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暗撩 作者:西瓜尼姑   文案:   封岩长着谦谦君子的相貌,平常看着不动声色,漫不经心,   却是海市出了名敢在刀尖舔血的商人,   能让他看一眼就心烦意乱的,只有蒋兰舟的名字。   .   蒋兰舟大学毕业回到海市,   两人阔别四年重逢,   蒋兰舟语气疏离地叫他一声了“封叔叔”,   她带着甜美的笑容,完美躲开了他的摸头杀。   封岩感觉自己,快失控了。   CP:心机妩媚少女vs伪正经·真斯文败类·腹黑霸道男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岩,蒋兰舟 ┃ 配角:孙誉衡,赵映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机少女x霸总叔叔 ======================= 第1章 (捉虫)   七月的海市,云过雨收,楼高气爽,绿阴垂路,给燥热的盛夏,减了两分热意。   蒋兰舟下飞机刚刚领到行李,出了机场大厅,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眼锁定来接她的人。   孙誉衡开完会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开着自己的车赶过来。   剪裁合体的西装搭配白色的衬衫,领带被随意扯开过,松松地挂在脖子上,领口开扣两颗,露出两道斜向上的锁骨,额头上还冒着汗,孙誉衡双腿微张,抱臂站在大厅中间,挺秀的身材,清隽的眉目,迅速吸引了周围女性的目光。   相约毕业旅行的准大学生们,一边暗搓搓拿着手机拍照,一边怂恿她们之中最漂亮的女孩前去要联系方式。   这一切行为,在孙誉衡嘴角浮起明显笑容的一刻戛然而止——少女们顺着孙誉衡的目光,远远地看见了蒋兰舟,常见的T恤短裤马尾,纤腰长腿,白里透红的皮肤润得像婴孩,最令人挫败的是,等蒋兰舟走进之后,她们发现她美得令人惊叹的面容,竟然没有上妆,一双杏眼水润明亮,清澈含光。   到了停车场,蒋兰舟拉开7系副驾的门,往内扫了一眼,见车内干净简洁,连一件女性化的挂饰都没有,才轻松地入座。   孙誉衡开车驶离飞机场,正好电子屏幕上的时间跳到11:00整。   “一起吃午饭?”   蒋兰舟婉拒的语气很亲和:“我今年春节过后就没回过家,正好今天我爸在家。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吧。”   孙誉衡调侃自己:“好几年没吃‘软饭’了。”   两人刚说完,蒋文忠的电话就来了,蒋兰舟接了电话,语气一扫亲和,筑起一道冷淡的围墙:“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威严:“忘了问你今天几点的飞机,正好你封叔叔一会儿过来有点事,他有好几年没见你了。来得及一起吃午饭吗?”   提及封岩,蒋兰舟的心口猛地跳动一下,她咬了一下唇,用很平静的语气回答:“下午三点才到,来不及回去吃饭。”   “我让司机三点准时去接你,一起吃晚饭。”   “不用,我已经约好了车。”   蒋文忠沉默片刻,才说:“路上注意安全。”   通话结束后,车内有一阵异常的静谧。   孙誉衡轻笑问她:“现在可以一起吃午饭了?”   蒋兰舟点了点头,低头把玩着手机上的挂饰,少女眼眸明亮,睫毛乌黑卷翘,侧颜线条很秀美。   “谢谢你啊。”   孙誉衡失笑,“怎么变得这么礼貌,以前横着脖子骂我的劲儿呢?”   提起两人不打不相识的事,蒋兰舟笑出声,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   十二点半,孙誉衡带蒋兰舟去吃了午饭。   饭后又找了家咖啡厅坐聊。   孙誉衡递给蒋兰舟一个文件夹,“这是关于封岩安保公司的一些基本信息,他这个人很谨慎,防备心也很重,如果我打探的太多,会被他发现。里面有他经常合作的几家公司,你看看有没有想去的。”   孙誉衡和封岩并不认识,但他在开始接管家里公司的时候,就听说过封岩这个人。   封岩的父亲在世在职的时候,清廉自重,他去世后,封岩没有低头求过任何人,全凭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一则是保护父亲清誉,二则是人走茶凉,别人不一定愿意真心帮他。   圈子里都是论资排辈,孙誉衡在年轻一辈的人里,算出类拔萃的,但封岩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和他爹排在一辈儿。   孙誉衡每提起封岩,脸上都有几分敬佩。   蒋兰舟道谢接过文件夹,眉毛弯弯。   孙誉衡坐姿随意,他端起咖啡尝了一口,美式咖啡,咖啡豆烘焙度深,味道也苦。   他不皱眉头,继续喝。   资料很少,蒋兰舟扫得很认真,她大学学的历史专业,唯一算得上对口的只有一家叫“珍品”的公司,负责一些古董文玩有关的业务。   她看资料期间,孙誉衡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蒋兰舟喜欢跟孙誉衡做朋友的最大原因。   他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却不问不管,也从未公开,让她觉得很被尊重。   “怎么样,想去哪家公司?”孙誉衡放下手里的咖啡,问她。   蒋兰舟摇摇头,还没决定,她合上文件夹,嘴边挂着纯粹的笑:“你最近怎么样?”   孙誉衡低头笑了一下,摊了一下手,说:“我能怎么样?二十六,单身,忙忙忙。”   蒋兰舟目光柔和地问:“阿姨身体还好吧?”   孙誉衡笑容收敛,“还是那样,不过我妈情绪越来越趋于稳定。”   “那挺好。”   说着,两个人都喝起了咖啡。   友谊有很多种,有的朋友之间可以彻夜长谈,而蒋兰舟和孙誉衡,大概更适合一起安安静静地喝点小酒。   咖啡没喝完,蒋兰舟就不想坐了,“你公司还有事儿吧?”   孙誉衡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蒋兰舟笑,“你打算自己待到五点再回家?”   “我可以自己逛街。”   “今年春节过后,我也再没见你。陪好朋友逛街的时间还是有的。”   就这样,孙誉衡结了账,手机调成静音,陪着蒋兰舟在附近逛了逛,又看了场电影,硬熬到近五点,才把蒋兰舟送到家附近。   蒋家住的地方,是海市以前的部队大院,后来新大院建成,这处地方不再具有特殊意义,留给了不想搬走的退职人员。现在大院里住着的,都是海市圈子里,曾经资历最老的那一批。   蒋兰舟和孙誉衡一直是私下来往,家族之间并不牵扯。   孙誉衡送她回来的车,也不进大院。   蒋兰舟告别孙誉衡,自己推着行李箱,回了家。   孙誉衡调成静音的手机,信息早就炸了屏幕。   近乡情怯,蒋兰舟到了家门口,并没有立刻进门。   大学四年里,她回海市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回来都挑了特定的时间,停留的时间十分短暂,正好避开了封岩。   认真算起来,封岩已经整整四年没见她。   一声“封叔叔”,牙牙学语起就开始叫,四年不见,今天又早早就知道了她要回来的消息,总会要期待她到她回家的时刻吧?   蒋兰舟弯着嘴角往周围扫了一圈,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封岩的车居然不在。   蒋兰舟睫毛轻颤,拿钥匙开门,推门一看,宽敞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垂眉脱鞋,眸光暗淡,难掩失落。   蒋文忠刚刚遛完狗,从后院进来,笑声穿透客厅:“兰舟。”   厨房的保姆吴阿姨也迎出来,“兰舟回来了?”   蒋兰舟抬起头,礼貌地淡淡道:“嗯,回了。爸,吴阿姨,我先上去洗个脸。”   回到房里,蒋兰舟索性洗了个澡。   半小时后,蒋兰舟穿了条烟蓝的吊带长裙,配同质地半臂小外套从房间出来。   她半干微卷的头发披在肩上,散落在精致的锁骨处,眼里氤氲着雾气,挺翘小巧的鼻尖上还透着微微的红,高中时期少女的稚嫩已经退却一半,出落出女人的妩媚。   刚到楼梯口,迎面就和从客房出来的封岩猝不及防地碰上。   蒋兰舟耳尖微立,杏眼放大几分,又呆又惊慌,像是被野兽困堵在巢穴的幼鹿。   封岩双手插在口袋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掩不住见到蒋兰舟的惊艳,慵懒的面容上有没睡好的疲倦,却并没有三十二岁的男人通宵之后的颓态。   他含笑的沙哑嗓音极富磁性:“好久不见。”   说完,封岩下意识抬手去揉蒋兰舟的头发。   蒋兰舟后退一步,完美躲开他四年前习以为常的摸头杀。   封岩的手,空落落地滞在半空中,掌心里硬生生窜出一股密密麻麻的刺痛。   四年的刻意失联,一分一秒逐渐汇聚出陌生感,将前面十八年的感情全部无情割断。   蒋兰舟收眼神里的慌乱早就消失,扬起甜美而没有温度的笑,浓密的睫毛在根部绘出一条美瞳线,月牙眼睛,明亮清冷,客气而疏离地说:“好久不见,封叔叔。”   封岩收回手,仍旧斯斯文文地笑着,漫不经心地用修长的手指扯着衬衫领口,眉眼过分淡漠。   只听他淡淡一句:“嗯。”   “女孩子长大,害羞了。”   楼梯底下的蒋文忠看见蒋兰舟躲开了封岩,半笑着打了圆场,又说:“下来准备吃饭了。”   蒋兰舟和封岩并肩下楼,她的手顺着扶梯往下滑,口气很随意:“封叔叔最近住大院儿?”   早在四年前,也就是蒋兰舟高考毕业之后,封岩就搬离了大院,就近住在公司附近。   封岩步伐大,快她一步,微冷的声音飘在前面:“不住大院。司机昨晚没怎么休息,今天又忙了一上午,我就让他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接我。”   蒋兰舟尾音绵长:“哦……”   吴阿姨今天做的都是蒋兰舟爱吃的菜。   蒋兰舟吃的文雅又认真。   席间,蒋文忠和蒋兰舟因为习惯问题,不大说话,蒋文忠和封岩都不想在蒋兰舟面前聊工作,也没有交流。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直到吴阿姨收拾完桌子,她和封岩见面之后说的话,也就仅限于楼梯上的那几句而已。 第2章   封岩在蒋家吃完饭,就和蒋文忠去书房谈事情。   蒋兰舟和他的眼神交流,都少得可怜。   吴阿姨泡好了两杯茶,准备送到书房。   蒋兰舟在走廊里接手茶水,乖巧一笑:“我来吧。”   敲门,听到里面回应的声音,蒋兰舟推门而入,蒋文忠和封岩两个人还在聊正事,没有要停的意思。   封岩手里拿着一份简历,低头浏览。   蒋文忠直挺挺地坐在书桌前,尽管已经退伍从商,却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惯有的严肃:“他是我以前一个旧部下的儿子,今年刚退伍,入伍期间成绩还不错,他的简历我已经审核过一次,应该符合你的用人标准。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安排一下面试。”   封岩的安保公司,除了公开接一些企业的安保工作之外,他自己手下还有上百名优秀的保镖,统一住在海市交通便捷的高档小区里,替他负责一些更加私密的事情,譬如护送物品或者特殊人物。   这些优质的保镖,每一个都要通过封岩的亲自审查,蒋文忠偶尔会向他推送一些相当不错的退伍特种兵。   年轻士兵退伍再就业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在封岩手底下从事稳定的高薪工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封岩匆匆扫完简历,点了一下头,“哥,你联系他明天直接去我公司就行,还是找黄秘书。我明天去珍品那边有点事儿,就不亲自面试他了。”   蒋文忠颔首,又问他:“最近你往珍品跑得很勤?”   封岩揉了揉眉骨,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靠坐,“嗯,今年下半年都要泡在珍品。最近海市有人频繁往京市变卖古董,都是珍品在接手。”他微顿片刻,继续说:“青州市园林博古馆今年要筹备几次大型展出活动,响应京市保护文物的号召,他们除了找我们这边省博借文物展出,还想找珍品借几件私人物品出展。”   这些都是大额交易或者十分重要的任务,封岩必须亲自盯着。   蒋文忠意味深长地点了一下头。   蒋兰舟先将一杯茶端向蒋文忠。   桌面上,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触目可及,那是蒋文忠和他的现任妻子姚瑶以及他们小女儿蒋西月的合照。   姚瑶母亲病重,她带着蒋西月回老家去探病,蒋文忠前几天特地去看过卧床的丈母娘,因公务缠身,只能提前回来,正好是暑期,姚瑶母女暂时留在了那边。   桌面的另一侧,是蒋兰舟幼时的一张独照。   而她病逝母亲的照片,已经被蒋文忠收进了抽屉,紧紧锁住。   蒋兰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却不动声色地压下情绪,稳稳地将茶放在蒋文忠面前。   随后,她又将另一杯茶,弯腰,搁在沙发上的封岩面前。   封岩伸手去接,替她托了一下茶盘,用长辈的姿态点了一下头,说:“谢谢。”   蒋兰舟扬唇,微微一笑,妥帖不失礼数。   封岩喝着温度适宜的茶水,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蒋文忠桌面相框上。   “兰舟,工作考虑好了没有?”蒋文忠换上略微轻松的语气问道。   蒋兰舟抱着茶盘,如同下属对待上级,一板一眼地回答:“找好了,简历已经投出去,明天就要面试。”   蒋文忠有几秒钟没说话,想了想,才点着头说:“那好吧。”   封岩放下茶杯,往沙发上一靠,眉眼平淡地看着蒋兰舟,问她:“投的哪家公司?”   蒋文忠立刻笑起来,“海市和你专业有关的公司,你封叔叔应该熟。”   蒋兰舟眨眨眼,笑容无可挑剔:“想走后门我就不去投简历了。”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蒋文忠边叹边笑:“女儿大了管不住。”   封岩有点走神,眯了眯眼,淡淡笑着:“兰舟已经很好了。”   蒋文忠笑意欣慰,这些年蒋兰舟的确很让他省心,即便是他原配妻子去世后。   “封岩,今晚在不在家休息?”   封岩的父亲是蒋文忠爷爷的忠实部下,封岩的父亲是蒋文忠的父亲从小带着玩到大的,蒋文忠大封岩十五岁,封岩也是打小和蒋文忠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不管蒋文忠家庭几经变化,蒋家一直留有封岩的专属客房。   “不了,公司还有事,司机刚给我发信息说已经到了。”封岩起身要走。   “那我就不送你了。”   封岩轻压下颌,离开了蒋家。   司机正等在门口,车子都没熄火。   封岩却没立刻上车,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抬头看去,蒋兰舟房间的灯还亮着。   车里开着空调,他索性在蒋家门口抽完整根烟,才上车离开。   蒋兰舟站在窗帘后面,看着远去的黑色车辆,无意识地将墙上的海报抠来抠去。   她拨出了孙誉衡的电话,很快就接通,直截了当地问:“珍品公司你熟吗?”   孙誉衡喝咖啡提神,完成今天白天推掉的工作,“有来往,我家老爷子前段时间还找珍品公司寄送了一枚印章,是我负责的,我有他们老板秘书的联系方式。怎么,想到这里去?”   “能去吗?”   “想去什么部门?”   “随便,临时工、实习生都行。”   “包括清洁工?”   “清洁你的脑壳儿啊?”   孙誉衡很受用蒋兰舟的玩笑话,他摩挲着嘴唇失笑,“今天有点晚了,明天给你答复?”   “好。”   电话挂断,孙誉衡一口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家门口有一道一米五高的台阶,护栏只有几十公分高,他的球从台阶上滚下去,他想就近翻越护栏,跳下去捡。他的母亲抱着他说不可以,他的父亲却训斥他母亲,说:“你今天阻止他,明天他还是想去,干脆就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跳下去,不管是死是活,肯定就没有下次了。”   孙誉衡懵懵地跳了,轻微骨折。   再后来,他就不再翻越护栏跳台阶。   方法很粗暴,但是有效不是么。   孙誉衡打开通讯录,翻到了联系人赵映晴。   珍品的赵映晴觉得孙誉衡打来的这个电话有点莫名,她不解,却很客气:“孙总,您的印章已经成功送达青州市,收据已经跟一式两份的合同一起寄送到贵公司,珍品这边半个月之前,也收到了您寄回来的合同。”   “不是这事儿,我是想问问你们珍品还缺人吗?”   赵映晴挑了下眉毛,“您想推荐人?”   孙誉衡随意的语气完全不带求人的意思:“有个朋友专业挺对口的。”   赵映晴拿不准是孙誉衡的什么朋友,但是孙家之前的那枚印章价值可不低,据说孙家老爷子还挺喜欢收藏古董。   珍品除了运送古董,赚取物品估价的3%的手续费,收、售物品以及介绍买、卖家也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公司还有一个规定,人人皆销售,但凡能替公司拉生意的员工,都有提成。   谁会跟钱过不去。   赵映晴心情不错,“孙总,您看您的朋友擅长什么岗位?”   “随便,你看着安排。”   赵映晴并不敢真的随便安排,就说:“正巧,我这边刚缺个助理,您朋友可以过来先熟悉公司各个部门,以后再竞选岗位。可以吗?”   “那我让她明天就去面试吧。”   “可以。”   孙誉衡从桌面捡了一只笔随意把玩,“行,就明天。对了,我家老爷子还有两件东西麻烦你帮我挂卖一下。”   “没问题。”   电话那头,赵映晴音调都轻快了些。   孙誉衡挂掉赵映晴的电话后,给蒋兰舟发信息:和珍品打好了招呼,明天你直接去面试。   蒋兰舟正要睡,拿起手机回了消息:好的,晚安。   孙誉衡回完一句“晚安”,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才熄掉。   有了孙誉衡牵线,蒋兰舟的面试很顺利。   赵映晴已经做好了被塞个废物的预期,在见到蒋兰舟的时候,面容不掩惊讶和意外。   珍品在业内很有名气,但放眼整个海市,凭蒋兰舟的学历,出路并不难找,尤其她还长了一张绝色的脸,白皙的皮肤,协调的五官,一双自带美瞳线的摄魄杏眼,令她清纯与妩媚并存,少有男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孙誉衡的行为,倒很像是金屋藏娇。   赵映晴联想到孙誉衡的家世背景,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想,不过又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故事而已。   容貌的作用,在地位阶级面前,作用实在有限。   赵映晴简单面试完,让蒋兰舟第二天就到珍品实习,并将她安排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暂时负责简单的助理工作,至于转正之后蒋兰舟能坐在哪里,全看孙誉衡的“诚意”。   蒋兰舟工作几天之后,很快融入公司。   她气质清雅,看着就娇贵,别人轻易不敢跟她结交,但也算不上怕她,多少说得上一些话。   茶水间里,相貌普通的女同事们,对蒋兰舟的来历颇有兴趣。   行政助理之一的胡倩云,长相清秀,是公司里颜值仅此于赵映晴的存在,她问道:“兰舟,你绝对猜不到我的专业。”   蒋兰舟咬着吸管,眨着眼问:“你什么专业?”   “我师范毕业的。”   “……这还真猜不到。”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酒店管理?”   珍品除了技术部门,对学历和专业能力要求高,像行政这种部门,普通本科学历就足够了,胡倩云是行政助理里,为数不多重点大学毕业的女生。   蒋兰舟露出几颗皓白的牙齿,“京大,历史。”   学历比女同事们猜测中的高出太多太多。   胡倩云讪笑,“噢,京大历史系的,怎么不去技术部?”   她一问,其他助理都笑了。   珍品技术部,专门负责打理公司里的各种古董文玩,并承接修补工作,技术部有好几位全国知名的考古教授,其中最知名的就是海大教授罗有松,很擅长修补各种残缺字画。   但罗有松教授带到珍品里来实习或就职的徒弟,至少都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多半是博士。   京大是最高学府之一,但本科历史系的学历,给罗有松教授打杂都不够格,更别说直接去技术部。   “想去的时候自然会去。”   蒋兰舟扔了手里的奶茶,面带笑容离开茶水间。   茶水间短暂的沉闷过后,迅速躁动起来。   “他来了他来了!”   新入职的实习生很好奇:“这么激动,谁啊?”   “赵秘书的男神,岩威安保的封总。我靠,长得贼帅,是海市真正的霸道总裁,刚爆红那个谁谁谁,长得都比不上他。”   “真的假的……”   茶水间的女同事全部站在门口,假装倒水,或者假装正要出来,只为一睹霸总风采。   封岩身后跟着两个助理,步伐迅捷利落,目不旁视地朝秘书办公室走来。   他眉目疏阔,明明是谦谦君子的长相,眼神里却儒中带厉,浑身上下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逼人气势。   茶水间的员工,纷纷掩面鼠窜躲进去,生怕封岩的视线迫面而来,哪怕是余光。 第3章   封岩路过蒋兰舟办公桌的时候,蒋兰舟低头拿文件挡了一下,完美躲过他的视线。   赵映晴踩着高跟鞋,从人事部赶过来,她敲了敲蒋兰舟的隔板,急急吩咐:“倒杯茶过来,封总的口味你问胡倩云。”   “好的。”   蒋兰舟去到茶水间,胡倩云就站在摆放饮品原料的柜子旁边,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   “封总喝哪种饮料?”蒋兰舟依赵映晴的话,问胡倩云。   胡倩云抿唇笑了一下,“大概是咖啡吧。”   崭新的杯子冲咖啡,加半糖,动作一气呵成。   蒋兰舟全程没有多看胡倩云一眼,端着咖啡送往赵映晴的办公室。   胡倩云喝着咖啡,在蒋兰舟身后微笑。   茶水室里,封岩喝的茶单独地放在一处,赵映晴从来都只给他泡雨前龙井,一杯水加10g茶叶,多了嫌浓,少了嫌淡。   珍品和岩威合作数年,是相辅相成的两家公司,封岩的饮茶习惯,是赵映晴当铁令吩咐下来的规矩,任何人都犯不得丝毫错处。   蒋兰舟端着咖啡敲门进办公室。   赵映晴点头示意蒋兰舟进来,又继续同封岩解释:“封总,不好意思,老板今天出去收东西,不在公司。”   封岩靠在真皮座椅上,翘着腿,交握双手,随意地像是在自己的地盘,“没关系,我就是来跟你商量下大概的运送流程,细节回头你再跟潘总复述就行。”   赵映晴很乐意直接和封岩接洽,她将文件递给他。   封岩伸出修长笔直的手臂去接,袖口上缩一截,皮肤之下,手腕青筋蜿蜒,劲瘦有力,和弱不禁风的年轻人,释放的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荷尔蒙。   蒋兰舟手里咖啡的醇香突兀出现。   赵映晴一闻到咖啡的香味,顿时瞪住了眼睛。   “封总,您的咖啡。”   蒋兰舟不慌不忙地将咖啡放在封岩跟前。   低头看文件的封岩,听到熟悉的声音,挑起眼尾,淡扫一眼蒋兰舟,她穿着职业装,衬衫短裙,弯下腰,身材线条流畅优美,前胸的黑扣子紧紧崩住,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雪白的皮肤。   “请慢用。”   蒋兰舟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送完咖啡就离开了办公室,并不打算相认。   封岩识趣地没回头追看,抚着唇,盯着赵映晴办公室墙壁上,一副镶嵌过的画,光滑反光的玻璃表面,是蒋兰舟正在远去的绰约背影。   赵映晴看着封岩手边的咖啡,眼神流露出慌乱,连忙开口解释:“封总,她、她是新……”   封岩抿了一口咖啡,抬了抬眉毛,继续看手里的文件,赞道:“咖啡不错。”   赵映晴心里“咯噔”一声。   封岩从不喝咖啡。   看完文件,封岩跟赵映晴具体核实了运送物品的流程,以及两套备用方案。   封岩起身,食指点了点桌面,口吻和气:“差不多就这些了,有什么变化你再联系我,如果潘总有确定要修改的地方,你一定邮件我,修改意见以邮件为准。”   赵映晴笑着点头,“这您放心。”   走之前,封岩喝光了咖啡,还冲赵映晴举了举咖啡杯,说:“咖啡不错,以后我就用这个杯子了。”   赵映晴微微笑着,送封岩离开,随后给封岩的杯子做下记号,成为他的专属咖啡杯。   封岩一出办公室门口,就瞧见了蒋兰舟的座位,他步伐不改,径直往外走,一点余光也没留给蒋兰舟。   封岩走后,赵映晴的办公室外,格外安静。   蒋兰舟神态自若地整理文件。   赵映晴抱着手臂,敲一敲蒋兰舟的隔板,脸色冷淡:“进来。”   蒋兰舟淡定地进去。   胡倩云向同事们挤眉弄眼,清秀的眉眼一时间透露出浓浓的小人得志气息。   “倩云姐,蒋兰舟来的第一天,不会就要被开除吧。”   胡倩云笑容得意,“我怎么知道。”   赵映晴叫蒋兰舟进办公室,第一时间却没有问任何话,而是自顾照镜子。   她穿的是修身的无袖长裙,身材凹凸有致,一头卷发,大红唇,笑起来脸颊上一个酒窝。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是好看的。   赵映晴再次打量了蒋兰舟,她不得不承认,年轻的蒋兰舟真的美。   但,再美也已经有主了,有主的花朵,就不再有孤芳的价值。   赵映晴眉目和敛些许,却还是劈脸就问:“为什么泡的是咖啡?”   蒋兰舟双手握在身前,“胡倩云让我泡的咖啡——封总不喜欢吗?”   赵映晴眉心一跳,封岩喜欢,而且看起来是非常喜欢,少有地夸赞了两次。   她避开蒋兰舟的问题,只说:“把胡倩云叫进来。”   “好的。”   蒋兰舟瞥了一眼咖啡杯,空的。   转身的一刻,蒋兰舟嘴角翘起弯弯的弧度。   她打小就知道,封岩不喜欢咖啡。   可他全部喝光了。   蒋兰舟从赵映晴办公室出来的一刻,办公室外的人纷纷收回目光,像巷口看热闹的人,迅速将脑袋缩回屋里,动作整齐划一。   办公室就这么大,小风波免不了成为谈资,不方便窃窃私语的,都转战群聊。   胡倩云正在敲键盘,蒋兰舟来到她座位上,“赵秘书喊你进去。”   “?”   胡倩云先是有点懵,随后很淡定。   她也猜到蒋兰舟敢告发她,但是赵映晴未必信一个新人哦!   胡倩云捋了下裙子,双手贴在大腿侧,进了办公室。   她足足待了一刻钟才出来,有八卦的人,在窗户外看见,赵映晴的表情,似乎不太妙。   胡倩云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苍白,和她关系稍好的同事,忍不住过去问情况。   “没事儿,赵姐怎么会批评我。”胡倩云强笑回答。   下午发工资的时候,财务失手将普通员工的工资单发到了公司大群。手速快、眼睛尖的同事发现,大家都有奖金,只有胡倩云没有。   上午的事儿,吃亏的是胡倩云,人蒋兰舟屁事儿没有呢。   胡倩云吃饭的时候,委屈兮兮地和同事抱怨:“又不是谁都肯靠男人吃饭的,我骨气不允许啊,不受气能怎么办。”   她就随口一编,却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失足美女,大家都很乐意接受这种设定。   蒋兰舟迅速在同事口中,成为了拜金女。   下班后,蒋兰舟准点离开办公室。   封岩的车就停在楼底下。   蒋兰舟视若无睹,走了好几分钟。   封岩的车子在辅道缓慢行驶,跟在蒋兰舟身后,直到过了最近的公交站,不再会遇到珍品的员工,他才摇下车窗,带着点长辈的强制口吻:“上车。”   蒋兰舟从善如流,上了后座,关上车窗。   封岩双手微握,搁在叠放的大腿上,完全是压制性的气势:“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孙誉衡发信息问了同样的话,蒋兰舟一边面带笑容低头回复,一边不太乐意地回答封岩:“托您的福,被同事小小地针对了。”   封岩无言以对,他微抿嘴角,没再说话。   下班的点,路上很堵,车窗外亮起了霓虹灯。   蒋兰舟的心思,一直在手机上,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手机对面的人,应该是重要的人。   封岩的印象里,蒋兰舟从没有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因为像今天公司里发生的事,太常见。   六点一刻,蒋兰舟到家了,她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封岩坐在车上纹丝不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蒋兰舟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企鹅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她再也不是每次睡不着都要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姑娘,她也不再会跑到他跟前叽叽喳喳因为一点小事说个不停。   四年的时间,足以粉碎掉他曾为她生病时日夜不眠的记忆,也足够碎掉不以血缘为纽带的脆弱亲情。   “兰舟……”   车门打开,亮光下,封岩轮廓分明,喘息声轻轻,滑动的喉结,表明他欲言又止,他抬起的手,无处安放。   蒋兰舟回头看他,轻皱眉头,“封叔叔,有事吗?”   她的表情里带着茫然,再没有四年前的灼热和殷切。   封岩有点恍惚,眼前虚无的飞尘,好像是碾碎的齑粉。   他收回手,喉结滚动一下,不自觉地摇了一下头,声线沉闷:“没事,跟你爸说,我今天就不过去吃饭了。”   “哦。”   蒋兰舟关上车门,留给封岩的只有背影。   封岩的车子早已走远。   吴阿姨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兰舟,站在门口干什么呀?来吃点西瓜,特意给你剔了西瓜籽的。”   蒋兰舟愣愣回神,扭头一笑,“来了。”   晚饭过后,蒋兰舟在房间里整理旧物,床头摆放的皮卡丘娃娃,已经跟了她许多年,是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封岩送的。   皮卡丘的肚子里,塞着一张,她上大学之前放进去的纸条。   纸上写着她稚嫩而纯粹的心事:挚爱的人,拼尽力气也要拥有他炙热的爱。   蒋兰舟和封岩最后一次碰面后,封岩和珍品的业务,要么交给秘书去接洽,要么让赵映晴或者珍品老板老潘到岩威去谈。   就连蒋家,封岩也没再去。   掐指算算,蒋兰舟和封岩足有一周没见。   思念是磁铁,两地相隔太远倒无妨,近在眼前反而要命,丝丝缕缕钻入脑海,侵蚀占据所有的注意力,搅得人心神不宁。   一则慈善拍卖会的消息,解了蒋兰舟的渴。   这场慈善拍卖会上,会拍出一幅五百年前的山水画,老潘有意拿下这幅画,于是约了封岩同去。   蒋兰舟还不够格代表珍品出席,她找蒋文忠的秘书老罗要了邀请函,但不以蒋文忠女儿的身份受邀。   不出意料,封岩也来了。 第4章   蒋兰舟是在拍卖会会场入口处碰到的封岩。   她穿着大红丝绒抹胸鱼尾长裙,身体曲线完美,卷发随意搭在脑后,眼尾上挑,红唇如烈焰,妆容张扬明艳,白皙细腻的手腕上,带着一串小紫叶檀手串,妩媚勾人之中夹杂一点含蓄古典的韵味。   封岩是被赵映晴挽着手进来的,两个人都停下来看向蒋兰舟。   赵映晴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这次拍卖会的活动,潘总只让她来,潘夫人陪着潘总,她陪着封岩。   蒋兰舟仿佛才发现他们俩,她小幅扭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两人紧挽的手臂,笑说:“有喜欢的东西,所以过来看看。”   赵映晴了然一笑,难怪呢。   是孙誉衡给的邀请函啊。   赵映晴又故意问:“怎么一个人来?”   蒋兰舟微笑,“朋友们都太忙,没时间呢。”   赵映晴笑,这种小事,孙誉衡怎么可能抽得出空。   封岩嘴角微抿,眼眸变得深沉不测,蒋兰舟小时候出席大型活动,都是躲在他身边。   赵映晴扫视蒋兰舟一眼,夸赞蒋兰舟:“今天很漂亮。”   这话倒是真心,蒋兰舟肌肤赛雪,大红的丝绒裙子太衬她,将清纯杂糅娇媚,诠释得明明白白。   美人就怕比,一会儿估计没什么女性愿意和蒋兰舟站在一起。   赵映晴穿一身黑色的开叉长裙,身材性感,却失韵味,她今天也不想和蒋兰舟离得太近。   寒暄完,赵映晴正要走,封岩伸手理了一下领带,随口问蒋兰舟:“喜欢哪一件?”   蒋兰舟歪了一下头,笑说:“还没决定是哪一件。”   赵映晴手臂顿时僵硬,脸上的笑容也忽然凝固,在珍品熟客出现的时候,才重新化成春水。   封岩和赵映晴今天是有任务的,很快便混入人群中与人交谈。   蒋兰舟只是随便看看,她走走停停,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看工作人员在她进来的时候,发的手册。   期间,她注意到,封岩压根就没看她。   时间还早,百无聊赖,蒋兰舟又看看手机,正好孙誉衡发来了消息,是一张图片,蒋兰舟在会场的侧脸图。   蒋兰舟抬头搜寻一圈,却没发现孙誉衡,发消息问:你来了?   [孙誉衡]:没来,朋友偷拍的,说很漂亮。   [蒋兰舟]:……   [孙誉衡]:是很漂亮。怎么不找我陪你一起去?   [蒋兰舟]:邀请函找我爸秘书要的。   经了蒋文忠手下的手,蒋兰舟的去向和交往人物,蒋文忠都会一清二楚。   蒋兰舟和孙誉衡有一种默契,保持友谊的纯粹,不涉及家族利益。   [孙誉衡]:晚上接你一起吃饭?   [蒋兰舟]:不了。   [孙誉衡]:怎么?   [蒋兰舟]:今天我有饭吃。[得意]   孙誉衡再没有回复消息,他知道,蒋兰舟不会主动参加这种活动,必然是为了封岩。   他特地打了个电话交代赵映晴:“别让人知道蒋兰舟是我的人。”   雄性动物在求偶的时候,如果知道有对手,会更容易冲动。   暂时藏起来,会让对方放松警惕。   赵映晴挂了电话哂笑,蒋兰舟的身份,还真是见不得光。   拍卖会还有半小时正式开始。   蒋兰舟离开了座位,她状似随意走动,眼神却在不经意寻找熟悉的身影。   结果又和赵映晴遇到了。   这次不光封岩在,珍品的老板潘总也在。   赵映晴冲蒋兰舟招手,先向蒋兰舟介绍:“这是潘总。”再向潘总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助理,叫蒋兰舟。”   潘总是个年近五十,颇为发福的男人,他是生意人,但钟爱古玩,寻常女性,不大入他的眼,饶是如此,却还是仔细打量了一眼蒋兰舟。   赵映晴身子靠向潘总,在他耳边稍作解释,委婉说明了蒋兰舟的身份。   潘总收敛打量的目光,笑容略微客气几分,这些变化,不可谓不明显。   赵映晴手指轻轻撩动头发,眼尾的光,下意识落在了封岩身上。   孙誉衡不让她透露蒋兰舟的身份,除了潘总她谁也不能说,但封岩自己看出来的,可就和她没关系咯。   蒋兰舟今天是自己来拍卖会的,没必要陪着领导,所以和潘总见过面之后,便离开了。   她找了个角落待着,这个位置,封岩正好可以看到她。   蒋兰舟靠在墙壁上,关掉4G网络,发了条消息给赵映晴。   她双手藏于身后,悄悄解开了内衣扣子,微微抿起嘴角,眉眼上涌出焦急,四处张望着什么。   封岩正在和人交谈,对方是潘总介绍的朋友,房地产开发商,手里所有的楼盘正打算换物业公司,安保人员也一并更换,正有意和岩威安保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海市底下的其他县城,也有我们的楼盘,不知道封总的公司的业务服务范围,是否涉及稍微偏远点的县级市?”   “当然,岩威在省内有十几家分公司……”   封岩本来正视对方,余光却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无助地躲在角落,蒋兰舟像是在找人。   她会找谁?   整个会场,她也就认识他和赵映晴,她既然不愿意赵映晴知道她和他的关系,找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以她的性格,有什么事会找赵映晴?   肯定是逼不得已要求人现场帮助的急事。   “封总?封……”   封岩欠身,递出名片,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有点急事。”   开发商让秘书接过名片,笑得像戴了一张面具,保持着客气:“您忙。”   封岩大步向蒋兰舟走去,几乎要走到她跟前,才被她看见,他低声问:“怎么了?”   蒋兰舟抬眼看着他,两颗皓白牙齿咬住嘴唇的一半,面颊浮红,她朝他勾一勾手指头,细细的手指,弯如水葱折腰。   封岩俯身,低头,靠近她的脸,她的发间飘来朦胧淡雅的香气。   蒋兰舟踮起脚尖,仰面贴近他的耳廓,唇齿微张,吐气如兰,声音又细又羞:“封叔叔,我内衣……”   封岩皱了一下眉毛。   蒋兰舟咬一下唇,说:“扣子开了。”   “……”   封岩耳廓似有浮红,嗓子也发痒,他往周围看了一圈儿,似乎没有适合解决的地方,也没有合适解决的人。   蒋兰舟蹙着眉头,眼圈微红,还有点焦急:“我给赵秘书发消息了,信号太差,发不出去。”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红红的感叹号。   封岩扫视周围,舔了一下唇角,左手握拳,抵在嘴边,低头在蒋兰舟耳边轻语:“我送你去洗手间?”   蒋兰舟忙不迭点头。   封岩脱掉外套,罩在蒋兰舟肩膀上,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几乎将她捏痛。   蒋兰舟躲在宽大的西服之下,双手抱住胸,脑袋埋得低低的,贴着封岩温暖的身体,像是靠在他怀里。   二人姿态亲昵如恋人。   到了洗手间门口,正好隔壁母婴室也空着,蒋兰舟直接穿着外套推门进去,迅速把门关上。   封岩就守在门口。   可他足足等了五分钟,里面的人还没出来。   封岩只得去敲门。   蒋兰舟披着封岩的外套,锁骨被遮了一半,歪头探出脑袋,叹一口气:“拉链拉不开。”   封岩眉头拧着,“……坏了?”   蒋兰舟一脸无奈:“卡住了。”   封岩意见提得小心翼翼:“我进去?”   蒋兰舟点头,把门打得更开,让封岩进来。   封岩进了门,转身就反锁住。   蒋兰舟将外套脱下,搭在臂弯里,转身,背对他,撩走后脑的头发,露出一段天鹅颈,她莹白如玉的背上,一对蝴蝶骨像在振翅。   封岩抬手,动作顿住片刻,闭了一下眼睛,才替她去弄拉链。   礼服的拉链做的很隐蔽,细细的一条缝,水滴形拉链小如米粒,的确不太好使劲儿,封岩只得腾出一只手捉住她衣服的边缘,另一只手扯拉链。   裙子已经足够贴身,挤不出太多空间给封岩操作,他的手背冰冰凉凉,轻轻挨上去,像贴着有温度的绸缎,触感柔软细腻,还温暖。   “好了。”   封岩替蒋兰舟拉下一小段,收回轻颤的指尖,双手立刻插进口袋。   蒋兰舟没转身,“哦,好。”   “我在外面等你。”   蒋兰舟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拉开拉链,把里面无肩带抹胸重新扣好。   出了母婴室,蒋兰舟笑着将外套还给封岩,“谢谢您。”   封岩拿回外套,眼神难掩担忧:“不会再……坏吧?”   蒋兰舟摇摇头,同样表情担心:“我不知道。”   拍卖会开始,蒋兰舟找到位置,悠哉自在地坐着,自此,便一眼也没再看封岩。   封岩陪坐潘总夫妇,赵映晴就在他左手边,他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散漫,时不时瞥向右边,一场拍卖会下来,看得心不在焉。   赵映晴顺着封岩的视线看过去,不意外地看到了蒋兰舟,她面上保持着妥帖的笑容,只是新做的指甲,悄悄掐进肉里。   拍卖会结束,潘总因为物品价格过高,没有成功拍下物品。   但这趟封岩跑得不亏。   散场后,天色擦黑,月如钩,三两颗星星冒头。   封岩和潘总夫妇告别,潘夫人出于礼貌,邀请他共进晚餐。   封岩收在口袋里的手,早就握住了手机,婉拒潘夫人的邀请。   赵映晴无奈,只能跟着老板离开。   封岩看着潘总的车开走,才给蒋兰舟打电话。   蒋兰舟上了个洗手间才出来,所以从封岩背后出现,拿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微笑道:“在这里。”   封岩见蒋兰舟衣服完好,眉眼舒展开,很自然地邀请:“一起吃晚饭?”   蒋兰舟似乎犹豫为难。   封岩正要改口,说送她回去。   蒋兰舟灿笑道:“好啊。”   封岩勾着嘴角,眼神里闪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月光碎在了没有波澜的湖面。 第5章 (二更)   蒋兰舟穿着礼服和封岩共进晚餐,所以两人挑了一家西餐厅吃饭。   高楼大厦,位置临窗,窗内有柔和浪漫的光,窗外的车水马龙随着优雅的小提琴声流动。   服务员送菜单的时候,封岩示意对方将菜单给蒋兰舟。   两个人点餐都很快,毕竟吃什么不是重点。   蒋兰舟还要了杯冰柠檬水,微酸沁香的冰水入口,有点舒服,她先开了话头:“封叔叔,您的秘书和司机怎么没跟来?”   “司机请一天假,秘书是男的。”   拍卖会是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男秘不太适合陪同。   “噢。”蒋兰舟摸着耳垂,唇边似有浅浅的笑意。   封岩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屏幕上蹦出一条信息,他看了一眼,没有回。   “赵映晴?”蒋兰舟觉得是她。   封岩静音,锁屏,翻个面儿,回答说:“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四年前岩威公司成立之初,他帮过忙的。”   “这样啊。”   赵映晴还挺克制。   餐桌上太过安静,封岩不太会主动找话题,他交握的手,时松时紧,问了很枯燥的问题:“在珍品工作感觉怎么样?”   蒋兰舟抿了一口柠檬水,灯光下,眼泛微光,笑着道:“这问题您好像前不久才问过。”   封岩扯着嘴角淡笑,是问过,还得了个不太好的答案。   蒋兰舟正正经经地回答他:“感觉不错,赵秘书挺照顾我。”   封岩点着头说:“赵映晴很聪明,做她的助理应该还行。”   蒋兰舟声音很轻:“你很了解赵秘书?”   “合作了好几年,她作为秘书职业素养算不错。”   提到赵映晴,封岩中性和偏褒义的词语用了好几个,蒋兰舟没喝柠檬水,她白嫩的手指头绞着桌面上复古红的方巾,歪一下头,言语里有点调侃的笑意:“你们挺熟的嘛。”   服务员上了餐,和一瓶红酒,封岩挥退服务员,亲自开酒倒酒,涓涓细流入高脚杯,像一注笔直的透红冰棱,他低垂眼尾,视线落在红酒上,不徐不疾说:“她是潘夫人资助多年的贫困大学生之一,一毕业就到了珍品,一直待到现在。我跟珍品合作多年,和潘总也有私交,赵映晴在中间参与的项目不计其数,潘总对我交她的底很正常。”   蒋兰舟笑了笑,“潘夫人还挺会培养人才。”   “不,赵映晴是唯一一个来珍品的受资助者。”   蒋兰舟若有所思,随即托腮笑说:“您本应该送赵秘书回去。”   封岩松开第二颗纽扣,露出一点锁骨尖儿,直直地看着蒋兰舟,说:“没关系,工作而已。”   蒋兰舟笑了笑。   封岩思及今天赵映晴在拍卖会上若有所指的行为,猜想蒋兰舟是让蒋文忠绕着弯子帮忙进的珍品,只不过因为当着他的面,所以说是自己投好了简历罢了。   其实这事儿他帮忙更方便。   封岩口气淡淡地问她:“邀请函是老罗给你的?”   “嗯。”   封岩试探着建议:“以后……在珍品有麻烦可以先私下找我。”   蒋兰舟笑得眼睛里有光,一口答应:“好的呀。”   封岩握着红酒瓶,食指轻轻地敲打着瓶身,嘴角微动,嗓音低沉温和:“大学四年,过得怎么样?”   蒋兰舟轻如羽毛拂耳:“过的挺好的。”   灯光柔暖,人的眼神都能出多几许温柔,封岩问她:“怎么没常回来?”   蒋兰舟面色如常,一点都不心虚地回答:“寒暑假都回家,只不过回来的时候,您恰好不在。”   封岩沉默了,她的话说完,脸上还有真诚的浅笑,好像他问得太多余。   蒋兰舟不太饿,一顿饭下来,吃的马马虎虎。   红酒是倒给蒋兰舟的,封岩今天滴酒不沾,他吃个半饱就不太吃了,擦干净嘴角,喝水等她。   简简单单吃完西餐,封岩亲自开车送蒋兰舟回家。   晚上七点半,蒋文忠还没回家,吴阿姨在自己的房里看电视,出来见蒋兰舟没有吩咐,留下茶水和水果,又继续回屋去休息。   封岩昨晚开会到凌晨两点,早上六点多起来跨区出差,下午赶回来参加拍卖会,晚上还充当司机,回到蒋家,在客厅的沙发一坐下,整个人就困了。   蒋兰舟打开电视,随便放了点东西,她上楼洗澡换衣服,下楼的时候,封岩靠在沙发上,仰着脸,睡着了。   她蹬掉鞋子,赤着脚,踮着脚尖,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带着水的脚丫,在地上踩出的脚印子,一直延伸到沙发旁边。   近距离之下,蒋兰舟仔细又小心地打量着封岩的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对相貌好的男人,更是优待,封岩眉眼依旧精致豁然,只是不复当年的少年气,多了一些属于成熟男人的稳重内敛,时时刻刻散发着诱人的荷尔蒙。   蒋兰舟撑在沙发扶手上,弯腰,压制着呼吸声,一点点靠近封岩,她几近于无的微弱鼻息,喷在他鼻梁上,嘴唇几乎要吻上他的唇。   心脏跳动过快,开了冷气的客厅,都挡不住蒋兰舟的手掌要冒冷汗,她咬咬唇,到底是忍住了。   就在她退开不足几寸的时候,封岩顿时睁开惺忪发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刚睡醒的封岩,嗓音还沙哑着,他声音一沉,狠拧眉头道:“兰舟?”   蒋兰舟眨眨眼,泰然自若地伸手掀开封岩外套的衣角,扯出被他压在大腿下面的背包背带,说:“封叔叔……您坐着我的包了。”   刚回来的时候,蒋兰舟随手将包丢在沙发上。   封岩低头一看,刚没太注意,还真压着了,他赶紧挪开,又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用力地捏了捏眉心,干净的皮肤上,现了一抹殷红。   蒋兰舟拿着包,眼神纯粹地问:“今晚在我家休息吗?我让吴阿姨收拾客房。”   封岩喉咙吞咽了一下,起身冷淡道:“不用了。”   “好的,那您路上小心。”蒋兰舟说完,镇定自如穿上鞋,后背凉飕飕地上楼休息。   封岩走之前发现,客厅的地面上,还有蒋兰舟留下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像小动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踩出来的痕迹。   蒋兰舟参加完拍卖会,照常上班,赵映晴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封岩照常来珍品谈业务,蒋兰舟三天内见了他四次,其中有一天是一起坐车回家的。   这个见面频率,比蒋兰舟上高中的时候还要高。   比她想象中好。   周五上午十点一刻,封岩又来珍品,和潘总在办公室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赵映晴端茶送水——她送的还是茶,而非咖啡。   蒋兰舟就在座位上,看着赵映晴在老板办公室进进出出,偶尔能在门的角度开得大的时候,窥见封岩认真思考的表情。   或许因为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珍品员工们活跃闹腾,茶水间里,时不时有低低的笑声传出来。   午饭时候,员工们结伴离开,也是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都比平常好。   蒋兰舟在封岩来的时候,吃过几颗坚果,暂时不饿,她也不想和同事一起去吃饭,十二点过了,人还留在办公室里。   赵映晴忙了一上午,饿得厉害,从潘总办公室解脱后,直奔电梯,整一层办公室,也就三两个员工,瞬间安静许多。   封岩终于从办公室出来,潘总左脚甲沟炎发作,就没亲自送他。   蒋兰舟在封岩离开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封岩带着黄秘书路过她的座位时,并未停顿,径直出去。   不一会儿,潘总从办公室瘸着出来,拿着一份文件,往办公室一扫,离得最近的就是蒋兰舟,便将文件丢给她,说:“封总掉了份文件没拿,你去追一下。”   蒋兰舟接了文件,踩着高跟鞋,嘚嘚嘚追过去。   电梯刚关上门,蒋兰舟抢在最后一秒,扑过去按下按钮。   幸好赶上,电梯门开了。   蒋兰舟在四个人的注视之下,拿着文件走进去,双手递给封岩:“封总,您有份文……”   话没说完,蒋兰舟鞋跟断了,脚一崴,整个人直接倒在封岩怀里,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   电梯里,空气简直死寂,珍品的两个员工瞪圆了眼睛,惊讶地捂住嘴巴,岩威封总和珍品来往多少年了,从没一个人敢对他用这种招数,不光是没有效果,压根是不敢用。   黄秘书推了推汗涔涔的鼻梁上的眼镜,蔑视地看了蒋兰舟一眼。   蒋兰舟脚踝隐隐作痛,不太站得住,只好一直勾着封岩的脖子。   封岩有力的双臂,把蒋兰舟的双手,从他身上拿下来,紧紧扶住,几乎捏疼她的骨头,睨她一眼,语气极度冷淡,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现在能站好了?”   蒋兰舟心口一抽,指尖微抖,狠狠咬一下唇,忍着疼,站稳了,低头把文件递给封岩,欠身道别,若无其事地退出电梯。   回到座位上,蒋兰舟脱掉鞋子细看,鞋跟上明显的一道人为割痕。   她平常都穿平底鞋上班,到办公室再换高跟鞋,所以高跟鞋一直放在办公室,没想到居然有人割她的鞋跟。   好巧不巧,送文件的时候跑断了。   别说封岩和电梯里的另外两个同事,蒋兰舟自己都不信,她没有图谋不轨。   蒋兰舟想起封岩的语气,眼泪在眼眶打转,气得扔了高跟鞋,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脏话。   妈的,功亏一篑了。 第6章   蒋兰舟心情极坏,中午连饭都没吃,喝两口水就饱了。   下午到了上班的点,蒋兰舟在电梯里对封岩做的事,已经在全公司传开,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技术部老教授们,同层员工,无一不知。   赵映晴作为老板的左膀右臂,甚至是千里眼、顺风耳,她也早早知道了这事儿。   胡倩云给她发了张群聊截图。   目击者忍不住多次场景重现:“卧槽,你们没看到封总当时那个臭脸,恨不得一脚踢开她。”   “不会吧……这么凶的吗?[害怕]”   “我反正从来没见过封总那么冷的脸。”   “还以为封总会怜香惜玉。[斜眼笑]”   胡倩云很激进地回复:“拉倒吧,蒋兰舟也没美到那个份上,封总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大家心知肚明,珍品还有个厉害的赵映晴,守株待兔多少年没有动静,就蒋兰舟这样的菜鸟新手,差得远了。   赵映晴眉眼愉悦地看完消息,一遍又一遍,才回复胡倩云:“蒋兰舟还是新人,别逼太狠,人实习期还没过呢。”   胡倩云受到了点拨,蒋兰舟实习期还没过,又不是正式员工,事情闹大了,还不得主动离职?   但蒋兰舟似乎还不知道同事们背地里怎么说她的吧?   得让她知道。   胡倩云切到公司球球大群里,直接匿名发了对话截图,并且把同事打码。   小范围的嘲讽,一下子变成群嘲,就连最开始对蒋兰舟有好感的男同事们,似乎也认为新来的女神已经跌下神坛,可供他们戏弄。   蒋兰舟也在公司大群,胡倩云可真好心,还专门@她了。   看完截图,蒋兰舟换上平底鞋,带着手机,提着断掉的高跟鞋去找赵映晴。   蒋兰舟性格里有很大部分是像蒋文忠的,她也不绕弯,举起高跟鞋就直说:“我的鞋跟被人割断了。”   赵映晴坐在位置上,停下敲键盘的手,淡定地看着蒋兰舟手里,平平无奇的一双金属方扣黑色漆皮高跟鞋,反问:“然后呢?”   蒋兰舟哂笑,“你就打算这样处理?”   赵映晴笑容得体,“一双鞋而已,你想我怎么处理?”   “对,只是一双鞋。但是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数额5000元以上,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可以依法判处刑罚。不巧,这双鞋,正好超过五千块。 ”   赵映晴表情微僵,蒋兰舟手里的鞋太其貌不扬了,她仔细看了半天,才勉强认起来,蒋兰舟手里提着是RV家的鞋,曾经瑞典王储结婚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个品牌的鞋。   她很快恢复镇定,好心规劝:“我可以秉公办理,但是,蒋兰舟……你刚来没多久,就闹这么大,甚至让同事坐牢,公司绝对不可能再留你。你就算不替你的前途考虑,也不替孙誉衡考虑?他为了让你进珍品,也算是煞费苦心。”   赵映晴很会戳人软肋。   蒋兰舟犹豫了,珍品是能够用合理的方式见到封岩最多的地方。   赵映晴乘胜追击:“你的专业在海市也找不到更好的对口公司,在珍品对你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蒋兰舟似乎是认真考虑之后决定的:“好,我不闹,我要求你把胡倩云割我高跟鞋的监控视频给我。”   赵映晴一口答应:“这没问题。”   蒋兰舟冷笑着退出办公室,回到座位上,她关掉手机录音,保存起来。   随后,她收到了胡倩云昨天下班之后,割她高跟鞋的监控视频。剪辑的很好,几秒钟的视频,完完整整展现了胡倩云的犯罪过程。   赵映晴还附赠了一份交易记录给蒋兰舟。   蒋兰舟打开一看,是孙誉衡和珍品的交易记录,他托珍品替他售卖两件物品,一件彩釉瓷碗,一枚印章,材质、年份、成交价等,写得清清楚楚,经办人是赵映晴,她从中抽取了小两万的佣金。   东西其实不贵,两样加起来,还比不上蒋兰舟家里随便摆的一只双耳瓷瓶。   但蒋兰舟的确不想再麻烦孙誉衡,更不想孙誉衡为她白花钱出去。   保存好视频、音频文件,蒋兰舟照常工作。   珍品的上班时间调整到夏季模式,下班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蒋兰舟已经饿得要死,右脚也完全肿起来,骨头好像要裂开,疼得钻心。   蒋兰舟本想给孙誉衡打电话,麻烦他送她回家,但孙誉衡肯定会问她脚怎么回事,她怕是瞒不过去。   她不想孙誉衡知道。   滑动通讯录,蒋兰舟正准备给老罗打电话,蒋文忠的电话来了,呜呜地一阵杂音,他似乎正在高速行驶的车里。   蒋兰舟声音低低的:“爸?”   “兰舟,你姚阿姨的母亲不大好,我今天要连夜赶过去一趟,老罗我带走了。吴阿姨今年一直没放假,我想趁这个时候,给她放年假。正好你公司离你封叔叔家里近,这段时间,你要有什么事,就找一下他。”   她怎么可能再去找封岩。   蒋兰舟眼睛通红,语气却没有任何异样:“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蒋兰舟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眼泪掉在桌面上,像泼了小半杯水。   天色擦黑,正好公司这层已经没有人,蒋兰舟收拾好东西,背上包,离开公司。   到公司楼下,蒋兰舟握着手机,忽然不想打车,也不想坐公交。   蒋兰舟拖着肿得厉害的右脚,一瘸一拐地朝着家的方向前进,速度根本不比蜗牛快。平常只要五分钟就能走到公交站,她愣是走了二十分钟。   走过公交站,蒋兰舟继续抽泣着前进,到了晚上,开始有风,吹得人双肩发抖,眼睛都睁不开。   老天真坏啊。   迷迷糊糊之中,蒋兰舟听到了有人在车上滴她,但她不确定是滴她,直到封岩下车,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连名带姓地叫住她:“蒋兰舟?”   蒋兰舟抽抽搭搭抬头,快要喘不过气似的,头发汗湿在额头上,狼狈不堪,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   封岩眸光一沉,拉着她的手腕,声线冷闷:“上车。”   蒋兰舟蓄满眼眶的泪水,一串串落下,她低头看了看右脚,委屈说:“我走不动。”   封岩横抱起蒋兰舟,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宽敞的后座,吩咐司机去御江公寓。   御江公寓,是封岩现在住的地方。   车上,封岩瞥了一眼蒋兰舟的脚,又打电话叫了私人医生直接去他家,并简单说明情况。   蒋兰舟靠窗坐,缩在角落里,离封岩远远的,两个人中间的空间,还够再坐下一个成年人。   封岩握着手机,双手搁在腿上,面色一改儒和,满是冷郁。   蒋兰舟不敢看他,只是盯着窗外迅速闪过的霓虹灯,食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上滑来滑去,时不时吸吸鼻子。   御江公寓离珍品非常近,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小区扫车牌准入,车子在楼下停稳,封岩先下车,准备去接蒋兰舟,蒋兰舟已经自己打开车门,借住车身站稳。   蒋兰舟小声请求:“扶着我走就行。”   封岩直接无视她的话,抱着她上电梯。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   蒋兰舟靠在封岩肩头,她头绳松了,马尾散开,遮住脸颊,她嘴唇贴着他衬衫的肩线,悄悄把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   封岩肩膀湿了,也没去管,终于等到电梯门打开,到家门口,用人脸解锁,开门,把蒋兰舟轻轻放在舒服的皮沙发上。   蒋兰舟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她身材纤瘦,皮肤有种幼白的感觉,和封岩比起来,真是小小的一团,就好像还是几年前没长大的样子。   封岩居高临下地站着,盯着蒋兰舟的脚,语含薄怒:“就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蒋兰舟手里空空如也,只好低头玩手指头,眼圈又一阵泛红,眼泪无声地流,她克制着委屈的吐气声,倔强地像是在说——我没让你管我。   僵持片刻,封岩语气温和了一点:“你爸去丰城了,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看着你。”   蒋兰舟声音极低:“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   何医生来了。   是封岩常用的私人医生,中西医都研究的老医生。   何医生放下药箱,查看蒋兰舟的伤势,他推推眼镜,声音很慈祥:“本来伤得不算严重,但是没及时处理,有点不好。怎么弄的?”   蒋兰舟一板一眼回答:“穿高跟鞋,扭脚。”   何医生点了点头,从药箱里拿药,说:“小姑娘最好少穿高跟鞋,伤膝盖,伤骨盆。你个子高,不穿也高挑的。”   蒋兰舟连忙点头,“以后会少穿的。”   何医生替蒋兰舟上了药,说:“一天两次,正确用药,没多大事,好好休息几天,等完全休息好了再走路。”   蒋兰舟还是小鸡啄米式点头。   封岩亲自送走了何医生,回头一看,蒋兰舟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正抬眼看着他。   他也直勾勾地盯着蒋兰舟好半天。   “我饿了。”   蒋兰舟肚子饿过头,都不会叫了。   “想吃什么?”   “先吃点肉丝面条垫肚子,再吃饭菜和水果。”   计划的明明白白。   封岩简直气笑了,“我家没有肉丝。”   蒋兰舟退而求其次:“那就光面。”   封岩用手机点了外卖,然后说:“面也没有。我现在下去买。”   蒋兰舟点点头,目送他走。   封岩买了面条和水果回来,蒋兰舟歪头在沙发上已经痴痴睡着,他走进一看,小丫头的睫毛还是湿哒哒的,粉红的嘴唇也有点肿,呈现出一种需要人保护的幼态。   他的印象里,蒋兰舟也就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哭得厉害而已。 第7章 (二更)   蒋兰舟是饿醒的。   她也就睡了半个小时,封岩刚下好面条,端到她面前,面条上飘着肉香。   蒋兰舟接过碗,惊喜道:“哪儿来的肉?”   “借的。”   蒋兰舟不解皱眉。   “找员工借的,御江公寓住了一百多个我的员工。”   御江公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精装公寓,另一部分就是像封岩现在住的江景大平层。   封岩几年前买下了御江公寓的一半,手底下的优质保镖,不出任务的时候,全部住在另一部分,偶尔成队晨跑,是小区内的一道著名风景。   蒋兰舟想吃肉丝面条,封岩就近找员工借了半斤肉。   蒋兰舟太饿了,吃相虽不是狼吞虎咽,但也没有平常该有的秀气,吃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说:“您能不能别看着我吃?”   封岩视线落在蒋兰舟亮晶晶的唇上,眼尾稍扬,问:“你现在才说,是不是太晚了?”   也是。   蒋兰舟埋头继续吃。   却只听封岩又道:“再说了——”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蒋兰舟滋溜吸走一根面条,抬头看他。   封岩掩下不合时宜的笑意,随手掸掉衣服上的细绒,淡声说:“没什么。”   蒋兰舟刚吃完面条,外卖正好送到。   天都黑透了,封岩也饿了,两个人又一起在餐桌上吃了正餐。   蒋兰舟还真不是张口瞎说,就着三份菜,吃完一碗饭,没多久她又吃了一些水果。   真是饿坏了。   封岩慢条斯理进食,倒像是陪吃而已。   晚饭结束,蒋兰舟又回到沙发休息,她的脚上药之后已经部分消肿,现在踮着脚尖也没有钻心的痛感。   封岩还有工作,客厅的灯开全之后,他独自去书房忙碌。   蒋兰舟孤零零在沙发刷手机,一直刷到手机低电量提示,封岩正好从书房出来倒水,听到声音,看了一眼手表,才发现已经晾着她半小时了。   还不到九点,对现在的人来说,睡觉嫌太早。   蒋兰舟握着没电的手机,“封叔叔,我能去你书房吗?随便看看书。”   封岩一个人住,家里电视都没,坐在沙发确实很无聊,他扶着蒋兰舟,坐到单人沙发上,问她:“想看什么书?”   蒋兰舟随便扫一眼,封岩书桌后面,一整面墙的书,离得远,她看不清书名,就说:“随便。”   封岩随手捡了常看的几本书放在小茶几上。   蒋兰舟随手一翻,关于经济,关于国家发展,关于未来,都是特别学术的书,看起来很枯燥。   她扫了几眼,现在没兴趣深入读下去,见封岩正在看文件,就起身,慢慢走到书柜前,踮起左脚尖,伸手够高处的一本著名悬疑小家的作品。   蒋兰舟今天穿的是一件短袖T恤,一伸手,露出一截小蛮腰,腰上圆圆的一颗肚脐眼儿。   不盈一握的纤腰吃冷气半天,蒋兰舟也没拿到书,她整个身体忽然被阴影罩住,一抬头,封岩就站在她背后,修长的手臂随便往高处一放,轻轻松松拿到了她想要的书。   蒋兰舟转身,背靠在书架上,接过封岩手里的书,抿了一下唇,仰着微红的脸,看着他道:“谢谢。”   封岩意味深长瞧她一眼,才继续回电脑前。   蒋兰舟被封岩最后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舒服,在沙发上坐着看书的时候,心情莫名烦躁。   不会又误会她故意的吧?   蒋兰舟恨不得把封岩家的沙发抠个洞出来。   越想越生气,蒋兰舟也懒得看书,边充电边刷朋友圈,孙誉衡刚转发的一条动态,关于海市“环境与治理”的gzh文章。   她点了个赞。   很快孙誉衡就给发来信息,跟她说今天开了个专家会议,专家博古通今,讲得挺好,还举了几个有趣的历史事件当例子。   蒋兰舟学历史的,本身也喜欢看杂七杂八的书,两个人倒是小聊了一会儿,她十指在手机屏幕上飞点,眉眼都变得平和。   封岩得到空隙,眼睛离开电脑,捏了捏眉心,一转眼,就看到蒋兰舟正和手机那头的人聊得火热。   他看一眼连接数据线上充电的手机,提醒蒋兰舟:“不要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   蒋兰舟头都不抬,撇撇嘴,“没事儿。”   [孙誉衡]:明早路过你家,正好可以顺路送你上班。   [蒋兰舟]:我今天在亲戚家。   [孙誉衡]:封岩家?   蒋兰舟嘴角抿了个笑,回他:嗯。   蒋兰舟聊得太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封岩审视的目光。   封岩合上电脑,起身倒了两杯水。   今天蒋文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蒋兰舟回家之后一直沉迷于手机,还在半夜和人通过电话,他旁敲侧击地让封岩帮忙盯着点蒋兰舟的男同事。   蒋家的女婿,不是谁都能当。   封岩放了一杯在蒋兰舟手边的茶几上。   蒋兰舟也就抬眼了一瞬间,又继续低头回消息。   封岩慵懒地靠在真皮座椅里,一把骨头散了似的,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水杯里干干净净的水,漫不经心地问:“男朋友?”   蒋兰舟茫然地抬头,问封岩:“啊?您刚说什么?”   封岩搁下水杯,安静的书房里,玻璃杯落在实木桌面,轻“咚”一声,他的口气十分淡漠:“没什么。”   蒋兰舟低头,眉毛一挑,“噢。”   [孙誉衡]:进展怎么样?   蒋兰舟脸上带着灿笑回复了孙誉衡:他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手机那头,孙誉衡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大楼,良久才发过去俩字:挺好。   男人更懂男人。   他太知道,当男人问一个女人,有没有男朋友代表着什么意思。   蒋兰舟心情好转,晚上在主卧睡得不错,一觉到天亮。   封岩早上从书房出来,已经叫了早饭,俩人七点半就一起用完了餐。   今天周六,蒋兰舟有两天假期,但封岩不放假,他收拾完垃圾,告诉蒋兰舟他要去公司,告诉她大门可以密码解锁,密码是他的生日,告诉她智能窗帘可以语音控制,让她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还将何医生的电话也留给了她。   蒋兰舟趴在客厅沙发靠背上,下巴枕着手背,手指不安分地动,听着封岩絮絮叨叨完,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只自顾要求说:“封叔叔,我中午十二点一刻要吃饭,晚上六点一刻要吃饭。”   封岩回忆了今天的行程,挽好袖口,说:“我不一定能准时回来。”   蒋兰舟眼珠子转了一圈,脸颊鼓成金鱼,吐词道:“哦,那我只能让别人给我送了。”   封岩手腕顿住,“谁?”   蒋兰舟扬扬眉:“男的。”   封岩临走之前往沙发睨了一眼,“外人很难进来。”   封岩一走,蒋兰舟的生活变得更加无聊,孙誉衡今天开海市的大会,手机要求静音,她也不好发消息打扰。   刷剧、打游戏,在空荡又安静的房间里,都变成很无聊的行为。   蒋兰舟找了把长柄的雨伞当拐杖用,在封岩的家里四处走动,查探他生活的气息。   封岩的家装修风格很冷淡,以黑白灰为主,唯一有明亮颜色的,就是大阳台外的江水,像一条绿绦飘在窗外。   整个室内,一丁点女性化的东西都没有,私人用品也都是单份。   蒋兰舟基本上可以断定,封岩没有女朋友。   这和她预期的一模一样。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蒋兰舟就开始盯着手机的虚拟表盘,秒针它一秒一秒地走,缓慢得像古代的人靠双腿出行,也就只能靠满心的期待增加耐性。   十二点一刻一到,蒋兰舟下意识抬头去看门。   一秒,两秒,三秒……五十八秒,门都还没开。   蒋兰舟脖子有点酸,她正想扭回头,咔哒一声,门开了。   封岩提着饭,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蒋兰舟期盼的双眼。   “回来啦。”蒋兰舟用笑脸迎他。   “嗯。”   封岩抬腕看表,周末比工作日还是要清闲一些,今天会议结束早,路上也不太堵车,到家时间还算早。   一顿便饭,吃得简单,期间封岩的手机震了好几次。   蒋兰舟擦完嘴,坐在椅子上,双腿晃来晃去,很体贴地说:“你忙去吧,家里我收拾。”   封岩抬头看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下午,封岩提前回了,蒋兰舟高高兴兴准点吃饭。   第二天早上封岩出门的时候,蒋兰舟依旧把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跟他说:“封叔叔,我今天想中午十二点吃饭,晚上六点吃饭。”   封岩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到了饭点,封岩没能准时回,但也就超过几分钟而已。   蒋兰舟及时关掉了点外卖的页面。   晚上,封岩在书房工作,发现前天拿给蒋兰舟的书之一,《危机与机遇》被她重新翻动,看样子,已经读了一半。   蒋兰舟又溜到封岩的书房,她敲敲门才进来。   封岩举着手里的书,抬眉问她:“你看了?”   蒋兰舟点头。   “觉得怎么样?”   “有点无聊,硬着头皮还是能读下去的,读下去又觉得不无聊了。”   封岩在笑,蒋兰舟的读后感形容得太贴切,“还要继续看吗?”   蒋兰舟认真想了一下,说:“都看一大半了,不要半途而废吧。”   封岩将书重新递给了蒋兰舟。   周末过完,蒋兰舟也恢复了不少,不太剧烈的运动,就不觉得疼,她打算去上班。   封岩却掏出手机,准备直接找潘总请假。   蒋兰舟急急阻止他。   封岩的电话没拨出去,皱眉问道:“为什么?”   蒋兰舟咬唇不语,她不想同事全部认为她自荐枕席某人都看不上。   封岩没有强迫她,他拍了照片,发给何医生,何医生看了照片之后说可以少量行走,才放蒋兰舟去上班。   周二的时候,蒋文忠打电话来说,他回来了,吴阿姨也回来了,问蒋兰舟怎么还没回来。   蒋兰舟正在家里和封岩吃晚餐,她拿着电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公司加班,太累不想回家。正好封叔叔这几天不在家,我在他家借住一下。”   蒋文忠放下心,“忙完早点回家。”   “知道了。”   封岩的脸,早就黑得不能看了,他语气严厉了许多:“为什么撒谎?”   空气都凝固住。   蒋兰舟低头咬着筷子,声音细小:“我就撒谎。”   封岩放下筷子,没再吃一口饭。   蒋兰舟也没胃口,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封岩穿好外套,带上电脑,拿着车钥匙离了家。   金属大门关上的声音,在大平层里,显得格外刺耳。   蒋兰舟举着筷子,眼泪啪嗒掉下。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们都说,文名取的不好,明天改成《暗撩》,我jio得这个可能稍微好一点? 第8章   蒋兰舟还是没回家,她就死皮赖脸地住在封岩家,反正他也不会赶她走。   封岩也没有回家,蒋兰舟回到御江公寓只有她一个人。   周五,封岩到珍品去了,他这回再见到蒋兰舟,真跟没看到似的。   蒋兰舟明显能感觉到封岩完全将她无视的冷漠眼神。   她好像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办公室的人,等了整整一周,才等到名场面——终于能证明封岩真的对蒋兰舟免疫。   啧,皆大欢喜。   赵映晴简直春风拂面,一夜暴富似的,她在办公室里接待封岩,笑着道:“我给您泡杯茶来。”   封岩浏览策划书里运送流程的部分,头也不抬地说:“我喝咖啡。”   赵映晴一愣,立刻点着头笑说好。   这几天封岩连轴转,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咖啡比茶有效果。   既然是咖啡,当然让蒋兰舟来泡比较合适。   蒋兰舟穿着宽松的网面运动鞋,往茶水间去。   呵呵,想喝她泡的咖啡?   之前的咖啡,蒋兰舟只用三勺咖啡粉,这回却用了七八勺,一丁点糖都没加,她充分搅拌均匀,让手里的咖啡,单用肉眼,看不出异样。   端着一杯极苦的咖啡,蒋兰舟送到了办公室。   “封总,您的咖啡。”   蒋兰舟语气平定,与第一次进来送咖啡的时候,如出一辙。   封岩低头接过咖啡,余光恰好扫过她的脚,已经好了不少,只余一些微肿。   他也没太注意咖啡的气味,举着杯子就往嘴巴里送,入口的那一刻,他轻咳一声,差点呛着。   赵映晴连忙关心地问:“封总,怎么了?咖啡不合口味?”   封岩舒展眉毛,摇头淡声道:“没,就呛着了而已。”   蒋兰舟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偷偷抿嘴笑。   赵映晴脸上保持着关怀的笑:“您小心点儿。”   封岩看得投入,“嗯”都没“嗯”一声。   封岩在赵映晴办公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离开。   咖啡提神效果很好,但实在太苦,他只喝了大半杯,还剩下一点点冷咖啡。   赵映晴送走封岩,看着咖啡沉思,最终她没有忍住好奇,端起封岩用过的咖啡杯,尝了一口。   咖啡也就刚接触到赵映晴的舌头而已,她就直接吐出来了,骂了一句脏话。   巨苦。   就这味道,封岩也喝得下去?   男人的口味你真别猜。   赵映晴果断放弃和封岩保持同一咖啡品味。   蒋兰舟进赵映晴办公室送文件,看见了封岩专用的咖啡杯上,红色的口红印,她恍若未见,等到赵映晴将咖啡杯丢去茶水间清洗的时候,蒋兰舟发现,口红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今天周五,提前下班。   蒋兰舟反正就回御江公寓,早一点晚一点没所谓,她做完了手里的工作才离开,抬头一看,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   下楼后,蒋兰舟看到了封岩的车,她眼睛闪光,小跑去公交站,照常上了封岩的车。   黑色大奔经过蒋兰舟回御江公寓常走的路,却没再继续往前,而是往蒋家去。   “停车!”   蒋兰舟强烈要求。   司机充耳不闻,蒋兰舟转眸,瞪着封岩。   封岩姿态强硬地坐在车上,双腿叠放,两手交握放在腿上,也对蒋兰舟的要求置之不理。   蒋兰舟不做无谓的挣扎,缩在窗边,一路沉默着,拳头攥在腿间,呈现出完全抵抗的姿态。   到了蒋家门口,封岩下车,打算亲自替蒋兰舟开车门。   蒋兰舟又自己下车,重重关上车门,脚底生风,径直往家里去。   一进门,蒋兰舟就上楼换了套衣服,短款的长袖上衣,配阔腿长裤,她穿着拖鞋,裤子长过脚踝,正好把整只脚都遮住,脚后跟都看不见。   蒋家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脚还肿着。   蒋文忠留封岩吃晚饭。   饭桌上,蒋兰舟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这次脑袋比以往埋得都低。   蒋文忠好几天不见蒋兰舟,试图和她聊天:“在珍品感觉怎么样?”   蒋兰舟咬了一下筷头,她从没告诉过蒋文忠,她所在的公司叫珍品。   “挺好。”   蒋文忠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跟封岩说:“你一会儿把珍品老板的电话给我一下。”   蒋兰舟像点着的炮仗,顿时炸了,声音几乎失控:“您要不要调珍品的监控,看看我每一分每一秒在公司里干些什么?!”   蒋文忠停住筷子,拉着脸,强忍着脾气。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蒋兰舟粗疏不匀的呼吸声。   封岩用温和的语气打破了气氛,他语气如常地问蒋文忠:“哥,丰城那边怎么样了?”   蒋文忠顺着台阶下,回答说:“虚惊一场,不过医生说老太太应该是熬不过这两个月了。”   蒋兰舟控制好情绪,红着眼睛,视线虚落在别处,低头说:“我吃饱了,您们慢吃。”   她快步离开,嘚嘚嘚跑上楼梯,蒋兰舟跑步的节奏,一下接一下,响亮地传进封岩的耳朵里。   何医生说了,她暂时还不能跑步,更遑论像这样飞奔上楼梯。   蒋文忠到底是放下了筷子,实在吃不下去,一向威严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力感:“封岩,我只是怕她……算了,你替我多照顾照顾兰舟,珍品那边,你多费心。”   “我会的,你放心。”   蒋文忠最终也没再提,要潘总电话的事儿。   封岩从蒋家离开的时候,天黑透了,路灯比星星还亮,明天是个好天气。   司机送封岩回去的路上,封岩一直盯着窗外出神。   到了公寓楼下,他下车,敲主驾驶位的车窗,司机摇下车窗,封岩吩咐说:“今天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司机登时喜上眉梢,笑着按下手刹,说:“封总再见。”   封岩见司机这么高兴,忍不住问他:“你回家很开心?”   司机慌了,连忙提起手刹,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我我、没没没……”   封岩淡笑,“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司机连续点头,“哦哦哦”几句,才镇定又腼腆地笑着说:“嘿嘿,回家是很开心,老婆孩子都等着呢。”   是啊,回家会开心,开心才想回家。   封岩摆摆手,让司机回去了。   站在楼底下,封岩抽了根烟,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家庭氛围。   父亲在外清高严肃,在家古板严苛,母亲唯唯诺诺,封岩打小对回家这事儿就没太大的感觉。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回老家疗养,他很干脆地就离开住了多年的大院儿,毫不犹豫地住进了公寓。   所以高高兴兴回家这回事儿,他从来没在乎过,也没注意到,司机每天下班回家,会这么开心。   烟管几乎烧到烟头,封岩才发现烟已经抽完了。   封岩丢了烟头,碾灭,用纸巾包着烟头,扔进垃圾箱。   其实他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不太抽烟了,大约是蒋兰舟去京市上大学的那一年,正好岩威刚建立,每天焦头烂额,黑白颠倒,不得已重新捡起烟解压,断断续续抽到现在。   蒋兰舟回来的这半个月里,他抽得比从前更凶。   这坏习惯,他又开始了。   蒋兰舟被封岩从御江公寓送走,只能正常回家去住,每天准时准点上班。   封岩就像他说的那样,今年下半年都得泡珍品了。   大清早他就来了,身上的衬衫有点皱,眼睛里也全是红血丝,像是熬了通宵,儒和的双眼里,平白多了几分狠戾。   赵映晴领着封岩进潘总办公室。   经常合作的关系,就不说废话,桌上一摞文件,封岩和潘总挨个挨个地谈。   赵映晴转身出去倒水,封岩清清嗓子,交代一句:“我喝咖啡。”   “好的。”   赵映晴想出去找蒋兰舟泡咖啡,蒋兰舟不在座位上,她找附近的人一问,听说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赵映晴等了好几分钟人还没来,就自己去了茶水间,泡她擅长的茶。   两杯茶送到潘总办公室的时候,封岩只是抬眉看了一眼茶杯,也没说什么,说到口干舌燥,一口喝完茶水。   封岩后面几天到珍品来,每一次都吩咐赵映晴,说要喝咖啡。   蒋兰舟想法子避着,既不见他,也不给他泡咖啡。   赵映晴每次只能端着茶水进来。   次数多了,潘总空下来的时候,忍不住问封岩:“你从来不喝咖啡的,最近怎么老要咖啡?”   封岩伸手捏了捏后颈,到窗边去抽烟,他咬着烟,点着火,猛吸一口,脸颊凹出两个窝,一口烟雾全吐到窗外,才慢悠悠说:“提神。”   说实话,他不是很懂现在小孩儿的心思。   和长辈闹脾气,也总该有个限度。   赵映晴放下文件,亲切地笑着问:“封总,要不我给您泡一杯咖啡?”   封岩眼神虚空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声音慵懒随意:“不用了,你不知道我口味。”   赵映晴想说点儿什么,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她刚当秘书的时候,给封岩泡茶多用了1g茶叶,都被他尝出来,并私下批评。咖啡的浓度,她掌握不好,自作主张泡给他喝,搞不好会被他发现。   潘总也是个老烟枪,他坐累了,走到窗边和封岩一起抽烟,俩人抽的是同一个牌子的烟。   赵映晴趁着他们休息的时间,赶紧换茶水。   潘总夹着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吩咐赵映晴:“弄一杯他想要的咖啡来,别整得咱们这儿好像很穷酸。”   赵映晴笑容微僵,应答一声,退出去后走到蒋兰舟座位上,敲敲她的隔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去泡一杯咖啡。”   蒋兰舟仰头,赵映晴的表情真讨厌,口红色号更讨厌。   赵映晴知道蒋兰舟故意躲封岩,多半是因为电梯的事儿,想避嫌挽尊,所以不乐意再和封岩牵扯,她抱着手臂眼含警告地问:“不想去?”   蒋兰舟站起来,甜甜一笑,“这就去。”   既然封岩这么想喝她泡的咖啡。   喝。   喝死他。 第9章   茶水间门口,胡倩云看到蒋兰舟要进去,一眼就知道蒋兰舟要干什么,等蒋兰舟进去的时候,她一个“失手”,就将封岩专用的咖啡杯打碎了。   陶瓷碎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再换一个杯子吧。”   胡倩云嘴里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匹配。   蒋兰舟无所谓的笑,这个结果比起她的“苦咖啡作战计划”,显然更令人满意。   胡倩云得意洋洋地走了,蒋兰舟也没说什么。   蒋兰舟手里捏着监控和录音,随时都能让胡倩云痛哭流涕,如果现在就用来打发她,太浪费了。   管教虾兵蟹将这种事,还是比较适合赵映晴。   赵映晴听到茶水间的声音,隐隐担心,赶过去一看,地上稀碎的陶瓷碎片,可不就是封岩的咖啡杯。   她语气很冲,劈头盖脸就质问:“你在干什么?”   蒋兰舟回答得很从容:“胡倩云故意摔了杯子,你纵容的,满意吗?”   说完,蒋兰舟若无其事离开,把烂摊子丢给赵映晴。   向来保持笑面的赵映晴,表情里出现了恼羞成怒的裂缝,她深呼一口气,还是泡了一杯茶,送到办公室里。   又是绿茶。   潘总皱着眉头,语气很不满:“怎么回事?”   赵映晴好几年没出现紧张的情况,她笑容僵硬,“助理不小心把封总的咖啡杯打碎了,茶水间里暂时没有崭新的杯子了。”   潘总弹掉一截烟灰,黑着脸问:“谁这么不懂事儿?”   封岩在玻璃上摁灭掉烟,丢进垃圾桶,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好脾气地说:“没事儿,正好我现在想喝茶了。继续吧。”   赵映晴感激地看了封岩一眼,谢他替她解围。   潘总挥挥手,让赵映晴出去,赵映晴松了一口气。   离开老板办公室,赵映晴一肚子火憋不住了,叫了胡倩云进办公室大骂一顿。   胡倩云委屈得要死,低着头小声反驳:“不就是一个咖啡杯,换一个杯子再泡一杯不就行了。”   她只想给蒋兰舟下马威,并不想坏事儿。   赵映晴懒得跟胡倩云解释,封岩这个人很讲究,只有他开口说要用的东西,才会用,别人主动给他换别的,就是触逆鳞。   冷静下来后,赵映晴换上平日里的柔和表情,半威胁半安慰胡倩云:“刚潘总特意问是谁打碎了咖啡杯,我替你压下了,不然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胡倩云本能地心有余悸,顿时对赵映晴产生了一丝感激,讪笑着道:“映晴姐,谢谢你。”   赵映晴揉着眉心,叹气道:“以后和封总有关的事,你别再插手,不然惹烦了潘总,谁都留不住你。”   胡倩云连忙点头说好。   胡倩云离开赵映晴办公室后,关系好的同事忍不住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陈述完,同事嘀咕道:“赵秘书直接说是别人摔的不就完事儿了?”   胡倩云眼睛一亮,对啊,赵映晴甩锅给蒋兰舟多好!   这么一想,胡倩云起先心里的那点感激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赵映晴的一丝怨气。   封岩工作任务重,今天七点之前,肯定没办法离开珍品。   赵映晴得跟着加班,蒋兰舟只是个不参与任何项目的花瓶助理,可以不留。   到了下班的点,蒋兰舟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   封岩看着手表,卡着点,中断和潘总的谈话,出去上厕所,路过蒋兰舟办公桌的时候,重重地看了她一眼。   蒋兰舟置之不理,背着包离开。   封岩走在她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声音隐蔽低沉带着压迫性:“去一下洗手间。”   蒋兰舟驻足两秒,她回家有四十分钟的通勤时间,被封岩一提醒,还真想去洗手间。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珍品的员工赶着回家,洗手间没什么人。   蒋兰舟洗手,擦手。   封岩就在她旁边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解领带,对着镜子道:“不想给我泡咖啡,也用不着摔杯子。”   蒋兰舟揉巴着手里的半湿纸团儿,对着镜子里的他翻个白眼:“封总,您别自作多情。”   说完,就把纸团砸在镜子里的封岩脸上,正好挡住他的半张脸。   明亮的镜面,封岩再看到的,只有蒋兰舟倩丽的背影。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外,正好赵映晴在门口,状似随口一问:“我的咖啡杯谁摔的?”   赵映晴本想说是蒋兰舟,她抬起头,对上封岩深邃的眼,莫名心颤一下,到底没敢撒谎,声音发涩:“胡倩云。”   “哦。”   封岩淡然地进了办公室,顺便摸了摸眉骨。   蒋兰舟下班之后没回家,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在书店买了几本书,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   她不想一直待在赵映晴手下,但是除了技术部,各个部门都和赵映晴有太多来往。   青州市文物展览的活动就快开展,封岩到时候会跟着去一周以上,珍品也会成立临时小组,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协助,小小助理没资格跟去,但技术部的人员可以去。   蒋兰舟想赶在活动开始之前去技术部门。   可她还不够格。   蒋兰舟在咖啡厅里啃书。   鉴定技术,光靠看书还远不够,实践高于理论,幸而她在京市读书的时候,借助长相性格优势,有过还算丰富和专业的经验,恶补一下,也许有机会。   不知不觉,蒋兰舟就在咖啡厅里度过了三小时。   再不回家,蒋文忠要催了。   蒋兰舟坐公交回家。   蒋文忠从总公司回来,也才刚到家。   父女两人见面,就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蒋兰舟就直接上楼。   偌大的别墅,开足了冷气,显得有些冷清。   接下来的好几天,蒋兰舟都一直泡在咖啡厅,有时候蒋文忠回得早,他书房的灯,在蒋兰舟回来之前,一直是亮着的,有时候他回来得晚,正好碰到蒋兰舟回家,还能和她见上一面。   总之父女俩天天住在一栋房子里,一天三餐,连饭都没机会吃一顿。   蒋兰舟又是晚回的一天,她一进门,吴阿姨还等着她,煲了清爽的汤,笑着问她喝不喝。   蒋文忠就在沙发上坐着看日报。   “阿姨,我晚上喝了奶茶,现在喝不下汤。”   吴阿姨紧张地看了一眼蒋文忠。   那天父女俩吵架的时候,她在厨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蒋兰舟依旧准备直接上楼。   “兰舟。”蒋文忠叫住她,声音很疲倦。   蒋兰舟站在楼梯的第一阶上,回头,声音很轻很淡:“爸?”   蒋文忠一直盯着日报的某一版块,视线不曾移动,但眼神很温和:“你最近回得晚,需不需要我让司机去接你?”   “爸您放心,我坐公交回来的。”   良久,蒋文忠才说:“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   蒋文忠放下报纸,吴阿姨煲的汤原封不动地留在餐桌上。   他回到书房,关上门,打通封岩的电话。   “哥,怎么了?”   封岩才跟潘总吃完饭,还在回家的路上。   蒋文忠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要找别人周旋解决父女问题,沉默了半天他才问:“还在忙?”   “已经忙完了。我现在有时间。”   蒋文忠说:“兰舟最近下班也很晚,刚刚才回来。”   封岩在车里皱着眉头,蒋兰舟明明早就下班了,“我明天帮你问问。”   “还是别问了吧,我就是想跟她吃一顿晚饭。”   封岩想了一下,说:“明天我过去吃晚饭,我怕我忘了,哥你到时候提醒我一下。”   蒋文忠脸上有笑:“可以。”   聊完,蒋文忠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看着漆黑的窗外,问封岩:“你会不会恨你父亲?”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复,封岩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不恨。”   电话挂断,封岩抽了根烟,烟雾缭绕,飘在眼前,将一切变得像雾里看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他小时候在大院里长大,他父亲怎么管教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凡做错了事儿,三伏天烈日□□能训练,寒冬天穿一件衣服在雪地罚站,带刺的棍子打在身上。每一样都让院儿里的人咋舌,偏偏封岩每一样都不流眼泪地承受。   也就是这个原因,院儿里大人都嘱咐自家孩子,说他的眼神里就有股招惹不得的狠劲儿。打小院儿里的孩子,就没有人敢惹他。   封岩的父亲走好些年了,也许是人的记性变差了,所以有些东西被他淡忘了,如果没人提起,都快记不清了。   第二天,封岩和蒋兰舟同步离开珍品。   他的车子跟在蒋兰舟身后,去了一家咖啡厅,他从车窗里,清楚地看到蒋兰舟桌面上摆着好几本书。   这就是蒋兰舟每天晚回的原因。   封岩打通蒋兰舟的电话,他亲眼看到蒋兰舟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拇指烦躁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犹豫着究竟接不接。   他淡笑着挂掉电话,直接发短信给她:晚上一起吃饭,给你赔礼道歉。   蒋兰舟抓起手机,看到这条信息心里熨帖了。   总算干了件人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雷的读者和留评的读者呀~   下一本现言本来想写《辞舅迎新》,但我估计现在的环境这本恐怕在晋江写不了。   就改成了《暗骚》,男主虽然不是霸总,但风格和本文一致,暗暗涌动的感情~   (经基友提醒,暗骚也不一定能叫,所以下本文名字也有可能会改掉,大家先收藏呀)   《暗骚》简介:   华欣的后妈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对方长相斯文,心地善良,多年坚持做慈善。   相亲对象将第一次见面安排在残疾人互助中心。   华欣敷衍地听着相亲对象虚伪的介绍,   漫不经心的眼神飘落到坐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他皮肤黝黑,眉毛浓,眉骨高,认认真真地低头刻画着手里的皮影小人儿。   华欣从残疾男人身边走过,不动声色地偷走了他的小皮影,留下了电话号码。   华欣离开互助中心当晚,   接到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电话:“华小姐,您不小心带走了我的东西。”   华欣把玩着皮影角色,笑吟吟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既然知道,却又不阻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东西你送给我了?”   “……”   *   暮广先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几乎要了他的命。   冷漠撩人女作家x残腿闷骚手艺人   虽然男主不完美,但希望大家喜欢,戳专栏可收藏。 第10章   蒋兰舟没太想到,封岩不仅邀请她吃晚饭,还说要给她道歉。   他读书的时候跟人打架,十个人围着他,都不带低头的。   就是他前女友面前,也没见他说过软话。   跟女人服软,开天辟地头一遭。   蒋兰舟的好心情来得很快。   封岩强制送她回家的事儿,也就懒得再计较。   但,不能让他这么快就知道她不生气了。   蒋兰舟回了条信息过去:我现在没时间。   封岩当即打通电话,蒋兰舟用耳机接听的。   他望着玻璃窗内独坐的蒋兰舟,问道:“要多久才有时间?”   蒋兰舟煞有介事地说:“正在和同事聊工作,大概半小时之后才有空。”   实际上她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扫码买完单,准备离开。   封岩看着咖啡厅里的蒋兰舟,不禁挑起眉毛。   玻璃窗内,她整个人雀跃得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有个年轻人常说的词语,好像叫傲娇?   傲娇的小孔雀。   封岩语调里似乎含有笑声:“要半小时啊……”   蒋兰舟脚步顿住,声音忽然低了:“嗯,您要是等不了,就……先去吃吧。”   封岩顺着她的话问:“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等你忙完。”   蒋兰舟报了咖啡厅的地址。   封岩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把玩,眯眼弯着嘴角:“我正好在这附近,几分钟就能到,一会儿就过来。”   蒋兰舟:“啊?”   电话已经挂了。   封岩淡笑吩咐司机:“去前面调个头再过来。”   懒得戳穿小孩儿的把戏。   司机点一下头,“好的,封总。”   调头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五分钟之后,封岩的车重新停在咖啡厅门口。   蒋兰舟抱着一摞书,落落大方地站在路边,表情里挑不出破绽。   蒋兰舟拉开车门上车,微微点头:“封叔叔。”   封岩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问:“你同事呢?”   蒋兰舟撒谎撒得心安理得,面不改色:“刚打车走了——今晚去哪里吃?”   话题转移得够快,封岩也没有继续揪着她的小辫子,只是淡声说:“随便。”   蒋兰舟还来不及想好去哪里吃晚餐,封岩的手机就响了。   是蒋文忠的电话。   “哥?”   “今晚记得过来吃饭。”   “……好。”   通话结束,车内分外宁静。   蒋兰舟身体僵直,表情凝固住,轻颤的指尖还停留在某私房菜的地址上。   不像上次一样,喊叫着要下车,蒋兰舟只是神色冰冷地问:“您是故意的吧?”   封岩没料到蒋兰舟问得这么直接。   蒋兰舟扭头看着封岩,眼圈通红,“第一次用强,第二次用骗。就为了让我回家吃饭?”   封岩抬眼凝视她的双眼,喉结滚动一个来回,没办法对她说谎。   蒋兰舟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落成一串,她无声伸手抹掉眼泪,看向窗外,语气极度平静:“怪我自己,一次,又一次,信任您。”   封岩打着手里的打火机,蓝色的旺盛火焰,好像灼烧着他的嗓子眼,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明明对付多么凶恶的人都能游刃有余的手段,在蒋兰舟面前,有点失效了。   蒋兰舟像放弃挣扎的猎物,静静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静待着死亡的审判。   封岩拿出一张纸巾,塞到蒋兰舟手心里,姿态放得很低:“昨天你爸问我,我恨不恨我父亲。”   蒋兰舟眉头微动。   封岩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粘好卫生纸的包装袋。   蒋兰舟握住了掌心里的纸,冷冰的眉眼柔和两分:“那你恨吗?”   封岩看向另一侧窗外,景物迅速移动着,每一幅画面都跟上一秒不同。   “我说不恨。”   蒋兰舟盯着他,又问一遍:“真的?”   封岩嘴角微动,沉默了几秒,才告诉她:“不知道。”   蒋兰舟眉头蹙着。   封岩回忆起什么,眉眼淡漠如远山雾气,好像在说和他不相关的事:“我现在只记得他给我批改作业的时候,认认真真写下‘甲’的画面,别的事,记不大清了。”   蒋兰舟攥紧手里的卫生纸。   他记不清,她可记得清。   哪儿有男孩子十八岁了还挨打,头层牛皮质的皮带,抽在他背上,肿得有半指甲盖高。   他不肯让女朋友看见伤痕,躲到她家养伤,消肿止痛的药水,都是藏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她用棉球小心翼翼给他抹上的。   回忆罩着脑海,蒋兰舟心口涌出温暖的一股泉水,沁入五脏六腑,滋润她的脾肺。   “应该不恨了。”   封岩淡淡地补了这么一句。   蒋兰舟轻“嗯”一声。   封岩又很认真地问她:“你恨你爸再婚再育?”   蒋兰舟咬着唇。   封岩父亲很严苛,但也很细致,他会给封岩批改作业,会在意他的身高体重。   不像蒋文忠,蒋兰舟年幼的时候他忙于工作,无法顾家。蒋兰舟长大了,母亲病逝,蒋文忠却娶了姚瑶,又有了蒋西月,他开始照顾妻子的感受,他开始查看女儿的作业,也会听女儿分享喜欢的动画和公主裙。   但,这些都和蒋兰舟以及她的母亲无关。   父女之间的错过与遗憾,是一件没有办法被责怪的事,只能像砂砾一样包裹在心脏里,靠时间与成长,一点点把痛苦磨砺成柔和不伤人的珍珠。   仅仅只说这件事的话,蒋兰舟还算不上恨蒋文忠。   蒋兰舟嘴唇缓缓张开,掌心的纸被她揉成团,声音很软:“我不恨他再婚再育。”   封岩不问她真假,只说:“那就亲自告诉你爸。”   蒋兰舟靠在车窗上,思绪乱飞。   她是不恨,可她真的还没强大到,让心里的石头,现在就变成珍珠。   “兰舟。”   蒋兰舟抬眼看封岩。   夕阳斜照,她皮肤白皙细腻,光洁的额头上贴着细碎的软发,乌黑的发尾落在肩上,和高中穿校服的模样重叠了,乖巧温顺得不像话。   封岩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忽然回忆起一段头发的柔软触感,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掌心。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解决问题,至少,不该是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尤其是对待自己的父亲。”   蒋兰舟唇角微抿,眼眸溢光。   人这一生,最难割舍的就是父母。   她用尖锐的利器刺向蒋文忠的时候,同时也狠狠地扎入她的身体,在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淋漓。   车子就快到蒋家,远远看去,已经能看到大院的标志性建筑物。   蒋兰舟打开车窗,透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家”的方向。   说实话,她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发脾气,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开口向蒋文忠解释。   车子驶入大院。   封岩动作利落,大长腿一步迈下车。   蒋兰舟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大铁门是开的。   两人在铺满小石头的人行道上比肩而行。   夏季很热,尤其刚从车里出来,像泡在热浪里。   封岩动作优雅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   进门前一刻,蒋兰舟耳畔朦胧听到一句“别担心”,低沉如琴,在她脑海里悠远绵长,不断回响。   蒋文忠给封岩打电话的时候,吴阿姨已经开始准备晚餐。   蒋兰舟和封岩一起到家,晚餐正好刚刚上桌,饭菜都是热腾腾的。   蒋文忠放下手里的日报,从沙发上起来,眉目慈和地看着蒋兰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回来了?赶紧吃饭。”   蒋兰舟点点头,换掉鞋子。   自从蒋兰舟母亲去世,蒋家餐桌的氛围,一直是安安静静的。   封岩说话的语调也是轻轻缓缓,不紧不慢,“哥,我们公司准备引进一批新的监控设备,增加了人脸识别的功能,调低阈值,可以先在海市文心商场里试水使用。上次跟你提过的虹膜识别技术保险箱,我预定了十个,等到货了,我让人送一半到文心集团总公司去。”   蒋文忠是文心集团的董事长,旗下主营大型商场和大型超市,海市商圈最热闹的商场就是文心。   去年文心商场发生过一起儿童拐卖案件,幸好封岩的安保人员职业素质高,安保措施到位,在杂物间找到了已经改头换面的被拐儿童。   蒋文忠早就有意换一套更安全值的监控设备,降低安全事故的发生。   封岩的提议,他当即答应。   封岩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珍品的安保系统这个周末也要全部完成更换。”   一直开不了口的蒋兰舟,神色自如地接过话,“两天换得完吗?”   珍品占用两层办公楼,楼上是办公部门,以及技术部门的一间办公室,楼下一整层都是技术部。   技术部门和办公部门的安保措施不同,技术部门内部对安保要求更高,不仅仅是换监控那么简单。   “换得完,不过技术部门的物品录入和调试两天之内完不成,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这么久啊。”   蒋文忠也顺利加入谈话:“兰舟是不是又要加班?”   蒋兰舟摇头,“我只是行政助理,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   “哦,这样啊。”   蒋文忠也做过基层,他知道普通小员工的难处和委屈。   他的女儿,实在没必要接受这些。   蒋文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想起上次餐桌上的谈话结果,压住了作为父亲的意见,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分外平顺。   饭后,蒋文忠让封岩陪他下象棋。   蒋兰舟没有立刻回房间,也跟去书房,沏茶给他们送去。   她轻手轻脚放下茶水,坐在一旁,说:“我看你们下一盘。”   刚开局,明明很好走的棋,蒋文忠却犹豫不决。   封岩挽起袖口收子,长臂一展,身体微微前倾,明明是需要略弯腰的动作,却透出了苍松翠柏的清贵气质。   金丝楠木的棋子被他捏在干净修长的指间,迟迟不落。   陪演得十分认真。   蒋兰舟看出破绽却不说穿。   平常十五分钟就能分出胜负的棋局,这回下了半小时。   蒋兰舟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蒋文忠输了,却笑道:“不服老不行,脑子没你们年轻人转得快。下次再战——兰舟,你早点去休息吧。”   蒋兰舟点头起身,她看着蒋文忠黑白夹杂的头发,目光都软化了:“爸,我在公司挺好的。”   蒋文忠点了点头,“那就好。”   “晚安,您早点休息。”   蒋文忠欣慰地笑着点头。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蒋文忠亲自收棋子,并诉说这副棋子的来历:“这副象棋,是我跟慧心结婚的时候,慧心的爷爷送我的新婚礼物,每一颗棋子都是他老人家自己打磨的,这油漆,还是当年从国外托人运回国的,防水防潮不发霉。”   蒋兰舟的母亲,叫周慧心。   文心集团就是从蒋文忠和周慧心夫妻二人的名字里取来的。   封岩笑着道:“难怪除了我,从来不见你用这副棋和院儿里的人下棋。”   蒋文忠哂笑,“咱们院里,只有你是正儿八经跟我一起钻研象棋的,其他的人都只是一时兴起,我怎么敢把棋子给他们糟蹋。”   “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   封岩不禁一笑。   他母亲那边人丁单薄,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避免公.权私用的事情发生,有意和亲戚们断绝往来,以至于到了现在,真正能和他算得上亲人的,也就只有蒋文忠父女俩。   蒋文忠收好象棋,打算送封岩下楼。   他笔挺地站起来,面带笑容,重重地拍了拍封岩的肩膀。   俩人认识三十余年,默契十足,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封岩淡笑着回拍蒋文忠的肩膀,“兰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蒋文忠笑着直点头,送封岩往外去,边走边说:“姚瑶也不想让西月以后参与集团的管理,我都打算好了做信托。俩姑娘这辈子能过好就行了。兰舟如果真喜欢这一行,也不是不可以,你帮忙盯着点,等她能独当一面了,让她自己开个‘奇品’好好经营。”   他连公司名字都替蒋兰舟想好了。   走到门口,蒋文忠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望着封岩说:“阿岩,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阿琼都出国四年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你今年过年要努力带个女朋友回家吃年饭啊。”   封岩平视蒋文忠含着关切的温热目光,点头应了一声才离开。   车上,封岩没忍住抽了根烟。   蒋文忠也有堂弟和表弟,都在文心集团白领工资,蒋家只当是多养几个废物。   只有对他,蒋文忠是不遗余力,真心实意地照顾。   封岩的手机来了条短信。   [蒋兰舟]:封叔叔,您还忘了两样东西。   他答应了,赔礼道歉请吃饭。   [封岩]:周末要去一趟外地,下周工作日晚上。   [蒋兰舟]:好的,晚安。   封岩没再回复。   香烟眨眼间就只剩下烟蒂,他眯着眼,朝窗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这世上,有些事,碰都不该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多!   v后会加更,就快v了,具体时间确定了告诉大家。 第11章   封岩出差三天才返回海市。   蒋兰舟无意从赵映晴口中得知封岩回来的消息,就约了他周二的晚上一起吃晚饭。   蒋兰舟上班很少精心打扮,一般都是涂个素颜霜就出门。   周二却特地挑了一身改良的复古绿旗袍,大红的刺绣,一针一线绘成韵味天成的如意云纹,大的横在胸口,小的绽在腰间,更显得胸前丰盈,蛮腰纤细。   开叉处露出一截瘦白的美人腿,莹亮如玉,细腻白皙。   她挽着丸子头,画了浓淡相宜的妆,眼线略微拖长上扬,嘴上薄涂雾面的胭脂红,唇齿微张的时候,媚态浑然天成。   一走一扭,处处都透着女人的风情。   追求美,是人类的本能。   蒋兰舟一进公司,整层办公楼都静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她。   公司小群大群里,都在讨论蒋兰舟今天的穿着打扮。   真的太美了,惊艳绝色,所有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以表达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般美人该有的惊叹。   纵使胡倩云将蒋兰舟视为眼中钉,从各个角度万般挑剔,却找不出一丝不足来,只能酸酸地在群里说:就算她脱/光了,封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再摔一次,封总指不定一脚把她踹开十万八千里。   小群里没人附和胡倩云。   她们说不出违心的话。   说真的,这样的蒋兰舟,但凡对她们勾勾手指头,是个女的都遭不住好吗!   蒋兰舟好歹熬到下班,照照镜子,口红淡了。   她补上口红,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公司。   赵映晴丢了份会议记录在她办公桌上,语气如常:“拟一份发言稿,把电子版交给我。”   蒋兰舟抿好唇,抬眼问她:“现在吗?”   “就现在。怎么,今天有急事?”   蒋兰舟微微一笑,眸如水杏,“晚上约了人。”   赵映晴也笑一下,说:“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完成,应该不耽误你吧?”   蒋兰舟没说话。   赵映晴举着显示时间的手机,开玩笑似的地跟她说:“孙总七点才下班,你现在去了也是白等,明天上午潘总就要用,你就现在打好了发给我吧。”   蒋兰舟和封岩约的时间快到了,迟二十分钟肯定晚了。   她却说:“我写完就交给你。”   赵映晴盯着蒋兰舟精致的妆容,满意又轻蔑地笑,好像为她失去第一美女的名分,成功掰回一局。   蒋兰舟扫一眼会议记录后发消息给封岩,说要加班,半小时后才能到。   记录里涉及的生僻的名词太多,她足足花够三十分钟才拟完发言稿,检查无误后发给赵映晴。   赵映晴明明在办公室喝茶,却等了十分钟才回复说没问题。   蒋兰舟离开珍品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十分。   黄秘书开着另一台封岩不常用的雷克萨斯,已经在附近等了四十分钟。   他堂堂岩威安保的总秘书,跟在封岩身边四年,还是头一次做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蒋兰舟上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黄秘书紧促的眉头,抿成直线的嘴唇,显然不耐烦。   黄秘书把蒋兰舟送到一家凭名帖入场的西餐厅。   上个世纪风格的欧式建筑,配色绚烂却不杂乱。   身材高大的侍者西装领带,绅士地带着顾客进入,所经之处,铺陈花纹对称的地毯,整个内部建筑安静低调,舒适自在。   蒋兰舟到“水云间”房门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   她打发侍者,自己推开门,小步迈进去,转身捏着门把手,背对封岩,轻轻关好门,背部的线条在古铜色吊灯下,像打了阴影的画,明暗相间,起伏的曲线十分优美,露出的藕臂玉腿,让她更像宣纸上的仕女。   转过身,蒋兰舟冲着封岩笑了,缓步走过去,“久等了。”   封岩的视线在蒋兰舟身上定格两秒,下一刻,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菜单上,邀请她入座,绅士地说:“也没多久。点餐吧。”   蒋兰舟捋着裙侧坐下,随意翻看菜单,点了餐,另加一杯名叫Black Russian的鸡尾酒。   她不常喝鸡尾酒,是乱点的。   点完餐,封岩将菜单送到门口,侍者双手领过菜单送去后厨。   封岩再进来的时候,蒋兰舟托腮问他:“饿了没?”   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有点,你饿了?”   蒋兰舟轻皱眉头,点点头,小小地抱怨说:“平常都不加班的。”   “怎么会加班?”   “赵秘书让我加班呗。”   封岩扫蒋兰舟一眼,看她今天的打扮,明显有约,按赵映晴的性格,不该会让她加班,就说:“赵映晴平常很通情达理。”   蒋兰舟眨着眼,很认真地问:“……您是说,我在撒谎?”   封岩一噎,抿一口透净玻璃杯里的冰水,说:“没有。”   蒋兰舟垂眉捏住钢叉,声音低低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赵映晴很照顾你?”   “人会是会的变的嘛。”   “她不照顾你了?”   “嗯,没那么照顾了吧。”   “为什么?”   “不知道,或许嫉妒我长得美?”   “……”   封岩抬眼,蒋兰舟无辜地眨着眼,竟然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撇开眼,说:“赵映晴不至于。”   蒋兰舟脸色冷淡下来,“……哦。”   侍者敲门,两个人前后脚送菜进来。   该西餐厅每天接待客人数量有限,菜品质量高,上菜也挺快。   鸡尾酒和牛排一起端上来的时候,颜色和可乐一样,看着像甜味饮料。   连封岩都没看出来蒋兰舟点的什么东西。   蒋兰舟不是很有味口地吃着牛排,都没注意到嘴巴上沾了酱。   滴滴一声,有人给蒋兰舟球球上,匿名发了一张截图。   蒋兰舟点开一看,正是胡倩云在群里说的那句话,虽然名字和头像被打码,她却也能猜到是谁的发言。   竟然说她脱.光衣服封岩都不会多看一眼。   话太难听,蒋兰舟气得手抖,重重放下餐具,没有退出截图面,直接就锁屏手机,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怎么了?”   封岩好像永远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兴致,吃了大半就开始不紧不慢地擦嘴。   蒋兰舟冷着脸,“没什么。”   她也不想吃了,举起酒杯,一口灌下Black Russian.   大概是软饮料的外表,尤其容易让人放松警惕,高适口性甚至完美隐藏它烈酒的性质。   一整杯酒下肚,蒋兰舟浑然不觉喝下了什么,只是脸颊开始发烫,脑子逐渐发晕。   封岩见蒋兰舟盘中已经空空,起身道:“走吧,送你回家。”   好不容易约来的晚餐,仔细挑选的服饰和妆容,就这样在同事的讥笑辱骂,和封岩冷淡的态度中轻易地结束,蒋兰舟颇有不甘。   她轻咬唇走到封岩身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特殊味道。   微醺的蒋兰舟,她伸手戳了戳封岩硬硬的胸口,嗓子受烈酒灼过,有点喑哑的嗲:“你说要给我道歉的。”   蒋兰舟眨眼的速度慢下来,眼波不受控制地流转在他的下巴,喉结,锁骨。   睫毛轻颤,媚眼如丝。   封岩笔直站着,挺拔如松,眼神严厉,姿态俨然家长。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强行送你回家。”   连道歉都这么委婉,蒋兰舟怒火中烧,玉皇大帝都没有他这么难折腰。   她弯弯的秀眉不高兴地拧着,瞪着眼问:“就这样?”   封岩的眉头也皱着,反问她:“还应该怎样?”   “……”   女人真是听不得男人的反问句。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力气,蒋兰舟一把揪住封岩的领口,踮起脚尖,一寸一寸靠近他的下巴,吐气如兰:“我在您眼里,是不是小肚鸡肠、撒谎成性?”   她穿着高跟鞋,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封岩实在不想抱住她,用手撑住桌,一力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蒋兰舟步步紧逼,视线直迫封岩的双眼,想听他一句否认。   却没有。   “够了,松手。”   封岩极力克制着脾气,他紧绷的眉头,眼里的狠厉之色,似乎预兆着下一秒就会撕破往常的儒雅。   蒋兰舟抬手,用食指指腹抹去他下巴上一粒白色的芝麻,示意给他看:“您的下巴,不干净。”   说完,她松开手,一把推开封岩,跌跌撞撞往门口走,背影难掩失望。   封岩后退一步,领口凌乱,他看着蒋兰舟迷蒙的眼眸,拿起酒杯一闻,立刻沉下脸。   是极烈的酒。   他搁下酒杯,拽着蒋兰舟胳膊,声线冷硬的很:“我送你回家。”   蒋兰舟一把甩开了他,独自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不大清醒地说:“我手机没拿……”   封岩替她拿上手机,蒋兰舟上前几乎是用抢的,却意外按亮屏幕,瞬间面容解锁,截图赫然蹦出来。   ——就算她脱/光了,封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再摔一次,封总指不定一脚把她踹开十万八千里。   侮辱性的话,刺痛封岩的眼睛。   他扫了一眼截图,并没有泄露发言者的身份。   封岩不动声色地锁住蒋兰舟的手机,放进她的包里,用力地揽住她的肩膀,淡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送你回家。”   酒劲儿已经上来。   蒋兰舟初次喝烈酒,头疼欲裂,醉得不行,软软地靠在封岩怀里,显然丧失独自行走的能力。   封岩托住她的身体,半抱着蒋兰舟上他的车,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蒋文忠不在,吴阿姨已经回房。   封岩抱着蒋兰舟进了她的卧室。 第12章   封岩在蒋兰舟的房间里扫了一眼,   卧室连着衣帽间,干净简洁。   因为四年没有回来住,回来之后也没有好好布置过,显得有些冷清。   唯独有些生活气息的,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贴的海报,和床头的皮卡丘娃娃。   也至少都是四年前的东西。   封岩心想,她真的太念旧。   蒋兰舟醉得不省人事。   房间里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她很热,下意识想脱衣服,却因为是盘扣的旗袍,醉酒的人根本弄不开。拉拉扯扯,头发也蹭散了,她脸颊潮红,姿态随意地躺着,床都被她折腾得凌乱不堪。   香艳的样子,就好像刚经历了一场情.事。   封岩还穿着长袖的衬衫,在卧室里,燥热得更加厉害。   额头的汗,一直顺着下颌滑到滚动的喉结上。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退出房间,下楼交代吴阿姨照顾醉酒的蒋兰舟。   吴阿姨以为蒋兰舟在公司里喝多酒,被封岩送回来,连忙答应,又小心请问封岩:“您今晚在家里休息吗?”   楼下的冷气足,封岩还是热。   蒋家像一座磁石,和他的磁场正好相斥,推着他往外走。   他单手握住门把手,声音低沉地拒绝:“不了,我今天回家。”   封岩回到家想冲个凉水澡。   他粗暴地拽开领口,因力气过大,脖子两侧,两道红色勒痕,扣子摇摇欲坠地悬在快要断掉的白色棉线上。   皮肤淋过冷水,肌肉停止释放巨大的热量,他整个人才凉快下来。   夜色浓如泼墨,寒星悬顶,银色的遮光的窗帘,将灯红酒绿的喧嚣,都挡在外面。   封岩十点半就尝试着入睡,他闭上双眼,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一遍遍地重现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不太想评价蒋兰舟。   所以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晚上十点半,有的人已经入眠。   但对赵映晴来说,还不算晚。   她刚见完客户回来,拿下了一件十几万的瓷碗。   他们这行,流水看着高,实际上能拿到手的抽成并不多,但生活里财米油盐、水电交通,样样要钱,苍蝇腿也是肉。   赵映晴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正好亮着,有人给她发消息。   点开一看,是最近在追她的一个暴发户发的聚会照片。   一个小型酒会,金碧辉煌的娱乐场所,暗红的皮质沙发上,坐着海市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几个年轻俊杰。   他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显然和赵映晴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照片里,暴发户腰上皮带的路易威登logo被肚腩衬托得硕大,手腕上的绿水鬼突在袖口外,恨不得用一朵花装裱才够显眼。   在一群富二代里,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赵映晴讥笑一下,随后在照片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放大一看,正是孙誉衡。   但蒋兰舟却不在照片里。   赵映晴发消息问暴发户:我有个同事也过去了,应该是孙总的女伴。   暴发户却回:他今天一个人来的,没有女伴。   赵映晴手指顿住。   蒋兰舟盛装打扮,不是去陪孙誉衡的?   难道是她……同时抱两个大腿?   赵映晴嘴边的笑意渐渐变深。   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意外得知“大秘密”的赵映晴,第二天本来想找蒋兰舟旁敲侧击打听一番。   但蒋兰舟请病假没来。   这越发印证了赵映晴的猜想。   翻云覆雨一整夜,上不了班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孙誉衡清不清楚,他的女人背着他干这样的事儿。   蒋兰舟躺在家里,压根儿不知道赵映晴怎么编排她的。   她头疼得厉害,也没工夫去想赵映晴。   “吴阿姨,我想喝水。”   蒋兰舟捏着发干的嗓子,轻咳几声。   吴阿姨准备了点解酒的梨汤,蒋兰舟喝了一大口,舒服不少。   “吴阿姨,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蒋兰舟捧着瓷白的小碗,记忆从包间里开始断片儿,封岩没否认她“小肚鸡肠、撒谎成性”的画面,成为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印象。   可现在,她卸了妆,身上穿着舒服的睡衣,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   “是封先生送你回来的,我没听见动静。他叫我照看你之后,人就走了。”   “哦。”   蒋兰舟喝完梨汤,也没再继续多想。   他在包间的态度,足够解答她的提问。   今天已经请假一天,蒋兰舟索性放下工作,放下闲思,让司机开车送她去一趟省图书馆。   省图书馆就在海市,馆藏数量超过十万,对于蒋兰舟来说,是个实行“转至技术部短期计划”的好去处。   蒋兰舟在图书馆里泡了几个小时,也许是大脑高速运转,肚子饿得很快。   才四点半,她就打算回家。   还书的时候,蒋兰舟在历史类目的书籍前,遇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的胸口带着珍品公司的员工牌,手里拿着一本关于古法造纸的专业书籍。   显然是技术部门的人。   “你是珍品的员工?”   蒋兰舟主动搭讪。   李博文没料到有人会跟他讲话,茫然抬头,推了推眼镜,露出清秀的五官,和腼腆的表情。   “是。”   他脸颊红得很快,“我知道你,你叫蒋兰舟。”   蒋兰舟挑挑秀眉,“你认识我?”   李博文合上书,挠挠头,不敢直视她,“我听说你是京大历史系的。”   倒没提别的事。   他这种只会闷头读书的人,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比如同事的学历和能力,而非子虚乌有的八卦。   “你也是历史系的?”   李博文点点头,视线总是落在其他地方,“我、我是罗教授的徒弟,在海大一直是他带我,所以现在也跟着他在珍品。”   蒋兰舟很惊喜,对方竟然正好是技术部罗有松教授的徒弟!   “你名字挺好听的。”李博文如此夸赞。   蒋兰舟微笑着说“谢谢”。   蒋兰舟的名字是周慧心取的。   周慧心很喜欢女儿,生了蒋兰舟之后,本来还想要个女儿,连二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蒋西月,但是身体不允许,后来得了乳腺癌,人就没了。“蒋西月”这个名字,也就留给了姚瑶的女儿用。   “我现在准备离开图书馆了,你呢,还要继续看吗?”蒋兰舟礼貌问道。   李博文放好书籍,说:“不了,我也准备回去了。”   蒋兰舟邀请道:“那正好,一起走?”   李博文点着头,笑说:“好啊。”   这样巧合的相遇,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李博文给的充分尊重,也让蒋兰舟觉得他并不讨厌。   两人一起离开图书馆,边走边聊。   蒋兰舟只比对方矮十公分,走在175的李博文身边,不太用仰脖子,聊天很轻松。   他们聊得很投入。   蒋兰舟见多识广,李博文理解深刻,你一言我一语,颇有高手过招的意思。   最后的话题,落在了字画的鉴定与修复上。   罗有松主攻字画,李博文跟在他身边,自然也专于此。   字画不像青铜瓷器、古钱印章好保存,每一幅传世的作品,都是经历过各个朝代书画修复家的精心修复,才能得当保存,流传至今。   古字画的修复,除去修复师的经验技巧之外,与材料有莫大关系。   但时隔千年百年,古代的造纸的技术,有些已经失传,不少作品因此无法完全复原。   李博文今天到图书馆来,就是为了找“复制古代造纸术”的论文资料。   他讲解得深入浅出,蒋兰舟听得津津有味。   “你是想来技术部门吗?”李博文好奇地问。   蒋兰舟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目的,她点头承认,说:“我对文物的鉴定与修复很感兴趣。”她又笑一下,说:“我知道我资历还不够。”   李博文也许是出于安慰,告诉她说:“罗教授用人不拘一格,倒也不一定。”   蒋兰舟笑笑没说话,这一行还沿袭着师徒制,李博文实际上是罗教授的关门弟子,所学的都是独门技巧。   她不光是学历问题,经验技巧,和罗教授的徒弟们比起来,差得太多。   两个人在省图书馆门口告别。   李博文掏出电动车钥匙,耳根子一直发红,犹豫着问:“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蒋兰舟浅笑摇头,说:“我坐公交就得几十分钟,等你送我回去再回家,天都黑了。”   李博文红着脸笑,“也是,那你路上小心,我回家了。”   李博文骑着电动车,哼着小曲儿走了。   关于蒋兰舟的事,他纵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底是一个公司的,多少也听说过。   但今天一聊,更加不相信蒋兰舟是传言中的轻浮女人。   他们这行有他们独有的清高。   蒋兰舟并不是只知皮毛的虚伪之徒。   怎么可能委身与人。   蒋兰舟并不知道李博文对她的评价,等到李博文骑车走远了,才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来接她。   黑色“A·8”开头的宾利,平稳汇入车流。   临近下班的点,李博文说得对,是很堵。   蒋兰舟坐在车里刷了几分钟的手机,宾利正好经过珍品公司,她不由自主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长长的阶梯上铺着红毯,封岩正从踩着阶梯,一级一级地下来。他长得玉质金相,身材挺拔修长,脚步儒雅又随性,像王孙贵族打马归来,要生在古代,活脱脱大家族里的嫡长子。   阶梯两侧是地面停车场,封岩的司机,正等着他。   蒋兰舟淡声吩咐司机:“开快点。”   宾利在海市不算常见,封岩一眼就认出是蒋家的车。   他定睛看去,刚想看清后座坐的是谁,车子却已经通过红绿灯,飞速离开。   封岩上了车,打电话给蒋文忠。   “阿岩,有什么事?”   封岩口吻随意地像是在聊天气状况:“没什么大事,保险箱到货了,一会儿可以给你送去,哥你在不在公司?”   “去丰城了,明早回来。”   “那我明天送。”   “行。”   封岩挂了电话,在车内静坐,半天没告诉司机今晚去哪里。   所以,车里的人是蒋兰舟。   而他的车,刚刚离宾利不过几米的距离。   蒋兰舟今天没到珍品上班,也没有理由看不到他的车。   封岩随和地吩咐司机:“回家。”   司机凭声音听不出异常,透过后视镜,看完封岩低垂阴郁的眉眼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封总,您指哪个家?”   “御江公寓。”   “好的封总。”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是个爱埋伏笔的作者,所以伏笔剧情被读者吐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看到后面你就会发现,啊,原来是这样。   主角真心机。   我从来不写软弱的女主,应该永远不会写,因为我不喜欢软弱,大部分文写的都是有心机的女主。   所以蒋兰舟也不是软弱的人,她做的每一步,她都知道代表了什么意义,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以后会多写现言,大家就会了解我的写作习惯和角色性格了~ 第13章   蒋兰舟的病假只请了一天,第二天照常上班。   她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真的太头疼。   或许是元气还没恢复过来,蒋兰舟到公司的时候,整个人还蔫儿了吧唧的。   叮——   上行的电梯到了珍品的办公楼层。   蒋兰舟走在前列,一出门,和封岩迎头撞见。   视线高低交汇,蒋兰舟比封岩先错开,她侧身从他左边过去,径直往办公室去,脚步如常,什么心事也没有。   电梯里的人都是珍品的员工,纷纷出来给封岩让位置。   电梯门关上,封岩站在空空的电梯里,重重摁下楼层键。   蒋兰舟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完成从昨天开始堆积的工作。   她和同事关系一般,她的工作放着就放着了,没人帮她做。   赵映晴见蒋兰舟今天来了,踩着高跟鞋走到她跟前,敲了敲她的隔板,胳膊搭在上面,微笑问:“昨天怎么不舒服,今天好点没有?”   说完,目光扫过蒋兰舟的脖子,奈何她今天穿了件衬衫,有领,除了一小片白皮肤,什么都没有。   但有时候,没有比有,更能说明问题。   蒋兰舟抬头扫赵映晴一眼,面无表情地问她:“有事儿?”   赵映晴被蒋兰舟轻飘飘一句话,弄得像是自讨没趣,她笑容渐收,又踩着高跟鞋回办公室。   蒋兰舟开始认认真真工作。   赵映晴丢给她的东西又多又杂,涉及各个部门。   蒋兰舟倒还挺有耐心,只当是深入了解珍品的结构和制度。   十一点一刻,快到午饭时间。   李博文在行政区域同事们的注视下,朝蒋兰舟走来。   技术部门在珍品算是独立的部门,他们的办公区域安全系数高,办公时间也更加自由,领潘总的工资,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和行政部门来往很少。   技术人员很少跨足行政区域。   李博文来得很稀奇。   李博文知道同事都在看,红着耳根子,走到蒋兰舟面前。   他没敲她隔板,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打断正在工作中的蒋兰舟,就轻咳了一声。   蒋兰舟听到咳嗽声,蓦然察觉,办公室内忽然静了。   抬头一看,李博文来了。   她站起身,跟着李博文往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说话。   “怎么了?”   蒋兰舟看着腼腆的李博文,主动问他。   李博文抿嘴笑笑,不大好意思地说:“昨天忘记留你的联系方式了,所以只能过来找你。我、我有点事儿,想找你帮忙。”   蒋兰舟的笑容平易近人,“什么事儿,你说。”   李博文紧张地问:“是这样,我想跟你组成小组,你觉得可以吗?”   蒋兰舟歪了一下头,思忖着。   珍品的规矩是,人人皆销售。   所以李博文也可以做销售,只要他能替珍品拉来生意。   珍品销售部门的员工,真论技术,和技术部门的人没得比,一般他们要收东西,拿不准的时候都会找技术部的人帮忙掌掌眼,时间长了,为了方便,大家就自由组成小组,合作销售,佣金分成。   李博文骨子里不喜欢销售这种事,也看不惯销售部门油腔滑调,套路又深的同事,所以迟迟没有和人组队。   但他最近很缺钱。   所以想请蒋兰舟帮忙。   李博文揪着袖口说:“客户我来找。”   他跟着罗有松好几年了,认识不少圈儿内真真假假的人。这些人也不都有能力请罗有松出面,找李博文是个很经济适用的选择。   李博文很希望蒋兰舟答应,又急着说:“分成你来定,你在中间负责沟通就成,你觉得行吗?”   蒋兰舟笑问他:“这里头需要我做的事并不复杂,为什么分成要由我来定?”   李博文脸彻底红了,“可能你觉得不复杂,但对我来说太难了。我之前试着做过,结果被人坑了。”他怕蒋兰舟觉得风险太大,连忙摆手说:“不是我打眼了,只是我没想到明明两边都说好了,买家跟我签了合同,卖家临时变卦,害我赔了违约金。”   是他的失误,应该同时签合同。   蒋兰舟笑,这种低级错误,她还真不会犯。   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下班的点了,就说:“一起去食堂吃饭,边走边聊?”   李博文腼腆笑着,快速跟上。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食堂在三楼,蒋兰舟按下楼层键,声音轻轻地问:“你急需用钱吗?”   李博文掌心冒汗,却没隐瞒:“我爸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车祸去世,我和我妈妈、妹妹,一直靠我爸的赔偿金生活。本来我工作之后挺好的,我妹妹还在义务教学阶段,不怎么花钱,家里房子也贷款买了。但我妈不久之前检查出了乳腺癌,幸好还是早期,我想尽快让她做手术。”   只是刚买了房子,手里没余钱。   蒋兰舟表情柔和:“乳腺癌预后很好,让阿姨心态千万放松,及时手术,术后按时复查,肯定没大事儿。”   李博文抿嘴笑了一下,说:“我就是这么跟我妈说的——诶,你好像很了解乳腺癌?”   正好电梯门开了。   蒋兰舟就没回答李博文的问题。   点完餐,蒋兰舟和李博文靠窗坐了找个双人位置坐。   用餐的时候,蒋兰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李博文忐忑得很。   直到重回办公楼层,蒋兰舟才笑着说:“销售我也不合适。”   李博文低着头,胡乱点头说:“没关系。手术钱也不多,还能报销大部分,我找朋友借一下也行的。”   蒋兰舟又说:“但是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李博文愣然抬头,“什么主意?”   “知道网络直播吗?我在京市有个大学室友做直播的,专门在网上帮忙鉴定东西,听她说收入还不错,而且来钱快,你要愿意,我可以让她带一带你。”   李博文有点木讷地问:“我、我行吗?”   蒋兰舟冲他笑一下,“相信我的眼光吗?”   李博文痴痴地点头。   蒋兰舟笃定地说:“我觉得你行。”   李博文认真思考了下,他是比较害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社交,而且隔着网络,他比较敢说话。   他想了片刻,说:“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看走眼了怎么办?毕竟没亲手摸到,可能出现偏差。”   蒋兰舟打了个慵懒的哈切,眼角泛着微光,说:“那你就往假了猜,现在有几个手上有真东西的人,会在网上找人鉴定?就算有,也不值几个钱,你怕什么。”   李博文着急了:“那怎么行!”   蒋兰舟挑眉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拿不准我就老实承认,总比败坏了名声强,我只鉴定我拿得准的就是。”   蒋兰舟笑扫他一眼,道:“你自己都有主意了,还问我干嘛?”   李博文回头一想,才明白蒋兰舟的用意,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不够有信心。   贫穷和自卑,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脸红透了,诚恳地说:“蒋兰舟,谢谢你。”   “留个微.信,以后有事手机联系。”   蒋兰舟摸出手机,让李博文扫她。   李博文慌忙掏手机加好友。   蒋兰舟迈着步子往办公室去,李博文在她身后大声说:“再见。”蒋兰舟朝背后挥了挥手。   李博文握着手机发笑,刚准备从这一层的入口进技术部,罗教授恰好站在办公室门口,视线还停留在蒋兰舟的背影上。   “师父,您准备去吃饭?”   李博文问候了一句。   罗教授六十出头,是老顽童的外形,半长不长的头发黑白夹杂,脸颊经常性发红,表情总是笑眯眯的。   他刚换下工作服,西装还没穿舒服,活动肩膀调整好,就问李博文:“那小姑娘是谁?”   李博文热情介绍:“叫蒋兰舟,京大历史系毕业的那个。”   罗教授一拍脑袋,想起来昨天见过蒋兰舟穿旗袍的照片儿。   皇家跟民用的玩意儿,气质千差万别,像他这样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他记得照片里蒋兰舟,金尊玉贵地立在那儿,跟一尊品相完好的御用瓷瓶儿似的。   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闺女。   “难怪了。”   罗教授刚也听到了蒋兰舟给李博文出主意的对话,要没点底气,有些话可不敢胡说。   李博文没听懂,就问:“师父,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找人小姑娘做什么?”   李博文避开罗教授的眼神,回答说:“找她说点儿工作上的事儿。”   罗教授笑了一下,没追问,他知道李博文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就只说:“忙你的去。”   李博文点点头,转身进办公室去。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罗教授对他的确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   当初他本来就是被调剂到历史系的,以他的家庭条件,他根本没打算读研究生,更没想过读博士。   如果不是罗教授经常带着他去教职工食堂吃饭,又送他饭票,一路照顾他到二十七八岁,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母亲生病的事,李博文无论如何也对罗教授开不了口。   .   蒋兰舟并不知道她误打误撞,在罗教授面前刷了脸。   回到办公室,她联系了大学同学裴爽,简单说明状况。   裴爽人如其名,是个豪爽大方的京妞儿,大学四年,蒋兰舟跟她关系最好。   裴爽一毕业就搞网络直播去了。   她家三代往上,都是从事古玩这一行,她的爸妈,都在京市负责修文物。   裴爽妈妈也姓罗,真要往上追溯,搞不好和罗教授同宗。   裴爽听说李博文是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男孩子,还是个高学历的同行,立刻就答应了。   蒋兰舟忙着在中间牵线搭桥,和李博文经常一起用餐。   加之她这两天工作任务本来就多,真没功夫想别的事儿,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别人。   偏有人跟她最近一样,眼神儿不大好,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胡倩云撞完人就跑,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蒋兰舟肩膀生疼,她吃痛地揉揉肩,不明白胡倩云发什么神经。   直到再次和李博文用餐的时候,蒋兰舟才发现,胡倩云竟然就在不远处窥探他们,畏畏缩缩,贼似的。   蒋兰舟唇抿轻笑。   哦,胡倩云喜欢李博文。   不光胡倩云喜欢李博文,行政部门好几个年轻员工,都对李博文很有好感。   毕竟整个公司里,就李博文看起来清爽温柔,对于普通人来说,条件尚可,特别适合居家过日子。   蒋兰舟面上忽略这些人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帮李博文解决眼前问题。   二人从往过密,落在同事们的眼里,俨然一对,风言风语茂盛生长。   洗手间是公司里开展八卦大会的好地方。   蒋兰舟上厕所的次数多了,总有一次能撞上别人议论她,这次的话,比之前的还要难听。   “蒋兰舟不会真的跟李博文在一起了吧?”   女员工用包里的小镜子补口红,张大嘴巴像顶着一张鬼脸,说:“有什么不可能,上次她穿旗袍的第二天不是没来吗?谁知道是不是在金主面前失意,准备收手找老实人接盘。”   “李博文真太单纯。”   女员工耸肩一笑,说:“胡倩云肯定不会忍心让李博文接盘的。”   “那就太……”   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传入蒋兰舟耳朵里的,是镜子落地,碎掉的声音。   她从洗手间出去,封岩脸色冰冷地在洗手台洗手。   八卦的女员工,早就溜之大吉,镜子的碎渣都没收拾。   蒋兰舟淡定自如地洗完手,转身离开。   封岩垂眉,不紧不慢地用卫生纸擦干净手,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包括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他认真的样子,像在精心擦拭一件重要物品。   和上次不同,她连拿卫生纸砸他,都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11号周二v,肥章等你们~   感谢在2020-02-04 14:11:09~2020-02-05 19: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蒋兰舟工作之余,就在位置上啃李博文给她推荐的专业书籍。   一个人总要实现点儿自我价值。   她喜欢她的专业,也想钻研下去。   人在充实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都已经半下午了。   蒋兰舟刚伸个懒腰,赵映晴走过来递给她一份关于海市书法活动的策划案,吩咐她:“你拿去跟王副会长交涉一下。”   珍品和别的公司一样,也需要挂唬人的头衔增光添彩,提高知名度。   所以珍品跟海市书法等诸多和文化有关的协会都有往来,潘总有时候还会请协会的成员当珍品的“坐席嘉宾”。   书法协会的王副会长擅交际,和珍品走得算近,最近书协打算在海市人民广场举办书法展览活动,找珍品免费帮忙做策划。   赵映晴简单做好了策划案,还没给人送过去。   因为没人肯去。   珍品的女员工都知道,王副会长是个十足的色胚。   “不去。”蒋兰舟拉椅子坐下,头都不抬就拒绝了。   赵映晴眼睛里冒火星子,声音有点大:“蒋兰舟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声音太大,办公室里的人都忍不住往蒋兰舟这儿瞟。   赵映晴多好脾气的人,在公司里左右逢源,还是头一次公开发火,众人可都等着看好戏。   蒋兰舟丝毫不慌,自顾忙她手里的事儿。   赵映晴正要继续追击,封岩听见动静,从潘总办公室出来,掀眼皮扫她一眼,声音四平八稳地问:“怎么了?”   蒋兰舟听见他的声音,耳尖微动,仍旧伏案工作。   赵映晴表情有点僵,封岩从来不过问珍品内部的事情。   但她第一反应仍旧是将自己摘出去,当然不能让封岩觉得她职业素养不够高。   赵映晴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先温柔地解释道:“我让她去给书协的王副会长送个策划案。”再看一眼低头的蒋兰舟,语气好了不少,似在劝说:“现在时间还早,你就算过去一趟,也不耽误你正常下班。”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蒋兰舟不做好分内之事。   蒋兰舟缓缓抬头,直直地盯着赵映晴,吐字清晰:“我说了,不去。”   说完,她又低头工作,直接将赵映晴和封岩俩人都屏蔽了。   赵映晴拿着策划案,捏皱了纸。   封岩插在口袋里的手握住打火机,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蒋兰舟差不多能猜到封岩的态度,但她懒得在他面前和赵映晴争辩。   上次她说赵映晴嫉妒她,换来他的质疑,这回要再说王副会长垂涎她貌美,怕不是还要被封岩明着嘲笑。   何必自取其辱。   办公室出奇寂静,员工们屏气凝神,唯恐呼吸声惊扰了没有硝烟的战争。   是封岩的话打破僵局,他看赵映晴一眼,淡声说:“到办公室来。”   赵映晴顺坡下驴,拿着策划案跟进去。   潘总暂时不在,他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也很安静,但和外面的气氛相比,是另一种安静。   赵映晴放下策划案,叹息一声,说:“现在年轻人的脾气真的是……”   封岩把文件扔到桌上,神态淡漠地打断赵映晴的话:“你来。”   赵映晴剩下的话,鱼刺一样哽在喉咙里,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这一出戏,到此暂停,但还缺一个大家期待的结尾。   蒋兰舟却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短期内被炒鱿鱼。   赵映晴可以往公司塞人,人事部主管虽然是潘总亲戚,不用看她脸色行事,却也愿意卖她这个面子。   可她却没有权利炒人,毕竟珍品又不是她开的。   赵映晴要是聪明,也不会太把自己当根葱,真去跟人事部主管指手画脚。   蒋兰舟没事儿人一样,正常下班回家。   蒋文忠上午就从外地开完会回来,这会儿正好在家,父女两个见上面,平淡地聊了几句。   吴阿姨从厨房出来,说:“蒋先生,饭已经做好了。”   蒋文忠看看时间,说:“上菜吧。”   五菜一汤,蒋兰舟刚想说,两个人吃是不是太多了,蒋家门铃就响了。   蒋文忠亲自去开门,封岩从外面进来,视线穿过蒋文忠的头顶,扫了蒋兰舟一眼。   蒋兰舟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地摆放好三份碗筷。   饭后,蒋兰舟打算回房看书。   她刚点着灯,裴爽打电话过来,跟她分享直播圈儿内的八卦。   毕业后,同学们都分道扬镳,裴爽和蒋兰舟因为李博文再次紧密联系,关系亲近了不少,在电话里聊得热火朝天。   蒋兰舟在多数情况下是个倾听者,经常被裴爽绘声绘色的描述逗得发笑。   盈盈笑声从房间传出去,蒋文忠和封岩上楼进书房的时候,都听到了动静。   蒋文忠一进书房就说:“这丫头最近不知道跟谁聊得这么来,电话天天打一个小时往上。”   他的眼神很不含蓄,就差直接开口问封岩有关蒋兰舟在公司的交友状况。   封岩在沙发坐下。   茶桌上的水壶装满了水,他轻车熟路烧上水,从竹架上取出茶叶备好,动作熟练优雅,不紧不慢地回蒋文忠的话:“小孩子长大了,总得有点儿自己的事儿。”   他脑子里回忆起在珍品洗手间门口,听到的流言,那男的好像是叫李博文。   蒋文忠也坐下,胳膊放在扶手上,正正经经地说:“从前兰舟小的时候我管得少,她长大了就不习惯我管。我知道兰舟很不喜欢我插手她的事儿,但别的我都能让步,就婚姻大事不行。”   封岩搁下手里的竹镊子,笑容和气地问:“怎么呢?”   蒋文忠靠在沙发上,哼出一段鼻息,说:“门当户对我都算了,总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   简而言之,至少是跟蒋家级别差不太大的家庭。   蒋文忠目光暗淡地继续说:“两个人差异太大,日子长了利益纠葛深了,矛盾就来了。女人在婚姻里,总是吃亏的一方。我不希望我的兰舟等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富人家的孩子,从有头有脸的家族里出来,不至于干得太龌龊。不像由俭入奢的凤凰男,一旦女人年老色衰,忍不住蠢蠢欲动,慢慢就挡不住迷人眼的诱惑。”   蒋文忠不到五十,老骥伏枥,志气还在,从没表现出恐惧衰老的一天。   封岩还是第一次见到蒋文忠服老的样子,不由得心酸心软,说:“好。下回再去她公司,我多看两眼。”   蒋文忠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   封岩喝完茶,带着心事,从书房离开。   很巧他刚出去,蒋兰舟想下楼拿点儿水果,也在走廊上。   两个人一起下楼梯,封岩到底没忍住好心交代了一句:“兰舟,以后在公司尽量别顶撞上司。”   毕竟他不可能每次都替她解围。   封岩自认语气和措辞还算客气,却没想到蒋兰舟笑望着他来了一句:“关您屁事。”   封岩是黑着脸走的。   第二天早上,他脑子里尽量只想着蒋文忠的嘱咐。   他从家里随便拿了一个物件儿,直接就去了珍品,压根没回岩威。   赵映晴见了封岩,诧异问:“封总,您今儿怎么来了?”   明明除去青州市博物馆的活动,珍品和岩威已经没有项目在谈,近两个月的事儿基本已经结束。   封岩径直往潘总办公室里走,问赵映晴:“老潘在不在?”   赵映晴快步跟上,“在的。”   潘石佑今儿也来得早,他刚喝完茶润嗓子,见了封岩,拧好保温杯笑着打趣:“成天来,我这儿是你第二个老窝了吧。”   封岩笑着坐下,翘着腿,将手里的一个锦盒放桌上,里面装着一枚鸡血石印章。   “找个人帮我看看这印章。”   潘石佑先接了封岩的印章,仔细看了看。   他虽然更擅长鉴定瓷器,但对印章也有点儿了解。   潘石佑摸完印章,捻了捻手感,说:“料子不错,就算是假的也值钱。”   说完,他喊了赵映晴进来,吩咐她:“看看罗教授的徒弟李博文到了没,叫来帮个忙。”   罗有松是潘总请来的定海神针,领工资但不看脸色。   而且古玩这一行多半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职业,东西南北都带着点儿亲戚关系,罗教授和潘石佑都是继承家业,罗家和潘家的族谱真要摆桌面上,潘石佑搞不好要叫罗教授一声叔。   平常潘石佑自己都不会对罗教授他老人家随叫随到。   一点小事儿,叫李博文就行了。   这正合了封岩的心意。   李博文早上刚到公司,才套上一件蓝色的麻布罩衣,跟个厨子似的,就被叫出来了。   他摸不着头脑,跟着赵映晴只管往潘总办公室去。   可巧蒋兰舟刚来上班,正好撞见李博文到行政区域来,还跟着赵映晴,就问他:“怎么了?”   李博文摇头,说:“不知道,封总好像也在里面儿。”   蒋兰舟紧抿嘴角,在洗手间的时候,封岩摆明听到了流言。   她还记得,当时同事提了李博文的名字。 第15章   珍品是私企,不常开大会,也没有例会一说。   李博文一直在技术部埋头苦干,和老板见面的次数实在不多,在老板办公室里说话的机会,更是没有。   他进了潘总办公室,第一眼就注意了坐在靠椅上的封岩,封岩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眼神淡而有神,隐约透出来的气势,跟皇帝似的,有点压人。   “潘总,封总。”   李博文有点儿紧张地欠身打过招呼。   潘石佑笑着招招手,道:“过来,帮忙看个东西。”   李博文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捧着封岩的印章,说:“颜色鲜艳,成大片冻,石地无钉,属上上品。”   “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封岩靠在椅子上,转半圈儿,正面对着李博文,明明是坐着的人,却好像比站着的人还要高。   李博文赶紧解释:“像这种半透明肉冻状的石头就是冻石的一种,您这块肉冻片儿大,就是大片冻。石地无钉,就是说透明无杂质,您这块儿也几乎没有瑕疵。”   封岩又问:“哪个朝代的?”   李博文对印章的鉴定不算精通,光凭石头质地和雕刻工艺,他看不出来什么,幸好字画不分家,他对字体有研究。   印章上用行书刻了“子孙世昌”四个字。   按一般认识,宋朝之后,文人士大夫才喜欢在闲章上刻“子孙”、“吉利”等词语。   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太敢说,尤其是在潘石佑和封岩跟前。   “咚咚——”   蒋兰舟敲门进来,她手里端着后勤部放在茶水间的崭新咖啡杯,里面装着口味正常的咖啡。   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映晴,见了蒋兰舟脸色瞬间被刷白一般,忍不住瞪了蒋兰舟一眼。   她压根就没吩咐蒋兰舟送咖啡!   蒋兰舟镇定地走到封岩跟前,微微弯腰,重重地将咖啡杯磕在封岩手边。   陶瓷碰木头,声音不轻。   安静的办公室里,潘总都愣了一下。   赵映晴更是心惊肉跳,恨蒋兰舟手脚没个轻重,送个咖啡跟示威一样。   蒋兰舟放好咖啡,深深地看封岩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封总,您的咖啡。”   封岩摸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看了蒋兰舟一眼,她明亮的瞳孔里,映着他笑意逐渐收敛的脸。   李博文见了蒋兰舟,想起那天她给的信心,忽然底气足了,对封岩说:“印章应该是宋朝的。”   封岩的打火机拿在手上,点了个火,却没拿烟出来。   他单挑眉毛,音调冷冷地往上扬:“应该?”   李博文脚软手抖。   赵映晴心都颤了,封岩这是……发脾气了?   她从没见过封岩发火。   潘石佑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冲李博文和赵映晴挥挥手,说:“行了,都忙去吧。”   李博文放下印章,汗涔涔地离开空调房,后背湿了一片。   老天爷,他刚才差点就把印章掉地上了。   上百万的东西呢。   赵映晴轻轻退出去,关好了门。   办公室里。   潘石佑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就着封岩手里的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口,坐在椅子上笑着问他:“这小孩儿怎么招惹你了?”   封岩表情淡淡的,口吻还算温和:“没有。”   潘石佑笑了一下,瞧一眼鸡血石,说:“那你一大早上我这儿来,就为了这玩意儿——”   说着,他递给封岩一根烟。   封岩没兴致,起身道:“不抽。走了。”   临走前,封岩没忘记把咖啡一口喝完。   就正常口味的咖啡。   封岩舔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蕾给刺激坏了,他竟然觉得咖啡再苦一点更好。   潘石佑喊住他:“印章拿上。”   封岩头也不回:“懒得拿,你先给我收着。”   潘石佑笑啐他:“他妈的,你这玩意还不便宜,我这儿保管不要钱的啊?”   封岩路过蒋兰舟的办公桌,面色如常地离开。   蒋兰舟真气得不轻,她压根儿没看封岩,但手里的卫生纸却撕的稀巴烂。   赵映晴眼看着封岩走了,拉着脸过来敲蒋兰舟的隔板,直接命令她:“到我办公室来。”   蒋兰舟这时候哪里有好脾气给她:“不去,有本事你就把我炒了。”   赵映晴火冒三丈,表情有一丝扭曲。   有一瞬间,她真想撕了蒋兰舟。   蒋兰舟正憋了一肚子火,李博文的信息就来了。   也许是李博文没有适合聊这件事的人,所以才选择向蒋兰舟倾诉。   [李博文]:封总平常人还是很和气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你说我是不是说得不好,让他不满意?   [蒋兰舟]:没有。我觉得你没问题,可能他这个人本身人品就不行。   [李博文]:谢谢你[微笑]。   蒋兰舟很过意不去,她找到裴爽的对话框,打听了一下李博文直播做得怎么样。   裴爽发了语音方阵过来,蒋兰舟戴上耳机听。   大意是俩人连麦直播,李博文学历高,人又容易害羞,经常被小妹妹调.戏,效果意外得好,找他鉴定的人没几个,打赏却不少。   蒋兰舟找裴爽要了直播间地址,打算偷偷给李博文刷点礼物。   她知道钱很浅薄,但她也没有更好的补偿方式。   直到下班的点,蒋兰舟的怒火还没消散,她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事儿。   到了家门口,蒋兰舟看到了蒋文忠常用的一辆车。   蒋兰舟换好鞋子之后,去了蒋文忠的书房,她推开门,看到里面有人,还没看清,就直接喊了:“爸。”   封岩坐在沙发上缓缓抬头,朝蒋兰舟看去,淡声说:“你爸在院子里。”   “……”蒋兰舟脸颊一红。   封岩烧好了水,刚放到80℃,用来冲点绿茶,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暴雨。”   蒋家后院里有几盆养了十多年的植物,蒋文忠正好闲着,亲自去搬动,已经去一刻钟了。   他冲点好水质浓稠的两杯茶,道:“过来喝茶。”   蒋兰舟带上门,在封岩对面端正坐下,并不打算喝茶,一上来就指责:“您今天太仗势欺人。”   封岩挑眉哂笑:“我仗谁的势?”   他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味道刚刚好。   蒋兰舟:“潘石佑。”   封岩搁下茶杯轻笑:“他有什么可仗的。”又端起另外一杯,递过去,说:“既然是干这行的,自己没点经两怪谁?鉴定东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应该’两个字不好说吧?”   蒋兰舟不接封岩的茶,冷着脸道:“李博文擅长的是字画,您拿印章过去,不是刻意刁难吗?”   封岩干举着茶杯,指腹烫得发红,他就这样笑看着蒋兰舟,温和地说:“先把茶喝了。”   蒋兰舟跟他卯劲儿,就不接。   封岩慢慢儿收回手,眼皮子也随着茶盏的移动同时低下去,语气平平缓缓:“他擅长什么,你倒是一清二楚。”   蒋兰舟眉头轻皱,听出点别的意思,封岩这是……在酸李博文?   封岩放下本要给蒋兰舟的一杯茶,指腹上,留下的两道红印像被铁烙过。   他从容地搓搓手,眼色冷下来,声音却听不出异常:“你真有必要为了他冲我甩脸色?”   整个对话过程,连李博文的名字都不屑叫。   蒋兰舟蓦然笑了,主动端起封岩冲好的茶,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她面带笑容说:“您的茶泡得真不错。”   封岩嘴角微扬,眼神这才有了两分温度。   会分亲疏,才叫懂事儿。   蒋兰舟喝完一整杯茶,封岩脸上带有浅淡的笑意,问她:“还要吗?”   “要。”   封岩又给她倒一杯。   蒋兰舟手机响了,裴爽发来的消息,噔噔噔连着好多条。   全是语音,蒋兰舟就没有当着封岩的面听内容,还把手机调静音了。   封岩倒好第二杯茶,再次递给蒋兰舟:“喝茶。”   蒋兰舟顺手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才接茶。   蒋文忠搬好了花,听吴阿姨说蒋兰舟回来了,手都没洗,满手泥巴上来,见了蒋兰舟,笑着问:“回来了?”   蒋兰舟起身点头,“爸,赶紧去洗手吧。”   蒋文忠先拿纸擦了擦,多此一举地说:“我怕你封叔叔坐急了,先上来看看。”   封岩笑一下,说:“我没事儿。”   蒋兰舟想上洗手间,就不打算待了,“爸,你们聊,我先回房,一会儿吃饭再下来。”   蒋文忠总是笑着的,“好。”   蒋兰舟离开书房有一会儿了。   封岩眼皮子一抬,就看到蒋兰舟忘记带走的手机。   蒋文忠手上都是泥巴,封岩拿起手机说:“兰舟手机没拿,我给送去。”   蒋文忠点着头,道:“一会儿你直接下楼就行,饭应该好了。”   封岩拿着手机出去,界面上蹦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李博文]:这个周末有空吗?   看样子,前面还聊了别的内容。   鬼使神差的,封岩用蒋兰舟读高中的时候用的手机密码成功解锁。   聊天记录没几条,但有一句话很醒目。   ——我觉得你没问题,可能他这个人本身人品就不行。   封岩握手机的手,腕上乍现几条蜿蜒着的筋脉,藏在薄薄的皮肤下,似乎要钻出来吐信子。   原来他这个人。   本身人品就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v,有肥章掉落,00:30提前更新。   明天见好吗 第16章   蒋兰舟上完洗手间, 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忘记拿了。   从房间出来,正好和封岩撞上, 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微微一笑:“谢谢。”   封岩不动声色地还回去, 说:“下去吃饭了。”   蒋兰舟点了点头, 手上却摸出耳机,进房去听裴爽发来的语音消息, 并没注意到李博文发来的消息。   现在正是李博文直播的时间,蒋兰舟听完裴爽的信息,打开app, 充值,根据平台5:5分成比例, 直接刷了十万。   蒋文忠骨子里是个低调的人, 他也一直让家人奉行这一点,但他主张富养女儿,蒋兰舟从来不缺零花钱。   以及, 周慧心生前手里的财富, 全部在蒋兰舟名下。   刷完礼物,蒋兰舟才放心去吃饭。   晚上吃完饭回房的时候, 手机上消息已经99+了。   裴爽真的是太能说了……   除此之外, 界面上还跳出来几个公.众.号的消息。   李博文名字,完全被压了下去。   蒋兰舟随机点开裴爽发来的语音,听了个大概。   她扶额,裴爽发来那么多消息居然一直是在惊叹, 有土豪给李博文刷了十万的礼物。   蒋兰舟直接回拨语音电话。   裴爽接了,第一句就是:“卧槽!给你发的消息听了没。”   “听了……一些。”蒋兰舟不太懂直播圈儿的事,问裴爽:“网上不是经常有人给主播刷礼物吗?你怎么这么惊讶?”   裴爽笑蒋兰舟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有点儿义愤填膺:“那多半是炒作的好吗,你以为人富二代全是傻.逼?闲没事儿给人送钱?”   蒋兰舟:“……”   原来对于刷钱太多的富二代,大家是这样的评价。   裴爽感叹:“什么时候有人给我一口气刷十万啊。”   蒋兰舟调侃她:“你少买两块料子,不就省十万了?”   裴家也算是书香门第。   能真正配得上这四个字的,家里有过几代读书人,都不会太穷。   裴爽从家里传承的雕刻手艺,一手牡丹,雕得国色天香,且她用的都是好料子,价格都不便宜。   十万这个数额,对裴爽来说不少,但也着实不多。   裴爽哼了一声,说:“自己省出来的钱,哪儿有别人送的香?等我收到十万的礼物了,去海市找你玩。”   蒋兰舟笑回:“收不到也能来找我玩儿。人来就行。”   暑假是流量高峰,裴爽正忙,就说秋冬再来。   “不说了,我要上播了。”   “早点休息,别老熬夜。”   “蒋婶儿,上大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啰嗦?”   通话结束,蒋兰舟给孙誉衡发了消息。   最近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儿,好久都没联系孙誉衡,她一直打算请他吃顿饭,算是谢他为她给赵映晴送钱,只是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没事儿闲聊两句,只当是减少歉意。   孙誉衡可能在忙,蒋兰舟消息发过去犹如石沉大海,很久没有回音。   蒋兰舟不是急性子的人,见孙誉衡迟迟不回,看了会儿书,早早洗了睡了。   第二天早上,孙誉衡还没回复消息。   孙誉衡对蒋兰舟的消息,从来是条条必回。   蒋兰舟猜测孙誉衡可能在开封闭性会议,要个三五天时间,也就没有打电话过去问。   今天周五,蒋兰舟到公司后,察觉其他同事之间气氛轻松了很多。   每到放假的前一天,大家似乎总是特别期待。   蒋兰舟没太期待,也就感受不到放假的喜悦,她伪装其中,好像和同事之间没有区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蒋兰舟和李博文在食堂碰上面。   俩人自然而然找了位置一起坐。   李博文面上压不住的喜色,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先给蒋兰舟道谢:“真的是谢谢你啊。”   蒋兰舟捏紧筷子,镇定地问他:“谢什么?”   李博文咧嘴笑说:“告诉你一件好事,我手术费赚得差不多了。谢谢你推荐我做直播,谢谢你帮我引荐裴爽,总之很谢谢你。”   蒋兰舟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李博文察觉了什么。   其实李博文不太可能察觉……是她心虚而已。   封岩因她而折辱人,做得太过了。   蒋兰舟含笑恭喜,问道:“手术预约好了没?”   李博文春风拂面,告诉她:“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想把我妈的手术约在下周,所以你的论文尽量这个周末完成,你看行吗?”他很抱歉地说:“我怕以后我妈需要照顾,我顾不上你……”   蒋兰舟打算直接点儿,拿论文到罗教授面前做敲门砖,所以请了李博文帮她确定选题,推荐相关资料。俩人聊裴爽之余,一直在忙活这件事。   这个周末完成论文,时间上有点儿赶。   而且,封岩的生日就在这个周日。   蒋兰舟却一口答应李博文,并问他:“还是省图见?”   李博文大口吃饭,“好,早上八点。”   蒋兰舟先用完餐,就先离开。   李博文还剩几口饭没吃,他正埋头吃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回头,李博文喊了一句:“师父?”   罗教授刚在食堂二楼高级用餐区,远远地就从上面看见蒋兰舟跟李博文有说有笑的,眼见蒋兰舟走了,才下楼过来,专门点拨一句:“博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李博文当然记得:“文化行业永远没有上限,所以要心如磐石,扎得下根。”   罗教授笑眯眯说:“但是不能让心里的石头把根砸断了。”   李博文脸颊红着,低头吃完剩下的几口饭,没多解释,只说:“我明白。”   罗教授拍拍李博文的肩膀,就去了二楼。   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李博文的家世显然配不上。   况且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苗子,他也不希望因为情情爱爱的事就毁了。   二楼用餐区,是整栋办公大楼里领导们的用餐区域。   罗教授是珍品技术部领头人,习惯在这儿用餐,所以潘石佑说要约上封岩,抽个时间边吃饭边聊青州市借展活动,他就定了这儿。   封岩就坐在餐桌前的沙发上,冲罗教授打了个招呼:“您好。”   罗有松点了点头,也笑:“封总好。”   他刚坐下,潘石佑就来了。   潘石佑刚从博物馆赶回来,早上到现在,饭没吃,光喝点茶水,越喝越饿,还没坐下,就问封岩:“点餐没?”   封岩说:“刚点了,一会儿就送来。”   潘石佑点点头,气愤地坐下,骂道:“那边儿的人真他娘的狗!”   封岩挑了一下眉毛,罗教授也一脸好奇。   潘石佑继续说:“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的东西和我们的东西,都让岩威一起送过去。”   封岩关键信息捕捉得精准,“一起?”   潘石佑咬牙切齿:“对,一起,走珍品的账。”   文物的运送,基本上就三种情况,要么外包给专业的押运公司,武/装押运,要不就找专业的安保人员,最差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馆员坐普通交通工具运送。   这次借展东西多,而且贵重,普通馆员肯定不行。   但是,借展不仅流程要审.批,经费也要审.批。   今年本市不太平,财.政也有点问题,本来借展的事儿,上面半推半就的,专业押运公司实在太贵,经费不一定批得下来。   而且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海市本地的几个押运公司,方方面面根本都不能和岩威安保相提并论。   押运公司和安保公司之间,有联谊活动,说是联谊,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争面子。   切磋的时候拿出来的都是看家本领,就这样,还被岩威压得死死的。   封岩刚创业的时候,干过刀尖舔血的事儿,威名在外,也给岩威挣足了台面。   H市本地的大公司,有项目都是直接找岩威,不会考虑武/装押运。   质量好的东西,难便宜。   岩威运送费用也不菲,尤其是这种无价之宝,出不得丁点儿岔子。   那边的意思是,能蹭着潘石佑的面子把运送的钱省了最好不过。   潘石佑又不是做慈善的,出东西承担各种风险,已经够给面子,现在还要他出钱,踏破铁鞋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事儿。   今天去开了个会回来,那帮人高帽子哐哐哐往他脑袋上套,道德绑架到,只要他敢拒绝就是千古罪人。   潘石佑气得脸都绿了。   罗教授有点遗憾地问:“借展借不成了?”   他想让更多的年轻人能够看到文化底蕴深厚的文物,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条件到H市来逛博物馆,所以他非常期待这件事。   潘石佑敬重罗教授的风骨,但这笔钱他如果自己出,太肉痛了。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不好。”   服务员上菜过来,话题暂时中断。   饭吃了也就三五分钟,罗教授和潘石佑都不太有胃口,都没说话。   封岩倒是和平常没两样,他扫了两人的表情,笑了一下说:“犯不着,您两位先把饭吃饱了。”   潘石佑闻言,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忙问:“你肯做慈善?”   罗教授也期望地看向封岩,如果封岩肯主动承担运送责任,这事就成了。   封岩淡笑一下,“慈善轮到谁,都轮不到我做。”   潘石佑眉头深皱,“那你是什么意思?”   封岩悠悠哉哉喝了口汤,浅白地说了一句:“你想拿钱当然难,但你可以让珍品今年少交点钱。”   潘石佑一下子听明白了。   封岩又抬起眼尾淡声说:“如果这笔费用你承担了,这事儿本来就算是做慈善。”   潘石佑豁然开朗,笑声贯穿整个大楼,不吃饭都饱了,狠狠地拍打封岩的肩膀,夸他:“老弟,我这辈子真的就服你。”   封岩拿开潘石佑的手,揉了一下肩。   潘石佑也不是善茬儿,不过是气昏了头,暂时没想到而已,等到事情推脱不掉了,他自然会想到办法减少损失。   罗教授笑逐颜开,吃完饭就直接准备去张罗,他是珍品这次借展活动的领队人,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罗教授走后,潘石佑和封岩更方便说话。   潘石佑也喝了一口汤,说:“罗教授到现在都没跟我提鸡血石的事。”   封岩慢条斯理地进食,睨潘石佑一眼:“你想说什么?”   “罗教授是个护犊子的人,说明李博文这小孩儿到现在都没去罗教授跟前告状,是个重情义的人。”   封岩轻飘飘来一句:“是吗?”   就是不知道,他那几两骨头,究竟能多重情义。   潘石佑吃饱饭,打了鸡血似的,擦擦嘴起身就准备走。   封岩主意出得太好,他已经迫不及待过去跟人谈条件。   他不光要省钱,还要评优秀企业,而且一定要带上岩威安保。   啧,每年求爷爷告奶奶都评不上,今年人家还不得巴巴给他送过来?   潘石佑一想到他都成优秀企业家了,心里就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跟封岩说:“你一上午也没歇过脚吧?去我办公室睡会儿再走。”   封岩何止是没上午没歇,昨晚就没睡到两个小时。   他也不吃了,跟着潘石佑一起往外去,到楼上打个盹儿。   封岩上了珍品的办公楼,一进去就听到茶水间的女员工们聊八卦。   她们似乎不聊别的,总是在聊蒋兰舟。   这次说的还是蒋兰舟和李博文,她们说这两个人吃饭都要粘在一起,十有八.九是男女关系定了。   有人在中间说:“你们猜蒋兰舟会不会公开?”   “怎么可能公开。你就不懂渣女的手段,备胎要吊着玩儿。”   几人纷纷忍不住扼腕叹息,好好的博士生,给渣女害了。   还有人同情另一个“受害者”。   “胡倩云好可怜,这几天都没看她笑过,一天就吃两餐,感觉都瘦了。”   不知道谁闷闷来了一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天胡倩云跟赵映晴时不时一起吃顿饭呢。   封岩经过茶水间门口,正好听完以上对话,他冷眼一扫,女员工们鸟兽般散了。   赵映晴迎上来,笑容灿烂:“封总。”   封岩表跟她说:“我去老潘办公室休息会儿,没别的事。”   说话间,封岩经过蒋兰舟的办公桌,她正埋头苦读,不闻桌外事。   他也就余光瞥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赵映晴跟上封岩脚步,笑意不减,“我帮您准备点儿茶水。”   封岩解开领口的一粒扣子,说:“不用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潘石佑的办公室里,淡声吩咐赵映晴:“你们公司的女员工太聒噪了,安静点儿。”   赵映晴也知道最近公司员工们的谈资。   总是让封岩听到珍品的员工在聊这些,太损公司形象。   她觉得脸上无光,笑着保证道:“您安心休息就行。”   封岩关上门,在潘石佑办公室的大沙发上躺了。   办公室外,蒋兰舟其实是知道封岩来了,但她没往心里去。   在食堂和李博文确定好周末计划之后,她就开始修改已经完成一半的论文。   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被她屏蔽在外。   至于胡倩云怨毒的眼光,蒋兰舟压根没看见。   也许是赵映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大家心心念念着下班,当天下午,蒋兰舟的耳根子的确清净了不少。   到了下班的点,珍品的员工陆陆续续都走了。   蒋兰舟没打算走,她的资料都在办公室,回家了没办法写论文。   她打电话告诉蒋文忠,今天不准时回去吃饭。   蒋文忠难得和蒋兰舟亲近相处了一段日子,不想管多了引她反感,欣然答应,只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回家太晚,就让司机来接她。   直到晚上七点半,天开始黑了,蒋兰舟终于感受到一点饿意。   她起身一看,同事们都走光了。   赵映晴本来想一直留下来陪着封岩,却被潘石佑一个电话叫走。   她不想把机会留给别人,本打算忙完再赶回来照顾封岩,却在酒局上到现在都脱不了身。   人事部主管还没下班,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脱掉空调房里穿的外套,出来一看,就只剩蒋兰舟了,叮嘱道:“最后一个走,记得关灯,把门也锁好。”   “好的。”   蒋兰舟不打算留了,带上笔记本准备回家。   可她知道,封岩还在潘石佑的办公室。   蒋兰舟走到潘石佑的办公室门口,握住了门把手。   其实封岩已经醒了。   也就刚刚醒。   昨晚熬太久,一不小心睡到天黑。   封岩发现身上盖着赵映晴的蓝色外套,带着一股香粉味儿,闻起来不是特别清爽。   他丢开外套,坐沙发上揉了揉眼睛。   刚睁开的双眼,越揉越红,像野兽的眼,含着混沌与孤独。   这一切,在开门声里,定格了。   蒋兰舟站在门口,见封岩是坐在沙发上,才开了灯,静静地望着他,同时也看到了赵映晴的衣服。   封岩嗓子干,喉结滚动,脸色有点苍白。   蒋兰舟声音很轻:“您还不走吗?”   封岩懵得只知道点头,站起来才精神了点儿,说:“我送你回去。”   “我要锁门,您先下去开车。”   办公区域有监控,蒋兰舟想跟他分开走。   封岩摸到了车钥匙,先走一步。   封岩今天自己开车来的,今晚充当司机。   夜风足够舒爽,车里没开空调,适宜的微风拂在脸上,绸缎一样温柔。   蒋兰舟坐在副驾驶看窗外的风景,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   封岩看右边镜子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蒋兰舟的表情。   她最近总是心情不错。   所以他没问她为什么笑,也不需要问。   遇上红灯。   蒋兰舟收回视线,向封岩提议:“就在外面吃点儿?”   “不了。”封岩冷淡拒绝。   蒋兰舟忽然想起上次进餐时,不愉快的回忆,嘴角抿着,很快就说:“也好。”   回到蒋家,蒋文忠特意让吴阿姨留了不少菜,两个人迅速果腹。   蒋文忠下楼,问封岩明天忙不忙,让封岩就在这儿休息,还说今天不留下,明天一定得留下。   封岩明白蒋文忠的意思,左右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依言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蒋兰舟就去了省图,下午闭馆之后,才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蒋文忠心想,蒋兰舟不至于连封岩的生日都忘记,也就没有提醒她。   但周日的早上,蒋兰舟还是走了,一直到午饭时间,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蒋文忠忍不住给蒋兰舟打了个电话,叫她赶回家吃饭。   蒋兰舟在电话里跟蒋文忠说:“我早就跟朋友约好的事,现在走不开。”   “什么朋友,什么事儿,就那么重要?”   “是的,很重要。”   蒋文忠眉头出现个“川”字,语含愠怒:“兰舟,你太不懂事了!”   蒋兰舟握紧电话,听到蒋文忠身边飘来封岩没所谓的声音:“算了,我以前也不过生日的。”   蒋文忠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棋桌上,象棋走了一半。   封岩气定神闲地执马跳日,说:“哥,轮到你了。”   蒋文忠不由自主叹气摇头,继续下棋。   蒋兰舟想一口气赶好论文,省图闭馆之后,又和李博文在咖啡厅待了很久。   所以今天回得晚,连晚饭都没赶上。   蒋文忠很生气,明明坐在沙发上等蒋兰舟回家,却在她回家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关掉新闻联播,直接去了书房。   他不想冲她发脾气,但这件事,绝对不能纵容她。   蒋兰舟站在客厅里,灯白如昼,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连吴阿姨都不在。   封岩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   蒋兰舟步履如常地回房间。   反正,大学四年里她也没有回来给封岩过生日,也不曾打过一个电话。   他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晚上洗漱完,蒋兰舟捧着手机发呆,到底还是没忍住,给封岩发了条简短的短信。   [蒋兰舟]:祝您生日快乐。   封岩还在电脑前审核岩威近期的几个项目。   手机响了,他瞟一眼,见是蒋兰舟的消息,打开一看,直接删除,连带以前的短信对话,也都一并消失。   蒋兰舟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任何回复,就睡了。   封岩的手机屏幕却再次亮起。   他拿起一看,是赵映晴发的消息,随随便便扫一眼,内容都没细看,只知道大意是关心他回没回家。   封岩将手机丢在一边,没有回复赵映晴。   .   七月底,太阳正毒辣的时候,据说夜晚将来一场暴雨,潮热的空气,像把所有人都闷在巨浪里。   海市的上空,黑云压楼。   风起乌云涌,变换形态,像凶兽踞伏。   真让人窒息。   蒋兰舟的论文修改得差不多了,她看看笔记本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下班时间。   安静的办公室,忽然有一阵异常的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封岩穿着很职业的衬衫西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长腿一迈,领着四个身穿岩威安保制服的员工,阔步朝潘石佑的办公室里来。   赵映晴提前就知道消息,踩着高跟鞋迎过去,满面笑容地说:“封总,您来了。潘总交代我协助您完成调试。”   调试的事情,由岩威调试人员完成就行,潘石佑不在,封岩过来拿东西,顺便帮忙盯两眼。   封岩点点头,说:“你去技术部那边安排一下。办公室里的人,能离开的尽量先离开,免得影响移动检测。”   珍品行政区域和技术部的监控设备是分开的。   赵映晴答应一声,交代员工们早点离开提前下班,就到技术部去了。   珍品的安保由岩威一手负责,封岩轻车熟路地领着其中一个下属去监控室。   另外三个拿对讲机和区域图的安保人员,各自就位。   珍品的员工们,巴不得早点下班,纷纷收拾好东西,迅速离场。   眨眼间,办公楼里就只剩蒋兰舟和胡倩云。   蒋兰舟正在拷贝文件,已经拷贝到一半,自然不会走。   她的余光里,还有同样没离开的胡倩云。   胡倩云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一直似有若无地盯着蒋兰舟,蒋兰舟不走,她也不走。   蒋兰舟拧开杯子,想喝点水。   胡倩云走到她跟前,粉底液都遮不住她脸颊上病态的白,她直勾勾地盯着蒋兰舟,愤怒地要求她:“你出来。”   蒋兰舟冷淡瞥胡倩云一眼,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有点太凉了。   她正好生理期,喝点热水比较舒服。   蒋兰舟带上手机,拿着杯子走到刚装了新监控设备的茶水间。   胡倩云果然跟过去,她站在蒋兰舟身后,等蒋兰舟接完一杯温水,也用纸杯子接了一杯70℃的水。   她在想,茶水间的水,为什么不烧到100℃呢。   胡倩云端着水杯,朝蒋兰舟后背泼过去。   蒋兰舟早猜到背后会有动静,飞速转身,朝着胡倩云手腕一个利落的回旋踢,踢翻了她手里的水杯。   整杯水,几乎全泼到胡倩云胸口、手臂和脸上。   茶水间里,胡倩云吃痛的叫声十分尖锐,像指甲挠过黑板一样抓心。   蒋兰舟后退几步,和胡倩云保持着安全距离,抬脚扭了扭脚踝,以防万一,扫一眼周围可以借用的物体,随后警惕地看着胡倩云。   蒋家往上几代的男人都当过兵,周慧心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里跳舞领队,蒋兰舟从小粗学过舞蹈,打过军体拳,上大学的时候也还有健身的习惯,虽然不至于练出马甲线,但身体素质不是一般女孩子可以相比的。   胡倩云如果想跟她来点单纯的拳脚比拼,占不到一点便宜。   胡倩云的确也没占便宜。   炎热夏天,正常人都穿得单薄清凉,她身上被水伤及的皮肤,立刻见红。披散的头发,发尾也湿了,让她像一只落败的公鸡,狼狈不堪。   像是发泄无可奈何的情绪,胡倩云狠狠踩了一脚掉在地上的纸杯。   她撕心裂肺地质问:“你为什么勾.引李博文!为什么!”   一边说,胡倩云一边抽泣,用狠毒的眼神剜了蒋兰舟一眼。   蒋兰舟甚至认为,如果不是胡倩云没办法在她手里讨到好处,恐怕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监控室里,两人争执的画面,一清二楚。   封岩环着手臂,盯着高清的监控画面,冷冷吩咐员工:“出去。”   调试人员二话不说,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全部离开监控室,顺便把门带上。   监控画面里。   蒋兰舟拿着手机,冷静地看着胡倩云,语气如常地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勾.引他?”   胡倩云哑然,她眨掉眼泪,咬紧牙槽骂道:“蒋兰舟,你真贱。”   蒋兰舟朝胡倩云笑一下。   蒋家的家教是,不骂人,不动手,因为人只有面对束手无策的事,才会产生这种低级的反应。   蒋兰舟缓慢而清晰地说:“我没勾.引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   她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无法挑剔。   胡倩云大脑一片空白,等她明白蒋兰舟和李博文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表情渐渐狰狞。   蒋兰舟将胡倩云的肢体动作尽收眼底,她提前一步打开手机,点进相册,微微一笑,“给你看个东西。”   胡倩云以为,她看到的是李博文和蒋兰舟的亲密合照。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段监控画面。   画面中,她割断了蒋兰舟的高跟鞋。   胡倩云仍旧愣愣站在原地。   直到蒋兰舟气定神闲地告诉她:“不贵,5000多块,足够让你坐牢。”   胡倩云的恋爱脑,才猛然被“坐牢”两个字锤醒,奋不顾身想抢蒋兰舟手里的手机。   蒋兰舟轻轻松松侧身躲开,她面目平静地告诉胡倩云:“抢也没用,不止我一个人有。我能拿到一次,也能拿到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胡倩云本能地吓得双腿发软,无法行动。   蒋兰舟眼皮子一掀,问道:“想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胡倩云终于冷静了,颤声问:“是谁?”   蒋兰舟还是笑。   她打开手机录音,调低了声音,放在胡倩云的耳边,仅仅只让胡倩云一个人能够听见。   录音里,蒋兰舟说:“好,我不闹,我要求你把胡倩云割我高跟鞋的监控视频给我。”赵映晴竟然一口答应:“这没问题。”   简短的对话,在胡倩云耳边重复了足足三遍。   就算是头猪,也知道自己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蒋兰舟收起手机,脸上仍旧有浅淡的笑意。   胡倩云恍然大悟,蒋兰舟不是不知道她背后的小动作,也不是没听到公司同事的造谣。   可蒋兰舟好像总是云淡风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胡倩云竟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在蒋兰舟面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好像一只小丑啊,滑稽丑陋又悲惨。   蒋兰舟细细地观察着胡倩云脸上复杂的表情,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进珍品的?烫伤我,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她从来不用权势压人,轻而易举就能得来的东西,用来觉得无趣,这一刻却觉得体验还不错。   胡倩云面无血色,不由自主攥紧拳头,惊慌地看向蒋兰舟,下意识摇头说:“不、不,我不想。”   她本来也不敢。   是赵映晴撺掇了她。   蒋兰舟的声音温柔又真诚:“年纪轻轻的,留案底多可惜。”   她举起手机,当着胡倩云的面,删掉视频和录音。   胡倩云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兰舟。   蒋兰舟拿着水杯,准备离开茶水间。   胡倩云本想拽住她的衣角,却本能不敢碰她,只是低声下气地哽咽道:“蒋兰舟,你是真的……真的喜欢李博文吗?”   “我不是说了吗,两情相悦。”   蒋兰舟的声音,清甜不腻。   胡倩云蹲在茶水间里埋头痛哭。   蒋兰舟淡定自若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笔记本里的文件已经拷贝完成,她拧开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   冷水冲热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蒋兰舟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   监控室里,封岩早已不见踪影。   调试人员拿着对讲机相互确认信息。   其中一人说:“存档好像有点问题,F区4:30-5:30之间的录像保存失败。”   对讲机那边回复:“收到,我现在已经到达F区,茶水间摄像头没问题。”   .   蒋兰舟回家之后,和蒋文忠一起吃了晚饭。   蒋文忠还在生蒋兰舟的气,不是很愿意跟她讲话。   蒋兰舟没事儿人一样,问蒋文忠:“爸,最近天气闷热,注意别中暑了,要不要我买点解暑的药给你备着?”   蒋文忠冷着的脸,终于绷不住,露出一点点缓和的余地,“不用了,有老罗给我准备。”   蒋兰舟乖巧地笑着,给蒋文忠夹一筷子青菜,又问:“爸,文心商场的监控设备都换了吗?”   蒋文忠向来招架不了女儿示好,无奈回答:“换了。”   “您亲眼看过没有?效果怎么样?”   蒋文忠对安保的事很上心,自然看过,“画质很清晰,收声效果也很好。”   “这样啊。那我们家门口的摄像头要换吗?”   蒋文忠叹一口气,说:“不换算了。今天喊你封叔叔回来吃饭他都不来,兰舟,家里没几个你以后能依靠的亲戚,你也稍微懂事一点。”   蒋兰舟低头,“哦,知道了。”   蒋文忠心想着姑娘还小,离嫁人还远着,也懒得多说。   凌晨两点。   岩威安保办公大楼顶层,是封岩的办公室。   灯光昏暗,一地的烟头。   封岩一根接一根地抽,现在又点上一根,只是这根抽得慢,烟草烧成长长的一截烟灰,他都没吸上一口,直到发亮的红色火圈烫伤指尖,他才懒懒地扫上一眼,扔了烟蒂。   封岩关掉笔记本屏幕上,弹出的垃圾广告,心里琢磨着一个成语。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现在二十岁冒头的小女孩儿,凭什么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提前发了,12号,也就是明天的更新还在早上八点。   hai市好像会被河 蟹,暂时改成H市。 第17章   蒋兰舟的方法很有用, 自茶水间一事后,胡倩云成功将怒火完全转移到赵映晴的身上。   果然在造谣生事的本领上, 胡倩云很得要领。   毕竟是一丘之貉, 胡倩云多少也从赵映晴身上挖出一点她的秘密。   也就一天的时间, 赵映晴花费多年时间, 在珍品树立起来“小资家庭长大的御姐”形象,轰然倒塌。   员工们都在津津乐道, 原来赵映晴不叫赵映晴。   赵映晴现在的名字是潘夫人给取的,大学毕业之后一直用到现在,她的曾用名叫赵小红。   名字有的时候相当于一个人的脸面, 一个好听的名字,会让人产生好的印象。   当她从赵映晴变成赵小红, 大家的心里, 总觉得有点儿什么东西没那么有分量了。   假如赵映晴自己崩得住,能用强大的内涵抵御外来言论的攻击,或许又能重新树立一种新的独立女性形象。   偏偏这是她一生中最戳不得的软肋。   赵映晴慌了, 她露出来的软弱, 让捕风捉影的人,看到了更多“证据”。   珍品内部关系复杂, 潘石佑算不上任人唯亲, 但多少也要照顾点儿亲戚,赵映晴和潘家的那点渊源,公司里的人真要深入扒.皮,根本藏不住。   赵映晴贫困大学生的身份, 迅速被人揭开。   了不得的是,她还是潘夫人支助的大学生。   贫穷出身的人,究竟用什么手段才能攀附上恩人,变成今天这样光鲜亮丽的模样。   赵映晴以往的穿着打扮,被人放大数倍,她曾不经意炫耀的饰品,被人挖出品牌和价格。   同事们私底下聊得热火朝天。   “七年前她才刚大学毕业,戴不起卡地亚吧?还是镶钻的。”   “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就更恶心了。”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在大众眼里,穷人戴奢侈品就是不好的,它的来路一定令人不齿。   赵映晴几乎崩溃,她和胡倩云在办公室里激烈地吵了一架。   胡倩云比赵映晴还先疯掉,她一门心思想拿回视频,早就有了辞职的打算,现在赵映晴对她来说,就算个屁。   赵映晴后知后觉,是蒋兰舟把她卖了。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潜.规.则,职场里默认一般不能过河拆桥。   赵映晴不管蒋兰舟是否要拿视频告胡倩云,但蒋兰舟不能从她这里拿走证据,反手就把她卖了。   从来没有这么不守规矩的人。   赵映晴当着胡倩云的面删掉视频后,怒气冲冲地出去找蒋兰舟。   蒋兰舟的位置上却空空如也。   蒋兰舟从昨天下午开始,请了两天事假,直接找人事部请假,都没知会赵映晴。   赵映晴酝酿了一肚子的火气,又硬生生憋回去,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   就在她茫然地站在蒋兰舟办公桌前的时候,封岩随同潘石佑过来了。   潘石佑带着封岩和罗教授,一起到办公室去,他路过赵映晴身边,吩咐了一声:“倒茶来。”   赵映晴强堆一个笑容,声音还算温柔:“就来。”   赵映晴紧握颤抖的手,强自冷静倒茶两杯,冲好咖啡一杯,送到潘石佑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她的神态和往常没有区别,似乎很好地隔绝了办公室之外的糟心事。   她不得不这样。   赵映晴之所以惊恐这次谣言,她最害怕的还是封岩会听到同事评论她。   她担心在封岩心里,形象太过不堪。   幸好粉底液遮住赵映晴苍白的脸色,鲜艳的红唇让女人显得精神十足。   她先后将茶放在潘石佑和罗教授手边,最后才把咖啡端给封岩,并小心解释说:“封总,您试试合不合口味,不合适我再替您泡茶。”   意思是说,这杯咖啡,是她泡的。   封岩表情里看不出态度,淡淡地问了一句:“我不是说了,你不知道我口味吗?”   赵映晴颤抖的指尖藏在茶盘下,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含着歉意说:“会泡咖啡的助理,从昨天下午开始请了两天事假,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   “不用了。”   封岩打断赵映晴,挥挥手让她出去。   赵映晴退出去之后,潘石佑想点一根烟,他想到罗教授不抽烟,又收回去,笑着问罗教授:“您徒弟呢?不是说今天一起过来?”   提起这事儿,罗有松有点生气。   技术部员工一般受自己的师父管,上班请假,师父说了算,李博文如果要请假,让罗有松去人事部开假条就行了。   但李博文昨天却先拿上人事部开的假条,再找他打招呼。   他这个当师父的,比人事部的还晚知道徒弟的母亲得了癌症。   纵使生气,罗教授也是真的护短,他轻哼一声,说:“他母亲癌症动手术,昨天找我请了几天假,这孩子家里也没别人,我只好批准了。”   言语里,并没有透露李博文对他隐瞒大事、先斩后奏的问题。   潘石佑微笑着,也就随口一说:“昨天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扎堆请假。”   封岩捡起桌面上的文件,往潘石佑跟前一扔,险些砸到他的脸,冷冷地说:“抓紧时间。”   潘石佑往后一躲,饶有深意地扫封岩一眼。   蒋兰舟和李博文同时请假的事,不光是潘石佑一个人觉得碰巧。李博文母亲得癌症的消息从人事部传出去之后,其他员工早就编排出一些恶俗的剧情。   两人这次请假,被同事们定性为“见家长”。   在洗手间闲聊的时候,有员工调侃说:“李博文他/妈见到蒋兰舟这样的儿媳妇,我看手术也不用做了,直接气死得了。”   “那可未必,人阿姨说不定直接催着她给李家抱孙子了。”   半天一夜,能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潘石佑从洗手间出来,瞪了几眼闲聊的员工,吼了一句:“都没事儿干?”   员工们吓得逃散开。   潘石佑擦干净手,叼着根烟,同封岩自嘲:“他/妈的,学历和品格真不能当一回事看。都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人,一个个在学校青春洋溢、朝气蓬勃,怎么一到我这儿来,就成了农村里的长舌妇。你说我这地儿是不是风水不好?”   让封岩见到他公司员工都是这种素质,着实丢人。   封岩没接话,到走廊上静静抽了根烟,俯瞰楼下川流不息的轿车。   车流里,有一辆卡宴在一堆大众和两本里甚为显眼。   封岩以前没太注意路上的车,今天才发现,豪车和一般家用车,外形区别就挺明显的。   李博文的家庭背景他简单调查过,寡母加没成年的妹妹,一家三口挤在贷款买的房子里,他本人也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   就这种家世,给蒋文忠提鞋都不配。   一根烟抽完,人也精神了,封岩不知疲倦地说:“走吧。”   潘石佑连吸两根烟解足瘾,伸个懒腰,跟着进了办公室。   封岩在珍品待了大半天,下午回了一趟岩威,晚上跟着员工一起下班。   他离开公司前,给蒋文忠打了个电话,说要过去吃饭。   蒋文忠让吴阿姨做了封岩爱吃的菜。   封岩到蒋家的时候,饭菜刚刚上桌,两双筷子两只碗。   蒋文忠怕封岩还在介意生日的事,解释说:“兰舟朋友家里有点事,她昨天就出去了,说最迟明早回来。”   封岩拉开椅子坐下。   蒋文忠口吻温和:“她还是小孩子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封岩笑道:“怎么会。”   在蒋家吃完饭,蒋文忠留封岩下象棋,封岩不太有兴致,推说有事,直接回了御江公寓。   或许是晚饭吃得太早,也有可能是没吃饱,封岩凌晨两点饿了。   这个点不好叫外卖,开车出去又有点没劲儿,封岩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吃的,却发现冷藏室里,还有几两肉,这是半个月之前,他找员工借的半斤肉。   到现在还没吃完,到现在还没还。   封岩又失去饥饿感,他走到书房抽了本书看,真就是随手一抽,却正好是蒋兰舟看过的书,一翻开,中间折了一道痕迹,她上次就只看到这里。   他抹了把脸,在书房的沙发上躺下,紧闭双眼,看样子是睡了。   .   朗月高悬,明净如白玉盘。   蒋兰舟请完假当天就坐快铁到了聊城,孙誉衡开车过来接她,把她送到当地的五星级酒店,随后就匆匆赶去疗养院。   她一个人在酒店里,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   孙誉衡的母亲发病了,他赶来陪伴了好几天,蒋兰舟给他发消息的那天,他手机没电了,就没回复,等他充满电之后,蒋兰舟的消息早就被工作消息压到最后面。   直到他想起跟蒋兰舟聊一聊,才发现蒋兰舟找过他。   他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得知蒋兰舟是想请他吃饭,就问:“是不是诚心想请我吃饭啊?我在我妈这儿呢。”   蒋兰舟就去了。   孙母的状况很糟糕,孙誉衡晚上八点才赶到酒店里,邀请蒋兰舟吃晚饭。   俩人一见面,孙誉衡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忙不迭问蒋兰舟:“饿坏了吧?”   蒋兰舟指指房间里服务员送来的小零食,说:“还好,你饿坏了吧?”   孙誉衡靠在墙上灿烂地笑说:“特意留着肚子等你请我吃饭。”   蒋兰舟锁屏手机,起身往外走,“这儿我不熟,你挑位置。”   孙誉衡开着一辆大G,带蒋兰舟去了聊城一个山顶上的餐厅。   私密性很高的餐厅,味道谈不上多好,环境很不错,山林冷月微风,比食物更让人满足。   蒋兰舟吃个七八分饱,想提前去买单,服务员却告知她:“您和我们老板吃饭,不用付费。”   孙誉衡眯着眼笑,细细观察着无功而返的蒋兰舟,捕捉到她微微嗔目的表情,温声说:“你大老远来一趟,再让你破费,太过意不去了。”   蒋兰舟没好气坐下,“我请你吃顿饭可真难。”   孙誉衡在她面前格外愉悦,音调都轻轻往上扬,说:“心意到了就好。外面风景不错,出去走走?”   蒋兰舟点点头。   出了餐厅,有风拂面,夹杂着碧草绿树的清香,精神上很放松。   孙誉衡见蒋兰舟享受,问她:“要不要坐车到处去看看?这次开的车正合适。”   孙母病发得急,从H市到聊城也没有多久,孙誉衡等不了买票,自己开车来的,毕竟有小路要走,他就开了越野车过来。   蒋兰舟深吸一口山里的好空气,问道:“阿姨现在怎么样?”   孙誉衡陪着蒋兰舟走过月亮照到的地方,说:“现在好点儿了,我刚来的头两天,她总说见到鬼。”他轻笑,“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鬼。”   蒋兰舟没见过孙母,但她似乎能理解她的感觉,就说:“要不还是把阿姨接到身边来?”   孙誉衡摇摇头,“她坚决不回去。”话锋一转,又坏坏地笑说:“兴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松口。”   “什么办法?”   孙誉衡的桃花眼似在泛水光,启唇说:“我给她娶个儿媳妇。”   蒋兰舟瞥他一眼,说:“这谁都帮不了你。”   两人走得有点远,蒋兰舟转身往回走,孙誉衡也跟回去,他问她:“请假来的?打算留几天?”   “就请了两天,明天上午就回去。”   “明天我还得去我妈那儿,总没时间招待你,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行啊。”   孙誉衡抬眼,仔细打量着蒋兰舟,眼尾带了点笑意。   回酒店后,蒋兰舟洗漱睡了,孙誉衡也歇在这个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蒋兰舟就起来敲孙誉衡的门,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就到孙母所住的疗养院去。   高级疗养院,环境好,放眼望去,都是绿色,只不过不少人都是坐在轮椅上,论氛围,算不上让人自在。   孙誉衡和蒋兰舟到的时候,护工把孙母推了出来,三人在凉亭底下说话。   蒋兰舟对待长辈素来有一套,她笑容乖巧甜美,孙母对她印象很好,聊着聊着,似乎误会了什么,拉着她的手,和孙誉衡的手放在了一起。   孙誉衡被迫握住蒋兰舟的手,截断母亲的话,说:“妈,兰舟还有工作,我得送她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孙母好不舍,但还是放了手。   离开疗养院之后,孙誉衡有点抱歉地跟蒋兰舟说:“我妈现在脑子反应慢,所以误会了。”   蒋兰舟笑笑,说:“没关系。不过你下次可得带个让她不误会的来。”   孙誉衡无奈地笑:“我可真没时间,就这几天还是拿过年的假期换来的。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蒋兰舟点头,她先回了酒店,让孙誉衡把她送去坐快铁就行。   孙誉衡嘴上答应,直接把人送回了家附近。   蒋兰舟只好嘱咐孙誉衡路上小心,不要疲劳驾驶。   孙誉衡坐在主驾驶位上点头,说:“我一会儿去公司,让司机开车送我过去。”   蒋文忠的车刚好到大院门口,他让罗秘书记下了车牌号。   别的不说,就这辆车,他觉得还不错。   蒋兰舟前脚回家,蒋文忠后脚就到家了。   她觉得有点反常,蒋文忠一点都没打听,她这两天出去干了什么。   很反常。   不过她乐得轻松,也没主动提,下午照常上班。   蒋兰舟没来的两天,压根儿不知道公司事情发酵到了什么地步,当她从同事嘴里听说赵映晴贫困大学生身份的时候,就知道胡倩云下手够狠。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做分内之事。   赵映晴一听说蒋兰舟来了,憋了整整两天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口。   但事情过去两天,她也冷静下来,打算用文明人的方法解决问题。   赵映晴叫人事部的人去她办公室拿个东西,就在人事部的人路过蒋兰舟办公桌的时候,她将书协王副会长要的策划案递给蒋兰舟,高高在上地说:“王副会长点名让你去送策划案,去还是不去?”   人事部的员工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也站在那儿,等一个答案。   蒋兰舟抬起头,一个两个三个……都看着她。   她似乎成为众矢之的。   封岩和潘石佑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打破了行政区微妙的气氛,他俩准备出去赴王行长约他们打高尔夫球的约。   封岩目不斜视,一点余光都没给蒋兰舟。   蒋兰舟在封岩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扬起一个璀璨的笑,顺从地接过赵映晴手里的策划案,说:“我去。”   赵映晴一愣,反而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她本意是打算,让人事部今天打发蒋兰舟滚蛋。   潘石佑察觉出不对劲,路过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赵映晴张开口,想掩盖掉和王副会长有关的消息。   蒋兰舟却抢先从容地笑着告诉潘石佑:“赵秘书让我去书协,给王副会长送策划案。”   潘石佑眉头皱了一下,睥睨赵映晴一眼,当下没说什么,只特地叮嘱蒋兰舟:“早去早回。”   蒋兰舟笑着应下。   人事部的人,继续往办公室走,其他的员工,也收回看好戏的表情。   蒋兰舟拿着策划案,背起包准备去送策划案。   赵映晴僵僵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蒋兰舟的背影,心乱如麻。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蒋兰舟走到电梯的时候,特地等在外面,和封岩错开乘坐电梯。   封岩和潘石佑先一步下去,同坐封岩的车。潘石佑的司机,也开车跟在后面。   车里,潘石佑接了个电话,王行长催促他们快点到。   等他电话挂了,封岩冷不跌问道:“书协的那个怎么回事?”   “啊?哦,他毛手毛脚的。不过新来的实习生看着就机灵,吃不了大亏。”潘石佑看了一眼时间,又说:“两点都不到,姓王的催什么催。”   封岩看一眼手机,叫停司机,跟潘石佑说:“我有点儿急事,你先去,我有空再过去。”   潘石佑心里怪怪的,盯着封岩看了会儿,“那我先去,你早点到。我高尔夫打得稀巴烂,人家主要是想跟你切磋。”   封岩颔首,等潘石佑车走了,立刻让司机去追蒋兰舟。   蒋兰舟本来还在等公交,但她半路上碰到了李博文。   李博文请了五天的假,把年假给休了,他母亲手术过程十分顺利,临时到公司来,只是为了拿一样东西,很巧半路碰到蒋兰舟,听说她要去书协,就骑电动车带她一脚到地铁站去。   蒋兰舟坐在李博文车后座,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角,通过电动车后视镜,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不出她意料,封岩就跟在后面。   蒋兰舟收回视线,继续听李博文讲她母亲的手术情况。   也许是说得太投入,李博文忽略了地上的坑,没及时躲开,速度又过快,蒋兰舟的脸猛然磕到他背上,撞得额头生疼。   从两人背后远远看去,蒋兰舟好像抱住了李博文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李博文减缓速度,打算停下来。   蒋兰舟揉揉额,说:“没事,继续走吧。”   李博文有点儿慌张地回应:“哦!哦!”   还没到地铁站,蒋兰舟的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封岩打来的。   蒋兰舟直接忽略掉,直到封岩连续打了三个,她才接。   “喂?”   轻忽随意的一句,蒋兰舟连称谓都没有带。   封岩冷硬的声音充满了命令的意味:“下来。”   蒋兰舟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封岩借用司机的手机,打了电话过去,淡淡道:“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下来。”   蒋兰舟嗤笑:“否则呢?”   封岩说得漫不经心:“否则我就撞死他。”   蒋兰舟顿时手脚冰凉,她的脸,已然没有血色。   这次是封岩先挂的电话。   蒋兰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了解封岩,他从不说空话,言出必行。   “李博文,你把我放在路边吧,刚才我家里人打电话来说,一会儿路过这里,可以直接送我去书协。”   李博文停下电动车,不太放心地看着蒋兰舟,“这么大太阳,你家里人多久到?要不还是我送你去?”   蒋兰舟唇色发白,轻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不用,两分钟就到了,你赶紧回医院吧。”   李博文点点头,骑车走了。   封岩的车,稳稳停在路边,开着双闪。   蒋兰舟握紧手机,拉开后座的门,冷冷地看着封岩。   封岩的眼神,幽潭结冰一般的阴冷,薄薄的唇吐出两个字:“上来。”   蒋兰舟冷笑一下,问道:“我不上呢?您也撞死我?”   封岩勾着唇角,眼尾明明弯着,然而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是笑容。   他轻声说道:“你试试。”   蒋兰舟眼圈微红,切齿骂他:“您真卑鄙。”   骂完,她还是老老实实上了车,跟着封岩回了御江公寓。 第18章   蒋兰舟到了封岩的家门口, 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封岩拉着蒋兰舟的手腕,粗暴地拽她进屋里, 随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蒋兰舟甩开封岩之后, 手腕上一道显眼的红色勒痕。   封岩扯开燥热的领口, 贴近喉结的两颗男士私制纽扣, 有一颗掉在地上。   封岩摸出打火机和烟,点了根烟, 猛吸一口,吐在蒋兰舟面前,半眯着眼看她。   蒋兰舟被熏到, 轻咳两声,往后退了一步。   以前, 封岩从不在她面前抽烟。   封岩嘴边还有余雾, 袅袅绕在他的唇齿之间,他往沙发那儿瞟一眼,淡淡道:“坐下说。”   蒋兰舟抬眼看着封岩, 声音冷冷的:“我没有什么好跟您说的。”   封岩嘴角微勾, 问她:“你打算怎么跟你爸解释?”   蒋兰舟不解,“我需要跟我爸解释什么?”   封岩往沙发上一坐, 笔直的长腿翘在茶几上, 随手弹了一截烟灰,懒懒地问:“蒋兰舟,你觉得你爸会允许你跟李博文在一起?”   明明是他抬头看她,气势上却完全压制住了蒋兰舟。   封岩似乎擅长坐着的时候, 给站着的人极强的压迫感。   蒋兰舟低头与封岩对视,语气四平八稳地问道:“是我爸不允许,还是您不允许?”   封岩笑一下,打量着蒋兰舟。   蒋兰舟目含鄙夷:“至少,撞死人这种事,我爸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封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对,你爸的确做不出来。是我……”他挑着眉,声音轻得有些怕缥缈:“我这个人,本身人品就不行。”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蒋兰舟摸出手机,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她和李博文的聊天记录!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偷看我手机?”   封岩吸一口烟,挽起袖口,口吻点轻挑:“密码太好猜。”   蒋兰舟红了眼眶。   他明明知道她的手机密码,却还用这种语气说话。   蒋兰舟抿着嘴角,直勾勾地看着封岩。她眼眶里渐渐蓄积的晶莹液体,掩盖住她的眼神,最后随着她眨眼的动作,簌簌落下,再也停不下来。   公寓里一直静静的,一直到低泣声出现,封岩才重新抬头看蒋兰舟。   烟雾缭绕的香烟,夹在封岩干净又修长的手指之间,他眉眼淡漠,嗓音低沉沙哑:“你在我面前耍心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语气不紧不慢地戳穿她:“你明明没投过简历,却听说我下半年经常要待在珍品,就找罗秘书进了珍品。在珍品电梯里,你故意往我身上扑,怎么,你是觉得我看在你爸的份上,不会当众扫你颜面?你知道赵映晴喜欢我,就告诉我,她针对你,还在我路过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三番两次激怒她,博取我的信任和同情。蒋兰舟,你真就这么嫉妒她么?”   “哦,还有……”封岩随意地扫过蒋兰舟的脸颊,眼色轻浮地问她:“拍卖会那次,你是不是故意站在那里,等我给你扣内衣?嗯?”   蒋兰舟垂下的睫毛湿哒哒的,她发抖的手已经握不住手机。   一声闷响,她的手机掉在地上。   她压着哭腔,声音低到地底:“……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赵映晴喜欢你。”   封岩瞥她一眼,眼皮微掀,“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蒋兰舟心口抽痛。   他原来一直都知道赵映晴的心思,却还是,一直帮赵映晴说话,也容忍赵映晴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她低着头,颤声质问:“既然你知道,又何必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又何必为难李博文?”   封岩脸上有笑意,却好像是嘲笑,笑蒋兰舟的自作多情。   他说:“如果不是你爸的嘱咐,你觉得我会管这些破事?”   蒋兰舟的心脏已经被戳成了筛子。   痛到极致,反而麻木。   蒋兰舟木着脸捡起手机,声音低却平稳无波:“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封岩又抽一口烟,一支烟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他口气如常:“你请两天事假,是和李博文在一起?”   蒋兰舟睫毛轻轻颤动着,没有回答。   封岩漫不经心地问:“发展到哪一步了?他碰你没有?”   他羞辱人,真有一套。   蒋兰舟捏紧手机,一眨眼,眼泪又掉下来。   封岩的视线落在蒋兰舟的手机上,手一伸,命令她:“手机拿来。”   手机上,多少会留下蛛丝马迹。   蒋兰舟不想连累孙誉衡,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   封岩讥笑她无谓的反抗,丢掉烟蒂,优雅起身,掐着蒋兰舟的下巴,抬起来,道:“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了,现在,你觉得我治不了你?”   下一刻,他就扼住蒋兰舟的腕,打算硬抢。   蒋兰舟几乎哭得失声:“封岩,你凭什么——”   封岩不理会蒋兰舟的控诉,他轻轻松松抢去她的手机。   就在封岩准备解锁的时候,蒋兰舟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哀求:“求您,不要……不要……我没有,没有跟他在一起……请假两天,是因为别的事,和他没有关系。真的,求您相信我,最后一次,求求您……”   封岩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动。   蒋兰舟失控的样子,让人无法相信。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连续响了七八声,封岩都没有接。   蒋兰舟仍旧伏在他怀里不住地哭,委屈至极,哀婉凄厉。   手机接二连三地响,有点烦,封岩冷漠地推开蒋兰舟,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潘石佑打来的电话。   他挂了电话,回了个短信过去,再抬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像平常那样儒雅柔和:“蒋兰舟,你爸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你不要让他太难过。”   封岩到底是没看蒋兰舟的手机,他把她的手机丢在沙发上,摔门而去。   蒋兰舟倒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蒋兰舟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直接倒在床上。   没有吃晚饭,也没有洗澡,就盖着被子睡了。   其实她睡不着,她躲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   漆黑静谧的夜,她悄悄安慰自己。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难过,更不是第一次这么失望。   *   八月初,借展活动正式确定开展日期,潘石佑和各方都谈好了条件,高高兴兴地着手准备。   珍品内部的员工增加了工作内容,越来越忙碌,办公室的节奏一下子快了起来。   蒋兰舟更加认真地做自己的事,她打算想办法转入技术部,行业里,市内名气最大的就是罗教授,跟着他肯定能学到东西。   辛辛苦苦考入京大待了四年,跟着师哥师姐跑了不少地方,她不能浪费自己学到的知识。   去了技术部,也可以避免和封岩日常见面。   蒋兰舟将论文最后精修一遍,打印好,准备送到罗教授面前。   她本来想通过李博文交给罗教授,想到封岩的警告,就掐了念头。   还是重新找机会算了。   书协那边,由于王副会长没有收到策划案,事到临头又去催促赵映晴,赵映晴才知道蒋兰舟那天居然旷工。   赵映晴从办公室出去,准备找蒋兰舟,发现人不在,就问旁边的同事,女同事告诉她:“蒋兰舟到潘总办公室去了。”   最近潘石佑已经让蒋兰舟泡了两次茶。   有天上午,潘石佑本来是心血来潮,让蒋兰舟泡咖啡她尝尝,觉得味道还行,又让她去泡茶,没想到这姑娘茶泡得比赵映晴还合他口味,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今天封岩过来,潘石佑就让蒋兰舟泡了两杯茶过去。   蒋兰舟刚把两杯茶放下,赵映晴就出现在门口。   潘石佑看到赵映晴过来,喊她进来,问道:“怎么了?”   赵映晴边走边笑着答:“没事儿,我就是找蒋兰舟问点事儿。”   潘石佑上了心,抬眼问赵映晴:“因为书协的事儿?”   赵映晴的笑容不像刚才自然,她微微笑着,说:“那天蒋兰舟说要去书协送策划案,刚王副会长跟我说没收到东西。”她扫蒋兰舟一眼,温柔地笑说:“东西没送,也应该当天回来打个招呼。”   潘石佑盯着赵映晴笑了笑,挥手说:“这事儿就算了,书协那边我去说,你出去吧。”   赵映晴不解,却不敢多问,应一声退下了。   蒋兰舟端起茶盘,朝潘石佑微微欠身:“潘总,谢谢您。”   封岩喝着茶,表情很淡。   潘石佑冲蒋兰舟笑笑,问她:“泡茶手艺不错,跟谁学的?”   蒋兰舟礼貌地回答:“家父教的。”   潘石佑点点头,夸赞道:“那你爸手艺不错,得了,出去吧。”   蒋兰舟浅笑着离开。   潘石佑喝一口蒋兰舟泡的茶,砸吧两声,问封岩:“你觉得怎么样?”   封岩放下茶杯,往椅子上一靠,说:“还不错。”   潘石佑放下茶杯,问封岩:“王行长的意见,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像封岩这种隐形大.佬,和yin行少不了业务往来。   几个行的行长对顾客的资产总额,和分配比例都有大致的了解,经常会做个中间人,帮忙推荐一些投资项目,而富商们也会酌情帮yin行完成年度业务。   上次王行长约封岩和潘石佑,以及其他几位本地的富商,见了一家娱乐公司的董事长,谈了一个影视项目,说是要筹拍一部由当红花旦主演的爱情电影,电影上映后,按股分成。   潘石佑没接触过影视行业,但听说很赚钱,女主演连他都眼熟,要真能保证轻松赚钱,谁不乐意?   封岩兴致缺缺地说:“没兴趣,不想投。”   潘石佑本来就犹豫不决,就说:“成吧,我也回了王行长。”   俩人刚说完,人事部主管潘以海敲门进来。   三十六七的男人,中等身材。   他先喊了一声“封总”,随后告诉潘石佑:“四叔,人事变动名单确定好了,您看看。”   潘家按族谱取中间字,目前已经继承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一句,潘以海比潘石佑低一辈,是潘石佑大哥的儿子。   珍品的财务主管是潘夫人的亲戚,人事部就归潘石佑大侄子负责。   潘石佑接了单子,发现新来的实习生转正名单上,没看到蒋兰舟的名字,就说:“让蒋兰舟也提前转正。”   “诶,知道了。”   潘石佑仔细一看单子,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个正式员工辞职的?还批准了?”   珍品正是业务繁忙的时候,这个时候轻易不会放人走。   潘以海有点儿尴尬地说:“留不住,铁了心要走,年终奖都不要了。”   潘石佑拧眉问:“怎么回事?”   潘家有家训,传到他们这一辈谈不上严格执行,但“行善积德”几个字,到底还是存在心里。   潘石佑是不是好人难说,绝对算得上一个还不错的老板,朝九晚五双休年终奖,一样不少。   员工走得这么干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潘以海小心翼翼瞧封岩一眼。   潘石佑示意他继续说。   潘以海放低了声音道:“胡倩云看上了罗教授的徒弟,人家没看上她,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   再复杂的事儿,潘以海就没说了,到底是当着封岩的面,多少要给珍品留点脸面。   潘石佑忖量片刻,挥挥手说:“知道了,批就批了吧。”   潘以海离开办公室后,潘石佑不禁摇头感慨:“现在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封岩喝着茶有点失神。   那天在茶水间,胡倩云明明就跟疯了一样,蒋兰舟到底给她看了什么、听了什么,让她转变那么快,现在又急着辞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日更3000,尽量多写。   这文没办法写快,追求速度字数就会水,文短,也没必要水,该写的情节写完就完结,保证质量优先。   所以只能说尽量多更新。   以后的现言也都是这个路子,不完全追求数据,大家要是对这类文有兴趣,可以收藏作者专栏,开文有提示。   谢谢订阅。   哦,还有,封岩是个斯文败类,大家不要跟他学坏了。   撞死西瓜这种事,实在不可取。【挠头 第19章   封岩从珍品离开的时候, 胡倩云正在收拾东西,她已经完成工作内容交接, 今天就可以彻底离开珍品。   胡倩云背着双肩包离去。   她来了珍品这么久, 也就只带走了一个背包的东西而已。   下电梯的时候, 她整张脸都是木然状态, 眼神里有失落和悔恨,她很满意这份工作, 辞职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   胡倩云一路低头走路。   黄秘书跟在胡倩云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打招呼道:“胡小姐您好,我们老板想见你。”   胡倩云一回头, 愣了半天问道:“封、封总要见我?”   黄秘书点一点头, 胡倩云傻愣愣地跟着点头,说:“好。”   黄秘书把人带去一家私人茶馆的包间里,封岩姿态随意地坐在茶桌前。   胡倩云一进门就忐忑了, 她紧张地往里面走, 朝封岩欠身,问候道:“封总, 您好。”   封岩神色儒雅, 眼睛一瞥红漆鸡翅木的靠椅,说:“坐吧。问你点事儿。”   胡倩云一步一步走过去,却并不敢坐,小心地打量着封岩的脸色, 恭恭敬敬道:“您问。”   封岩也不兜圈子,他直接就道:“那天在茶水间,蒋兰舟给你看了什么东西?”   胡倩云没料到封岩会问这个,吓得脸色苍白,嗫嚅着不敢说一个字,她捏紧发抖的掌心,低下了头。   封岩淡声说:“你不需要紧张,只要你告诉我实情,即便是你损害了珍品的利益,潘总那边,我来负责,你也不再需要提心吊胆。”   胡倩云本能抬头反驳:“我没有!”她又低头解释说:“封总,或许我能力不出众,但我并不愧对珍品,我没有做出对不起珍品的事。”   封岩打量着胡倩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声问:“那么,你对不起的……是蒋兰舟?”   胡倩云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不敢回答。   那天,蒋兰舟暗示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难道蒋兰舟的靠山就是封总?   胡倩云忽然嗤笑一声,竟然是封总,竟然是封总……   她和同事们还在背后嘲笑蒋兰舟勾.引倒贴封岩。   真可笑啊。   自嘲过后,胡倩云的脑海里,充满了恐惧。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封岩,慌忙澄清:“封总,事情是我做的,但是是赵映晴撺掇我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胡倩云不停地鞠躬,企图换来封岩的谅解。   她不想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封岩散漫地把玩着打火机,一小块方形金属在他修长干净的指间转来转去,像一场手指舞的表演。   他曼声问道:“你对蒋兰舟做了什么?”   眼泪从胡倩云的眼眶里逼出来,她抖着身体回答:“我……我割断她的鞋跟,害她摔在您怀里,赵映晴把这段监控录交给了蒋兰舟。是我卑鄙,是我下贱,请您放过我,求求您放过我,但这事主要是赵映晴的错,是她诱导我……”   封岩转动的手指,即刻顿住。   打火机“啪”得一声,掉在地上,声响清脆。   胡倩云双腿一软,没站稳,直接跪下了。   “你不光对不起她,你也配不上珍品。”   封岩戳破了胡倩云给自己裹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胡倩云不住颤抖,封岩的嗓音低沉又阴冷,就像有寒气喷在她的头皮上,令人浑身发麻。   封岩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吧。”   胡倩云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茶室里安静得有一些诡异。   封岩坐在靠椅上直视前方发呆,也忘记捡起打火机。   电梯里,蒋兰舟不是故意的。   他冤枉她了。   封岩回想起在御江公寓对蒋兰舟说过的话,忍不住闭上双眼,拧着眉头往后仰靠,用力地捏红眉心。   不解释,不反驳,不管他说什么,她只是默认。   哪怕她气得踹他一脚也好。   为什么要默认。   *   职场的人来来往往,大家见怪不怪。   胡倩云的离职,就像水滴入海,在珍品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蒋兰舟准备好论文,下一步准备找机会离开行政区域。   潘石佑最近却爱上了蒋兰舟泡的茶,经常让她替代赵映晴泡茶。   赵映晴从潘石佑办公室出来,笑容轻松地吩咐蒋兰舟:“去泡茶,两杯。”   有的时候,愚蠢的人才最让人头疼。   胡倩云离职后,赵映晴少了不少担忧,随着八卦消息的熄灭,她也渐渐从糟糕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脸上又挂回职业性的笑容。   蒋兰舟表情如常地去给潘石佑泡茶。   两杯茶,必有一杯是封岩的。   蒋兰舟没猜错。   她端着茶进办公室的时候,封岩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潘石佑正笑着打趣他:“今天没事儿又往我这儿跑什么?我这儿有什么宝贝?”   蒋兰舟的进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茶杯。   封岩坐在沙发上,上身前倾,背如长弓,线条流畅,他双手交握,右手大拇指揉着另一只手的虎口,淡淡地看了蒋兰舟一眼。   蒋兰舟不卑不亢地对上封岩的视线,仅仅一瞬间,便挪开视线。   很快,封岩也自然而然地拉回目光,跟潘石佑说:“要麻烦你帮我找个东西。”   蒋兰舟放下两杯茶,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没再继续听他们剩下的谈话。   没过多久,蒋兰舟去了一趟洗手间,她出来洗手的时候,恰好封岩也从洗手间出来。   镜子里,封岩正在看她。   蒋兰舟低头洗手,拒绝和封岩的视线交汇,洗完手就走了。   从办公室到洗手间,她的眼神始终平淡得没有一点点情绪。   她和封岩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平静了,没有一丝丝暗流涌动。   两个人形同陌路的样子,在胡倩云离职后,达到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   蒋兰舟满意地看了一眼,胡倩云走后,空出来的办公桌。   视频和录音的价值,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还没坐下,蒋兰舟手机响了,来了条短信。   [孙誉衡]:我回来了,周五有没有时间赏脸吃饭?   蒋兰舟的生日和封岩隔得不远,就在这个周六。   今天周二,也就只剩四天时间。   [蒋兰舟]:吃中饭,晚饭回家吃。   [孙誉衡]:OK.   封岩从洗手间出来,路过蒋兰舟的办公桌,也没停顿,直接进办公室找潘石佑。   潘石佑抬头看了一眼封岩,又低头去刷手机,抱怨道:“我一个收古玩的,你让我给你找宝石,跨行了兄弟。”   封岩在沙发上坐下,腿翘在茶几上,问道:“找到没?”   潘石佑把手机递给封岩,说:“瞅瞅,一个朋友急着出手。”   屏幕上,蓝宝石戒指标注的宝石重量是4ct,出手价格二十多万。   封岩看了一眼,就否定了:“不行,太小了。”   而且旁边都是碎钻,看着太廉价。   潘石佑眉头一皱,“这还小?你要多大的?”   “至少10克拉以上,够做一条能戴的项链。”   潘石佑好奇地问:“你送谁?”   封岩看潘石佑一眼,淡声说:“家里人。”   潘石佑笑容暧昧,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你保险箱里不是有一条‘蓝色火焰’吗?怎么不送这个?”   “蓝色火焰”是一条蓝色的宝石项链,四年前,封岩让手下的人运送到法国的珠宝工坊,约了有名的工匠帮忙定制,用于求婚。   只不过项链最后没有送出去。   封岩面无表情道:“它不合适,再帮我看看别的。”   潘石佑摸着下巴直笑,问封岩:“我有个朋友正好在日内瓦参加苏富比的大拍,我让他帮你看看?”   封岩点头,说:“可以,就今天看。”   潘石佑看一看手表,说:“今天来不及了,瑞士和我们时差7小时,估计都快结束了,等会儿我再联系他。”   封岩问道:“苏富比在日内瓦一天几场拍卖会?”   潘石佑想了想,说:“一般两场吧,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让你朋友帮我看看上午场的拍卖品,周五之前我要拿到东西。”   潘石佑皱眉问他:“这么急?”   封岩点头。   潘石佑立刻就给朋友发了消息,很快得到回复,对方将苏富比拍卖行第二天上午的拍卖品列表,发了过来,里面正好有一条祖母绿的宝石项链,重量合适,外形也好看,很符合封岩的要求。   就是价格不美丽,潘石佑朋友说,不少人盯着这条项链,估计会溢价不少。   潘石佑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他跟封岩建议:“这太不值得,想送项链什么时候不能送?”   封岩却说:“就这条。拍卖行负责运送吗?要多久?”   潘石佑见封岩真的急,也就不劝了,说:“你真要拍,我让朋友拍了之后马上帮你带回来,他坐别人的私人飞机去的,回来得快。”   封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说:“越快越好。”   潘石佑原话带给了朋友。   项链于第二天早上被拍下,的确有10%的溢价,但能买到手,封岩已经很满足。   周五的上午,封岩就拿到了项链,他又托潘石佑帮他挑了相配的首饰盒,檀木盒子铺着红绸软缎,衬托得宝石更加奢华耀眼。   女人看了,很难不心动。   周五的晚上,蒋兰舟下班到家后,蒋文忠再次跟她确认:“就在家里过生日?”   他想给四年没在家里久住的女儿,一场盛大的欢迎会,顺便知会一下大家,他蒋文忠的女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蒋兰舟点头,说:“我不喜欢吵吵闹闹的。”   也不喜欢推杯换盏应付外人。   蒋文忠不再勉强,只要求说:“明天在家里吃饭,我把你封叔叔叫来。”   “晚上吧,中午我约了朋友。”   蒋文忠笑了笑,一口答应:“吃完饭早点回来,不要太晚。”   蒋兰舟有点纳闷,蒋文忠居然没往下追问。   周六的早上,蒋文忠打电话给封岩,邀请他到家里吃晚饭。   封岩下意识就问:“哥,你白天要出去?”   蒋文忠解释说:“我今天都空闲,但是兰舟白天约了朋友,所以就晚上一起吃饭。你忙不忙?不忙过来陪我下棋。”   “不忙,马上就来。”   封岩挂完电话,从岩威安保离开,自己开车去了蒋家。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蒋兰舟才到家。   她穿着一身白色刺绣钉珠连衣裙,裙子剪裁合体,修身的同时,却又正好将她女性的性吸引力适度隐藏,脖子上,一条坠宝石的珍珠项链,很配她今天的裙子,整个人看起来端庄而优雅。   显而易见,这样的打扮,要么是蒋兰舟对今天见的人没有兴趣,被迫应邀,要么是她非常重视对方,所以不愿意流露一丁点轻浮。   “回来了?和朋友玩得还开心吗?”蒋文忠笑着问道。   “挺开心。”蒋兰舟也回了一个笑容。   封岩心想,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低估女主,如果给这本书里的角色排个段位,她是唯一的王者。   要不怎么配得上“心机”两个字。 第20章   蒋兰舟下午回得早, 老实做了个看客,旁观蒋文忠和封岩下棋。   差不多六点左右, 吴阿姨才上来叫他们吃饭。   蒋文忠仔细地收了棋盘和棋子, 和蒋兰舟一起出书房的时候, 问她:“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 好像没有戴项链?”   蒋兰舟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笑说:“朋友送的。”   蒋文忠一笑:“很配你的裙子。”   蒋兰舟伸手托一下脸颊, 歪头撒了个娇:“难道不配我的脸吗?”   蒋文忠哈哈大笑,说:“很配。”   封岩走在两人后面,正好可以看到蒋兰舟娇俏活泼的侧脸。   吴阿姨还没将菜端出来, 因为蒋文忠今天打算亲自准备一道菜,等他的菜做好了, 所有的菜再一起上桌。   蒋兰舟拉开椅子, 坐在餐桌前耐心等待。   偌大的客厅,她要和封岩独处加对坐。   蒋兰舟心想,手机真是个好东西。   她低头, 将注意力全放在手机屏幕上。   封岩把准备好的礼物提从沙发上提过来。   他拿出木盒子, 放在餐桌上,推到蒋兰舟的手边, 声音四平八稳:“送你的生日礼物。”   蒋兰舟缓缓抬头, 瞥向礼物,半天没有回应。   似乎是不想收,她问封岩:“是什么?”   封岩环着手臂,扬着下颌示意, 道:“自己看。”   蒋兰舟打开首饰盒,一条剔透干净的祖母绿宝石项链,静静地躺在红绸缎上。   很美,不输她首饰柜里所有的宝石项链。   她也看得出来,这条项链价值不菲。   比她脖子上的珍珠宝石项链,贵得多。   蒋兰舟将首饰盒重新推到封岩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能收。”   封岩眉头皱了一下。   蒋兰舟解释说:“太贵重了。”   封岩轻笑一下,他当是什么原因。   “你大学四年,我都没有送你任何礼物,就当是一起送了。”他温声补了一句:“它很配你的旗袍。”   蒋兰舟盯着封岩,摇了一下头,说:“可我不会再穿那件旗袍。”   她继续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如果您是看在我爸爸的份上,大可不必。您对我爸的感情,还给他就行了,不用还到我身上。”   封岩脸上的笑意凝固住,渐渐又化为一抹淡漠,他淡声说:“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蒋兰舟低头继续玩手机。   随他怎么说,反正她不会要。   空气再一次冷凝,这次难找到好的突破口,两人就这么双双沉默着。   蒋文忠在厨房捣鼓好了一道凉菜,随着吴阿姨做的菜一起端上桌。   吃饭的时候,蒋文忠不停地朝蒋兰舟推销他的凉菜,说是荷兰进口的新鲜黄瓜,清甜爽口。   蒋兰舟无语,刀拍黄瓜真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一顿饭吃完,蒋文忠从书房里拿了一本书给蒋兰舟。   要不是书本上有一个蝴蝶结,蒋兰舟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份生日礼物。   蒋兰舟拿着书,笑说:“谢谢爸爸。”   蒋文忠也笑。   封岩不再久留,他眼神温和,微微笑着:“哥,我明天还有事,就先走了。”   蒋文忠知道封岩明天要去扫墓,就对蒋兰舟说:“送一下你封叔叔。”   封岩起身回绝:“不用了。”   蒋兰舟拿上封岩的礼物,跟了过去。   封岩步子大,很快就走到门口。   蒋兰舟两手捧着盒子追上去,眨眼功夫,封岩已经走得老远了。   蒋兰舟拿着两份礼物回房间。   她仔细欣赏着封岩送的项链,垂眸一想……配之前的那件旗袍,应该是好看的。   蒋兰舟又坐在床上随意地翻阅蒋文忠送的书。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本版本普通的《家书》。   一张照片,从书里掉落,蒋兰舟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彩色的老照片。   照片里,他们一家三口站在红旗下,笑容灿烂。   那时候,蒋兰舟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孩子,需要父母抱着,而周慧心和蒋文忠都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朝气。   蒋兰舟顿时湿了眼眶。   或许男人总是粗疏,蒋兰舟很少见到蒋文忠会刻意精心保存照片。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这张专人修复过的全家福,真在蒋兰舟的意料之外。   蒋兰舟盯着照片看了多久,她的心脏就跟着跳动了多久。   她觉得心里的石头,又被磨得圆润了一些。   晚上蒋兰舟临睡前,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封岩]:生日快乐。   蒋兰舟看了一眼就删除了。   她十分喜欢蒋文忠的礼物,至于封岩的礼物,只能下周末再给他送回去。   这个周日是封岩父亲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一趟老家,顺便探望他母亲几天。   蒋兰舟读大学的时候,每年暑假也都是挑这个时候回来,正好和封岩错开。   封岩离开蒋家后,当晚让司机开车走的高速,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从车上醒来,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短信。   倒也不意外。   封岩回了老家,没有深夜打搅他的母亲,而是在附近找了酒店住下。   *   珍品公司。   新周上班的第一天中午,大会议室里聚集了不少员工。   蒋兰舟吃完午饭上来,往里面看了一眼,会议桌前站了个老者,他在桌上摆了几样东西,和员工们玩得不亦乐乎。   会议室里的人,是罗教授。   蒋兰舟没有见过他,但直觉是会议室里的人就是他。   的确是罗教授。   他虽然已经年迈,但性格有点儿顽皮,以前不忙的时候,经常会到行政区域来逗年轻同事玩,偶尔也会带一些好玉石边角料打磨出来的玉珠,送给年轻的同事。   近一个月没得空闲,一直没来过,蒋兰舟还是第一次在会议室里见到他。   蒋兰舟进到会议室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罗教授似乎有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且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来试一试?”   罗教授双手撑在桌上,笑着对蒋兰舟说。   蒋兰舟愣然挑眉,笑着走过去,一旁的同事非常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   会议桌被分成三个区域,第一块儿地方摆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员工们的名牌分别放置在两幅画的下面。   蒋兰舟柔声问:“猜真假?”   罗教授点头,说:“对,猜对了可以在这里抓一把珠子。”   他的手边有一只青花瓷碗,碗里装满了翠绿的玉石珠子。   小东西算不上特别值钱,但本身材质不错,用来搭配金玉石器,一点都不跌份儿。   人事部主管潘以海,拿了个放大镜看两幅画,他隔空指着画,信誓旦旦鉴定说:“右边的肯定是真的,这纸都糟脆一些,而且墨迹上还有一层白霜,左边的就没有。”   有人问他:“哪儿有白霜?”   潘以海说:“我用放大镜看的。”   旁边的男同事挤上前来,说:“放大镜借我看看。”   潘以海交出放大镜,员工们挨个儿看画,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右边的画,墨迹上有一层白霜,左边的却没有。   潘以海还是潘石佑的大侄子,就算没有尽得潘家真传,那也比门外汉强得多。   原先将名牌放左边的员工,全部默默移到了右边。   潘以海得意地冲罗教授笑着说:“你这一碗珠子可不够送了。”   罗教授红红的脸颊堆满了笑。   潘以海催促着道:“都选完了,您要不公布答案?”   罗教授笑道:“还有个小姑娘没选。”   他指蒋兰舟。   众人瞬间都看向蒋兰舟。   蒋兰舟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取下胸口的名牌,放在两幅画的中间,各占一半的位置。   罗教授推了推眼镜,脸上笑意加深。   潘以海哂笑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到底算哪边儿?”   蒋兰舟淡定回答:“都是真的。”   潘以海笑得更厉害,也不说什么,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朝罗教授笑求道:“您老开奖呗!”   罗教授把一碗珠子,端到蒋兰舟跟前,笑眯眯道:“抓。”   蒋兰舟灿笑着,随手抓了一大把。   潘以海脸色通红,摸摸鼻子问罗教授:“两幅都是真的啊?”   罗教授点点头,一脸骄傲地说:“两幅画出自同一幅,左边的画,是从右边原画上揭下来的,怎么样,老朽功夫不错吧?”   潘以海讪笑着,赞道:“不错不错。”说完,又佩服地看向蒋兰舟,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罗教授也一脸好奇,其他员工就更好奇了。   蒋兰舟眨眨眼,“你们没看过一部电影吗?”   她刚说完,就有人高声附和:“啊啊啊我看过!我看过!里面有一个情节就是从一幅画上,再揭下一幅画!”   大家都想起电影里的那一段情节。   罗教授笑着揭秘:“这电影前几天我也看过。”   是他的灵感来源。   女员工们盯着蒋兰舟手里的一把翠绿珠子直懊恼。   潘以海站在人群里颇尴尬,虽然大家没说,但刚才可是他有理有据引导大家走向错误的选择。   “哇,那颗珠子好翠啊!”   刚过实习期的行政助理,小声说了一句。   蒋兰舟捧着掌心的珠子,转身锁定小助理,神色温柔:“哪一颗?”   小助理脸颊发红,弱弱地指了一下,小声说:“这一颗……”   蒋兰舟挑出小助理选中的珠子,送给她,又笑着说:“再选一颗,成双成对。”   小助理受宠若惊,睁大眼睛问:“真的吗?”   蒋兰舟点头,小助理立刻又挑了一颗,害羞地说:“谢谢!”随后又朝罗教授道谢。   第一个人挑了珠子,其他的女同事也都蠢蠢欲动,珠子说是不贵,真要算价格,也要好几百一颗,她们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我能挑一颗吗?”   人群里,又有人问。   蒋兰舟笑道:“挑两颗,好事成双。”   没几分钟,蒋兰舟手里的珠子都被挑完了。   潘以海的尴尬也在大家的讨论声中被化解。   站在靠边缘的员工们,也都窃窃私语:“蒋兰舟人还蛮好的嘛。”   之前捕风捉影的事,可信度在众人眼里大打折扣。   罗教授满意地笑看着蒋兰舟,同大家说:“下一局。获胜者,得我亲笔书画一幅,带章。”   一声惊呼,员工们重新摩拳擦掌。   罗教授是正儿八经的书画家,他的作品曾在国内拍卖过,带章的就更贵了。   蒋兰舟扫了一眼第二块区域的东西,嘴角抿了笑。   怎么感觉,今天的题目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第21章   罗教授设的第二题, 是用毛笔临摹印章。   最像的,就是赢家。   珍品公司里会写软笔书法的人不少, 笔墨纸砚铺陈好, 好几个人上场切磋。   潘以海在业余的人里, 算专业的。   这一回, 倒是他明显胜率大。   不过潘以海不敢小瞧蒋兰舟,他放下笔之后, 朝蒋兰舟客气一句:“露两手?”   蒋兰舟居然上前一步,接了毛笔。   潘以海“哟嚯”一声,又惊又喜地替蒋兰舟铺上生宣, 十分期待。   蒋兰舟小时候跟着外公写过几年毛笔字,后来不常写, 就生疏了。   上大学后, 裴爽报了书画社团,结果她反倒成了学姐学哥的老师……她嫌弃校友笨,天天在寝室吐槽, 蒋兰舟有时候想静静心, 就跟着写了几笔,裴爽认为她“有天赋”, 天天压着她一起练字。   反正笔墨都是现成的, 蒋兰舟就跟着一起练了几年,大四实习的时候,蒋兰舟还经常和裴爽一起写字。   真要算起来,蒋兰舟其实只有两个月左右没有摸毛笔。言言   蒋兰舟悬腕握笔, 笔尖立而不抖,她在脑海里分解着印章上印字的笔画,在草稿纸上找好手感,提笔就写,行云流水,一笔到位。   她姿势标准,姿态优美,娴静得好像古代大家闺秀倚窗描红。   大家忽然又想起,其实蒋兰舟平常其实很少说话,她的安静沉默,并不是平平无奇,而是一种内敛恬静,像深山泉水,细流无声,却源源不断,底蕴深不可测。   蒋兰舟穿旗袍的样子又在众人眼前重现……古典端庄的气质,从头发丝儿里散发出来,亭亭玉立,高洁不染,是富贵人家精心娇养出来的花儿。   和某一朵塑料花相比,蒋兰舟这朵真花,魅力无限大,令人目不转睛。   人们总是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蒋兰舟的形象完全扭转。   蒋兰舟放下毛笔,等生宣上的墨迹干燥。   潘以海站在旁边摇头直笑,自嘲道:“后生可畏,愿赌服输。”   既然结果无异议,罗教授毫无悬念地将一幅待填满的画卷赠给蒋兰舟。   蒋兰舟双手接过,欠身道谢。   第三块区域放了一尊青铜器。   罗教授说:“猜年代。但是这次,你们要拿点有趣的东西跟我赌,输了,东西就归我,赢了,剩下的珠子就给你们分了。”   小助理问罗教授:“什么算有趣的东西?口红算不算?”   她摸出一只杨树林。   罗教授笑说:“假如这是一支男士口红,就算。”   员工们哈哈大笑。   潘以海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支女人专用中性笔。”   “噗嗤——”   不知道谁先笑出声,随后就有人问潘以海:“潘主管,女人专用中性笔,怎么会在你口袋?”   大家你来我往玩笑了几句,就开始猜年份。   蒋兰舟悄悄退出去,把打印好的论文放到会议室桌上,随便猜了个年代。   当然是猜错了,所以论文归罗教授了。   罗教授剩余的玉珠全部送完,正好也要午休,除了潘以海的中性笔和蒋兰舟的论文,他什么都没留。   其余的东西,他的小助理正在帮他收拾。   潘石佑从公司外面刚回来,碰到罗教授从会议室出去,惊讶问道:“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罗教授笑答他:“劳逸结合嘛。”   潘石佑也笑一下就走了,和谐的氛围,有利于公司长远发展,他作为老板,乐意看到员工们融洽相处。   罗教授回到办公室,打开蒋兰舟的论文,选题“书画的保护与延续”是他中意的内容,从目录推测,论文很有质量。   他仔细看下来,忍不住咧嘴大笑。   论文好不好另说,这论文和李博文的论文风格有天壤之别,说明是蒋兰舟亲笔写的。   罗教授当老师几十年,在古玩圈子里也混了快一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以美貌换取低级利益的事,他见得太多。   蒋兰舟的态度他很喜欢,一如他在众多学生中,选中韧性十足的李博文。   罗教授挑人还有一个侧重点,他不喜欢太急躁的人。   传了百千年的宝贝,经不住急脾气的人糟蹋。   收到论文之后的三天,罗教授都没有透露任何收下蒋兰舟的意思。而蒋兰舟也很沉得住气,尽管李博文已经开始正常上班,她也没有从他口中打听丁点消息。   直到周四,省博通知珍品相关人员,周五要开会的时候,罗教授直接去找了潘石佑,点名要蒋兰舟。   潘石佑一脸惊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问罗教授:“要她干嘛?”   他还挺喜欢蒋兰舟泡的茶,要是放去技术部了,就不能随时喝她泡的茶了。   罗教授坐在潘石佑对面,推推眼镜,说:“小姑娘挺不错的,我乐意带她。”   潘石佑还是笑,点点头说:“成。今天去省博也带她是吧?”   罗教授就是为这个来的,他说:“对,我想让她加入借展活动小组。”   潘石佑赞同说:“是得有个人撑门面,那您直接领走吧。”   罗教授从潘石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直接告诉了蒋兰舟结果,蒋兰舟浅浅笑着,收拾好东西直接去了技术部办公室。   潘石佑打了个电话给他老婆,两人商量了两三分钟,才结束通话。   赵映晴路过蒋兰舟位置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办公桌,脑子里百转千回,她直接去了人事部找潘以海问,蒋兰舟是不是辞职了。   潘以海哼笑一声,打量着赵映晴,说:“没辞职,去技术部了。”   “技术部?”赵映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罗教授亲自来要的人。”   “哦,这样啊。”   赵映晴有点儿恍惚。   赵映晴若有所思地离开人事部,随后琢磨着把蒋兰舟的位置留给谁,这是离她和潘石佑办公室最近的位置。   她大概挑了个人选,下午去人事部找潘以海说事儿的时候,提了一句。   潘以海表情淡淡地回她:“这位置有人了,你就别操心了。”   赵映晴心头一跳,僵笑着问:“谁啊?”   潘以海没看赵映晴,一边低头忙手里的事儿,一边说:“新人,你不用管,忙你的去吧。”   赵映晴忐忑不安地离开,她直接去了潘石佑办公室。   潘石佑正在跟封岩打电话:“对,明早九点,你直接去,我和我员工们一起过去。”   赵映晴放下热茶,带着微笑站在原地等潘石佑打完电话。   潘石佑却挥挥手,让赵映晴出去,赵映晴示意他有事要说,潘石佑仍旧摆手让她走,赵映晴只好识趣离开。   次日早晨,天朗气清,薄日当空,夹有微风。   蒋兰舟坐公司的车,跟罗教授、李博文等技术部同事,一起赶往博物馆,恰巧和封岩在电梯里遇见。   正式的场合,大家都穿上了得体的服装。   封岩西装打领带,衬衫上每一粒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短发整洁,不笑的时候,眼神显厉。   狭窄的空间里,他挺拔的身材鹤立鸡群,女性一靠近似乎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荷尔蒙。   封岩视线稍低,落在身前的蒋兰舟身上。   她穿了一套小西装,搭V领的薄打底衫,马尾高高扎在脑后,乌黑的发梢轻扫后脖,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她脖子上戴了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链子坠在锁骨上,湖面粼粼波光一样闪动。   干净,利落,气质比实际年纪大了两三岁,有了点儿特别的味道。   蒋兰舟按下楼层键,便直视前方。   “叮——”   电梯到了省博行政楼大会议室所在楼层。   蒋兰舟和李博文一起,跟在罗教授身后,潘石佑在前面带路。   会议开始前,蒋兰舟溜去了洗手间。   封岩跟了过去,他才看到,蒋兰舟的唇比平常红。   蒋兰舟不防备会在走廊上碰到封岩,愣了片刻,随即停下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得在躲他。   封岩也随她慢下步子,跟她对视。   蒋兰舟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她搓着卫生纸,微微欠身,躲开封岩的视线。   她冷淡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对领导的小心翼翼:“封总,是教授点名让我来,不是我主动跟来的,我也并不知道您会在这里。”   封岩明知蒋兰舟不看他的脸,还是轻压下颌,轻声说:“我知道。”   蒋兰舟点点头,从封岩身侧大步流星离开。   封岩甚至还听到了她小跑的声音。   上完洗手间,封岩没有立刻回会议室,而是在吸烟区解决一根烟,才离开。   这次烟抽得快,一口烧完烟管一半,两口就轻易解决。   再回会议室的时候,屏幕上已经投屏放出PPT,会议即将开始。   椭圆形的大桌,主座是省博的领导。离主座最近,靠里侧第一的位置,留给了封岩,接着就是潘石佑和罗教授。   蒋兰舟坐在李博文右手边。   靠墙放置了一圈儿的椅子,也都坐满了馆里各个部门的人。   封岩信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潘石佑丢了个小手册给他,压低声音问:“干什么去了?”   他随意地答了一句:“抽了根烟。”   潘石佑闻到封岩身上有烟味儿,也就没再问什么。   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   主位的人兴致勃勃来了一大段开头介绍,听得潘石佑直皱眉。   他最烦打官腔,一个小时说不到点子。   封岩更不耐烦听废话,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正好震动。   摸出来一看,是一串眼熟,但没有保存的电话号码,封岩直接挂了电话。   偏偏对方不死心,封岩挂了又挂,第三次之后,他直接把人拉黑了。   没过多久,封岩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有了名字,赵勤威。   封岩继续拉黑。   潘石佑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会议开到中午还没结束,省博的人给他们在员工食堂准备了午餐。   珍品的人都挨着一块儿坐。   潘石佑一边吃一边吐槽:“他娘的,抠抠搜搜,大老远来开会就请咱吃这,还请老子多多包涵……”   他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再骂下去,就不方便说了。   封岩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赵勤威用另外一个电话给他打了电话。   封岩挂断之后,回了个短信过去。   潘石佑瞥见赵勤威的名字,调侃封岩:“他妹又缠上你了?你怎么这么招女人喜欢。”   八卦的内容,在餐桌上挑起涟漪。   连隔壁桌的女馆员都竖起耳朵。   封岩冷扫潘石佑一眼,收起了手机,他的余光略过蒋兰舟的脸,她正认认真真地吃饭,淡定得不像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古言么,专栏有完结的古言文,喜欢看古言的可以看看。   剧情向微悬疑,看《弃妇扶摇录》心机女vs深藏不漏的大佬   搞笑甜宠看《侯爷的打脸日常》心机女vs直男侯爷   《贴身丫鬟》我也不知道是个啥,心机丫鬟vs病娇残疾少爷   下本古言经基友建议,打算写一个17年想出来的梗,是个有趣好玩的梗。   叫《和离后我去当皇后了》   简单版介绍:   和离后,这主母我不当了!   去做皇后啦~   -   皇帝:夫人,把朕收了吧~   CP:信不信真拧开你头盖骨·神经皇帝vs司马玩意蹦跶您玛呢·表面暴力十足·内心云淡风轻女主   戳专栏去找惊喜吧! 第22章   博物馆的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三点多。   散会离开行政楼后, 潘石佑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吐槽今天的会议:“明明说好只讲三点,三点里面又有三小点, 三小点里面还有三个点!真他娘能说。”   封岩边走边拨了个电话给赵勤威。   那边秒接。   赵勤威头一句就是“对不起”, 饱含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 我手机被我妹偷去了, 我在睡觉没注意。”   等他醒来发现,就赶紧用另一个赵筱婷不知道的工作手机号, 打给了封岩。   封岩平坦的声线带着点儿冷意,“以后保管好你的东西。”   赵勤威赔笑答应,又说:“你把我大号放出来吧, 我不会再让她动我手机了。”   “知道,挂了。”   封岩把赵勤威的大号从黑名单放出来。   潘石佑笑着道:“你还真是重情重义。”   换了别人, 封岩早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封岩没搭理潘石佑。   离开行政区, 走到内部停车场附近,潘石佑跟大家说,不用回公司了, 直接各回各家。   技术部其他员工, 都打算坐公司的车回家。   罗教授却跟蒋兰舟说:“陪我一起去馆里看看。”   蒋兰舟欣然点头。   罗教授又跟李博文说:“你今天就早点回去照顾你妈吧,我和兰舟随便看看。”   李博文看了蒋兰舟一眼, 随后就跟着公司的车走了。   潘石佑和封岩都是自己开车来的, 直接开车离开。   罗教授带着蒋兰舟进馆,去了瓷器区。   工作日,馆里游客少,昏暗的灯光下, 剔透的玻璃窗,跨越千百年的彩釉瓷瓶静静陈列,像一株绽放的花。   “以前来过吗?”罗教授问蒋兰舟。   “上大学之前来过几次,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不在家,就没来过了。”   罗教授微微笑着,道:“我带着你好好逛逛。”   两人在一件釉里红菊花玉壶春瓶跟前站着,罗教授就近指着它说:“这件儿,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仿品,仿得非常像,印象深刻。”   蒋兰舟好奇笑道:“您当时看走眼了?”   走上一定高度的人,更在意自己犯过的错。   罗教授本来就红的脸颊,瞬间更红,指着瓶子说:“瓷器作伪,改换旧底的比较多,一般看瓷器就看底儿,但这件是描涂的花纹,仿制者绘画能力相当高,当时我被绘画工艺给迷了眼,以为是真的。”   蒋兰舟水润的杏眼充满好奇,“后来呢?”   罗教授慈和的声音在安静的馆内不显突兀,他道:“你们潘总跟我不一样,他更信技术,说古人画什么,不画什么,都有可能,毕竟还有个皇帝的审美也真是独树一帜,所以真假不能光凭绘画手法判断。他用开碱水刷了瓶底,灰尘洗干净后,果然有接痕。”   蒋兰舟下意识点点头,就这一点,她和潘石佑的观点倒是一致。   罗教授边走边笑,道:“他算是给我纠正了一个大毛病。这一行,盲目自信要不得。”   蒋兰舟受教。   两人缓步把馆里逛了一遍。   罗教授简直就是行走的文物百科,他挑了几个在中心展出位的物件儿,从背景介绍到同类物品的特色与区别,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蒋兰舟时而沉默蹙眉,时而挑眉点头,是认真思考的状态。   她做过功课,听起来不算费劲儿,有些书本之外的小技巧,很快就能通过和旧知识建立关联,迅速记住。   罗教授偶尔也会和蒋兰舟互动,不经意问她些问题,蒋兰舟答的都挺好。   差不多到闭馆的时间,两人才优哉游哉从馆里出去。   蒋兰舟今天收获颇丰,喜色浮面。   出馆的时候,罗教授才跟蒋兰舟说:“有机会多来看看,等以后离开了珍品,多花时间去其他城市的博物馆逛逛。”   蒋兰舟抬眉看着罗教授。   她在珍品还没待上几天,今天还是转去技术部的第一天。   罗教授笑笑说:“你跟李博文不一样,他就适合埋头搞技术。”   他拿出一张金黄色的名片,后背写着一串地址,说:“明天有个私人展会,你要有空就过来,带你看点好东西。”   蒋兰舟接了请帖,说:“我有空。”   罗教授体贴叮嘱:“下午吃点东西再过去,不用穿太漂亮,得体端庄就行。”   蒋兰舟点头答应。   因两人家里方向相反,罗教授把蒋兰舟送到地铁站就走了。   蒋兰舟回家后,挑了件蓝色的短袖连衣裙,长至脚踝,用孙誉衡送的珍珠项链搭配。   第二天下午,蒋兰舟简单打扮下就让家里的司机开一辆低调的车,送她到会场。   私密的会场,闹中取静,矗立在商业区和居民区之间。   楼宇高阔,朱漆大门,两边地面停车场停满了豪车,入口处铺着红毯,拉了红色的警戒线,两侧站着挺拔高大的安保人员,他们的手臂上,有“岩威”字样。   蒋兰舟踩着白色低跟尖头鞋,正准备罗教授打电话说,她到了,潘石佑跟封岩一起从停车场过来。   潘石佑叫住蒋兰舟,笑问她:“你跟谁来的?”   蒋兰舟朝两人欠身打招呼,答道:“罗教授。”   潘石佑笑了笑,点着头说:“走,一起进去。”   封岩单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   三人直接进去找到罗教授。   从大厅进去,会场内分两个部分,左边是展会会场,设了嘉宾席位,和陈列位,相关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服饰,向来宾展示今天的出展物品。右边是会客大厅,除了沙发座椅,还有自取的酒水和拼盘,两厅靠墙的一边都设有出口和通向楼上的直升电梯、楼梯。   两厅之间,用双开的镂空木门隔着。   罗教授就在展厅中央站着,他一眼就看到了蒋兰舟他们,先是朝潘石佑和封岩挥手打招呼,待他们走近了,笑夸蒋兰舟:“今天穿得很端庄漂亮。”   蒋兰舟笑容优雅,“这样穿行动比较方便安全。”   封岩没有表情的脸上,眸色黯淡两分。   潘石佑接了个电话,他告诉赵映晴:“……你先招呼着,我就来。”   挂掉电话,他跟罗教授说:“有几个朋友来了,您先看着,我们去去就来。”   潘石佑拍拍封岩的肩膀,深深示意一眼,一起从会客大厅上了二楼休闲室。   蒋兰舟跟着罗教授一起在会场欣赏展出物件。   罗教授讲解的声音不大,足够蒋兰舟听得一清二楚。   他大概讲了些东西,就和蒋兰舟一起走到旁边,说:“这家会所,潘总和封总都入股了,今天的展览会也有潘总的份儿。”   蒋兰舟点头,难怪潘石佑要去招呼人。   罗教授信步在展厅里走,跟蒋兰舟说:“这一行珍品已经把名声做得够大了,可以说是业界唯一一家结构完整的公司,而且这行吃人脉,吃资历,吃本事,潘总这三样都占全,别人再想要分一杯羹,太难了。”   蒋兰舟顺着罗教授的话往下问:“依您看,相关的行业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罗教授望着蒋兰舟笑,继续说:“拍卖行这一块儿还有缺口,潘总一直想自己搞拍卖行好出手存货,但是力不从心,他家里孩子对这个也没兴趣,就没往这方面发展了。国内虽然有几家知名的拍卖行,但都不是本地的。本地的拍卖活动,也都是固定的几个人临时牵线合作的,其实很不方便。”   蒋兰舟若有所思。   罗教授又说:“如果能够固定长期交易,我相信潘总非常乐意成为顾客之一。”   货源就不成问题了。   蒋兰舟浅浅一笑,“谢谢您。”   正聊着,罗教授碰到了熟人,对方单刀直入,说有一件藏品想出手,他防备地看了蒋兰舟一眼。   罗教授淡笑说:“这是我徒弟。”   对方这才肯说,手里有一枚玉玺。   这玩意儿罕见,且成交额巨大,罗教授一个人不好拿主意,暂时打断对方,到一边去给潘石佑打电话。   潘石佑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接。   蒋兰舟主动道:“您先聊着,我去找潘总。”   罗教授点点头,转身和刚才那人接着详聊。   蒋兰舟从展厅出去,在会客厅里扫了一圈儿,都没看到人影,她给赵映晴打电话,占线,只好给封岩发信息,问他在哪里。   封岩正在二楼跟人打牌,他刚准备点烟,看到消息,回了蒋兰舟:在二楼208。又问她:有事儿?   蒋兰舟没回消息,直接上了208。   休闲室的门并没有关,蒋兰舟敲敲门,推门而入。   精致欧式装修的房间里,天花板和地毯花纹繁复,四个男人在桌上打牌,有一个大眼中年男人身边,坐了一位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女人,那女的似乎在电视里演过有名字的配角。   蒋兰舟打扮的很素净,在浓妆艳抹的女人面前,显得十分清纯,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一进去,几个男的都看着她。   大眼男人叼着根烟,坐封岩左边,他左手搂着女人的腰,右手摸了一张“八万”,插在另一张“八万”的右边,正好一对“将”。   他转头上下扫蒋兰舟一眼,顿时露出轻挑的笑,冲牌桌调侃道:“谁的妞这是?”   封岩抬头看向蒋兰舟,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项链,不是他送的。   他淡淡问一句:“怎么了?”   桌上的几个男人纷纷收敛暧昧不明的笑意。   大眼男人轻咳一声,又把刚刚摸上来的“八万”打了出去。   他下家的人直啐:“靠,你会不会打牌?”   这一圈儿已经快打完,封岩明显听牌,大眼男人还打“将”出去,摆明了冲糊。   大眼男人笑笑不说话。   封岩手上一张癞子,就等二五八万,直接推牌,糊了。   大眼男人也不想得罪下两家,连忙主动说:“这把算我的。”   蒋兰舟走到封岩身边,嗓音清朗:“封总,我找潘总。”   封岩看着她说:“他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就来,你急不急?”   蒋兰舟说:“罗教授找他有点事儿。”   封岩“哦”一句,没下文。   男人最懂男人,大眼男人扫一眼蒋兰舟,笑看着封岩,道:“小姑娘一看就是读书人。”   在这个气氛里,一句“读书人”,就有点儿抬举的意思。   另外两个人纷纷应和。   封岩笑意直达眼底,舌头在口腔里搅了半圈,半眯着眼说:“是读了点书。”又扭头问蒋兰舟:“你坐这儿等他会儿?”   他示意自己身边的单人沙发。   蒋兰舟还没说话,封岩嗓子痒,一边码牌一边冲蒋兰舟道:“去帮我倒杯水。”   蒋兰舟脸上挂着迎宾小姐一样标准的笑容,语气却不大客气道:“抱歉,我还有事儿,您找别人倒吧。”   说完,她就大步走了,顺手带上大门。   关门声在安静的休闲室里,有点儿刺耳。   打了几圈牌,桌上再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赵映晴和潘石佑进来,氛围才稍微和缓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全国各地麻将都不一样,提到的打法都是武汉麻将,红中赖子杠。 第23章   潘石佑带着赵映晴一进来, 封岩就抬头说:“罗教授找你。”   潘石佑应了一声吩咐赵映晴:“你留这儿。”   赵映晴求之不得,她走到封岩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暗含较量的眼光落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听到封岩咳嗽一声, 赶紧起身泡了杯茶端过来, 温柔地笑着道:“封总, 喝口茶。”   封岩左手摸出打火机,右手弹了一张“幺鸡”出去, 冷冷地问:“我让你倒了吗?”   赵映晴端着茶的手腕抖了一下,脸上笑容僵僵地将茶放去一边。   刚刚还好好的。   这一把封岩打的不好,输得大。   他推牌之后, 神色淡淡起身说:“你们玩,我出去透口气。”   大眼男人等封岩走后, 笑扫赵映晴一眼, 冲她道:“过来打两圈儿。”   赵映晴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太自然,犹豫之下还是在大眼男人的盛情邀请下走过去,坐着上手摸牌。   对牌桌上几个老江湖而言, 女人比男人好对付, 半圈儿打下来,基本摸清楚赵映晴手里的牌, 几个人不经意地对视, 开始轮番冲糊。   赵映晴赢不少,自然开心得很。   一圈儿打完,重新码牌的时候,大眼男人的手, 不小心碰到了赵映晴的小手指。   赵映晴不动声色地避开。   大眼男人暧昧笑着,问她:“你们封总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赵映晴半推半就,半真半假地跟他们聊着,又趁机问:“封总平常挺好说话的,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脾气……”   大眼男人卖赵映晴一个人情,拿胳膊撞了身边的女人一下,十八线机灵地回答说:“刚来了个女的,封总让她倒茶,她直接就给拒绝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懂事儿的女人。”   十八线或许是揣测着金.主的心意回答,又或许是对封岩好奇,她挤眉弄眼笑着问:“赵秘书,那女的谁啊……”   赵映晴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蒋兰舟而踩雷,脸色不大好看,语含讥讽道:“我们公司的一个助理。”   休闲室外,封岩在走廊尽头抽了根烟。   他不想回去打牌,就往楼下走。   一楼会客大厅里,蒋兰舟碰到了孙誉衡,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巨大的吊灯底下,被照得身上纤尘不染,身边有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   孙誉衡挽着中年女人的手臂,向她介绍:“姑姑,这位是我朋友,兰舟。”   他又用亲近的笑容告诉蒋兰舟:“兰舟,我姑姑,今天陪她过来看点东西。”   蒋兰舟脸上绽着礼貌的笑容,就着孙誉衡的介绍打了声招呼:“姑姑好。”   孙琴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蒋兰舟脖子戴的项链上,这是孙誉衡之前托她找人定制的。   她八颗牙齿全部露出来,亲热地握了蒋兰舟的手,说:“兰舟你好。”   这也是孙誉衡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用这么亲昵的语气介绍女孩子给她认识,孙琴克制不住打量的眼光,却又怕蒋兰舟不舒服,便很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见见朋友。”   孙誉衡点一下头,说:“我一会儿再过去找您。”   孙琴走后,孙誉衡笑如清风,问蒋兰舟:“跟他来的?”   蒋兰舟摇摇头,走到摆着酒水的长桌前半靠着,说:“不是,我老师带我过来看看。”   孙誉衡愉悦地挑着眉,又扫了一眼蒋兰舟脖子上的项链,顺手端了一杯鸡尾酒,抿上一口,说:“这边展览的东西,后面大部分会拿出去拍卖,有喜欢的吗?”   蒋兰舟笑说:“没有,就来随便看看。”   她本来也想拿一杯酒尝尝,想起上次喝鸡尾酒的经历,又放下了。   孙誉衡笑吟吟地望着蒋兰舟的眼睛,说:“这种地方,不喝酒比较好。”   两个人还没聊两句,三五个成群的年轻男性带着自己花枝招展的女伴走过来,同孙誉衡打招呼,同时密切地关注着,在一群露胸露背的女人当中,被衬托得如清水芙蓉一般的蒋兰舟。   孙誉衡摆起商人的姿态,和他们打交道,明明是笑脸,却隐隐带着提防。   简单叙完旧,他向蒋兰舟一一介绍道:“兰舟,这位是诚基建筑公司的小邓总,这位是……”   几个人眼明心亮,孙誉衡既然是向蒋兰舟介绍他们,也就是说明蒋兰舟的身份比他们高,遂收起轻薄的眼神,随着孙誉衡客客气气地叫道:“兰舟小姐,你好。”   蒋兰舟微微欠身回称他们。   孙誉衡不想和几人多说,一抬眼,看到孙琴正在使眼色,便隔着蒋兰舟的衣袖,重重搂住她的肩膀,道:“不好意思,家里长辈有点事儿叫我们过去。”   几人顺着孙誉衡的视线,看到了孙琴,也就老老实实放人走。   孙琴找孙誉衡是真有事,蒋兰舟很体贴道:“你忙去吧,我也要去找我老师了。”   孙誉衡和蒋兰舟面对面站着,他往前一步,双手揣在口袋里,俯身在蒋兰舟耳畔私语:“就是几个仗着爹吃饭的垃圾,你别理他们。”   几个纨绔家里还行,自己却没什么本事。   蒋兰舟含笑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孙誉衡浅笑道:“那我走了。”   蒋兰舟“嗯”了一声。   孙誉衡的嘱咐倒没错,蒋兰舟正要从两厅之间双开的镂花木门过去,就被刚才那几位给拦着了。   正儿八经的大家族里,少有蒋兰舟长得这么好看的,她和孙誉衡虽然关系不明朗,但孙誉衡又没说是他女朋友,那就约等于不是。   几个人像苍蝇见了肉,团团围住蒋兰舟。   小邓总自诩是他们之中最帅的,也就最有搭讪的胆子,他第一个开口道:“兰舟小姐在哪里高就?”   刚才孙誉衡介绍蒋兰舟,省去了姓氏,他们一时之间,猜不出蒋兰舟的身份。   蒋兰舟正打算直接打发了他们,手机响了。   封岩发了条短信过来:离那几个垃圾远一点。   蒋兰舟低头回复:都是门当户对的人。   她静音手机,并不回头看封岩站在那里,继续和几个男人有说有笑。   “我今年刚从京市A大毕业,目前从事和古玩相关的工作。”   蒋兰舟带着柔和的笑容,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小邓总眼看有戏,笑得更灿烂,又听说蒋兰舟毕业于最高学府,眼睛里直冒星星,对身边的女伴说:“表妹,看看,这就是美女学霸。”   “表妹”扬唇笑道:“又不是人人都能当学霸的,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不行。”   蒋兰舟笑看两人做戏。   “表妹”顺势问蒋兰舟:“美女学霸有没有男朋友呀?”   小邓总笑得嘴角咧开。   “兰舟。”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封岩阔步过来,单手插在口袋里,矜贵稳重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他垂眼扫过眼前的小年轻们,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眼神,却不怒自威。   蒋兰舟不紧不慢地侧身,不咸不淡问候一句:“封总。”   封岩深深地看蒋兰舟一眼,问道:“怎么还不去找罗教授?”   蒋兰舟稍昂下巴,对上封岩的视线,柔婉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锋芒,道:“和朋友聊两句就过去。”   小邓总十分有些惊喜,故作亲密地问:“兰舟,你认识封总?”   封岩和他们家族不同,资产并不是摆在明面上,而且他的人脉关系,才是让小邓总他爹都眼红的东西。   在海市,少有人不买封岩的面子。   小邓总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蒋兰舟比他想象中更有价值。   小邓总掏出名片,双手奉到封岩跟前,小心笑道:“封总您好,我是……”   封岩无视小邓总,带着警告的意味跟蒋兰舟说:“现在就过去。”   蒋兰舟冷着脸,声音高了一度:“我说了,聊两句就过去。”   封岩眼尾缓缓垂下,脸色陡然阴沉。   小邓总察觉出异常,默默收回了名片。   蒋兰舟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封岩,分毫不肯退让。片刻后,封岩直接跟她擦肩而过,通过镂空木门,朝展览厅那边去。   小邓总惊出一身冷汗,讪笑问蒋兰舟:“兰舟小姐,封总是您朋友啊?”   蒋兰舟口吻随意地回答他:“算不上,只是认识而已。”   镂空木门的背后,封岩脚步一滞,手中打火机的帽子,被捏的有些变形。   蒋兰舟不想再和小邓总他们纠缠,找了个借口离开。   小邓总不放人走,想要她联系方式。   蒋兰舟把他手里的名片抽过来,笑容清甜:“我有你联系方式就行了。”   小邓总这才放她走。   蒋兰舟过了木门,就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孙誉衡说的对,就是些垃圾。   展厅这边,潘石佑和罗教授正在稍显僻静的地方,同之前的卖家聊着。   封岩就一边旁听,玉玺不在本地,这事儿离不了他。   蒋兰舟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要离开,打算去二楼详聊。   罗教授见了蒋兰舟,略有急色地说:“兰舟,我这里有点事,我现在帮你叫车,你先回去。”   蒋兰舟很贴心地说:“没关系,您去,我在这儿碰到了朋友,一会儿让朋友送我会回去就行。”   罗教授不放心,问她:“是很熟的朋友?”   蒋兰舟点头确认:“挺熟的。”   罗教授“哦哦”应着,心想今天来的非富即贵,蒋兰舟遇见朋友也正常,这才安心和潘石佑一起离开。   封岩走他俩后面,眼神晦暗不明,他拍一下潘石佑的肩膀,说:“你们先去,房号发到我手机上,我出去打个电话。”   潘石佑点个头就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玩相关,均参考赵茹珍的书籍,和《我在故宫修文物》。   (只是参考,把参考的东西用自己的话写出来,不是复制)为了避免误会,特此说明。 第24章   潘石佑和罗教授走后, 封岩走到蒋兰舟身边,只张嘴, 不低头, 看着她的发顶, 带着压迫性的口吻, 道:“跟我过来。”   蒋兰舟站在原地不动,淡定地仰头问他:“如果我不过去呢?”   封岩冷笑一下, 说:“那你以后也不用在珍品待了,回家嫁人吧。”   蒋兰舟小脸微白,抿直了嘴角跟在封岩身后。   封岩带着蒋兰舟从展厅这边上二楼, 找了间空的休息室,推门进去。   蒋兰舟一进门, 封岩就把门反锁上, 他顺手开灯,灯却是坏的,不大的空间, 一片漆黑。   黑色将静谧提高了一个度, 蒋兰舟听得见封岩粗疏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能借着帘外透进来的月光, 隐隐约约看见封岩的眼睛有些发红。   封岩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拨开金属盖,打着,照着小小一室。   蒋兰舟抬头,封岩的眼睛里, 果真有红血丝。   她捏了捏掌心。   封岩低头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声音很低沉:“你跟我……只是认识,而已。嗯?”   他盖上打火机帽,房间里一下就黑了,只剩下他指尖正在燃烧的猩红一点。   蒋兰舟又一次沉默着不否认,不解释。   她往后退一步,正好靠在墙上。   封岩逼近一步,宽肩的轮廓,完全遮盖住蒋兰舟的身形,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他语气放柔几许,跟她说:“你知不知道姓邓的狗东西在外面怎么玩?”   蒋兰舟直直地望着封岩的眼睛,他的眸子在夜里漆黑深邃,她仰着脸问:“怎么玩?”   封岩嘴角动了一下,隔了三秒才淡声说:“在海市最糜/烂的会所里,他跟一群垃圾玩一群外/围。”   蒋兰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亲眼看见的?”   封岩皱了眉头,“废话,我还能诬陷他?”   蒋兰舟声恍然大悟,调扬了几分:“哦——您也在里面?”   封岩瞪她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节操?”   “嗯。”   蒋兰舟秀气的下颌往下轻压,颇为诚实地应了一声。   “……”   封岩无言以对,拧着眉头,又抽一口烟,许久才温声说:“晚上坐我的车走,在外面等我,或者……我帮你开个房间,在房里等我。”   蒋兰舟婉拒:“不用了。我还想看看展览品。”   封岩并不知道蒋兰舟是拒绝了他所有提议,就说:“也行。”他又嘱咐说:“我先走了,你自己下去,小心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蒋兰舟亲眼看着他离开,才自己下楼到展厅里看展览品。   封岩刚才没提孙誉衡,也就说明,他没看到孙誉衡跟她在一起。   孙誉衡此时也在展览区,蒋兰舟一下就跟他撞见。   他问蒋兰舟:“你家司机来了没?晚上怎么回去?”   蒋兰舟笑说:“没来。”   “那我送你。”   “好啊。”   孙誉衡电话来了,他看了来电显示,抱歉道:“等你想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好,你忙去吧。”   赵映晴赢了钱从休闲室脱身,在会客大厅里,正好看到孙誉衡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而蒋兰舟,就站在木门后面。   原来是跟着孙誉衡来的。   她嫣然一笑。   今天孙誉衡的姑姑也来了,不过孙誉衡肯定不会带这种女人见他姑姑的。   还有蒋兰舟进技术部的事儿,十有八/九是孙誉衡亲自找了潘石佑。   赵映晴见到孙誉衡心里瞬间轻松不少,好像捏了一对王炸。   对于今天踩雷的事儿,也不是很在乎了。   .   夜幕降临,会所里明耀的灯光下,打扮精致体面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往外面走。   蒋兰舟也准备走了,她给孙誉衡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孙誉衡回电话过来说:“兰舟我现在走不开,我已经跟我姑姑说了,让她在停车场等你,你去停车场找她好吗?”   蒋兰舟本不想麻烦孙琴,但电话那边似乎有催促声,孙誉衡来不及多说什么,很不好意思地道:“兰舟,我要挂电话了,我姑姑的车牌号我发你手机上,到家给我报平安。”   “好,你忙你的。”   电话刚结束,蒋兰舟就收到了孙誉衡的信息,孙琴坐玛莎拉蒂来的,车牌号也很漂亮好找。   蒋兰舟从会场离开,问了工作人员,就近从后门走到大的停车场,寻找孙琴的车。   大停车场停满了车,大家都准备离开,不少车子正发动,或者开着双闪,蒋兰舟一眼望过去,压根找不到孙琴的车。   包里开始震动,蒋兰舟以为是孙誉衡把她电话给孙琴了,拿出手机一看,是封岩打来的。   封岩和潘石佑谈妥了今天的事儿,潘石佑又回去招呼大眼男人,他从二楼下去,准备先送蒋兰舟回去,就在楼梯上拨打了蒋兰舟的电话。   蒋兰舟掐了电话,继续找孙琴的车。   封岩不厌其烦地打,蒋兰舟索性无视。   最后来了个陌生电话,蒋兰舟担心是孙琴打来的,就接了。   但听到封岩的声音,蒋兰舟也没有太意外,他语含愠怒道:“怎么不接电话?”   蒋兰舟语气冷淡:“我说了跟朋友一起走。”   封岩彻底火了:“朋友?姓邓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他——”   蒋兰舟暴躁地打断他:“总之我不想坐你的车,我也不会坐你的车!”   电话那头默然一瞬,封岩耐下心问道:“为什么?”   蒋兰舟讥笑一声:“你觉得你对我说两句三句软话,我就什么都该听你的?凭什么啊封岩?难道我爸还嘱咐过你连我坐朋友的车也要管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取代两人的谈话。   蒋兰舟情绪平稳后,冷静地说:“你爱告状就去告状吧,随便你。我要挂了。”   封岩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坐我的车,或者罗教授的车,二选一。”   蒋兰舟云淡风轻道:“您要耳朵不好使,就去医院割了。”   很不巧,小邓总和狐朋狗友们来了,他看到蒋兰舟对电话里的人说话挺不客气的,脸上堆满了笑问:“谁惹我们兰舟小姐不高兴了?”   蒋兰舟放下电话,微笑说:“没什么,一个死皮赖脸非要让我坐他车的人。”   小邓总笑嘻嘻道:“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蒋兰舟无奈道:“是啊,谁知道呢。”   这才挂了电话。   封岩已经到了停车场,远远地看见蒋兰舟和小邓总他们站在一块儿,他挺拔修长的身体隐没在巨大建筑物的阴影之下,和黑暗融为一体,像隐没在丛林的巨兽在暗处盯着猎物。   车就在附近,他坐上主驾驶位置,启动车子,朝蒋兰舟所在的方向打方向盘。   小邓总还在和蒋兰舟热聊,他试探着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孙琴的车往这边闪了一下,她从车里招手,声音爽朗:“兰舟。”   蒋兰舟看了玛莎拉蒂总裁一眼,顺势拒绝小邓总:“不用了,孙家姑姑来了。”   小邓总不好强求,只挥着手说:“路上小心,兰舟小姐回去记得给我打电话。”   蒋兰舟笑而不语,等孙琴的车挺稳了,直接上了后座。   封岩在车里,亲眼看到蒋兰舟坐着玛莎拉蒂走了。   他对这个品牌的车没有好印象,但还是一眼认出型号,他记下车牌号,用语音控制,打了个电话给黄秘书。   “……帮我查一辆车,看看车主是谁。”   封岩一边跟在玛莎拉蒂后面,一边交代详细信息。   黄秘书没有挂断电话,很快就出了结果,说:“车主叫孙琴,是个女人,五十四岁。”   封岩眉头皱了一下,孙琴这人他认识,孙家的大公主,在外是个优雅知性的气质女性。   孙琴和小邓总差着辈分,显然不会是一路人,蒋兰舟怎么会上她的车?   封岩想不起来有用的信息,就问黄秘书:“孙琴有没有孩子?”   黄秘书回答他:“有一个女儿。”   “知道了。”   封岩结束通话,跟了一路,基本上快跟到大院,才调头去了一个私人会所。   去的路上,他又让人查了一下孙琴女儿的相关消息,却得知她女儿在法国留学,并不在国内,不过她女儿和蒋兰舟是一个高中的校友。   封岩认为合理的猜测是,蒋兰舟因为孙琴女儿的原因和孙琴认识,所以孙琴才送蒋兰舟回家。   封岩驱车赶到私人会所的时候,潘石佑正独自搂着手机,靠单人沙发上看一件宝贝,他一边看一边骂:“他妈的,这鼻烟壶真好看。”   潘石佑举起手机,展示给封岩看,心情很复杂地说:“你说这帮人怎么这么会投我所好?”   他就好这口,喜欢收藏鼻烟壶。   封岩走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扫了潘石佑一眼,说:“你说他们怎么会知道?赵映晴今晚赢了?”   两个不相干的问题,点醒了潘石佑。   今晚打牌的钱是潘石佑出的,封岩当时接手也没来得及自己拿钱,赵映晴接手更不会拿自己的钱,她赢的钱,也都如数交给给潘石佑。潘石佑当然不小气,他见赢了不少,随便抓了一部分给赵映晴。   要不是封岩提醒,他不至于多想。   毕竟赵映晴跟了他很多年了。   潘石佑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删了鼻烟壶照片,揪着眉毛问封岩:“怎么你没收到什么讨好?”   封岩耸肩,反问潘石佑:“拿什么讨好我?”   潘石佑笑出声,“忘了,你屁爱好没有。”他幸灾乐祸看着封岩:“我看你以后肯定栽女人手上。”   封岩点了根烟,他忘记这是他今天抽的第几根烟了。   他吐着雾白的眼圈,眯着眼失神道:“是么。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今天的内容丢存稿箱忘记设置时间了………乌龙。 第25章   封岩和潘石佑在私人会所里聊完闲话, 就开始说正事儿。   今晚大眼男想方设法攒上的局,还是为了影视投资的事儿来的, 不过他只是京市影视公司的中间人, 真正有分量的人, 在京市那边儿。   封岩肯见大眼男人, 也只是给那边的人面子,并不真是看得上大眼男。   大眼男今晚把投资的事儿吹得天花乱坠, 潘石佑心动地问:“电影你真不打算投?”   封岩告诉潘石佑:“不投。又不缺钱,割什么韭菜?人公司不在咱们这儿,真出点事儿, 人家在家里转一圈儿总能找到靠山,你跟那边谁都不熟, 你怎么办?”   潘石佑搓搓手, 遗憾道:“那好吧。”他想了想,又说:“估计人还得还找你。”   封岩手里已经是第二根烟了,他吐出一口雾气, 淡淡道:“随他来, 相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潘石佑嘿嘿笑道:“下回就不知道是谁来了, 听说他们找的女演员挺急的, 愿意付出大代价。”   封岩没所谓地说:“关我屁事。”   既然定了主意,潘石佑就不再提了,他敛了神色又问:“玉玺的事儿,你怎么看?”   “不收, 来路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还不是小物件儿,踩上就是巨.雷。你现在没必要险中求富贵,一辈子都快过了,孩子也大了,还不好好做人?”   封岩的结论下的果断利索。   潘石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宝贝摆在眼前,难免心痒痒,他“啧啧啧”遗憾地摇头半天,抬头一脸沮丧地说:“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封岩掸落烟灰,低着眼皮子瞧潘石佑,问道:“哪儿变了?”   “变正经了。变得开始有顾虑了。”潘石佑回忆起往事,笑说:“你从四年前就开始了,从你创立岩威开始。”   私人保镖公司,想赚钱就要干大票的,虽然不至于说亡命天涯,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封岩四年前创立岩威,走到了阳光底下,摇身一变,成了上流社会的人。   封岩自嘲道:“年纪来了吧。”   潘石佑审视着封岩摇头直笑,道:“我像你这个年纪,正干得起劲儿。”   封岩斜他一眼,说:“社会不一样了。”   潘石佑不住点头:“那是不一样了。”   封岩掐烟站起来,道:“不早了,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潘石佑跟着起来,勾着封岩的肩膀问:“这么早回去?”   封岩兴致淡薄的“嗯”一声,自己开车回家。   封岩到家的时候,蒋兰舟也到家有一会儿了。   蒋文忠晚上刚从丰城回来,正好等到了蒋兰舟。   “明天周日,忙不忙?”   蒋文忠一边喝茶,一边吃钙片。   “不算忙。爸,您喝茶和吃钙片不能分开吗?”   蒋兰舟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蒋文忠还是经常忘记。   蒋文忠憨笑道:“下次记住了。”   蒋兰舟歪头看着他,蒋文忠呵呵笑说:“真记住了。”   蒋兰舟问他:“明天您找我有事儿?”   蒋文忠摇头说:“没事儿。我明天就去公司开个小会就闲了,你要是没事儿,我想跟你一起在家里吃饭。”   “明天我出门一趟,一个小时就够了,很快回来。”   蒋兰舟脑子里,惦记着明天把封岩送的项链还他。   蒋文忠笑得很开心:“那我明天让吴阿姨做你喜欢吃的菜。”   蒋兰舟应了一声,又说:“爸我累了,上去洗澡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   蒋文忠一边喝茶一边点头,另一片钙片送到嘴边,想起蒋兰舟刚刚的嘱咐,又放下了。   蒋兰舟上楼后,蒋文忠给封岩打了个电话,喊他明天过来吃饭。   封岩正好闲着,就答应了。   蒋文忠也想去睡的时候,罗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刚我路过您家的时候,看到兰舟从玛莎拉蒂上下来,车牌不错。”   “我知道了。老罗,下次要看到,继续跟我说。”   “当然。”   蒋文忠挂了电话,有点纳闷儿。   上次是大G,这次是玛莎拉蒂总裁,风格差的有点大啊。   就是不知道蒋兰舟什么时候跟他主动说。   蒋文忠怀着老父亲的心思洗了睡了。   第二天上午,父女两个同时起来吃早饭,蒋文忠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蒋兰舟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问他:“您怎么了?”   蒋文忠摇头说:“没事儿。”   蒋兰舟喝完一杯牛奶,嘴边的奶汁都没擦干净,她背着包说:“爸,我走了。”   蒋文忠颔首:“你去吧。我一会儿也要走了。”   蒋兰舟让家里司机之一,开了一辆普通的凯迪拉克送她过去。   没走多远,她忽然想起手机没拿。   都怪早上蒋文忠跟她聊天聊忘记了。   蒋兰舟又让司机开车回去,还没进家里,她就听到客厅传来男人交谈的声音。   怪了,蒋文忠明明说也要走了,怎么还在家里?   推门一看,蒋兰舟傻眼了。   孙誉衡怎么在她家里。   “兰舟。”   孙誉衡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她打招呼。   蒋兰舟看看孙誉衡,又看看蒋文忠,只见她爸脸上堆满了笑。   她问蒋文忠:“爸,你不是去开会了吗?”   蒋文忠解释道:“刚出去就遇到你朋友开车路过咱家,我就回来了。”   “你不开会了?”   “会下午再开也行。”   蒋文忠笑得眯上了眼。   蒋兰舟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这是我朋友?”   这个总不能是封岩告诉他的吧。   “他送你回来几次,我看到了。”   蒋兰舟:……难为您忍到现在才请人回家。   孙誉衡无奈摊手,长辈相请,他总不能拒绝。   蒋文忠责怪道:“交了朋友怎么不带回家?”   孙誉衡替蒋兰舟解围:“伯父,兰舟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蒋文忠笑拍孙誉衡的肩膀,笑眯眯道:“你又不是别人。”   孙家他也算是有所耳闻,孙誉衡风评很好,他非常中意。   蒋兰舟站在旁边感觉自己插不上话了。   这下子也走不了了,她放下包,索性坐下来,等下午蒋文忠出去的时候,再去封岩家里送东西。   蒋文忠对孙誉衡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电视里不知道在播放什么内容,总之没有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蒋兰舟旁听着,适时提醒蒋文忠不要太打探别人的隐私。   蒋文忠一直聊到十一点半,才抽空去上了个厕所。   蒋兰舟终于有机会和孙誉衡交流,她耸肩,说:“我都不知道我爸是个话痨。”   孙誉衡笑着摸了摸鼻梁骨,说:“你爸挺好的。”   比他父亲更让他喜欢。   蒋兰舟哼笑回他:“总是别人的爸爸好。”   蒋文忠从洗手间回来,又继续和孙誉衡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候门铃响了。   吴阿姨在厨房摘菜,蒋文忠吩咐蒋兰舟说:“去开门,应该是你封叔叔到了。”   蒋兰舟从沙发上起身,人都没站直,转脸幽声问道:“封叔叔……来了?”   蒋文忠头都不回地说:“是的,快去开门。”   孙誉衡笑吟吟看向蒋兰舟,浓密的睫毛像鸦羽,点漆瞳仁从缝隙中透出润泽温和的光亮。   蒋兰舟去开了门,果然是封岩。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皆滞住片刻。   蒋兰舟先转身离开。   封岩跟着她的脚步进去,看到孙誉衡后,望向了蒋文忠。   蒋文忠起身介绍:“阿岩,这是兰舟的朋友,孙誉衡--誉衡,这是我弟弟封岩。”   海市姓孙,能登蒋家门,还被蒋文忠的招待的,就只有一个孙家,蒋文忠不需要过多介绍。   封岩和孙誉衡两人彼此相望,孙誉衡微微理着领口,脸上带着笑,点头:“封总,久仰。”   封岩也斯斯文文地笑,打量着孙誉衡。   他和孙誉衡有过几面之交,也听说过孙誉衡在年轻一辈儿里算出挑的,只不过两人没有生意往来,所以他没太认真注意过对方。   封岩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笑着说:“原来是孙家大侄子。”他主动伸出手,赞道:“年轻有为。”   孙誉衡保持着笑容,回握过去。   两只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虎口相咬,双方手背上的青筋顿时显现。   厨房油烟机的声音暂停,客厅里更静了。   蒋文忠笑呵呵拍着两人的肩膀,说:“来,吃饭。”   蒋兰舟硬着头皮跟上去,和孙誉衡坐在一边。   蒋文忠拉开椅子坐下,忽然想起一茬,笑问蒋兰舟:“你的项链,就是誉衡送的?”   蒋兰舟脸颊发烫,没来得及回答,孙誉衡先帮她承认了:“伯父,是我送的。”   蒋文忠满意地点头:“你们年轻人,眼光不错。”他又问:“昨天晚上送兰舟回来的……”   孙誉衡接着说:“是我姑姑。我脱不开身,只好委屈兰舟和长辈一起回来。”   蒋文忠大方摆手道:“这委屈什么。”   封岩不动声色地拉开椅子,面无表情地坐下。   蒋文忠得知蒋兰舟昨晚是和孙誉衡在一起,对昨晚的展会产生了兴趣。   孙誉衡很耐心地跟他讲解。   蒋文忠跟蒋兰舟小抱怨:“昨天你回来,也没跟我提一提展览的事。”   蒋兰舟说:“没什么可提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正常观展。”   蒋文忠说:“我看是你不想跟我说。”   蒋兰舟垂眉摆着碗筷,轻声说:“哦,倒是有一件事可以说一下。昨天被人纠缠了,要不是孙家姑姑,我还不好脱身。”   蒋文忠眉头拧着,不悦道:“是什么人?”   蒋兰舟镇定坐下,说:“就是些不要脸的人,我不理就行了。”   蒋文忠压下脾气,没再追问。   中午这顿饭,桌上就只要蒋文忠和孙誉衡的声音,封岩异常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功能有时候会抽……我也不太记得是抽了,还是我忘记改时间了_(:з」∠)_   不更会请假的。 第26章   孙誉衡第一次拜访蒋家的经历, 非常愉快。   和蒋文忠也很谈得来。   饭后,蒋兰舟用眼神一催再催, 如果不是孙誉衡的电话响了, 听起来像是有要事, 蒋文忠大概还不想放人。   孙誉衡含着歉意打算离开的时候, 蒋文忠要亲自送他。   孙誉衡笑着望向蒋兰舟,下巴抬了一下:“不送我?”   蒋兰舟抿唇笑一下, 扬着眉毛起身送客。   两个人默契的互动,落在蒋文忠眼里,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封岩冷冷地站在一旁, 转身走到沙发上坐着。   蒋文忠和蒋兰舟一同送孙誉衡出门。   父女二人转身回家的时候,蒋兰舟一直在抱怨:“爸, 人家第一次到家里来, 你怎么像查户口的?”   蒋文忠乐呵呵的,说:“哪有哪有,不过平常问候。好了好了, 下次不这样了。”   蒋兰舟无语。   蒋文忠拍拍蒋兰舟的肩膀, 说:“你回房去吧,我和你封叔叔说点事儿。”   “哦。”   蒋兰舟扫一眼封岩的背影, 带着背包回了房间。   封岩听到蒋文忠的话, 已经站起身。   “阿岩,你下午没急事吧?”   “没有,下午打算回家休息。”   “好。”   封岩跟着蒋文忠上楼梯,一起去了书房。   蒋文忠谨慎关上书房的门, 请封岩坐在沙发上,陪他喝茶。   他换下慈父的神情,目光锐利如鹰,口吻不善:“阿岩,帮我查查看,昨天缠着兰舟的流氓是谁。”   昨天的展会去的都是富贵之流,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   有权有势,欲望的范围会增大,行事手段也会更卑鄙。   蒋文忠担心蒋兰舟有危险。   封岩端起茶壶,垂眸斟茶,淡淡应道:“好。”   他的耳边,却想起了昨晚蒋兰舟挂电话之前,和垃圾们的对话。   ——谁惹我们兰舟小姐不高兴了?   ——没什么,一个死皮赖脸非要让我坐他车的人。   ——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是啊,谁知道呢。   不要脸,流氓,应该指的就是他吧。   封岩离开蒋家后,让司机开车回御江公寓。   他刚走,蒋兰舟就带上东西下楼,跟了出去,想顺手把东西丢他车上。   奈何封岩的车走得太快,蒋兰舟追出去的时候,尾气都看不到。   她打了个电话给封岩,封岩没接,再打过去,连续两次都是“正在通话中”。   人已经被拉黑了。   如果不是东西太贵重,蒋兰舟真想快递寄过去。   蒋兰舟打了个车去御江公寓。   然后被门卫给拦住了。   ……不让外人进,除非业主来接。   蒋兰舟用礼貌中带着甜美的笑容问安保人员:“我手机没电了,可以请您帮我拨打一个电话吗?我叔叔说今天在家,我让他下来接我。”   安保人员穿着“岩威”字样的制服,他人挺年轻,挠头笑说:“行。”   他刚要打,小区里面拉练的一支队伍里,排头的人穿着迷彩背心出来,跟保安打招呼:“让她进来。”   保安一看是岩威的人,立刻就起身放行。   蒋兰舟莫名进去,说了一句:“谢谢,请问您……”   那人身材魁梧,露出来的胳膊肌肉分明,猛男一个,他笑露八颗牙齿,说:“来找封总的吧?”   “啊,对。”   “蒋小姐,我是封总的手下,我见过你。以前我送你上学过。”   蒋兰舟忘了,脸颊发红,完全想不起来了。   对方却只笑说:“您快进去吧,外面热。”   蒋兰舟再三道谢。   到了封岩家门口,蒋兰舟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她眉头轻皱,按下门铃。   按了两遍,都没有人开。   蒋兰舟试了试用密码解锁,上次封岩把密码告诉过她,应该还没换。   “咔哒”一声,门果然开了。   蒋兰舟推门进去,整个人僵在门口。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卷发散在肩上,身上穿着封岩的T恤,堪堪遮住屁股,一双细长的腿,随意地翘在沙发扶手上。   她脸上化着张扬的妆,睫毛浓密纤长,红唇如焰。   香艳的样子,像san/级/片里走出来的演员。   而封岩,凌乱的领口沾了点口红印,扣子掉了两颗,显然是拉扯过的痕迹。   他拧着眉头,看着突如其来的蒋兰舟。   “你怎么来了?”   封岩嗓音沙哑,烦躁地问。   蒋兰舟面无表情走进去,将手提袋砸到封岩怀里,冷淡地说:“还你,我说了,不会要。”   她又笑着问:“女朋友?”   “不是。”   封岩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声音干涩。   蒋兰舟了然一笑:“哦,炮/友?”   封岩不知道怎么回答,蒋兰舟的表情,就好像已经确认了一样。   当下说再多,都只是徒劳。   沙发上的女人,换了个姿势,她靠在靠背上,歪头笑问:“阿岩哥,她谁啊。”   封岩不理沙发上的女人,他定定地看着蒋兰舟说:“回头再跟你解释。”   蒋兰舟冷笑一下,很冷静地告诉他:“不用。反正也拉黑我了,以后请你少去我家,我们少见面。”   封岩眼神从蒋兰舟身上挪开,他锁眉呼出一口气,脖子上青筋顿显,压着脾气说:“给我点时间处理。”   蒋兰舟转身要走,脚步忽然顿住,扭头丢给封岩一个嘲讽的笑:“只是没想到,你口味变了这么多,她要是看到了,应该会觉得曾经和你在一起,是瞎了眼。”   封岩立在原地,关上的门,像耳光一样扇在他脸上,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蒙上一层太阳底下偷生的阴暗,有些怪异的阴郁感。   没人说话。   偌大的客厅,静得没有丁点活气。   赵筱婷盯着封岩,突然有点怕了,她伸手去拉封岩的衣角,却被封岩狠狠甩开。   “滚。”   封岩握着手机,喉咙里吐出的字,像结了冰,又被丢进深不见底的幽潭底。   “封岩……我……”   赵筱婷只见过封岩儒雅温和的样子,从没见过他摆脸色,并且是这种让她觉得可怕又陌生的脸色。   封岩低头用手机拨电话,冷漠地说:“去坐两年牢吧,长点记性。”   私闯民宅,花点力气,足够判了。   赵筱婷顿时哭了,慌忙扑过去抢封岩的手机,却不敢碰到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沙发旁边,眼妆花掉,睫毛膏糊在眼睑上,滑稽又狼狈。   封岩比赵筱婷高很多,他低头蔑视她:“还不滚?”   赵筱婷屈辱地擦掉眼泪,拿起自己的衣服,逃走了。   家里陷入另一种安静之后。   封岩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给赵勤威,语含威胁:“如果你还管不好你妹妹,我替你管。”   不等那边有回复,封岩已经挂断了电话。   不明原因的赵勤威一脸懵逼,等他知道事情始末之后,直接炸了。   以前他在封岩家借住过,所以知道封岩家的密码,他的车牌也已经录入了御江公寓,直接就能进去。   赵筱婷上次不仅是偷他手机骚扰封岩,还翻他聊天记录,这次居然偷他车,开车进封岩小区,直接进了他家。   事情上升到犯罪地步,就是另一个性质。   赵勤威了解封岩这人,重情重义,但又很有脾气。   这事儿触碰他底线,真的得罪他了。   赵勤威直接告诉了父母,让爹妈教训狠狠赵筱婷。   他又托人准备厚礼,打算跟他爹一起亲自登门道歉。   封岩没功夫理赵勤威的道歉,他连续给蒋兰舟打了三天电话,换了几个号码,都不接。   她直接拉黑他的号码,屏蔽所有的陌生电话。   他刻意去了珍品几趟,却因蒋兰舟调去技术部,根本就看不到人。   封岩本想找潘石佑行个方便,又怕蒋兰舟怪他暴露她身份。直接去蒋家,更怕惹恼蒋兰舟。   进退两难,封岩待在岩威安保,把几个必要的会给开了。   会议上,项目经理讲得唾沫横飞,封岩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的PPT。   会议室里忽然安静。   黄秘书轻咳两声,见封岩没反应,走到他身边,低头喊道:“封总。”   封岩回神,一眼瞥过去。   黄秘书跟他耳语几次,封岩点了点头,起身说:“你们继续。”   封岩回办公室,抽了根烟。   黄秘书没有跟进去,这已经近三天,不知道第几次发生这种状况。   他跟了封岩四年,这是第一次他的老板“失职”。   封岩抽着烟,打了个电话给潘石佑,“青州市借展活动什么时候出发?”   潘石佑正在看红头文件,说:“没几天了。听说你们公司接了个大项目,青州市这边你打算派谁去?”   商人当然是赚钱要紧,刷门面的东西,交给下面的人就行,而且这事儿有他亲自盯着,一般不会有大问题。   封岩掐了烟,说:“亲自去。”   潘石佑沉默几秒钟,不确定地问:“……你没毛病吧?”   “文件直接发给我。”   “行吧,神经病。”   借展活动的事儿,就全部交到了封岩手上。   两天之内,岩威安保这边完成了省博和珍品的文物点收,贴封条,装箱装车,封车托运,一应工作人员,也都确定好身份,各自领了对应的文件、证件,安排好车辆,准备出发。   中秋前天,蒋兰舟跟着罗教授、李博文等同事一起,在珍品停车场集合,坐车去机场。   罗教授和潘石屹上了一辆车,李博文和技术部、行政部同事上了一辆车。   蒋兰舟拿的号码牌数字排在最后,也是最后上车。   她拉开车门一看,主驾驶位上,竟然是封岩开车。   蒋兰舟觉得好笑:“岩威没人了吗?需要封总您亲自开车?”   封岩淡淡应一声,“嗯。”   蒋兰舟扭头就准备下车。   封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的不放开,口吻温柔:“别走。”   蒋兰舟跟他较着劲儿,奈何挣扎得手疼,还是挣不开。   封岩掌心松了几分,轻皱眉头,说:“兰舟,别把自己弄疼了。而且,今天也不会有车敢载你,不信你试试。”   蒋兰舟成功甩开封岩的手,她生气的脸颊微嘟,秀眉蹙着,臭着脸说:“我很想给你一个耳光。”   封岩点着车子,语气没所谓:“开车别闹,到了飞机上再给吧。”   “……”   蒋兰舟从来没发现,封岩的脸皮有这么厚。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是很想加更的,但是去年半年没工作,没办法,总是头疼+情绪不好,只能休息。   orz   【所以今年真的好好工作养家糊口了。   这本文真的是自割腿肉……   就靠自己写的开心,大家看得开心,每天有评论支撑啊。   这几天写新文+更新这本,今天又陪男朋友去医院拍ct(因为不舒服,我们在重灾区,又去过超市买东西,怕是肺炎)心惊胆战折腾了一天,幸好没事,但挂号排队又排队看结果拿药搞到天黑,心里烦得要死,真的是筋疲力尽,回家饿翻了,累翻了。   久坐真的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存稿用光了,这章丢存稿箱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真的加不动啊_(:з」∠)_   西瓜保证腾的出手来就加更,这文不长,下个月估计就完结,然后手里的两本写完了,一边填旧坑一边写下本残疾男主的现言。   加油,今年一定可以写两本现言的。 第27章   车辆珍品离开后, 需要开到前面四道并行的路调头。   封岩的车最先出发,也最先到调头的路口。   封岩袖口挽起, 瘦劲有力的腕上, 一只没有logo的金边表盘机械表, 指针哒哒走动。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 抢在十字路口同时右转汇入的车辆前面,调转车头, 车身迅捷而平稳地前进。   蒋兰舟坐在副驾驶,没有丝毫不适。   出了市区,上了四环线, 车速大大提高,车外也不再有城市的喧嚣。   车子里和房间一样静谧。   蒋兰舟靠着玻璃窗, 看着窗外如影闪过的景物, 不跟封岩讲一句话。   封岩看右视镜的时候,也看着她。   他没头没尾地说:“四年前,我建立岩威的时候, 找了一个朋友帮忙, 他叫赵勤威。公司的名字,就是从我和他的名字里, 各取了一个字。”   蒋兰舟依旧靠着车窗, 没有反应。   封岩一边超车,一边告诉蒋兰舟关于成立岩威的过程。   四年前,封岩打算放轻走镖,偏重于建立安保公司。   他有信心将海市本地的安保行业垄断, 但当时他手里的钱和人手,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是赵勤威帮了忙。   赵勤威本来说借钱给封岩,让封岩按高于银行的利息还给他家就行。   封岩不肯,说只要赵家出钱,亏了以后算他的,赚了按出资比例算给赵勤威。   赵父中意封岩,也想赵勤威干出一番事业,就催着赵勤威和封岩一起操办安保公司。   刚开始赵勤威还有点新鲜劲儿,替公司拉了些业务,时间长了,都变成封岩一个人在管理,赵勤威只负责分红。   不到两年时间,封岩就借用走镖建立起来的人脉,将岩威做强做大。   赵勤威基本就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懂。   后来他心血来潮,又空降岩威安保的管理层,导致岩威项目出问题,损失上千万,激怒功臣,才灰溜溜退出岩威。   就这样封岩还按照赵家的出资比例算股份,折现给赵勤威。   后来岩威在两年内迅速扩大,生意遍布省内,封岩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而赵家还是原地踏步,在卧虎藏龙的海市,资产只能算是排在第三梯队。   封岩念及旧情,一直带着赵勤威玩儿,替赵家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也对赵筱婷像晚辈一样照顾。   可能是他太讲义气,让小孩儿产生了误解,以为他什么事儿都不计较,赵筱婷才得寸进尺,胆大妄为到直接闯他家去。   封岩非常平静地陈述完过程,余光扫一眼蒋兰舟,笃定地向她保证:“人情我已经还完,赵勤威的车牌号我让小区保安删了,御江公寓的密码也换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蒋兰舟视线没有移动,淡淡一声:“哦。”   封岩或许没想到蒋兰舟的反应这么镇定,他声线略生硬:“是不相信我?”   蒋兰舟语气仍旧没有波澜:“信,怎么不信呢。”   封岩:“嗯。”   蒋兰舟转头望着封岩,说:“你其实没有必要向我解释。”   封岩抽空看她一眼,意外地温柔:“兰舟,我不想你误会。”   说完,平顺地挪开视线,直视前方。   蒋兰舟抱着手臂,往后靠。   封岩问她:“冷吗?”   蒋兰舟说:“不冷。”   “如果困,就睡会儿。”   “不困。”   封岩猛踩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让蒋兰舟有种被人从后面拥抱的错觉。   封岩实在不擅长主动找话题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在车内再没有任何交流。   到了机场,除了必要的沟通,封岩也没有主动再说任何话。   解释清楚就够了,说多了画蛇添足。   蒋兰舟也不是聒噪活泼的性格,她托运完行李,在候机区等待。   候机大厅里广播开始通知乘客登机。   潘石佑拿着登机牌起身,拍拍封岩的肩膀说:“走吧。”   封岩看他一眼,说:“我跟你不是一个航班,差半小时,你先去。”   潘石佑:“?”   封岩靠椅子上,环着手臂,长腿随意摆着,弯曲的大腿间,西裤紧绷的线条笔直硬朗。   潘石佑饶有深意笑道:“那我走了。”   蒋兰舟听到动静,默默看了一眼登机牌,又看了下李博文的登机牌,果然不是同一航班。   李博文喊她走的时候,蒋兰舟拿着登机牌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罗教授拿着行李,冲李博文笑说:“兰舟跟我们不是一个航班,走吧。”   李博文“哦哦”两声,点点头,赶紧帮罗教授拖行李箱。   蒋兰舟冲罗教授乖巧地笑了一下。   等今天所有同行人员全部走完,候机座位上,基本上也就只剩蒋兰舟和封岩两人。   封岩从位置上起来,去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就坐在了蒋兰舟身边,问她:“喝水吗?”   蒋兰舟沉着脸,问:“你觉得我还喝的进去?”   封岩脸色淡然,自己把水喝了。   蒋兰舟在他崭新的皮鞋上,狠狠地踩上一脚。   封岩也不躲,只是笑了一下。   蒋兰舟觉得没意思,继续低头玩手机。   封岩将他的手机放到蒋兰舟眼前,说:“加个v信,到了青州方便联系。”   蒋兰舟:“呵呵。”   封岩的电话还在她黑名单里。   蒋兰舟换个方向,背对着封岩。   封岩一把夺过蒋兰舟的手机,强行添加好友,成功后,又嘱咐:“别拉黑了。”   蒋兰舟懒得折腾,就让封岩静静地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但也没把封岩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半小时后,也轮到他们登机,因为坐的头等舱,登机很迅速。   从海市飞去青州市,行程很短,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蒋兰舟直接睡了,飞机餐也没吃。   下机的时候,青州市博物馆的人派了人来接。   所有人跟着专用车辆,去了博物馆就近定下的三星级酒店。   潘石佑嫌周围靠近旅游区很吵,又让跟来的行政人员换家酒店,单独定了三间总统套房。   封岩让潘石佑多定了一间留给蒋兰舟,正好跟他同层。   当天下午,海市全部人员和青州市借展活动相关人员一起吃了晚饭,大概认了个脸熟。   晚饭后,又全部在一起连夜召开会议,直到夜里十点,才解散。   第二天早上,岩威安保运送车辆全体到达,博物馆这边也准备就绪,海市博物馆、青州市博物馆、珍品主要负责人、岩威安保人员主要负责人员,在安全的环境下,完成了文物的点收交接。   本地不少同行听到罗教授的名头,也纷纷赶来切磋,罗教授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徒弟从博物馆脱身,又被同行困在了酒店的会议室。   蒋兰舟和封岩各自忙得无暇□□,几乎忘记了今天是中秋节。   下午近六点,蒋兰舟才彻底解脱,和罗教授打了招呼,晚上准备自由活动。   罗教授今晚打算带李博文赴约,正好场合不适合蒋兰舟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去,就同意了。   蒋兰舟回到房间换下制服,收好工作牌和工作日志,点开了聊天软件。   [封岩]:今天中秋节,晚上一起吃饭。   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半发的。   蒋兰舟喝了杯水,然后回过去:今晚不跟你吃。   封岩秒回:为什么?   他又发消息说:博物馆闭馆了,我忙完了,在回酒店的路上。   [蒋兰舟]:没为什么。   [封岩]:一起吃饭,不聊了,一会儿见。   蒋兰舟有点烦封岩总是听不懂人话。   [蒋兰舟]:信不信拉黑你?   [封岩]:别。   过了一会儿。   [封岩]:你想怎么样?   [蒋兰舟]:跟你吃饭的经历实在不太愉悦,这次请拿出点诚意。   [封岩]:好,想要什么诚意?   或许是地理位置的远离,阻隔了某种束缚感,蒋兰舟的心脏猛烈跳动着,输送到身体各处的血液里,夹杂着令人躁动的因子。   蒋兰舟在手机上找了家情侣餐厅,发了个截图给封岩。   她喝到嘴巴里的水,忘记吞下去,脸颊鼓鼓地盯着手机屏幕,等一个回复。   [封岩]:换一个餐厅。   蒋兰舟吞下纯净水,沸腾的热血凉了下来。   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蒋兰舟]:那就不吃了吧,没胃口,拜拜。   封岩果然没有再回消息。   蒋兰舟放下手机,疲倦地抱膝窝在沙发里,眼神渐渐放空,走神了。   不知道是谁敲响她的房门,拉回她的神思。   蒋兰舟起身去开门。   封岩站在门口,手上还握着手机,泰然说:“晚上一起吃饭。”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蒋兰舟握着把手,关上门。   封岩抬手抵住,皱了一下眉头,声音温和:“今天是中秋节,一起吃团圆饭。”   蒋兰舟仰着脸,跟他平静对视。   封岩挑了一下眉毛:“嗯?”   蒋兰舟不说话,只冲着他眨眼,她的眼眸总是含水一般,很亮,很透彻,很坚定。   封岩低头刷着手机餐饮评价软甲,揉一下眉骨,嗓音低沉柔和:“我就近定一家餐厅,今天中秋,还不知道有没有位置。你要不要背包去?”   他找很认真,像考完试对答案的学生。   蒋兰舟抿一下唇,面无表情说:“不背包了,就这样去吧。”   封岩抬头轻笑,说:“那走吧。”   蒋兰舟关上房门,跟了上去。   中秋夜一般的餐厅的确不好定,但贵的好定。   封岩定了一家风景区附近的江景餐厅,有点儿距离,开车半小时才到。   他和蒋兰舟坐到包间里看江景的时候,都七点了。   封岩用五分钟点完菜,问蒋兰舟:“饿了没?”   蒋兰舟摇头说:“饿过了,现在不饿了。”   封岩摸出手机,走到窗边,说:“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蒋文忠声音意外的疲顿。   封岩紧锁眉头:“哥,怎么了?”   蒋文忠简单说了丰城的事儿:“姚瑶母亲去世了,我今天下午到的,现在在忙着处理这事儿。你们这个借展活动,兰舟和你在一起吗?”   封岩看蒋兰舟一眼,说:“在,和我在一起。今天中秋,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蒋文忠很放心地说:“那就好。”   封岩说话向来利落,没有多余的问候,他说:“哥,我就先挂了,一会儿让兰舟给你回个电话。”   蒋文忠有点欣慰:“好。”   封岩挂了电话,走到餐桌前,朝蒋兰舟示意。   蒋兰舟给蒋文忠打了个电话,台词她都准备好了,结果蒋文忠忽然忙起来,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不堪,接通了十秒钟,他才“喂喂”两声,说:“兰舟,你先跟你封叔叔吃饭,爸爸要去忙了。”   “嗯。”她微顿片刻,又说:“爸,让姚阿姨节哀顺变。”   蒋文忠今天难得有了点笑色:“话我会带到的,替你姚阿姨谢谢你。”   通完话,蒋兰舟锁屏手机,眼神柔软地托腮问封岩:“你满意了?”   封岩轻压下颌,拖开椅子坐下,双手搁在桌上,交握住,修长的手指,在一池灯光下,莹白如玉。   他笑说:“你爸满意。”   吃完饭,两个人直接回酒店了。   明天六点半就要起来集合,熬夜不合适。   封岩送蒋兰舟到房门口,叮嘱说:“早点休息。”   蒋兰舟握着门把手,眨着眼:“不进来坐一下吗?”   封岩凝视着蒋兰舟,微抿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自割腿肉的文,读者就是软萌呀……谢谢大家,很治愈,很开心。   说点儿文相关的事儿。   这文今年才开始动笔,预收都开一年了,实际上这个故事早就在我脑海里播放无数遍了。   我很爱这个故事,也非常有信心写好。   没到结局的时候,请不要质疑人物的举动,我也不想解析人物,影响大家阅读体验。   写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小高chao而已,好几个大高chao还密密麻麻地在后面,对于已经追到这里的读者来说,真的会非常精彩。   信我。   啵啵~ 第28章   蒋兰舟邀请封岩进她的房间小坐, 封岩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说:“早点休息。”   她早就成年, 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她。   但封岩来做这件事, 没有丝毫违和感。   封岩走了, 蒋兰舟轻轻关上门, 洗澡睡觉。   今天是疲倦的一天,蒋兰舟睡得异常沉。   第二天一大早, 蒋兰舟准备妥当出门,拿着餐券去了酒店用餐区吃早饭。   对封岩这种人来说,早起似乎从不成为他们的困扰。   蒋兰舟走到四人位的长桌前坐下, 冲几人道早安。   罗教授笑笑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蒋兰舟也笑:“挺好。”   罗教授点着头说:“昨天很累吧?今天会清闲点。”   省博今天正式开始出展海市来的文物,主要工作内容由本地博物馆负责, 罗教授和海市来的人员, 只需要辅助,留下主要负责人就行。   罗教授留了李博文,和一个青铜器组的主任在那边负责提供专业服务。   潘石佑和封岩, 也各自留了人, 必要的时候去盯两眼就行。   但早上还是要过去开个早会。   四个人用完餐,由潘石佑充当司机, 封岩坐副驾驶, 蒋兰舟陪罗教授坐副驾驶,一起赶往博物馆行政部。   联合早会简单,半小时之内就结束了。   潘石佑和封岩又联络上自己人,借用一间会议室, 抽空开了个内部会议,主要是收集、整理、解决活动内遇到的各种问题。   幸好人员训练有素,基本上没有大问题,而一些私人问题,统一由珍品行政人员处理。   潘石佑简单说了几句,就让散会。   会后,潘石佑私下跟蒋兰舟说:“今天我跟罗教授、封总,还有个私人会议,你过去帮点忙。”   这次活动他没带赵映晴,其他的行政人员没有蒋兰舟顺眼。   蒋兰舟点头答应,潘石佑开车,带他们回了酒店,租了一间休闲室,里面有两厅,一边是小型会客厅,一边是娱乐室。   潘石佑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会客厅的沙发坐了七个人。   他示意蒋兰舟,带来的手提袋里,放着一盒好茶叶。   今天来的都是同行里有地位的人,不仅眼光毒辣,嘴巴也挑剔的很,赵映晴泡的茶肯定满足不了他们。   蒋兰舟到隔壁娱乐室去烧水泡茶。   潘石佑这次带来的是蒙顶甘露,在圈儿里算是口味大众的一种茶,但档次足够,挑不出错。   蒋兰舟泡好七杯茶,分批次端进去,一次两杯。   最后一杯是给封岩的。   茶汤明黄幽香。   蒋兰舟端着封岩的那杯茶,温柔抿上一口,口红印浅浅地印在上面,完整拓下她的唇形,像一颗诱人的红樱桃。   她将茶杯放在托盘上,再次进入会客厅。   厅内。   客人赞道:“老潘,这茶真不错,泡得也好。”   潘石佑觉得长脸,笑呵呵介绍说:“是罗教授的徒弟。”   他们客气道:“青出于蓝,青出于蓝。”   蒋兰舟礼貌地笑着。   封岩慵懒地靠在单人沙发上,双臂搁于扶手,听他们谈话。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但不卷翘。   安静认真时,仪容严肃,清正俊美。   蒋兰舟把茶轻轻放在封岩的面前,若无其事地离开。   封岩扫她一眼,很快拉回视线,伸手端茶的时候,自然而然看到了女人的唇印。   他微垂眼角,嘴角的浅笑转瞬即逝,不动声色地用拇指慢慢擦掉了印记。   封岩喝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唇印也正好擦干净,口红全部沾在他的指腹。   他轻捻指腹,红色的痕迹在他皮肤上晕开,越来越淡。   当痕迹被他完全擦除的时候,聚会也结束了。   潘石佑和罗教授去跟客人一起去定好的饭店,封岩在娱乐室里抽了根烟。   蒋兰舟把剩下的盒装茶叶,放进潘石佑带来的手提袋。   封岩靠着窗,吐出丝带状的烟雾,温声说:“你自己去吃饭吧,别跟着端茶倒水了。”   蒋兰舟提着手提袋,交给封岩,说:“我领潘总的工资呢。”   封岩接了手提袋,“下午吃完饭也没别的事,你不用跟着。”   “好,知道了。”   蒋兰舟没走,她手掌撑在麻将桌上,问他:“那晚饭一起吃?”   封岩晚餐有约,但想了想,可以推掉,就说:“行。你先回去休息,我五点半之后才有空。位置……我定吧。”   蒋兰舟点点头,自己吃了午饭,午休之后,去找了李博文。   博物馆这边基本没什么事,她就帮着整理了工作日志,四点半就回了酒店换衣服,等封岩脱身了过来找她。   封岩向来有时间观念,五点半准时打通蒋兰舟的电话。   “我在楼下,下来吧。开的我公司的车,看车牌就知道了。”   “就来。”   蒋兰舟背个斜跨小包,下楼去找封岩。   她一上车,封岩直接开了导航,直奔目的地。   今天定的馆子比昨天还远,开车过去四十分钟。   封岩一边开车一边说:“老潘朋友托人帮忙定的私房菜,在一条巷子里,一会儿还得走一段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是这边的招牌菜,甜口的。”   “我都行。”   蒋兰舟不挑食。   四十分钟后,封岩停好车,按着导航的提示,带着蒋兰舟往一条青砖巷子里走去。   馆子很隐蔽,大门平平无奇,像上个世纪大宅院的后门。   要不是门上对联做标识,险些错过。   进了馆子,封岩按照老潘朋友的推荐,点了五个招牌菜。   整体上偏果然甜,蒋兰舟吃到七分饱,就有点儿腻了。   封岩不爱吃甜的,半饱就腻,最后饭吃的比菜还多。   两人双双放下筷子的时候,窗外朗月高悬,星子几颗。树在夜里,像是被加深了颜色,接近墨绿。   封岩结账带着蒋兰舟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   蒋兰舟放慢脚步,低头在手机上搜了下附近的景点,一会儿工夫,封岩就走她前面去了。   她小跑上前,拉着封岩的袖口,说:“这儿有个中秋节庙会街,晚上正热闹,一起去逛逛?”   封岩停下脚步,朝她点头。   步行至庙会街,不过十来分钟,也是一条宽巷子进去,高高的门楼后面,张灯结彩,行人摩肩接踵。   封岩皱一下眉头,站在门楼下问蒋兰舟:“要进去吗?”   说话间,来来往往的旅客,已经忍不住打量二人,窃窃私语的内容,无非是“颜值好高好般配”之类。   蒋兰舟愉悦地“嗯”一声,说:“就是去凑热闹的。”   封岩再没意见,抬脚就往里面去,说:“那走吧。”   庙会街并不具有特色,和别地儿的风景区,连售卖的东西都重叠了五六成。   好在热闹,人声鼎沸里,有种特殊的温馨感。   蒋兰舟被行人撞了一下,踉跄一步,下意识抓住封岩的手。   封岩站稳了让她依靠,没有立刻推开她。   蒋兰舟握住他发热的手掌,抬眼问他:“你从来不旅游的吗?”   她不安分的指尖,一点点穿过封岩的指缝,几乎要跟十指交握。   封岩瞬间捏紧她的手,包裹在拳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除了出差,我从不去外地。”   他掌上稍微用了点力气,蒋兰舟眉头蹙着,显然是吃痛了。   封岩眉头微动,松开蒋兰舟的手,似笑非笑地扭头往前走。   蒋兰舟自顾看街边的小摊贩叫卖。   封岩自觉放慢了脚步等她。   蒋兰舟对街边卖的物品并不感兴趣,好歹也走马观花看一遍。   但封岩却似铁了心要把一条路走穿,直视前方,将耳畔喧嚣,全部屏蔽在外。   蒋兰舟摇头。   好没意思。   蒋兰舟在一个铺着黄绸缎的长桌前停下,摊主穿着道士服,桌上一盏台灯,还有做旧的竹签筒。   她来了兴致,问摊主:“抽签解签?”   摊主捋着长胡子,很像那么回事儿,淡定点头,指了指立在旁边的招子,上面写着价格。   封岩乍然发现蒋兰舟停住了,又回头过来找她,拍拍她的肩膀,眼神有些无奈。   蒋兰舟已经握了签筒,笑着小声说:“等我玩玩儿。”   封岩只好在旁边等。   蒋兰舟抽了签,拿给摊主解签。   摊主看了看,先是笑着说:“上上签。”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听到这话,还真挺容易乐的。   蒋兰舟笑问:“怎么解?”   摊主抽出一张解签文,又笑说:“三十块。”   蒋兰舟随手拍一下封岩的胳膊,脸上挂着期待的笑,说:“快给钱。”   封岩打开手机,付款,装起手机,从头至尾,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钱到账,蒋兰舟也拿到了解签文。   内容说的含糊,大致意思和她猜想的一样,她求的这事儿有准,多多努力必然成功。   江湖骗子都是这么忽悠的。   封岩看她欣喜的样子,没不识趣到坏了她兴致,而是弯着眼尾问她:“求的什么签?”   蒋兰舟对着月亮高举签文,嘻嘻笑说:“和你的姻缘签。”   封岩心脏猛烈一跳,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   蒋兰舟恍然不觉任何不妥,还在反复浏览签文。   眼看走到出口,封岩没有任何留恋,淡声说:“回去吧。”   蒋兰舟收起签文,镇定自如地上车。   回去的路上,封岩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蒋兰舟若无其事地观察青州市的特色建筑,在远离中心区域的居民区,竟然有砖瓦房,和海市的高楼大厦比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到了酒店附近,封岩停好车,放慢了回酒店的脚步,叫住了蒋兰舟:“跟你说两句话。”   蒋兰舟转身,仰脸看他,点着头道:“嗯,你说。”   封岩避开蒋兰舟的视线,抓了一下头发,再次看她的时候,郑重地说:“以后不要……”   他噎住了,她的行为,他竟然想不到合适的概括词语。   蒋兰舟静静眨眼,走近一步,态度异常从容:“不要什么?”   封岩粗鲁地扯松领带,看她的眼神冷了两分:“你知道的。”   蒋兰舟哼笑一声,又逼近他一步,坦然说:“不要勾/引你?”   两人离得太近,蒋兰舟的唇在封岩眼前放大,他想起了今天茶杯上的那个唇印,红的,鲜艳的,藏有隐秘难宣的刺激感。   蒋兰舟一把揪住他领带,踮着脚尖问:“那你告诉我,这样不明不白是什么意思?”   封岩的喉结在动,却说不出话。   蒋兰舟嘴角勾着,却并不是笑,而是嘲讽:“是你来青州的一段露水情缘?”   她的鼻息喷在他的唇上,痒痒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封岩的呼吸明显不均匀了。   蒋兰舟的声音变得很轻,像羽毛挠心:“露水情缘也不是这样的吧……”   封岩强压燥热,不由自主眯着眼看蒋兰舟。   或许,他还算不上了解她。 第29章   封岩第一次被人抓住领带质问。   明明蒋兰舟胳膊纤细, 好像用力就能掐断,可她眼睛里却有一股百折不屈的劲儿。   他很震撼她身体里蕴藏的能量。   封岩握住蒋兰舟攥他领带的手, 不轻不重地掰开。   他的口吻十分冷漠:“不是露水情缘, 也不会是。”   说完, 皱着领带就走了。   蒋兰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很快就淡然地回房间洗澡睡觉。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窗帘没拉好, 一道细细的缝,放任外面的光线悄悄溜进来。   有裂缝,就有光。   庙会街回来后, 蒋兰舟和封岩又回到来之前的状态,几天见不上面。   蒋兰舟每天都早起赶去博物馆开会。   因人流量的逐日降低, 海市过来的人员, 人物也越来越轻。   蒋兰舟大多数时候是自由的。   但封岩却很忙碌,他跟潘石佑一起认识了不少当地的商人。   借展活动将要结束的前两天,潘石佑结实了青州市一位背景深不可测的方姓商人, 据说方家就他一个人在青州市, 其他族亲都在京市。   不过人家对封岩更有兴趣,邀请潘石佑之余, 又正式地下了请帖让封岩去参加宴会。   宴会的位置, 正好定在封岩他们现住的酒店里,因为这正好是方家的产业。   潘石佑很高兴能够参与聚会,但又苦恼这次活动既没有带潘夫人,也没有带赵映晴。   他打了个电话给罗教授:“您老问问那边还有哪个行政人员抽的出手?下午五点左右就行。”   罗教授问了一圈儿, 报了名字给潘石佑,潘石佑听得直摇头,没一个顶事儿的。   潘石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但没敢开口,挂了电话,只能去另想办法。   蒋兰舟在罗教授身旁,听了个大概。   下午从博物馆回酒店之后,她去敲了潘石佑的房门。   潘石佑刚穿好衣服,戴上一串檀木珠,准备出门,见了蒋兰舟,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蒋兰舟毛遂自荐:“潘总今晚不是缺一位秘书吗?我可以暂时充当您的秘书,假如您不嫌弃。”   潘石佑盯着蒋兰舟姣好的容颜,对此提议十分心动,他抹一把下巴,笑着问:“你想清楚了?”   蒋兰舟点头。   潘石佑说:“那行,你去商场换一身衣服,稍微收拾下,回来之后电话找我。”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还有一张名片。   蒋兰舟只抽了名片,笑着说:“这个就够了。”   她转身朝电梯的方向去,尽管穿着通勤装,身材依旧曼妙多姿。   潘石佑兀自笑了好一会儿,不是很揣摩得透她的用意。   被人养惯的金丝雀,竟然能心向技术部,这本就匪夷所思,今天这一出,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机换个更高更奢华的鸟笼。   不过根据他的经验来看,贪得太多的女人,容易引火烧身。   比如赵映晴。   蒋兰舟回到房间,洗澡后,换上了旗袍,之前和封岩一起吃西餐的时候穿过的旗袍。   这旗袍她特地带在行李箱的,和孙誉衡送的珍珠宝石项链放在一块儿。   蒋兰舟换上旗袍,戴上项链,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着,对镜化了稍具攻击性的妆。   她的眉毛细长干净,眼尾刻意拖长眼线,睫毛根根分明,眼波流转之间,皆是风情,笑起来唇红齿白,千娇百媚。   美人肌肤如玉,纤腰长腿,旗袍的丝滑感,珍珠的温润,宝石的明艳亮丽,恰到好处妆容,处处达到极致,呈现出一种惊艳绝伦的古典美。   打扮完了,蒋兰舟打电话给潘石佑。   潘石佑在顶楼的宴会厅里,他接到电话后,让蒋兰舟直接上来,他一会儿在门口等她。   蒋兰舟不过是上个电梯,走过一段走廊,路上遇到寥寥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和出行的顾客,纷纷忍不住打量她。   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时候,刚进厅的年轻客人,又折回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年轻客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管你是喜欢,欣赏,还是嫉妒,各种正面或负面的情绪,都会让你忍不住一直看她,根本挪不开眼。   蒋兰舟微笑婉拒。   那人笑得并不尴尬,脸上的表情似乎表达出一种“和你说上话已经荣幸之至”的意思。   蒋兰舟站在门口,没见到潘石佑,准备给他打电话。   封岩从厅里瞥见熟悉的服装,快步赶出来,怔了片刻。   真是蒋兰舟,她穿着旗袍,带着项链。   封岩语含愠怒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兰舟得体笑说:“当然是来参加宴会的。”   封岩扫视蒋兰舟一眼,眉头狠狠拧着,她穿成这样,势必惊艳全场,里面的那些男人,只用眼睛就能将她剥个精.光,甚至在脑子里产生各种恶心变态的xing幻想。   他面色阴沉,走到蒋兰舟跟前,命令她道:“赶紧回去!”   蒋兰舟不理封岩,从他身侧走过,直直朝宴会大厅里去。   封岩一把拽住蒋兰舟的手腕,拉着她往电梯走。   蒋兰舟用力甩开他,小臂上赫然一道红色的五指印,她皱眉瞪他,不耐烦地说:“我今天是来工作的,你懂不懂职业道德?”   封岩挑眉冷笑道:“你跟我讲道德?”   他脱掉西服外套,反罩住蒋兰舟,双袖打结,裹得她不能动弹,直接把人横抱进电梯,面无表情地对电梯里的工作人员说:“十三楼谢谢。”   蒋兰舟蹬着腿,眼看鞋子要掉,只好老实下来。   眨眼功夫,电梯门就开了。   封岩抱着蒋兰舟走到她的房间门口,侧身对门,口袋里的房卡刷开了门。   蒋兰舟简直惊讶:“你怎么有我的房卡?”   封岩面不改色:“酒店给了两张,有一张忘了给你。”   “……真会瞎说。”   封岩踢开门,进去之后再猛踢一脚,巨响一声,门被关上。   他抱着蒋兰舟进卧室,直接把人扔床上。   蒋兰舟不受禁锢后,在床上扭来扭去,她终于从封岩的西装里脱身,只是头上的簪子掉了,乌丝如瀑,散在肩上,凌乱中也还是美。   封岩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阴郁得要滴水。   蒋兰舟坐起来,准备出去。   封岩伸手把她推倒,蒋兰舟仰头倒在床上。   蒋兰舟再起来,封岩又推她一下,并指着她,沉声警告:“蒋兰舟,你再给我起来一个试试。”   蒋兰舟脑子都摔晕了,她气鼓鼓坐起来,拍开封岩的手,一脸不服气,却没有再往外面走。   封岩热得松开领口,怒气终于消了两分,但脸色还是黑得难看。   他口气略微温和些许,眉头紧锁:“你知不知道楼上的都是什么人?”   蒋兰舟抬着眉尾说:“什么人?难道不都是你这样的人?”   封岩暴怒,掐着她的下巴抬高,音调陡然拔高:“蒋兰舟,别跟个小女孩儿似的任性,这是青州市,不是你家,你出了什么事,你爸不能立刻飞过来救你,我也没办法向你爸交代!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啊?你他妈告诉我,能不能懂?!”   他额上,脖子上,根根青筋骤然凸起。   预兆着下一刻,往日温和儒雅的外表,就要撕裂剥落。   蒋兰舟眼圈微红,她推开封岩,站起身说:“我不是小孩儿,你也不需要向我爸有任何交代。我早就是成年人,已经可以为我自己的一起行为负责任。”   说完,她捡起簪子,不怕死地往门口走,执意要去楼上的宴会厅。   封岩冷眼看着她离开,在她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大步流星过去,迅速摁住她,俯身,喘着粗气在她耳畔低声嘲弄:“蒋兰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行,我满足你。”   蒋兰舟下巴磕在门上,疼得闭上眼,她被迫转身,眼睛还没睁开,封岩的吻粗暴地落在她的唇上,像乍然侵袭的敌军,凶狠猛烈,不留余地。   她的脸被捧起,唇被轻轻撕咬,舌头被逼得退缩躲藏,脖子上的项链被他拽得要断掉,勒得她呼吸不受控制。窒息感让她十指挠着门,眼角泛着泪花,眼神里露出求饶之意。   封岩是在她指甲抓得他有痛感的时候,才停止强吻,蒋兰舟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同时落了一地。   他后退一步,用指腹揩去唇上的口红印,淡扫一眼大口喘息的蒋兰舟,问她:“满意没?”   蒋兰舟还是愣的,嘴边都是晕开的口红,有点滑稽可怜,睁圆眼睛,不知道说话。   他吻得太凶了。   封岩抬手,替蒋兰舟擦着嘴角,温声说:“乖乖呆在房间,老潘那里我去说,行不行?”   蒋兰舟点头。   封岩拍拍她脑袋,看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说:“好了,我要走了,迟到了不礼貌。”   蒋兰舟握上门把手,抬眉问道:“今天几点回来?我等你。”   封岩算算时间,说:“九点之前。”   蒋兰舟打开门,让他走。   封岩一出门就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他是个极为克制脾气的人,但真的没想过,会有人能让他气成这样。   封岩到了楼上,潘石佑正要打电话,他上前去问:“找蒋兰舟?”   潘石佑回头看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封岩找服务员要了张纸巾彻底擦干净嘴唇,缓声道:“不用找了,我让她待在房里了。这里不适合她。”   潘石佑眉头一皱,封岩没多作解释。   今晚的宴会,东道主很客气,和封岩、潘石佑私下聊了几句,还想邀请他们散会后一起玩一玩。   封岩答应了蒋兰舟九点回去,只能推辞。   潘石佑倒是很想去,但人家对他兴趣不大,所以也只能和封岩一起改时间再见东道主。   临近九点,封岩想法子从宴会脱身,下了楼。   蒋兰舟卸完妆穿,穿着睡衣,盘腿坐床上看电视。   作者有话要说:  gc 2 第30章   封岩依旧很准时。   九点整, 他打开蒋兰舟房间的门,从桌上拿起一瓶水, 喝了小半瓶。   蒋兰舟闻着他身上的酒味, 问他:“要不要喝点茶?我从家里带了茶叶。”   封岩摇头, 走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坐下, 点了根烟,说:“我抽根烟。”   蒋兰舟说:“你抽吧。”   封岩望着窗外的霓虹灯, 一句话没说。   蒋兰舟不打扰他,还是给他泡好了茶。   封岩平常不抽烟,抽起烟便像谈判, 速战速决。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头摁灭在透明干净的烟灰缸里, 站起来眺望窗外的景物。   其实外面没有什么风景可赏, 只是从高处往下看,总会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安全感。   蒋兰舟把泡好的茶放到沙发前的圆桌上,说:“有点烫, 一会儿再喝。”   封岩站在窗前, 纹丝不动。   蒋兰舟走到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的身上有酒味, 有烟味, 有他特殊却不难闻的体味,混在一起,是他独有的男人味。   封岩握住蒋兰舟环在他腰上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嗓音低沉温柔:“兰舟……”   蒋兰舟用脸颊蹭他,开足冷气的房间,这样的拥抱有一种舒适的温暖。   封岩拿开她的手,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蒋兰舟捏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里也空落落的,她仰脸问道:“是拒绝吗?”   封岩张口,却最终咽下多余的话,坚定地点点头,说:“是。”   蒋兰舟眼圈立刻就红了,瞳孔浸在泪花里,在灯下闪着光。   她难过地低下头。   封岩胸口很堵,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安慰她,他真的不会说。   蒋兰舟重新抬起头,皱着秀眉,努力把眼泪逼回去,这样看着比较体面有尊严。   她的声音暂时听起来很正常:“为什么呢?”   封岩凝视她的双眼,声音更轻:“你年纪太小了,有些事你现在不会懂。”   蒋兰舟抿唇,挪开视线,不知道该望向何处,脑袋无意识地点着:“哦……我太小了。十八岁太小,二十二岁也太小。是不是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只要比你小,就算我老死那天……也还是太小,是么?”   她哀怨的目光锁在封岩脸上。   尽管封岩觉得很艰难,他还是对上她含泪的双眼,温柔地告诉她:“你爸也接受不了这件事。”   蒋文忠放心地把蒋兰舟交给他照顾,他却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来自兄弟的背叛。   封岩继续说:“或许你现在会恨我,等十年过去了,甚至可能只是三五年后,你只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小女生一时幼稚脑热而已。我不会计较,不论我结婚,还是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保证还会像你小时候那样照顾你,疼爱你,只是不会再将你举在头顶,不再拥抱你,不再随意亲吻你。你可以永远叫我‘叔叔’,直到我老去不在的那一天。我会像你爸爸一样为你送嫁,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孩子,我祝愿你能够过上公主般幸福的生活。”   他替她考虑的真周全。   蒋兰舟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她难过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封岩坦然承认:“喜欢。”   他很快又说:“但你要知道,我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我对你的感情最初是纯粹的亲情。你现在长大了,从女孩子变成女人,对我一个成年男性而言,不再是个可以随便有肢体接触的小女孩。有的时候,感情是很模糊的,所以我也会有糊涂的时候。但理智告诉我,应该给它一个清晰的定位——我们之间只应该是亲情。”   蒋兰舟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问:“只是亲情?”   封岩眼神很笃定:“终有一天,只有亲情。”   蒋兰舟感到窒息,喉咙灼痛得说不出话,她也无以言表她的悲伤。   她转过身,趴在玻璃上呜咽,双肩不住地颤抖。   封岩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蒋兰舟压抑着哭腔哀求他:“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脆弱又狼狈。   封岩收回手,安安静静离开了房间。   蒋兰舟顺着玻璃窗滑坐在地上,她抱着双膝,在自己的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和以前强烈的挫败感完全不同,这一次她感到绝望。   .   封岩回房后,刚插上房卡,灯就开了。   他关掉灯,摸黑走到窗边,疲倦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鞋尖。   封岩忽然低头捂住了双眼,喉结来来回回地滚动着。   他很清楚,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以后不要让蒋兰舟再有遐想。   只要熬到她死了心,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他今年三十二,父亲的长相已经在他记忆里变得不大清晰,母亲对他而言,似乎只是送他来到这个世上而已,就像野外的动物生育后,过一段时间母子相见不相识。   他只感受过两种温暖,一个是兄嫂的温暖,一个是从牙牙学语起,就全心全意依赖他、让他被需要的温暖。   他们一家三口,让他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周慧心去世的时候,他的悲伤完全不比蒋兰舟少。   他无比贪恋这两种感情。   爱情是很容易变质的东西,激情褪去,很可能什么都不剩。   亲情,乃至友情,都比爱情稳定。   她太年轻,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优质男人,或许会有别的男人让她感兴趣。   一旦她不爱他的那天,封岩无法想象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不能没有亲近的人,否则会活得像行尸走肉,在无数个黑夜里,这种孤独感让封岩刻骨铭心。   他也很需要安宁的港湾,所以他不愿意同时冒着失去两个亲人的风险,去感受一时的刺激。   他坚信,他一定熬得到蒋兰舟放弃的那天。   *   青州之行,在八月下旬圆满结束。   蒋兰舟回到海市,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把孙誉衡送的项链重新串起来。   下班的一天。   珠宝专柜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蒋小姐,您送来的珍珠是单数,您看是继续按单数串,还是补一颗同类珍珠串起来?”   蒋兰舟想了想,说:“你们补一颗吧。”   对方有点为难:“您的珍珠品种珍贵,而且每颗大小都一样,我们这边恐怕很难找到同类的珍珠。”   蒋兰舟把问题又抛回去:“用你们觉得最合适的方式帮我解决问题,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好的。”   蒋兰舟挂了电话,开门进家。   蒋文忠也刚打完一个电话,他从楼梯上下来,微笑说:“兰舟,你姚阿姨和你妹妹明天就回来了。”   蒋兰舟“哦”了一声,恍然记起:“学生们要开学了吧。”   蒋文忠脸上挂着温馨的笑容:“是啊,终于九月一了。这个暑假过得好漫长。”   蒋兰舟淡笑着,她看得出来,蒋文忠很想念妻女。   “爸,我上去换衣服。”   蒋文忠点点头,又关心道:“你最近几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蒋兰舟摇头,“可能天气转凉,有点不习惯吧,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蒋文忠也就没再问了。   第二天,蒋文忠请了封岩过来吃晚饭,姚瑶和蒋西月拖着行李箱回到家里。   蒋兰舟回到家的时候,封岩和蒋文忠正在帮忙搬东西。   “姚阿姨。”   蒋兰舟换好鞋子,打了声招呼。   姚瑶忙中抬头,温柔一笑,声音也很悦耳:“兰舟回来了,好久没见了。”   蒋兰舟嘴边抿了个笑,算回应。   姚瑶拍拍蒋西月的脸蛋,给她一个眼神。   七岁的蒋西月,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手里还拿着仙女棒,拽着姚瑶的衣角,怯生生叫道:“姐姐。”   蒋西月出生的时候,蒋兰舟已经十五岁了,高中大学,她都不常在家,小丫头认生太正常。   蒋兰舟笑着夸赞道:“西月的裙子好漂亮,像公主一样。”   小女孩非常吃这一套,她害羞地眨着眼,问:“真的吗?”   蒋兰舟点头,蒋西月笑开了花。   小孩子笑了,家里的氛围就轻松了。   蒋文忠和姚瑶相视一笑。   蒋兰舟看向封岩,淡声喊道:“封叔叔。”   封岩轻压下颌,提着蒋西月的行李箱上楼。   蒋兰舟在吃饭之前,都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姚瑶过来轻轻敲门的时候,她才泰然自若地出来。   “兰舟最近是不舒服吗?”   姚瑶也看出蒋兰舟脸色不太好。   蒋兰舟给了同样的回答,说是天气转凉的原因。   姚瑶浅笑着,像一株温柔的兰花。   她和周慧心曾是邻居,待过同一个文工团,也是学舞蹈出身,身材自不必说。她的长相也像兰花一般,清淡恬静有气质,看着非常顺眼。   就连蒋兰舟有时候都觉得,姚瑶真的很像周慧心。   一楼客厅,蒋文忠坐在沙发上,检查蒋西月的作业,小孩子的作业就是些写写画画的内容,蒋文忠当然不会真检查对错,只是认认真真地听蒋西月跟他分享作业内容。   蒋西月童言稚语,思维天马行空,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蒋文忠都跟不上她的节奏,只是夸张地附和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蒋西月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烂牙齿,又转头去跟封岩分享,封岩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姚瑶无奈笑着走过去,嗔道:“西月,你又缠着封叔叔了。”   封岩站起身笑说:“没事,嫂子。”   蒋文忠笑眯眯同姚瑶道:“你可别小看阿岩,以前我忙,从来都没管过兰舟,也没教兰舟写过作业。兰舟基本上都是他带大的,他哄小女孩可是很有经验。”   姚瑶笑道:“是吗?阿岩看着不像这样有耐心的人。”   蒋西月跑过去拉着封岩的手,高声证明:“我喜欢封叔叔。”   蒋兰舟扶着楼梯站在他们背后,不太笑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谈论的内容明明跟她相关,她却觉得在这一方空间里,她和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吴阿姨端菜上桌,蒋文忠脸上浮笑说:“吃饭了。”   封岩被蒋西月拉着上桌。   姚瑶转头看着蒋兰舟笑说:“兰舟,吃饭了。”   蒋兰舟点点头,也跟着上桌。   有了孩子,家庭气氛真的很不一样,蒋西月在家人面前很活泼,不过是夹菜吃菜这类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能让整个桌面热闹起来。   源源不断的笑声里,蒋兰舟努力赔笑。   饭后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的脸僵得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爬上来讲几句。   本来以为追文的都是喜欢这类文的读者,观察大家评论,我发现有的读者很有可能只是随缘看到,顺眼就追,或者完全就是我的老读者,我写啥就看啥了……所以跟我想的不一样。   西瓜写文好几年,也写了几百万字了,我很客观地讲,这本书是我目前最满意,也最有质量的一本书。   但各花入个眼,写的再令我自己满意,也不一定符合大家的口味,我只能说这本书,配得上我夸它是我目前的最高写作水平。   甜文和爽文我觉得好写,因为这些是可以学的,而且可以学的很好,但对我来说,这类不动声色里发生的爱情战争,更难把握,很难学,假如调动不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为它产生喜怒哀乐,完全无法下笔。   所以这个梗我直到现在,不仅仅是写作技巧提升了,而是自己也长大了,三观稳定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才敢动笔,很意外惊喜,写出来我真的很满意。   .   这两章的内容,我反复思考过的,虽然看到大家评论之后,对自己产生过一丝丝质疑,不过我已经有过类似经验,现在冷静想想,写的没有问题,只不过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揭开,所以大家可能比较懵,但我是了解人物从始至终的心态和情感,所以我心里很清楚,他每个阶段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这里就只挑一个点跟大家解释一下。   有读者说兰舟的转变有点突兀,其实并不突兀。   转变之前,他们从海市出发的时候,车上有一段对话。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因为打脸太伤自尊。   兰舟在生气的情况下,说想给封岩耳光,封岩的回答是随便她。   封岩从始至终,都不是可以容许别人踩他尊严的人,即便是口头上的也不行,但他真的可以容忍兰舟那个时候给他一巴掌。   当一个男人愿意挨你的巴掌的时候,我想……这人是我爸,我得挨揍,当然……不管是哪个男人,大概率都得挨揍。但如果这人是跟我吵架的爱人,只要不是在垃圾桶里找的爱人,可能他挨了就挨了,会难过会委屈,却不会伤害我,放弃我。(不是推荐大家暴力解决问题啦,只是人有喜怒哀乐,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打过人,文中只是情节需要)   继续说原文,这一段之后,封岩已经初步放弃挣扎,兰舟也清楚知道,她击溃了封岩最坚硬的一道防线,所以胆子才大了起来,因为她要的不是不明不白。   然而就因为她逼得太紧,想要的太多,所以封岩只能明确拒绝。   至于这段的心理状态,假如只是说封岩“婊”,实在是太冤枉他了,他也很难过,很难做,他背负着巨大的道德压力和失去家人的压力,不像蒋兰舟一样,她爱了,爽了,不爱了,果断分手,她还有蒋文忠,还有新欢,封岩不一样,他太清楚自己,可能会一无所有。   为了一时激情,放弃这么好的家人,别说是封岩,我想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糊涂。   在背德的感情里,不管什么类型,双方受压情况不一样,年纪大的,就是要承担更多的压力和伤害。比如师生,“大多数人”都会说是老师欺负学生,说这个老师不道德。封岩和蒋兰舟一样,出了事,大家会指责他更多,而蒋兰舟,蒋文忠一句“她还是个小女孩”就能挡下很多责任,这是不可否认的。   想在困境之中,封岩很想寻求不伤害各方的解决办法,但蒋兰舟不同意,所以他只能理智地做出最优选择。   事情是蒋兰舟主动的,封岩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受害者”,他才是被欺负的一方,他在这段感情里,一点主动权都没有,几乎都被逼到悬崖边,走钢丝求生。所以理智上来说,我是心疼他的。   封岩更多的心理状态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后面会讲。   我想看完整个故事后,大家应该不会讨厌他,他是有担当的人,他值得蒋兰舟全心全意的爱。   .   说的太多啦,不说啦,知道会有读者要离开,提前说再见。   后面再不说这么多话了,等到大结局再聊。   最后,这文我不会坑的,已经为它掉过太多眼泪,一定会好好完结。 第31章   蒋兰舟彻底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 看起来没有受什么影响。   只是她在家里越来越沉默。   客厅里有蒋西月的笑声就够了。   蒋兰舟开始自己开车上班,她开始跟吴阿姨学做菜, 她开始尝试很多新东西。   她是很有毅力的人, 一旦决定要走的路, 就会一头扎进去走到黑。   短短一个月, 蒋兰舟可以自由开车出行,她做的菜能够端上桌, 她捏的黏土很受蒋西月喜欢。   蒋文忠很惊讶,她从哪里分出来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   日子被爱好充实,也就变得简单了。   蒋兰舟的关注点变得越来越窄, 她不再听同事们的谈话,也不在乎封岩是否来她家。   她的脑子里, 像画了一条直线, 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十一月下旬,二十节气已经到了小雪,冰冷的细雨连绵, 早起能哈得出一口白雾。   蒋兰舟停好车, 下车后裹紧了黑色风衣。   她背着包上办公大楼的长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她。   蒋兰舟回头一看, 是封岩。   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之前。   他的头发剪得更短, 但气色还和以往一样,他也穿着黑色的大衣,干净利落,沉稳儒雅。   “封叔叔。”   蒋兰舟裹紧衣服, 站在风里,轻轻喊了一声。   封岩点头,跟上她的脚步,表情很淡:“来得很早。”   蒋兰舟点一下头,就不再说话。   或许是来得巧,电梯里没有人。   封岩伸手摁下楼层键,说:“你姚阿姨就要过生日了。”   “嗯。”   蒋兰舟低头看着地面,苍白的脸颊上,长睫毛垂着。   “我还没想好送什么。”   封岩看向了蒋兰舟。   “珠宝吧,送女人不出错的。”   蒋兰舟建议的很真诚。   电梯的电子屏幕上,楼层一层层上升,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封岩犹豫着开口:“你脸色不太好,上次感冒还没好吗?”   蒋兰舟抬眼,那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微抿嘴角,说:“早就好了,只是最近很忙,所以比较累。等过年放年假休息就好了。”   封岩点头:“那就好。”   电子屏幕停止跳动。   蒋兰舟说:“我到了。”   她先一步跨出去,头也不回地进了技术部。   技术部和行政区域完全隔离,他们不会再见到。   封岩出了电梯,直接去了潘石佑办公室。   潘石佑正在吼赵映晴,惊得办公室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他可从没对员工发过火,赵映晴是第一个。   封岩敲门,潘石佑敛了神色,语气冷淡地对赵映晴说:“你先出去吧。”   赵映晴红着眼圈低头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封岩走到潘石佑对面坐下,劝着说:“一把年纪还大动肝火?”   潘石佑情绪变换得很快,他笑着说:“脾气该发还得发。”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问封岩:“你最近怎么回事?”   封岩挑眉:“我怎么了?”   潘石佑笑容里有点担心,“从青州回来你就不对劲。”   封岩自己没觉察出来,顺手拿过一根烟,说:“有什么不对劲?”   潘石佑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做什么都提不上劲儿。”   封岩失笑:“废话一套一套。”   潘石佑眯着眼抽着烟,忖量了片刻。   他和封岩相交多年,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封岩的脾性,封岩不太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就连封岩和前女友快结婚却分手了的事,都是他从别的地方知道的。   潘石佑不再多说,只问他:“这次来找我又是什么事儿?”   封岩说起正事:“帮我准备一套珠宝。”   潘石佑问:“又要珠宝?上次项链送出去了?送谁了?”   封岩答的不太详细:“没送。”   潘石佑撇嘴道:“那你直接把上次的项链改送不就得了。”   封岩的回答意外的雷同:“不合适。”   潘石佑椅子上猛靠,耸肩一笑,说:“搞不懂你怎么每次都不合适,得了,这次要什么样的?”   封岩想了想说:“没别的要求,贵就行了。”   “比上次还贵?”   “那倒不用。”   “这次不急要吧?过几天给你准确答复。”   “不急要。”   潘石佑一根烟抽完,喝了口茶漱口,说:“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没了。”   “那你大老远跑来?电话里说不行。”   封岩揉了揉眉心,说:“最近睡得不太好,出来就当是透透气。”   潘石佑笑着说:“找何医生给你看看。”   封岩摇头起身,说:“算了,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潘石佑起来送他。   .   日子平淡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   蒋兰舟下班后,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还在昨天。   她从办公楼出来,人还没上车,孙誉衡电话来了。   孙誉衡在电话里说:“往右边看看。”   蒋兰舟握着手机看过去,他的车就停在那里。   “我开车来上班的,今天你送我回去,我车就开不回去了。”   “明天我顺路送你。”   “那行吧。”   蒋兰舟上了孙誉衡的车,她坐副驾驶,也不问去干什么,去哪里,一路跟着就到了一家私房菜餐厅。   孙誉衡领着蒋兰舟进餐厅,笑着说:“朋友推荐的,每一道菜我都尝过,全部都很美味。”   蒋兰舟淡笑说:“真的假的。”   孙誉衡亲自替她推开包间的门,绅士地站在一侧,等她先进去,说:“试试就知道了。”   蒋兰舟进去坐下。   孙誉衡似乎心情很不错,他跟蒋兰舟分享着出差的半个月,发生的各种事情。   蒋兰舟摸着耳垂,视线落在桌面的鲜花上,嘴角有浅浅的笑容。   孙誉衡说得累了,喝了口水,他忽然望向蒋兰舟:“兰舟?”   没反应。   他又喊一声:“兰舟?”   蒋兰舟愣然回神。   孙誉衡很包容她,只是笑着问:“你刚才在听我讲话吗?”   蒋兰舟抱歉地笑。   孙誉衡皱眉关心:“是不舒服吗?”   蒋兰舟微笑说:“最近太累了吧。”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   孙誉衡的品味很不错,他喜欢的菜,果然味道不差。   蒋兰舟吃了不少。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盘子基本空了。   外面又下起雨,孙誉衡手里拿着伞,和蒋兰舟比肩走,只不过走着走着,蒋兰舟就落后了一步,他便故意放慢步伐等她。   “你在叫我吗?”   蒋兰舟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孙誉衡定住脚步,回头看着蒋兰舟无奈地笑,说:“我没有叫你。”   蒋兰舟揉揉脸颊,声音很闷:“抱歉,最近太累了。”   孙誉衡叹气,说:“没关系,我最近被我家里人催婚催得烦,心情也很糟糕。”   到了餐厅外,孙誉衡替蒋兰舟撑伞。   雨下得不大不小,很适合漫步。   孙誉衡邀请道:“附近有个公园,要不要去走走?”   蒋兰舟点头,说:“今天吃的有点多,去消消食吧。”   公园不大,但绿植修剪得造型各异,盆栽摆的阵型也挺有意思的。   蒋兰舟心不在焉地看着花草树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两人走到廊下,孙誉衡收了伞。   他蓦然问道:“兰舟,你……是放弃了吗?”   蒋兰舟低头把松掉的腰带重新系上,云淡风轻地回答说:“我在尝试着……”   尝试着把他当家人。   夜里的灯光不太亮,孙誉衡的眼眸却意外闪着光。   他难掩笑意,却不会给人幸灾乐祸亦或是分外惊喜的感觉。   好像只是替好友走出困境而感到快乐。   他们站在风口的位置,一阵冷风吹进来,冷得起鸡皮疙瘩。   孙誉衡脱下外套,披在蒋兰舟身上。   蒋兰舟脱下,说:“不需要。”   孙誉衡按住她的手,重新替她穿好,眼神温柔说:“需要。”   蒋兰舟凝视孙誉衡,察觉出微微的异样。   冷雨敲幽廊,公园里枝叶萧瑟。   孙誉衡不说话,蒋兰舟也格外沉默。   但蒋兰舟必须要说话了,她看着廊檐落下来的雨,在地面弹落出水花,一滴接一滴,很急促。   “誉衡,我们是好朋友。”   蒋兰舟裹紧他的外套,如是说。   “我知道。”   孙誉衡站在她身边,尽力挡着风口的风。   蒋兰舟仰头看着孙誉衡,很诚挚地说:“我希望一直是。”   孙誉衡看着她笑:“也可以亦妻亦友。”   蒋兰舟坚定摇头,说:“太不公平。”   孙誉衡长叹:“兰舟,认真地讲,无论如何我都会遭遇不公平,当然,对我未来的伴侣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既然这样,我希望是你。”   蒋兰舟依旧摇头,明润的眼眸,格外笃定:“假如是别人,你们还会日久生情。我不会,永远不会。”   孙誉衡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只是笑说:“我不需要日久生情。”   蒋兰舟柔和地笑:“相信我,你需要。”   孙誉衡按住她的肩,感情非常真挚:“兰舟,不要否认得这么快,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我给你时间,你也给我一些时间。”   蒋兰舟再次摇头。   孙誉衡不再说什么。   “走吧,送你回家。”   “嗯。”   孙誉衡送蒋兰舟回到蒋家,没有进门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来接蒋兰舟的时候,蒋兰舟已经打车走了。   但孙誉衡并不放弃,每天早上都来接她。   一周后,蒋兰舟出现在孙誉衡的车窗外。   孙誉衡摇下车窗,温柔地笑着说:“快上来,等会儿可能要下雨。”   蒋兰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上车,系好安全带,说:“孙家就你一位大少爷,你不用这样。”   孙誉衡笑了笑,不说话。   晚上蒋兰舟下班的时候,当然也还是孙誉衡送她回家。   正好下着雨,孙誉衡把车开进大院,送蒋兰舟到门口。   很巧,封岩的车刚刚停稳,他从车里下来,打着伞,慢步到走廊下,等门开。   入冬后,天色黑的快,车灯打在墙上,照亮周围的人和物,像是蒙上一道暖光。   孙誉衡停好车,送蒋兰舟下车。   两人比肩往蒋家走,蒋兰舟说:“就送我到门口,你早点回去吧。”   孙誉衡打着伞,停在蒋兰舟家廊外。   他单臂拥住蒋兰舟,下巴贪恋地挨着她的发顶,低声说:“他在看你。”   蒋兰舟肩膀微抖,片刻后推开了孙誉衡,说:“跟他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朋友。下周真的不要再来了。”   微微欠身后,她从孙誉衡的伞下逃出去,走到廊下,和封岩视线交汇。 第32章   孙誉衡的车子快速离开。   蒋兰舟在走廊下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封岩也就继续站在门口。   封岩的嗓音是低哑的平静:“有话跟我说?”   蒋兰舟点头,说:“想找你确认一遍。”   封岩轻压下颌:“你说。”   蒋兰舟凝眸望着他, 眼里微有柔光, 她像找陌生人索糖的小女孩, 小心翼翼又满含希冀:“在你结婚生子之前, 除了我爸之外,我是你最亲最亲的人。”   封岩确信地告诉蒋兰舟:“你比你爸, 对我来说更重要。因为你是你妈妈最牵挂疼爱的人。”   所以连带周慧心的那一份,他也都给蒋兰舟了。   蒋兰舟:“唯一的,最重要的……亲人。”   封岩轻轻“嗯”了一声。   蒋兰舟露出笑容, 满意地点头。   她眼眶灼热,又试探着请求:“那么, 可不可以请你晚一点再结婚。我现在做的很好, 已经不太想起你,但我想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封岩语气微哽:“好。我本来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蒋兰舟笑着开门进家。   蒋家灯火通明,临近年底, 蒋文忠本该很忙, 却还是在蒋西月放学之后回了家,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其乐融融。   蒋兰舟和封岩同时进门。   蒋文忠转头笑望着两个人, 跟他们说今天姚瑶做了什么菜。   蒋兰舟换好鞋子, 笑着说:“那我去打个汤吧。”   封岩有些惊讶,蒋兰舟上高中之前,炒饭都不会。   饭菜上桌,蒋兰舟打的汤也上桌。   封岩尝了一口, 番茄微酸微甜,汤的味道很不错。   蒋文忠喝汤后笑赞道:“兰舟做饭比我有天赋,真不错。”   蒋西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蒋兰舟捏的黏土娃娃,高举着炫耀说:“姐姐捏娃娃更好!”   封岩看了一眼蒋西月手里的小娃娃,穿着公主裙,粉粉嫩嫩。   他低头把菜夹到碗里,蒋兰舟小时候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人形娃娃,不喜欢手工,甚至她有些需要动手的作业,都是他帮忙完成的。   姚瑶又笑着说:“我觉得兰舟开车比较厉害。”   她胆子小,摸方向盘就害怕,错踩过刹车和油门,是大众口中的“女司机”。   蒋兰舟面对着大家的夸奖,只是得体的笑,不谦虚,也不得意。   封岩斯斯文文地进食。   这段时间里,蒋兰舟学了很多东西。   一顿饭吃完,蒋兰舟在沙发上和蒋文忠他们坐了会儿,才打了个哈切回房。   蒋文忠笑呵呵说:“早点休息,晚上不要熬太晚。”   蒋兰舟笑应一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才回房间去。   分针一点点转动,姚瑶看着墙上的挂钟,跟蒋西月说:“要洗澡睡觉咯。”   蒋西月紧紧拽住封岩的袖子,耍赖说:“不要,我要封叔叔给我讲故事。”   蒋文忠佯装严肃,说:“快回房间,再闹爸爸就要生气了。”   蒋西月瘪嘴,眼看要哭出来,封岩揉她的脑袋,许诺说:“下次好吗,今天封叔叔和你爸爸有些事情要谈。”   蒋西月只好答应,牵着姚瑶的手失望回房。   蒋文忠正准备回房,电话来了,他示意封岩先去书房。   封岩一上楼梯,却正好看到蒋兰舟的房门刚刚关上。   他脚步顿住,眉头锁着。   刚刚她一直在偷看吗?   封岩没办法求证,步履如常地去了书房。   夜里十点,蒋文忠说太晚,让封岩就在蒋家休息,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一起过。   封岩离开书房后,去了客房。   经过蒋兰舟的房间时,房门依旧紧闭。   之前的事,可能是他多想了。   周末是很难得的日子,文心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不需要蒋文忠去拼搏什么,他也逐渐将重心放在家庭,分更多的精力给家人。   封岩早起和蒋家人一起吃饭。   蒋兰舟从房间出来,她画了个淡妆,穿着暗绿色的大衣。   蒋文忠早上见到蒋兰舟的打扮,就问:“兰舟今天要出去?”   蒋兰舟点头,说:“今天有约会。”   蒋文忠想到孙誉衡,笑呵呵道:“快去吧。”他又扫一眼蒋兰舟的大衣,说:“年轻女孩子穿亮丽一点,黑色、绿色、灰色都太沉闷了。”   蒋兰舟嗔道:“爸,你懂什么,现在流行简约风。”   姚瑶帮腔:“就是,你懂什么,兰舟穿大衣好看。”   蒋兰舟和封岩同桌吃过早饭,就背包出门了。   封岩被蒋文忠留在家里,上午陪他下棋,下午陪蒋西月玩医生病患的游戏,和蒋文忠、姚瑶、吴阿姨一起,轮流当“患者”排队“打针”。   游戏结束后,姚瑶宠溺地摸着蒋西月的脑袋,跟封岩和蒋文忠说:“小女孩儿怎么都喜欢给人‘打针’。”   蒋文忠把蒋西月抱到腿上,笑呵呵说:“喜欢就好,喜欢咱就陪她玩个够。”   封岩盯着蒋文忠的脸,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蒋文忠似乎不记得,蒋兰舟是例外的,她小时候就不喜欢无聊的游戏,她喜欢写软笔书法,她喜欢读书,她喜欢看漂亮的画,她喜欢看纪录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年夜前天。   连续几场雪,窗外已是皑皑白雪一片。   蒋兰舟已经放假,她在家待了几天,每天都在空余的房间,尝试着修补罗教授交给她的古籍缺失页,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下楼去。   封岩公司也基本停工,年三十那天,他会赶去老家陪他母亲,其余的时候,多半在蒋家。   饭桌上,蒋文忠有些不大高兴:“兰舟怎么过年了还要工作?”   同在屋檐下,却总是见不到人。   蒋兰舟含着筷子,笑说:“技痒,忍不住嘛。”   蒋文忠好脾气地说:“注意眼睛和颈椎,别像爸爸一样上了年纪,又是头昏,又是偏头痛。”   蒋兰舟低下头去,“嗯,知道了。”   饭后,蒋兰舟在沙发陪着坐了半个小时。   姚瑶替蒋文忠拿了降压药过来,蒋文忠还是下意识喝茶吞药,却被姚瑶夺过去,换上了一杯白开水。   蒋文忠朝着姚瑶温柔一笑,吃降压药。   姚瑶拿着小药盒去房里,把空了格子一一补满,这些都是蒋文忠日常要吃的各种药片。   蒋兰舟眼看着蒋文忠在沙发上睡着了,悄悄回房。   封岩像一段没有存在感的旁白,只是沉默着。   第二天小年,蒋文忠打电话跟封岩说,让他一起过来吃饭。   封岩在电话里答应。   蒋文忠又关心一句:“还是一个人来啊?”   封岩淡笑着说:“是的。”   蒋文忠挂了电话,长吁短叹。   姚瑶替蒋文忠披上一件外套,虽然屋子里开了暖气,只穿一件衣服,到底还是单薄了。   蒋文忠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皱着眉头问:“你说阿岩对阿琼怎么这么执着,她都走四年了。”   姚瑶很笃定地摇头:“和阿琼没关系。”   蒋文忠不解:“为什么?”   姚瑶笑说:“感情的事你不懂。阿琼和阿岩在一起肯定过不好。封岩太硬,一点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阿琼也太硬,她知道如何表达,却不屑于表达。他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常年冷战,就是激烈地彼此伤害。不过我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年纪来说,就算重新在一起,也不会再伤害对方。但一直冷战,终究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蒋文忠若有所思地点头:“阿琼是太强硬了。她小的时候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死活要改,不吃不喝熬了一天一夜,把大人都折磨服了。”   姚瑶笑着说:“这事儿我知道,她挨打的时候,我听到哭声了。”   她比阿琼大三岁,那时候已经记事,而且对这事儿印象深刻。   蒋文忠除了再叹一声,也无话可说。   他心里惦记着全家一起吃年夜饭的事,就去了蒋兰舟工作的房间找她。   蒋文忠推开蒋兰舟工作间的房门,“兰舟,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蒋兰舟有点为难:“今天吗?”   蒋文忠很意外:“你有事儿?”   蒋兰舟点头,说:“约了孙誉衡。”   蒋文忠思忖片刻,问道:“不是去见他家人吧?”   孙誉衡都还没正式上门,他不希望蒋兰舟上赶着先去孙家。   蒋兰舟摇头否认。   蒋文忠略放心一些,说:“那你跟他说,约会推到明天吧。”   蒋兰舟扭头,继续忙手里的事,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下午三点的时候,蒋家人都还在被窝里睡觉,蒋兰舟换了衣服出门。   蒋文忠五点钟才发现蒋兰舟已经不在家。   他生气地拿出手机,一边找蒋兰舟的电话,一边说:“走了也不打个招呼,门关这么好,我还以为人在家里。”   姚瑶说:“别着急,也许是有急事出去,打电话问问。”   蒋文忠打通了蒋兰舟的电话,劈头盖脸就问:“兰舟,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风声很大,蒋兰舟的声音微弱轻颤:“爸,我有事出去了,今晚你们吃年夜饭吧,我改天再跟你们吃。”   蒋文忠还想再说什么,电话被挂断了,他脸色铁青,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不说话。   姚瑶轻轻拍着蒋文忠的背,替他顺气,柔声说:“年夜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不一定非要在今天。”   蒋文忠还是很生气,他五味杂陈地“嗳”一声,垂头丧气:“年夜饭也不跟我吃。小年夜就是要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   姚瑶笑着说:“你难道还吃孙誉衡的醋?兰舟能过得好,你不替她高兴吗?”   蒋文忠略舒服一些,不满道:“孙誉衡还是有点儿不懂事。”   姚瑶催着说:“你快给封岩打电话吧。”   蒋文忠又转头去催封岩。   封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来的路上。   他的车在雪地行驶,没加防滑链,速度缓慢。   封岩听出蒋文忠情绪不太好,问道:“哥,怎么了?”   蒋文忠:“兰舟出去跟孙誉衡约会,年夜饭都不回来吃——你什么时候到?”   下一刻,封岩的视线就落在了路边的行人身上,那人身形很眼熟。   封岩摇下侧面车窗,定睛一看,果然是蒋兰舟。   “喂?阿岩?”   “哥,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来不了了。明天过来。”   蒋文忠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接挂了电话,不悦道:“这一个两个的。”   姚瑶只能安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过小年,就像我们不过情人节,没什么大不了的。”   蒋文忠点点头,正好蒋西月从房间跑出来,飞奔到他怀里,他抱着蒋西月下楼去。   街边,凋零的枯树银装素裹。   封岩的车开了双闪慢速行驶,一直远远地跟在蒋兰舟身后,像一道默默无闻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后悔之前说女主王者这段话,倒不是说错了,只是感觉影响了读者阅读体验,角色一些隐形的性格应该交给读者去评判。   这本书后面还有非常有力的内容,大结局也是个大惊喜。【别误会,没存稿,一点都没有,只是在脑子里结局了无数遍……   溜了。 第33章 (双更合一)   蒋文忠说, 蒋兰舟和孙誉衡有约。   但封岩在蒋兰舟身后跟了十来分钟,却发现蒋兰舟走路不看路, 走哪儿算哪儿, 完全是漫无目的地走。   她到底要去哪里?   跟了一路, 封岩看到蒋兰舟终于不再走直线, 她打算过马路。   红灯很长,有九十秒。   她站在斑马线外, 一动不动,周围其他的人都在搓手或者跺脚,她没有。   难道不冷吗?   红灯终于变绿, 封岩变完道,调转车头, 继续跟上去。   天色渐黑, 路上的行人变少。   封岩挑开近光灯,视线从前玻璃右斜过去,她还在人行道上行走, 她的步伐非常均匀, 三分钟就只走一百米,正好是路边一个花坛的长度, 她走过了十五个花坛, 速度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车内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蒋文忠电话拨过来的时间。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蒋兰舟走了整整一个小时,也许在此之前,她已经走了更久, 但他无法确认。   冬天路灯亮得早,天还没黑头,路灯就亮了。   她忽然停住,正好就在路灯下。   封岩也把车停住,眉头轻轻皱起。   走这么久,应该是累了吧。   她先是低头,又蹲下去。   难道饿得胃痛?还是走得脚痛?   封岩无从得知,他握紧方向盘,静静观察着。   她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   是要擦鞋子吗?   封岩看不清楚,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不停地放大画面,放到最大,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雪地靴都变了颜色,深浅分明,完全湿透了,但她并不是在擦鞋子。   她起身,双手托着什么东西,往花坛的厚雪里放。   好像是一只在冬天冻死的鸟。   这太常见。   埋了小鸟,她继续不回头地走。   封岩再次跟上。   和之前一样,蒋兰舟还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寒从脚起,这样容易感冒的。   封岩原本平展的嘴角,紧紧抿住。   他稍稍用力踩一脚油门,却在车头几乎和蒋兰舟平行的时候,又踩了刹车,停了好半天,远远落后于她,才跟上。   天色在封岩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黑透。   她脚步突然放得更慢,接了个电话。   是蒋文忠打来的吧,这么晚也该回家了。   封岩暗自猜测。   他猜错了,蒋兰舟竟然又换了一条笔直的路继续走,却不是回家蒋家的,而且离蒋家越来越远。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也没有人陪,吃饭了吗?湿冷的鞋子穿着舒服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走了一场马拉松?   膝盖都要磨损。   封岩嘴唇微微发白。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蒋兰舟才折回来,接近十点终于走到家。   封岩的车子,比蒋兰舟仅仅只是晚两分钟到蒋家。   蒋家客厅的灯还亮着,蒋文忠他们仨都在客厅。   蒋兰舟回到家里,换掉鞋子,声音如常:“爸,姚阿姨。”   蒋文忠抱着蒋西月,淡淡搭理了一句。   姚瑶笑容温柔:“回来了?”   紧接着,封岩就进来了,顺手带上了门。   姚瑶仍旧笑问:“封岩回来了?是跟兰舟一起回来的?”   两人同时否认:“不是。”   蒋兰舟低着头,穿好干净的拖鞋,说:“孙誉衡送我回来的。”   封岩盯着她的侧脸,又看向姚瑶,声音淡淡的:“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蒋文忠和蒋西月说着话,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姚瑶握着蒋文忠的手,笑问蒋兰舟、封岩二人:“饿不饿?要不要我去下点馄饨”   蒋兰舟先答的话,她笑得很礼貌:“我晚上吃的晚,不饿。谢谢姚阿姨。”   封岩跟着说了一句:“我也不饿。”   姚瑶拍了拍蒋文忠的肩膀,说:“带西月去睡觉吧。”   蒋文忠笑举起蒋西月,一眼都没看蒋兰舟和封岩,径直上楼。   姚瑶跟了上去。   蒋兰舟在楼下擦了擦背包上的雪,随后看向还站在玄关处不动的封岩,微微一笑:“我也要去休息了,封叔叔你自己早点回房。”   封岩凝视着蒋兰舟,喉结滚动着,哑声问道:“兰舟,你饿吗?”   蒋兰舟摇头,笑说:“不是说了不饿吗?”   封岩微张着唇,轻点下颌。   蒋兰舟又笑着跟他说:“你饿了吗?刚姚阿姨给你下馄饨你说不要,我是不会管你的,我要去休息了。”   封岩站在玄关,目送蒋兰舟回房间。   他走到沙发上小坐,望着茶几上的鲜花发呆。   封岩闭上眼睛,屋子里的动静变得格外清晰。   蒋西月的房间传来欢笑声,隔壁蒋兰舟的房间,有淋浴声,二十来分钟后,水声消失,蒋西月的房间,笑声依旧。   看样子,蒋兰舟已经睡了。   蒋兰舟的确躺在了床上,房间的暖气开得不太高,刚躺下去还有点冷。   她把枕头旁边的黄色皮卡丘抓紧被子里,紧紧抱住。   蒋兰舟闭着眼,脑子顿然有种眩晕感,黑夜里,她的脸颊烫红。   她忽然回忆起小时候的一种感觉。   她感觉自己是蒋家的一株植物,在最中心的位置安静长大。   家里人精心呵护她,浇灌她,尽管他们并不是时时刻刻围在她身边,但能汲取父母偶尔的温柔这就足够她茁壮长大。   她经常安安静静地待在中心位置,悄悄地看着恩爱的爸爸妈妈。   他们争吵,她身上长的叶子也跟着下垂,他们和好,她的叶子就会上扬。   有时候妈妈和奶奶吵完架后,会躲起来哭泣,她就伸出小小的枝桠,刮蹭妈妈流泪的脸颊,妈妈笑了,她就收回枝桠。   她在温馨的日子里开了花,小小的花苞,虽然还没绽放,但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以后会很娇艳。   因为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也这么期待着。   只是有一天,妈妈生病了,不再有精力灌溉她。   后来妈妈长眠,她就彻底失去了养分,在躲在家里的角落,默默枯萎。   她知道自己就要渴死,她好想妈妈回来给她浇水。   她向爸爸伸出枝桠,但是不明白,而且爸爸又找了一朵像妈妈的新花。   她一直以为这朵花白天来了,夜晚就会走,但这朵花一直不走。   新来的花朵,她见过,从前这朵花经常跟在她妈妈身边,也常常到他们家拜访,和她一样等待着妈妈的微笑。   她也没想到,新花有一天会取代妈妈。   她还听大人们说,爸爸和新来的花朵,会生出另一朵花,到时候她就不再是花,只是一株没有人要的草。   她想问爸爸是不是真的,才想起自己是不会说话的植物。   她好想说话,可她真的不会说话。   她藏起枝桠,开始躲着爸爸和新来的花朵。   她终究还是奄奄一息了。   听医生诊断说,她在发烧,烧得要把自己点着。   她从医院回来后,家里人都欣喜她的好转,但是她心里清楚,医生怎么可能会治植物的病。   她的花朵已经片片凋零,原本富有营养的泥土,成了她的催命符。   每当她思念被灌溉的过程,便被泥土的虫子啃噬一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一颗大树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将根部牢牢扎在她的身边,直到他们根茎深在不见光日的泥土里交缠着,她才猛然发现,在她生病的时候,大树已经来了。   大树很安静,大树不喜欢说话,但大树替她挡风遮雨,替她打理枝桠绿叶,他寂寂无闻地用自己的养分滋养她。   她原先死去的花朵终于脱落,开出新的花苞。   她惊讶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有第二次生命。   会有第三次吗?   她想起第一次花败的感觉,叶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白昼和黑夜是轮换着来的。   大树说,他只能白天陪着她,黑夜就要离开。   他一走,她就好害怕,泥土里的虫子,又开始吞噬她的身体,她的叶子逐渐泛黄,不停地落下,大树抚摸着她的花骨朵说,害怕的时候抱着娃娃,就像抱着他的枝干,只要天一亮,他就立刻赶来。   她相信了,每个白天,睁眼的那一刻,都期待着她的到来,他每天如约而至。   细水长流里,她又长了新叶子,花苞含羞开放。   她从蒋家的花,变成了他掌心的花。   她确认过了,是唯一的花。   只要还是唯一的,就足够了。   蒋兰舟在被子里汗流浃背,她脸颊的红,蔓延到全身。   奇怪了,怎么突然这么热?   她的嗓子也好干,她好想喝水。   蒋兰舟打开床头的灯,起来喝水,但房间里没有水,她拿上杯子,出去找水。   隔壁就是蒋西月的房间,她在门口听见蒋西月的房间里有封岩的声音。   她从不去蒋西月房间。   这次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朝蒋西月房间过去。   蒋西月的房门没关好,蒋兰舟轻轻一推,就开了。   封岩正坐在小板凳上,声线平缓温和地给蒋西月讲童话故事:“王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刚碰到公主,公主就醒了,甜甜地注视着他……”   他的身影在暖黄的床头灯下,是那么的温柔。   蒋西月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她伸手捂住偷笑的脸蛋,害羞地从指缝里睁开眼,说:“封叔叔,你可以亲一下我的额头吗?”   封岩的视线从童话书挪到蒋西月脸上,说:“你闭上眼。”   蒋西月闭着眼睛。   封岩用拇指在蒋西月的额头上,摁了一下。   蒋西月躲进被子里哈哈大笑,很快又抱着皮卡丘钻出来,撒娇说:“封叔叔,还有你送我的娃娃,也要亲一下。”   封岩又用拇指摁了一下娃娃的额头,明黄的娃娃,有着和蒋西月一样的笑脸。   蒋西月注意到门口有人,她抱着娃娃,好奇地看着蒋兰舟:“咦,姐姐,你怎么哭了?”   封岩愣然回头,蒋兰舟站在门外,呆若木鸡,泪如雨下。   “兰舟……”   封岩声音发涩。   蒋兰舟转身跑到走廊上。   刚才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只是从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   天旋地转之间,她扶着栏杆张望可以躲藏的安全区,放眼可及之处,原来妈妈住的房间,女主人已经换成别人,一楼客厅爸妈的结婚照,变成了一只大钟。   她的爸爸现在是别人的爸爸,她的家现在是别人的家,就连她的大树,也成了别人的大树。   她在蒋家已经无处可躲。   蒋兰舟整个人像浸在水里,她大口吸气,却根本喘不上气,窒息得喉咙发紧。   她瞪大的双眼,和沙漠里濒死的人如出一辙。   周围的景物渐渐失去亮度,只有门口的地方有强烈的亮光。   她眼前发黑,看不见路,却本能奔下楼梯,朝门口跑去,呆滞茫然之中,呢喃着:“妈妈……妈妈……”   寒冬天,屋外遇水结冰。   蒋兰舟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的鞋子在奔跑中掉了一只,她赤脚踩雪,却并未察觉到丝毫冰冷。   她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所有的感觉似乎同时消失,她的世界变得空洞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大脑也按下了暂停键,停止接收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   封岩追出来,脱掉外套裹在蒋兰舟身上,紧紧抱住她,焦急呼唤。   蒋兰舟双眼失焦,滞板无神,面容像提线木偶,了无生气。   封岩捧着蒋兰舟的脸颊,却捕捉不了她的视线,她的瞳孔好像要散了。   也许是冬天的夜里实在太冷,封岩的呼吸声都在发颤,他用力地拍打她的脸颊,热气伴着哽咽声,一口一口呼出来:“兰舟,你发烧了。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和木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封岩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恳求:“你说句话。”   她在他怀里,还是没有反应。   封岩单臂揽着蒋兰舟往车子的方向走,另一只发抖的手,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何医生。   蒋兰舟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睁得圆圆的,直直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看穿。   封岩略松一口气,收了手机,摸着她的额头温声说:“兰舟,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蒋兰舟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一动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眼盯着他。   封岩不解地看着她。   蒋兰舟一开口,身体开始哆嗦,声音也在打颤:“为什么要送她同样的娃娃,为什么要给她讲故事,为什么要哄她睡觉,为什么……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了,我是唯一的吗……怎么又不是了……”   封岩心神乱了,语序也乱了:“她要,我就付钱,在商场的时候,她闹,我只是付钱。她只是个小孩子,你爸爸让我讲个故事,她在我眼里只是个小女孩,跟你不一样的,我只是讲个故事……”   蒋兰舟仰天声嘶力竭痛哭一声,她痛苦地揪着封岩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声音十分凄厉:“封岩,你凭什么把给我的东西复制粘贴给别人,你凭什么——”   封岩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刀,汩汩留着鲜红的血。   他眼神慌乱地抱住她说:“对不起,兰舟,对不起,是我的错。”   蒋兰舟大哭到晕厥。   封岩抱着她回到车里,直接开车去最近的医院,同时给何医生打了个电话。   幸好何医生还在捣药,手机没静音,他给了联系方式,让封岩直接去医院找他今天在医院值班的学生。   封岩把人送到医院,联系上何医生的学生梁医生,急诊科主任。   他在急诊室外坐立难安地等了一刻钟左右,年近四十的梁医生终于出来。   封岩主动向梁医生先伸手:“梁医生您好,请问我侄女现在怎么样?”   梁医生握住封岩的手,说:“已经醒了,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血管迷走神经性晕厥,一般这种晕厥持续时间不长,但她晕厥的时间较长,我安排了动态血压监测,观察24小时再出院。她血糖也比较低,应该是饥饿导致的,我看她应该不太想进食,就让护士等会儿给她打点葡萄糖吧。退烧就只能靠冷敷,看看明天体温会不会降到39°以下。”   封岩下意识呼出一段很长的气息,用力握住梁医生的手,“谢谢您。”   梁医生笑了笑,很快严肃地推了推眼镜,说:“不过,我建议您带您侄女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冒昧问一句,您侄女是突然失去家人了吗?”   封岩哑然,他的心,被无数根刺密密麻麻地扎着。   梁医生不再继续追问,他只是礼貌地笑着说:“我夫人的双胞胎外甥是不错的心理医生,如果封先生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的老师。”   封岩直接问:“方便留您的电话吗?”   “当然。”   相互交换了电话,封岩站在急诊室门口,没有进去。   梁医生安排了护士,把蒋兰舟转入普通病房,做血压监测,打葡萄糖。   封岩跟过去,在单人病房门外徘徊。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了打火机,但他却一点抽烟的欲.望都没有。   封岩挣扎之后,还是进了病房。   他把手机留给蒋兰舟,低声说:“我去买点东西,有事电话联系我,我的另一个手机号在通讯录里,解锁不用密码。”   蒋兰舟躺在床上,紧锁眉头,处于半清醒状态,没有给任何回应。   封岩开车出去买了热粥和新毛巾、热水壶、脸盆、红外体温qiang,顺便给蒋文忠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只说蒋兰舟发烧,在医院治疗。   蒋文忠要来,封岩劝住了。   封岩烧上热水,问她要不要吃粥。   蒋兰舟闭着眼没回答,但睫毛却在轻动。   封岩直接把粥喂到蒋兰舟嘴边,她却不肯张开,他只能作罢。   水开了,封岩绞了热毛巾,给蒋兰舟擦拭身体,每隔十分钟测一次体温,半小时后,降低了0.5°。   整整三个小时,才降低到39°以下。   蒋兰舟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呼吸声也平静了。   看样子是睡着了。   封岩疲倦地坐在椅子上,盖着衣服打盹儿。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左右,蒋文忠和姚瑶,带着蒋西月一起赶到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gc 3   本来想说点东西,想想还是不说了,该交代的,正文都会交代。   这个故事真的要到大结局,才堪称完整圆满。 第34章 (三更)   蒋文忠一到医院就给封岩打电话, 问病房号。   蒋西月在姚瑶怀里,抱着她小声地问:“妈妈, 姐姐昨天哭, 是不是因为生病了?”   昨晚封岩安抚了蒋西月离开后, 姚瑶又去看蒋西月是否睡着, 蒋西月睡不着,就把事情告诉了姚瑶, 姚瑶再次哄睡了蒋西月。   “因为姐姐想起了她的妈妈。”   “妈妈,那你可以当姐姐的妈妈吗?”   “当然可以,如果姐姐愿意。”   “那我跟姐姐说, 让你也当她的妈妈。”   “你不要去说,因为你还不会表达, 这件事妈妈替你转达。”   蒋西月若有所思点着头。   姚瑶亲了亲蒋西月的脸, 笑着不说话。   蒋文忠已经在电话里问清楚地址,他示意姚瑶跟上。   蒋西月已经很重,姚瑶不太抱得动, 就放她下来, 牵着她过去。   病房里,封岩着装得体, 蒋兰舟严严实实地躺在白色的被子里。   姚瑶把她的羽绒服和蒋兰舟的一双靴子, 放在柜子上,笑着跟蒋兰舟说:“来的匆忙,怕你路上冷,只带了我的衣服, 你将就穿。”   她从来不进蒋兰舟的房间,所以只带了自己的衣服过来。   蒋兰舟精神已经好很多,她苍白的脸上有微笑:“谢谢您。”   姚瑶笑一下没说话,蒋西月抓着姚瑶的手,悄悄塞进被窝里,搭在蒋兰舟的手背上。   蒋兰舟红着眼圈,握住了蒋西月的手,温声问:“西月昨天睡得好吗?”   蒋西月点点头,羞涩笑着说:“还梦见我变成了公主。”   蒋兰舟摸了摸她的脸颊,说:“你本来就是公主。”   蒋文忠走到床边,看着蒋兰舟手腕上的血压监测器,问道:“怎么还监测起血压了?”   蒋兰舟没说话,封岩回答说:“烧得比较厉害,要观察24小时。”   蒋文忠皱了一下眉头,想说什么,又没说。   蒋兰舟说:“爸,我已经退烧了,下午就能出院,你们先回去吧。”   蒋文忠见蒋兰舟没有大事,放心道:“我下午来接你。”   姚瑶跟蒋文忠说:“你把西月带回去,我留下来照顾兰舟吧。”   蒋文忠点头。   姚瑶牵着蒋西月陪蒋文忠一起出去,她拍拍蒋文忠的肩膀安慰说:“孩子和父母之间总是有代沟的,但这不能说明孩子不爱父母。别多想,带着西月回家去吧。下午来接我和兰舟。”   蒋文忠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他的妻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开解着他。   姚瑶送走蒋文忠和蒋西月,折回病房跟封岩说:“昨晚没休息好吧?这里我看着,你回去休息吧。”   封岩看了蒋兰舟一眼,颔首离开。   姚瑶坐在床边,给蒋兰舟倒好热水,见垃圾桶里已经有吃过的早餐,便不再问她饿不饿。   梁医生昨晚值夜班,今天休息,换了个医生过来查房。   新医生看完蒋兰舟血压检测数据,说可以走了。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蒋文忠就让司机开车来接人。   姚瑶不见封岩,浅笑问蒋文忠:“就你一个人来?”   蒋兰舟穿着姚瑶的羽绒服,觉得全身都很暖和。   蒋文忠“嗯”一声,说:“这几天雪下得很大,他今天再不回他妈妈那边,就走不了了。”   姚瑶附和说:“那倒也是。”   回到家里,蒋兰舟躺床上静养,吴阿姨放假回家过年,蒋家人的一日三餐,都由姚瑶负责。   蒋兰舟稍好一些,就去厨房帮忙。   年初一早上,蒋文忠嘱咐蒋兰舟要给封岩和封岩妈妈电话拜年。   蒋兰舟吃完早饭,拨通了封岩的电话。   她望着窗外的雪,声音轻轻的:“新年快乐。”   封岩站在二楼,窗外也是雪白一片,“新年快乐,病好了没?”   “好多了。”   简单的问候结束,电话里便是两头沉默。   “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并不舍得伤害我,毕竟你曾经那么……疼我。”   所以不会舍得敲碎她的梦。   封岩更加沉默,半天才说:“你爸早上给我妈打过电话了,你就不用打了,你的问候我会带到。”   蒋兰舟:“嗯。那我挂了。”   “好。”   封岩收起手机下楼,吃他妈下的面条,在桌上跟她说:“兰舟刚给我打电话问候你。”   “哦。”   “妈,今年我初三就回去。”   封母的黑白夹杂的头发干干净净地拢在脑后,她脸上皱纹很多,小心翼翼地看着封岩,怯懦说:“你忙你的。”   封岩早起胃口一般,他把面条里的肥肉夹到桌子上,封母伸筷子夹起他扔掉的肥肉,想往自己碗里放,封岩抬头看她一眼,她筷子抖了一下,赶紧又把肉扔进垃圾桶,她想起来了,封岩不喜欢她捡他吃剩的东西,她怎么又忘了。   封岩捏着筷子,顿时更没了胃口。   他直视着母亲泛黄的双眼,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妈,你不用这样。爸已经不在了,你不用怕我。”   封母惊慌躲开他的目光,垂头吃面,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   封岩顿时有种无力感。   .   初一的早上,蒋兰舟打完另一个越洋电话,就开始咳嗽,出门拜年和待客的事,她正好可以全部躲开。   但孙誉衡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楼去待客了。   蒋文忠对孙誉衡还是笑脸相迎,只是谈话的时候,隐晦地敲打孙誉衡,指责他不该小年夜叫蒋兰舟出门约会,害她当天发烧。   孙誉衡微愣,随即诚恳地承认错误,蒋文忠心里才好受一些。   蒋兰舟从孙誉衡离开的时候,先道了个歉,她说:“以后我会我跟我爸解释清楚。”   孙誉衡笑着摇头,说:“这个锅我可以背一辈子的。”   蒋兰舟非常郑重地说:“我说过的话不会变。”   孙誉衡的眼神十分温柔:“不管你变不变,爱惜自己的身体。”   蒋兰舟眨着眼点头,说:“我会的。”   只是有些事在发生的时候,是无意识的,不受控制的,冷静的时候,她热爱生活,从不伤害自己的身体。   .   初七之后,蒋兰舟开始上班。   买房子过程太繁琐,蒋兰舟直接在公司周围的公寓里,租了一套房子。   她知道蒋文忠不会同意她搬走,所以简单收拾了东西,提着行李箱就走了。   搬到新家的晚上,蒋兰舟才跟蒋文忠打电话说:“爸,天气太冷,上下班好累,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住,周末有空我会回去。”   蒋文忠果然暴怒:“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在外面独自居住?给我回来!立刻回来!”   蒋兰舟心脏跳动的很快,她语气尽量平静:“爸,我想自己住。”   蒋文忠仍旧怒不可遏:“把你现在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让司机过去接你。”   “爸,我要睡了,挂了。”   挂掉电话,蒋兰舟四肢发软,蒋文忠的电话果然很快又打过来,她把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但手机还会不断震动,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慌,屏幕亮起来的“爸爸”两个字,也让她觉得刺目。   蒋兰舟关机后洗澡睡觉。   她知道今晚是个很难入眠的夜,她努力地睡,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一醒来就忍不住打开手机看未接来电,标红的两位数,加深了她的恐慌。   蒋兰舟给蒋文忠回了条短信,画了个淡妆去上班。   蒋文忠收到信息后,再次打电话过去,蒋兰舟依旧没有接,她只是不接,不拉黑,不挂断。   蒋文忠推掉了出国的会议,给封岩打了个电话:“阿岩,你知道兰舟现在住哪里吗?”   封岩正在公司的办公室看PPT,他放开鼠标,问道:“兰舟搬出去了?”   蒋文忠气得不行,说话都带着火气:“翅膀硬了,昨晚跟我说要搬出去自己住!你帮我问一下她现在住哪里。”   “我想她也不会告诉我。”片刻后,封岩又说:“哥,她既然想自己住,就让她自己住吧,她毕竟也大了。”   蒋文忠火冒三丈:“不可能!她一个女孩子,我不会让她自己住。阿岩,等你当爸爸你就懂了。不跟你说了,我让罗秘书查她的住处。”   通话结束后,封岩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这件事到底算不算糟糕。   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蒋兰舟:“你爸让罗秘书查你住的地方,估计很快就会找到你。”   蒋兰舟异常平静:“我知道,迟早的事。”   封岩问她:“你住在哪里?”他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告诉你爸。”   蒋兰舟没有隐瞒封岩。   封岩“哦”了一声说:“挺近的。”   离他家挺近。   蒋兰舟解释说:“公司周围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公寓。”   她没说谎。   “我知道,我知道的。”封岩很担心地嘱咐她:“你爸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   “嗯,好。”   蒋兰舟下班进小区的时候,蒋文忠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   但她没有给封岩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大家看完情绪不好,爬起来又写了一章发出来,缓解下大家的情绪。   顺便分享一点东西。   我闺蜜跟我是初中认识的,当时她跟我倾诉父母带给她的痛苦的时候,我当时思维只能达到,用“你父母好歹还在一起,你家庭条件还不错,没什么生活压力,已经比很多人好”这种话安慰她。   实际上,我是理解不了她为什么比我幸运得多,还这么痛苦。   后来她跟我讲,在同辈姐姐哥哥面前有强烈的自卑感,我更无法理解,她长的很漂亮,五官非常精致,有点像混血,(她天然就长这样),我说你这么漂亮,完全不用因为外形而自卑。   但是她就是自卑,怎么安慰赞美也没有用,我们工作之后,我的钱基本花在吃吃吃上,她的钱就花在变得更美上……而有些花费,在我看来完全是,花钱受罪屁效果都没有,却一点都劝不住,导致她现在搞一些医美项目,都不敢跟我说,悄悄去,完事儿了跟另一个闺蜜说,她怕我,不敢跟我讲_(:з」∠)_   然后我就跟她说,对于手术这种事,我的理解是,身体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你手术一次,身体就损伤一次。不管你做啥我都支持你,只是不希望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非常感动,说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说实话,要放以前,我恐怕说不出来这种话,我以前也并不知道我质疑的方式,会给她带来压力和伤害。)   后来她就去弄了个项目的时候,就敢跟我说了,我也在能力范围内,给她需要的帮助。   现在的我就很理解她的痛苦和自卑,我也非常体谅,所以不管她怎么拿我外貌开玩笑的时候,我从来不说她的外形,因为我知道,朋友之间不带恶意的玩笑,我不介意的东西,她就算长得很好看,也还是会介意。   长大之后,我发现这个世上过得开心的人太少,大多数人,无论富贵贫穷,都有自己的痛苦,假如因为她还算幸运,就说她的痛苦不是痛苦,我无法苟同。   一个作家说,作家要有悲天悯人的心。   我当然算不上作家,但如果要塑造不同的角色出来,我必须要真正地理解每一个人,不管TA在故事里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我身为创造者,我必须理解TA,只有我理解TA的动机目的,才能让角色更加的“是自己”。   至于小说之外,大家怎么评价角色,我就尽量不管了。   兰舟和父亲的问题,会在结局才圆满,她跟封岩之间就快开启新篇章了。   还有更多的东西,在后面逐渐在小说里跟大家分享。   这文不长,20w应该是能完结的,或许更短。   明天不更,写太多实在吃不消_(:з」∠)_后天见吧。   【再小声bb一句,看到读者对有些内容表示不理解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懊恼,不理解某种痛苦,说明没经历过,这是很幸运的事。   有一部电影,我死活看不进去,因为我真的没办法感受电影要表达的感情,同时我庆幸我不理解,我希望我永远不理解。   也希望大家只是旁观这个故事。 第35章   蒋兰舟看到蒋文忠的时候, 并不意外,她的表情很平静, 像是期待已久这一刻的到来。   蒋文忠黑着脸, 嘴角沉着, 他从车上走下来, 像上级见下级一样,严肃刻板。   他双拳舒展地垂在腿侧, 声音很严厉:“兰舟,跟我回家。”   蒋兰舟直视蒋文忠的双眼,温声说:“爸爸, 我想自己住,我需要私人空间, 安静的, 只属于我自己的。”   蒋文忠皱着眉头,问道:“你的房间不够安静,不属于你自己吗?”   蒋兰舟摇摇头, 说:“不属于我。”   蒋文忠面色不悦, 他听不进去蒋兰舟的理由,只说:“上车!兰舟, 这话我只说一遍。”   他转身朝车里走去, 蒋兰舟却没有跟去。   天还是冷天,夜幕逐渐降临,寒风呼啸,一丝寒意侵袭皮肤, 蒋兰舟的脸,冻得发白。   蒋文忠再次转身看向蒋兰舟,他的拳头紧握着,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父女二人,两两相望,像一场关于对错的无声较量。   蒋文忠走到蒋兰舟面前,下了最后的温柔通牒:“兰舟,爸爸不想强行带你回家。”   蒋兰舟眼圈微红,压着轻颤的声音,说:“我不会回家的。”   蒋文忠拧死眉头,问她:“为什么?”   蒋兰舟咬唇不语。   蒋文忠思考片刻,试探着问:“因为你姚阿姨?”   蒋兰舟没说话,但她的眼神没有否认。   蒋文忠愠怒道:“兰舟,这些年你姚阿姨对你算不错的,西月也很亲近你,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难道你妈妈去世了,别人的日子,就都不过了吗?”   “你可以过你的日子!你可以娶你喜欢的女人,但为什么是姚阿姨?!”   蒋兰舟听到“妈妈”两个字,眼泪掉下来,质问的话,几乎是脱口喊出。   蒋文忠不解:“为什么不能是你姚阿姨?兰舟,我保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蒋兰舟含泪冷笑:“她是做的很好,从一开始就做的很好。妈妈在的时候,她就经常到我们家来,她模仿妈妈的打扮,模仿妈妈的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还偷偷用温柔的眼神看您。妈妈生病了她还来,甚至亲自照顾妈妈,她真是个好人!好到我妈……”   她哽咽着吸了口气,又说:“好到我妈去世了,一年之内就抢了我妈的丈夫,抢了我妈的家!她简直是我妈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应声而下。   蒋文忠气得手抖。   蒋兰舟的脸骤然发红,高高肿着。   但她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她闭上眼,一遍遍体会着巴掌之下带给她的复杂感觉。   蒋兰舟睁开眼,眼泪簌簌地落。   她第一次,用含恨的目光看向蒋文忠,她说:“有些事我小时候不明白,现在却懂了,以前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现在我有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们一起生活,不论我怎么克制,我还是时时刻刻感到恶心。”   蒋文忠抬起手,准备甩下更用力的第二个巴掌。   封岩已经把车子停稳,赶过来挡在了蒋文忠跟前,大声斥蒋兰舟:“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蒋兰舟直直地看着蒋文忠,将积攒多年的情绪,用坚定的眼神表达给他。   蒋文忠当然能感受蒋兰舟的愤怒、伤心甚至鄙夷,他眼睛灼红,嗓音严厉低沉:“蒋兰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愧对你妈妈拿命生你一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来这个世上!”   蒋兰舟心被戳烂,眼泪流得更凶。   封岩推着蒋文忠往车里去,劝着说:“哥,你先回家,兰舟有我看着。”   蒋文忠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蒋兰舟站不住了,蹲在原地,抱膝流泪。   封岩扶着蒋兰舟站起来,带她回她现在的住处。   两室一厅的公寓,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蒋兰舟一进卧室,鞋子也没脱,直接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全身裹住。   封岩叉腰俯视着床上蜷缩的小小一团,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五分钟过去,床上的被子还在颤抖,封岩坐在床上,轻轻拍她一下,柔声说:“兰舟,你用刀子捅你爸的心,他自然也会说话伤你的心,但他说的肯定是气话,你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人是有责任的,精力是有限的,分到你身上的就没有那么多,但这不代表他对你的爱是假的。”   被子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不住颤抖。   封岩怕蒋兰舟活活闷死,强行揭开她的被子。   蒙在里面的蒋兰舟,早已全身汗湿,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脸憋得通红,额头和脖子上,血脉清晰,她抱臂埋着头,浑身颤栗。   封岩捏着她的肩膀,锁眉轻呼:“兰舟?”   他试着扳动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脑袋和手臂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封岩低头一看,蒋兰舟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臂,血腥味逐渐蔓延开。   他掐开蒋兰舟的下巴,令她松口,血红的压印,赫然出现在她手臂,她眼睛像肉兔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兰舟,你别这样!”   封岩不敢碰她的伤口,又怕她咬到舌头,半抱着她,用力掐着她的下颌,不让她咬合。   蒋兰舟紧紧抓住封岩的手臂,埋在他臂弯里,哭到喘不上气:“封岩……我感觉……自己像……没有人要的……垃圾。”   封岩心痛得无以言表,他环着蒋兰舟,下巴压在她的肩头,嗓音发涩:“怎么会,兰舟,不会的。”   蒋兰舟无法控制地去想蒋文忠的话,被厌弃、抛弃的痛感,一遍遍将她凌迟。   或许有一个小时那么久,蒋兰舟才平复下来。   封岩见她不喘,松了口气,却仍旧抱着她不敢松开。   激烈的情绪,十分消耗能量,蒋兰舟肚子咕咕叫了。   封岩轻抚她受伤的那只手,摩挲她的手背,温柔地问:“家里有药吗?”   蒋兰舟摇摇头。   封岩又问:“有吃的吗?”   蒋兰舟又摇头。   封岩额头抵着她的侧脸,轻声说:“我去给你买吃的,买点药回来,你好好的待在家里,行吗?”   蒋兰舟点头。   封岩还是不放心,又说:“不骗我。”   蒋兰舟再次点头。   封岩起身,速去速回,他都没意识到,除了在跑步机上,自己许久没有像这样跑过步了。   他到家的时候,把东西丢在客厅,去卧室看蒋兰舟,她很听话,很老实地躺着,乖巧得像个没睁眼的娃娃。   封岩用碘伏给蒋兰舟消毒,他看着她的眉毛,说:“会有点疼,忍着。”   蒋兰舟没反应,但封岩知道,她没睡着。   棉签轻颤着贴上蒋兰舟的伤口,太深了,雪白的手臂红肿了一片,明天恐怕根本不能看。   封岩竟觉得眼眶莫名发热。   他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   上完药,封岩放好东西,说:“去客厅吃点东西,还是在卧室吃?”   蒋兰舟没有食欲。   封岩说:“买的粥,多少吃一点。”   他出去拿粥过来,放在床头柜子上,扶着蒋兰舟坐起来,看着她吃粥。   蒋兰舟吃了大半碗,睫毛垂着,说:“谢谢。”   封岩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替她松下马尾,说:“跟我不用说谢谢的。”   蒋兰舟又说:“你走吧,我已经没事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今天想早点睡。”   封岩喉结滑动,想不出来别的话,只能起身说:“如果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蒋兰舟“嗯”了一声。   封岩出门后,没离开小区,他给蒋文忠打了个交代的电话,随后在车里坐了足足三个小时,一根烟没抽,只望着某层楼的灯,等到灯熄灭了,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备受困扰。   有的时候,他真的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蒋兰舟果然真的去上班。   封岩也去了珍品,时间比蒋兰舟上班时间早一点,理所当然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她。   也就看了一眼,他便转身进去,找潘石佑。   波澜之后,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蒋兰舟没有给蒋文忠打一个电话,蒋文忠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蒋兰舟。   但蒋文忠会给封岩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我那天话是说重了,也不该打她,但是兰舟也真的太不懂事了,我太生气了。”   封岩抽着烟,口吻很淡:“她本来就倔,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让她自己再住一段时间吧。”   蒋文忠“嗯”了一声,没打算强求蒋兰舟立刻回家,只说:“你帮我多看着点儿,要有什么事赶紧联系我,我怕她……做傻事。”   封岩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现在告诉蒋文忠,只会让他用更暴力的手段把蒋兰舟逼回家而已,对蒋兰舟而言,是二次伤害。   他摁灭烟头,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封岩从高处眺望,大概是今天起得太早,外面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清明节后,珍品公司附近发生了一起奸.杀案,案发地点离蒋兰舟住的公寓也不远。   蒋文忠慌慌张张给封岩打了个电话,让他劝蒋兰舟回家。   封岩试着打电话说了,但蒋兰舟还是不肯,她说她会注意人身安全。封岩知道说不动她,只好原话转达给蒋文忠。   蒋文忠又急又火。   封岩捏着眉心说:“哥,我住公司,我让她搬去我那边住吧,我负责送她上下班,小区里都是我的人,她不会有事的。”   这是个折中的好办法,蒋文忠答应了。   封岩即刻打电话给蒋兰舟,问她肯不肯。   蒋兰舟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像是认真考虑。   封岩忍不住问她:“那你是想回家吗?”   蒋兰舟说:“我下午下班就过去。”   封岩挂了电话,给了蒋文忠一个交代。   当天下午,封岩去接蒋兰舟下班,回家收拾东西,搬去了御江公寓。   封岩带着蒋兰舟,一一交代家里的东西怎么使用,尤其是厨房。   蒋兰舟听得不太认真。   封岩说完就拿起车钥匙准备走。   蒋兰舟勾着他裤子上,用来穿皮带的袢带,抬眼望着他,问:“你要走吗?”   封岩神色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兰舟的痛苦,并不只是因为父亲另组家庭,而在于爸爸一年内另娶妈妈的朋友,三年后有了另一个孩子,在于她爸爸背叛否定了对她妈妈的爱。(这个情节在很多细节里铺垫过的。)   父母恩爱的时候,孩子是甘愿看着他们幸福的,即便她不是父母的中心。而父亲否定对妈妈的爱,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曾经得到的幸福都是假的,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她会怀疑自己来到世界的意义。   不能从心底接受父亲重组家庭,只是本质原因下的表象,兰舟本质上还是个很大度包容的人。   当然痛苦是短暂的,兰舟会长大的,评论里有类似经历的读者,也会长大的。   至于为啥搬家之后和蒋文忠对话会恐惧。   如果你不是因为读大学、外地工作等“父母眼里的合理原因”离家,你可以想象下,跟你父母沟通搬家问题,会有多么困难,尤其当你的父母经济和社会地位远远超过你。   大多数父母,一直在混淆爱和控制占有的定义,所以当孩子想离开父母的时候,他们会有一种背叛感,他们认为孩子的离开就是不爱,就是抛弃。   正因为父母的混淆,导致孩子在带着伤害的爱中长大,孩子也是矛盾的,对父母既爱又怨,这也是蒋兰舟无法早点和蒋文忠断绝关系的原因。   最怕的不是父母对你完全冷漠,最怕以爱的名义道德绑架,这样的孩子,我认识的,基本没有脱离父母掌控的,都是在委屈自己,因为他们从父母身上学会的模式,就是“我牺牲生命和自由去爱你”,他们也就总是在自我牺牲。   不过很多孩子好一点的是,她们接受教育之后,不会反过去绑架父母,这也是孩子在父母面前的致命弱点。   不过也不要只是因为“不让搬家”这种原因恨父母,假如你十岁的时候,你父母要离开,你情感上难以剥离,也会难过,愤怒,假如你手中掐着他们的经济大权,你也会粗暴不允许他们离开,因为十岁的年纪,还不足以理解到“最大的爱是包容和支持”,同样,父母从艰难年代生活过来,他们大多数人,也不理解。   这里我不敢瞎给建议,我只能说说我的经历,我会帮助培养我爸爸的爱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把过多精力放在我身上。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并且让他看到、理解我的独立。   有必要的时候,要直白告诉父母,离开不是不爱,我们也非常爱父母,只是需要私人空间。   温水煮青蛙,多次提,不要一次离开,次数多了,他们建立了↑意识,就慢慢能理解了。   如果父母有心脏病或者身体不好的就别乱试了……这种我也无能为力。   即便你现在用不上,假如你认为你以后可能需要独立,也可以现在开始,在爸爸妈妈面前培养他们“我的孩子以后要独立可能会离开我”的意识。   关于家庭关系这点,我有一个观点就是,孩子长大之后,会发现父母知识、意识落后,这个时候,我们有义务反向“教育”父母,温和良性地表达我们的观点。(沟通的过程,也加多了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也能培养和爸妈相处的耐心)   我妈很好说话,我爸就固执一点,我就是用在日常生活中,反向教育我爸,用他理解的方式,灌输年轻人的三观,现在社会也越来越开放,我爸从各方面学习新东西,这几年改变很大,他也逐渐学会了反思,性格好了之后,他的生活也幸福了很多,他学会了克制自己的脾气,有时候想发脾气,想想又忍住了,实在欣慰。   还有些观念,后面写文遇到了再分享下。 第36章   封岩发现他现在无法拒绝蒋兰舟的请求, 他放下车钥匙,说:“我睡书房。”   蒋兰舟笑了一下。   两个人开始同居生活。   封岩每天下班接蒋兰舟回家, 蒋兰舟每天提前点好菜, 送到家, 在家里为他洗手做羹汤。   两人三菜, 三言两语,封岩竟然有种久违的幸福感。   一段日子后, 奸.杀案告破。   但蒋兰舟没有打算搬走,封岩也没有赶她走。   蒋文忠打电话来的时候,封岩在家, 他躲去书房接。   “哥。”   “兰舟怎么样?”   封岩手里握着打火机,说:“我白天见到她, 还挺好的。”   蒋文忠说:“那行, 过段日子我再跟她打电话,让她回家。”   封岩“嗯”了一声。   蒋文忠又问:“你现在还住公司?住得舒服吗?”   封岩往书房门外看了一眼,沉默一瞬, 说:“我现在自己住另一套房子。”   “哦, 那就好,如果有时间, 也可以回家来住。”   “好。”   结束通话, 封岩紧紧握着手机,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   蒋兰舟敲门,见封岩只是在抽烟,笑吟吟说:“吃饭了。”   封岩回头, “就来。”   他灭了烟,在书房喝水漱口,和蒋兰舟一起用餐。   蒋兰舟似乎心情不错,她表情很轻松。   封岩问她:“今天公司发生了开心的事吗?”   蒋兰舟摇头。   封岩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蒋兰舟也停下筷子,跟他说:“人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里,总是要熬过去的,不是吗?”   封岩点了点头,说:“这样很好。”   晚上,封岩给何医生打了个电话,“您学生说要给我推荐一对双胞胎心理医生,请问您对这两个心理医生熟悉吗?”   何医生说:“我知道他们,很值得信赖,如果你需要,我把他们简历发给你。怎么,你终于准备去看心理医生了?”   封岩说:“不是我。”   何医生倒不意外,他又关心道:“你的失眠症好些了吗?”   封岩没说话。   何医生:“甚至加重了?”   封岩揉了揉眼皮,眼下是淡淡的乌青,他说:“嗯,好像是。”   何医生声音很严肃:“封岩,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也帮不了你。”   封岩态度诚恳:“我知道,谢谢您。”   蒋兰舟正好刚洗完澡,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进书房,看着并不宽敞的沙发,说:“晚上睡这儿,舒服吗?”   封岩低头收起手机,继续看电脑屏幕,说:“还行,不难受。”   蒋兰舟走到他书桌前,趴在桌上,盯着他。   封岩关上电脑,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了?”   蒋兰舟勾一勾手指头,笑着说:“过来。”   封岩身体不动,手指却在诉说他的犹豫和挣扎。   蒋兰舟揪着他的领带,往前一拉,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又放开,从容离开书房。   封岩摩挲着唇,刚才他甚至都没感觉到她唇瓣的温度。   一个吻之后,蒋兰舟并未找封岩索求更多,偶尔,也还只是要一个轻轻的吻,亦或者短暂的拥抱,不像恋人的拥抱。   封岩在蒋兰舟不再深入进攻的安逸环境里,静静地龟缩。   有一天下班回来,换了封岩做饭,他端上饭菜上桌,在卧室门口叫她吃饭。   蒋兰舟正在念英语,她的英式发音很纯正。   这样的发音,封岩目前只听过两个人拥有。   “吃饭了。”封岩又说。   蒋兰舟终于听到声音,取下耳机,说:“来了。”   饭桌上,封岩没有提任何问题。   蒋兰舟吃完饭回房,继续练习口语,都是些日常用语。   蒋兰舟一边捡英语,一边上班。   中午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孙誉衡发消息跟她说,在她公司门口等她。   在此之前,孙誉衡已经发过不少信息,打了很多电话,但蒋兰舟全部没有回。   蒋兰舟离开食堂,下楼去,上了孙誉衡的车。   孙誉衡准备开车,说:“带去你吃点东西。”   蒋兰舟按住他点火的右手,说:“就在车里说。”   孙誉衡反握住蒋兰舟的手,说:“行。”   蒋兰舟想抽回手,孙誉衡的力气很大,根本抽不动。   她直视着孙誉衡的眼睛,说:“我打算去英国了。”   孙誉衡意外,却不感到惊奇,他挑眉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蒋兰舟:“一个半月之后吧,具体时间还没确定。”   “确定了告诉我,我想去机场送你。”   蒋兰舟视线落在孙誉衡的右手上,说:“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告诉你的。”   孙誉衡松开蒋兰舟的手,淡笑着说:“这样可以了吗?”   蒋兰舟良久不语,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说:“确定时间了我再告诉你。”   孙誉衡留下她手腕上的表,说:“既然要走了,就走得彻底点。这个,留给我当纪念吧?”   一只表而已,蒋兰舟多得是。   蒋兰舟下车回了食堂吃饭,她落座的地方,正好是珍品女员工坐的地方。   她们热烈地讨论着,封岩的前女友。   “我看到群里发的照片了,好有气质。”   没看到照片的人却说:“有气质就等于没颜值,是不是长相一般啊?”   保存了照片的人,忍不住拿出来再次跟大家分享,“自己看看。”   一张日常照里,女人穿着黑色大衣,高跟鞋,裸/露出的一小段脚踝,看得出皮肤白皙,她的五官其实柔和,但精修的眉毛微微上扬,冷漠的眼神里带着女王的霸气,看起来和封岩年纪差不多。   第一次见照片的女员工们,惊讶“哇”出声,纷纷说:“真的是气质挂的,好有气场啊。”   拥有照片的女员工悄声说:“你们不觉得有点像谁吗?”   蒋兰舟筷子顿住。   “像赵映晴?”这人口吻讥讽:“赵映晴也就是个低配版吧,封总前女友的气势感觉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自信和强大,赵秘书没得比吧?”   “就是就是。”   又有人小声说:“听说赵映晴要被开除了,人事部的消息噢,保真。”   立刻有人附和:“我就说嘛,新来的助理那么受看重,不就是来替代她的位置吗?助理该学的学完了,也该踢掉赵映晴了。”   女人的逻辑推理能力不容小觑。   赵映晴是要被开除了,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当晚参加一场酒会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勾搭下家。   但这并不是她最大的心愿。   赵映晴故意喝了不少酒,她有些微醺,胆子也跟着变得大。   酒会结束后,她在门口想挽着封岩的手臂离开,却被他甩开。   赵映晴死死地握着封岩的胳膊不放,封岩皱眉看她:“你想干什么?”   她一把抱住封岩的腰,眼里闪着泪光,说:“封岩,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了。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我肯定无法自拔。我比蒋兰舟长得像她,我甘愿做她的替身。我相信可以做一个好妻子,我可以替你应酬,也可以替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封岩拧着眉头,推开了赵映晴,说:“兰舟就是兰舟,不像谁。”   赵映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的意思,是直接承认了蒋兰舟?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双肩不住颤抖,用讥讽的口吻说:“封岩,你知道蒋兰舟怎么进珍品的吗?”   封岩本来知道,现在不知道了,他没说话。   赵映晴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封岩,她的样子,不像是幸灾乐祸,却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她告诉封岩:“她是孙誉衡的人,孙誉衡很舍得替她花钱。而且她还不止一个金.主,但我没想到,连你也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岩眼里闪过愕然,蒋兰舟和孙誉衡认识的比他想象中早得多。   他还以为,他们是在展览会上认识的。   赵映晴太醉了,她不太稳,一下子扑到封岩怀里,哭诉:“她真的有那么好吗?是在床/上让你欲罢不能吗?封岩,我也可以的。”   封岩很恶心,甚至想吐。   他再次推开赵映晴,这次用了些力气,赵映晴摔倒在地面上,擦破了掌心。   赵映晴坐在地上叫喊着封岩的名字。   封岩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映晴哭完后,拿出手机,给孙誉衡打了个电话,其实今天孙誉衡也来了,只是他走得早。   她语气如常说:“有段时间没跟您联系了。”   孙誉衡在那头平淡道:“有事直接说吧。”   外面冷,赵映晴穿得单薄,她发着抖道:“关于蒋兰舟的事,我觉得还是跟您说一下比较好。”   孙誉衡声调微扬:“哦?什么事?”   赵映晴面目恶毒:“她不止做你的情.人,她还是封岩的情.人,甚至还有别人。”   孙誉衡竟然笑了一下,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赵映晴茫然地站在冷风里。   孙誉衡想办法得到封岩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个电话。   封岩看到是陌生电话,挂了一遍,当孙誉衡第二次打来,才接听。   他刚到小区,从车上下来,声音里夹杂着风声:“喂?”   “封总。”   封岩立马听出来是孙誉衡,他淡淡问道:“有事?”   孙誉衡语气随意地说:“没什么,兰舟的手表在我这里,今天在酒会看到你了,如果方便,麻烦你帮我带给她。”   手表不是很私密的东西,但一般情况下,不容易取下,尤其现在很多手表都防水。   封岩握紧手机,很久没说话。   孙誉衡又继续说:“不方便也没关系,等去英国的时候我再给她。”   封岩挂了电话,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楼上,公寓里灯火通明。   他缓步上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男主说的台词,我还是解释一下,否则太影响大家对男主的感官了。   一个人说话是好是坏,要看他本质上要说什么。言言   封岩在蒋文忠跟蒋兰舟吵架的时候,说话上看似指责蒋兰舟,其实只是在缓和矛盾,他这个时候,假如替蒋兰舟说任何一句话,都会引来蒋文忠的反驳,比如他说,蒋兰舟还是只是个小孩儿,蒋文忠会说,22岁了还小吗?   蒋文忠在那种状况下,封岩不论帮蒋兰舟说什么,都会引得他的怒气值上涨。   就好比女儿出嫁之后,吵架的事闹到娘家去了,娘家心里知道女儿这回并没有离婚打算,只是吵架,理智的娘家人,是不会单单指责女婿激化矛盾,多半都是当着女婿的面批评女儿,再换连消带打的方式,敲打女婿。   同样,封岩也知道蒋兰舟只是和蒋文忠吵架,并没有打算,也没有做好和蒋文忠决裂的准备,所以他是用偏向蒋兰舟的态度,用对她更好的方式处理事情。   他很清楚,蒋兰舟心伤在于她的父亲,这时候,他的指责比起蒋文忠的指责,对蒋兰舟来说不值一提。   这场争吵,不论如何,是结束在封岩手里的,他不来,蒋文忠不会放任蒋兰舟一个人在外面,蒋兰舟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而蒋兰舟也非常明白封岩的心意,她知道他本质上没有伤害她,所以她这时候没有受到来自封岩的伤害,否则也不会在难过的时候,跟他分享她内心里最深层最卑微的想法,说自己像个垃圾。   假如有父女决裂这一天,封岩不会让蒋兰舟失望。   后面封岩安慰蒋兰舟的地方,也基于,他知道蒋兰舟对父亲的难以割舍,假如他用虚伪的话去安慰蒋兰舟,是在骗她,太虚伪,蒋兰舟不需要这种虚假的谎言,她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或者劝她坚强,这是在让一个腿残的人加油站起来,也不是好方式。   最好的办法就是客观理智地告诉蒋兰舟事实,哪怕能减轻她一点痛苦。   前面通过姚瑶的口中表述,封岩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已经在蒋兰舟身上做到最好。他事业走到现在,我前面说了,从开始没有求他爸爸的人脉圈,包括蒋文忠,蒋文忠只是后来锦上添花,这是任何封岩的朋友都会做的事。   他的爱是深沉理智的,他的脊梁骨从小就很硬。   还是那句话,这个故事,到结局才算完整。   还有就是,我已经决定要写一个不是很多人会喜欢的故事,就只会写我打算写的东西,我的目的就是,今年有人看它,明年后年还有人看它,会有人一直喜欢它,讨论它。   当然啦,我坚定认为,这个是爱情故事。   家庭部分已经全部过去了,后面就一直是感情戏了,离结束也不远了,希望中旬完结吧。 第37章   封岩到家之后, 蒋兰舟还在练习英语。   他敲门进去,她便取下耳机, 扭头看他。   封岩盯着蒋兰舟的手腕, 没有表, 她的桌面也没有, 她的背包里,应该也没有。   “怎么了?”   蒋兰舟觉得封岩的眼神很奇怪。   “兰舟, 你和孙誉衡什么时候认识的?”   蒋兰舟扭回头,扯下耳机线,仔细卷好, 说:“很早之前。”   “进珍品,是他帮你的?”   “嗯。”   让一个对她有想法的男人, 帮她进珍品, 勾/引另一个男人。   这个逻辑理顺了,封岩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乍然想起蒋兰舟请假去看李博文妈妈的事,现在看来, 蒋兰舟和李博文并没有太多关系, 倒不见得是看他的妈妈。   难怪她那个时候,那么怕他看她手机。   并不是为了李博文, 只是担心被他看到孙誉衡而已, 或者……真像赵映晴说的,还有别人。   她在害怕什么?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是他不能看的?   封岩面无表情地问:“你请假是去见孙誉衡?还是见谁?”   蒋兰舟蓦然抬头看他,微抿嘴角, 说:“探望他妈妈。”   “和一个喜欢你的男人,去见他的妈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封岩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像是冷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   蒋兰舟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封岩又问:“你打算去英国?”   蒋兰舟惊讶地看着封岩,随即收起表情,面目平静地说:“是。”   封岩直点头,说:“也好,去英国有人照顾你。”   蒋兰舟不语。   “打算什么时候走?”   “一个半月之后,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封岩语气随意,不甚在意的样子:“什么时候回来?”   蒋兰舟摇头。   封岩盯着她问:“是不打算回来?”   蒋兰舟想了想,才回答他:“有事就回来。”   封岩不禁问她:“什么才叫有事?”   蒋兰舟回望着他,说:“你结婚的时候。”   封岩稍稍撑着墙,问:“我如果一直没结婚呢?”   蒋兰舟避开他的视线,说:“那就我爸非常需要我的时候。”   封岩抠了抠眉毛,她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他嗓子很干,喉结动了两下,声音很哑:“万一你爸想你了呢?”   蒋兰舟想的很清楚,她说:“想我的人,会来看我。”   封岩换了个姿势,他抱着手臂,闭了闭眼,一会儿就睁开,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说:“兰舟,你走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要骗我。”   蒋兰舟点头,“你说。”   “拍卖会上,内衣是故意解开的?”   “是。”   “茶水间里,故意和女员工在监控里吵架,引导我找她问出真相,对你产生愧疚?”   “是。”   “故意说和李博文‘两情相悦’给我听?”   “是。”   “明知道我会跟着你,故意坐李博文的车跟他亲密接触激怒我?”   “……是。”   “在展览会上,在那些混蛋面前也是故意跟我撇清关系,贬低我?”   “是。”   “你也没有误会我和赵筱婷,你很清楚,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   封岩语气至始至终十分平淡:“你就是这样,一点点把我逼得没脾气,践踏我的尊严?”   “是。”   封岩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她在把控,他一步步走进她挖的深渊,无法自拔。   从他在她面前暴露爱她的那一刻开始,她手里已经拥有能伤他的,最锋利的刀。   封岩临近崩溃,却坚持直视她的双眼:“勾/引我,是因为违背道德很刺激吗?”   蒋兰舟不否认。   封岩最后不抱希望地问:“嫉妒西月,和你爸争吵,几分真,几分假?”   蒋兰舟很平静地说:“都是真的。”   封岩却无法再相信她的话。   蒋兰舟走上前,抱住了他。   封岩牢牢禁锢住蒋兰舟,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哑:“兰舟,你痛苦,所以也要拉着我一起痛苦吗?”   蒋兰舟不语。   封岩的声音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你告诉我,你对我的手段是复制粘贴吗?我是不是你可以随便丢弃的垃圾?”   蒋兰舟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别难过,我打算放过你了。等我去了英国,就删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在那边会认识新的男人,不过我不喜欢外国人,我还是会和华裔在一起,他要比你高,比你帅。   而你也会有新的女朋友,她应该也会比我高,比我漂亮。至于这几个月的事……一生很长,你都会忘记的,五年,甚至只要三年,或许更快一点,等我走了你就都能忘掉。”   她语调轻快:“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会比你忘得更快,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你好多了?”   封岩几乎想把她骨头揉碎,三十多岁的男人,压着哭腔说:“你玩够了,想走就走。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你折磨得要疯掉。”   他用力地在蒋兰舟脖子上咬了一口。   蒋兰舟疼得冷嘶,却同时感觉到脖子上沾着滚烫的液体。   她感觉得到,封岩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却只是咬牙忍着疼。   封岩牙齿打颤,在她耳畔恨恨地说:“兰舟,你的心真狠呐。”   蒋兰舟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给你真心的时候,是你自己不要。”   封岩推开蒋兰舟,他解下皮带,反绑住蒋兰舟的手,苍白的脸上,猩红的双眼明明是笑的样子,却有种难以名状的阴郁,惨淡,他说:“我现在要了。”   绑人对封岩来说,实在是简单的事儿,蒋兰舟双手绕在后面,被皮带紧紧绑住,丝毫不能动弹。   封岩推她一把,蒋兰舟跌坐在床上。   封岩单膝跪在床沿,掐着她下巴,惨笑问道:“我是第几个?”   她的套路,娴熟得连他都觉得可怕,她的裙下,不知道已经跪了多少男人。   蒋兰舟抿着嘴角不说话。   封岩自言自语:“反正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推倒蒋兰舟。   ……   蒋兰舟心脏猛跳,皱住眉头,她的双手压在背后,被硬皮革硌着,很不舒服。   封岩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鼻子很高,唇偏薄,朝她脸上吐着不均匀的气息,她忍不住说:“我手疼,给我解开。”   他冷笑一下,“还没开始就疼了?”   蒋兰舟心跳加速,封岩一边扯掉领带,一边在她耳边问:“你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   少女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丁点优势。   蒋兰舟把自己的劣势暴露无遗。   羞耻感比想象中强千万倍,令她有些崩溃。   蒋兰舟烫红了脸,细声求他:“把灯关掉。”   ……   她咬着唇,不敢再说一句话   ……   他玩弄的眼神,像一把刀剐在她身上。   蒋兰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求求你,关灯好不好。”   关灯会减轻她的痛苦,但封岩感觉自己良心泯灭,就想开着灯看着她难堪的样子。   …………   这让久不开荤的他头皮发麻,灵魂都在战栗。   他思维僵滞片刻,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他选择堕落的时候,沉沦是唯一的下场。   封岩眼眶透红,他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唇瓣,嗓音低哑干涩:“兰舟,我能让你快乐,但我现在只想让你痛苦。”   痛苦,更让人铭记。   他关掉了灯。   ……   ……   结束后,他解开她手腕上的皮带。   ……   封岩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一直等到她情绪平复。   ……   手腕是真的被勒破皮,封岩捏着她的腕放在唇间,温声说:“对不起。”   蒋兰舟睁开红红的眼,用手描摹他的五官,他的眉毛很黑很浓,鼻子高挺,唇很薄,摸着是热的。   ……   封岩说:“睡吧。”   蒋兰舟带泪的睫毛轻动。   寂静的夜,他们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删减成这样,晋江这边应该妥了。 第38章   蒋兰舟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撕裂的疼痛,让她早上下不了床。   她没有做任何事, 只是静静地躺着, 梳理脑子里混乱的记忆。   “醒了?”   封岩起得很早, 他提着早餐进来, 还有药跟几盒避孕套。   他倒一杯水给蒋兰舟,顺便把药递给她, 说:“一年内只吃一颗不太要紧。”   蒋兰舟漱了口才吃药,她不习惯在卧室进食,还是去了客厅, 她下床走路的样子有些不自然。   封岩替她放好碗筷,问她:“今天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蒋兰舟低下头, 红着脸说:“不用了, 应该没事。”   蒋兰舟问他:“孙誉衡跟你说什么了吗?”   封岩也没瞒着,“他暗示我,你们会一起去英国。”   蒋兰舟解释:“我没打算跟他一起去。”   封岩从容吃粥, 说:“我知道。”   “我跟孙誉衡也只是朋友, 一直到我请假回请他吃饭,顺便探望他妈妈的时候, 也都还是朋友关系。”   “知道了。”   片刻后, 封岩说:“英国挺好的,再去那边读一年书吧。你也还年轻,多长长见识。我不是那么好的人,所以我不允许你以后告诉我, 你后悔了。”   蒋兰舟怔住,直直地看着封岩,随后垂头“哦”了一声,说:“好。”   蒋兰舟看了一眼手机日历,今天正好十五号。   她索性买好机票,又说:“下个月二十三号我就去办签证,三十号走。”   封岩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走之前我陪你回去见你爸,再送你去机场。”   蒋兰舟声音轻轻的:“好。”   早起没什么胃口,蒋兰舟吃了碗粥,再没有吃别的。   封岩吃的比她多,但是比她快,所以两人同时结束进食。   正好是周末,给了两人放纵的时间,新鲜感让蒋兰舟精神上是享受的,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封岩尽量迁就她,可也没有那么快就磨合好。   两个人躺在床上,蒋兰舟在封岩抱在怀里,额头有被他的胡子扎到,她抬手摸了摸他有青色胡茬的下巴,有种磨砂感,不是很舒服触感,却有种特别动人的感觉。   “我不在的四年,你过得好吗?”   “还可以。”   封岩抱着她不放开。   蒋兰舟抬头亲他的下巴,问他:“这四年你没有女朋友,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封岩闭着眼,淡笑说:“人到了一定的阶段,性不再那么重要,如果没有舒适的发泄渠道,就越来越会克制欲/望,一个月自己来一次就够了。”   蒋兰舟想了想,又问:“四年前,你到这个阶段没有?”   封岩没否认:“没到。”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   “是的。”   封岩和前女友分分合合,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有几年的空窗期,那个时候是他这辈子最忙,最累的时候。   曾经有段时间他过得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喜怒哀乐,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每天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但他既然选择了出人头地,就要付出代价,任何结果都不是他会受到上天眷顾的理由。   封岩不喜欢情绪外露,不喜欢乱发脾气,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那段时间,他的倾诉方式就是拳击馆的暴力和性,偶尔也靠抽烟调剂。   想起糟糕的经历,封岩抱着她说:“兰舟,不要再问了。”   蒋兰舟也紧紧抱住他,声音温柔:“好,我不问。”   “那你对我的四年,就不好奇吗?”   “如果你想说就说,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蒋兰舟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每天都在想你,一遍一遍幻想,当故事在我脑海里勾勒出无数遍之后,真正发生的时候,就和我想象当中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难过的时候比想象中更难过,开心的时候也比想象中更开心。我现在好快乐。”   封岩笑着揉了揉她的肩。   蒋兰舟问他:“那你会想我吗?不要骗我。”   封岩爽快回答:“想。”   “每天都想?”   “不会,我工作很忙,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想你。”   “什么时候想得最多?”   “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我自己的时候。”   他的秘密多么不可告人,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想她,以确保不被任何人发现。   蒋兰舟想知道更多更多,她说:“你想我的时候,我都是什么样子的?”   封岩知道她想问什么,故意回答她:“衣服穿得很好的样子。”   蒋兰舟轻哼说:“我就不同了,我都是想你tuo光光的样子。”   封岩忍不住笑了,鼻腔哼出很长一段气,才正正经经地说:“我不敢那么想你。”   他怕还没真正开始,就被自己堕落的思想给击垮。   蒋兰舟眉眼弯着,仰脸问他:“我在你的梦里出现过吗?”   封岩笑着答:“有。”   蒋兰舟更好奇:“是什么样的梦?”   封岩笑容变淡:“不太好的梦。”   蒋兰舟心疼地问:“什么不好的梦?”   封岩想了想,挑了些记忆深刻的说:“梦到你跟我说男同学欺负你,梦到你说你还是想你妈妈,梦到你生病,梦到你祝我生日快乐。有一年生日那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你的祝福,没有你的诉苦,没有你的只言片语……其实还有好多好多碎片化的梦,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蒋兰舟眼圈红了,低声说:“对不起。”   封岩抱她更紧,温声说:“不是什么大事。”   蒋兰舟想起封岩今年的生日,很内疚地解释:“你生日那天,我和李博文在图书馆写论文,有论文罗教授才收我去技术部,我才能跟你一起去青州市。借展活动时间太久,如果不跟去,我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我会想你。”   封岩却笑说:“你不去我也不会去的。”   蒋兰舟抱怨道:“但你那时候又没告诉我。”   封岩:“嗯。”   蒋兰舟窃喜道:“幸好去了。你看我抽的姻缘签多好啊。”   封岩没说话。   蒋兰舟还沉浸在回忆里:“那天……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逛街,什么都不用顾虑,我还牵了你的手,虽然被你躲开了。”   她又跟他十指相扣,这次封岩没躲,反而紧握住她的手。   蒋兰舟趴在封岩肩头,偷偷在他耳边说:“你是第一个,也做最后一个,好不好?”   封岩没正面回答,但他已经被她撩拨得需要灭火。   周末的两天,实在不需要出门,在房间里就够快乐。   但周一的时候,还是要上班。   蒋兰舟定好了闹钟,封岩跟着被吵醒,他睁了睁眼,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随手拉着起床的蒋兰舟,嗓音哑哑的:“别去了。”   蒋兰舟一边扎头发一边说:“不行,我不想在罗教授手里旷工。”   封岩拉倒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低声说:“可我早上很难受。”   蒋兰舟推他一把,立刻跑开,坏笑说:“你自己解决。”   封岩只好爬起来捉她。   蒋兰舟眼看要迟到,不情不愿地问:“你是发qing了吗?”   封岩含笑的眼里冒着火星子,说:“等你舒服的时候,你也会的。”   蒋兰舟不知道会不会,但当务之急是请个假,她很严肃地跟封岩说:“就半天,下午我就去上班。”   她趴在床上,准备拿手机编辑请假短信。   封岩趴在她身上,看着屏幕上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像一道催促的符咒,他吻着她的后颈说:“把工作辞了,我跟老潘说。”   蒋兰舟摇头说:“不要。你不可能一个半月完全不工作,我不想做一个在家里等你的女人。我等你已经等的够久了。”   “好。”   封岩失落中,又庆幸蒋兰舟有这样的理智,他希望她能永远保持。   蒋兰舟请完假,丢开手机,勾着封岩的脖子。   在这件事上,生疏和羞涩,让她还是拿不到主动权。   但她似乎有一点点体会到,封岩说的快乐是什么。   蒋兰舟看着封岩释放完之后迷离的眼,轻触他的眼睫,笑着说:“去年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今天的结果。”   封岩捏着她的手腕亲吻,淡笑问:“这么笃定?”   蒋兰舟笑容狡黠:“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吗,你好镇定,没有惊讶,也没有惊吓,只是冷静地推开我,当时我就知道,你完了。”   封岩轻捏她脸颊,问:“你那时候胆子真大,就不怕我告诉你爸?”   蒋兰舟有点小小得意,“你不会的,你舍不得我爸揍我。”   封岩不置可否,蒋兰舟说的对,他舍不得。   从她主动出击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胜算。   下午,蒋兰舟让封岩送她去上班。   到了公司门口,蒋兰舟解开安全带,问封岩:“你回家吗?”   “我去公司。”   这个周末,他摁掉的电话太多了。   两人分道扬镳。   蒋兰舟去了公司,她给孙誉衡打了个电话。   周末的两天,顾不上他,现在有时间跟他好好聊聊了。   孙誉衡在忙,他挂了蒋兰舟的电话,跟她回信息说,晚点他打过去。   蒋兰舟回复一个“好”字。   到了技术部,蒋兰舟换上工作服,偶尔累了休息的时候,就听技术部同事聊八卦,目前公司内部最大八卦就是赵映晴辞职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能让赵映晴辞职,而不是炒她鱿鱼,在她简历留下一笔黑历史,潘石佑算是优待她了。   蒋兰舟也知道,赵映晴辞职之前狗急跳墙,肯定在封岩面前告她黑状了。   不知道封岩现在怎么想的,   蒋兰舟正想给封岩发消息,孙誉衡打的电话打来了。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了电话。 第39章   电话一接通, 孙誉衡就问:“我应该恭喜你吗?”   蒋兰舟回答他:“应该。”   “兰舟,那恭喜你了。”   电话里, 孙誉衡的语气听不出异常。   蒋兰舟问他:“为什么要拿我的手表?”   孙誉衡坐在办公椅上, 正在把玩她的手表, 他说:“兰舟, 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我最近常常想起不小心拿球砸到你的那天。”   蒋兰舟也想起了那颗球。   她和孙誉衡是校友, 他们的初高中在同一个校区,孙誉衡大她三届。   两人在蒋兰舟初二转学过去的时候认识。   当时蒋兰舟一转学过来,就有不少男同学献殷勤, 但她都没搭理。   有个男生想了个骚操作,在蒋兰舟每天必经的路上打球, 故意砸中她, 想借口送她去医务室,以此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蒋兰舟一周之内被砸了三次,终于发觉那些男生是故意的。   被砸中的第四次, 蒋兰舟发火了, 抱着球气冲冲走到孙誉衡跟前,狠狠地把球砸了回去, 并且是砸脸, 还仰头骂了他一句。   孙誉衡读书的时候,从来不叼女生,第一次被女生当众打脸。   但是他失手砸中人在先,理亏, 没好意思计较,心里却给了蒋兰舟一个特别又奇怪的位置——负面印象居多。   直到球友调侃“原来你喜欢学妹啊”,孙誉衡一打听,才知道自己被误会了,负面印象竟然莫名消失。   青春期的少年,被砸事小,被误会事儿大。   孙誉衡忍不住想着有一天一定要找蒋兰舟解释清楚,可惜蒋兰舟比他还不理人,他一走到她面前,就有种他是来搭讪的感觉,就好像比她低一等。   他好不喜欢被人压一头。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疙瘩。   两人在一次聚会上碰了面,悉知彼此家世背景,这才有了薄弱的好感。   随着校园里见面次数的增加,孙誉衡逐渐喜欢蒋兰舟的距离感,蒋兰舟也喜欢孙誉衡落落大方的态度,朋友关系一直保持下来。   时间总是流逝得不经意,近十年间,他们联系不算很多,但孙誉衡记得,他从前还有倾诉欲的时候,家里的烦心事只和蒋兰舟说过,他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只和蒋兰舟商量过,他无聊的大学生活里,帮蒋兰舟出错题卷,是让他觉得有趣的事。   他们曾经在同一段打铃声里奔跑,曾经骂过同一条校规,曾经爱喝过同一个口味的饮料,曾经爱穿过同一个小众品牌的休闲装,曾经为一部电影角色的三观争执过,曾经相互赞美,相互鄙夷。   他们曾经有过许多青春少年都会有的校园记忆,这些回忆,也许是一代人都有的,但对孙誉衡来说,是他和她的。   习惯太可怕了,不经意之间,就钻进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当中,它沁入一瓶水、一件衣服、一幅画面,甚至只是陌生人一张愤怒的脸,孙誉衡都能想起蒋兰舟被球砸中的样子,也是皱着眉头,气冲冲的……   假如这是爱的话,那么一定是真正的爱。   孙誉衡声音格外温柔:“那个雨夜,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好心疼啊。我想清楚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如果他主动了,我就祝福你们。如果你要去英国,正好这几年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就跟你一起去英国。”   蒋兰舟抿着唇,悄悄擦掉眼泪。   她听人说,爱情是分先来后到的。   转学那会儿,她已经从妈妈离世的阴影中逐渐走出来,满心眼里都是封岩。   后来封岩忙的几年,陪她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她早已习惯封岩沉默寡言的性格,习惯他们之间偶尔才能见面的相处模式,当心里某个位置已经有人的时候,眼里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假如再早一年……   可惜生活没有假如。   命运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兰舟,你别哭啊。”   孙誉衡听到电话那头分外沉默,就猜到她肯定掉眼泪了。   蒋兰舟闷声“嗯”了一句。   孙誉衡语气轻快地说:“我要去忙了,等你们的好消息。不过……就不给你当伴娘了。”   蒋兰舟忍不住笑了一声。   下班后,蒋兰舟收拾好情绪,等封岩来接。   她还是在公交站牌那里等他。   封岩亲自开车过来,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了菜,回家做饭吃。   厨房里,蒋兰舟边切菜边说:“今天我给孙誉衡打电话了,他跟你说的话,没有恶意。”   封岩跟她说:“我知道,不用详细解释。”   最好的默契,是信任。   做饭是件繁琐的事,尽管两个人配合着,两菜一汤也还是花了一个小时。   等到收碗放进洗碗机,擦干净桌子,时间不早了。   睡觉的时候,封岩抱着她说:“以后不在家里做饭了。”   蒋兰舟皱着眉头,“你不喜欢吗?可是我觉得好有生活气息,就好像结婚了一样。”   封岩的下巴蹭着她的头发,说:“太浪费时间了,本来你下班回来,我们可以早一点……这样……”   .   应封岩要求,蒋兰舟不再和他一起在家里做饭。   封岩每天提前定好私房菜,或者请私厨上门做饭。   两个人天天早晚相见,像都市里普通的工薪层情侣。   有的时候,封岩还是忙碌的,周五晚上,他知道自己要比蒋兰舟迟点回家,跟她打电话交代一声,还说:“司机跟着我了,我让黄秘书去接你。”   蒋兰舟记得黄秘书,她说:“行,委屈黄秘书做我的司机,送我去商场买几件衣服。”   换季了,她从家里带的衣服太厚,穿不上。   封岩嘱咐说:“顺便挑点其他的喜欢东西,刷我的卡。”   蒋兰舟很开心,她笑着道:“收到。”   黄秘书到珍品楼下来接蒋兰舟,开了很低调的凯迪拉克,蒋兰舟上车也没被人特别注意。   上车后,黄秘书没跟蒋兰舟打招呼,蒋兰舟直接吩咐他去文心商场。   因封岩有交代,蒋兰舟购物的时候,黄秘书就跟在一旁,替她刷卡买单。   蒋兰舟高高兴兴试了几套衣服,偶尔也能从镜子里,看到黄秘书不耐烦的脸,和轻蔑的眼神。   回御江公寓之后,黄秘书挺稳车,却没有打算帮蒋兰舟拎东西。   蒋兰舟自己提着购物袋上楼,刚好封岩提前结束会议回家,正在楼下等电梯。   封岩自然而然地接过蒋兰舟手里的购物袋,说:“怎么自己回来的?黄秘书没送你?”   蒋兰舟揶揄道:“怎敢劳烦大驾。”   到了家里,封岩放下东西,牵着蒋兰舟的手去书房,问她:“今天不开心?”   蒋兰舟浅笑着用两指比划:“一点点啦。”   封岩拧眉,说:“黄秘书怎么了?”   蒋兰舟整理着封岩的领口,跟他说:“有才干的男人,总是看不起利用美貌上.位的女人,可以理解。黄秘书一路走上来,不容易吧,我这么轻轻松松就可以随便刷你的卡,使唤你,使唤他,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   封岩忍不住笑着捏她的脸颊,明明就是要告状,却让他听得觉得好笑。   封岩打了个电话给黄秘书,让他上来拿份文件。   黄秘书还没走远,封岩打开电脑,看着门口的监控画面,等人到了,远程操控开门,用声控系统告诉他:“来书房。”   黄秘书进了书房,显然愣了一下,蒋兰舟坐在封岩的办公椅上,随意地转悠着,而他的老板却站在旁边伺候。   封岩随手拿了份文件给黄秘书。   黄秘书低头看一眼文件,有些茫然,一份消防通知而已,不值得他专门跑一趟。   封岩拍拍黄秘书的肩膀,一边送他出去,一边交代说:“以后对封太太好一点。”   黄秘书愕然,随后微微欠身离开。   封岩转身进书房,蒋兰舟捡了一本书遮住半张脸,眨着笑眼说:“谁要做你太太?”   封岩抓着蒋兰舟的手,轻轻捏着她无名指的根部,说:“不做吗?”   蒋兰舟故作思考状,说:“还要考虑考虑,一生太长,我还太年轻。”   封岩淡笑着,垂头说:“嗯,好好考虑。”   蒋兰舟挣开他的手,轻哼一声。   封岩抱臂坐在桌上,撩起她耳畔的碎发,说:“有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蒋兰舟仰脸撑腮,叹气道:“那我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封岩低头吻她,“三天三夜我也听你说。”   门铃又响了,是送餐的人。   封岩开门取餐,布置碗筷。   吃饭的时候,蒋兰舟想起赵映晴,就问封岩:“赵映晴跟你说什么没有?”   封岩点头,“她误以为你是孙誉衡的人,同时还有别的男人。”   蒋兰舟坏笑说:“是有别的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封岩凝视蒋兰舟,等她开口。   “那个男人,我曾穿旗袍去见他,”   “哦。”   封岩想起那件旗袍,问道:“衣服还在吗?”   蒋兰舟摇头道:“当然不在,没带出来。”   封岩问了蒋兰舟衣服的品牌,第二天让人去把全国合适的尺码全部买回来,因为刺绣的旗袍工期长,数量少,仅剩三件。   但同一件衣服三件也足够多了。   蒋兰舟看着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诧异道:“你疯了?”   封岩扔一件给她,说:“穿上。”   蒋兰舟换好衣服,封岩取来被她退回来的项链,替她戴上。   镜子里,封岩从她身后环着蒋兰舟,她美得不像话。   “兰舟,你好漂亮。”   “你也帅气多金。”   封岩低笑,他将掌心里握着一枚戒指,戴在蒋兰舟的中指上。   蒋兰舟举着手,钻挺大,但样式普通,她扭头问封岩:“求婚吗?太敷衍了。”   封岩轻摇首,说:“只是看着顺眼,就买给你。”   蒋兰舟沉思道:“以后婚戒还是要自己挑选,男人的审美不敢恭维。”   封岩含笑把她抱上床。   漆黑的屋子。   蒋兰舟勾着他脖子,呼吸很乱地问他:“放我去英国,舍得吗?”   封岩眼神含混,吐词倒还清晰:“不舍得,但是更不想你将来后悔。”   蒋兰舟摸着他的短发,五脏六腑里只有深深的感动。   这一夜,她也明白了封岩说的快乐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也没有那么快结束,还有事情没交代完。 第40章   生活有了目标之后,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离蒋兰舟计划的日子,也就七八天了。   蒋兰舟先回珍品申请辞职, 潘石佑倒不意外, 很快就让人事部批了。   只是蒋兰舟从公司离开的时候, 潘石佑竟然看到她上了封岩的车。   潘石佑心里直犯嘀咕, 等到和封岩因为工作在岩威见面的时候,他委婉提道:“蒋兰舟可是孙誉衡的人, 你确定要跟他抢人?”   封岩点了根烟,淡淡问道:“你是觉得我抢不过他?”   潘石佑砸吧一声,说:“不是, 我是觉得撬墙角这事儿不太好。”   封岩皱了皱眉,问潘石佑:“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她和孙誉衡的关系?”   潘石佑觉得这顶锅来的莫名其妙, 他笑说:“谁知道你会喜欢女的?”这话说的怪怪的, 他又改口说:“我是说,谁知道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做不道义的事儿?”   青烟袅袅,封岩叼着烟, 看着潘石佑。   潘石佑笑着说:“我还以为赵映晴会告诉你, 她还有瞒你的事儿吗?”   封岩随意地道:“我跟她又没关系。”   潘石佑说:“我一早看出来她要栽你手里。”   封岩冷笑:“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克制不了本性。”   潘石佑倒不反驳, 他只是关心:“你和孙誉衡正面碰上没?孙家根基深厚, 还是挺不好对付的。你可得注意了。”   封岩吐了口烟,瞧着潘石佑,说:“你想多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潘石佑好奇得很, 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关系?”   封岩睨着潘石佑,说:“蒋兰舟姓蒋。”   潘石佑他皱眉细细品,终于品出点儿意思来,他蓦然瞪大眼睛,大声叫道:“我操!”   封岩没什么动静。   潘石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非常不理解地看着封岩问:“封岩,你不至于吧,你跟蒋文忠做了几十年兄弟,他什么背景你不清楚?他女儿你都敢动——你还不如抢孙誉衡的女人。”   封岩没说话。   潘石佑久久不能平复,朋友一场,他好心规劝封岩。   “行了。”   封岩用两个字打断潘石佑的一大段话,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   潘石佑不想多说,反正说了也没用,他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蒋兰舟和平常小姑娘不一样,原来是蒋家的女儿。”   封岩嘱咐道:“这事儿你别急着往外抖。”   潘石佑心有余悸:“我敢说么。”   就是等封岩公开了,他也得装不知道啊。   封岩手机响了,是蒋兰舟发来的消息,他跟潘石佑说:“不聊了,我要走了。”   潘石佑本来想问一句蒋兰舟是不是在他家,想了想,还是算了,知道越少越好。   封岩开车亲自抽空送蒋兰舟去办签证。   回家之后,他跟她说:“可以告诉你爸了。”   蒋兰舟低着头,说:“拿到签证再告诉他吧,我不想回去。最后的几天,也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封岩捧起蒋兰舟的脸颊,说:“我们来日方长。兰舟,我也不想你回家,但是更不想你走之前,心里还扎着一根刺。”   蒋兰舟委屈地告诉他:“这根刺一直都会在的。”   封岩点头,表示他知道,他说:“那我希望它扎你的时候,轻一点。”   蒋兰舟点点头,抱住了封岩。   蒋兰舟到底还是给蒋文忠打了个电话。   “爸。”   或许是久不联系,一句叫了多年的称呼,竟然觉得那么陌生又涩口。   蒋文忠在那头,也沉默许久,他声音很低沉:“兰舟,回家吧。”   蒋兰舟兀自摇头,说:“爸爸,我想去英国再读一年书。”   蒋文忠怔住,半晌才用更低的声音说:“也好,去英国也有人照顾你。什么时候走?”   蒋兰舟回答说:“签证办了,还没下来。”   蒋文忠惊讶道:“这么快?”   “嗯。”   蒋文忠叹了口气,说:“这几天你回来住吧。”   蒋兰舟看了一眼封岩,到底还是撒了谎:“公司这边的工作我还没交接完,过几天我再回去。”   蒋文忠想起争执的场面,忍住心里的话,说:“好吧。”   他挂了电话,却给封岩打了电话,让封岩想办法送蒋兰舟回家。   封岩揪着蒋兰舟的脸颊,温声说:“我送你回去。”   蒋兰舟眨着眼看他片刻,点头说:“我进去收拾东西再走。”   封岩说:“去吧。”   蒋兰舟关上了卧室的门,她没收拾东西,只是换了件黑色风衣,腰带系得很紧,领口是V型,锁骨附近,皮肤很白。   她出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不拿东西吗?”封岩问。   “想了想,家里什么都有,懒得带了。”蒋兰舟答的云淡风轻。   封岩倒也没说什么,和她一起下楼,准备取车驶离小区。   蒋兰舟在车上系好安全带,喊了他一句:“封岩。”   “嗯?”   封岩挂上前进挡,直视前方。   蒋兰舟拿出手机刷新闻,像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我穿了蕾丝。”   封岩瞳孔微亮,到底还是踩了一脚油门,上了小区外的机动车道。   蒋兰舟说完那句话之后,自顾玩手机,眼睛却一直瞟在时间栏上。   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黑色的宾利还在中间车道行驶。   五分钟后,封岩在下个路口,变道调头。   蒋兰舟咬着嘴唇,扬眉笑了一下。   宾利原路返回,又回了小区。   下车后,封岩面无表情地牵着蒋兰舟的手,他步伐正常地上了电梯,从走廊走到家门口,没有一丝丝异常。   大门解锁自动开启后,封岩睨着蒋兰舟,稍稍用力把她推进去。   封岩关上门,把蒋兰舟逼到角落,他手上还拿着车钥匙,伸出一根手指头,挑开她的领口窥探一角,白色的蕾丝花边跳出来。   他的眼睛里,已经有火。   蒋兰舟抿唇笑着。   封岩抱起蒋兰舟,走进卧室,扔到床上。   他取下衣架上的领带,让蒋兰舟趴着,把她双手绑在后面。   蒋兰舟现在好像一条咸鱼,翻不了身。   她向他抗议:“放开我。”   封岩拍她两下,肉呼呼的地方,手感极好,他说:“你自找的。”   蒋兰舟切齿:“封岩,你要死。”   封岩嗓音已经哑了,他说:“是你要死。”   他一轻一重,一浅一深。   蒋兰舟是要死了,舒服死了,快乐死了。   封岩解开蒋兰舟手上的领带,把她抱在怀里。   蒋兰舟还在计较每次主动权都在他手上,她问封岩:“如果我嫁给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封岩声音很平淡:“不会怎么样,祝福你。”   蒋兰舟要求道:“那你得给我包大红包。”   封岩点头:“当然会。”   蒋兰舟抱着他,在他耳边说:“如果你娶别人了,我想我会死掉。”   封岩抱紧蒋兰舟,音调重了一点:“不要,我不值得你死。”   蒋兰舟轻笑一下,说:“你想得美。我才不会死,我会彻底忘记你,过得比你好。”   封岩蹭着她的脸颊,语调很温柔:“这样就对了。”   时间终究是有限的。   封岩拿手机看了几条信息,给蒋文忠打了个电话,说他有急事去不了,然后起来穿衣服说:“我还有点工作,你要陪着我吗?”   蒋兰舟拒绝道:“不了,我要练英语。”   封岩扣好扣子,说:“你可以在书房。”   蒋兰舟问他:“不会吵到你?”   封岩很笃定:“不会。”   蒋兰舟把她的资料,拿了一部分到书房。   封岩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处理文件。   刚开始,好像是相互不影响,蒋兰舟只是给封岩倒了杯水送过去,情况就变了。   封岩抱着蒋兰舟和他坐一起,握着她的手,把玩着。   蒋兰舟眼尾轻挑,问他:“不工作了?”   封岩在犹豫。   真的没几天时间了。   封岩抱着蒋兰舟坐桌子上。   蒋兰舟揪着封岩的衣领,颤声跟他说:“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求我……”   封岩理智残存,他嗓音磁沉:“还是你求我吧……”   谁也不能说服谁。   蒋兰舟的签证下来了,她准备回蒋家收拾东西,顺便和蒋文忠告别。   封岩抽出空,亲自送她回家。   蒋兰舟还没从御江公寓出门,就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女音非常舒缓悦耳:“兰舟,伦敦发生了大规模罢课□□活动,很不太平。”   蒋兰舟立刻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她忧心道:“您还好吗?”   对方说:“工作受到一点影响,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正好回国看看你,等我放完假,这边也安全了,我们再一起回伦敦。”   消息猝不及防,蒋兰舟答应说:“好的。什么时候的飞机,我来接您。”   对方笑说:“不用,我都快到了,直接在你家见面吧。”   蒋兰舟挂了电话,刚想跟封岩说这件事。   封岩就接到蒋文忠的电话。   电话里,蒋文忠说:“封岩,阿琼回来了,带兰舟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好。”   两个人握着手机,相视一眼。   封岩牵着蒋兰舟的手,说:“走吧。”   蒋兰舟和封岩一起,回了蒋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个苏爽甜文缓一缓,有兴趣可以戳专栏进去收藏。   《痴恋她》简介:   庞贝十四岁时,心血来潮捐赠了一天的零花钱给山区少年。   四年后,少年大学毕业,带着最高学府的毕业证前来谢她。   十八岁的庞贝,被少年冷漠深邃的眉眼深深吸引,她细白的手指勾着他的领口说:“要谢我,这样可不够噢。”   -   庞贝把喻幸困在身边,给他钱和资源。   后来庞家破产,喻幸理所应当的离开了庞贝。   -   庞贝不堪往昔旧交落井下石,躲去国外。   再回来的时候,入了娱乐圈靠脸吃饭。   可惜她性格洒脱恣意,不屑委身于人,得罪不少同行,只是个黑粉满天飞的十八线。   -   经纪人好不容易替庞贝争取了一个和大佬同框的直播节目。   晚间流量高峰,庞贝在节目里一巴掌打在大佬脸上,甩着手皱眉道:“怎么脸皮比以前更厚了?”   全国观众都惊呆了。   导演暴跳如雷地冲进镜头大吼道:“庞贝,你他妈疯了!”   当事人喻幸不紧不慢地揉着脸颊,冷冷的眼神瞥向导演:“我跟我太太吵架,你插什么嘴?”   导演:“!!!∑(?Д?ノ)ノ???!!!”   观众:“不瞒大家,我表情和导演一毛一样。”   -戴惯了皇冠,实在不会低头。   -那我跪着好了。 第41章   到家之后, 蒋兰舟和封岩刻意分开一些距离。   蒋兰舟先一步进去,蒋文忠等人全部都已经在客厅里坐着。   蒋文忠见了蒋兰舟, 目光一热, 表情却淡淡的:“回来了。”   蒋兰舟微微点头, 目光落在周琼身上。   周琼穿着风衣, 皮肤很干净,脸上只有唇色非常耀眼。   她比封岩大三岁, 比姚瑶小三岁,但她既没有封岩身上而立之人的稳重,也没有年近不惑的女人的养尊处优。   周琼长相清冷知性, 双眼里却又带着洒脱的少女气。   “小姨。”   周琼凝视蒋兰舟一眼,走上前去, 将她拥入怀里, 柔声道:“宝贝,你这是怎么了。”   蒋兰舟眼眶微热,抱住周琼, 在她耳边说:“小姨, 我没事。”   周琼忍不住多抱了蒋兰舟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捧着蒋兰舟的脸颊, 仔细端详。   她轻蹙眉头,压下满腹的话。   封岩走上前,和周琼点头打招呼。   周琼也朝他微笑。   封岩又去和蒋文忠夫妻俩问好。   吃饭的时候,蒋兰舟帮忙布置碗筷, 封岩在她对面,很自然地接过筷子,一双双摆好。   周琼和姚瑶的眼神,都落在他们俩默契的小动作上。   许是人多,吃饭的时候,气氛好了不少。   蒋文忠问周琼这些年在英国过得好不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琼把这些年的经历说得很简单,至于以后的打算,她交代说:“还是想留在英国,太久没回来了,这次只是回来看看。”   蒋文忠点点头,想到周家已经没有什么近亲,他相当于周琼唯一的哥哥,问道:“在英国成家了吗?”   周琼笑着说:“也不是每一段人生都要通过婚姻达到圆满,我现在一个人过的挺好。如果姐夫担心我以后的养老问题,不是还有兰舟吗?”   蒋兰舟抬头和周琼对视一眼,无声附和她的话。   蒋文忠毕竟只是姐夫,也没说什么了。   他心里也清楚,周琼不是会听他话的人。   饭后,周琼迫不及待要和蒋兰舟说话,她牵起蒋兰舟的手,跟蒋文忠和姚瑶说:“太久没回来,我让兰舟带我出去逛逛。”   蒋文忠点点头。   封岩跟着出去,说:“我送你们。”   到了门外,周琼跟封岩说:“就不麻烦你送了,能不能把你的车借我们开?”   封岩说:“可以,兰舟有我车钥匙。如果你不想住蒋家的话……”   周琼扭头问蒋兰舟:“兰舟现在是不是不住家里?”   蒋兰舟轻压下巴。   周琼拉着她的手,跟封岩说:“兰舟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封岩点头,看了一眼蒋兰舟,转身进屋。   周琼当然捕捉到封岩最后的视线,她上车坐上副驾驶,由蒋兰舟开车。   蒋兰舟问周琼:“小姨,你想去哪里?”   周琼靠在副驾驶上,说:“去一个,你觉得舒服的地方。”   蒋兰舟想了想,说:“去公园里走走?”   周琼微笑说:“好啊,那就去公园。”   离蒋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中央大公园,开车过去,连带停好车,不到二十分钟。   蒋兰舟从后备箱拿出两瓶水,和周琼在公园里闲逛到长长的游廊下。   她替周琼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周琼接了水,笑看着蒋兰舟问:“你跟封岩在一起了?”   蒋兰舟愕然,羞赧移开眼神,红着脸颊问:“这么明显吗?”   周琼笑吟吟道:“喜欢和咳嗽是藏不住的。”   蒋兰舟低着头,没话反驳,而且她私心里,非常不想对周琼说谎。   周琼牵着蒋兰舟的手,和蒋兰舟一起坐在长廊上。   她的手悬在红漆木质座椅的靠背之外,笑着对蒋兰舟说:“没关系的,我跟他都分手多年了。”   蒋兰舟点点头,却还是没敢看周琼的眼睛。   周琼摸了摸蒋兰舟的脸颊,声音很温柔:“兰舟,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蒋兰舟惊讶地抬起头,她蓦然想起十八岁的那件事,非常忐忑地问:“小姨,你们当时分手,和我……”   周琼很快给她答应:“傻丫头,跟你没有关系,假如一段恋情因为第三者的入侵就分崩离析,说明它本身就脆弱不堪。何况当时的你并不知道我们复合准备订婚。”   蒋兰舟不太相信。   周琼继续说:“真的跟你没关系,我反而要谢谢你。”   蒋兰舟不明白周琼的话。   周琼笑问蒋兰舟:“封岩以前的事,你好奇吗?”   蒋兰舟睁着眼睛,很老实地点头,她特别好奇。   周琼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蒋兰舟想听。   周琼回想起十五年前的事,不禁笑了,那是好久远的回忆了,她曾经以为尘封在脑海里,永远都不会再打开。   周琼二十岁的时候,封岩才十七岁。   当时周慧心早就嫁到蒋家,周琼在海市上大学,放假的时候,经常到蒋家小住。   她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少年的封岩,烈日当空,他居然在太阳底下长跑。   周琼和封岩碰过几次面。   他们仅有的几次眼神交汇,都让周琼觉得,封岩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周琼从小受家里所有人的宠爱,性格特立独行,人生的任何阶段,她都一直在受人追捧,不分男女,包括现在在英国也是一样。   封岩的漠视,引起了周琼的注意。   而特别的周琼,也引起了封岩的注意。   两个人暧昧的很默契。   后来是周琼主动说明了关系,封岩默认。   封岩十八岁的时候,周琼给了他一个吻——其实是两个,还有一个悄悄地留在他的衣服上。   秘密的吻,被封岩父亲发现了。   封岩当时还在上高三,不管他父亲怎么逼问,他一个字都不肯说,自然而然受到了惩罚。   周琼当时在蒋家,她就站在窗户边,看着他在院子里罚站。   那天下着大雪,封岩身上落满了雪,他在大雪里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塑。   他眼里的倔强和狠劲儿,周琼这十几年都没有忘记。   假如爱情是有具体时刻的话,那一刻就是周琼认真的初始。   周琼想起那天,始终笑着。   蒋兰舟跟她说:“小姨,封岩那天挨了特别狠的一顿打。”   周琼讶然,“是吗?我以为他只是被罚站。”   蒋兰舟跟周琼描述封岩的伤痕,太触目惊心,所以她记忆尤深。   蒋兰舟还说:“封岩当时让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一直没和你说。”   周琼沉默半晌,无奈笑着,“很像他的作风。”   周琼又陷入往事里,她的嗓音渐渐变得低缓轻柔:“我当时觉得,他是爱我的……”   最开始的时候,周琼只是觉得封岩有趣,算不上“爱”,所以对他没有感情回馈的期待,直到那天之后,她渐渐对他有了期待,她希望封岩是热烈的,就像追求她的男生一样,会直接明白地表达感情。   但封岩不会,从来不会。   最吸引她的特质,也变成了最伤害她的特质。   封岩的冷漠,让周琼备受折磨,但他丝毫不知道她莫名其妙的冷暴力来自何方。   他们的甜蜜的时间很短暂,好像自从封岩在雪里罚站之后,感情就变了。   正临封岩高考结束,他虽然也在海市读大学,却和周琼隔得有些远,平常见面并不容易,两人隔三差五才见一面。   一见面,除了性似乎没有可聊的。   期间封岩父亲去世,母亲搬回老家,周琼也是从蒋家得到的消息,封岩并未亲自跟她说,而他似乎也表现得并不悲伤。   奇怪的情侣关系,不咸不淡地保持到封岩大学毕业,周琼正好读完研。   那一年,蒋兰舟的母亲去世了。   周琼迎风喃喃道:“你知道么,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流眼泪,他爸死的时候,他都没哭。你妈妈走的那天,他眼睛红了。感情并不是只有忠诚就够了,说实话,他对我并不算好,但他因为你妈妈离世而红了眼睛,这让我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吸引我。我的心本来因为他沉到谷底,那天又重新七上八下……我打算再努力一下。”   蒋兰舟抿着嘴角,想起那天晚上,封岩留在她颈窝里的眼泪,是那么的滚烫。   周琼继续说,周慧心去世那一年的事。   当时她已经找到一份很心仪的工作,照顾了蒋兰舟一段时间后,她就上班了。   封岩照顾蒋兰舟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   直到封岩也准备出来工作,周琼跟他提议,说一起创业,这样他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人生轨迹也能重叠。   封岩拒绝了。   他决定独自去走自己的路。   封岩只是简单同周琼交代一声,他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他满身伤痕,极度营养不良,瘦了二十斤。   周琼想起那个样子的封岩,忍不住落泪,她说:“那是他走的第一镖,送一个人到边境,据你爸跟我说,封岩一个半月带着那人东躲西藏,用尽办法去到边境,那么多人在追他们,甚至还有猎犬,他们连气息都需要隐藏,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饱饭,没有正常的社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心吊胆,我不知道他在路上是怎么活下来的。”   蒋兰舟已经呆住,她从来不知道封岩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周琼擦掉眼泪,笑着说:“幸运的是,他不仅顺利把人送到,最后那个人没事。那个人可以在太阳底下活着,所以封岩也能好好活着。假如那人有事,他拿到钱也没命花。”   那笔钱,是封岩的第一桶金,他靠命换来的。   周琼又说:“你爸爸知道之后非常生气,也很不理解封岩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封岩只要依靠着你爸爸,完全可以在海市站稳脚跟。”   蒋兰舟轻声说:“他不是会低头的人,即便是我爸爸,他也不会开口请求的。”   周琼点头,非常赞同蒋兰舟的话,她还说:“他是我见过骨头最硬的男人。不过那件事应该也是有缘由的,我和他曾经聊过未来,他没有细说,但通过他的态度,我看得出来,他当时是想走比较正常人的路。我想是因为你妈妈的去世给他造成了一些影响,改变了他的想法。”   蒋兰舟不解。   周琼也摇头,说:“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是肯定和你妈妈的去世有关系。”   蒋兰舟若有所思。   周琼惨笑着说:“他回来之后,我意识到,他只是把青春年少对qing事的好奇心和男人对女人的责任感给了我,那不是爱。我受不了他会突然消失,受不了他瞒着我偷偷走在死亡的边缘,我更受不了我的情绪受他主导。”   周琼提出了分手,封岩没有挽留。   随后周琼出国游学了一段时间,偶尔也回国待一段日子。   封岩就在海市,把他的保镖事业,越做越大。   四海为家是很累的事,周琼在孤寂的长夜里,经常想起雪中的少年,她又回来了,她想跟他结婚,过平淡的小日子,封岩也答应了。   周琼以为,有了岁月的沉淀,那一年是他们新的起点,却没想到,是他们永远的终点。 第42章   周琼漂泊几年回海市之后, 和封岩三言两语就商量好了订婚的事。   或许是没有踏实感,她没有立刻公开宣布, 也没告诉蒋文忠。   只是跟封岩私下里挑选婚纱, 筹备事宜。   封岩在金钱上面, 非常大方, 用于求婚的珠宝很昂贵。   但是周琼对伴侣的要求,感情高过金钱。   有一天, 有个女人找上了周琼,她是和周琼完全不同的类型,她没有别的诉求, 似乎只是想说她爱封岩。   这件事封岩也知道。   封岩没有解释,他处理的很好, 他给了周琼一个交代:“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封岩的态度, 像处理工作一样,收尾了就没事了,过程和感情不重要。   在周琼这里, 感情的事情不能这么处理。   她知道封岩会有性.伴侣, 她也曾经有过,但不一样的是, 在她那里, 性和爱不分开,分手只是因为不爱,而不是因为从来就没爱过。但于封岩而言,性就是性, 和爱没有关系。   周琼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就像一碗光滑无比的鸡蛋羹乍然变质缩水,一点点露出里面气泡,千疮百孔。   她宁愿封岩对那个女人有留恋,哪怕一丝都好,至少证明他动过心。   或许,她只是想侧面证明,封岩能够理解爱,封岩对她和对别的不一样,封岩爱她。   周琼无法从封岩那里获得确切的答案,她知道封岩不是会表达的人,又或者说,封岩表达出来的东西,和她理解的东西,完全是两个东西,他们用两套不同的标准,去衡量一件事,这样是达不到平衡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刻,周琼明显感觉到封岩变了太多。   他变得儒雅,变得温和,变得会替她考虑,但这些却不只是对她而已,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周琼试婚纱的那天,她问封岩:“好看吗?”   封岩是微笑着说好看的,然后他电话响了,他非常绅士地请求出去接电话。   周琼让他去。   郎财女貌,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无不艳羡。   周琼听着店员的窃窃私语,好像在看一个别人故事,她丝毫感觉不到她是幸福的女主人公。   女人穿婚纱真的好美,周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陌生感,有一种恍惚感。   她蓦然意识到,不管封岩爱不爱她,这段感情令她不舒服。   周琼失望地笑着,跟蒋兰舟说:“他变成很多女人会喜欢的类型,稳重儒和。但他不再是我的雪中少年,他的眼睛里,没有我迷恋的那股劲儿了,他的温柔像冷水把我泼醒。”   那个时候,周琼就萌生了分手的想法,她对封岩的感情,像戳破的气球,迅速泄气。   但她年纪不小了,她不确信自己的选择一定是对的,她不想接近三十岁,还在人生大事上胡乱折腾,像一个不负责任的小女孩。   他们一切照常,也把结婚的事告诉了蒋文忠。   蒋文忠非常愿意当他们的证婚人。   流程非常顺利,婚纱和敬酒服,一样都没出差错。   用于求婚的珠宝也顺利送到国内。   所谓求婚,也只是走个过场。   但周琼还是很期待,她期待那一刻,会有转机,会让她对封岩重燃热情,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走入这段婚姻。   求婚的日子,定在蒋兰舟高考结束之后,正好她考完试,全家人可以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不知情的蒋兰舟,在高考结束,年满十八之后,跟封岩表白,并吻了他。   故事太戏剧性,这一幕发生在大院外,也正好被取婚纱回来的周琼看到,她知道封岩一定会拒绝蒋兰舟,她知道封岩是一个会被道德和责任心禁锢到死的人。   但她不是。   封岩求婚的时候,周琼拒绝了。   两个人相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周琼拒绝后,封岩没有挽留,只是问她以后的打算,周琼忽然浑身轻松,完完全全摆脱了枷锁,潇洒地去了英国。   取消婚礼的事,是周琼跟蒋文忠说的。   蒋文忠打电话训斥了周琼一顿。   周琼也没细说,就这样一直留在了英国。   尽管封岩总是和蒋文忠说,不关周琼的事,蒋文忠一直认为是周琼太胡闹。   封岩四年不找女朋友,蒋文忠也以为封岩还惦记着周琼。   周琼的确是感谢蒋兰舟的,她说:“如果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在不上不下的年纪,我不确定我不是有直接离开的勇气。但我更害怕,我结婚之后才发现我的丈夫不是我的意中人,与其如此,早点分手更好。结婚证只是一张纸,婚姻不是,真正和他结婚了再分开,我想我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不管周琼怎么说,蒋兰舟还是自责的,她以为周琼和封岩分手多年,完全无复合可能,才敢戳破她的小心思给封岩看。   周琼捧起蒋兰舟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说:“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你就不要再受之前事情的影响,他是个道德枷锁很重的人,如果你也是,你们就不适合在一起。兰舟,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一点都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今天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精神折磨少一点。”   蒋兰舟掉着眼泪,投入周琼的怀抱。   周琼拍着她的背,轻轻摇晃着身体,笑着说:“你是小姨看着长大的,小姨了解你,也不会责怪你。”   蒋兰舟满心感动,“小姨,谢谢你。”   周琼松开蒋兰舟,牵着她的手,笑道:“平心而论,封岩是个很好的男人,他的责任心,会让任何一个嫁给他的女人,都过得很好。前提是不奢求他的爱。”   蒋兰舟点头认同周琼的话,封岩不会亏待他的妻子。   周琼又笑着说:“幸好封岩爱你,你既能得到美好的爱情,又能得到完美的婚姻,我很为你高兴。”   蒋兰舟靠在周琼的肩头。   周琼摸着蒋兰舟的脸颊,还像蒋兰舟小时候那样,她柔声说:“很多女人不是太硬,就是太软,而你的性格一半像你妈妈,一半像你爸爸,既有水的温、柔、弱,又有石头的坚、硬、强,软硬兼并得刚刚好,如果你不是这种性格,我想你跟封岩也很难顺利走到一起。”   蒋兰舟羞得脸红,她受不起周琼这么高的评价,她摸着周琼掉下来的一绺头发,说:“我也有点像你。”   周琼笑了,自嘲道:“我的性格太硬太挑剔,千万别像我。如果我有你一半温柔,已经在英国结婚了……算啦,我早被你外公外婆和你妈妈宠坏,我从小就自私,眼里揉不得沙,也不习惯为人付出,还是不结婚比较好。”   蒋兰舟摇头说:“小姨,你有你的特立独行,如果我是男人,我会爱你,深深爱你。”   “特立独行不能当饭吃,真正到了结婚的地步,还是要谈柴米油盐,但是一谈这些,但凡对方有一丝丝计较,我都觉得反感,我会否定掉他所有的优点。我渴望的爱情太难求,顺其自然吧。”   蒋兰舟抱着周琼的脖子,声音清甜地说:“小姨,你肯定会得到的。”   周琼笑了笑,更加肯定自己说的是对的,撒娇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   即便她知道,女人的温柔和妥协,有时候是感情的润滑剂,她也还是无法放低自己的标准,所以她的感情经常因为一点点小细节就以失败告终。   太阳东升,照进游廊。   周琼抱着蒋兰舟晒了会儿太阳,问她:“兰舟,你会怪小姨吗?”   蒋兰舟不解,“为什么怪你?”   周琼声音轻柔的像妈妈抚摸婴儿脸颊的手掌,她说:“怪我这些年没有照顾过你。”   蒋兰舟摇头,“照顾我是我爸爸的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要求任何人牺牲自己的人生,围着我转。”   周琼眼圈泛红,她忍不住说:“你真像你妈妈……”   过了一回儿,她又说:“你妈去世那年,我出国游历的时候,想过带你一起去,但是太不现实。你高考毕业那年,我和封岩分手去英国后,我跟你爸提过,让你跟我一起去英国,一来我想照顾你,二来我认为那个时候你远离封岩要好一点,但你爸非常不同意。”   蒋兰舟十分讶异,她想不到小姨曾经打算过将她带在身边,她心里有一根弦被触动,被家庭排斥的孤寂和落寞,好像一瞬间少了很多。   “小姨,谢谢你。”   蒋兰舟有点哽咽,这件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周琼淡笑说:“谢什么。幸好你没跟我去英国。我当时把照顾孩子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后来我结识了一些有孩子的朋友,简直后背发凉,假如把你带去英国,就我这种性格,真不知道把你害成什么样子。越亲近越容易产生怨怼,如果我们朝夕相处四年,你现在还能在我怀里和我敞开心扉长谈吗?”   蒋兰舟无法否认周琼的话,但她仍旧感激周琼想过将她带在身边。   周琼见蒋兰舟沉默,问她:“你和姚瑶,相处得怎么样?”   蒋兰舟平静地说:“还行吧。”   周琼却说:“你妈妈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她身边的人,除了你奶奶对她诸多挑剔,没有人不喜欢她。姚瑶前半生都在追寻你妈妈的脚步,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把你妈妈的性格复制了,我还以为,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蒋兰舟没办法跟周琼解释她在这个家庭的感受。   有些东西,没有感受过的人,无法理解。   她并不想在周琼面前矫情诉苦。   蒋兰舟只是笑问:“姚阿姨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周琼的目光带上同情,她叹笑道:“是个可怜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快完结了,争取7天内搞定吧。 第43章   姚瑶住在周家隔壁, 两家做了很多年的邻居。   两家都是两个孩子,但是姚家是一女一儿。   姚瑶还有个弟弟, 她的父亲非常重男轻女, 母亲没有话语权。周琼只因为想要拿掉“周琼心”里的“心”字挨过打, 而姚瑶却经常因为一个碎掉的碗和一杯冷了的水挨打。   这种被定义为“做错”的小事, 贯穿了姚瑶的整个童年和青春期。   她的生活和隔壁的周家姐妹的生活,对比鲜明。   周慧心那时候已经很大了, 有一定的能力,她不仅给姚瑶经济上的照顾,也会给她提供精神支持。   她告诉姚瑶, 人生有的阶段需要咬牙熬过去。   姚瑶把周慧心当做精神信仰,她不由自主模仿周慧心, 企图从学习她的外在开始, 到达周慧心内在的高度。   不管成果如何,姚瑶成功熬到了高考毕业,她果断选择了到海市读书, 因为离周慧心更近一点。   姚瑶读书的时候, 不常来蒋家,似乎是刻意避讳, 她不想让周慧心觉得她在乞讨。   但周慧心偶尔会不打招呼地往姚瑶卡里转钱, 姚瑶大学毕业后赚到的第一笔工资,拒绝了家人的索取,全部用于给周慧心买礼物。   其实姚瑶大学期间勤工俭学的工资,就想给周慧心买礼物, 周慧心不要,周慧心跟她说,来日方长。   姚瑶工作稳定后,经常会带水果零食来蒋家。   后来周慧心生病,姚瑶贴身照顾了很久。   周慧心去世后,姚瑶就嫁给了蒋文忠。   蒋兰舟有点恍惚,姚瑶跟她妈妈的牵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她疑惑地问周琼:“小姨,她是要报恩吗?用嫁给我爸爸的方式?”   周琼心里有一种基于周慧心性格的猜测,但她没有证据,而且有些事,不该由她的嘴巴说出来。   她告诉蒋兰舟:“你爸爸跟姚瑶的事,我不太清楚,你妈妈毕竟去世了,只要他们在你妈妈在世的时候,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我无权干涉他们在你妈妈去世后的决定。人的自由是上天赋予的,我没有任何掌控别人的资格。”   周琼素来是这种性格。   蒋兰舟回忆起一些片段,她说:“我觉得姚阿姨,很早就喜欢我爸爸。”   周琼说:“感情是很难克制的,如果她的喜欢没有对你爸妈的感情造成影响,只要她行为上没有错误,你父母都不介意,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介意。相信你的妈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养虎为患。”   她顿了一下,又说:“你那时候太小,先不说你的记忆是否会出错,你当时的年纪足够理解当时发生的事情吗?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假如只用主流价值观去看结果,不一定是正确的,或者说,不一定是你以为的那样。”   蒋兰舟的思维被周琼引到另一个方向。   周琼捏着蒋兰舟沉思的脸,笑说:“你还太小,尽管你很聪明,也还需要阅历再去打磨你的智慧。小姨能给你的人生经验就是,从多角度看事情,你能理解每个人的处境,也许就会有你想要的真相。理解别人,某种意义上,是在开解自己。”   蒋兰舟下意识点点头。   她今天从周琼这里知道了太多事情,需要好好消化。   周琼喝了点水,手机响了之后,她到旁边去打了个电话。   蒋兰舟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要离开,就问:“小姨,你有事吗?”   周琼点头说:“这次回来,也为了顺便办点事,你现在住哪里?和封岩一起吗?”   蒋兰舟承认了。   周琼笑说:“没关系。”   蒋兰舟牵着周琼说:“但是我自己租了有房子,还没到期,我跟你一起住过去。”   周琼说:“那走吧,去你住的地方。”   蒋兰舟开车带周琼过去。   到了家里,周琼又想起来嘱咐:“你爸这个人比较严肃,你和封岩的事,如果要让你爸知道,就让封岩去说,你不要插手,相信他能解决好这件事。”   蒋兰舟沉默着,她想要和封岩一起承担面对,但是真正公开的时候,封岩还是要被迫承担更多的责任。   她跟周琼说:“封岩觉得我应该再出去读一年书,我答应他了。”   周琼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她说:“他真的很为你考虑,你能嫁给他,我很放心。”   蒋兰舟去给周琼倒了杯水。   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周琼打了个电话出去,随后问蒋兰舟这里的地址,她说:“我出去有点事,有个朋友来接我。”   蒋兰舟告诉了周琼准确地址,留了一把钥匙给周琼。   没多久周琼的朋友就到了,她临出门前,和蒋兰舟说:“我会跟你爸爸打电话,说我住你这里。”   蒋兰舟以为周琼只是不想住蒋家,没多想,回了一个“好”字。   周琼下楼去,一辆大众停在楼下。   她坐上副驾驶,侧脸看了对方一眼,很惊讶地道:“周律师比我想象中的年轻。”   周律师长得很阳光,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他说:“我今年二十五。”   周琼笑说:“噢,比我小十岁呢。”   这次轮到周律师惊讶,他开着车,分一点余光给周琼,说:“您看起来只比我大两三岁。”   周琼笑了一下,她倒不是嘲笑周律师油嘴滑舌,华裔不太显老,她在英国的时候,经常有人以为她只有二十五六岁。   两人到了律师事务所,周琼拿出她准备的各种资料,和证件,让周律师帮她立遗嘱。   周琼的国籍还在国内,以后遗产的分配,还是要通过国内的法律才能执行。   周律师当场拟定遗嘱,拟好后给周琼看,他换上职业的态度,说:“请您过目。”   周琼浏览一遍遗嘱,还比较通俗易懂。   她满意地点头,签字摁手印。   周律师犹豫着开口:“周女士,一般像您这样的年纪,很少有人立遗嘱……”   周琼很大方地告诉他:“我没有疾病,也没有自杀倾向,只是想明白了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走。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我的事业远在英国,立好遗嘱对国内的亲人来说,很省事。就算以后发生变化,销毁就行了。”   周律师欣赏地笑看着周琼。   周琼放下签字笔,周律师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手,周琼站起身,和周律师对视着,她灿笑说:“周律师似乎想邀请我吃晚饭。”   周律师有点脸红,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既然被周女士看穿——请问您今晚有空吗?”   周琼眨眨眼,说:“如果是周律师,我想我有空。”   晚上,周琼跟蒋兰舟发消息说她不回去。   她要去看日出。   蒋兰舟直接开车回了御江公寓,封岩已经到家,他在沙发上睡觉。   蒋兰舟拿了条小毯子给封岩盖着。   封岩很容易就被惊醒,他睁开眼,抓住了蒋兰舟的手,嗓音还很沙哑:“回来了?饿了没?”   蒋兰舟坐在他身边,“我还好,你饿了吗?”   封岩坐起来,捏了捏眉心,说:“有一点。”   蒋兰舟点了餐,晚餐送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好饿了,食欲很好。   “今晚你回去吗?”   “不回。小姨本来要在我那边住,她今晚有事回不了,我也不回去了。”   封岩没再问了,而蒋兰舟想问的,一直等到躺床上的时候,她才开口。   “今天小姨跟我讲了你们以前的事。”   “嗯。”   蒋兰舟抬手拨弄封岩的睫毛,他的睫毛不长,却很黑很密,不太遮得住他的眼神,他眼里有厉色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凶。   “封岩,你跟小姨在一起的时候,爱她么?小姨今天跟我说,她觉得你那时候不爱她。”   封岩睁开眼,凝视着蒋兰舟,说:“人生每个阶段对爱的理解是不同的,以前我单纯地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两情相悦,我不知道爱人之间,还需要相互理解、包容和负责任。当时的我做的不够好,可我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   他爱过,但他现在知道,他对于爱的定义和周琼的不同,两人之间理解的偏差,是他让周琼失望的原因。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人在第一段感情里,都无法让对方满意。   世事如此,也不用觉得有遗憾。   蒋兰舟很高兴封岩爱过周琼。   年幼早慧和多年培养起来的审美观,让她更容易被“复杂”和“厚重”所吸引。   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比简单干净的男人更有魅力,无关皮囊,无关家世。   “封岩,我妈妈去世的那一年,你为什么不选择和小姨一起去创业呢?”   蒋兰舟好奇,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封岩的人生选择。   封岩缄默许久才说:“因为你。”   蒋兰舟愕然:“我?我当时才十二岁……”   封岩瞪她一眼,“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蒋兰舟弱声说:“……没什么。”   封岩揉了揉蒋兰舟的头发,温声问:“还记得你妈妈的葬礼上,曾经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蒋兰舟摇头,太久远了,她不记得,而且当时太难过了,哪里还记得住别人说了什么。   封岩说:“当时有一家做实业的夫妻,跟你爸关系不错,你妈妈葬礼他们也出席了,那家的太太跟你说,以后你爸会和别的女人生第二孩子,到时候你就是没妈的孩子,没人要,没人疼。她说的话,正好被我听到。”   蒋兰舟隐约记起来一点,葬礼上心口被刺痛的感觉。   这种话她听过不少,这世上有些人,似乎就是以放大别人的痛苦为乐趣。   “然后呢?”   封岩把蒋兰舟抱得很紧,他说:“你妈病重的时候,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拜托我照顾你。你妈妈是这个世上,对我最温柔的长辈,我答应她了。可你妈妈葬礼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没能力做到。当别人伤害你的时候,我既无法自己出面,也无法让你爸爸出面——那对夫妻当时在海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要是让你爸因为别人一句‘玩笑话’就跟对方针锋相对,太小题大做。”   蒋兰舟感觉很温暖,原来寡言的他,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蒋兰舟好奇道:“那对夫妻现在怎么样了?”   封岩淡声说:“坐牢了。”   蒋兰舟意外道:“为什么?”   封岩说:“实业越来越难做,他们手脚不干净,自己又得罪了不少人,墙倒众人推,就进去了。”   蒋兰舟笑问:“你添砖加瓦了吗?”   封岩说:“当然。”   还是很大的一块砖。   蒋兰舟哈哈大笑,“你好记仇。”   封岩不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   不管大家咋评论,只要不人身攻击作者,我都不会生气的啦。   已经过了会生气的阶段了,否则也写不出含蓄的小说,因为太生气就容易急于表达,写出来的东西也是急急燥燥的。   很谢谢能坚持看到现在,并且能看到结局的读者。   写作本来就是注定要被误会的事,但人物和故事如何,还是要看完故事才有资格评价,你们能看完他们的结局,才能够让他们不被误会。   只要不扭曲事实误会角色,随便咋评价,我作为作者,觉得都可以。不过意见不同的地方,我不苟同就是了。 第44章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但也有人一不小心成为了别人人生的女主角。   蒋兰舟好庆幸命运的镜头,让她和封岩在十年前同框, 尽管直到今天, 她才从另外的视角, 知道事情的全貌。   她闻着封岩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越来越爱。   蒋兰舟的声音温柔轻盈:“所以你就用性命换钱吗?”   明明只要冲她爸爸张口,都不需要低头, 封岩就可以探囊取物一般,得到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和地位。   封岩的回答让蒋兰舟很惊艳:“金钱对你来说,唾手可得, 的确不算什么,但是现实生活是, 对于很多人来说, 金钱和资源比他们的生命还要值钱。我能拿命换来已经是幸运,有的人真的死了也换不来一大笔钱。”   他坚毅地走自己选的路,心甘情愿承受代价, 又对生活怀有理解和感激。   他的坦荡, 他的大气,他的通透, 他外冷内热的心, 无不让蒋兰舟心动。   蒋兰舟抱紧他问:“你后悔过吗?”   封岩在认真思考,他说:“不后悔。但是再让我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我不确定自己会选择什么样的路。很多事情的促成,讲天时地利人和, 那个时候就是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吧。”   人生有太多的细节,会让命运的轨迹变得复杂曲折。   蒋兰舟也开始发自内心地感激。   封岩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能好好地在她身边,这真的太好了。   从前蒋兰舟觉得爱要交融,现在她更喜欢有他体温的拥抱,他踏实的胸膛,是最安宁的港湾。   没有更幸福的时刻了。   她好想黑夜无限延长,永恒地定格在这一秒。   蒋兰舟有点困了,她闭着眼,半睡半醒地问:“封岩,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会比我早吗?”   封岩摸着蒋兰舟的头发,“我告诉过你,感情是模糊的,所以我也没有答案。”   封岩不清楚确切的时刻,但他能感觉到,他的感情的确从她的吻开始变质。   他的人生从太早的时候,就开始往蒋兰舟身上倾注感情,一点一点积累着,铸就成万物不坏的盔甲,和他骨头连筋,无法剥离。   不管他的感情是否有蒋兰舟开始的早,但肯定比她的要深。   这话封岩并没有说给蒋兰舟听,她不需要知道。   蒋兰舟在封岩怀里睡着了。   这一晚,他们只是相拥而眠。   第二天上午,蒋兰舟回了租的房子那边,周琼竟然在卧室里睡着了,看样子整晚都没休息过。   她和封岩交代说今天不回去,在这边等着周琼睡醒,给她买好午餐。   周琼醒来吃午餐的时候,眼圈很重,她打了哈切,说:“年纪大了不能熬夜,好累哦。”   蒋兰舟给她放好碗筷,问道:“今天还要出去吗?要我送你吗?”   周琼笑看她:“这么殷勤,你没事干吗?”   蒋兰舟叹气,还真没事儿干,珍品那边工作辞了,封岩也有工作……她是有点闲。   周琼连忙推了蒋兰舟没说出口的约会,她说:“我下午约了人,可不陪你。”   蒋兰舟凑过去问:“男的女的?”   周琼弹她的鼻子,轻哼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蒋兰舟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说:“男的噢!”   周琼吃完了饭,接了个电话就下楼了。   蒋兰舟趴在窗户上看,接周琼的男人,虽然穿着西装,但少年气挺足,跟周琼在一起看着很般配。   蒋兰舟托腮在窗台看了半天,也傻笑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很常见的画面,发生在和她亲密相关的人身上,她居然能感受到对方的幸福。   她恍然有种回到了十二岁之前的错觉,那时候她也是像这样,一朵花似的,总是带着笑脸,静静看着爸爸妈妈。   封岩打了个电话过来。   蒋兰舟背靠阳台接了电话。   “在做什么?”   封岩那边听起来很安静,蒋兰舟回答说:“没做什么,在阳台看风景。”   “好看吗?”封岩随口一问。   “好看啊。”蒋兰舟笑着问道:“是想我了吗?”   封岩没说话,他良久才说:“我刚听说英国那边稳定了一些。”   所以想起来给她打个电话。   这次换蒋兰舟沉默了,分明舍不得她,还偏要她去英国再读一年书。   但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蒋兰舟无法消除封岩心里的担忧。   “你今晚有空吗?”蒋兰舟问封岩。   “今晚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可能很晚回去,你回我那儿吗?不要等我,早点休息。”   “什么宴会?在哪里?”   “一个普通的酒会,就在上次你看展的地方。你要来?”封岩尾音稍稍扬了一些。   蒋兰舟散漫地答:“不来,我就是随便问问。”   “哦,那我去开会了。”   电话结束后,蒋兰舟打电话给潘石佑,问了宴会的时间。   她随便画了个淡妆,扎着马尾,穿了很简单的一条裙子,自己开车过去,七点钟准时达到。   潘石佑也到的很准时,他见了蒋兰舟,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蒋小姐也来了?”   蒋兰舟微微一笑,说:“不请自来的,还要麻烦您带我进去。”   潘石佑笑得很开心,“这有什么问题?”   蒋兰舟跟着潘石佑一起从大门进去,入了正门,里面人多,声音嘈杂,她小声问道:“封岩什么时候来?”   潘石佑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说他还在公司。不过今天京市那边影视公司的人,又找人游说封岩投资,这回据说是真的拿出诚意。他们定了个房间,封岩等下会过去的。”   蒋兰舟大概想起这么件事,她记得上次京市来人的时候,封岩还让她倒茶,她给拒绝了。   潘石佑顺便就把房间号告诉了蒋兰舟,2020。   入场之后,潘石佑忙着和人寒暄,蒋兰舟懒得混在人群里,直接就去了二楼,躲在楼梯上,等封岩过来了,吓他一跳。   蒋兰舟没等太久。   五分钟之后,封岩就从电梯口出来,走到2020号房间门口。   蒋兰舟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房间里有人开门,是个漂亮又眼熟的女人,蒋兰舟在电视荧幕上见过这个女明星。   封岩完全没认出来房间里的女人是不是明星,只是一个美艳的女人给他开门,房间里又静悄悄的,不难想明白原因。   他站在门口,严肃地说:“如果不谈正事,我就先走了。”   女明星倚在门上,抱臂笑着,媚眼如丝道:“封总,就不能和女人谈正事了么?你这是歧视。”   她伸手拽住封岩的领带,声音又低又柔:“资料在我房间里,封总不进去看一眼?”   封岩的脸色,已经开始变沉。   蒋兰舟从容地走过去,封岩和女明星显然都愣了。   很快封岩就笑了,女明星脸色有些僵硬。   蒋兰舟看着封岩叹了口气,说:“自觉回家跪着吧。”   封岩笑意不减,舌头舔过牙槽,哪儿哪儿都是甜的。   他拽回自己的领带,牵着蒋兰舟朝电梯走去。   女明星白着脸看两人离去,她还看到封岩解开领带,扔在了地上。   就好像把她的脸也丢在地上。   电梯里,蒋兰舟甩开封岩的手,往角落里站了站,轻哼道:“难怪今天要晚点回来。”   封岩捏她的脸颊,说:“给我打电话的是个男人,我并不知道会是这样。你怎么来了?”   蒋兰舟没好气说:“不是某某人叫我来的吗?”   封岩俯身凑到她生气的脸颊旁边,呼吸都喷在她脸上,声线低沉地问道:“是吗?”   电梯门开了,封岩牢牢牵着蒋兰舟的手,去了停车场,一起回家。   蒋兰舟回到家里照了照镜子,问封岩:“我穿这件好看吗?”   封岩拉着她从卫生间出来,说:“比她好看。”   蒋兰舟自言自语说:“怎么恰恰今天没穿战袍,不然更好看。”   可恨。   封岩坐在床上,拉着她的手亲吻,忍不住乐了。   他抱着她的腰,往怀里带。   蒋兰舟抬起封岩的下巴,闷闷不乐道:“你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事?”   封岩仰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有钱人稀少,投怀送抱的当然多,他长的也好看,这种女人只会更多。   蒋兰舟更不高兴。   封岩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我会尽量避免。”   蒋兰舟抱怨:“可我要去一年那么久。”   封岩安抚她说:“四年我都等了,只是再多一年而已。”   蒋兰舟摸着他的眉骨不说话。   封岩捉着她的手,喉结动了动,道:“不说无聊的事,讲点开心的。今年生日礼物提前送你,想要什么?”   蒋兰舟眉毛一挑,“什么都送?”   封岩说:“除了去读书,这件事不能退步。”   蒋兰舟弯腰,在他耳边坏笑说:“刚不是说了吗,要你跪下。”   封岩皱眉,问道:“你确定?”   蒋兰舟笑得灿烂:“很确定。”   封岩拍了拍她的脸颊,眯眼道:“胆子大了,什么要求都敢提。”   他又勉为其难说:“但是我满足你。”   封岩跪在床上,蒋兰舟也背对他跪着,他一边笑一边折磨蒋兰舟,声线低沉沙哑地问:“还要我跪吗?”   蒋兰舟欲哭无泪,咬着牙求饶:“不要……再也不要了。”   蒋兰舟在去英国的事情上,对封岩软硬兼施都没有用。   最后她和周琼决定在十天后启程。   期间裴爽给蒋兰舟发信息说要来海市,蒋兰舟开着车封岩的车去接机。   裴爽一见蒋兰舟,就猜到了点东西,她勾着蒋兰舟的脖子问:“有男朋友了?”   蒋兰舟点头。   裴爽好奇地问:“是上大学你惦记的那个吗?”   蒋兰舟继续点头。   裴爽哈哈大笑,说:“那还不让他做东道主?”   “行吧。”   蒋兰舟给封岩打了电话。 第45章   蒋兰舟给封岩打电话的时候, 他正好开完会。   “我朋友从京市过来,有没有时间陪我呀?”蒋兰舟问。   “女朋友?”封岩印象里, 蒋兰舟朋友很少。   “嗯, 大学室友。”   封岩看了一眼手表, 离晚饭时间还早, 他说:“我先让秘书定个地方,晚上一起吃饭。你想好下午想去哪里, 我直接开车过去。”   两人约好在文心商场见面,蒋兰舟开车带着裴爽一起过去。   车停好之后,裴爽一边解安全带, 一边兴奋地问:“你男朋友什么类型的?”   蒋兰舟想了想,说:“沉默的温柔。”   地下停车场温度较低, 裴爽踩着马丁靴下车, 她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皮衣,缩着肩膀说:“谦谦如玉啊?”   蒋兰舟点头,“是的。”   可不巧, 某谦谦如玉正好开着宾利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蒋兰舟,顺势将车停到她隔壁, 一盘子迅速倒进去, 两侧的轮子和边线距离,肉眼所见竟是相等。   蒋兰舟认出封岩的车,笑着站在旁边等他。   裴爽顺着蒋兰舟的视线看过去,私人订制的慕尚, 轮毂和大灯多处细节有明显改动。   这车她见过,京市某二代婚车打头的车辆,就是慕尚。   再看车主有点凶的车技,裴爽莫名觉得,车里的人恐怕和“温柔”二字不沾边。   封岩下车之后,正了正领带,望着蒋兰舟似笑非笑,好像隔着千山万海,眼里只有她。   裴爽感觉自己正在像一只灯泡一样发亮,她看着车里下来的男人,悄悄扯了扯蒋兰舟的袖子,小声说:“你要不要把温柔两个字给我吃进去?”   蒋兰舟挽着裴爽的手,说:“放心,真的温柔。”   裴爽强颜欢笑,最多算沉默。   封岩走上前来,冲裴爽微微点头,淡笑道:“你好。”   裴爽很礼貌地伸出手:“您好,裴爽。”   封岩轻轻回握,“封岩。”   很快又抽回手。   他在前面领路,说:“电梯这边。”   裴爽拉着蒋兰舟,故意放慢步子,饶有深意地笑看她一眼言言。   蒋兰舟笑着说:“这边有一家卖玉石料子的店,保真,今天我买单。”   裴爽笑得更开心,眯着眼道:“你说的哦。”   蒋兰舟点头。   上了文心商场,蒋兰舟带着裴爽去了她说的门店,招牌上是古朴的“珍品”二字,这是潘夫人开在文心的店,专卖玉石一类首饰和原料,海市本地懂行的人,都会在这边买玉器。   裴爽眼光毒辣,一进店就挪不开步子,她惊呼道:“还真不能小瞧你们这儿了,卧虎藏龙啊。”   蒋兰舟拍她肩膀,说:“挑吧。”   裴爽笑得开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虽如此,她也只挑了一块原料而已,价格不算昂贵,又有封岩买单,打了两个八折,一个是商场的折扣,一个是珍品门店的折扣。   裴爽拿到□□折的料子,眼珠子都瞪掉了,折扣太大了,她不禁怀疑道:“兰舟,这商场你男朋友家开的吗?”   蒋兰舟也没瞒着,她在裴爽耳边说:“是我家的。”   裴爽:“……你丫真的沉得住气啊。”   同学四年,她对蒋兰舟的家庭一无所知。   两人一起逛了会儿,封岩就跟一条灰色大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差不多到时候了,就提醒她们去吃饭。   饭店定的离文心商场不远,就在隔壁楼层的顶楼,开车都嫌麻烦,三人直接走了过去。   饭店的包间。   封岩和蒋兰舟都不是很擅长找话题的人,裴爽更不好随便起头,气氛渐渐安静。   封岩的确像蒋兰舟说的,人看着温柔,加之蒋兰舟很注意照顾裴爽情绪,替裴爽放好碗筷,见惯大场面的裴爽并不觉得有压力。   “周末餐厅人比较多,可能要稍微等等。”   封岩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裴爽直率笑道:“没事儿,我也还不饿。”   蒋兰舟电话来了,是周琼打来的,她接通之后,觉得在包间里说不太方便,给裴爽一个眼神安抚,裴爽点点头,蒋兰舟背着包起身,往洗手间去。   包间里顿时只剩下裴爽和封岩两个人。   裴爽以为,她玩玩手机就没事儿了,没想到封岩会跟她讲话。   封岩问裴爽:“裴小姐,兰舟上大学的时候,过的怎么样?”   裴爽收起手机,认真想了一圈儿,皱着眉头说:“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我并不知道你评判她过的好不好的标准是什么。”   封岩态度也很认真地说:“在你看来。”   裴爽酝酿了半天,终于想了一个合适的说法,她说:“兰舟一直在努力变成一个成年人。”   这话有些难解读,封岩直视裴爽,肃然抬眉问道:“怎么说?”   裴爽回忆起大学生活,告诉封岩:“我还记得刚入学参加军训那会儿,她白白净净,乖巧安静,看着挺像个小姑娘,四年之后,我们班同学,外形发生变化的人很多,只有兰舟是外形没太变,但却让我觉得是唯一一个脱胎换骨的人。”   封岩顿时对蒋兰舟的大学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裴爽想了想,说:“我说一件事儿吧,相信您也不是片面看问题的人。军训那会儿,有个室友偷用了兰舟的防晒霜,那天训练完了,兰舟就跟她说,让她不要动别人东西,那人老实了一阵子。   大二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兰舟丢了一支笔,她那段时间很喜欢那支笔,她又是个念旧的人,我想她当时肯定很想把那支笔找回来。其实我们都知道笔可能是谁拿的,我以为兰舟会直接找室友说开,要回这支笔就完事儿了,她没有。   她等了一星期,我说她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她要,她不让,期末考试前一天的时候,她直接报.警,惊动我们辅导员、系主任,最后去局子里做了笔录,才完事儿——我是说兰舟完事儿了,偷东西的室友可没完,那笔一千块,数额不小,室友被拘留了,期末考试没参加,全科都挂了,记大过,留级重修,然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寝室了。”   裴爽说完这件事,又怕封岩误解,赶紧找补一句:“我觉得兰舟这样做完全没错,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心狠。”   封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裴爽又说:“大学里兰舟去参加了很多校外活动,她还看了很多书,基本上一周刷一本。她给我的感觉就是,每个月都有新变化,说不出具体的变化,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精神世界越来越丰富,她好像……好像在逼着自己长大。”   ——她好像在逼着自己长大。   封岩心里又闷又酸,他似乎低估了什么。   “谢谢你。”封岩说的很真诚。   裴爽笑笑道:“其实我早认识您了。”   封岩很惊讶:“她提过我吗?”   裴爽摇头道:“兰舟从来不说她的私事儿,有一回她发烧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   封岩表情温和,胸膛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蒋兰舟接了电话进来,看着两人笑道:“在聊什么?”   裴爽挑挑眉毛,说:“聊你呗。”   蒋兰舟觉得奇怪,“我有什么好聊的。”   就这俩,完全不像能聊得来的人。   服务员进来上餐,封岩淡笑着说:“吃饭吧。”   再然后,饭桌上就只聊了些日常的话题。   饭后,蒋兰舟想在酒店安置裴爽。   裴爽说:“不了不了,我还有点事儿。”   蒋兰舟奇了,问道:“你在海市还认识谁——嗯?你要去找李博文吗?”   裴爽脸颊泛红,底气不足地说:“李博文的师父罗教授是我妈的堂叔祖父,来都来了,我得替我妈去探望他老人家。”   蒋兰舟很认真地理了理裴爽和罗教授的关系,她脑子都快打结了,蹙眉说:“你要去探望你的叔外曾外祖父?”   裴爽乐了,说:“哪儿叫那么复杂啊,就叫曾外祖得了,别给我绕死了。”   “……行吧,要我送你去吗?”   “别!我自己去就成。”   蒋兰舟挠裴爽的痒,牙痒痒的道:“我看你就没说实话。”   裴爽抱紧蒋兰舟,撒娇说:“我走了,不当电灯泡了。”   蒋兰舟松开手,说:“你走吧。”   裴爽提起手提袋里的玉石料子,说:“这个,谢谢你们了,拜拜。”   蒋兰舟冲她挥手:“拜拜。”   封岩就在她们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刚才打闹的过程。   他没见过这样的蒋兰舟,真正地像一个少女一样,有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嬉笑玩闹模样。   下一秒,蒋兰舟转过头看封岩的时候,那样灿烂幼稚的笑容,又消失了。   封岩心里又酸酸的,她摸摸蒋兰舟的脑袋,说:“我再陪你逛逛?”   蒋兰舟笑道:“好啊。”   两人又去了文心商场。   今天是周末,人很多。   封岩陪蒋兰舟去服饰区逛了一圈儿,蒋兰舟对一般服饰没太大兴趣,不由自主逛到一家婚纱店,也就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从婚纱店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蒋文忠的秘书,罗秘书。   罗秘书带着他的太太和女儿,在文心商场购物。   这一次相遇,显然很诡异。   罗秘书看着封岩和蒋兰舟身后的婚纱店,明显愣了。   封岩泰然自若和罗秘书打招呼:“您也来逛?”   罗秘书恢复正常表情,笑笑道:“是啊。”他转头看向蒋兰舟,问她:“兰舟小姐,你们来替周小姐挑婚纱吗?”   蒋兰舟指尖微抖,笑的不太自然,她说:“随便看看。”   封岩中断这一场谈话,他镇定道:“罗秘书,就不打扰您了。”   他带着蒋兰舟离开,直接去了停车场。   车上,封岩看得出来蒋兰舟不是很开心,隐隐约约有去年小年夜下雪那天的状态。   他握住她的手,蓦然说:“兰舟,我们去见两个朋友吧。”   蒋兰舟抬头,“谁?”   封岩给何医生打了电话。 第46章   封岩打通何医生的电话, 要了梁医生推荐的双胞胎心理医生联系方式。   双胞胎心理医生姓方,哥哥叫方天, 弟弟叫方地。   封岩回家之后, 联系的是方天, 他避开蒋兰舟, 在阳台打的电话,简单说了他们之间的事, 包括周琼和蒋兰舟的关系。   方天医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他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   封岩跟方天约好了咨询的时间。   通话结束后,方天就把地址发给了封岩。   封岩尽量语气温和地告诉蒋兰舟, 说明天就去见他们。   蒋兰舟坐在沙发上,她抓住封岩的手臂, 脑海里还在回忆见到罗秘书的场景。   她想过被发现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她也想好了要承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不太好面对, 她需要做一定的心理建设。   蒋兰舟很快就松开封岩的手臂, 她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且坚定。   因为一想到跟他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她感觉到自己拥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蒋兰舟站起来抱住封岩, 她靠在他肩头,说:“封岩,我不会后悔,我也做好了准备。”   封岩双臂锁住她的腰, 说:“还没有那么快。你先去英国,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但是对于明天的行程,封岩没有更改。   夜深人静的时候,卧室里有被子几次摩擦过皮肤的窸窸窣窣声。   今天碰到罗秘书,站在阴暗处的他们,像是被迫把脚抬到太阳底下,在明暗交汇的线上徘徊了一圈。   隐秘难宣的刺激,和偷.情的快感如出一辙。   封岩的嗓音比以往更低哑,他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叫过我什么?”   蒋兰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叫……什么?”   封岩托着她,跟她咬耳朵:“猜一猜。”   蒋兰舟想了半天,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灵光突然一闪,问道:“叫爸爸?”   封岩呼出一口粗气,舔她的耳垂,命令她:“再叫一遍。”   蒋兰舟有点脸红,她娇嗔道:“你变态么。”   封岩眼神迷离地跟她耳鬓厮磨。   她说得没错,要不然怎么会在她面前失控。   他就是个变态。   死亡线上的奔跑,淋漓畅快。   不得不承认,竟然比平常更舒爽。   第二天早上,封岩和蒋兰舟都起的很早,他们穿的衣服都很休闲,但整齐干净,并不随意。   封岩开车带蒋兰舟去了两位方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闹中取静,坐落在几所大学校园中间的一栋公寓大楼里,从电梯一路上去,都很安静。   封岩牵着蒋兰舟,到咨询室前台询问。   两位方医生听说他们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哥哥方天,板正的寸头,穿着一丝不苟,弟弟方地则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蒋兰舟不禁怀疑,真的是双胞胎么,气质有天壤之别。   兄弟二人引蒋兰舟和封岩往右侧走廊里去。   方天跟封岩说:“封先生,我们去五号咨询室。”   方地笑着和蒋兰舟说:“蒋小姐,我们去八号咨询室。”   封岩和蒋兰舟对视一眼。   方地微笑解释说:“心理咨询还是独自接受比较好。”   封岩冲蒋兰舟点点头,蒋兰舟也微微抿唇,两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咨询室。   蒋兰舟跟着方地走进了八号咨询室。   方地推开门先进去。   蒋兰舟跟在后面打量了一下环境,不大的空间,布置的很舒适,贴了暖色的墙布,室内有布艺沙发,有茶几,与其说是个咨询室,不如说是个小的会客厅。   方地拉上白纱窗帘,削弱强烈的日光,让室内光线柔和,却不至于让人觉得黑暗,咨询室的亮度达到刚刚好的状态。   他倒了两杯水,随意地拿着笔,坐在单人沙发上,示意蒋兰舟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蒋兰舟坐下后,方地不着痕迹地扫她一眼,她虽然坐姿自然,但搁在两侧的双手,轻轻抓住扶手,不一定是紧张,却明显不会这么轻易地跟他说心里话。   方地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和一个朋友在聊天,不亲热不冷淡,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他问蒋兰舟:“请问蒋小姐哪里毕业的?”   “京大。”   方地笑着说:“那我们差点成为校友。”   他捕捉了一下蒋兰舟的眼神,她的眼睛平静得像汪了一池没有涟漪的秋水。   他喜欢这样的顾客,和她说话不会太费劲。   方地坐直身体,正了神色,诚恳地说:“蒋小姐,听说过一个关于医生职业道德的观点吗?即便他面对的是死囚犯,他的职责是用手术刀救人,裁判犯人是法官的责任,和他无关。医生要做的事情是救死扶伤。①”   蒋兰舟:“听说过。”   方地颔首,微笑说:“我同样忠于我的职业操守。”   今天他的任务,不是再给蒋兰舟套更重的道德枷锁。   蒋兰舟果然双肩微微松下去,双手也摆放的更加自然。   方地知道,可以正式开始了。   方地问:“蒋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你能描述出来的困扰吗?”   蒋兰舟仔细想了想,回答说:“老实说,没有。”   唯一的困扰,也在昨天消除。   方地似乎不意外蒋兰舟的回答,他略微思忖着,该如何进入接下来的谈话,蒋兰舟却主动说:“但是我也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需要消耗我很多精力去处理。”   方地淡笑道:“很正常,大家都会有。”   蒋兰舟继续说下去:“有的时候,我会很内疚,很自责,很痛苦……”   方地接着上她的话:“还很容易自我怀疑。”   蒋兰舟点点头。   做违背常理的事情,正常人都会出现类似情绪。   “蒋小姐是如何处理这些情绪的呢?”   “我坚信会有结果,一遍又一遍坚信,次数多了,就越来越有真实感,这些情绪也随之消失了。”   在这个过程里,她剖析透自己的心理,把自己的人格揉碎了再加上对封岩的爱重新塑造,她相信她的喜欢和背德无关,和家世外貌无关,只因为他是陪伴她长大的人,是她爱的人。   “蒋小姐有想过尝试和新的人接触吗?”   蒋兰舟摇摇头,说:“我看到过一个说法,人一生可以遇到两万个跟自己合适的伴侣。”   方地也听说过,他含笑道:“蒋小姐怎么看待这个观点呢?”   蒋兰舟说:“单看这一句话,不另作补充,我觉得很滑稽,因为大家很容易被‘两万’这个数字占据大部分注意力,误以为这辈子还有机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但事实不是这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接受新朋友的数量也是有限的。我明显感觉到,从十八岁之后,我不再抱有交友希望,我会刻意收敛我的友善,我不喜欢把我的精力用在我不关注的事情上。以我自己的情况来看,我不认为我还有遇到第二个‘两万分之一’的机会。有的人,一生只有一次爱的机会。”   她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方地微微沉思,蒋兰舟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接触过很多咨询者,在大都市里,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压力,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精神需求,他们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保留在安宁的小空间里,视如珍宝,轻易不给别人入侵的机会。   离婚率的提升,不婚主义和丁克族的涌现,都是民众心理问题的直接表现。   方地对于这一类朋友,从不强行改变对方的观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   但他觉得蒋兰舟给了他惊喜,他接受过很多咨询,大多数顾客只说琐碎的感情或者家庭里发生的具体事件,不太表达自己的观点,需要他引导着去思考,即便能够表达观点的,也可以由他补充一些更好的观点,但蒋兰舟的话,让他觉得找不到可以补充之处。   她自己的有一套完整的三观,她观点在她的三观之下,逻辑很严密,顺着她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他找不到新的提问点。   方地换了一种思维方式,他把这次咨询当做一次聊天,也许蒋兰舟需要的只是聊一次天,没有别的。   他放下手里的笔,他放弃了使用“带领式提问法”,他温和地笑着跟她分享:“蒋小姐的话让我想起我下班必经的一条路,叫三华路,我读中学的时候,上学放学都会经过这条路,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又在美国待了几年,最终我还是回到了三华路。”   蒋兰舟笑道:“我走过这条路,也是读中学的时候。”   方地的笑容比之前更亲切,却不让人觉得违和,他继续分享:“我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段经过同一条路,唯一的区别在于,我经过这条路的交通方式改变了。联合你的观点来说,心理因素加上客观的环境因素,对于有些人来说,他将来要走的路,他沿途所见的风景,陪伴他一生的人,的确在更早的时候已经确定了。”   蒋兰舟点头表示赞同,她说:“人们常说未来有无限可能,其实在大多数人的人生里,兜兜转转回到起点才是最大的可能。”   方地笑意加深,他品味着她的话,然后说:“回到父母在的地方,回到童年走过的大街小巷,回到老朋友的圈子里,的确是回到了起点。”   方地微忖片刻,用按捺稍后法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刚刚蒋小姐聊的本质上都是关于‘爱’的话题,其实‘爱’的源头是原生家庭,我们得到的第一份爱,都来自于父母。你和你父亲的相处,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呢?”   蒋兰舟笑了一下,是释然的笑,她说:“没有值得跟你分享的经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感受,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将来自于我父亲的爱,和来自于他的爱平衡了。”   她明白了,方地说的对,父母的爱,是她接受的第一份爱,周琼说的对,她父母的婚姻,是父母的决定,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父母。   只要爸爸妈妈是爱她的,他们对她的爱是真的,她就没有必要感到痛苦。   她和很多人一样,选择了回到曾经滋养过她的土壤里,现在她的叶子和花骨朵又重新生机蓬勃。   蒋兰舟站起身,伸出手,说:“方医生,谢谢您。”   方地起身,握住蒋兰舟的手,微笑说:“蒋小姐,我尊重每一个深爱丈夫却不完全依赖丈夫的女人,我尊重每一个深爱孩子却不自私占有孩子的母亲,我尊重每一个热烈投入爱情,忠于内心,却又不迷失自己的人。很高兴你回到起点,希望你在起点过得比以前更开心。”   蒋兰舟由衷道:“谢谢您的祝福。”   方地接触过的普通咨询者一般分为三类,A类只想倾诉,潜意识里并不太愿意解决问题,B类倾诉的同时,愿意解决问题,蒋兰舟是少见的C类,而C类其多为他的朋友,他只是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偶尔用上他的专业知识,中间连心理评估都不用做。   蒋兰舟暂时不需要他提供什么。   作为心理医生,他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请假不更的,没想到还是写出来了,所以就发了。   明天男主的一章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写出来,如果写不出来,明天就不更。   后面就两章了,写完了就结局啦。 第47章   封岩跟着方天医生进入了另一间咨询室, 这间咨询室的风格和蒋兰舟的那间完全不同,很常见的普通办公室风格, 简洁明亮。   方天医生坐在办公桌前, 封岩坐在他对面的舒适座椅上, 两手交握放在交叠的大腿处。   方天医生已经和封岩有过沟通, 而且方天昨晚还跟何医生通过电话,了解了一些关于封岩的其他问题。   他已经大概有了聊天的思路。   “封先生的失眠症现在怎么样了?”   “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后好了很多, 但偶尔也还是会失眠。”   “失眠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二十三岁左右。”   封岩给出的时间非常确切,方天很确定,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方天问道:“我想封先生应该是知道失眠原因的。”   封岩点点头,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 视线落在方天身后的窗户上, 他缓缓说:“我曾经度过暗无天日的日子,整整一个月……”   他简单说了事件的过程,至始至终他的语气都是平静的, 即便是在描述死亡线上的那一刻。   说到最后的时候, 封岩用一种感觉做了总结,他喉结滚动, 声音干涩道:“当时我和另外一个人臭的能吸引苍蝇, 我当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恶心的苍蝇,后来我还会梦到苍蝇……醒来的时候,脑袋里好像还有苍蝇嗡嗡的响声。”   方天抿紧了唇,毫无疑问, 任何一个正常人有过这种经历,都会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在纸上做下记录,又问封岩:“请封先生用两个不同的词语,形容一下你的父母。”   童年经历,是每个人性格塑造的根本。   封岩想了两个词语,他说:“皇帝,奴婢。”   四个字,将他家庭关系形容的淋漓尽致,封建男权主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方天不需要再多问关于封岩父母的关系。   他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又问:“封先生这次来,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呢?”   封岩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方天点了点头,很正常,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需求,有的人即便知道,也可能只是知道表面需求,而并不知道自己潜意识的真实需求。   他说:“聊聊你和你的爱人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印象深刻的事件。”   封岩从蒋兰舟十八岁吻他的时候开始简述,随后告诉了方天蒋兰舟小年夜里,赤脚跑出去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说:“我那时候觉得,愧疚占满了我的脑海,压过了我一直以来坚持的道德底线。”   那个雪夜,他的防线早就被击溃,他抱着蒋兰舟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她好好的,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方天拧眉深思,他说:“蒋小姐那个状态是很严重的抑郁表现。”   封岩点一下头,他能感受到。   方天继续说:“根据封先生的描述,蒋小姐应该只是偶尔表现出自残倾向。她如果没有在接受治疗的话,很有可能一直自己在治愈自己,这是很好的事,抑郁最重要的就是自救。蒋小姐可能从她母亲去世,爸爸另娶,组成新家庭之后,就将你当做了她的救命稻草。所以才会选择对你产生特别的感情。这种情况也比较常见。”   封岩知道,蒋兰舟对他的依赖,就是从周慧心去世开始。   只是他没预料到,会转化成爱情。   方天握着笔,又回到雪夜事件,他跟封岩说:“封先生或许不知道,‘唯一’这个词非常珍贵和重要,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愿意放弃生命换来‘唯一’。”   封岩的确不知道。   方天换了方式解释,他问封岩:“你以前照顾蒋小姐的时候,作为她唯一完全依赖信任的人,感觉怎么样?”   封岩想起那段日子,心里瞬间被填满,脱口而出:“幸福。”   说完封岩就诧异了,这个词语,好像从来没有从他牙齿里冒出来过。   方天笑着说:“满分答案。”   “唯一”这两个字,让人感到幸福。   封岩再次回想起雪夜赤脚的蒋兰舟……是他敲碎了她的幸福,他揉了揉眉骨,觉得胸口很堵得慌。   咨询室内安静了一小会儿,封岩整理好情绪,陈述了蒋文忠和蒋兰舟争吵的事件,以及蒋兰舟咬自己的行为。   方天面色变得沉重,他说:“雪夜那天,蒋小姐很多行为是无意识的,这次自残却是主动的,不排除她当时有轻生想法。”   封岩的心情也变沉重,他垂眉,想起蒋兰舟说过的话,一颗心跌落谷底。   方天打量着封岩,问道:“封先生想起了什么?”   封岩脸色有点白,说:“兰舟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和别人结婚,她……会死掉。”他喉咙吞咽着,声音微哽:“但是她告诉我,她是开玩笑的。”   方天点破这件事:“封先生,相信你也知道,大多数玩笑话中,都有几分真意。当然,我不是说蒋小姐一定选择自杀,但她大概率曾经想过。先不评论自杀行为,是否正确,至少在当事人眼里,促使她自杀的那件事,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我想封先生会客观衡量这件事。”   封岩左手发抖,垂头说:“可是……兰舟后来跟我说,她要去英国读书。”   方天沉默片刻,说:“对于一个抑郁的人来说,这个决定的真实性存疑,又或者,即便她去到英国,也会有读书之外的无数种可能。人的情绪太复杂了,行为受方方面面的原因影响,我无法准确判断,所有猜想,只是一种可能。”   封岩攥紧拳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他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设想,假如,假如蒋兰舟去到英国是想用一场“意外”结束她的生命……   他不敢再继续想象,他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摁人进水里,窒息得脑袋发痛。   方天用温和的语气说:“现在有很多人过得不快乐,他们觉得生活应该是平淡的,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感情需求。当感情需求得不到满足,难免觉得人生空洞没有意义,也就会觉得生活很糟糕。封先生,或许你一直扮演着被蒋小姐需要的角色,我想,你也非常需要蒋小姐。这是你的感情需求。人需要正视自己的需求。”   封岩眼眶泛红,轻轻点了点头,方天没说错。   他需要蒋兰舟。   方天最后微笑说:“这次咨询封先生想要的答案,应该已经有了。”   封岩淡笑起身,真诚地说:“谢谢您,方医生。”   方天站起来,回握住封岩的手。   他很非常庆幸封岩和蒋兰舟没有血缘关系。   否则,当女方真的离开人世,男方即便活下来,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他会绝望到死亡,背负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悲伤过一辈子。   以这种状态活着,在一个心理医生看来,实在算不上活得好。   封岩从咨询室出去,蒋兰舟正站在门口等他。   他走上去,紧紧抱住蒋兰舟,头埋在她颈窝里,神情像贪恋糖果的孩子。   蒋兰舟好奇地笑着,悄声问他:“眼睛怎么红了?”   封岩摇一下头,没说话。   最困扰封岩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个是他不敢正视他的感情需求,他害怕这段感情以悲剧结尾,他本能抗拒着蒋兰舟的爱。   第二个是,他不知道蒋兰舟对他的爱究竟有多真,有多深。   而答案,比他想象中的更真,更深。   在今天之前,封岩以为蒋兰舟只要跟他在一起过,心愿满足了,再去英国读一年书,就会洗淡对他的感情。   他潜意识里,无法完全信任一个二十二岁小姑娘的爱情。   在今天之后,他将全心全意接纳她的感情,完完全全正视他的内心。   封岩牢牢牵着蒋兰舟的手,跟她一起离开了这栋大楼。   两人到了车前,封岩忽然问:“兰舟,你想过死吗?”   风声有点大,蒋兰舟没听清,她愣然抬头,看着封岩,“啊?”   封岩吻了吻蒋兰舟的唇,温柔笑说:“没什么,我们回家。”   蒋兰舟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自言自语说:“今天风好大,阳台窗户没关,衣服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吹跑……”   封岩发动车子,说:“不回御江公寓,回蒋家。”   蒋兰舟抬头定定地看着封岩。   封岩握住蒋兰舟的手,眼神笃定说:“我们去见你爸爸。”   蒋兰舟瞳孔紧缩,喉咙发紧,她不确定地问:“你想好了吗?”   封岩重重点头,唇边含着笑,说:“想好了,我要带你回家。”   蒋兰舟眼睛一红,笑着说:“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能写完大结局了。 第48章 大结局   封岩和蒋兰舟回到蒋家的时候, 姚瑶正在给蒋文忠拿药。   蒋文忠一边吃药一边嘀咕:“瑶瑶,你说阿琼和阿岩真的没可能了吗?”   姚瑶把水递给蒋文忠, 笑说:“你少操心年轻人的事, 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蒋文忠吃下药, 纳闷道:“可是老罗跟我说, 他碰到了兰舟和阿岩一起逛婚纱店,难道阿岩跟阿琼不是准备复合了吗?”   姚瑶脸色微白, 半晌无言。   蒋文忠见姚瑶表情不正常,问道:“你怎么了?”   姚瑶愣然回神,说:“没……”她犹豫片刻, 又说:“文忠啊,年轻人的事情, 你就让年轻人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咱们年纪不小了,好好保重身体才要紧。”   蒋文忠察觉出一些异常,他皱着眉头, 不是很相信姚瑶的话, 他语气严肃地说:“别胡说,阿岩和兰舟不会乱来的。”   姚瑶惦记着蒋文忠的身体, 不好再劝, 只是她眼皮子开始乱跳,一颗心总是安定不下来。   两个人话题刚终止没多久,封岩和蒋兰舟从门外进来,他们两个, 十指相扣。   蒋文忠僵着脸看着封岩和蒋兰舟,脸颊一点点涨红,喘着粗气。   封岩走到蒋文忠面前,嗓音哑哑的:“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蒋文忠猛然蹿起来,沉着脸,立刻过转身,背对他们俩,“到我书房去说。”   姚瑶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忐忑地跟去了书房。   蒋文忠站在书房里,面朝窗户,把背影留给了封岩和蒋兰舟。   他起伏的双肩,像一股气流压迫着封岩和蒋兰舟的胸口。   蒋文忠面色铁青地转过身,见二人还牵着手,顿时发了脾气,指着他们俩说:“把手给我放开!”   蒋兰舟和封岩牢牢抓住对手的手,没有动静。   蒋文忠嘴唇发抖,他瞪大了双眼,冲着封岩失态道:“封岩,你把手给老子放开!”   姚瑶走到三人中间,劝蒋兰舟:“先听你爸爸的话,有事好好商量。”   蒋兰舟和封岩松开彼此的手。   蒋文忠咬紧牙关,不迁怒姚瑶,他尽量温和地说:“瑶瑶,你把兰舟带出去。”   姚瑶拉着蒋兰舟,蒋兰舟却不肯走,她红着眼睛告诉蒋文忠:“爸,是我先喜欢封……”   “你给我闭嘴!”   蒋文忠脸红脖子粗,怒斥一句。   姚瑶担心蒋文忠的身体,她怕极了,用力地拽着蒋兰舟,想把人弄走。   蒋兰舟奋力挣扎,眼泪直往下掉。   蒋文忠越看越气,挥手便是一拳,狠狠砸在封岩脸上。   封岩往后踉跄几步,扶着墙才站好,他嘴角流血,脸颊红肿立现。   蒋兰舟哭着跑过去抱住封岩。   封岩摸了摸蒋兰舟的脑袋,柔声说:“乖,先出去,我没事的。”   姚瑶拉着蒋兰舟往外走,跟她说:“男人的事,交给男人解决,你在这里,你爸爸和封岩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蒋兰舟抹掉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姚瑶说的没错,她在,蒋文忠只会更气封岩。   她跟着姚瑶一起离开了书房。   房门关上。   蒋文忠指着封岩骂道:“你就是个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封岩低下头,没有反驳。   蒋文忠徘徊来去,他想着封岩平常在蒋家喝茶的样子,恨得在茶几上踢了一脚,上面的茶壶茶杯掉落一地,摔的稀碎。   封岩态度诚恳:“哥,对不起。”   蒋文忠折回来,转过身指着封岩的脸再次质问:“兰舟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几岁了,你几岁?你跟她小姨曾经都快结婚了,现在又跟她在一起。我蒋家,还有你封岩,在海市圈子里谁不认识?你知道你们两个一起走出去,别人会怎么指指点点?封岩,你他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女儿也要脸!”   封岩脸上火辣辣的,挨揍的地方,也还疼着,他捏紧拳头,说:“哥,我对兰舟是认真的,我想跟她结婚。”   蒋文忠扶着桌子喘气,他剜封岩一眼,恨恨地问:“你觉得我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畜生吗?”   ……   书房外。   蒋兰舟扶着栏杆,无法停止流眼泪,姚瑶抚着她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门才打开。   封岩焦急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道:“嫂子,叫救护车,哥昏倒了。”   姚瑶大脑一片空白,蒋兰舟连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努力镇定地和对方沟通。   姚瑶冲进去看蒋文忠,封岩跟进书房,观察蒋文忠的状态,防止他出现呕吐堵塞气管的情况。   蒋文忠平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姚瑶跪在旁边,擦着眼泪,不知道办怎么才好。   封岩掐蒋文忠的人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姚瑶哭得吸不上气儿,说话磕磕巴巴:“文忠要是……脑溢血就……”   她说不下去了。   蒋兰舟也流下自责的眼泪。   事情终结在救护车到来的一刻。   所有人都跟去了医院,后来蒋文忠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姚瑶不敢让封岩和蒋兰舟进去。   姚瑶红肿着眼睛,安抚他们二人:“你们先回家吧,这么大的事,给他一些时间去接受。明天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封岩抓着蒋兰舟的手臂,朝姚瑶点头。   蒋兰舟的眼泪就没停过。   封岩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发顶。   两人回了御江公寓,草草吃过东西,便洗漱睡觉,却是整晚都没睡着,接近凌晨,才勉强合眼两小时。   早上九点的时候,姚瑶给封岩打电话:“文忠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只是普通晕厥,他身体状态还不错。我们现在已经回家了,你们来一趟吧。”   封岩开车带着蒋兰舟回了蒋家。   去的路上,蒋兰舟全程低着头,绞着安全带,心事重重。   到了蒋家门口,封岩捏了捏蒋兰舟的手,两人一起进了蒋家。   姚瑶站在二楼走廊,柔声告诉他们:“在二楼卧房,上来吧。”   蒋文忠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瑶瑶,先让封岩进来。”   封岩独自进了卧室。   蒋兰舟和姚瑶待在门口。   卧室里,蒋文忠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封岩走过去,见一旁桌上的苹果削了一半,拿了水果刀继续削皮。   蒋文忠一眼都没看封岩。   良久,蒋文忠才问封岩:“非得是兰舟吗?”   封岩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声音平缓:“一定是她。哥,不管你是否答应,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蒋文忠咳嗽两声,扭头看着封岩,目光凌厉:“我要是不同意,你以为你们在海市还留得住?”   封岩说:“这里待不下去我们就去别的城市,国内不行那就出国。”   蒋文忠冷笑问:“你舍得你在海市一手打下的根基?离开这里,你又要重头开始。”   封岩说:“舍得,我出人头地本来就是为了她。现在为了她,放弃也没什么,而且不过是放弃大部分,又不是全部。我把手里的资产都折现,去到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蒋文忠拧紧眉头,黑着脸问:“你的龌龊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封岩说:“她成年之后。”   蒋文忠脸色稍霁,望着天问:“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兰舟是我女儿,是你侄女,到底为什么?”   封岩削好了苹果,拿在手里,看着蒋文忠问:“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蒋文忠没说话,他当然想知道。   封岩语气很平淡:“因为你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哥,你不是曾经问我恨不恨我爸吗,我想重新回答你,我不恨,因为我现在觉得我不爱我的父亲。但兰舟恨你,因为她比你想象中更爱你,更敬重你。她妈妈去世后,你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女儿,可兰舟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里,是我给了她本该由你给的爱,她也把原本要给你的爱给了我,后来,这些感情,从亲情变成了爱情。哥,是你抛弃了她,是我把她救回来了。”   蒋文忠情绪激动:“我没有!”   封岩告诉他:“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兰舟说有就有。哥,你打了兰舟的那天,她跟我说,她感觉自己像没有人要的垃圾。她觉得自己没有人要,她觉得自己是垃圾。哥,你不是把她当宝贝吗?为什么这么虐待她?”   蒋文忠闭上眼睛,给蒋兰舟的那个巴掌,又一次反过来打在他的脸上,他很后悔,他比任何人都心痛。   他嗓音低哑了一些:“这些年,兰舟一直很乖,很听话。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家里一直都是很和睦的。”   封岩有点难过,他哽咽说:“你要的家庭美满,一直是以牺牲兰舟的情绪为代价。如果我也不要她了,她也许去了英国,就再也回不来了。哥,不管你觉得她是幼稚还是胡闹,真正等她做出让我们后悔莫及的事,再怎么骂她也没有用了。你爱她,你也重伤了她,我爱她,我也差点重伤了她。”   他顿了顿,用更正经严肃的语气说:“哥,我这次既然跟你说开了,除非兰舟改变主意,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跟她在一起。如果你们两个一定要我选一个,我选兰舟。”   蒋文忠抓紧了被角,眼角落下两行泪。   封岩给的答案,比他想象中的沉重太多,让他痛彻心扉。   蒋文忠鼻音很重:“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封岩点点头,放下苹果,离开了卧房。   蒋文忠躺在床上,回想起和周慧心在一起的种种,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伉俪情深,结婚数年还是如胶似漆,如果周慧心不生病,他们一家三口,多么幸福啊。   周慧心临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就是蒋兰舟。   得癌症的人,死前全身上下都会被癌细胞吞噬,周慧心那会子已经骨瘦如柴,只是一具被一层干枯的人皮包裹的骨头架子。   蒋文忠却并不害怕,他永远无法忘记周慧心死的前一刻,把他的手抓得多么牢,他清楚地看见,她的唇形念的是蒋兰舟的名字……她到死也放不下蒋兰舟,他承诺过,要好好照顾蒋兰舟,可他却没做好。   泪水打湿枕头,蒋文忠躺在床上颤抖,从打蒋兰舟那一巴掌开始,他就一直在后悔,他太对不起蒋兰舟,更对不起周慧心。   蒋文忠闭着眼,蓦然感觉被人抱住,他睁开眼,是蒋兰舟来了。   蒋兰舟伏在蒋文忠肩头,声音低低的:“爸爸,对不起。”   蒋文忠摸了摸蒋兰舟的头,他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蒋兰舟泪如雨下,她重复说:“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蒋文忠努力平复情绪,他如鲠在喉:“兰舟,是爸爸对不起你。”   蒋兰舟摇了摇头。   父女俩沉默了很久,蒋文忠才重新开口,他单臂抱着蒋兰舟,说:“我没告诉过你,其实娶你姚阿姨,是你妈妈的主意。”   蒋兰舟坐起来,愣然看着蒋文忠。   蒋文忠看着蒋兰舟红通通的眼睛,说:“你妈妈病的不是一天两天,是四年。她的病,让很多事都暂停了,没有人照顾你,没有人做我贤内助,很多很多事都受到了影响。我和你姚阿姨结婚,是你妈妈早就有的打算,你姚阿姨可能是因为你妈妈才喜欢我,又或者她原来根本就不喜欢我,纯粹是因为你妈妈,所以才主动答应照顾你和我,兰舟,是我们亏欠你姚阿姨。”   蒋兰舟脑子都僵了,太难以置信了。   其实还有很多事蒋文忠没说,比如正当壮年的他,没有性.活,面对公司上升期间的压力,没有可以跟他共同承担的人,他累得睁不开眼了,回到家还需要照顾周慧心的情绪,爱人的绝症,像另一种绝症折磨着他,他也每天都累到崩溃。   蒋文忠握着蒋兰舟的手,说:“当妈妈的,为了孩子什么事都能忍受。何况你妈妈是很大度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世,当然不愿意拖累活着的人,是替你考虑,是替我考虑,也是替你姚阿姨考虑,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你想一想,你姚阿姨为什么跟我结婚三年之后才生西月?为什么愿意让她的女儿用你妈妈取的名字?她那么喜欢孩子,却只要了一个西月,她默默无闻的付出,不是我们不承认,就不存在的。如果不是对你妈妈有深深的爱,她不必要付出这些,你扪心自问,你姚阿姨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记忆的碎片,通过不同的视角,逐渐拼成一张完整的拼图。   蒋兰舟呆呆地问蒋文忠:“爸爸,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蒋文忠很无奈:“你当时还太小,我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长大之后,我更不知道该怎么你说。我说了你会信吗?你不肯信,我难道要强迫你接受?”   蒋兰舟低下头,蒋文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周琼的点拨,没有封岩的爱让她对往事释然,她无法客观看待这件事,也无法相信她的妈妈会做出这种决定。   蒋文忠握着蒋兰舟的手,心疼地说:“出去住的半年,你瘦了。”   蒋兰舟抿着唇,眼睛还红着。   蒋文忠忽然又说:“你和封岩在一起,我不反对。”   蒋兰舟直视着蒋文忠,也握紧了他的手。   蒋文忠叹了一口气,说:“但是没结婚之前,回家来住。”   蒋兰舟欣喜若狂,她抱住蒋文忠低泣道:“爸,我爱你。”   蒋文忠又叹气。   刚刚封岩还说蒋兰舟恨他。   *   蒋文忠同意之后,婚礼的事情很快筹备起来。   筹备的再快,也是需要时间的。   蒋兰舟在此之前,搬回蒋家住,和封岩只能靠手机一解相思。   挑婚纱的那天,封岩到蒋家来接蒋兰舟。   蒋文忠正和姚瑶在书房忙着定请柬。   蒋兰舟和封岩坐在沙发上,她勾了勾封岩的小腿,随后上楼,回了房间。   封岩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跟上去,可蒋兰舟把门关上了,他就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口。   他轻轻敲门,可蒋兰舟就是不开门。   封岩无奈,给蒋兰舟打电话。   蒋兰舟拿着手机,打开门,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笑吟吟看着他。   封岩推门进去,把门关上。   蒋兰舟靠在墙上,抬头笑着。   封岩低头看她,挑眉问道:“有事要当面说吗?”   蒋兰舟拽着他的领带,一点点绕到手腕上,指腹划过他的喉结……   封岩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喉结上下滚动着,眼底蔓延着浅淡的笑意,说:“你爸还在家里。”   蒋兰舟拽着他的领带不松手。   封岩低头吻了吻她,在她耳边说:“我也想你,很快我们就结婚了,听话。”   蒋兰舟松开手,亲了亲他的下巴。   封岩拉着蒋兰舟的手,跟她一起去客厅。   ……   两人结婚那天,裴爽当伴娘,邀请了罗教授、李博文、潘石佑等人。   婚礼全程都挺热闹的,但这种热闹更多带有社交性质,接亲的人和闹洞房的人,都只是走走程序。   到了婚礼现场,蒋兰舟看到了孙誉衡和孙琴。   孙琴非常惋惜地抱了抱蒋兰舟,真诚地说:“祝你幸福。”   蒋兰舟真心地回了一句:“谢谢姑姑。”   轮到孙誉衡和蒋兰舟说话,他至始至终都是笑着,他强忍住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声音温柔:“小公主新婚快乐。”   蒋兰舟眼圈微红,笑着说:“谢谢你。”   其他宾客一个接一个来,孙誉衡和孙琴恭贺完封岩,也非常自觉地去了酒席。   封岩握紧蒋兰舟的手,蒋兰舟也回握着他的手。   周琼姗姗来迟,抱着蒋兰舟说:“宝贝,要幸福啊。”   蒋兰舟点点头。   周琼抬起蒋兰舟的下巴,哄她道:“不要哭,妆花了不好看。”   蒋兰舟凑到周琼身边,小声说:“谢谢小姨,我好爱您。”   周琼身份尴尬,蒋兰舟知道她是故意晚来,晚入席,早离席,免得给别人更多议论的机会。   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姚瑶从酒席那边过来,她将一切事务都打理的有条不紊,畏畏缩缩的封母,也是她分神照顾着,避免出现任何差错。   姚瑶笑意从容地跟蒋兰舟说:“差不多了,准备登台了。”   蒋兰舟忽然抓住姚瑶的手,忍着泪意说:“姚阿姨,谢谢您。”   姚瑶抱抱蒋兰舟,送上她最真实的祝愿:“只要你真的幸福,我也感到幸福。”   蒋兰舟很想忍住眼泪,但她真的忍不住,上台之前,眼妆已经有点花了,她悄悄问封岩:“丑不丑?”   封岩看着眼前为他穿上洁白婚纱的女人,笑着说:“不丑的。”   新人登台,蒋兰舟穿着拖地的长婚纱,被蒋文忠和姚瑶牵着,送到封岩和封母手中,蒋西月也穿着公主裙,站在姚瑶手边。   酒店的大屏幕上,将画面定格在这一秒,这是一张完美的全家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