。   如今沙鳗很肥。   最好的烹饪方式就是清蒸——这应了《舌尖上的中国》那句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处理沙鳗很简单,船老大的妻子将沙鳗洗净划断,撒上料酒,用一点盐和姜丝搭配上锅蒸个十来分钟即可。   一盘热乎乎的清蒸沙鳗端下来,热气腾腾中,风味清淡而鲜美。   船上有酒。   船老大不好意思的笑道:“是一毛烧,我这里都是一毛烧,领导们怕是喝不惯,这酒不好喝,杀口。”   庄满仓掏出两块钱递给他,说道:“给我打一斤。”   船老大赶紧摆手:“领导你给的太多了……”   “拿着,剩下的当你媳妇给我们做鱼的加工费。”庄满仓说道。   船老大陪笑道:“领导你这话太客气了,她能给你们蒸鳗鱼这是她的幸运。”   庄满仓强硬的把钱塞进他兜里,要了一斤的一毛烧过来。   他和王忆一人一杯的喝了起来。   一毛烧确实是劣质酒,但这酒有个优点,粗犷,带劲,霸道。   王忆一口酒进嘴里,感觉嘴里都要烧起来了。   春天夜里的海风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寒冷。   庄满仓盯着他看,看着他咧嘴顿时哈哈大笑:“怎么样,喝惯了好酒你不适应一毛烧吧?”   王忆摆摆手:“我平日里就不喝酒。”   这酒确实让他无法适应,于是他赶紧来了一口鳗鱼肉。   沙鳗的肥硕代表它拥有丰富的油脂,而高温蒸的过程可以析出油脂,这味道在烈酒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香。   两人有滋有味的喝着酒吃着鱼,有干部见了主动参与进来:   “你们有酒,我这里有鱼,一起凑一桌?”   庄满仓不怎么待见这干部,说道:“一起凑一桌当然好,可我们自己还有鱼呢,现在缺的是酒,你自己去买酒。”   王忆暗示那干部:“船老大那里有,别让人吃亏就行。”   他们两个带头蒸沙鳗喝小酒,后面引得其他人也这么吃喝起来。   船老大见状便准备将船头的灯给调节方向转过来。   有干部赶紧摆手:“别动了、别动了,照着礁石吧,得注意同志们的安全。”   “我们这些人只是随便吃点喝点,光线不行也不至于吃进鼻子里喝进耳朵里。”   王忆笑道:“要想找光明也简单,船头上有电石灯。”   干部们继续摆手:“那算了,守着电石灯吃饭跟蹲在茅坑里吃饭有什么区别?”   船老大服务意识很好。   他去拿了一座灯台过来,将一支煤油灯给放上了。   海风一吹,火苗闪动,船老大又急忙将葫芦形的玻璃罩给放上。   现在机动船上都有电路线也有电灯,这种煤油灯没多少人使用了,即使舍不得浪费柴油供电的渔民也会用更亮的电石灯来照明。   所以这船上的煤油灯玻璃罩没人收拾,已经脏兮兮的。   船老大等到海风稍微弱一点,又用一根旧筷子顶着破布条,塞进罩子里把它给擦得铮光瓦亮。   这下子船上灯光亮堂起来了。   王忆吃了块鱼肉赞叹道:“船老大,你这煤油灯不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   船老大嘿嘿笑道:“我这是一盏煤油灯,不过没用煤油,用的是豆油。”   “行啊,你为了招待我们可破费不少。”有人说道。   船老大说道:“领导客气了,没有的事,我为啥用豆油不用煤油?主要是我船上没有煤油呀!”   现在船上早就不用煤油灯了,自然不会准备煤油。   就在他们聊天期间,叶长安也拎着两条沙鳗和三四位干部有说有笑的过来了。   他们攀爬上船,说道:“今晚挺热闹啊,咱们不光钓鱼还直接吃上了?”   “还有酒呢。”叶长安身边的一名年轻干部笑着说。   庄满仓指了指船灯说:“今晚没有月亮,可有好灯光,咱不能浪费这好灯光,那就来个灯下小酌。”   其他干部连忙说:   “不错不错,古人都是月下独酌,咱们党员是灯下齐酌,这叫团结。”   “还别说,这船上灯光真不错,比县里头的灯光还要稳定呢。”   改革开放以后工农业生产用电量在快速增长,电量供应明显不足,拉闸限电是家常便饭。   就着这个话头,一名在长海公社刚上任的新干部坐下说道:“你们县城电力还不稳定?我们公社的电力才是真不稳。”   “现在我们农村的老人孩子就盼着吃饭和渔忙的时候别停电,可就在这个月,嗯,四月份,停电的事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而且停电的时间也很微妙,几乎都是我们老百姓在吃晚饭的时候停电。”   听到这话叶长安问道:“你没有给电业局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这新上任的公社干部轻笑道:“问了,那边不是事故停电,就是缺电限电,理由嘛,很正规,我们没法挑毛病。”   “实际上它是有毛病的,对吧?”有人配合他问道。   这公社干部笑了笑不说话了。   再说下去可就得罪人了。   至于电业局为什么会给他们断电,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海里又有好些海货适合进肚子里了。   电业局现在是全县员工福利待遇最好的单位之一,员工吃海货从不花钱,那这些海货是哪里来的?   叶长安没有接这件事的话头,但给王忆说了一声:“回头提醒我跟电力上聊聊。”   他在明面上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沙鳗送给了船老大说:“给我们把这鱼再烧一烧,再给打二斤酒。”   人人买酒。   船老大随船的散装一毛烧全给卖出去了。   他赚的腰包鼓鼓囊囊,心里满意又担心:这么多干部,待会会不会把我当投机倒把给办了?   一毛烧是一毛钱一公两也就是五毛钱一斤,他卖的最便宜的都是两块钱一斤。   实际上这也不是他卖的价钱,都是干部们自己给他的钱。   他也算是投桃报李,把干部们伺候的很好:沙鳗不光用来清蒸,还用来炖。   萝卜可以炖鳗鱼,咸菜也可以炖鳗鱼,不同的配菜不同的味道。   但都是一样的好吃。   另外蒸鳗鱼也有别的做法,船家找出一瓶没舍得吃的豆豉,做了豆豉蒸鳗鱼。   相比清蒸鳗鱼,这豆豉蒸鱼滋味更咸,带着豆豉略臭的独特风味,让鳗鱼有了别样口感。   大家伙吃的赞不绝口。   主要是自己的劳动果实更香甜。   王忆和庄满仓吃饱后抹了抹嘴巴又去垂钓,一晚上蹓跶着没少钓成。   沙鳗和他熟悉的河鳗外形大不相同。   海里的鳗鱼头部比较大,前端略呈锥状,身体细长呈圆筒形。而河鳗外表看起来圆碌碌,似圆锥形,色泽比较乌黑。   很好分辨。   叶长安这边也钓到了沙鳗,都送给王忆,给这孙女婿补身子。   他今晚主要是找了个野外地方跟一些干部聊天,只是打着一个夜钓沙鳗的名头。   当然也可能是他真想给王忆补补身子了。   王忆这次来城里一趟,再回岛上便带上了一网兜的沙鳗。   他这么一忙活,谷雨就过去了。   过了谷雨,晚春便来了,海上雨季也跟着来了,后面连续几天都是阴雨日子。   就在细雨朦胧中,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海水暖和起来鱼也肥了起来。   等到雨势停歇,时间迅速进入五月。   五月的外岛,就开始炎热起来了。   暮春变初夏。   五月一日劳动节,生产队给社员们放了一天假。   王忆本来要陪同秋渭水去见叶长安,但叶长安去省里开会了,于是两人便待在了岛上。   待在岛上倒是也有事情要忙活。   挺着大肚子的秀芳等妇女教导秋渭水自己做鞋子。   她们现在做鞋子不是给自己做,是给孩子做。   虽然王忆说,以后队里不缺缺钱、不会买不起鞋子。   可外岛妇女认为给孩子特别是小孩花钱买鞋子是完全没必要的。   秀芳说:“孩子长得快,长个头也长脚,要是全靠买鞋,不等穿破就穿不下去了,还是咱自己给娃娃做鞋子更好。”   “实惠!”   还有新嫁进生产队的媳妇笑道:“不光实惠还舒服呢,现在城里的鞋子我看了,全是塑料的,塑料是化工产品,伤脚。”   “咱们自己做的鞋子是浆糊、老布和纸板子啥的,娃娃穿着舒服!”   王忆笑了起来:“然而娃娃们并不想舒服。”   他们才不愿意穿自家做的鞋子呢。   但秋渭水对自己做鞋还挺感兴趣,她回去拎着小椅子回来,跟着几个妇女学起了做鞋子。   自己做鞋挺费劲的,得先熬上一锅浆糊,去找出一些没法再补的破衣服撕成布块,再找些纸张,在大饭桌上糊夹纸,夹纸晒干后才能用来做鞋。   这个活一般是秋天和冬天干,虽然那时节天气比较冷,可一般没有雨雪,有太阳有风,能晒出好夹纸。   秋渭水现在晒夹纸来不及,好在秀芳去年冬天晒了好些夹纸:   她当时就跟王东方计划了要孩子,所以提前准备了很多夹纸等着今年没事干的时候就给孩子做鞋子。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鞋样子,妇女们拿出鞋样子,按照穿鞋人的尺寸裁剪夹纸,剪出鞋帮和鞋底。   鞋帮要用粗布来处理,粗布耐磨,里面用白布、外面用青布进行包裹。   还要做鞋底。   做鞋底很麻烦,得在几层裁剪好经过包裹的夹纸上千针万线的纳鞋底……   王忆看了一阵看腻歪了,便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时至五月,海岛迎初夏。   初夏的阳光尤其灿烂,蔚蓝海水在阳光下涌动,隐隐约约的便带上了金黄色泽。   这样一来,湛蓝的海洋依稀变成了一个明艳的女子,在五月灿烂阳光照耀下,它变得顾盼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海洋明艳,岛屿也不遑多让。   阳光热烈、气温渐升,天涯岛就跟亮哥的头顶一样,那是特别绿!   满山的绿树、满地的绿草,农田里庄稼是绿的,菜园里的蔬菜也是绿的,这时候海浪翻涌上来,好像也是绿的。   但最纯粹的颜色还是在天上。   苍穹瓦蓝如镜,云朵软蓬蓬的一尘不染。   王忆站在树荫里透过缝隙看白云迁徙,只感觉白云苍狗、时光悠悠,整个人自在无比……   王向红看见了他,眉头紧皱冲他招手。   王忆欢乐的说:“队长,天气暖和了,咱的凉菜生意又可以做了;建起的楼房也多了,总之这么好的节气里,你怎么还满脸苦相?”   王向红白了他一眼:“什么满脸苦相?我是遇到点麻烦。”   王忆说道:“这你尽管说,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爷俩还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老怀大慰,哈哈大笑:“对对对,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爷们一起有啥解决不了的?”   “是这么个事情,国家要在东海找岛屿建起一座卫星发射场,需要岛上社员来负责搞这个东西,你说咱们怎么搞?”   王忆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   这他么算什么事!   国家要在东海找岛屿建一座卫星发射场?在23年时空来看,明明没有这回事呀!   难道是蝴蝶煽动了翅膀,自己的到来竟然给福海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动?   要是国家在天涯岛真想投建什么项目可操蛋了,到时候专家们一来,那他苦心保守的许多机密都得坏!   所以王忆整个人都惶恐起来了,这下子好了,怎么保守岛上的秘密?   看着他的惶恐样子,王向红哈哈大笑:“你不是说没有咱们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吗?啊?王老师,我看你现在好像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呀!”   听他这么痛快大笑。   王忆便知道这事有问题了:“队长,我刚才吹牛逼呢,你先别笑,这事还真不好办。”   “当然不好办,因为压根没有这回事。”王向红揶揄的推了他一把,“我故意逗你乐子呢。”   “不过遇到点难事不是假的,怎么回事呢,就是县里旅游公司那边给咱队里邮寄一张通知单。”   他把一张单子递给王忆。   单子上是旅游公司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原来沪都第二冶炼厂的工人们上次来旅游对天涯岛非常满意,就把天涯岛的一切说给了工友们听。   现在天涯岛在第二冶炼厂甚至是他们的兄弟单位之间都有名了,工人和家属们都知道,福海有一座仙岛,古秦朝的徐福东渡都来过这里……   第二冶炼厂的第二批工人会在五月份来福海度假,这次来的主要是即将退休的老工人,他们点名要来天涯岛。   于是旅游公司这边就想把天涯岛给发展成县里旅游业的标杆,给他们邮寄了一封信,让他们好好发展。   不过县里旅游业刚踏上发展之路,处处要花钱,他们难以进行资金支援,天涯岛要发展旅游业可就得靠自己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光在一边看。   如果天涯岛方面在发展建设过程中需要一些物资助力,他们可以协助天涯岛方面跟县里乃至市里一些单位进行沟通,获取采购份额。   王向红挺看重这回事的。   游客们是带着钱来岛上的,他们上次来了一趟给生产队留下了两千来块钱呢:   买鱼鲞买干货买点心买各种纪念品花费的钱,这些钱都让队集体给收下了。   再一个天涯岛现在大搞基建,不断盖楼,对钢筋檩条水泥木材等诸多物资极度缺乏。   虽然有徐进步的协助,可王向红不好意思一个劲麻烦徐进步。   这样如果旅游公司可以帮忙出头给他们联系一些基建物资的采购资格,那可就太好了。   王忆也看到了这些事,他说道:“那咱们就配合旅游公司搞嘛。”   “怎么搞?”王向红问道,“让城里人来了干什么?”   “参观咱们的学校和楼房,去海上钓鱼?现在可不能晒鱼鲞晒虾干了,没法让他们动手了呀!”   王忆打了个响指,笑道:“这种事交给我,So-Easy!”   天涯岛的未来,本来就要跟旅游业进行挂钩。   他带着王向红去了办公室,说道:“把寿星爷和队里的老人都叫过来,这事需要他们帮忙。”   王向红不多问,立马去叫人了。   王忆在办公室里铺开了天涯岛的一副扩印地图,拿出彩笔准备写写画画。   老人们很快到来,他们爬楼上来气喘吁吁。   但精神亢奋。   从去年开始生产队行驶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一切朝气蓬勃。   每个社员都有自己的工作,而且都是很重要的工作。   娃娃们穿戴整齐上育红班、上小学,壮劳力们摇橹出海,有文化的去做买卖,心灵手巧的去当工人。   甚至到了今年,一些手脚还利索的老人都被生产队给用上了:   去养鸡的,去养鱼的,去做罐头鱼的,等等,他们竟然都拿上了壮劳力的工分!   算了,拿工分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人都对队集体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这让寿星爷等老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天天待在祠堂前照旧晒太阳、听收音机、喝茶叶水,甚至隔着一两天还能捣鼓点零嘴吃吃。   日子很好,却让他们感觉自己跟队集体格格不入了。   好像自己成了累赘。   老人们都要脸,他们不甘心给队集体当累赘,也想贡献一份力量!   于是这次听王向红说队集体要招待游客需要他们帮忙,他们便热血沸腾了。   寿星爷进了办公室后喘着粗气跟嘴里含着个打气筒似的,出气进气‘喉喉’的:   “王祥——王老师,你找我们来招待城里人是不是?让我们怎么招待他们?是不是给他们进行忆苦思甜教育?”   另有老人激动的说:“这事我在行啊,62年到68年,咱队里可来了不少知青,我给他们上过忆苦思甜课。”   王忆心里一动,笑道:“寿星爷、诸位爷爷,你们人老可心不老,脑瓜子更不老,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找你们的目的之一。”   “城里人特别是城里的小青年们,他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并不知道旧时代的黑暗,也不知道咱们人民在旧时代的苦与累。”   “以后等游客来了,你们给他们介绍一下咱们天涯岛在建国前后的发展形势,我认为这是相当有必要的。”   寿星爷乐呵呵,一笑露出了没有一颗牙齿的牙龈:“对,这是有必要的。”   王忆说道:“另一个把大家伙叫过来还有一件事,是需要爷爷们帮忙琢磨一下咱们天涯岛的一些传奇、传闻。”   “咱岛上祖祖辈辈有过什么故事,你们都说说,比如英烈崖,比如日出石……”   现在的福海地区没人比他更懂怎么搞旅游业,他准备在天涯岛上打造起一条旅游链,让游客来了能充沛的度过一整天。   这事就得需要生产队里的老人来配合了,他们对岛屿了解多,满肚子藏着故事,这些故事打扮一下就可以成为旅游项目。   领袖同志说过,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同样,天涯岛也可以是个小姑娘。   于是在王忆主持下,一场茶话会开始了。   老人们先是说了一些传承在岛上的故事,王忆一一做了登记,然后正式聊起旅游项目:   “日出石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那里高呀,不过挺危险的。”   王忆说:“对,游客如果能在早上来到咱们岛上可以去看海上日出,初夏最美的风景就是光与影。”   “咱们天涯岛可以说是海角天涯嘛,海角天涯的日出多有意境?”   “至于那石头危险不要紧,在上面铸造一圈铁护栏就是了。”   看过日出要吃饭,有老人提议说:“上船饺子下船面,可以让他们尝尝咱渔家的海鲜面。”   “现在小海鲜多,去赶海能捡到好些小贝壳子,到时候做个海鲜面让他们尝尝,绝对是城里人吃不到的鲜!”   王忆竖起大拇指:“好主意!”   他本来是准备做馄饨或者水饺来着,海鲜馄饨和海鲜水饺。   不过海鲜面这个主意确实更好。   吃饱喝足要散步、要溜达。   王向红提议可以环岛修一下道路,反正现在岛上正在大搞基建,有了楼房就得规划道路,趁机修一条环岛道路该多好。   王忆立马将之写进了工作计划。   海岛最大的魅力是什么?那就是举目四望皆是海水柔波,无论何时何地总有海风习习。   环岛观赏海景吹海风,这个不错。   溜达完了可以去观鸟。   红树岛被他们承包了,可以让游客乘船去观赏野生鸟类。   这样下来就是中午了。   中午可以招待游客吃海鲜大餐。   在这方面,王忆有新想法:“普通的海鲜大餐城里人也不稀罕,咱们得用外国菜的方式来做海鲜。”   “比如这个海蛎子吧,不能蒸着吃,要用蒜蓉烤着吃还有挤上点柠檬汁生吃。”   “嗯,岛上搞个咖啡馆,到时候城里游客来了,一人来一杯咖啡,咱们自己可以烤点心,我再研究点外国的点心。”   “咖啡配点心,这叫下午茶!”   “到了下午组织他们专门参观咱们岛上,咱们得赶紧弄出一点景观来——注意,这些景观必须得有点特殊含义!”   寿星爷抽着烟问道:“什么特殊含义?”   王忆说道:“比如说咱们盖一座娘娘庙,就说这娘娘庙有求子的神奇能力,谁谁谁家里生不出孩子,去娘娘庙虔诚祷告后有了孩子。”   “再比如说什么情人树,就是后山那两棵纠缠在一起的柳树,就说在那里挂上一枚刻着心上人姓名的木牌,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侃侃而谈,听的王向红目瞪口呆。   老队长反应过来后赶忙拦住他:“等等、等等,王老师,你这不是在搞封建迷信吗?”   王忆说道:“城里人就吃这一套!”   老队长迟疑的说:“但这一套都是咱胡编乱造的呀。”   王忆说道:“但城里人就吃这一套!”   “再说咱们也不是单纯胡编乱造,有既往的故事和传闻存在呢。”   寿星爷说道:“王老师说的挺有道理,要是把咱王家自古以来的一些说法给融入到景观上,还真能吸引不少人来呢!”   王忆说道:“咱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吸引多少人来,实际上除了官方的游客咱们不招待别人。”   “咱们做这一切本质上是为了组织上排忧解难,现在咱们生产队的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了,有钱了。”   “可县里没什么像样的大企业、没什么钱,现在依靠发展旅游业来赚钱发展民生,咱们作为福海子弟,就得为组织上做贡献!”   老汉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王老师的觉悟没的说。”   王向红哭笑不得:王忆这是在胡搅蛮缠呢,他知道这小子绝对不是在为组织上考虑,就是为了天涯岛考虑。   不过单单是为了天涯岛考虑,这便已经足够了。   在茶话会的讨论和王忆的规划下。   天涯岛的旅游项目暂时确定了,后面继续查漏补缺即可。   在他的规划下,队里一些惹眼项目比如说生产车间便被规避开了。   不能让游客接触这些机器。   太阳能电池板没办法,这个肯定会被人看见,只能让社员们含糊其辞来应付过去了。   关于岛上旅游项目的规划书做出来,队里就要调配劳力来配合整改了。   王向红跟包工头易海川说了一声,让他调配一支队伍先修一座老庙。   至于老庙地址?   王忆把自家祖屋给贡献出来了。   这让社员们更是对他肃然起敬、推崇有加:   对渔民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个房子和船,其中房产地基因为难以损毁而被认为是他们的传家宝。   王忆这边却说贡献就给贡献掉了,这怎么能不让人佩服呢?   连外队人听说此事后都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王老师真是专门利人,从不利己,王家人好运气,以前有王向红这个大公无私的族长,以后又有王老师当族长!”   可王忆又有什么办法呢?   都怪黄宗宝,把他家危房说成是老庙遗址,本来他不想体面,人家黄宗宝帮他体面了。   旅游项目开始推进。   劳动节之后是青年节,青年节之后的5月6号便立夏了。   立夏到来,外岛彻底告别春日,迎来了夏天。   从此之后海光水色一日盛过一日,外岛最璀璨热辣的日子要来了。   天涯岛在这个火辣节气也迎来了一件让社员们热辣辣的事。   岛上的大船都完成了橹改机工作。   除去适合摇橹的小船和要划桨的舢板,其他船都改成了机动船。   全队凑了个整,足足出来了一百艘机动船。   王忆为此可是操碎了心。   这事就是麻烦他。   他得从23年往这边带机器、带零件,如果机器坏了林金虎等人修不好,他还得带回23年进行维修。   不过还好,这些机器都是一车斗就能装上和卸下的。   就是把83年修不好的机器带回23年时候的说法比较麻烦,他得先邮寄去钱塘地区,因为他的解释是他跟钱塘地区的机械厂联系,由人家来维修。   这时候他在钱塘地区租赁的仓库就派上用场了,机器先邮寄去钱塘的仓库里,他再去仓库带回23年。   从23年带回83年时候就简单了,直接带到翁州码头仓库即可。   只要让王向红等人知道他确实把机器邮寄去外地了,他就能打发掉偶尔有人生出的疑惑。   这事操作麻烦,但实际上要操作的地方并不多。   船机没那么容易坏,即使坏掉他也准备了相关配件,直接换配件就行。   所以他所作的这些安排都是以防万一的。   上百条机动船停放在码头上,一旦开动起来声势轰隆隆。   这种场面非常壮观。   也非常耗费柴油和机油。   本来天涯岛要买这么多柴油很费劲,公社没有这么多的额度给他们。   但他们岛上跟县里旅游公司有合作,旅游业是全县经济发展的一个里程碑,现在县里乃至市里和省里都在支持他们的发展。   于是天涯岛要搞建设发展旅游项目,旅游公司也得支持他们的发展。   这种情况下岛上需要点柴油机油,旅游公司还不得赶紧给他们找供货渠道?   有了徐进步这边的路子加上旅游公司的帮忙,岛上倒是不缺柴油了。   毕竟对于全县而言,他们一个村庄消耗的油料不算什么。   夏至当天,王忆、王向红和社员们冒着开始炎热起来的日头来到码头。   就在他们眼前。   密密麻麻的渔船上挂上了红旗。   海风激荡,红旗猎猎。   王向红一声令下,码头两畔的湛蓝海面变了颜色。   船机开动,蓝色变白色,白浪在翻滚! 第540章 未来会更好   渔船全数换成机动船,按照翁州地区海洋机动船管理规范,那他们就得给船改名字了。   而解放之前,外岛的渔船都有一个土的掉渣的名字。   这事王忆听老人们聊起过,很有意思。   就跟那时候农村人给孩子取小名一样,怎么贱怎么来、怎么让人嫌弃怎么来。   比如有按照船的外形起的船名,如鸭尾巴、狗脸、大叉子、绿叶梢子等等。   有按渔民喜欢事物起名的,如肥猪、面条子、咸菜缸、笨小子等等。   还有一些最奇特,是渔家人随心所欲不知所云起的名字,如丑篓子、小五环、二留猛子等等。   这些船名都是天涯岛渔船起过的,有些老船现在还在沿用这样的名字。   至于渔船为什么起这样的船名,就是因为一个说法。   渔家人说,穷人的渔船起了好听的名字,会让龙王爷以为是多稀罕多珍稀的好船,便会拉去龙宫充公。   这点跟穷人给孩子起丑名字的道理一样,穷人家的孩子如果名字起的太金贵了,会引起阎王小鬼们的希罕,会被抢走命。   这个传统一直保留至今,王丑猫还有王状元全家的名字都能证明这点。   而渔家的传统已经改了,新中国建立后不多年就成立了渔村渔业合作社,渔家人改变了以前的观念,渔船的名字开始按在生产小组里的排序起船名。   如一队的一号、小五号之类,如天涯二号、天涯三号、天涯101号等等。   现在改革开放了,渔船管理的更规范了,开始像汽车一样安装牌照并给出证件,其中牌照号现在便成了船名。   比如天涯二号的船名实际上叫做翁福渔04165。   翁表翁州,福代表海福县或者说福海地区,渔是渔业生产作业船,拥有《捕捞许可证》,04是福海专属序列号,165则是天涯二号的专属号码。   这代表它是福海地区统计出来的第165艘机动船。   王向红负责了给渔船送检登记起名字,每个渔船都用油漆给漆上了新舷号。   一下子,天涯岛的船队成型了。   船队出来就得出海劳作。   这个季节是捞毛蚶的好时节。   王向红做出决定,派出机动船去采取先进工艺捕捞蚶子。   王忆还没有见过规模化捕捞蚶子的场景,所以他也得参与。   提起蚶子,岛上的渔家汉子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咱东海外岛的海湾和前滩真是盛产各种蚶子,毛蚶、血蚶,春末夏初随便挖随便有。”   “我记得以前听县里头有文化的老师说,咱当地的渔民很早就有捕捞毛蚶的历史记录了。”   “这还用老师说?我小时候就知道,民国时期沪都的十里洋场所需蚶子几乎都是咱们外岛给供应的,我爷爷就给沪都送过好几年蚶子。”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那时候也是规模化的捕捞蚶子?那时候可没有机器,咱们的祖先是用什么方式来捕捞?”   “锄大篙呗,现在也用。”王东虎抽着烟随意的说道。   有老渔民给王忆介绍了一下。   以前的生产工艺很落后,生产方式是老风船靠风力做动力,然后渔民们站在船上手持一种叫大篙的工具捞,所以俗称为锄大篙。   这种生产方式累人并且效率很低。   然而,它受技术影响一直持续到建国后的六十年代。   现在渔业生产逐渐实现机械化,极大提高了生产力,机动船配卷扬机成为潮流,一个捕捞季能弄几十吨的蚶子。   岛上没买卷扬机,这东西都是租赁的。   因为蚶子捕捞季时间不长,为此专门买一台卷扬机不值当。   于是为了照顾渔民们生产也为了能给社会给人民提供足量的蚶子,各公社出资购买卷扬机。   当然,这样就有个问题,海货丰产跟粮食丰收一样,都有季节和时日。   过了那些日子,蚶子就不肥了,或者会从沙滩泥沼等浅滩处转移到较深的深水处。   这样到了捕捞季,卷扬机会变得供不应求,而非捕捞季则没什么人会租赁卷扬机。   王祥海作为天涯岛海上作业小组的组长,他对于渔业工作有安排,提前安排人去租赁了两台卷扬机。   按理说在毛蚶丰产季节,卷扬机太受欢迎,所以租赁单位是一台,想要租赁卷扬机,一个单位只能租一台。   但天涯岛现在名声大、人缘好,公社的干部们也愿意交好他们,便偷偷给他们截留了一台卷扬机。   于是,他们带了两台机器出海。   毛蚶生活在内湾浅海低潮线下至水深十多米的泥沙中,尤其喜欢淡水流出的河口附近4到8米水深地方。   一般来说,它们的生命周期是七八年,从苗后开始长成成蚶是两三年时间,至此开始有繁殖能力。   三艘机动船、几艘小舢板。   大大小小渔船组成船队奔驰向远方海域,去寻找蚶子准备收获。   王忆在后甲板研究大篙。   这东西他见过,岛上渔民偶尔会用这东西贴着海岸线搅和泥沙从中筛选贝类。   它形状很像农村拾草的耙子,后面多出来个网兜。   不同的是为了便于舀起泥沙,它的边缘是钢铁且带有几条较大的铁齿,很锋利,往泥沙里一扫就能插进去。   这样如果碰到水草也不怕,铁齿会梳理水草带起来。   看着王忆研究大篙,王东权倚在船舱门上问:“王老师,待会我教教你怎么舞弄这个家伙?”   “还用得着你献殷勤了?”有人调侃他。   “就是,大权也要当师傅啦?”   王东权不在意这些调侃,他得意洋洋的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当师傅?你们谁指挥下网捕捞到过一网的红加吉鱼吗?”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大家伙确实没有过如此壮举,所以没法回击王东权。   就像体育靠胜利和成绩说话一样,渔民也靠收获来说话。   谁收获多、谁技术高超,那谁就牛逼!   现在捕捞业进入机械化阶段。   但是大篙依然是很有用的工具——   要用它来探路。   他们去了梅花滩,准备从梅花滩开始寻找蚶子群。   王忆对这片庞大的浅滩带有特殊的感情。   他第一次正式赶海就是在这里,他在这里捡了老黄。   如今旧地重游,他是分外感慨。   今年如去年,浅滩处风清云白。   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渔家人就得早早出海劳作。   船队出发的时候太阳刚出,来到梅花滩后风中的空气依然还未被晒热。   海风阵阵的吹,凉意习习,带着浓重的湿润感,给人独特的感觉。   现在正值退潮,不少渔家人趁着沁凉的清晨来赶海。   浅滩上人不少,这时候王祥海摩拳擦掌的说:“同志们,怎么样,干劲足不足?”   社员们纷纷笑起来:“足!”   “就等着大干一场啦!”   “怎么着,下大篙吧?”   大篙是探路工具。   蚶子藏在泥沙里,没有机器能透过泥沙发现它们的踪影,所以要知道哪里的毛蚶多,必须得用大篙来取样检测。   挥舞大篙是力气活,在生产队里都是青年人来负责。   王东虎、王东权等人手持大篙精神抖擞的上了舢板,有人摇橹,他们在船头挽起裤腿、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王东权现在非常得意,开干之前还大喊道:“大篙出动,毛蚶快来!”   王祥海笑骂一声‘这家伙’,然后对王忆说:“这叫啥?这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咱们就要搞调查了!”   舢板船横列,这是准备开工了——拉网和捞毛蚶挥大篙的时候,船都是横着船身顺着或是侧着风航行的。   船头对准上风头,于是青年们便站在了船的上风头,然后把着大篙的把手吆喝着把大篙插入水底。   他们手臂肌肉鼓囊囊,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有着健壮的美。   随着大篙拔起,网兜里塞满了泥沙,然后就是抖擞大篙,这还是力气活。   泥沙从网格里落下去,只留下个头足够的毛蚶。   几个大篙的网兜里都有收获。   见此王祥海便精神一振。   有门!   青年们继续操劳,继续挥舞大篙。   这个工作既辛苦又无聊。   王忆看的都感觉无聊。   于是他便跳下船去随意溜达着赶海找渔获。   还没有吃早餐呢,得自己弄点早餐出来!   清晨海水温柔又清凉,行走在这样的海水里,感觉是心清凉、神飞扬。   海鸥清脆啼鸣从头顶掠过,海水翻涌浪花在脚上小腿上拍打,‘啾啾’与‘哗啦哗啦’的声音中,王忆弯腰开始抓起小螃蟹。   偶尔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王忆起身笑着回应。   这个时候他会抬头看海望天的活动一下颈椎,天空湛蓝海也湛蓝,云彩雪白风很清。   1983年的初夏,很美。   他溜达了一会带回来一些小海鲜,看到王祥海皱着眉头在凝神看海。   这是碰到难题了。   他询问怎么回事,王祥海意简言赅的说道:“那个啥,看起来这边的毛蚶数量不大行。”   旁边蹲着抽烟的王真凯说道:“那个从十几年前开始,咱们外岛的机帆船就得到了发展,毛蚶被捕捞的很厉害。”   “浅滩里的毛蚶估计都被捞光了,以前就听说现在渔民打捞毛蚶的范围已经扩展到了十来米的水深地,看来真是这样。”   又有人说道:“也可能是咱们锄大篙找的地方不对。”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是继续试试,还是换地方看看?”   王祥海继续皱眉思索了一阵,最终说道:“大篙太短了,能接触的水深不太够,这样,往更深的地方走一走,去两三米以上的水深去看看情况。”   有人吹响了哨子,四方散开的舢板便摇橹回到船边来。   大篙总共不到两米长,如果要进两三米水深处,它自然就没用了。   这时候得换工具,卸下大篙的耙子网兜,用绳索来牵引。   两根绳子带动耙子网兜沉浸水底,拖拉着来查看收获情况。   这下子可就费劲了。   从工具的使用方式上就能看出,要使用这工具需要技巧。   青年们让开,老将们出阵。   劳力们迅速的更迭,没人对于轮到头上的工作提出怨言。   这是王家人的一个特点,吃苦耐劳有大局观也有奉献精神。   这也是王向红能领着他们保留住大集体生产制的原因之一。   很多队集体干不下去就是因为大锅饭不好吃。   干多干少一样吃饭,很多人心里不平衡,就没了干劲。   实际上在海上讨饭吃不能算计的太清楚,年轻人的力气值钱,老渔民的经验也很有价值。   王忆看着社员们忙碌的场面问道:“现在毛蚶是什么价钱?”   王祥海抽了口烟说道:“价钱还行,怎么着也得一毛一毛五的一斤。”   王忆说道:“这价钱还行呀?哪怕一天忙活出十吨也没多少钱。”   王祥海愣了愣,说道:“王老师,十吨毛蚶的话至少得两千块啊,这还没有多少钱?这是很多钱了!”   一斤毛蚶起价一毛钱,一吨是两百元。   王忆反问道:“可咱一天能捞十吨毛蚶吗?”   王祥海立马摇头。   老渔民王志说道:“肯定捞不到,前些年这个东西能丰产,但现在它们可是稀罕物了。”   “稀罕物倒是夸张了,”有人说,“不过确实不那么容易丰产了,机器捕捞的太厉害了,还有现在有厂子往海里撒农药,把蚶子给药死了!”   机动船拖带耙子或者使用卷扬机捕捞毛蚶的能力都很强,而且在春夏秋冬三季都可以组织生产,对毛蚶的更新换代影响很大。   现在海水污染问题也出现了,近海的海水养殖场多了,经常有人用六六粉来杀灭寄生虫之类,导致海水被污染的厉害。   王祥海说道:“现在少了,所以价钱好了,都能赶上一毛钱一斤了。”   “以往呢?往回退十年,咱给回购站卖毛蚶多少钱一斤?五厘钱一斤,一分钱二斤!”   王忆咋舌:“这也太便宜了。”   王祥海磕了磕烟袋锅说:“就这么个价钱,爱卖不卖,这是国家规定的,谁也改不了。”   王东虎刚才干活最猛,累了一身汗水。   他去驾驶舱换了衣服出来,一边擦头上汗水一边问:“今年毛蚶能卖一毛多一斤?价格这么好?去年不才五分钱?”   王祥海说道:“咱们现在有机动船了,不用非得去县里码头卖了,可以去沪都那边往外卖。”   “这东西运到沪都港口之后卸船就得是一毛钱的价钱起步,我都让六子打听过了,没得错!”   王东虎点点头。   沪都的海货自然比县里头贵一些,改革开放后允许私人做买卖,不少人干起了贩子的生意,从福海往沪都进行贩卖。   现在农副产品跨地域出售价格差距还不是很夸张,贩子们主要就是赚个辛苦钱。   毕竟投机倒把罪还在生意人们的头顶上悬挂着。   毕竟打投办还有人在上班呢。   在海边水更深处取泥沙后,收获的毛蚶果然多了起来。   有时候一网兜上来里面有十多个。   见此,王祥海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脸上也露出笑容:“好,我就知道梅花滩下能有毛蚶!”   现在外岛毛蚶资源还比较丰富,甚至可以说这生产处于顶峰时期。   从过了正月十五开始,天气回暖,寒风转春风,然后藏在海滩深处和水下的毛蚶就开始往上爬。   到了清明节开始,浅滩处的毛蚶就已经比较多了。   这种情况下散户收拾毛蚶都是找海滩上、浅滩处等类似地方,便于寻觅。   但那时候的毛蚶是便于寻觅,但不便于大规模收获。   到了现在的五月份,浅滩处的毛蚶多数被人已经收拾走了,那么他们就得到水下去捕捞。   确定水下有可观的收获量,王祥海便安排劳力开动了。   三艘机动船敞开,几艘小舢板重兵云集:   王祥海在小小的舢板上安插了六个人,两个是老劳力、四个是年轻劳力。   老劳力要带年轻劳力干活,传授经验,负责指挥。   而年轻劳力负责出大力气,帮助师傅们减轻体力上的压力。   老中青结合,经验和力气全到位了。   顿时,他们这边海上干的热火朝天起来。   老劳力先凭借经验找毛蚶富集的地方,找到了年轻劳力就用绳子拖动带网兜的耙子在树下取泥沼。   ‘嘿哟嘿哟’的喊声有节奏的响起。   随着汉子们肌肉一次次绷紧又松弛、松弛又绷紧,于是一兜接一兜的泥沙被拉上舢板倒入其中竹筐里。   两辆机动船在舢板之间穿梭,收集竹筐,将里面泥沙倒入船上再将空筐子放回去。   有人用铲子将泥沙产入卷扬机内——渔家说的卷扬机不是工地上用的那种驱动卷筒、卷绕绳索的机器。   这机器也有卷筒,但不是卷绕绳索,是用来抛洒泥沙。   卷筒跟渔网一样多有小孔小洞,于是卷绕过程中成了离心机,把细腻的泥沙都给抛洒了出去,最终只留下毛蚶。   一筒泥沙扬出去,剩下的便是毛蚶和石头海藻之类。   有人倒出来,完成一个劳动过程。   王祥海指挥,秩序井然,热火朝天。   王忆看了一阵后说道:“这活需要技术和力气,技术是在放下耙子的时候怎么能勾起一网兜的泥沙,力气是把网兜给提起来。”   王祥海抽着烟随意的说:“对,是这么个事。”   他没把王忆的话放在心里,因为这是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王忆说道:“那可以不用耗费这份力气,红树岛上有滑轮,咱们用滑轮和绳子可以组装一台起吊机。”   “自己组装机器?”王祥海听后认真起来,“组装的起吊机是不是得用发动机?”   王忆说道:“不用,这种起吊机可以人力操作也可以发动机操作,人力操作的话能省一半力气。”   “舢板船上没有发动机,所以人力操作,咱们机动船上有卷扬机,这个卷扬机要转动,也可以绑定绳子用来将竹篓竹筐从舢板船上拉到机动船上。”   王祥海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有点麻烦了?”   王忆说道:“说的时候有点麻烦,因为得给你们说明白了,真要操作起来就很简单了。”   “那咱们得先去一趟红树岛,耽误时间啊。”上来歇工的王东权抹了把汗水。   王忆指了指众多的赶海人说道:“这么多乡亲,还用咱们自己回去?”   “你们找个熟人让他们帮忙去岛上传个话,让队长安排个人去红树岛拿来滑轮,咱船上有吊绳,待会就能组装起一台起吊机。”   活跃的王东权立马说道:“对,我真是脑子僵化,竟然连这个主意都没有。”   “那你们忙活,我去找人!”   王祥海叮嘱他:“你小子靠谱点,要找靠谱的人。”   王东权这人看起来跳脱,实际上他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他找了金兰岛一个黄姓人,这人正好赶海结束要回家,便给天涯岛上带了个口信。   这个时间岛上人都在上工,有空闲的是老人,于是上午没有课的黄有功自告奋勇去红树岛讨要了滑轮给王忆送来。   王忆笑道:“黄老师你怎么来了?队里不能找不到个闲散人员吧?”   黄有功笑道:“还真找不到啦,现在岛上太忙了,又要干企业、又要盖房子、又要种地种菜还要收拾卫生环境。”   这点王忆也知道。   得亏天涯岛是个大生产队,人口多,正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才能把一切工作给同时推进。   黄有功此次自告奋勇过来也有别的目的。   他挎了个包,包鼓鼓囊囊,打开后里面有酒瓶子。   王忆问道:“你这是准备中午在这里吃饭了?”   黄有功摇头晃脑的说:“芍药五月鲜,不及芍花蚶。把酒渔家坐,品来醉忘还。”   “牛逼!”船上正在用滑轮组装起吊机的几个劳力鼓掌赞叹。   王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行,芍药倒是五月开,但它跟鲜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是芍花蚶啊?”   涉及到学术问题,黄有功很认真:   “王老师,芍药是一味中药,也可以趁着新鲜的时候摘了花瓣炒菜吃,味道还是很鲜美的。”   “芍花蚶可不是我自己杜撰的名次,你问问他们,咱这里的毛蚶是不是也被叫做芍花蚶?”   王祥海听着他的话点头:“是,野芍药开花以后,外面一圈是紫红色的,里面是白色的。”   “咱的毛蚶蒸熟以后差不多的样子,以前确实有叫芍花蚶的。”   简单的起吊机很快组装起来,舢板船上架起木杆挂上起吊机开始吊起耙子和网兜。   这样一来工作流程就变了。   船上有个人来专门负责拉起网兜,其他人只要把耙子给插入海水中即可,绳子扔到船边可以不用再管,让负责拉起网兜的来将绳子挂上起吊机给吊起即可。   很方便。   更方便的是舢板船往机动船上转移竹篓竹筐。   机动船上的起吊机都是连在了转筒上,转动转动筛掉泥沙的时候,顺便把竹篓竹筐给拉了上来。   不必单独开动机器耗费油料。   一举两得。   如此一来工作效率大增。   特别是机动船从舢板船上吊起竹筐速度很快,舢板船上的人根本跟不上机动船的速度。   这样另外一艘机动船也出动去从海里捞起泥沙,还有两艘带着卷扬机的机动船也派人在船上捞起泥沙。   如此一来,他们干活速度提升很多,收获也多了起来。   王祥海见此对王忆更是佩服。   看来,干工作是必须动脑子啊!   十一点钟开始,黄有功这边馋不住了,他刚过来那会便拿了一些上好的毛蚶、文蛤之类放入盆里吐泥沙。   吐了两个钟头,他觉得吐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去烤毛蚶吃。   正好梅花滩还没有完全涨潮,他便准备带着他的贝子下船。   王忆问道:“你带着木柴吗?”   黄有功嘿嘿一笑,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面有得意之色:   “你猜我里面是什么?”   王忆说道:“虽然毛蚶很容易熟,但你带的木柴未必够吧?”   黄有功拉开挎包给他看:“木柴是引火的,真要烤蚶子哪能用木柴?得用这个!”   包里有木炭……   他准备的很齐全。   船上有小锅,王忆便拿起小锅和支架跟他踏上海滩。   支架撑起小锅,这样可以煮毛蚶。   黄有功摇头:“烤着吃、咱们烤着吃,更好掌握火候,哪个张开口了哪个就能吃,第一时间吃!”   王忆说道:“你要吃张嘴毛蚶啊?别,这样不卫生,里面可能会存在一些细菌病毒,还是正经煮熟吧。”   江南一带的人吃蚶子都喜欢吃半熟蚶子,壳子刚刚张开就要吃,所以叫做张嘴蚶子。   毛蚶血蚶他们都喜欢这么吃。   结果就吃出了甲肝……   所以王忆肯定不能这么吃。   他在锅里倒淡水,把吐过泥沙的鲜活蚶子和贝类扔进去,旺火煮。   海风吹的火焰摇曳,锅里的汤汁咕咚咕咚的冒泡泡。   为了掌控火候——蚶子煮时间长了肉会变老,口感全无——黄有功得不断的开锅看看情况。   于是锅子一开,鲜味飘荡。   黄有功吞了口口水,拍着膝盖学古人击节吟诗:“豆登霜柚,充庖载海鲜。洞箫吹月下,玉树立风前!”   “噫吁嚱,可惜可惜,咱们有这么多海鲜有王老师你玉树临风,却没有吹箫客。”   王忆听到这话眉开眼笑。   我就喜欢听人家说实话。   他说道:“吹箫客是没有,但是学校里有李老师会拉二胡!”   “可别吧。”黄有功赶紧摆手,“李老师最喜欢拉大出殡,咱吃的是海鲜宴,不是白宴!”   “来来来,校长,你先来一个。”   王忆伸出筷子夹了个大毛蚶。   毛蚶不是什么珍品海鲜,可是在海边吃刚出水的鲜货,滋味还是令人很心动。   海鲜,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鲜’,原汁原味的鲜。   蚶子肉挺大的,肥硕饱满中含着一股水,放入口中牙齿挤压,滚烫的鲜汁溅射,那感觉真是爽。   不用任何配料,只吃一个鲜味就很好了。   如果口味重的可以蘸点酱油,如果喜欢吃酸的可以蘸点醋。   王忆吃在嘴里连连点头,并随意的跟黄有功聊了起来。   美食美酒,得有聊天搭配。   他问道:“李老师脑袋瓜子挺机灵的,他应当知道《大出殡》这曲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最喜欢拉这个呢?”   黄有功用手托了个大蚶子用小刀切着吃,如同内蒙草原上的牧羊客用刀切牛羊肉。   吃相粗犷,吃法魅力十足。   他说道:“因为他这个曲子拉的最好啊,人都是这样,要展示自己的本领,那就会展示最好的一面。”   王忆觉得这个有道理。   黄有功挑了个最大的蚶子,往里倒入一点酒和一点香醋,递给王忆说:“校长你这么吃吃看,味道可好了。”   王忆用刀切下一块蚶子肉。   很肥。   它的芍花蚶之名在这蚶子肉上体现出来,这蚶子肉个头大,煮熟后外面一圈的红色。   很美艳。   这蚶子肉有酒有醋,鲜味难免被压制,不过这样的味道很别致。   给王忆的感觉很好。   初夏阳光已暖但未晒,享受着海风听着海浪,坐在礁石上跟好友聊着天喝着酒吃着小海鲜。   惬意!   不远处能看到一艘艘渔船在劳作,更多的小海鲜不间断的出现在船上,在船后甲板逐渐堆积成小山。   这种收获的感觉。   让人满足!   黄有功的感觉更好。   他举起酒杯美滋滋的抿了一口,慨然长叹:“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李太白者,诚不我欺!来,校长,一起来一口!”   王忆笑道:“好,来一口,你现在是诗仙了。”   “我是酒中仙。”黄有功满意而又感激,“校长,我跟着你是真沾大光了。”   “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哈哈,天天喝便宜酒,谁家有酒就不要脸的去人家家里蹭一口。”   “当时就想着,乱七八糟的喝着吧,喝吧喝吧,指不定啥时候就把自己喝死了。”   “到时候正好,杯子一扔腿一蹬,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就是刚才李太白的那一句诗——但愿长醉不复醒!”   他说着冲王忆举起酒杯:“认识你了,跟你沾大光了,整个人生一下子变得充满希望了。”   “现在这样的日子啊,我以前梦里都不敢想!”   王忆也举杯:“那么,祝我们的未来,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黄有功仰头就干了下去。 第541章 大鱼海下有沉船   傍晚时分,渔舟唱落夕阳,海上作业组的一支支船队碾破了橙红的海波回到天涯岛。   外岛的气候很好,每年的夏天都不会很浓烈。   夏天的海洋总有蓬勃流淌的生机,阳光很好,却很少有炙烤。   初夏的傍晚更是如此,只是今天暮色深沉时候有火烧云横挂西天。   那一片云像大团烈火,烧红了碧宇清空,让天气显得炎热了一些。   澄净的海水被火烧云给映红了,它们成了烧过的琉璃,渔船披挂着这片橙红从西边乘风破浪而来,让人不能直视。   王忆回头看向西天,指着火烧云赞叹道:“真是太美了!这就是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黄有功没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会接王忆的话,他甚至会朗诵整篇的《滕王阁序》。   夏天来了,白日时光变长了,大片的火烧云久久的悬挂在天空,风吹而云变,但变的是形状不是色泽。   船头有人叫王忆,王忆走过去,晚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艳丽的火烧云之下,风好像都成了玫瑰色。   船头上红旗歪了,王东权叫王忆过去帮忙扶正旗杆。   旗杆竖直,只见海风阵阵、红旗飘飘,王东权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看着高高竖起飘荡着的红旗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这小子虽然做事咋咋呼呼,为人喜欢吹牛,但爱国之心是坚定的。   这是个可以培养的小伙子。   丝丝缕缕的风终于吹走了夕阳,夜色将至,海风将凉。   他们的渔船停靠上码头,归来的渔船上都是熟悉面孔,码头下、海滩前忙活的也都是熟悉面孔。   一些妇女下工后洗了衣服在门口晒衣服,也有妇女在门口晒冬天的鱼鲞防止发霉。   看到自家男人回来,她们便招呼家里孩子去接人。   孩子们纷纷跑出来,踏着最后一缕斜阳余晖飞驰向码头。   还有些孩子已经写完了作业正在海边趁着海水初暖下海捞小鱼摸螃蟹。   他们戏水闹浪,看见老爹回来便爬上码头去抓父亲早上带走的网兜,里面是饭盒碗筷。   带着老黄在等待王忆的秋渭水扭头看到这一幕,她最近恰好在学习摄影,便急忙给开心奔驰的孩子们来了一张照片。   他们脸上笑意盈盈,他们头顶有暗红余辉,他们衣衫被风吹得飘荡……   对于海边的娃娃们来说,风与浪是他们关于童年关于夏天最常见的伙伴。   而染红了风浪的阳光——无论朝阳还是夕阳,都是他们童年时代最常见的底色。   王忆下船,说道:“你不用每天都来接我,哈哈,放心好了,我出海很有数,不会出事的。”   秋渭水欣然说道:“我知道,今天我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接你,还是为了向你通报一个好消息!”   “你有了?”王忆调侃她。   秋渭水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能掐会算——是野鸭子回来了!”   一听这话,王忆小吃一惊:“野鸭子回来了?”   他们说的野鸭子自然就是小黄们的奶妈,也是王状元曾经抓到的那只野鸭子。   野鸭子属于候鸟,在自然条件下,它们会在秋天南迁越冬,春末经华中到华北甚至到东北去生活。   王状元当初弄断了野鸭子的翅膀,野鸭子不能飞翔了——不要小看这种鸭子,它们迁徙时候飞翔时速能达到110公里每小时!   所以它们一旦翅膀出了问题,那就没法迁徙了。   王忆曾经以为野鸭子会长久的留在天涯岛,然而并没有。   野生动物特别是禽类的恢复能力很惊人。   野鸭子最终还是长好了曾经断掉的翅膀,然后去年初冬时节,在一个令人不知不觉的天气里,忽然飞走了。   王忆发现野鸭子不见了的时候,还不知道它是飞走了几天呢。   他曾经以为双方再无相见之日,毕竟野鸭子是野生飞禽,它们不是被驯化的什么物种,应该对人、对其他物种没有特殊感情。   然而并非如此。   秋渭水现在告诉他,野鸭子回来了!   王忆大为高兴,想要与她细说但又没法说:   现在码头上是一阵阵的闹哄哄,因为渔船就是一阵阵的返回停靠。   每艘渔船各有渔获,渔民们还要忙活着搬运装卸渔获。   这活很轻松。   因为天气暖和了,开始放电影了。   王向红家门口前面的沙滩上早就挤满了外队人。   现在天涯岛的日子过好了,不需要收一点柴油当电影票,今年看电影都是随便来看。   这年代渔民非常淳朴,他们感谢天涯岛的大方,也乐于帮助天涯岛干点活。   于是开始装卸渔获的时候,好多外队汉子上来搭把手。   王家人也不会让他们白白帮忙,至少递上两根烟,有的是熟人是好友是亲戚,还会招呼着一起回家吃顿好饭。   最终夕阳落下、火烧云散去,夜色合上了天地。   这时候码头上的一盏盏氙气灯便亮了起来,忙碌了一天的社员们总算得以清闲,可以去看电影放松一下了。   夏天电视就不受欢迎了。   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抽烟的抠脚的打喷嚏的,味道真是辣眼睛,哪怕是渔民们自己都受不了!   这时候王向红家门口的大片海滩成了好地方,吹来的海风掸去了夏天海岛上残留不多的闷热,让人可以惬意的享受欢愉。   岛上好些人家正在吃饭。   家家户户都有灯光。   有些关系不错的社员便你带一道菜我拿一瓶酒的在家门口摆上桌子,一起吃喝共同畅谈。   今晚最常见的菜自然是吃毛蚶。   毛蚶最常见的就是煮熟吃,大大的火把蚶子肉煮得软嫩爽口,鲜味十足。   但这种方法很考验经验,因为火候不到位的话,蚶子要么不熟要么就是肉会煮老。   当然蚶子不熟也不要紧,甚至可以生吃,不少人家就把吐了泥沙的蚶子肉抠出来,撒上白酒和一点佐料,直接吃生腌。   再有条件好点的或者说来了亲朋好友的,会用蚶子肉炒个鸡蛋。   这东西是喷香!   到了饭点,岛上一家不管几口人都在饭桌上乐呵呵的吃一顿饭。   大人问问孩子的学业,互相探讨一下工作情况,在清淡温馨的氛围中就结束了一顿晚饭。   剩下的时间,老人会在门口在院子里铺上一张竹编席子,写完作业又看过电影的孩子枕在爷爷奶奶的腿上看夜空。   王忆让学校的小摄影家们特意去拍下这些照片。   哪怕光线不佳拍的不好也要拍。   他知道,几十年之后,自己这些学生长大后他们回头看这些照片,一定会热泪盈眶。   对于这些七零后来说,童年时代躺在爷爷奶奶身边看星空的时光,是他们回忆中最美好的那种东西。   王忆这边在研究野鸭子。   野鸭子飞回来后没有待在听涛居前等着王忆。   它没有那个智商更没有那个情商。   它回来后就跑去海边找吃的了,足足到了夜幕降临才回来。   这是它去年保持的生活习性,日出而觅食日入而回山顶睡大觉。   王忆看到它飞回来后一下子认出了它的身份。   不光是它有一只翅膀闭合后有些歪歪斜斜,还因为天底下恐怕只有它自己可以享受小黄们的爱戴:   野鸭子落下来,深黄第一个上去伸出舌头舔它的羽毛。   它对此很淡定,收敛羽翼安静的站在小灶台的前面。   丝毫不惧怕它身后的那口锅子……   漏勺习惯性的擦着手过来找王忆:“校长,嘿,一只野鸭子?就在灶台前啊,校长,今晚吃了它?”   王忆说道:“你敢吃了它,深黄淡黄它们以后恐怕会吃你的小孩!”   这可是小黄们的奶妈!   漏勺急忙摆手:“校长,别开这样的玩笑。”   王忆失笑:“是你先开玩笑的。”   秋渭水高兴的说道:“你不认识这只野鸭子啦?”   漏勺看着淡黄它们跑到野鸭子跟前献殷勤,总算回忆起来。   他吃惊的问道:“这鸭子竟然回来了?怎么个意思,也知道咱们生产队生活条件好,准备定居在咱们这里?”   王忆笑道:“咱们生活条件好,那今晚吃什么?”   漏勺说道:“你和小秋老师等一下,我给你们包蚶子肉饺子。”   蚶子肉水饺是外岛特色,这东西很鲜美,包水饺很受欢迎。   不管生熟蚶子肉都可以用来包水饺,把蚶子肉剁碎,加入葱或韭菜当馅,或蒸或煮,味道鲜美可口。   王忆往后几天,隔三差五就有蚶子肉水饺吃。   挺好的。   不知不觉,时光飞快。   立夏之后是小满,一个阳光漫海、风吹如兰的时节。   时至今日,外岛的夏季气象愈发浓郁,温度越来越高。   海上作业组开始频繁出动,有了机动船在手,捕捞工作开始简单,效率大涨,收入大涨。   小满过后没两天,王忆听到了一个消息,是有人来门市部喝酒的时候聊起来的:   “大鱼海那边沉船真不少,我们今天碰到了一艘,那桅杆应该很高,我估计至少十几米!”   外海不乏沉船,毕竟翁州是古代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   以前没有天气预报,出远海能否安全归来全靠命。   海上大风大浪多,木船抗风浪能力又差,隔三差五就有船沉入海底。   当地渔民们从小到大多多少少都见过沉船,这不是什么稀罕物,多数沉船都烂的不成样子了,里面的货物要么早就腐烂要么被海水冲走,基本上是没有价值的。   但王忆第一次碰到沉船。   听到这消息后他精神一振,问道:“四哥你说什么?你们碰到沉船了?”   四哥王东青点点头:“嗯,在大鱼海那片碰上的,我们渔网让个东西给挂住了,一直没弄下来,于是就潜水下去看,然后看到一艘沉船。”   “那也是木头船,我看着船上东西早被海水腐蚀完了,里面没有值钱东西。”   王忆问道:“会不会有文物?”   旁边的老渔夫王真凯便笑了起来:“嗨呀,王老师,你是中了报纸的毒,你真以为海里沉船能捕捞上来什么古董文物?”   他说着摆摆手:“早年我跟着队长去捞过一艘船,那船上有很多瓷器——咱们国家古代的瓷器可值钱了,外国佬特别喜欢。”   “但是那些瓷器基本上都破成渣了,找到个能有一半的都算稀罕了。”   王忆问道:“当时运送瓷器肯定会非常注意避震减震吧?怎么会遇到个海难碎成这样?”   王真凯说道:“沉船遇到的海难不只是当时在水面上的,还有以后日积月累在水下的。”   “古代的木头箱子不防水,海水进去,用来存放瓷器给瓷器减震避震的稻草壳啥的就废掉了。”   “以后水下的暗流冲刷箱子,里面的瓷器一碰不就碎了?”   “即使没碎的也没用了,”王新国插话说到,“我听我爸说他在60年的时候为了讨饭吃,给一个城里来的打捞单位打捞过一艘沉船里的物件。”   “那船上的东西保留还挺好,里面也有瓷器,不少保存住了,没碎,可也没有啥意思了,为什么?”   有人立马说:“因为都被海藻还有一些寄生贝给盘了,我看到过,乱七八糟的都没有用了。”   王忆不死心:“瓷器是这样,可金属比如黄金和白银呢?黄金和白银可不怕海水侵蚀也不怕什么东西寄生。”   王真凯笑道:“那东西就稀罕了。”   王东青说道:“这船上没有黄金白银的,我和牛子潜水下去看过了,它上面最有价值的估计是那条桅杆,很大!”   “多大啊?”有人感兴趣的问道。   王东青比划了一下:“肯定比外面的教学楼还要高,我估摸着得有二十米?起码是十五米以上!”   “那这船得很大啊。”欧人民顿时抬起头。   “桅杆有二十米,这船也得有二十米以上,我估计能上二十五米。”   王东青点点头:“是,那船很大,长度不好说,船头甲板被拍烂了一截,不过说它有二十米应该没问题。”   王忆说道:“明天去潜水看看?那么大的船啊,上面不可能连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吧?”   王东青笑道:“真没有,船上有水肺,我下去割网的时候到船上大概的看来着,那船上连死人骨头都没有几根。”   “估计是让鱼都给吃光了。”社员们聊起这话题来很随意。   王东青对王忆说道:“王老师我明白你意思,我们也不是头脑僵化的傻子,碰到沉船我们不会看一眼就走的。”   “新中国建立以后,国家就给咱外岛的老百姓做过思想工作,要注意发现、发掘和保护海底的沉船,因为上面可能有文物古董。”   “文物古董那是好东西,咱要是真找到了捐献给国家,国家有表扬。”   “所以我们看见那大船以后就背着水肺下去了,但是那船上没什么东西,空空荡荡的,应该是以前运输一些肉啊牛皮啊之类的东西,都让鱼吃光了、烂光了吧。”   王忆听到这里明白了。   难怪门市部里这些人听说有沉船被发现后并没有特别反应。   原来是他们碰到沉船就会下去搜罗,往往搜不到东西,而这次也搜不到东西,于是他们觉得这船没有价值。   可王忆抱有侥幸之心。   好歹是古代沉船呢。   里面怎么着也得有点值钱东西吧?说不准可以带回23年呢,那时候又是一大笔进账!   所以,他们应该准备好更先进的水肺,再去船上看看情况。   这消息汇报给王向红。   王向红的态度跟王忆一样,要组织潜水好水到船上去仔细搜罗一下,不能遗漏掉古董文物,这都是国家的宝贵资产!   5月26号,他们甄选了生产队内最优秀的潜水健将,王向红又去借了两条水肺,一共凑了十套潜水工具出海了。   大鱼海隔着天涯岛挺远的,机动船行驶都有四个小时。   这边海深风大浪也大,以前没有机动船,外岛的渔民一般不敢来这里进行作业。   主要是隔着他们的居住地太远了,有点什么事没法及时回来。   再一个机动船行驶要四个小时,摇橹划船呢?那不得一天时间?   这样光来回就要两天时间,加上捕捞作业的时间,来大鱼海一趟,怎么也得个四五天吧?   可海情千变万化,四五天时间太长了,难免会遇到事故。   不到万不得已,渔民也不敢去冒险。   不过这地方渔获很好,水深浪大导致这里能出大鱼,故而叫做大鱼海。   在外岛的传说中,大鱼海里藏着一条特别大的鱼,叫做吞舟之鱼,它不吃别的,专门吞舟吃船。   去的路上,王向红就给王忆讲了这个传说故事。   最后他说:“新中国建立后,国家扫盲,让咱们渔民对海洋有了唯物主义式的认知,知道海里不可能有能吞掉船的大鱼。”   “可旧社会的时候不行,那时候咱老百姓上不了学念不了书,没有文化,真以为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主要是曾经有抹香鲸来过咱外岛,那家伙真是大,当时都传那就是吞舟大鱼的鱼崽子。”王祥海苦笑道。   鱼崽子都那么大,何况吞舟大鱼?   外岛这片地方有鲨鱼,但没什么鲸鱼,中国海域范围内,鲸鱼多见于南海。   渤黄东三大海域内的鲸鱼都在深水区,旧社会和古代木船作业,渔民很少去深水区,也很少会亲眼看到那些庞大的鲸鱼。   聊着天、吃着瓜子花生,四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   天不亮就出发,他们赶到大鱼海的时候才是八点钟。   天色正好。   今天阳光灿烂,大鱼海的海水格外清澈,但因为很深,所以人在船上往下看,感觉水下一片乌黑。   很吓人。   不过也有一些海域水不算深,只有二三十米,沉船就在这么一片浅海区内。   但大鱼海是很大的一片海域,王东青那一伙人上次来这边作业并没有特意去记住沉船所在位置。   这样他们得先寻找沉船。   说起来这跟大海捞针区别不大,船在海底,阳光照不下去,他们没法直接看到沉船的踪迹,得先找桅杆。   而桅杆相对一片海域,说是一根针并不算夸张。   因此,他们要找沉船会很费劲。   当然天涯二号上有探鱼仪。   这探鱼仪是雷达,可以搜索到水下的大鱼和鱼群也可以搜索到水下的沉船和桅杆。   不过它的电脑里没有存储关于船舶的资料,搜索到后顶多在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光点来——   王忆给天涯二号装的这个探鱼仪实在是太落后了……   它并不能像电影电视剧里显示出来的那种军舰扫描式雷达一样,直接扫描出标的物的线条形象。   它没有这样强大的能力。   这雷达扫到鱼的信息后是要先传回电脑里的,电脑里存储了海量鱼类的资料,是电脑分析后给出一个判断,自己探测到了什么鱼。   这个判断不算很准,只有遇到的鱼比较大又数量多,电脑进行频繁侦测修正后才能给出一个最大概率的答案。   总之一句话,他们要找沉船全靠自己搜索。   还好,王东青等人来大鱼海是来捕捞马鲛鱼的。   四五月份的马鲛鱼极多!   当时为了能确定下网位置,他们利用海上为数不多的出水礁石做了估算。   靠着出水礁石的位置,王东青等人又探讨一番,最终给出了一个沉船可能存在的隐约区域。   从八九点钟找到下午三四点钟,几乎是耗费了一个白天的好时光,他们总算是找到了沉船位置。   可惜王忆还不能潜水下去看。   这沉船所在海底的深度是五十米左右,到了这深度的海底已经是漆黑一片,他这样的潜水菜鸡不能下去。   王东青是生产队内的潜水好手,当时他所在的船上还有水肺也就是水下呼吸器,所以才能潜入船里查看情况。   这次王向红带来了队里所有的潜水好手,大胆、王祥海等人都来了,欧人民和徐横也来了。   欧人民是自由潜的好手,这是疍民的看家本事,而徐横竟然也是此道高手。   徐横是在部队时候接受过的特殊训练,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用任何工具的自由潜能负重深潜达四十米。   也就是说,如果他铁了心去玩命,那他不需要任何工具就能进入这艘沉入海底五十米的船里。   而欧人民还真能做到这点!   他不会用水肺也用不惯,他就是光着膀子、戴着水下头灯和护目镜跳入海水里。   其他人都背上了水肺,调整了气压之后背跌式进入海里。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欧人民潜水后又上来了。   他出水之后便直接上了船,看的王忆瞪大眼:“你不需要进行减压处理吗?你这样会不会得潜水病?”   欧人民摘掉护目镜抹了把脸,奇怪的反问道:“什么是减压处理?”   王向红倒是了解这话的意思,解释道:“他不用水肺,是自己吸了一口气、憋着一口气下去潜水的,这样不用减压处理。”   “待会大胆他们要减压以后才会上来,不过也不要紧,四五十米的潜水得停留六七分钟以上才需要认真进行减压处理。”   王忆不太了解潜水,他对此不感冒。   在他看来,潜水、跳伞、攀岩这些活都是自己找刺激。   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极限运动只能中午玩,因为早晚会出事。   他有个初中同学就喜欢极限运动,结果潜水导致肺感染进一步引发了肺衰竭,从起初只是咳嗽到ICU里坚持了半个月,最终还是没了。   因此哪怕他来到了83年代的天涯岛,还是不去潜水。   太危险了。   他不玩潜水,对潜水的知识了解不多,但他隐约记得哪怕是不使用水肺的自由潜水,当水深较深的时候,也需要进行减压处理。   这样欧人民的潜水也只能中午进行,否则早晚要出事。   后面他不敢让欧人民下去冒险了。   正好欧人民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将盘尺交给王忆,说道:   “我测量了,桅杆是好东西,用整根圆木制成的,长度是24米,下面被斧子砍过,最粗的地方没法测量,没被砍过区域最粗地方的直径是54公分。”   “还有它长度是二十七米半,宽八米二吧,我估摸着它的排水量得有两百吨,这船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挺大!”   王忆好奇的问道:“桅杆下面有被斧子砍过的痕迹?”   欧人民一辈子都在玩木船和风帆船,所以对相关知识了解颇多。   他随意的说道:“肯定是在这个大鱼海遭遇暴风雨袭击了,然后船上的人想要砍断桅杆逃命,但还没有来得及砍断,船就沉了。”   “那桅杆是好东西,不知道在海水里泡了多少年,外皮被海水侵蚀坏了,我试了试整体还行,还能继续用呢。”   帆船上挂帆的桅杆,大多选择长的高、韧性好、质地轻的水杉木。   然后它制成的时候要考虑到海水侵袭问题,所以往往会做防水处理。   王向红更是海里吃饭的行家。   他根据欧人民的介绍开始对沉船情况进行简单的解析:   “那个,老白说这根古桅杆上有斧砍的痕迹,说明当时确实发生了海难……”   “肯定了,正常情况下帆船的桅杆是可以放倒的。只有在非常急迫,并且船舱里装有货物时,船家才会舍得砍掉桅杆的。”欧人民说道。   王向红点点头:“对,然后众所周知木头做成的桅杆和帆船是轻于水的。”   “这样即使是发生了海难,如果是没有过重的搭载物,它在破碎之后,就是船舱没有密闭存水的情况下,并不会沉入海底。”   实情确实如此。   一艘船如果气密舱、船舱等部位灌入水后沉入海底,可时间长了船舱破坏,那它又没有陷入泥沙中,它应该可以慢慢解体漂浮起来。   “然后这个海水的腐蚀能力是很强的,老白说桅杆的腐蚀程度不严重,那我可以断定,这沉船的沉没时间不算久,可能是清王朝的船。”   “这船现在带着桅杆沉在了海底,并没有四分五裂也没有飘起来,为什么?”   王向红伸出拳头在扶手上砸了一下子:“我判断的是,这船里还有货物!”   船上剩下的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还有货物?”   “什么货物?”   “队长你赶紧说说,咱们队里是不是发财了?”   王向红笑骂道:“发个屁财,这都是国家财产,哪怕里面有一船的金子,那也跟咱们没有关系!”   然后他露出正色,说道:“如果我前面分析的没问题,那么船上能够搭载的货物会是什么呢?”   “我觉得,那时值得跨海运输的有粮食、油料、布匹、海盐等货物,可它们不足以把古帆船留在那里。它们或者容易腐烂或者会溶于水,早就应该没有了!”   众人纷纷点头:“有道理。”   王向红说道:“不溶于水的物资呢,最常见的是沙石一类的东西,可这玩意儿在古代不值钱,我觉得在那个年代是不值得跨海运输的。”   “那么!”   他徐徐的看向众人。   王忆连连摊手。   这是百花奖颁奖晚会呢?哪来的这么多关子可以卖?   其他人更是被他弄的心里痒痒的。   蹲在地上的欧人民抠着脚问:“里面到底有啥啊?队长你快说。”   王向红说道:“我认为能够留住古帆船在海底的物资,极有可能是贵重的金、银、铜、铁等金属,又或是瓷器!”   众人闻言而振奋。   大家伙下意识的要鼓掌欢呼。   王向红下压双手说道:“别召集着庆祝,等等大胆他们的消息。”   大胆等人在水下掐着时间上浮,四五十米水深情况下,带水肺潜水个五六分钟不必进行减压处理,可以直接上浮。   不过安全起见,他们还是缓慢上浮进行了减压处理。   等着大家伙断断续续的出水,更多的信息也被传送上来。   “这是一艘三桅杆风帆船。”   “主桅杆还没砍断,前后桅杆砍断了不过也在船上。”   “确实没什么财物,底下有一些桶,应该装了桐油之类的?这么多年桶都坏了,里面东西都没了……”   听到潜水员们的汇报。   王向红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很不对劲。   中国古代航海能力是相当强的,风动力巨型帆船很大很多,他们今天碰到的是三桅,更多的还有七桅、九桅的。   为了能奔向远海,这些船的用料和制造工艺都非常扎实,所以遇到风暴海难而不解体是正常的。   如果它没解体又沉入海底,时日如今船舱碎裂,那它在没有货物压重也没有陷入泥沙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沉在海底呢?   To上浮Or-Not下沉,这是一个问题。 第542章 惊动四方,和达兴号   来了大鱼岛注定当天不能返程,毕竟路途遥远,于是下午还有第二天上午,王向红指挥了潜水员们几次下水。   但就是没发现木船不会上浮的原因。   他们已经把这艘船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这艘船是三桅杆,三桅全是沿船纵中线布置,中部主桅最长最粗,头桅、尾桅依次而短小。   可是它有一点很巧妙,它的三桅杆实际上只有居中的主桅杆是真正固定的,所以需要砍断来放倒。   头桅和尾桅两边各有轨道,似乎这两条桅杆可以通过滑动来改变位置。   于是这样首尾各桅可以配置在中线,也可以配置在中线两侧甚至舷边。   这样巧妙在什么地方?   它巧妙在三张船帆可以改变位置以配合受风,互不干扰。   这点是很了不起的,制作工艺巧妙、生产难度很大。   天涯岛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风帆船,却没有一艘如此巧妙的船。   王向红跟王忆说,能用得起这种船的都是大势力船队、船东,一般商户用的起三桅杆风帆船,却用不起这样变桅风帆船。   于是,他们对这艘船的身份生出了好奇之心。   此外他们还探索了帆船的构造,该船船体庞大,船艏尖而低,船艉圆满而高翘,有八个舱房十六个铺位。   舱房已经全数碎裂,可铺位依然保存不错。   最终他们找到了这艘船的船名。   船头断裂位置后有用生铁镶嵌出来的三个大字,只是生铁容易生锈腐蚀:   别小看海水,海水里头的氧气可不少,加上各种卤素,它的腐蚀性很厉害。   三个大字已经模糊不清,潜水员们在闪亮灯光下临摹一番,最终王忆认出了这船的名字:   “它叫黑珍珠号!”   王忆郑重的说出这句话。   一行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听说过这艘船。   王向红抽着烟喃喃说道:“黑珍珠号?这三个字是黑珍珠?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大胆说道:“这么个名字,不像是古代那些大船东起的啊,这像是咱小老百姓给船起名——也不对,咱小老百姓不会给船起这么贵的名字,叫黑驴蛋子号还差不多。”   王忆看到他们认真的讨论,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跟你们开玩笑而已,不是黑珍珠号,是叫和达兴号!”   “竟然是和达兴号!”徐横下意识站了起来,黑漆漆的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众人急忙看向他,问道:“你知道和达兴号?”   徐横缓缓地点头,脸上表情更是凝重:“我确实知道,这船名好像是我当年听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说出来的,如果我记忆不错,这艘船是——唉!”   他突然长叹一声,眉头皱的像是能夹住一根烟:“说实话,我不知道在这里说出和达兴的故事是不是合适,有些事或许不该提,我还是不说为妙……”   “你家里是做管子的啊?”王向红不耐的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少在这里卖关子,赶紧说说和达兴是怎么回事。”   徐横说道:“队长,是你要我说的!”   王向红说道:“对,是我要你说的,你赶紧说!”   徐横深吸一口气,说道:“是这么回事,你们都知道我当过兵,是个退伍兵,我所知道的和达兴号也是跟个退伍兵有关。”   “这退伍兵曾经身患绝症,要出海寻找一样治病的东西,他和战友雇船出海,可是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海上遇到了一场大雾,很浓密的黑雾!”   “为了避免触礁,他们降低了船速,结果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艘三桅杆船穿破黑雾靠近了他们!”   王东虎下意识的叫道:“是和达兴号!”   徐横不答反问:“你们知道这艘船出现的多诡异吗?”   王东虎又下意识的摇头:“不、不知道,你说说。”   徐横严肃的说道:“它是无声无息出现的!一艘三桅杆大船,无声无息的就靠近了那退伍兵和战友们雇佣的海船!”   “海船为此避让,然而这三桅杆大船却一个劲的迫近他们,很诡异的是——它的行驶速度很快,而且无声无息!”   王忆挠了挠后脑勺。   这传闻怎么有点熟悉呢?   徐横说道:“当时那退伍兵就知道他们遇到海上邪事了,因为当那船靠近他们的时候,他看到那船上有大片的血迹!”   听到这里,王忆忍不住了:“大炮,你说的这个和达兴号,它是不是白色的?”   徐横说道:“对,它是白色的,不过黑雾天里却看不清楚,因为它没有船灯,只是在三支白秃秃的桅杆上悬挂着一盏煤油灯。”   “那煤油灯在夜雾里摇晃着、飘荡着,就跟飘在海上的鬼火一样,那煤油灯……”   “你说的是《鬼吹灯》吧?”大胆问道。   其他人接二连三的点头。   这段故事实在有些耳熟啊!   徐横一拍手说道:“对,这段往事就是从《鬼吹灯》里来的。”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骂道:“日你的大腿!《鬼吹灯》是王老师说书的鬼故事!”   徐横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是啊,那怎么了?”   “你他娘拿王老师的鬼故事来逗我们寻开心呢?”连王向红都怒了。   徐横无辜的摊开手说:“队长你别发火,我刚才说了,这事我最好别提,是你非让我说的。”   “再说了,我没有逗你们呀,我说的句句是实话——这是当年我从我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怎么了,王老师不够见多识广?还是说他不是我的朋友?”   众人都知道自己被他给玩了。   但回忆他说的话,还真没有漏洞。   他们被白嫖了!   王忆很佩服徐横。   这家伙是个人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的说。   实际上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和达兴号这艘海船,它应该不是什么名船。   在船里没有发现什么对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有用的物资,王向红标记了这沉船位置后便开船回去了。   根据国家规定,发现沉船要向海事部门汇报。   王向红第二天便去县里汇报了这件事。   王忆第二天在岛上督查已经修建起的楼房。   岛上建房有个好处是不用打地基,海草房本质上是土墙草屋,很好拆。   揭开海草、抬下大梁,推了土墙然后便能建小楼。   工程队进展颇快,岛上已经建起了四五座小楼房,现在天涯岛真是日新月异。   每天都有老房子推倒、都有新房子的工程出现新进展,有一种蓬勃昂扬的生机。   现在山顶的天涯小学基本上完工了,开始建造隔壁的福海水产技校。   王忆正在跟总工讨论水产技校的建筑布局,有人急匆匆跑来说道:“王老师,队长找你、队长在码头上喊你。”   “他喊我干什么?”王忆走到山顶边缘扶着一棵柳树往下看。   果然,王向红的身影出现在码头上,除此之外还有两张陌生面孔。   来报信的社员也不知道王向红喊他是要干什么,于是王忆只能自己下山上码头。   王向红看到他后高兴的挥舞手中烟袋杆:“王老师、王老师快过来,和达兴号沉船的身份信息出来了!”   王忆笑问道:“不会是跟徐大炮一样拿故事糊弄人吧?”   王向红一瞪眼一跺脚,说:“我能是那不着调的人吗?”   他接着说:“和达兴号不是咱们江南的船,它是广粤一带羊城的船,存世于清王朝的中后期,是当地一家大船行的船。”   介绍到这里,他伸手指向后面的一名眼镜中年男,说:“还是让肖科长给你讲讲吧。”   肖科长笑道:“其实没什么好讲的,1842年《金陵条约》签署,羊城开埠变成沿海开放城市,然后有许多脑子灵光的渔民便去转行干起了海运。”   “当时的羊城有上谕商馆、大斌贵、羊城将军海道、总督船队等几大海运船队,其中这和达兴便是羊城将军海道所属的一艘船。”   “根据历史记载,这艘船是在1904年下水的,但它在下水的处女航中本要往马六甲运送货物的时候突然失踪了,此后经年再无人发现它的踪影,成为海运史上的一桩未解之谜。”   王忆听到这里很疑惑:“啊?和达兴是要去马六甲送货?那它应该下南洋呀,怎么会来到我们东海?”   肖科长摇摇头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我们现在都不敢确定,你们发现的这艘沉船是不是历史上失踪的那艘和达兴号。”   “不过从吨位上来说,应该没问题。”另一个男子插嘴说道。   “关于和达兴的文字记录不太多,但关于它的帆船总面积方面倒是有记载,它的三帆总面积是五百平方米左右,根据换算它的吨位是两百吨。”   王向红说道:“我们发现的那艘沉船,看它的尺寸,它吨位就该是两百吨左右。”   在这里王忆了解了一个关于风帆木船的潜规则:   这种船的船帆长度与桅长相适应,主帆宽度大于船宽,头帆、尾帆尺度依次减小。   然后船帆的总面积以平方米计的话,那与船的满载排水量有一定的经验比例关系,一般是在2:1和3:1之间。   县里的海事单位现在对这艘沉船非常有兴趣,得到王向红的工作汇报后,有两位领导直接来了,另外马上还有其他专家到来。   在明后两天会赶到大鱼海。   一旦确定沉船是和达兴号,政府会立马派遣打捞队来打捞这艘船。   听过肖科长的介绍,王忆本能的感觉不对劲:“这艘船,好像很重要?”   肖科长一愣,他旁边的干部笑道:“嗯,肯定重要,根据我们手上的资料介绍,这和达兴号是清代后期问世的中国传统木制帆船。”   “以前有专家考证过,这艘船应该是目前已知的整个中国海岸线最后一艘保存下来的牵风船,根据你们往队长的汇报,它应该也是迄今发现的年代最久、造型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三桅古帆船。”   “我们单位的同志对此进行了讨论,认为这个和达兴号的的意外发现可以开阔中国近代航海史、传统木制帆船研究和海上航运历史的视野。”   “更为重要的是,它作为唯一成功保留下来的牵风船,其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是任何海事博物馆中仿古帆船无法比拟的!”   这时候王向红问道:“哦,王老师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叫牵风船吧?咱岛上没有这个说法。”   王忆摇摇头。   肖科长见此便解释道:“和达兴号采用了外国的风帆船建造技术,它的船头和船尾处风帆都是可以挪动的。”   “于是当它利用风力行驶的时候,因为可以调整风帆位置和方向以最大化的利用风力资源,但是在外人看来,它好像是可以引领风的流动方向或者说牵动风的流动方向……”   王忆改摇头为点头。   原来如此。   这个名字还真是挺形象的。   但他知道海事单位要打捞这艘船,跟两人说的原因关系不大。   因为他们的反应太着急了。   改革开放,一切为经济建设让路。   肖科长他们的意思是要打捞和达兴号,而和达兴号虽然沉降海域不算深,可这年代国家的打捞技术更差。   打捞这么一艘沉船可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难道就因为它的考古价值?   王忆不信。   他想去23年查看一下相关信息,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即使他知道和达兴号有什么猫腻,那他又能干什么?   现在政府单位要接管这艘沉船了。   肖科长和另一位名叫杨泰的干部先行跟着王向红来天涯岛,然后他们要带上点粮食和铺盖出发去大鱼海,先行探路查看沉船情况。   后续会有更多人员和物资赶到那处海域。   海事单位有船,但还是雇佣了天涯三号出行,另外一旦确认水下沉船是和达兴号,那他们还会雇佣岛上社员去开展打捞工作。   给钱。   根据岗位不同,给钱也不一样。   但是不管是什么岗位,给的钱都不会少。   肖科长隐晦的表示,他们找到这艘沉船是给国家立功,所以政府会给他们社员比较高的报酬以表达谢意。   从这点王忆就能确认,和达兴号上肯定有好东西。   后面赶来的人员也能证明这点。   他们先行出海确定了和达兴号的位置,然后第二天有一艘船到达,船上是十多名专家,有治安员陪同。   庄满仓亲自带队。   王忆看到他后使了个眼色,他本想问问庄满仓关于和达兴号的情况。   结果机会没来,又有一艘军用船来了,上面满载了战士。   荷枪实弹的战士!   战士之中还有潜水员,这些潜水员更专业,穿戴潜水服背着水肺潜入水中,他们竟然还带有水下摄像机!   后面这些潜水员带了相机上来,在船上暗房洗出照片给专家们看。   专家们聚集在一起围着照片指点讨论起来:   “看它的水密隔舱,都已经碎了,从纹路来看属于科莫多裂痕,是当时撞击导致的……”   “多孔舵和轴转舵都还没问题,看起来保存的很好呀,行,搂草打兔子,还有额外收获呢……”   “看它这个桅杆,能看出来吧?它确实用的是平衡硬式斜桁四角帆,这是牵风船标志性的创造发明。”   “行,这船很有价值,堪称是一个活标本,具有不可再生的历史文化价值!”   这时候海面上的人多数被专家们吸引去了注意力,王忆便不动声色的换乘上了庄满仓所在的船。   庄满仓心神领会的把他接走,低声问:“你们怎么又在这里?”   王忆也低声说:“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发现的沉船,然后我们查了查……”   “噢,发现和达兴的渔民是你们队里的?”庄满仓恍然,“你们运气挺好,净能碰上好东西,这是老天爷让你们天涯岛兴盛啊。”   王忆问道:“和达兴号到底怎么回事?它这船上有什么东西?竟然吸引了国家这么重视?里面有黄金?”   这是他的猜测。   庄满仓点了一根烟,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为啥这么想?”   王忆说道:“你看国家多重视这沉船?连子弟兵都派来了。”   “另外这船本来是要去马六甲的,马六甲当时是东西方海上物资交流的中心区域,可是船却没有南下而是北上,最终沉没在这里。”   “所以里面是不是黄金?当时负责运输的水手起了贪念,想要劫走这批黄金结果遇上了海难。”   庄满仓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你猜错了,不过错的不厉害。”   “不是黄金,是白银!这船载了白银,现在白银应该还在船上!”   王忆一愣,问道:“那不能吧?我们潜水员把船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金属啊。”   庄满仓摇摇头:“我了解的也不多,不过这船上肯定有白银。”   “上百吨!”   王忆惊讶了一下,然后便迅速恢复平静。   这是不出预料的事。   而船上的专家和干部们对此守口如瓶,找王向红和他一干人等谈话的时候,还糊弄他们呢。   有的专家说:“这艘牵风船的发现太重要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它对我国贵大帆船的历史地位和作用,以及其对东亚、东南亚帆船的造型都有影响!”   还有专家说:“出水以后,我们得对和达兴进行一个研究评估,它的价值很大呢。”   一名海事单位的干部说道:“我们已经在昨天把这件事电汇给上级领导了,今天上级单位做出了《关于百年古帆船和达兴号开发利用的建议》,这条船引起领导注意了。”   “我建议咱们县里可以围绕这艘船规划建设一个海洋博物馆,市里和佛海等兄弟区县都有这样的单位了,咱们县里也得有一个……”   看着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王忆暗暗地笑。   王向红等人却激动坏了。   原来这艘沉船有如此大的价值!   今天被叫来的大胆钦佩的说:“幸亏咱队长去县里汇报了这艘船的情况,否则咱们可要犯下大错误了!”   还有社员遗憾的说:“以前咱也发现过几艘沉船,但没用重视,这样来看咱们怕是已经犯下错误了。”   “亡羊补牢不算晚,咱们回头就去给国家找沉船吧。”大胆说道。   这年头的专家很有良心。   一名专家听到大胆的提议后急忙扶了扶眼镜说:“同志们的拳拳爱国之心真让我们这些老同志感动,不过你们没必要为此而耽误正常生产。”   “对,同志们,你们为国家作贡献这让我们感动,但你们也要注意自己家里的情况,现在是和平年代,不需要舍小家为大家。”   大胆等人点点头。   心里挺遗憾的。   随着打捞船的到来,打捞工作开始了。   打捞,是一项综合性技术。   它涉及测量、潜水、水下切割、封堵、水下爆破和水下焊接等工作。   在不同情况下,打捞沉船得采用不同的方法。   如对沉没于江河或近海较浅水域的沉船、沉物,可采用恢复浮力法打捞。   对于沉没于远海或大洋深处水域的沉船、沉物,可采用浮船坞打捞法打捞。   对于较小水塘的打捞可用围堰打捞法。   对于不能整体打捞的沉船可以采用水下解体打捞法打捞。   还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是沉船没有任何打捞价值,比如水泥运输船,可它又占据了航道,不能让它堵塞航道,这样直接在水中用炸药炸毁,以进行清理。   这种工作需要专业作业,和达兴号规模较大,哪怕是在23年代以国内打捞技术和打捞工具水平都不能轻松打捞上来,何况83年?   “主要问题就在于,这船具有考古价值,得进行整体打捞!”负责打捞工作的总指挥是沪都海事局的一名处级干部。   海军专业潜水员拍了照片、给出观察工作汇报后,他便集中了打捞团开始进行讲解。   打捞团主要有四方人员,一方是海事局专家、一方是打捞船船员、一方是海军潜水员,还有一方就是天涯岛雇佣而来的社员。   社员们是来当苦力的。   这让他们感到很骄傲——   和达兴号的打捞工作是混乱年代以来二十年,外岛第一次开展沉船打捞,而且这次打捞工作还是政府重点项目,没看到来了这么多专家、没看到还来了海军战士吗?   参与这种项目,今年剩下时间够吹的了!   总指挥讲解打捞工作,众人都在老老实实的做笔记。   笔记本是县政府送来的,带钢笔,上面印有单位的名字和红旗,在当下年代叫做干部本。   这对渔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因为他们正常渠道是得不到的。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总指挥先讲打捞沉船的基本知识,最关键之处有两点:一是使沉船离底;二是让沉船出水。   打捞和达兴号还有个难点,在打捞过程中要避免其主体解体。   专家们进行会谈,出具了多个打捞方案。   他们回来看打捞人员的听讲纪录,看到大胆等社员们手上记事本上的内容后挺吃惊:   “你们社员字迹相当工整呀!”   庄满仓抽了口烟说:“他们生产队是我们全县扫盲模范村。”   王向红听到这对话,忍不住的便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这种集体的荣耀,委实让人骄傲!   专家笑道:“如果你们能协助我们打捞上和达兴号,加上这沉船又是你们发现的,那我和我同事们给你们生产队请功——”   “至少奖励你们一个先进工作单位的荣誉!”   王向红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专家们信誓旦旦。   这下子社员们的干劲可上来了。   最终经过专家们讨论和潜水员的论证,打捞队将选择复合打捞法:   “咱们采取浮力打捞和浮船坞打捞相结合的方式,因为这两种方法都是让沉船恢复浮力,使沉船浮出水面。”   “大步骤上来说,首先要用浮船坞打捞法,将浮船坞沉入海底和沉船系为一体,用高压空气将浮船坞水舱中的水压出,达到一定的程度,浮船坞就将沉船拖动带离海底。”   “然后由我们打捞队同志开多艘船到沉船上方,船上要满载土石,再由潜水员战士们将沉船绑定到船上,天涯岛王家的同志们从船上卸载扔掉土石,利用浮力把它给彻底打捞出水面……”   “我国古代怀丙和尚就用的这个方法打捞过铁牛。”王向红下意识说道。   听到这话,总指挥乐了:“王队长,你还知道怀丙和尚捞铁牛的事迹呢?行,你有见识。”   这下子王向红不好意思。   夸赞生产队他可以骄傲,夸赞他自己那必须得谦虚。   于是他说道:“这都是在收音机里听到的,说是北宋时期又铁牛沉入江河,这铁牛有几万斤,人力无法打捞。”   “怀恩和尚知道后就找了两艘大船,满载泥土后在上面横亘一根大木头,将铁牛绑在木头上,等卸载泥土后,船在浮力作用下上升,就把铁牛给带上来了……”   总指挥听的连连点头,并带头鼓掌:“对,王队长用他开阔的眼界把浮力打捞的原理说出来了,就是这么回事!”   打捞方式的大体思路已经告诉了打捞队各方人员,剩下的便是各司其职、齐心协力。   工作不算很难,浮船坞先沉入水中,潜水员操作将它和沉船进行绑定。   随着船坞中涌入高压氧气,里面的海水被排出,这样浮船坞有了足够浮力,慢慢将沉船带动的漂浮起来。   因为科技原因,这年头的浮船坞因为技术原因,无法一次性完成携带沉船抵达海面的能力。   所以后面就得用渔船、运输船来通过浮力展开沉船的最终拖曳。   其中在相关工作中,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沉船的整体形骸,特别要注意小心钢丝缆绳勒断了船体——   毕竟在海水中沉浸百年,和达兴号应当被泡坏了,这时候船体酥软如桃酥,怕是孩子都能掰断上面的木头。   然而事实捕捞过程中,潜水员在悬挂钢丝缆绳的时候并没有去刻意的小心。   钢丝缆绳挂好,渔船和运输船开始卸货,如此一来就慢慢的把和达兴号给捞上来了。   这时候等候在旁的吊装船上前,将和达兴号给吊装上了船前板。   腐朽的沉船缓缓出水。   时隔半个多世纪,它得以重见天日。   王忆盯着沉船看。   大胆摸了摸光头上来嘀咕说:“这破船的船底都烂光了,按理说在海里没有多大的重量,怎么还是这么沉啊?”   听到这话王忆问道:“和达兴号很沉?”   大胆说道:“对啊,我估摸着不得有个一百吨?两艘船的浮力才能拖的动它!”   联想潜水员们使用钢丝缆绳随意缠绕船体的操作,王忆隐约明白了这船所携带的白银藏在哪里……   他对王向红低声说:“队长你说对了,这船沉海之后舱房全破裂,却还是稳稳的沉在海底是因为它里面有金属!”   王向红说道:“没有吧,箱子已经捞上来了,有一些碎裂的瓷器,没看见有金属。”   王忆指向正在缓慢搁置到吊装船上的和达兴号,说道:“因为金属在它船体中!”   王向红不知道国家重视打捞这艘船的内情,问道:“什么意思?”   王忆换了个说法:“这艘船第一次出海本来该去往南洋马六甲地区,然后它属于羊城将军海道,结果出海后却沉在了咱们东海,为什么?”   王向红习惯性的叼起烟袋杆冲他摇摇头。   百思不得其解。   王忆说道:“让我猜测的话,这艘船是在1904年下水,但1901年,清王朝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并且要对西方列强进行白银赔款。”   “当时白银赔款是四亿五千万两,双方是在签订条约后多年内陆续完成赔偿的,可能期间有一批白银要在马六甲地区交接,但那个年代的马六甲很混乱,海盗极多。”   “为了能顺利交付白银,清王朝会不会把白银铸成板藏入一艘船的主体中,然后在银板两面加装木板,以此来掩人耳目?”   “外人不知道内情,可船员们却是知道,于是他们趁着开船出海的时候偷偷改变航线从南下转为北上,想私吞里面白银,结果最终沉没在……”   “你这个年轻人脑袋很好使,”一个专家在他们笑了起来,“不过你最后这点猜错了,而且有点侮辱烈士了。”   “这船北上可不是因为船员要私吞里面白银,是孙文同志的追随者、革命军的骨干在船上担任要职,他们想将这批白银交给孙文同志以用来推翻腐朽的封建王朝,建立一个新国家。”   “可惜,他们没能掌控船上主导权,未能得偿所愿。”   “不过这样也好,这批白银如今出水,可以协助咱们新中国开展建设工作,为咱们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想必烈士们在天有灵,也会为此感到欣慰吧!” 第543章 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其实在阳光下已经可以看出这船的船体有问题了。   船体上外贴的板材已经有多处脱落。   只是白银在海水中百多年估计是氧化了,或者说有含硫海水在这片海域出现过,导致发生氧化反应或者硫化反应而变黑。   于是在四五十米深的海底,一群渔民靠头灯难以发现它的真实身份。   毕竟它上面还出现了大量的寄生物,有海藻有甲壳类有死掉的藤壶之类。   如今和达兴号上吊装船,不少人已经看出它船体露出的金属板质地。   见此王向红恍然大悟:“我说呢、我说呢,难怪这船沉水之后哪怕所有船舱破碎已经内外通透了海水可却依然无法飘起!”   “它底板怎么没用金属板?”有人疑惑的问道。   王忆和王向红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这一批次要运送的白银铸板后只够用于船体,所以就没往船底放置。   总之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沉船被捞起后便在海军战士护送下消失在茫茫海上。   社员们擦了汗水带上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高高兴兴的返程,王向红第二天去县里财政单位凭借劳动力签字去领取劳务费。   除了劳务费他还一并带回来几位领导,领导们来到岛上后送出了一块牌匾:   翁洲市先进村集体!   这是王向红梦寐以求的荣耀!   留在岛上做工的社员都临时下工,纷纷来到学校刚刚要竣工的办公楼门前捧场。   牌匾从领导的手中递送到王向红手中,王忆高举双手引领社员们开始鼓掌。   掌声噼里啪啦。   王向红郑重其事的将奖状展示在胸前,黑漆漆的脸膛上是严肃的表情,但所有皱纹都舒展开了。   大胆抱着膀子混迹在人群里喊道:“队长,要不要放鞭炮啊?”   王向红说道:“当然要放!必须要放!放一千响的长家伙!”   于是王新国跑去库房领出了两挂长鞭。   此后鞭炮的脆响带起了全队狗子的咆哮。   浓密的硝烟让海风一吹便四下分散,逐渐扩展到了全岛。   就此,全岛都有了喜庆的气息和味道。   这件事对于83年的农村来说是大事。   王家生产队成为全市先进村集体,就有了很多政策倾斜。   王向红和天涯岛的党员们早就在期待自家生产队能成为市里的先进。   但全市那么多村庄级单位,先进单位只有三五个,僧多几乎没肉,分起名额来可不容易。   本来天涯岛又有社队企业又是搞全队建设,如今还有了全机动化船队,按理说他们够先进了。   奈何王忆知道自己手头上的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不敢大张旗鼓。   所以他们生产队在县里名声很大,放到市里民间也有一些名声,可放到官方那就不太行了。   主要是市里郊区也有村庄,且这些村庄发展也不错,相比之下王家生产队优势不是那么大。   还好这次误打误撞给弄到了一艘白银船去支援了国家经济建设,县里申请、市里特批给他们一个先进村集体单位的荣誉。   另外市里还说会给他们向省里进行申请,争取给他们申请一个省先进。   王向红对此不太抱以希望。   省里强中手可就太多了!   毕竟天涯岛在外岛,发展方面天生有短板,不像省城郊区一些村庄,人家省城从国外招商引资在他们村子里建起个厂子,他们能跟着拿分红。   这一分红多少钱?真是一年几十万的拿!   还不光是分红问题,有了企业就有了就业岗位,王向红可是听说了,人家那些被占了地皮建厂的村庄里头,哪怕一条狗都给牵到厂子里安排了个看门狗的工作!   天涯岛现在也是这样。   除了老黄还呆在王忆身边,它的小狗崽们都被拖走给安排的齐齐整整:   有的去红树岛看厂子,有的去防空岛看砖头,还有的被周大圆给带去管养殖场了……   生产队得了个市先进,这大喜事给岛上带来了好运气,后面的日子喜庆事不断开展:   楼房一座座完美建成,新媳妇一个个娶进天涯岛,连徐横都完婚了,把妩媚动人的霍晓燕给娶进家门。   之后霍晓燕可就更妩媚动人了。   期中考试结束,学生成绩照例是稳居全县范围内所有小学各年级的前列,五个班依然是有两个全县第一。   随着办公楼的投用,王忆这个校长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些日子里他在办公室抱着个密码本在规划生产队的发展。   现在生产队是全市先进单位了,以后可能还要拿全省的先进荣誉。   如此一来他可就不能再从23年往这边乱带东西了。   实际上到了如今,他即使不用23年的资源,一样可以领着天涯岛发展的很好。   毕竟他总是拥有四十年的信息!   这点才是最珍贵的,比他能携带过来的什么机器都要更有用。   不说别的,就说他准备在沪都展开的房地产布局。   等岛上家家户户盖起楼房、等生产队的新基建规划结束,那社队企业再赚钱就可以存起来到沪都买房了。   哪些地皮升值空间大,现在就他最清楚!   什么时间有什么政策可以利用,哪个地方有什么资源有利可图,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手拿把掐的东西。   而现在股市还没有开放。   一旦股市放开。   王忆一定会教那些操盘手和资本家做人,你们不是喜欢噶韭菜吗?到时候让你们尝尝被噶的滋味。   关于岛屿的未来发展,他的整体思路已经确定了:   首先利用改革开放的机会洗白岛屿上的机器和设备,后面赚钱不断引入生产线,掩盖他此前带来的这些机器设备的存在感。   然后,没人会从中发现问题了,那他就先在国内噶资本家韭菜一圈。   等到这一圈噶完了,小鬼子广场协议也要签订了,到时候他可以以此为契机去给国家赚外汇。   进入九十年代还有苏联解体这桩大事。   到时候天涯岛上少不得工业资产,他不光要在金融上重拳出击,还要组建团队去苏联给国家淘宝:   说不准可以给国家的战略空军和蓝水海军的发展进程提提速!   反正最终肯定是要去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韭菜!   他奋笔疾书完成规划,至于能不能成那就是看以后了,反正他现在日子过的挺好。   岛上旅游项目接连上马,用来应付个短途旅游的沪都游客不成问题。   六月份找了个空闲时候,他借去市里为名回了一趟23年。   他回23年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能这么说,还是隔三差五就回去,只是回去便是进仓库搞货运,并不去外面跟人交流。   反正优质的鱼虾蟹和干货都是存入仓库交给邱大年做处理。   需要什么也是给邱大年发个单子,邱大年给送到仓库去。   王忆回到市里找邱大年。   生产队大灶照例是高朋满座。   以往总是在热情招待客户的邱大年今天很反常,闷着头一个劲的划拉手机屏幕。   王忆悄悄走进去,墩子的表妹苏雅看到他想要打招呼,他急忙摆摆手。   苏雅笑了笑伸手抿头发,露出手腕上一块表。   价值不菲。   王忆多看了一眼。   旁边一个齐刘海、带粗框眼镜的姑娘注意到后立马跟同伴低声说:   “你看这个人,长的贼眉鼠眼、土里土气,进门就看人家服务员的皓腕,我看他那眼神贼的很,想顺着袖子看人家胳膊,再看人家姑娘的胸!”   她同伴愣了愣,说:“你是不是想多了?”   姑娘严肃的说:“放心,我看男人的眼神一流,是小屌子还是普信男又或者是妈宝男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总之你赶紧把你衣襟拉一拉,小心被他偷看了。”   她警惕的盯着王忆。   看到王忆踮着脚尖走到邱大年身后猛然往他屁股上一抽:   “好啊,你大中午头的就开始冲着美女起劲?太聚精会神了吧?看的什么?黑泽志玲下海了?”   邱大年捂着屁股惊喜转身,叫道:“我滴个老板啊,你终于又现身了!”   “谁看美女了?你看,我在看房子呢。”   王忆瞅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还真都是房子。   他问道:“你干什么?准备金屋藏娇呢?”   邱大年无语:“说什么呢,我是准备买房,把孩子户口迁过去。”   王忆仔细看了眼屏幕,问道:“你准备买什么房子?怎么一套套的起步价都是500个?买别墅?”   邱大年说道:“没有,我买的是小套三,一百平以内的小套三——在沪都买。”   王忆愕然:“你在沪都有买房资格了?”   他有这个财力,王忆不吃惊。   毕竟过去一年他给邱大年和墩子又是工资又是分红可不少,加上后来高亚楠也来了,两口子的收入很可观,合计起来一年得往三百万走了。   这个收入在翁洲这种小城市是非常吓人的。   邱大年解释道:“现在各地都放宽购房条件,沪都这边对家庭人口的政策也放宽了,缴纳个一两年社保就能买房。”   “我去年就在谋画这事了,正好有个客人有关系,帮我把我媳妇的社保给调到沪都去了。”   “这样只要我们两口子买了房子,孩子就能去上学,再连续缴纳个几年社保,到时候再通过朋友给操作一下,就可以落户过去了。”   王忆问道:“这么复杂吗?”   邱大年愣住了:“老板,你跟我说反话呢?”   “这还难呀?这已经很简单了,我是找了个狠人朋友才能办出来!”   他又纳闷:“对了老板,你在沪都没有房子吗?”   王忆说道:“没,我在翁洲有房子,就没必要再去买房子了。”   邱大年劝说道:“你这么有钱,还是在沪都买一套房子吧,翁洲有房不行的,还是沪都有房才好。”   王忆无所谓:“我在海上有一座岛,还要什么房子?”   邱大年苦笑道:“是上学!孩子上学!”   王忆更无所谓了:“我孩子——我连媳妇都不要的人,哪里来的孩子?”   一听这话,正在算账的高亚楠立马抬起头。   她担忧的看向自家男人招招手,等邱大年过来后小声问:“老板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邱大年迟疑:“我也不清楚啊。”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老板一直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以前有胸这么大的女中介勾引他,还有脸这么小的网红勾引他,但他都坐怀不乱。”   高亚楠很吃惊,问道:“胸真这么大?”   邱大年咂巴着嘴点头。   高亚楠见此顿时冷笑起来:“你观察的够仔细呀!”   邱大年叹气道:“这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重点?”高亚楠阴沉着黑脸问他。   邱大年说:“重点是老板可能对女人不感兴趣,对男人感兴趣!那这样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   高亚楠闻声而失笑:“你什么意思?老板看上你了?你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不行,你最近前列腺炎尿浑浊,让儿子给你尿一泡,儿子的尿很清亮。”   邱大年听了不高兴:“媳妇你啥意思?你怎么侮辱我呢?”   “我现在高低是个高管,年收入百万级别,作为我身后的女人……”   高亚楠摆手说:“你少来这一套,是你先侮辱老板的。老板对你好是因为他心善,瞎子都看出来了,他念旧。”   “确实,你们老板肯定不是个同性运动爱好者。”一个戴粗框眼镜的姑娘插入他们的话题,“他喜欢的是女人。”   邱大年问道:“你怎么知道?”   姑娘严肃的说:“因为他进门后偷偷看了我好几眼!”   邱大年仔细端详她的样子。   有钱人的口味难道还能这么独特?   不过想想东哥在明尼苏达上的那姑娘的样貌,这也有所可能。   王忆跟邱大年分开后在生产队大灶里转了转。   一切步入正轨。   生意很好。   邱大年没想把饭店往网红店的定位上来操作,炒作太多容易翻车。   他只允许探店达人们在包厢里录视频,大厅扫一下可以,不能长时间的录,以影响客人吃饭。   现在饭店主要就是靠王忆送过来的珍稀海产品来撑门面,这已经足够能撑住门面了。   天涯岛上现在养鸡养鸭又养猪,只供应一个生产队大灶没什么压力。   毕竟王忆时不时就偷偷从83年往23年的岛上送鸡鸭……   了解过生产队大灶的经营情况,又得知了邱大年这边家庭和谐都可以去沪都买房了,王忆觉得一切很好。   自家兄弟没有白白跟随自己。   照例,了解过生产队大灶的情况就得回岛上看看自己大本营的情况。   他准备走,邱大年跟他说:“老板,袁老师没联系你吗?他最近找你来着。”   王忆看看手机,疑惑的说:“他确实没有联系我。”   邱大年便说:“那我提出个猜测,会不会是他觉得给你发信息没用,所以通过我来给你传信呢?”   王忆白了他一眼,给袁辉打去电话。   袁辉听说他回来了很高兴,当即约着他要一起吃午饭。   然而王忆已经吃过了,便拒绝了。   听到这话袁辉苦笑一声,说道:“王老师,咱们得有一年没坐一起吃饭了吧?最近我真挺想跟你一起坐坐的。”   语气颇为幽怨。   王忆一听这话举手投降。   高亚楠看人很准,他是个念旧的人,袁辉曾经跟他合作的很愉快,现在两人确实有些关系疏远。   于是他便立马答应一起吃饭,并且还直接邀请他去天涯岛上吃海鲜。   “袁老师你喜欢吃海鲜,这事我一直记着呢!”   听到他这句话,袁辉总算又高兴起来。   双方在码头汇合,乘船去往天涯岛。   去了天涯岛可就不是吃午饭了,不过吃海鲜几点都行。   恰好有船收了渔网回来。   渔场放养了鱼虾蟹苗又投掷了大量海藻种子,今年海藻发育了,留下的鱼虾蟹多,引来的鱼虾蟹也多。   当然这个多是相对的。   用来满足一个餐馆没问题,真想靠这种放养的方式养殖海货然后赚大钱那就不可能了。   渔网里有螃蟹有皮皮虾也有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鱼,王忆便让墩子看着安排收拾一下来吃。   墩子兴高采烈的说:“老板你和袁老师要吃海鲜?正好,今天我赶海弄到一些小东西,一起给你们做了。”   王忆随意问道:“你还赶海呢?”   墩子嘿嘿笑着低下头:“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听到这话王忆直接懵了:“不是,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啊……”   “对,身高一米七,皮肤白头发黑,确实很好看。”墩子高兴的说。   王忆无语的摊开手。   袁辉则看的哈哈大笑。   蹲总这家伙太搞了。   邱大年诧异的问:“你追上球球了?”   王忆问道:“球球是谁?”   墩子说道:“老板你是从谁口中知道的我对象名字呀?哎呀,是不是年总跟你说的?这家伙嘴巴不牢靠!”   邱大年叫道:“我草,你能不能正常点?”   墩子反问道:“那这个名字,老板不是从你口中知道的吗?”   邱大年愣住了:“呃,是啊。”   墩子怒道:“那我怎么不正常了?”   袁辉笑容更盛。   但笑着笑着他猛然反应过来:“你说的球球,是不是最近挺火那个女网红球球漂在海上?”   墩子兴高采烈的点头。   袁辉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不对劲。   王忆看到这耂渋畐的反应,顿时心里一惊。   他赶紧对袁辉使眼色,低声问:“这姑娘你上手过了?”   袁辉说道:“没有。”   王忆拉下脸来盯着他看。   墩子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脑袋瓜子差着点事,自己可得帮他在家庭方面把好关。   袁辉看出他面色不愉,赶忙说道:“真没有,不过我是她直播间里的榜一大哥!”   墩子脑袋不好使,耳朵却很灵。   他听到了袁辉的声音,指着他叫道:“你是打井老师傅?”   袁辉尴尬,讪笑道:“嗯,你也在她直播间?噢不对,你是她对象,肯定在她直播间。”   墩子也讪笑起来:“早知道袁老师你是打井老师傅,我没俩就不联合起来坑你了。”   袁辉疑惑:“啥意思?”   墩子继续讪笑:“红领巾很鲜艳,是我。”   袁辉愣住了。   邱大年却爆笑出声。   王忆满头雾水:“你们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懂?”   邱大年哈哈笑道:“老板你肯定听不懂,你又不在球球的直播间里,红领巾很鲜艳是榜二大哥,他跟榜一大哥争榜来着,逼得榜一大哥打赏了十万多人民币!”   王忆明白了:“豪绅先捐,百姓后捐。事成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墩子点点头:“对,我是球球的托,专门跟榜一大哥打榜,刺激榜一大哥刷钱。”   得知真相,袁辉真是生无可恋。   想他也是老炮兵了,没想到却是终日打雁今日却被小雁给啄了眼,常年约炮如今却被大屌萝莉给仙人跳!   王忆这边也是哈哈大笑。   不过他补偿了袁辉。   袁辉找他不是想让他卖什么,而是沪都要举办一个宝石夏日展,这是他们文玩界和收藏行业的盛典,是个拓展人脉、开阔市场的好平台。   但这种场合最是看重所拥有的好东西,你没有好东西,你跟我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   文玩、古董、收藏,这种行业是特别讲究圈子的。   袁辉没有这些宝石,但他知道王忆有。   王忆曾经找他卖过红珊瑚、给他看过孔克珠,这都是顶级的有机宝石了。   他猜对了。   王忆手里确实有精品红珊瑚,而且还有红珊瑚雕。   六月的天气稍微带点炎热了,下午两人坐在海边树荫下啃着螃蟹腿聊着天,袁辉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王忆叼着螃蟹腿,忍不住就挠了挠头皮。   袁辉喝了口冰镇啤酒说道:“没事,王总,你要是不方便的话……”   “不是不方便,”王忆打断他的话,“是我不确定该把哪个红珊瑚雕借给你。”   袁辉一听这话当场激动了:“王总要不是我了解你的为人,我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以为你是在凡尔赛。”   王忆自然不是凡尔赛。   他手头上有好几座红珊瑚雕,说这玩意儿价值连城真不算夸张,毕竟沪都是城鹤岗也是城。   特别是那个井冈山会师!   这红珊瑚雕一旦亮相于公众视野,那必然会收藏行业和宝石行业的一场轰动。   他是个低调的人,可袁辉跟他关系不错,是23年代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如今袁辉需要自己提供帮助,他确实不好坐视不管。   这样他犹豫一番,决定把这些红珊瑚雕亮出来。   除了要帮助袁辉他还考虑到这次宝石展览会上有合适买家,如此一来便可以将红珊瑚雕给卖掉。   他不是收藏家,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没什么太大意思,如果能换成钱的话还是换成钱吧。   要想搞收藏,他在83年代能建起一座私人博物馆!   于是他将手机里的红珊瑚雕展示给袁辉看。   袁辉看到百鸟朝凤的时候欣喜若狂,等他看到井冈山会师则呆若木鸡!   “国宝!这是国宝啊!”他喃喃的说道。   王忆笑道:“你知道这是国宝,那你可得给我保护好,如果有人要买,那必须得出天价才行!”   袁辉猛然抬头看向他:“还可以出售?”   王忆说道:“这都是我淘来的东西,不出售我留着它们干嘛?我是生意人,不是收藏家。”   袁辉忍不住的打了个响指,对王忆感恩戴德:“王总,多谢照顾,别的不说了,都在螃蟹里!”   说着他拆开一个螃蟹啃了一口。   王忆哈哈大笑,也举起个螃蟹与他对啃。   趁着氛围融洽,袁辉试探的问道:“王总,你碰到的那本《聊复集·怪症汇纂》买到了吗?”   这本御医手书的医书自然被他买到了,一直在他手里呢。   但他不打算卖掉。   这种医书跟文物古董不一样,里面有颇多古方子,他准备找黄有功整理一下,在83年说不定能有些用处,能给人治病救急。   再说,既然决定卖出红珊瑚雕了,那他手里其他藏品无需出售。   这些红珊瑚雕的价值够他挥霍十年!   所以王忆就苦笑着说:“袁老师,我要让你和你那位好师兄失望了。”   “这本书我迟迟没有买到,就把消息给了我一个大哥,我那大哥去跟老中医聊了聊,将医书给买走了。”   袁辉有些失望。   但是想想即将到手的红珊瑚雕他又欣喜起来。   有红珊瑚雕的代理权,一样可以让他大赚特赚。   王忆吃饱喝足后便叫上邱大年和墩子在岛上转了转。   如今天涯岛上已经有了农民垦荒,岛上人员不少了,农民、渔民、工人等等合计起来五十多人。   漫山遍野是红花绿草,是枝繁叶茂,是海风吹得树枝婆娑。   王忆行走在树荫下回头看向这座有了活力的岛屿,忽然想到了他第一次上岛的那天。   那天岛上毫无人烟,只有漫山遍野的荒芜老屋和野蛮攀爬的爬山虎。   当时岛上石板路长满了青苔,踏步在上面滑溜溜的,他都不敢随便迈腿走路,生怕不小心摔倒在山路上。   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仔细的看着这座青绿的岛屿,在岛上慢慢的转了一圈。   下一次再看到这座岛屿,恐怕又得很多日子以后了。   毕竟83年时空的天涯岛才是他的家,他这人不怎么喜欢离开家。   天涯岛还是挺大的,下午开始转一圈,不知不觉便是晚上。   23年的夜空比83年黯淡的多,不怎么能看见星辰,更遑论银河,只有一轮圆月低垂。   岛屿安静下来,只有若干灯光亮着,还有水井上一台抽水机带起轻轻的轰鸣声抽出水来透过水管流淌进集成化房屋里。   水管中水流汩汩。   管道透明,如同一条纤细的小小河道中淌过了海岛泉水。   王忆背手安静的看着。   心情很安静。   流泉得月光。   化为一溪雪。   夏夜的海岛,很美。 第544章 我有一个完整的家(终)   回到83年的天涯岛。   王忆感觉自己真是归属于这个地方、这片时空了。   他这个夏天注定很忙碌。   学生们要进行升级考试,杨文蓉要准备参加高考,王新国更要参加电大的入学考试。   这些都要王忆上心。   其中王新国的入学考试在最前面,因为电大不是全国统一考试,所以各省市的考试时间并不是非常统一。   沪都比较早,五月考,江南省晚一个月,是六月十五号开考。   无独有偶,今年的高考时间稍微有所变动,从历年的7月7号到9号改到了7月15号到17号,等于说江南省电大入学考之后一个月是高考。   原因嘛——   1983年中华大地遇上了高温天气,多地区平均气温环比往年要高4到5度!   这年头的学生们那是真苦,别说空调,这年代的老百姓都不知道空调是什么,只说风扇,这年头也没有几台!   所以出于爱护未来人才的想法,为了让考生们能正常发挥,今年高考特批延后。   翁洲市这些沿海城市还好,海洋是个大空调,调整了日夜温度,倒不是热的过份。   天涯岛上尤其凉快。   因为王忆从23年往这边捣鼓来了一批老式风扇。   家家户户分一台风扇,风一吹,晚上能睡个凉爽觉。   社员过来分了风扇纷纷笑:“从老辈开始用蒲扇,到了今天这蒲扇一下子退休了。”   不少人家高兴之下还真把蒲扇分给了孩子玩。   恰好前几天生产队里放电影,现在放港片,然后放了一部七十年代的电影《佛跳墙》。   这部电影应该是关于活佛济公最早的片子之一了,里面有济公摇晃破蒲扇游戏人间。   于是孩子们拿到蒲扇先撕吧碎了,然后开始摇头晃脑、摇摇晃晃。   等到晚上社员们出来乘凉了,这没法把风扇给搬出来,还得需要蒲扇——   不光是扇风,更重要的是拍蚊子!   结果蒲扇白天给孩子玩了。   这样四个组都有人在问孩子:“白天给你的蒲扇呢?赶紧拿回来。”   然而现在去哪里找蒲扇?早被作妖给作没了。   然后岛上热闹了。   骂孩子的、打孩子的,一派鸡飞狗跳!   王忆带着秋渭水看乐呵。   他就喜欢看这些热闹场景。   王新国拿着课本来找他:“王老师、王老师,能不能帮个忙呀?”   王忆笑道:“怎么了?有问题不会了?”   王新国嘿嘿笑,说:“嗯,不过不光我不会,我有同学也不会,就是白天的时候你有没有空?我们同学想请你去给我们作个考前辅导。”   他本来一直在门市部上班,顺便学习。   但随着电大招考时间临近,王忆给他放了假,让他专门复习功课。   这时候各公社都有有志于上大学深造的青年在朝着电大使劲,县里也乐见于更多青年成为有文化、有学历、有见识的人才,便牵头各公社组织了一些学习班。   王新国便去了学习班,已经去一个半月了。   王忆合计了一下最近没什么事,便答应下来:“好,不过你们课程挺繁杂的,我觉得我临时去给你们讲解点难点没问题,要给你们进行全面辅导怕是够呛。”   高考是全国统招,现在电大是各省统招,电大全称是广播电视大学,也有文科理科之分。   其中王新国要考的是文科经管方向。   这是王忆给他的建议。   恰好是今年年初教育部做出了电大招收首批经济类学员的决定,1983年的电大经管学员是国内头一批。   在考试科目方面,电大跟大学不一样,要考的是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历史、地理合为一张试卷。   王忆更擅长理科,不过他也研究过文科考试,应付起来反而更得心应手:   文科是按要点评分,答得再多不在点子上也是于事无补,但如果答在了点子上,哪怕不那么全面,也能得一些分数。   这跟理科不一样。   理科要看答案,答案错了那就全错!   王新国这次来找他,就是想让他给统筹梳理一下文科的知识点。   王忆给他和杨文蓉都这么操作过,两人复习阶段是他主持的。   这方面对王忆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他便答应下来,次日便跟王新国去了公社的一所仓库。   学子们的条件很差。   仓库为了防偷盗,窗户都修的很小。   这样通风效果很差,恰逢今年夏天又是个高温夏日,好家伙,王忆往仓库里一进——   甚至都感觉里面有些水雾萦绕。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是个澡堂子,或者以为学生们不是在复习功课是在修仙!   在这里复习功课的都是文科考生,理科考生另有仓库。   因为现在教师少,能指导高中生或者说准大学生的教师尤其少,公社完全帮不上忙。   所以公社能做的就是提供个场所,让考生们凑在一起通过讨论互相学习。   王忆进去之后就跟蒸上桑拿了一样,这种天在仓库里学习真是遭罪。   福海地区海风好,可是湿度大,这种环境下就是如果在外面阴凉处吹风那还不太难受,一旦进入密闭环境那可要命了。   考生们却不在意。   仓库里歪歪扭扭的摆放着桌椅,有的桌椅对头凑在一起,里面的考生正在讨论问题。   这里没有讲台,只有个临时黑板,上面贴了一张张红纸,写着:   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   三个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堪称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狠劲。   看到王忆进来,里面的考生们不约而同的站起来鼓掌。   他们满脸激动,他们眼睛里有光。   王忆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身上的的确良衬衣,被汗水湿透已经有些半透明的的确良衬衣。   有种发自心底的感动。   路上王新国给他介绍过,这些人备战电大是很辛苦的。   他们都是没有了正常高考机会的人,大部分在三十岁左右,许多人都已成家。   于是,他们每天既要管孩子、还得干活上工,然后要来学习。   也就是最近天热加上临近了考试,所以他们才能白天来学习。   否则他们白天要上班要干活,需要早上早早起床急急赶到学习班来听课、来学习,上午、下午来不来,晚上随便扒拉两口饭再回来。   考生们的时间安排一般是早上趁着脑子清醒来背诵,晚上来了则做题。   王新国说,他们这里到了晚上,经常是有人在做题然后听见有人在打呼噜。   太累了!太困了!   承受着他们满怀期待的掌声和注目礼,王忆感觉屋子里的湿热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拿出自己给王新国做的备课本说道:“各位同志、各位同学,时间紧急,咱们不说客套话。”   “我这次来是受到王新国同学的邀请,竭尽所能带领大家伙串一下知识点,争取能在今年的考场上取得佳绩!”   更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王忆点点头,掏出自带的粉笔开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   没人说话,考生们都在奋笔疾书。   海风吹不进这座半封闭的老房子,如今还没有多少汽车。   于是仓库里很安静。   安静到王忆能听见钢笔尖在粗糙的草稿纸上扫过时候的沙沙声。   每个人都是卯足了劲的学!   他们和王新国一样,心里有大学梦,可他们没有机会参加高考进入大专或者本科的大学,这样电大成了他们唯一的路。   现在电大在社会上名声还很好,这是邓公提议并经过世界教科文组织认可的一种办学模式,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很流行。   为了能给国家提供人才,它的入学考试难度要逊于普通高考。   可是,参加电大考试的学生们,能力和文化水平也要差于高中生们。   看看年纪就知道了,王新国在这里是正经的小辈,里面不管男女基本上都是三十往上走,都是孩子的爹娘了。   也是这个年纪原因,才导致他们能安然坐在这样一座房子里学习:   他们已经吃过没有文化、没有地位的苦头,愿意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拼搏一把。   再一个他们也都是当了爹娘的人,所以在这个的确良衬衣湿透的环境中能坦然相对。   要知道的确良一旦湿透就成了半透明的,男同志黑漆漆的胸毛、女同志里面的汗衫都能看个通透。   一整个白天,王忆拼命的喝水。   不喝水不行。   出汗太多了。   他这一天得喝下去五六升的水,但并没有怎么去上茅房,因为水都通过汗腺排出了。   傍晚来临。   天气凉快一些,王忆得回去休息了。   而考生们的奋战才刚刚开始。   公社确实尽全力帮他们了,选择这仓库给他们当教室还是因为仓库乃是公家重地,里面通电有电灯。   大家都领情,他们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习情绪很高,一心希望能考进电大,圆那心仪已久的大学梦。   因此在这个迎考的最后阶段,有些人索性不回家了,直接把铺盖卷带过来了。   正好天气炎热,一张凉席配一个枕头便能睡上一觉。   王忆看着有些考生的凉席都破烂了,只是用粗布缝补,这样的席子睡起来不舒服不说,还不能隔绝地上的水汽。   秉持着相逢即是缘分的理念,再者他也想跟这些未来的电大学子们搞好关系,所以他便跟王新国说了一声,给他的同学们一人送一张凉席。   然而考生们并不想要礼物,或者说他们最想要的不是物质上的赠予,他们需要知识!   王忆踏着夕阳光辉走在公社小路上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喊道:“王老师,谢谢您的指导,请问您明天还会来吗?”   他们平日里学习主要靠仔细和讨论,再者公社的小学和初中偶尔也会有好心的老师来给他们提供帮助。   但这些远远满足不了他们的学习所需。   特别是王忆今天给他们梳理知识点,他直接列知识树,然后将知识点给串联起来,会在各知识点上标注侧重点、写下考试可能性。   这让他们耳目一新。   也让他们信服王忆,进而开始依赖王忆。   王忆笑了起来,回头说道:“明天给你们带汽水来喝,我们自己做的果粉泡的汽水,不光可以补充水分还能给你们补充流失的盐分。”   听到这话,考生们激动的挥拳大喊大叫。   王忆后面的日子便开始给考生们进行全方位辅导。   第二天他开始讲授作文课。   这是考生们集体的请求,因为他是县里有名的作家,考生们认为他可以提升自己的作文水平。   王忆不负众望。   他恰好前段日子刚弄了一本写作心得给驻海岛的战士们学习,这里面便有基本的说明文、记叙文、应用文、议论文等短文章写法。   讲解过写法后他在课堂上出作文题,要求考生们快速写作,然后他现场点评,讲解套路:   开篇用什么套话、中间怎么承上启下,收尾的时候怎么能言简意赅又点明主题。   考生们哪里接触过作文套路?   王忆讲解过后,有语文方面水平较差的学生当场激动的站起来说道:“王老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的本领传了出去,然后理科班也来请他去主持复习工作了……   王忆分身乏术。   可他必须得去,因为理科生们很圆滑的找了公社领导和天涯岛上的亲戚,由这些人出面。   于公于私,王忆都得帮忙!   这一忙活就是忙活到了六月十四号。   短短几天时间,王忆这边忙的是焦头烂额、头晕眼花。   十四号晚上他终止了考生们紧张的冲刺复习,说道:“去看一场电影、去听一段音乐、去吃一点美食,同志们,放松一下吧!”   “我们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有个三十五岁的考生焦急的说,“王老师,我家里和单位是不同意我备考电大的,因为家里和单位的事都太多了……”   “我也是,昨天我家二娃可能中暑了,家里要我回去,我没有时间,只能在班里借了点钱给家里人让他们带孩子去医院——毕其功于一役啊,全看今年啊!”   “谁不是呢?看我笔记本上写的是什么?不成功便成仁!”   考生们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情绪很激动。   他们压力太大了。   王忆下压手腕说道:“听我说、同志们听我说……”   这些天下来,他已经用自己的学识和能力赢得了考生们的尊重。   他一开口,众人纷纷闭上嘴巴。   王忆说道:“同志们,拳头怎么打人最疼?”   “把手臂收回来再打出去!这样打出去的拳头才最有力气!”   “今晚我是让你们放松不是让你们浪费时间,你们现在精神压力太大,反而影响你们明天考试的发挥。”   “今晚别想考试和知识,就去我们队里看一场电影——《春晖》,这是一部你们看了应当会很有感触的电影,电影的结局也蕴含了我对你们的祝福。”   这些人压力很大,不少人已经陷入考前焦虑中。   王忆很担心他们当中有人明天上了考场会崩溃,即使不崩溃他们也很难发挥的好。   王新国振臂高呼:“同学们,听王老师的准没错!”   “同学们,跟我走,今晚我请客,我请你们尝尝我们天涯岛的凉菜,尝尝我们的烧鸡烤鸭和点心!”   文科班、理科班的考生都跟着去了天涯岛,洋洋洒洒去了一百五十多号人。   王忆给今晚选择的电影是有深意的。   《春晖》算是大陆第一部 校园电影了,讲述的故事比较套路:   年过半百的教师家庭困难且自己女儿未能考上大学,他班里成绩最好的男同学得知教师家里和学校琐事多以至于无暇给女儿补课,便主动去教师家里给她补课。   班里成绩最好的女同学误会了,以为男同学是去教师家里接受老师的补课,便各种找事。   后面女同学偶然知道了真相,便和男同学一起帮自己老师的女儿补课。   最终,他们都考入了大学,都有光明的未来。   电影最后他们进入大学的场景还是挺美好的,王忆想让考生们在放松之余,又能直观的去感受一下象牙塔的美好。   他的目的达成了。   这部电影看完,考生们满怀向往,对未来更是憧憬。   王忆为了让他们能平静安心的睡个好觉,承诺说:“你们不必过于担心今年的成绩,如果今年成绩不达标,那下一个学年,我会在我们学校设置上电大备考班,到时候欢迎你们来上学。”   “备考班不收学费也不收伙食费、住宿费,反而会给你们发一点工资,但是需要你们给我们社队企业工作,半工半学吧。”   他的这个承诺,彻底让考生们放下心来。   说来也巧,15号开始,福海地区连续几天阴雨天。   福海地区在1983年的端午节,是在雨水中度过的。   有阴云有海风,考场并没有很炎热。   三天时光过去。   1983年度的江南省电大统考结束了。   对于考生们来说,接下来便是焦灼的放榜等待。   而对于杨文蓉来说,她则开始最后一个月的冲刺。   王忆通过关系把她送进了县一中,正好白梨花教导高三班,她便进入了白梨花的班级。   时间不疾不徐的流逝。   六月份最后一个节气夏至到来。   本来便因盛夏艳阳而光芒万丈的海岛,在这一天更是璀璨夺目,天涯岛四周那无穷尽的蓝色海水便成了男人女人去暑气的好地方。   维系了去年的老规矩。   白天男人洗海澡,晚上女人洗海澡。   夏至开始天气更炎热,这就导致了岛上社员每天都得下海去泡一泡才能舒坦。   各岛屿上的村庄生产队,甚至是公社乃至于县里人都知道他们这里的妇女会在晚上洗海澡。   有些村子观念还很封建,不许女人公然下海洗澡。   这样她们便会来天涯岛一起洗。   天涯岛上的女社员很欢迎,反正海水不要钱也不是谁家的,这东西无穷无尽,要是能以此来做个好人、赚个人情,这不是好事吗?   但这年头流氓不少。   女人们洗海澡就得防备他们。   如此一来,岛上的民兵队派上用场了。   正好现在大胆要负责建筑组,民兵队交由石红心这个副队长来负责带队。   石红心便选了几个年轻力壮且责任心强的女人组成了个娘子军民兵队,她们开着机动船在海上巡逻,防止有人偷偷摇橹来耍流氓。   7月1号晚上,今天是建党节,石红心作为女党员跟随着王向红这位老党员去县里参加了庆祝大会。   此时娘子军们跟她坐在一艘船上,都在叽叽喳喳的八卦庆祝大会的场面。   石红心在工作的时候很严肃,她简短回答过几个问题之后,看到手下的娘子军们还在询问她,便认真说道:   “我们是在值守,注意力要放在海上、放在巡逻上,以防止被敌人钻了空子!”   新来的大灶女厨工钟晓梅笑道:“队长,哪有那么多敌人呀?”   其他人纷纷帮腔:   “就是,没有的。”   “谁都知道咱王家是铜墙铁壁,谁敢来咱们这里耍流氓?”   “咱王家?小梅姐你也要嫁进王家来了呀?”   “嗨,我过来上班就是我对象家里介绍的,走了后门,这没啥不敢承认的,怎么了,你来王家上班不准备留在这岛上吗?”   几个姑娘说笑起来。   石红心蹙眉道:“都认真点!”   “我跟你们说,现在社会很乱,今天还有人冒充咱们王家子孙在县里惹是生非呢,幸亏治安局的很多同志跟咱们队里熟悉,把他给拿下了!”   听到这话,娘子军大惊:“还有这种事?”   “真是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的掸子,竟然有人敢冒充咱王家人?”   “乱了乱了,现在这个社会太乱了。”   石红心说道:“对,我说的是真的,就是一名参会的治安员跟我说的!”   “现在人的胆子、他们胆子真的太大了!无法无天!他们是找死、这些人要找死呀!”钟晓梅忽然喃喃说道。   有姑娘讪笑道:“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就是一个人冒充而已……”   “不是,你们看那边!”钟晓梅指着西南方向叫道,“我说的是这些人无法无天!你们看那艘船,那船上多少人?!”   娘子军们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一艘绿眉毛船正摇橹而来。   夏日的星空很绚丽。   正所谓月明星稀,反过来这话也说得通,星河灿烂,月亮便黯淡。   她们努力看去,随着海波震荡,偶尔能看到一盏昏黄灯光。   之所以是偶尔才能看见,是因为船头确实挤满了人,以至于他们的身体挡住了灯光。   确定有一艘船在午夜来了天涯岛,而且还是一船的男人。   娘子军们顿时紧张了。   有姑娘喊道:“这是怎么回事?流氓成群结队的来了?”   “那这就不是流氓,这是来抢压寨夫人的海盗水匪!”   “别瞎说,现在是新中国,哪里有海盗水匪?”   “他们是怎么回事?组成一支队伍来偷看咱们洗澡?”   石红心举起了胸前的望远镜,然后骂了一声:“娘的,光线太差,屁也看不清!”   但她脑子很清醒,分析说:“你们先别慌,这应该不是来偷窥咱们妇女洗澡的流氓,流氓哪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干坏事?”   “走,迎上去看看!”   机动船灵活的迎上去,发现船头有她们的熟人。   比如里面有个是钟晓梅的同村人,叫钟金马,辈分很高,尽管只比钟晓梅大十来岁,可钟晓梅得叫他爷爷。   钟晓梅疑惑的问:“爷爷,你们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钟金马没来得及说话,周围其他人激动的喊叫起来:“找王老师!”   “你们快让开,我们得赶紧找王老师!”   “王老师没睡下吧?”   石红心问道:“你们找王老师干……”   “报喜!报喜!报喜!”众人纷纷大喊。   喊叫声惊动了正在洗海澡的妇女们,妇女们顿时慌了阵脚。   这个点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男同志?   男同志们不是奔着她们来的,而是奔着王忆来的。   绿眉毛船停靠码头,他们争先恐后的跳下来往山上狂奔。   看着他们那个架势,不少妇女拍着胸脯子庆幸:得亏不是冲自己来的,否则今晚必出血案!   王忆那边正搂着秋渭水做美梦。   然后就被老黄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给震醒了。   他惊疑不定的坐起来赶紧拉灯线亮了灯,旁边的秋渭水一甩头,乌黑笔直的秀发甩动,如同黑水流淌:“王老师,怎么了?”   王忆也在疑惑。   他出门之后明白了。   门外雪白的灯光下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都是要考电大的考生。   他们或者欣喜或者得意的面向他,脸上洋溢着的是无法压抑的笑容。   王忆一下子明白他们的来意:“出成绩了?”   考生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他:“出成绩了!”   王忆问道:“你们考得都不错?”   这下子回答就乱七八糟起来:“不错、不错!”   “何止不错,我是很好!”   “确实很满意,哈哈,我也是大学生了!”   山下的狗子叫的热烈。   不少人家亮了灯。   王忆苦笑道:“各位同志、不对,现在应该说各位同学、各位同学,我理解你们高中金榜的欣喜之情。”   “不过请你们看看时间,现在是半夜呀,你们怎么半夜来了?”   有人立马激动的说:“王老师,我们忍不住呀……”   “嗯,我们从省城拿到成绩立马就来了!”   “本来是中午拿到的成绩,不过从省城到翁洲再到县里,在县里我们汇合起来,最终再过来就是这个点了。”   “我们都找不到机动船了,只好借了一艘绿眉毛船……”   “王老师,太感谢你了!没有你给我们……”   “出成绩了?今天是出成绩了吗?”王新国穿着拖鞋、光着膀子闻讯而来。   有人迎上去冲他说道:“对,出成绩了,你这家伙真是稳,在家里睡大觉呢?”   王新国激动的说:“我以为是明天出成绩——省里的通知不是明天出成绩吗?我今晚特意早早的睡觉,想着明天去县里教育单位查成绩呢!”   他在备考班里的好友告诉了他答案:“县里确实是明天出成绩,但省城今天就把成绩给公布了。”   “娇娇的姑父在省里有关系,他帮咱们公社查了成绩,把成绩单给拿了……”   “我考得怎么样?”王新国迫不及待的问道。   立马有人告诉他结果:“你总分是278分,文科班最高的一个!”   这个答案很美好。   但却依然如一道惊雷般劈在了王新国的头顶,让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呆若木鸡。   江南省电大会考满分是350分。   他考了278分。   失分项还是挺多的。   但录取分是220分。   他超过录取线58分!   其实考取电大比考取正式大学要简单多了。   正式高考进大学那叫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而电大实行的是“宽进严出”政策。   所谓“宽”,就是录取分数比较低,可以录用较多有志青年和中年人进学校。   而其“严”,就是在校学习、期中、期末考试决不含糊,甚至比普通高校还要严格——   学员学期考试3门不及格退回原单位、原籍贯所在地,两门以下(含两门)不及格如果补考仍不及格或补考累计两门不及格也同样退回原单位!   所以这次公社考生成绩还不错,一百五十余人最终有五十多人考进了电大。   然而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能从电大毕业才算本事。   不过考上电大总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王忆恭喜这些人:“各位同学,从此往后你们可就都是大学生了。”   大家伙哈哈笑:“得感谢王老师最后帮我们复习,很多知识点被你给点到了,要不是你把知识树给列出来,我们早抓瞎了!”   这事让王忆挺得意的。   他没有作弊。   主要是他在23年没找到江南省1983年电大会考试卷,估计在后来是这种级别的考试不受重视,电脑没有收录相关信息、教育单位也没有保存试卷。   这次他给考生们的辅导,是凭借日常给王新国辅导功课时候便列出了一棵棵的知识树,将知识点给统筹规划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这种复习方式是很有必要的。   就在他高兴、考生们都高兴的时候,穿戴整齐的秋渭水推开门走出来。   她笑着问道:“看来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有很多好事发生。”   王忆也笑,说道:“对,有大喜,咱们这么多同学考上了电大,成为了国家的栋梁大学生!”   他随口说出这句话,突然又反应过来:“你说有很多好事发生?还有什么好事?”   秋渭水拉着他的手小声说:“你给我的那个长条条,我连续三天早上上厕所的时候用过了。”   “都是两条红杠!”   王忆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两条——是多长时间?”   秋渭水所说的长条条,自然是测孕试纸。   两条红杠代表阳性。   怀孕!   秋渭水说道:“很快就出来了,我看过了,它不会消散的,最终干涸也是两条红杠。”   听完这话,王忆一时间五味杂陈。   惊讶,有。   开心,有。   惶恐,也有。   茫然,更有……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奇特的感觉中,具体说不上来,反正好像浑身轻飘飘的、麻酥酥的、痒痒的,好像一切不真实起来,一切变得不确定了……   不过能确定的是,自己要当爹了!   秋渭水现在同样是处于惶恐阶段,于是看到他一下子变成木头人,便有些慌张:“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你跟我说过这个有误差,所以我就想连续做三天看看。”   “本来想今天早上告诉你,可我又想找个好时机告诉你,我觉得现在这是个好时机,现在大家都在开开心心……”   王忆急忙点头:“明白明白,我都明白,我、我草!”   这件事突如其来。   把他给冲懵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一种感触是不可避免的——老婆有了,孩子有了,自己从23年代的孤家寡人,一下子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自己在1983年,有了个完整的家!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在感叹。   但其他人得知秋渭水怀孕后却都是大为欣喜,他们纷纷鼓掌、不少人欢呼雀跃:   “好啊,王老师太好了,你有孩子了……”   “这是大喜事呀,今晚真是喜上加喜!”   “哎呀,咱们考上学的事跟王老师和小秋老师有孩子可不能比,这是绝对的大喜事,咱们是不是要庆祝庆祝?”   山顶喜气洋洋、闹哄哄的时候。   又有人上来了。   是王向红快步走上山来。   有考生误会他了,笑道:“王队长,我们吵到你们社员休息了吧?不好意思,我们太兴奋了。”   王向红摆摆手随口说:“哦,没有,你们高兴就高兴,我上来是找王老师的。”   有人下意识说:“你也知道王老师有孩子的事了?”   王向红很着急,没在意这些话,然后他随即又反应过来,满脸惊喜:“什么?小秋老师有喜了!”   王忆笑道:“对……”   “那你小子还瞒着?”王向红一把抓住他手腕使劲甩了甩,“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不赶紧说出来?”   王忆无奈:“我也是刚知道……”   “你小子少来,那我必须批评你,你对小秋老师关心不足!”王向红严肃起来,然后又大笑起来。   其他人纷纷笑,这时候王忆问道:“队长,你刚才说你来找我,怎么了?有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王向红脸上笑意有所收敛,他拉了王忆一把低声说:“跟我走,去码头,有人找你呢。”   王忆下意识的问道:“还有大学生没上来吗?让他上来就是了,我看他们今晚是不会睡觉了……”   “不是,是治安局的同志在找你,想问你两句话。”王向红打断他的话,“治安局的同志送了个人上来。”   王忆疑惑的问道:“送了个人上来?送了个什么人上来?怎么还要找我呢?”   王向红脸上也露出疑惑:“这事说来挺复杂的,怎么回事呢,就是今天县里来了个小伙子,打听咱们天涯岛和王家,然后他说他也是王家子弟,叫王东清。”   “但治安单位跟咱队里熟悉,他们知道咱队里没有他那么个人,就以为他是假冒咱队里人为非作歹的,把他给抓了起来,结果……”   王忆一听,头皮顿时炸了!   王东清!   他问道:“王东清!他这三个字里头的清是不是清水的清?今年刚刚中专毕业?”   王向红急忙点头:“对!”   王忆心里咯噔一下子。   王东清……   这是他爹啊!   根据他所知,他爹就是中专毕业后回到天涯岛来认祖归宗的,后来便一直生活在了岛上。   没想到他老爹是1983年回来的。   不过算算时间,现在是六月份,确实是中专的毕业季!   王向红说道:“问题来了,王老师,这个王东清说他爹叫王祥文!”   “他手里有一些东西,那个就是祥文的死亡证明、祥文的骨灰盒,祥文写的信,还有在东北开的介绍信、还有他们学校开的介绍信,所以、所以我迷糊了!”   王忆也说过自己老爹叫王祥文,而实际上王祥文是他爷爷……   现在人家王祥文的正牌儿子来了!   事发突然。   比发现自己有崽了这件事还要突然!   不过他不慌张。   因为他已经做过心理预期了,也有准备了,他知道自家老爹迟早会回到天涯岛。   于是他坦然的把准备好的说法说了出来:“太好了,我兄弟终于来了!”   王向红:“什么?”   王忆笑道:“王东清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我们家里这关系吧,别有隐情,你等我待会在路上给你介绍。”   “我这个弟弟性子内敛又倔强,哈哈,一直以来我知道他,他不怎么知道我——走吧,咱们先下去把他接回来再说!”   他快步下山。   爹,我来啦!   不过这次委屈你一下,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得管我叫哥,我心里还是管你叫爹!   秋渭水听了他的话后好奇便和王向红跟在他身后,其他考生跟羊群一样,哗啦啦的跟了上去。   于是海岛的夜晚很燥。   也变得很闹。   空无一人的山顶成了例外。   听涛居里,风扇在转。   土炕的凉席上有一面薄薄的凉被在随风摇曳,枕巾上沾染了几丝黑发,依稀还带着主人的体温和发香。   门前灯亮着昏黄的光,先前还熙熙攘攘的听涛居前突然便空空荡荡。   只留下一只被吵醒的野鸭子从窝里钻出来,孤零零的站在灯下。   它疑惑的歪头环顾四周,又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夜空。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1982结束了,1983结束了,这本书算是结束了。好的,第一段留给骂蛋壳烂尾的朋友,请大家不要留情,尽情的发泄吧……   其实种田文真心不好写结尾。   像《妖魔哪里走》是先有结尾才有书,蛋壳是看了明杨慎的《西江月》后大为感动,突然有了那么个心思写下了那本书。   所以结尾就是一首《西江月》。   这本书呢?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这本书缺乏明显的大纲,是沿着时间线在写的。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在时间上,王忆不死,他的故事就不会结束,或者说他的生活就不会结束……   他在天涯岛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新阶段有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东西?   有,很多。   有没有什么能写的很有趣的东西了?   这也不敢写、那也不敢写的情况下,蛋壳是真想不到了……   这本书——情况很复杂,大家可以去看蛋壳以前书的完结感言,都是实打实的认错、坦诚的承认不足和能力差。   但这本书蛋壳要说,真是束手束脚!   这方面不多说了,其实同时代来说,同类型的文都是差不多的红线,蛋壳后面内容写的不好,其实还是自己本事不够。   实际上这本书,对蛋壳来说情况很复杂。   它起初成绩并不好,上架首订低也就罢了,收订比还不好看,这么一本书按理说应该会扑街。   结果后面蛋壳更新多,逐渐把成绩拉起来了,这也导致蛋壳走进了一个误区,以为自己只要更新量大,成绩就会比较好——提起这事蛋壳只能扼腕叹息。   更新量大稿费多,但对蛋壳来说这是杀鸡取卵之事,蛋壳明白。   蛋壳之所以拼命更新拼命写,主要是还是着相了。   可怜蛋壳背负着‘出道即巅峰’的笑名一直到现在,如今这本书曾经在榜单上好不容易有了翻盘的希望,蛋壳便表现的有些操之过急了。   事实证明,操,不能急,必须得有节奏!   唉,写到这里蛋壳忍不住感慨一句,码字啊,这行水太深,蛋壳还是把握不住。   这本书其实一直到中后期,成绩也不错、蛋壳写的也挺有感觉,但是就在某一天,蛋壳心态崩了,导致写书时候开始差一口气。   这一天是发生的事蛋壳就不说了,具体表现是,王向红的称呼改为了‘队长’,然后接到的告诫是,这本书是目前阅文在更书中最危险的那种,蛋壳便果断摆烂了:   这本书成绩差一点不要紧,但别404,只要没有404,那总归是好的。   毕竟是接近十个月小三百天的心血啊!   另一个也不能老是抱怨,还是得反思,在这里蛋壳先反思,诸位请随意。   其实本书为什么会诞生呢?毫不避讳的说,本书是受到了《我的1978小农庄》的启发,拾人牙慧了。   但不是说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啊,这种双穿年代文的脑洞蛋壳很早就有了,可能得追溯到18年或者19年,当时是跟黑山老鬼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蛋壳提起过这种脑洞,当时的脑洞不是用时空屋来双穿,是主角得到了一个宠物,这个宠物拥有双穿时空的能力,然后蛋壳想要好好描写这个宠物(具有异能的宠物肯定可以写的非同凡响一些,实际上蛋壳那时候是想借鉴夏花《我真的长生不老》中周冬冬的人设去写这个宠物,写它故作聪明的傻萌)。   结果老鬼当时心不在焉,蛋壳也觉得这种脑洞没那么好玩,便搁置了。   后来看了《小农庄》,发现人家成绩挺好的,恰好我一直想写年代文,便简单的修改了一下当时的脑洞,有了《1982》。   关于我一直想写年代文这件事——蛋壳其实披马甲写过一本年代文,当时真没想着出成绩,就想着从八十年代开始写(蛋壳是八十年代生人),给自己的过去做个念想。   结果写着写着蛋壳发现,自己高估自己了,自己就是个媚俗的小人物,没有成绩没有钱是真写不下去,然后那本书便终止了。   最终有了这本书。   一开始本书写的相当放肆、相当有激情,准备非常充分,各种老资料、老报纸、老杂志,光说老杂志,蛋壳说自己准备不止200本大家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老报纸更不必说了,一个月一沓子,蛋壳有厚厚的好些沓子……   起初蛋壳写这本书的时候,写出了很多自己记忆中的东西,所以写的特别起劲,那时候写的应该也挺好,读者反馈真不错。   后来——后来这本书遇到很多事,就不说了,用胶东地区的方言来说,反正是‘草鸡’了。   反正蛋壳从没有一本书是越写越好的上升斜线,都是抛物线,而且是上坡缓慢下坡陡急的那种抛物线……   但是写到现在蛋壳完本,真不是简单的因为成绩不好不想写,而是马上就要负责看孩子了。   一直以来是我老婆和我母亲负责看孩子,我家小孩从中医上说是脾胃虚寒(青岛妇儿医院中医儿科主任徐涛主任所言)、脾胃不和(某小儿按摩老师所言)、肝脾不和(另一位厉害中医大夫所言),说他肝火淤积、心火淤积,导致了一系列问题。   什么问题呢?   我一点不夸张,我老婆晚上带孩子,前段时间经常是一晚上不能睡觉,因为小崽子隔着十几二十分钟会醒一次,醒来她就得哄睡。   唉,反正吧,蛋壳69岁的老母亲看到现在彻底看够了,明确态度表明要跑路回老家,蛋壳必须得跟媳妇两人负责带孩子了。   这种情况下没法保持高注意力和高强度的码字了,便正好趁着400万字的档口给完本它。   还有一点是,蛋壳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多多少少应当是有点精神病了吧——请大家相信蛋壳,蛋壳真不是在给自己的草率完本开脱,蛋壳的精神状态真不好,这点不多说了,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然后说一下,后面会写番外,嗯,给各个角色高低一个交代,争取把后续内容给交代一下子。   再然后,嗯,新书具体题材不好说,啥时候开新书也不好说,能确定的是这辈子不他吗的写年代文了,谁爱写谁写去吧,咱没这能力!   再再然后呢,蛋壳此时思前想后,认为这本书是尽过全力了,虽然最终有很多不足,但确实尽全力了,蛋壳的态度大家应该能看到。   不足十个月,不足三百天,蛋壳给出了400万字,当然会有很多人嘲笑蛋壳是水出来这么多字,可是蛋壳真得给自己辩解一下:这就是蛋壳的真实水平……   好了,说到这里就要说最后了。   最后,祝福大家身体健康,每天能有小确幸,祝福大家家庭和谐,和家人能和睦相处每一天。   祝福阅文和起点蒸蒸日上,让作者们可以给读者们奉献更多的好故事,也让作者们可以接触到更多那么好那么好的读者。   祝福祖国和平昌盛,烟火如常。   祝福世界也能和平,如果非要战乱那别把俺们中国牵扯其中。   嗯,到了这里蛋壳该跟大家挥挥手了。   各位熟悉的、陌生的读者。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哟。   让我们,下个路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