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爱你》作者:陈十年   文案   「没心没肺小骗子×表面斯文老男人」   梁汀说过很多话,一见钟情,喜欢,爱,不计其数。   可邵逾青知道,那个小丫头并不如她所说的那样用情至深,是他愿者上钩。   但邵逾青以为,梁汀对他总该有点感情。   直到那天,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吵架,邵逾青想,让她冷静一下。出差回来,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彻头彻尾的小骗子,并且只要他的名利,不要他的心。   两年之后,小骗子终于被他抓住。   “重重,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邵逾青看着她的眼睛说。   “骗你的。”她别过脸,承认得这样轻易。   “鱼不是这样钓的,下了饵,上了钩,哪有不要的道理?”他逼近。   “我不爱吃鱼。”梁汀意欲逃走。   “可是我爱你,梁汀。”他重复,“我爱你。”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毛姆   *年龄差十一,女主开篇成年。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汀;邵逾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情骗子我问你   立意:脚踏实地,才能共创美好未来。 第01章 chapter01   树叶贴着玻璃,陡然摇晃起来,仿佛凛冽北风马上就要穿过玻璃。天色灰蒙蒙的,肉眼可见的坏天气。   梁汀收回视线,回神听好友夏晓韵的话。   “重重……”夏晓韵对她的走神很不满。   梁汀道了声抱歉,为自己的走神。   夏晓韵叹了声,托着下巴,视线漫无目的地从楼下宴会厅里晃荡过去,也没了兴致。   梁汀捂嘴打了个哈欠,睡意昏沉。   没过多久,梁汀眼神微亮。   她在人群之中看见了楼下衣冠楚楚的“大哥”,以及一旁优雅端庄的名义上的母亲。他们正与旁人攀谈着,兴高采烈洋溢在举手投足之间,只是总裹挟着几分谄媚与讨好。   梁家平日里自诩高门贵户,但在今夜这样的场合,也不过是不起眼的配角,不得不放低姿态,处处结交。   梁汀觉得好笑,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撑着下巴,手肘抵在白色栏杆上,唇角微勾,欣赏这一幕。   她唇薄而长,唇珠缀在正中,显出些媚色风情,眼睛却又大而浑圆,下眼角微垂,望人时总是无辜而天真。   风情与天真,在她脸上写就恰好二字。   一旁的夏晓韵不由看呆,她知道梁汀漂亮,从十来岁认识梁汀起就知道,但这么多年,还是时常在一些时刻被她的美丽震撼到。   “怎么才能让他们也讨好我呢?”梁汀喃喃自语,轻啧了声。   夏晓韵残忍地戳穿她:“几乎没可能。”   她们两个刚十八岁的小丫片子,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她们俩正说着,忽然注意到楼下有小范围的骚动,不由都朝事件中心望去。   梁汀不明所以,微皱柳眉,却听见身旁的夏晓韵发出了一句不雅观的脏话:“我靠。”   “。”她一脸茫然,看着夏晓韵激动到挥舞的手。   夏晓韵强调:“是他!”   “谁?”她不免也有些着急。   夏晓韵语气激动:“邵逾青啊。”   “邵——”梁汀拉长声音,对这个名字其实不陌生。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邵逾青的名字,这个名字在邵城如雷贯耳。   邵家在邵城自然是金字塔顶端的家族,任谁都比不上。邵家自民国起,便是爱国富商,后来又为祖国建设出了许多力,这么些年,一直未曾凋落,反而人才辈出。邵家年轻这一辈中,最突出的那个,当属邵逾青。   年轻有为,家世高贵,洁身自好。梁汀给他贴上标签,最后再贴一句:不是一路人。   她循声看过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那个人立在门口,动作舒缓地取下围巾,递给一旁的侍者。一身黑色风衣并不正式,却把这满场的人都比了下去。金丝边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那双凤眼,笑容斯文又矜贵,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宴会厅里的灯光这么亮,都掩不住他一个人的光。   夏晓韵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梁汀已经拎着裙角下楼。   “重重,你干嘛去啊?”夏晓韵问。   梁汀头也没回:“看帅哥。”   楼上隔得太远,看不清邵逾青的脸。   梁汀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放慢步子,朝着邵逾青的方向走近,停在几米开外的沙发旁边。随手从桌上拿了杯酒,梁汀唇贴着杯沿,视线却紧紧落在邵逾青脸上。   邵逾青低沉的嗓音说了声抱歉:“我来迟了。”   “不不,邵先生能来,是咱们所有人的荣幸。”   “郑总客气了。”   ……   他的声音透着微微的清冷,像沾过外面的风霜。梁汀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真在下雪。   梁家那几位也凑过来,终于能露一个头:“邵总没冻到吧?”   邵逾青的视线在梁志远的身上有短暂的停留,微微笑着回答,可从表情上看,他根本不认识梁志远。   梁汀笑了一声,握着手中的酒杯,唇角微扬。   今夜的最佳男主角。   她忽然后悔,又将自己给邵逾青贴上的标签最撕下。   年轻有为,家世高贵,洁身自好。最重要的是,能让她做到将梁家人踩在脚下。   -   抿过一口的酒杯被梁汀拿在手上,红唇印贴在杯沿,十分显眼。夏晓韵追下来,笑容仍旧灿烂,视线忍不住地朝邵逾青飘去。   “好帅,是吧?不止帅,还有权势地位。”夏晓韵没继续说下去,梁汀却明白她的意思。   接话:“要是搞到他,不枉此生。”   夏晓韵挑眉,听见梁汀下一句:“一个月。”   夏晓韵皱眉,“?”   梁汀抬手,指节轻蹭了蹭下巴,自信满满。   夏晓韵从震惊里回神,对这话并不相信,“重重,别,他看不上咱们的。”   梁汀似笑非笑。   心里却在想,或许一个月都不用。   她瞥了眼一旁被众人簇拥着的邵逾青,从头到脚地打量。   那时候,她对邵逾青的印象还是温柔、斯文。坦白说,她玩乙女游戏,都会最先排除这一款。看小说或者电视剧,也从来不看温柔款的男主角。   不是温柔的人不好,只是温柔的人总让她觉得缺了点安全感。   梁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   -   后来整场宴会上,邵逾青从未有过半刻空闲。梁汀一直在看着他,并且有一些新的发现。   邵逾青手很好看,邵逾青的正脸比侧脸更好看,以及,邵逾青的喉结旁有一颗痣。   忘了在哪里看见过,说男人最性感的三个部位:眼尾、喉结、以及手指。   这三个地方,邵逾青都占了。   假如在床上,亲他发红的眼尾,吻他喉结旁的痣,再抓着他的手指……啧啧啧。   “重重,你发花痴呢。”夏晓韵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梁汀收回视线,咳嗽了声。   “你倒是第一次对一个雄性这么感兴趣。”夏晓韵感叹,她认识梁汀七八年,亲眼目睹她在学校里被各种男生疯狂追求,但梁汀总是淡淡的,好像根本没兴趣。   她看了眼邵逾青,她承认邵逾青很帅,可以称得上女娲的毕设。   “等等,”夏晓韵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会有恋父情结吧?”   邵逾青今年二十九岁,比她们俩大了整整十二岁。   “……”梁汀纠正,“再过一个月,我就十八岁了。”   “所以?”   “只有十一岁。十一岁做不了我的父。我也没有恋父情结。”她一想起梁志远的嘴脸,都能直接呕出来,还恋父情结。   夏晓韵悻悻笑了声,想起梁志远的嘴脸,的确侮辱重重了。   她们俩插科打诨完,宴会也已经步入尾声,眼看着要散场,陆陆续续有人起身。梁汀也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今夜的宴会厅在城郊的一处别墅,距离市中心可很远。她这隐约的内急还是得提前解决一下,不然等会儿在车上看见那三个人的脸,她更憋不住。   洗手间的位置在走廊拐角再往里走,位置颇为隐蔽,梁汀进走廊之前,恰好听见梁越的声音。   “她呢?”   “不知道啊。”   “那正好,她不是很能耐吗?有本事自己回去呗。”   梁汀贴着墙面,敛下眸,她这大哥还真是虚伪,和那个爹一脉相承。   她侧身进洗手间,出来时,接过一捧温暖热水洗手。抬头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除了年轻和美貌,她一无所有。   凭什么能和梁家对抗呢?   镜子里的少女无声勾唇。   -   司机忐忑着,再次询问。   “梁先生,真的不再等等三小姐吗?”   梁越不耐烦了,“有什么好等的,她已经十八岁了,这么大个人了,没手没脚自己不能回去?一大家子人在这里等她一个人?走走走。下这么大的雪,等会儿要我们一家人给她陪葬吗?”   他语气不耐烦起来。司机到底分得清谁给自己发薪水,发动了车,轮胎印压在苍茫的雪地里,两道黑印绵延进泼墨的夜色之中。   隔着层玻璃,梁汀目送那辆保时捷远去。   她慢慢从阴影处走出,宴会厅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梁汀今夜不起眼,没人注意她的行踪。   一路从大门口往停车场,梁汀走得很慢。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只剩下本真的单纯。   “哎,那谁家小孩儿?怎么这个点了,还在这儿。”章庭之语气颇不正经。他向来这个语气,邵逾青见怪不怪。   “恐怕在找自己家的车吧。”今晚这么多人,他们又不是个个都认识。   章庭之嗤了声,视线似有若无扫视一圈。   邵逾青皱眉。   地下停车场的车已经所剩无几,这栋别墅平日里没人住,只有清洁工定期打扫卫生。而他们说话的间隙,又开走好几辆车,转瞬之间,整个停车场里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   邵逾青眉头肉眼可见地越皱越深。   章庭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送送她?”   邵逾青没接话,视线落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地下停车场本就比地表冷许多,又下了雪,她只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过膝礼服裙,已经冻得打哆嗦。她的眼神有点迷茫,似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章庭之微眯了眼,说:“长得还挺漂亮,怎么觉得今晚没见过她?”   邵逾青头也没偏地搭话:“就是头母猪,你也能这么说。”   章庭之又哭又笑:“你损我就算了,没必要带上你小姑娘吧?”   两个人插科打诨之际,那小丫头已经拢着胳膊走近,白瓷一般的细长脖颈微微缩着,已经有些瑟瑟发抖,声音从牙关里发出来都打着颤。   “我、我认得您,邵先生,您能不能送我一程?” 第02章 chapter02   车内开着暖气,骤然暖和起来,寒意缓缓离开身体。梁汀搓了搓胳膊,终于找回知觉。地下停车场可真是冷啊,凉风吹着,像阴曹地府似的。   梁汀为自己的形容词而失笑。   梁越也挺心狠,明知道她就穿了这么点,要真是没人载她,荒山野岭,妙龄女子惨死,然后警察就会去梁家调查……   她脑子里想起从前看的名侦探柯南,明明是在诅咒自己,却忍不住想笑。   她抿唇笑后,抬手掩住口鼻的一幕透过后视镜,落进邵逾青眼里。章庭之也看见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章庭之没忍住笑出声。   显然小丫头的演技还不够纯熟,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车,这个陌生人还是邵城的大名人,可是她一点也没觉得拘束,甚至于透露出惬意,完全推翻了先前装出来的惶恐不安,连带也淹没了那种单纯。   章庭之轻咳嗽一声,视线似有若无投向邵逾青。   嘴上却给梁汀找话题:“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今晚感觉都没见过你?”   梁汀已经敛去笑意,回归自己的人设,微垂下眼眸,盛出清冷与微微的惶恐。   “城西,梁家。”她手搭在膝头,微微蜷曲着,提起这四个字的时候,好像意味深长。   章庭之笑意更甚,微拉尾音:“梁家啊——好像有点印象,逾青你有印象吗?”   邵逾青只简短地回了一句:“没有。”   他明白好友的恶趣味,只是没兴趣陪他玩这种恶趣味的游戏。   梁汀原本微低着眉目,听见邵逾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忽然愣了一下。她对邵逾青的判断,是温润如玉的富家公子,可刚才那一句,分明表露出了……   她偷偷抬头打量,被座椅遮挡,只能看见邵逾青漂亮的下颌线与颈线。   邵逾青忽然侧眼,梁汀赶忙移开视线,有种差点翻车的心虚感。   他应该没发现吧?梁汀心里有些忐忑,手指微微弯曲成拳,放在腿上。   雪渐渐下大,车速慢下来。   雪花从车窗飘过,有几朵沾在车窗上,短暂地吸引了梁汀的注意力。她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睁着大而圆的眼睛,专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那几片雪花。   落下,到融化,不过一秒钟。   这种时候的梁汀,又忽然变得符合她的年龄:对这种看似浪漫的事情有莫大的热衷,单纯的,没有太多市侩与功利。   章庭之皱眉,看向驾驶座的好友,只瞥见邵逾青将余光收回的尾声。   后面倒是没有太多交流,也是奇怪,章庭之想,分明先前这小丫头浑身上下写满了“想做点什么”,可后面忽然就偃旗息鼓。倒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   直到章庭之下车。章庭之家住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里的高档住宅区,章家其实家境也很好,只比邵家低一点,但章庭之不爱追别墅,他嫌别墅区都太远了。   邵逾青送他回家,临走前,章庭之从左边绕到右边,敲驾驶座的车窗玻璃。   邵逾青将玻璃放下,冷风呼地打在脸上,混着偶尔的一点冰凉,章庭之说:“明天找你,你要是不来,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可就没得做了啊。”   吊儿郎当的语气,很不正经。冷风也波及到后座,梁汀缩了缩脖子,往车门与座椅的夹角里躲,心里想,他们俩的性格好像差蛮多。   邵逾青说:“那绝交吧,趁早,不用等到明天晚上了。”说完,冷酷无情地合上了车窗。   梁汀抬头,盯着邵逾青的后脑勺。   怎么办,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了。   好凶哦,一点也不温柔呢。   可梁汀却隐约地兴奋起来。   邵逾青再次发动车,雪已经下得更大,他往后视镜觑了一眼,“地址,我送你回家。”   梁汀吞咽一声,以自己最有把握的最楚楚可怜的姿态开口:“我……我不能回家,邵先生,我们家……”   她咬唇,故意停顿,收敛眉眼,声音也跟着放低:“我……可以跟你回家吗?邵先生,您放心,我绝对知道分寸,肯定不会随便动你们家的东西的,我只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   她卖力地表演完,这一套那些小男生们可吃了,每一次她只要这么演一演,就能大获全胜,不费吹灰之力。   梁汀还不知道,三秒钟后,她将遇见她人生的最大滑铁卢。   邵逾青对她的全部说辞不为所动,用比冰天雪地还要冷的声音,无情地重复:“地址,或者下车。”   梁汀:“什么?”   梁汀:“……”   她微瞪大眼睛,嘴唇也因不可置信而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几乎可以确信,她对邵逾青的全部判断,都走向了错的道路。   邵逾青这个人,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冷酷无情。   “我……”梁汀还欲解释,只听见邵逾青冰冷地重复了一遍。   她一口气吊在喉口,不上不下,最终,将那口气咽下去,深呼吸,报出梁家地址。   没关系,她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梁汀偏头隔窗看雪,雪下得越来越大,像一床冬日厚重棉被破了个大洞,棉絮往外抖落。   那是邵逾青和她说的倒数第二句话,倒数第一句是:你应该没有进演艺圈的想法吧,演技很烂。   梁汀承认,假如打人不犯法,当时她很想给邵逾青一拳。   -   邵逾青的车尾早已经消失,棉絮倾洒着,很快能覆盖掉那些车轮印记。梁汀回神,冻得一个哆嗦,大步往回跑。   阿姨见她匆忙进门,关切一句:“梁小姐,怎么就穿这么点?”   梁汀动作迅速脱下高跟鞋,矮身踩进拖鞋,心里祈祷着别碰上梁越和李月芸。   “没事,我上楼了。”话音才落,便听见客厅沙发里传来一句嗤笑的话。   越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   她倒不是怕这母子俩,毕竟这么多年的交锋里,大家赢的次数五五开,梁汀单枪匹马,也不怎么落下风。她只是不想应付,冷风太冷,邵逾青太气人。   “挺有本事啊,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了,倒是跟你妈一样。”梁越嗤笑开口,刚才在窗户前已经看见送她回来的车,显然是个男人的。   梁汀冷笑,越过他们,径直上楼。   她有很多种话可以反击,但不想浪费时间,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在傻逼身上。   穿过走廊,声控灯在她略显暴躁的脚步声里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最后门砰地一声,所有的声控灯尽数打开,照亮走廊墙壁上的那些仿品画,与地上的赝品古董。   梁汀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等心情平静下来,才起身往床上一躺。   手里的包也跟着摔在床上,手机从包里弹出来,屏幕朝上。梁汀睁开眼,看见屏幕闪烁亮起,提示有微信消息。   她抬起胳膊,贴着床单人脸识别,打开屏幕就看见了夏晓韵的消息,一连几十条,比她自己还激动。   韵:怎么样怎么样?   韵:有什么结果吗?   韵: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   韵:其实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搭理咱们的,毕竟邵家家世背景摆在那儿,等着邵逾青的女人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韵:?   韵:你怎么还不回复我消息?该不会真的成了吧?   韵: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   一条条划上去,梁汀有些没耐心,松了手,点开语音: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邵逾青这个大傻逼。   撤回。   邵逾青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撤回。   没事,还早着呢。   发送成功。   梁汀翻了个身,看着白色天花板发呆几秒,应该想办法问个微信的。   她闭上眼,又想起邵逾青的嘴脸,翻了个白眼。   -   以梁汀的人脉,打听不到邵逾青的微信,所以这件事就此搁浅好几天。   直到再遇见邵逾青。 第03章 chapter03   再遇见邵逾青,是缘分。   梁汀如此笃定地和夏晓韵说,望向透明玻璃后的男人。   他分明的下颌线与脖颈线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好看的手指握着玻璃咖啡杯的把,光影映衬出一幅绝美画卷。   梁汀愣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邵城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恰好?这就是天赐的机会。   天赐的机会不抓紧,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梁汀快步向前,停在玻璃橱窗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站定,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只复古红的口红,在橱窗外对着邵逾青的方向,画了一个漂亮的爱心。   夏晓韵心里紧张,扯了扯梁汀的袖子,“重重……”   梁汀不为所动,继续在爱心上添笔。   章庭之最先注意到窗外的梁汀,正在喝咖啡的动作一顿,含住半口咖啡在口腔里打转,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看向对面的邵逾青。   邵逾青见他突然使眼色,心里有些愣,顺着章庭之暗示的方向看去,邵逾青脸色一沉。   窗外的小丫头正笑容粲然,隔了层玻璃和他挥手打招呼。   嘴型好像说的是,好巧。   邵逾青不动神色地敛眸,看似没什么表情变化。   章庭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和玻璃外的梁汀打了个招呼。   见邵逾青低着头,全然不搭理自己,梁汀也不气馁,拉着夏晓韵推门进咖啡馆。这家咖啡馆的装修设计简约大方,又不失美感,可见设计者的水平。   服务生见梁汀进来,礼貌地招呼,梁汀摆手,视线越过座椅,奔向邵逾青。   “不用了,我找朋友,喏。”她努嘴示意,“那边两位,就是我的朋友。”   服务生认得邵逾青与章庭之,都是咖啡馆的熟客,听见梁汀这么说,笑了笑,去招呼别人了。   梁汀缓步走近,“好巧哦。”   章庭之那日对梁汀的判断在后半段被推翻,这会儿又觉得,果然如此。他垂眸,抿了口咖啡,看了眼对面的邵逾青。   邵逾青头也没抬,一副全然忽视的样子。   章庭之不忍美人失落,搭话道:“是挺巧,你们也出来玩儿?”   “出来逛一逛,”梁汀视线半步不离邵逾青,“我可以坐下吗?”   梁汀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羽绒服,宽大的下摆包裹着两条空荡的腿,只有一层薄薄的打底裤。扎着一个丸子头,化了个淡妆。   “不可以。”意料之中的拒绝,梁汀也没沮丧,一双细眉微挑,已经连装都懒得装,毫不掩饰自己对邵逾青的“兴趣”。   章庭之乐得看热闹,这些年邵逾青身边的女人趋之若鹜,只多不少,眼前这一位,大概是年纪最小的。   坦白说,起初,章庭之一点也不看好梁汀。   十八岁的小姑娘,已经这么会演,除了漂亮以外,没有一点合得上邵逾青的择偶标准。尽管邵逾青从没有表露过他的择偶标准,但根据这么多年的情分,章庭之总结出来的邵逾青的择偶标准:知性、独立、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   而不应该是娇滴滴的、爱撒娇的、任性妄为的那一种。   很显然,梁汀不属于前者。   她意图太过明显,想要掩饰却漏洞百出,说明她不够谨慎,甚至冲动,或者换种说法,热情。但靠热情绝无可能勾到邵逾青。   章庭之之所以如此笃定,因为他们念书的时候,就有很多热情而执着的女孩子前仆后继奔向邵逾青,没有任何人成功。   梁汀在桌子旁的过道里站着,因为穿了身红色羽绒服,太过显眼,几乎每个进来的客人都要看她一眼,连带着也会看向邵逾青和章庭之。   章庭之忍不住发笑。   梁汀还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也不清楚。她说起那天晚上的事,“那天晚上,多谢邵先生了。”   邵逾青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壁,终于懒懒抬眸,看向梁汀,“不客气。”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听得人如沐春风,梁汀愣了愣,想起那天他所说的那些贱嗖嗖的话,准备好的话卡壳了两秒。   “不知道邵先生有女朋友吗?我好像对您一见钟情了。”梁汀微微笑着,抿出一抹乖巧天真的弧度,看着邵逾青。   邵逾青微眯了眯眼,梁汀面色如常,说下去:“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很唐突,可是我又没有您的联系方式,下一次遇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所以我一定要告诉您。”   章庭之都被她的直接搞懵了,直直盯着面前的少女,在心里夸了一句:真勇啊。   梁汀微歪头,笑眯眯地继续:“所以,我可以问邵先生要个微信吗?”   她这时候真是一脸的乖巧真诚,比昨晚演得更好,至少从一而终了。   邵逾青仍旧拒绝得毫不留情:“不行。”   梁汀咬唇,一脸失望的样子,转向章庭之,“那……我可以要一个章先生的微信吗?毕竟你们是好朋友嘛,到时候章先生偷偷告诉我邵先生的微信是多少就好。”   她说着,已经拿出了手机准备扫码。   章庭之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动作一顿,看了眼邵逾青。   邵逾青用眼神在告诉他:你敢。   别人或许不敢,可他章庭之还真敢。   章庭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让梁汀扫。叮的一声,显示扫码成功。   邵逾青低眉,拿起咖啡杯浅抿了一口。   章庭之说:“真有眼光啊妹妹,到时候我悄悄告诉你。”   梁汀抓着手机晃了晃,道谢时语气里透露出的喜悦并不假:“谢谢章先生。”   他们完成了交换,而作为事件当事人的邵逾青只是悠然喝着咖啡,最后看了眼腕表,起身。   “走了。”   梁汀目标达成,也不再跟着,只是在身后朝着邵逾青的背影大喊了一句:“邵逾青,你今天很帅,和那天一样的帅。”   邵逾青脚步一顿,随后步子迈得更快。   梁汀清凌凌笑起来,像一场恶作剧。   夏晓韵已经看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缓地说:“……重重,你可真猛,你就不怕……”   梁汀目光追随着邵逾青的背影进入人群,慢慢消失在自动扶梯,慢慢悠悠地接话:“怕什么,难道因为表白,他还能报警抓我吗?犯了那条法律?”   夏晓韵还是担心,“可是万一他在别的方向……”   梁汀笑声低下来:“放心吧,他这种大人,才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但她要做的事,就是让邵逾青把她放在心上。   -   已经走出很远,章庭之的笑声还在放肆。   邵逾青瞥他一眼,章庭之勉强忍住笑:“还挺好玩的。”   “呵。”邵逾青再次低头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跟老爷子的邀约即将迟到,你要跟着吗?”   章庭之摆手:“你相亲,我跟着干嘛?不过说真的,听说你的相亲对象不怎么样,兴许还不如刚才那小丫头呢。”   邵逾青已经快步走出去,章庭之又笑起来,渐有放肆之势,邵逾青的话飘回来:“不准把我微信给她。”   章庭之没应,他说不准的事,他偏想试试。不是看好梁汀,不过是想看他心烦的样子。   章庭之低头,打开手机,看见梁汀已经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一个可可爱爱的粉色猫头表情包,打招呼说你好。   章庭之嘶了声,三十岁的大男人看着这么粉嫩嫩的表情包还是有点不适应。他没有多说,直接了当甩了个联系人过去。   “他微信。”   梁汀又发了一个同样的猫猫头过来,这一次是谢谢。   “您真是大好人。”假得可怕。   章庭之收起手机,已经能想象到邵逾青的表情。有一点心烦,但是也不会放在心上。   唉。章庭之摇着头,走出商场大门。   到这里为止,他从来没信过梁汀。并且很快将她抛之脑后。   -   梁汀点开章庭之发来的联系人资料,地址就是邵城,昵称只有一个S,头像是一片幽深的海。海洋代表着神秘、危险,梁汀想起自己对他的初印象,什么温柔,一点都不温柔。   但她反而更有兴趣了。   她手指落在“添加好友”上,按下。   验证消息中规中矩,给出她自己的名字:梁汀。   结果显而易见,石沉大海。   -   收到验证消息的时候,邵逾青正在相亲桌上。即便早知道这是一场相亲宴,邵逾青也没想到老爷子千辛万苦把他骗过来,会自己根本不出现。古典优雅的包厢里,只有一位女士。   邵逾青有些不悦,他本来是不会答应的,但前些天老爷子心脏有些小毛病,在医院折腾了两天,因此借此来要挟邵逾青,要他来参加这场相亲宴。   当时老爷子答应得好好的:我老爷子也去,到时候你就当来陪我吃饭,行吧?   邵逾青无声冷笑,这老爷子,人影都没看见。   来的女孩子是短发,气质很干练,按理说,是邵逾青会欣赏的那种。但因为老爷子的欺骗,而他本人也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邵逾青走神到手机上。   手机屏幕一闪,邵逾青瞥见消息。   梁汀。   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章庭之还是把他出卖了。   梁汀,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城西,梁家。   邵逾青微不可闻地皱眉,他对梁汀的印象算不上好。   她的意图太过强烈而明显,一点纯粹也没有,只有明晃晃地写着,虚情假意。   邵逾青没有搭理那条消息,他并不打算和她有过多交集。但因为那条消息有几秒的走神,恰好被对方抓住。   “邵先生,您这样不太礼貌吧?”   “抱歉。”邵逾青回神,又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对方一时反倒反思了一下,是否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咄咄逼人。   “没关系,我只是觉得……”   “您要喝点什么吗?”   ……   邵逾青以他一贯的风度应付过去,临走之前,将话说开:“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碍于长辈的苦心……”   “这样啊……我理解。”对方的遗憾溢于言表,委婉地又追问了几遍,有没有可能继续做朋友,又问起邵逾青微信。邵逾青推辞过去,对方叹了声,只好作罢。   解决完了这里,还得解决老爷子。邵逾青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去老爷子那儿,等车的间隙,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一连好几条消息。   “头像是我,你不满意?” 第04章 chapter04   梁汀发完之后,没忍住笑了。她手上还拿着一杯刚才在楼下买的奶茶,椰乳芋泥口味,梁汀放下手机,吸了一口奶茶。   她短促而清晰的笑声落在沉闷的店里,导购锲而不舍的推销声断了一秒,才说:“妹妹,你长这么漂亮,穿这身一定很好看的,试一试吧。”   夏晓韵去试衣服还没出来,梁汀对买衣服没兴趣,所以在沙发上等。这间隙,导购见缝插针地推销。   可惜梁汀是意志坚定且厚脸皮的人,一点不为所动。   “谢谢啊,不过我觉得我穿什么都挺漂亮的。”   导购哑口无言,面对眼前这少女,却也无法反驳,只好悻悻而去。   梁汀顿觉清净,思绪便又飘回刚才的话题上。这个梗,不知道他懂不懂?   他看起来就不太像那种经常上网冲浪的人,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梗是什么意思。   “重重。”夏晓韵推门出来,转了一圈显摆一件米色的长款呢子大衣,很漂亮,很衬夏晓韵。   “好漂亮。”梁汀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夏晓韵笑起来,陶醉在试衣镜前,臭美一番后,决定买下那件衣服,“重重,你真的不试试吗?你身材好,肯定穿什么都好看,都快过年了,买点新衣服呗。”   梁汀挑眉:“不买,既然穿什么都好看,那穿旧衣服也好看。至于过年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过新年就买新衣服这种传统。”   尽管她在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感受过这个传统。   夏晓韵不再劝,让店员帮她包起衣服。两个人走出店,又在商场里逛了逛,夏晓韵另买了一双鞋。走出商场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梁汀不由起脖子。商场里暖气开得足,她连羽绒服拉链都敞着。   手指捏住拉链迅速拉上,夏晓韵看了眼手机说:“那我先走了,重重,自己注意哦,不要感冒了。”   “好啦。”夏晓韵要去上数学补习课,高三生的寒假生活都是很充实的。   梁汀例外。   她把拉链拉到嘴边,挡住下半张脸,把头发也放下来防风。   她是游手好闲的高三学子。   手揣进兜里前,将那杯碍手碍脚的奶茶一口气喝掉,扔进垃圾桶。手机也理所当然地被收进包里暖着,再看不见消息。   出来的时候又开始下雪,人被裹挟在风雪里,举步维艰。梁汀就这么缓步往前,沿着街边往前。   每一次下雪的时候,微博热搜上总有无数将下雪和浪漫联系起来的话题,营造出了一种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欢下雪的气氛。   梁汀还是那个例外,她一点也不喜欢下雪天。   一点也不。   -   梁汀猜错了。   邵逾青知道这个梗,并且在看见这一句话的时候,难得地给了她反应。   他笑了声。   点开头像,放大,很认真地仔细端详。   头像是梁汀的自拍照,就在不久前换的。在那个很多学生的奶茶店里,坐在靠窗的位置,奶茶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像在笑,又或许没有。   邵逾青忽然觉得,她其实演技很好。   转念又推翻,算了吧,一点也不走心,那么敷衍。   头像是看过了,可惜邵逾青仍旧没有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他没有这么多时间陪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也认为晾梁汀两天她就会自己知难而退。   车子稳稳停在老爷子住处的车库,邵逾青板下脸来,推开车门。旁边的花园里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层白茫茫的雪。   鹅卵石一路铺到大门口,邵逾青抬手意欲敲门,一秒后又放下,往右手边绕了几步。客厅的窗帘果然没拉,明晃晃地昭示着房子里的人在干嘛。   舒服的摇椅上垫着毛毯,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摇椅旁边的方凳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昆曲。老爷子最爱听昆曲。房子隔音好,又有风雪伴奏,在外面只听得断续的声响。   邵逾青抬手,指节在玻璃上轻叩。   房子里的老爷子没听见,仍旧陶醉在戏曲里,嘴里和兰姨念叨起今天的安排:“你说说这小子,就他最让人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还要我这个看不死的来安排。”   兰姨想起小五的脾气,有些担忧,修剪着长方花瓶里的梅枝,“老爷子,你拿自己的身体威胁小五,不大好吧。”   邵逾青在邵家这一辈里排行第五,兰姨看着他长大,一直叫他小五。兰姨看着他长大,对他的脾气对清楚,表面上,邵逾青斯文温柔,很好说话,实际上,他是坚决不让一寸步的人,假设吃了一点亏,总是要从别处找补回来。   哪怕是老爷子,这么些年也没少和他吵架。   老爷子咳了声,“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你说那姑娘不好吗?”   兰姨说:“也不是不好,就是……”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   玻璃碎开,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掉落在地板上,慢慢滚落到沙发旁。兰姨吓得傻了,心扑通直跳,连尖叫都忘了,张着嘴,看着窗外站着的邵逾青。   慢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五啊……你回来了,今天要留下来吃饭吗?想吃什么,兰姨去做。”   邵老爷子也被吓得不轻,撑着扶手直起腰,吹胡子瞪眼,教训起人来:“你反了你了,你什么态度?”   邵逾青仿佛个没事人一样,拍掉手上的灰,这才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解下围巾,随手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款步至邵老爷子身侧的沙发旁。   沙发被他轻踢斜,正对着邵老爷子的摇椅。邵逾青坐下,视线漫不经心从茶几上扫过,橙子、橘子、苹果、枣子……   都不爱吃。   “再有下次。”邵逾青抬头,并没有说下文。   邵老爷子被气笑了,“怎么?再有下次怎么样?你要报警抓我骗你?”   邵逾青轻笑挑眉,拿起个苹果在手心里掂了掂,“你可以试试。”   他偏头看向兰姨,说:“兰姨,晚上想吃红烧排骨。”   兰姨应了声好,转去厨房。   破了一个洞的玻璃漏过无数凛冽的风,吹得人发凉,老爷子自知理亏,嘀咕了句:“好好的,砸什么玻璃……真是。”   邵逾青面不改色,咬了口苹果:“您教的。”   “我可没练过你小兔崽子这些东西,别诬赖我。”老爷子慢慢起身,背过手踱步去另一边,叫兰姨等会儿把玻璃扫一扫,“还要记得请师傅把玻璃装回去。”   后面那句故意提高了音量,是说给邵逾青听的。   邵逾青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吃苹果。邵老爷子溜达了一圈,又回来坐下,还是忍不住问起相亲的情况。   “我说小五,那女孩子你真的不喜欢?”   “不喜欢。”邵逾青手中的苹果核以一个抛物线的姿态跳进垃圾桶,“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邵老爷子回以一声冷笑,从二十岁到二十九岁,他一直这么说,可这么多年来,身边就是一个亲近的女人也没有。早些年还能说年轻,拼事业,现在事业也有了,该拼家庭了。他倒好,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不着急。   “你给爷爷一个准话,你是不是……喜欢男的?”邵老爷子已经憋了很久,盯着邵逾青的眼睛,豁出去要一个答案。   “没有。您放心。”邵逾青倒没打哈哈糊弄。   邵老爷子松了口气,“那就好……”他是旧时代的人,思想传统。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话题又逐渐跑偏到公司的生意上。等兰姨做好饭,过来叫人,爷孙俩又已经和好如初了。   兰姨见怪不怪,这么些年,反正一直是这样。谁也治不了谁,倒都愿意顺着对方的台阶走。剑拔弩张,又维持着微妙的和平。   在老爷子那儿待到晚上八点,邵逾青才回自己那儿。他父母早亡,自小跟着老爷子长大,后来搬出老爷子那儿,自己置办了房产。   不同于章庭之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位置,邵逾青的住处地处三环左右,不在繁华路段,是他父母名下的房子。   他从成年后就一直住在那儿,没搬过家。司机是邵家老人,轻车熟路。不过天空飘着雪,难免得小心些,不要出事,因此司机开得不快。   因为下雪,街上没什么人走,而车都开得慢,在街上呈现出堵车的趋势。难说这是繁华还是寂寥。街边的店铺亮着照明灯,白晃晃地打着光,迎接寂寥的雪夜。玻璃橱窗里的假人模特兀自辛勤工作,路灯下,落雪像流星雨划过。   邵逾青揉捏眉心,取下眼镜。   那天晚上,那个小丫头好像就坐在这儿,以同样的姿势看雪。   邵逾青脑中一闪而过那一幕,小姑娘就喜欢看雪吧。   邵逾青失笑,从大衣口袋里找到手机,解锁。说曹操,曹操到,微信里赫然有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消息:   “邵先生,你的喉结好性感,尤其是那颗痣,让人很想咬一口呢。” 第05章 chapter05   他们只见过两面,先是一见钟情,后是喉结。   近乎性骚扰的程度。   邵逾青冷笑了声。   孙子兵法里有一计,叫激将法。   本质上,和青春期那些讨嫌的小男孩为了吸引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注意而去欺负人一样幼稚。   他已经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岁。   就算他九岁的时候,也从来没用过这种办法。   他没搭理,甚至有一瞬间想把人拉黑。思绪里隐约闪过一丝不耐烦。   抬手,又在空中停顿。倒也没有必要。   退出好友添加,回到消息框里,看见群里已经99+,章庭之又在吆喝着酒局。   点进去一看,发现章庭之还艾特了他,问他有没有空。   上一回章庭之放下狠话要他去,邵逾青也没去。上回是没什么心情,这回倒有点喝酒的兴致,邵逾青在群里回复:“去。”   章庭之咋咋呼呼地说了好几句,话题又被很快地带过去,邵逾青划拉了几句,不再看下去。车流缓慢地往前行进着,驶入各自的归途与港湾。   深夜的霓虹灯在纷纷大雪里被赋予一种难以言说的色彩,像言情偶像剧里的画面,只是不知谁才是主角。   -   没有回应,在梁汀意料之中。   她抓着吹风机的柄,微微偏头,不让湿哒哒的头发碰触到脖颈。家居服的毛领子被她拢得更紧,不让沾水的头发有机可乘。   吹头发永远是女生的天敌,梁汀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会喜欢吹头发这件事,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冬天头发湿着会冷,夏天吹风机的热风会热,总而言之,都不愉快。   无数次在吹头发的时候产生过剃光头的想法,可是又舍不得一头乌黑长发,照镜子时的臭美离不开这头浓密而乌黑的秀发。这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世上的人要有头发?   假如大家都没有,那就不会有差别,自然也就没有这许多苦恼。这是梁汀偶尔的天真时刻。   镜子里映出她自己的脸,刚从浴室里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她手法逐渐暴躁,十分钟后索性放下吹风机,任头发自生自灭。   手机被她搁在桌边,刚才吹头发的间隙不小心碰到,此刻已经摇摇欲坠。梁汀眼疾手快接住,将一双白皙长腿收进椅子里,盘腿的姿势坐着,解锁手机。   梁汀没太多朋友,微信联系人寥寥无几,加的群也只有学校的班级群。被她设置了勿扰。   此刻百无聊赖,竟也只好点开打发时间。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聊天记录大几百条,梁汀没耐心翻到顶,往回划拉两下就放弃了。最新的消息在讨论寒假。   因为最新的政策不允许学校补课,所以高三的这个寒假,难得有一个月那么长。对她们而言当然没差,明面上不让,背地里总有各种渠道。   没一会儿,话题变成习题。   “哎,这道题怎么做啊?”   ……   梁汀忽然觉得没意思,退出来,愣神发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们激情澎湃地做着习题,畅想着要考哪所学校,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候,梁汀却在想,如何钓一个男人。   梁汀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呢?她从不做题,考试照样第一。   这么一想,心情又好多了。那些东西都很简单,难的只有邵逾青。   她已经想好,如果邵逾青通过她的微信,她会把置顶留给他。原本他不值得,但现在,他值得了。   回来的时候梁家人已经吃过晚饭,文姐说给她热,被他们几个冷嘲热讽一番,梁汀不想添麻烦,索性没吃。将近十点,空荡的胃开始叫嚣,隐约地泛着酸,攻击着她的喉口。   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她的零食储备。一整盒巧克力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颗,梁汀撕开包装纸,咬下一口,牛奶口味甜到发腻,轻易地安抚住她因饥饿而加快的心跳。   甜食永远是救世良药。   又过了会儿,楼下不知道发生什么,梁汀听见几声断续的争吵。这是梁家的家常便饭,吵架,吵架,除了吵架还是吵架。别人家饭桌上是四菜一汤,在梁家,饭桌上只有一个菜——吵。   这一道菜可以有很多种烹饪方式,为了梁志远疑似有新外遇,为了梁越不成器,为了她,甚至于,为了今天出大太阳。   十年,梁汀已经吃腻了。   她熟练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用音乐将这道菜拒之门外,唇齿间弥漫着牛奶巧克力的香甜。舌尖轻轻舔舐过牙根,尝到香甜可口的滋味。   这动作莫名地勾起梁汀想到些别的东西,比如说,邵逾青的喉结。   那是一句真话。   还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被梁汀压下去。   邵逾青一点也没把梁汀放在眼里,后来几天,无论她发什么,对方都是无动于衷,当然,也没有把她拉黑掉。   梁汀开始还绞尽脑汁想一些话,试图引起邵逾青注意,后来干脆放弃,变成无意义的标点符号,一次发五个,不多不少。   不管她发有意义的,还是没意义的东西,邵逾青都没有任何反应。   梁汀恨他像块木头。   她头一次感觉这么挫败,真真是人生滑铁卢。不管是学习,还是被男生追求,梁汀总是一骑绝尘。那些事情好像都很轻易,上课听一听,看看课本,至于吸引男生,更简单,梁汀什么也不用做。   但现在,她几乎束手无策。   要获得一个人的喜欢,首先要从接近他开始。她无法接近邵逾青,不论是生活,还是虚拟的微信。   总不能去他公司找吧。梁汀轻啧了声,把手机翻了个面,看见窗外的花园里积雪半融,纯白已经被泥泞沾染,只剩下狼狈不堪。   去他公司的话,会显得她打扰到邵逾青的工作,邵逾青作为一个生意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可他的生活行踪……梁汀灵光一闪,想起章庭之。作为他的朋友,章庭之总知道他的行踪。   加了章庭之的微信之后,除了那天给她邵逾青的微信,梁汀还没和他联系过。   她发了一个可爱猫猫头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章庭之竟然秒回一条语音。   【怎么了妹妹?】   梁汀也懒得兜圈子,直白地说明来意:章先生,我想知道,今天邵先生有什么私人安排吗?很久没见他了,他一直不通过我的微信,我有点想他。   章庭之嘶了声,看着最后一句,摸着下巴,在心里嘀咕。这小丫头还真是直接。   晚上他约了邵逾青喝酒。章庭之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消息出卖给梁汀,“你到时候过来找他?”   梁汀回了一句:好。   章庭之很快把酒局的地址发过来,在一个名为长夜的pub,梁汀在地图上搜了搜这地方,不算太远。   时间是七点半。   -   冬天的邵城六点天就黑得差不多,梁汀在出租车上张望窗外的长街,繁华又热闹,是多少人向往的欲望都市。梁汀特意化了全妆,穿了身符合气氛的衣服出门。   上半身是件米色呢子外套,下半身一条黑色短裙,里头一条打底裤,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抗冻。出租车里暖气开得足,一下车,梁汀被冷风扇得一个哆嗦。   她小跑着奔向长夜大门,直奔章庭之所说的地址。   章庭之今天叫的人不少,断断续续还没到齐。邵逾青和章庭之一起过来,pub里开了暖气,邵逾青解开大衣扣子,开了瓶酒,仰头喝掉三分之一。   章庭之在晦暗光线里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我今天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他们在楼上贵宾专座,没楼下那么吵,但也热闹,邵逾青听得不甚清楚,皱眉问:“什么?”   话音刚落,他手边的沙发陷下去,隐约的甜味扑入鼻腔。   “惊喜吗?逾青哥哥。” 第06章 chapter06   少女歪头看着他,巧笑倩兮,一句“哥哥”叫得百转千回。甜得发腻,是邵逾青最不喜欢的口味。   梁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章庭之的手笔。邵逾青看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还挑眉,笑着问他惊不惊喜。   邵逾青冷笑。   梁汀当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交流,也当看不懂邵逾青不欢迎的表情,偏过头扫视一圈周遭,从他们的位置看楼下,视角绝佳。梁汀趴在栏杆上打量一番,转过身,“逾青哥哥,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她微压下巴,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在邵逾青说介意之前,梁汀已经又开口:“毕竟叫您邵先生太过生疏,咱们怎么说也见过这么多次了。当然啦,不叫邵先生也有很多别的称呼,可是哥哥显得比较亲近嘛。”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后不管邵逾青表情,眼神瞥向桌上的酒瓶。   只有一瓶开了盖。   梁汀伸手要拿,还未碰到瓶身,先被人抓住手腕。温热的、有些粗粝的触感覆盖在她手腕上,光线很暗,其实看不清手的颜色和细节。   但上次在宴会厅里,梁汀认真观察过这双手。   所以此刻,她的记忆自动帮她补足这一切。   细长的、骨节分明的,很白皙,青蓝血管从手背开始往上延伸。她不自觉地吞咽一声。   转头对上邵逾青的视线:“多大了?”   意思是,未成年不宜喝酒。   梁汀听懂了,看着邵逾青另一只手拿走了她本来要拿的那瓶开了盖的酒,同时松开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梁汀慢慢收回手,“原来那是你的。”   她这么说着,表情可一点不像后知后觉。   邵逾青微不可闻地皱眉,她的举动太没分寸,即便用所谓一见钟情来做挡箭牌。   梁汀伸手拿了角落里的一瓶酒,甚至没尝试自己打开,已经转手递到邵逾青面前,“逾青哥哥,我打不开,你可以帮我打开吗?”   章庭之已经快笑疯了,为了不笑出声,只好不停喝酒,短短两分钟,已经喝掉一瓶。至于其他几个朋友,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却又都不敢发作。   邵逾青盯着那瓶酒好几秒,似笑非笑接过,很快帮她打开。   桌上的一排酒里,数梁汀拿的那瓶度数最高。   梁汀的确没发现,接过后还冲邵逾青甜滋滋笑着说了声谢谢。   “还差一个月十八。”这是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邵逾青微敛眸,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会说什么一见钟情的话了。   梁汀拿着那瓶酒,仰头露出修长脖颈,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可惜下一秒,烈酒入口,呛喉烧心。她低头咳嗽,表情难看,丢人现眼。   再对上邵逾青的视线,能看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   梁汀撇嘴,难怪刚才那么干脆,原来在这里等着看她笑话。   不过也不是坏事,这不就给她反应了嘛。   梁汀擦去嘴角的酒渍,“对不起啊,没怎么喝过酒,还以为你们……”她没再说。   一群二十几岁三十岁的男人,聚在一起喝酒,不喝烈酒喝什么,难道喝牛奶?   这话太过虚伪。梁汀转移话题,“逾青哥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褪去了那些光环,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此刻的邵逾青好像不再那么温柔,尽管看着还是斯文,却多了几分轻狂。他身体微往后仰,靠着沙发背,垂目看着梁汀,“要是我有呢?”   “不能够吧,要是你有女朋友的话,大概整个邵城都会知道的。而且,你说的是要是,那就是没有。所以,我可以追你吗?逾青哥哥。”梁汀看着他说,最后四个字还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头顶的光花花绿绿地变换,楼下的音乐声渐渐嘈杂,邵逾青轻勾唇角,微弓着身,往前坐了些,“别这么叫我,膈应得慌。”   梁汀挑眉,下一秒改口:“邵逾青,我可以追你吗?”   邵逾青一呛,眼神意味深长起来,还真会得寸进尺。   “你试试。”邵逾青喝了口酒,答案让她意外。   梁汀微瞪大眼睛,显然愣了好几秒,才笑说:“好啊。”   他们你来我往,旁边几个朋友看在眼里,各自对视一眼,在群里交流起来。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不能够吧,邵小五铁树开花?】   章庭之倚着沙发,慢慢悠悠回答:你们不了解他,逗小孩呢,哪儿能真有什么。   章庭之瞥了眼梁汀,她倾身盯着桌上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别说邵逾青,他也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小孩儿多可爱啊。”章庭之回了一句。   不过是随口的感慨,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变了脸色:“章庭之,你禽兽吧。”   “啧啧啧,没底线了啊。”   ……   章庭之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   本来的酒局玩得开,除了喝酒,当然也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碍于梁汀在,大家都有所收敛,不过酒过三巡,还是本性毕露,小声地聊起楼下形形色色的美女们。   邵逾青从洗手间回来时,他们的话题正是如此。   那小丫头倒是一眼没扫见。邵逾青一面找梁汀,一面坐下,才刚坐下,手边就有个小脑袋从角落里蹿出来。   “邵逾青,你平时也会和他们一样,聊这些吗?”她用眼神示意,他们指的是一旁的几位。   不知为何,此刻梁汀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黏糊。   邵逾青不动声色搜索着黏糊的原因,还未来得及查探更多,小脑袋已经耷在他肩上。   他下意识要抽手,还没来得及抽走,半路被梁汀拦截。她将他的胳膊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蹭了蹭他肩膀,眼皮垂着,声音越发含糊:“你不信我说的一见钟情?”   邵逾青没答,她自言自语让这对话继续下去。   “干嘛不信啊?你长得这么帅,不就是用来让人一见钟情的嘛?我长得也不差啊。”她的逻辑逐渐开始混乱。   邵逾青摸到头绪,看向桌上那瓶给她开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半。   她是真敢喝。   -   他是真敢开。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邵逾青算是体会到了。   梁汀喝醉了,在场的所有人里,默认他和梁汀最熟,所以这重担自然而然交给他。她没喝醉的时候已经很难缠,喝醉之后加倍难缠。   梁汀抱着他不撒手,嘴里又碎碎念着些没逻辑的话。从长夜出来,到上车的那段距离,长得像过去一个世纪。   邵逾青有些恼火,几乎是按住的人,强行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摔上车门,叉腰感受着冷风扑面,好几秒。也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   绕到另一边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同时开口:“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到梁汀神经,“我不回去。”语气强硬。   邵逾青好笑,“怎么?你还想跟我回去?”   梁汀瞪着一双迷离的眼,好像把他的话当真。   邵逾青轻笑了声,靠近了些,调侃的语气:“小丫头,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   梁汀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垂下睫羽,许久没有声音。几秒之后,邵逾青却从她脸颊瞥见两行清泪,温温热热的,掉入无边的深夜。   她重复了一遍:“我不回去。”   邵逾青其实在想,也许她是装的,但不可否认,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腕表走到十点四十,不早了。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一半吹入喧嚣的港湾,另一半吹响寂静长夜的开端。黑色的宾利穿过邵江大桥,经过喧嚣,也路过寂静。   当车子稳稳停在邵逾青住处楼下的时候,他抬头望了一眼,已经没几家亮着灯。车灯陡然亮起,又陡然熄灭,扫过灌木丛。   车内的暖气给得足,副驾驶的人歪头睡着,睫毛上有未干的泪水。她化了妆,此刻被泪水晕开,略显狼狈。   邵逾青觉得她素颜应该更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要化妆。但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真要带她回来。   从车上下来的几步路里,邵逾青认真回忆了一番,桌上那些酒里最烈的那一瓶,有半瓶进了小醉鬼的肚子,剩下半瓶的行踪呢?   似乎还安然无恙装在瓶子里。   所以,他为什么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没有答案。   邵逾青俯身,解下她的安全带,将人打横抱起,反手踹上车门。   她很轻,第一次见面就看得出来,这一杆瘦骨不知道有没有九十斤。   邵逾青抱她进电梯,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上升的时刻,再一次在心里说,真是鬼迷心窍。   抱着梁汀没办法拿钥匙,邵逾青把她放下,勉强让她靠着自己站稳,开了门,将人扔在沙发上。邵逾青起身去喝水,扯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回头看了眼小醉鬼,这样也没醒。看来是真醉了。   他无声地轻啧,摇头,给她找了床毯子就没再管,自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人还没醒。   邵逾青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环抱胸前,有好几秒的放空。缓过神来时,出现在脑子里的,是梁汀的那两滴眼泪。 第07章 chapter07   在今晚之前,邵逾青对梁汀的印象只有虚伪。满嘴的话,没有一句能信的。明晃晃地接近他,带着某些目的。   但是那一刻,她的那两滴眼泪是真实的。   是因为什么?回家?   邵逾青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大抵疯了,揣测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的心理,可不是他会做的事情。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来自下属的电话,说是工作上出了些问题,诚惶诚恐的语气,试探着邵逾青的态度。   邵逾青大学毕业之后听从老爷子安排接手公司,邵家家大业大,人多自然心也杂,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当然不被放在眼里,各方势力都想为自己笼络人心。在那样动荡的时候,邵老爷子全看在眼里,但一句话也没插手过,袖手旁观着邵逾青如何一步步将公司牢牢把握住。当然,也没赶尽杀绝,该给他们的,也一分没少,一分没多。   那时候这位小邵总的手段,众人早都见识过,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后来的这么多年里,纵然邵逾青收敛了不少锋芒,面对他时,那些人仍旧是带着敬畏与恐惧。   邵氏产业做得很大,几十年的基业主要集中在商场百货、酒店行业,一直稳打稳扎,市场份额只增不减。近两年,邵逾青有意做些新东西,计划涉足的产业中,最先试水的是服装以及珠宝。   这两个行业与商场百货息息相关,最容易开展。看似简单的事情,总有人掉以轻心,因此,导致了这一次问题的发生。   给邵逾青打电话的是这一次项目的负责人,见邵逾青久久没开口,才试着叫了一句:“邵总?”   邵逾青才说:“邮件发我。”   听他这么说,负责人松了口气,“好的,邵总,您也早点休息。”   “我倒是想休息。”邵逾青说罢,挂断电话。   一个两个,倒真会给他找事儿。   邵逾青回头瞥了眼陷进沙发里的身影,好似有所察觉,梁汀将头埋进毯子,嘴里嘀咕了句什么。   -   电脑在楼上的书房,邵逾青上楼。   这里的房子独门独户,一层单售,邵逾青住处连着买了两层,打通另行装修,如今是个两层的格局。户型设计是他父母在世时做的,装修才做到一半,他们就去世了。因此剩下的一半,是邵逾青十八岁生日后搬出来,自己盯着做的。   房子整体装修以简约大方的风格为主,白色是主基调。沿旋转楼梯上二楼,手边就是书房。   书房很大,靠墙安放了四面大书柜,摆放着各色书籍。四方书桌在正中央,但最近成为一个摆设,邵逾青的全部工作都在楼下的沙发上完成。   此刻,沙发已经被梁汀占据。   邵逾青索性打开电脑,打算在书房处理完公司事物,至于梁汀,醉成这样,估摸着没有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也许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   惊慌失措,不会。   大概率是得寸进尺。或许正如她所愿。   邵逾青看人向来准,梁汀还没至于成为那个他的看走眼。他没有太多的精力浪费在那个小丫头身上,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公事。   问题不算太严重,且他们已经做了补救方案,一并发送过来,等邵逾青批复。邵逾青认真看完整个方案,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他恩威并施,给予回复后,合上电脑,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原本该入睡的时间,却因为大脑的运转而精神活跃,丝毫没有睡意。   今晚他喝的酒不算多,却也不算少。那些酒精进入血液,又攻占着他的精神,令人矛盾地疲惫着。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邵逾青下楼,试图缓和这种矛盾。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沙发上的人睡成一团,已经连头都藏进毯子,靠着沙发背,乍一看还没发现。   邵逾青在沙发上坐下,手枕着头,清醒和困倦打得不可开交,他放空自己的精神,就这么坐了会儿。直到困倦占据上风,他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刚过两点。   是该睡觉的时候。   关掉客厅的灯,临上楼之前,邵逾青又回头看了眼沙发。   -   梁汀这一觉睡得久,长久的昏睡过后,迎来一场混乱的梦境。梦里是白茫茫的大雪天,她感觉到冰冷和瑟缩,一个哆嗦醒过来。   发现自己大半只脚露在外边,下意识地往毯子里缩,梁汀抬手挡住眼睛,只觉得连睁眼都没力气。   邵逾青已经起床两个小时,吃了早餐,并在沙发边坐了一个小时,她终于转醒。   他验证自己的猜想,开口:“醒了?”   梁汀没有回答,细瘦的胳膊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仍旧鲜红的嘴唇。邵逾青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注意到她唇角翕动。   轻而飘的声音,沾着刚起床的惺忪,问他:“下雪了吗?”   邵逾青被问得一愣,回答她:“没有。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真好。”邵逾青看见她唇角的弧度。   和他所以为的都不同。   梁汀慢慢地坐起身,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头发是乱糟糟的,昨晚没卸妆,此刻脸紧绷着,很不舒服。她随意地取下发圈,将头发抓了抓,撩到耳后。   低头张望自己的鞋子,最后远远地在玄关找到。梁汀盯着玄关发了好几秒的愣,那双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绽放一个笑容,朝他笑说:“哎,邵叔叔,我感觉我更喜欢你了。我说我不想回家,你就真的不送我回家。”   昨天还是哥哥,今天又成了叔叔。   迟来的反应才是他所料想的,猜想得到验证却并不让人有成就感。   邵逾青揭她的短:“因为你哭着说你不想回家。”   梁汀怔住三秒,接话:“那我要是哭着说,我喜欢你,想当你女朋友,你也能答应吗?”   她一副马上英雄就义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能这么做。   邵逾青轻笑了声,“你觉得呢?”   梁汀转移话题:“我想卸个妆,邵叔叔,可以借你家的洗手间一用吗?”   不等他回答,梁汀已经光脚奔向洗手间。门砰地一声合上,邵逾青扭过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刚才的对话里,他好像没占上风。   他没刻意关注洗手间的情况,因此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只以为是梁汀洗完脸出来。   “桌上有早餐,吃完我送你回家。”   迟迟没有回音。   邵逾青抬头,才看见从浴室门缝里探出来的一个头,素净一张脸,头发湿漉漉的,显然不是洗了个脸那么简单。   梁汀问:“邵——逾青,你们家有换洗的衣服吗?” 第08章 chapter08   邵逾青抿唇,回以良久的沉默。   见他没有回答,梁汀也没继续等,反而轻轻咔哒一声关上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几秒之后,水声哗哗地响起,从浴室飘入邵逾青耳中。并且比之前更大,就是为了给他听似的。   热水从头顶浇下,梁汀其实有些忐忑。从邵逾青家里的环境来看,他是独居,没有一点女性生活过的痕迹。   要么,他去买女人的衣服给她;要么,他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当然,还有最坏的一种可能,他把自己撂在这儿不管。   以梁汀和邵逾青的三面之缘来看,她觉得邵逾青不是没可能会选第三种。   她闭上眼睛,洗了一把脸,水声隔绝她的思绪,梁汀不再想下去。   潮湿温热的水汽氤氲整室,梁汀盯着那排毛巾看了许久,最后踮脚打开柜子,果然看见里面叠着的干净新毛巾。沐浴露的香味充盈心脾,味道略带侵略性,像青草的味道,又不太准确,乍闻的时候不太习惯,但闻久了,竟觉得也蛮好闻。   用毛巾裹住头发,确认不会再滴水之后,梁汀蹲下来看了眼沐浴露的牌子,是一串她看不明白的法文。   泵头还在往外发散香味,梁汀有短暂的失神。   “逾青哥哥,我洗完了。”梁汀起身,走向浴室的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这个角度看不见客厅的全部情况,从能看见的视野里,没有邵逾青的身影。   这个人……不会真的……   梁汀瞬间觉得心口憋闷,视线下移的时候,瞥见把手上挂着一个牛皮纸袋子。   卡在心口那口气,被缓缓地吐出来。梁汀挑眉,伸手拿下袋子。   袋子里是一套纯色女士睡衣,成色很新,但……没有吊牌。梁汀指腹从后颈的标牌上抚过,顿了两秒,换上衣服。   从潮热的浴室里出来,梁汀不由得哆嗦,室内温度稍显低。她视线整个房子乱晃,寻找邵逾青的身影。   人没找到,只找到了餐桌上的早餐。   梁汀无声地笑,背过手,也不再找人,索性拉开椅子坐下享用早餐。普普通通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梁汀心情好。   五分钟后,她解决早餐,优雅擦完嘴,再起身时,终于看见邵逾青的身影。   只有一个侧影,隔着阳台的玻璃门,能看见他手里一个猩红的光点,以及淡淡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烟雾。   “抽烟可不是好习惯。”阳台玻璃是推拉门,梁汀倚着玻璃,看见脚边好几盆植物。那些植物梁汀也都不认得,但不妨碍她觉得它们好看。   梁汀蹲下身拨弄叶子,嗅见空气中浓烈的烟味。她偏头,才发现一旁的矮桌上放着只磨砂透明玻璃的烟灰缸,里头横七竖八躺着三个烟头。   她伸出指尖碰了碰叶子边缘,嘀咕了句:“臭男人。”   这可是难得的真情实感。邵逾青乐了,在旁边沙发上坐下,随手把烟灰掸进烟灰缸里,还故意朝着梁汀的方向吞云吐雾一番。   梁汀别过脸,掩嘴咳嗽,回头瞪他一眼。   倘若旁人做这个动作,大抵是下头男。可邵逾青慵懒地倚着沙发背,吞云吐雾之间,隐约现出一双深情眼,只让人想起旧电影里那些锦衣玉食的浪荡子少爷抽大^烟,总还是好看的。   ——如果不说话的话。   “怎么?一见钟情破灭了?”声音很轻,沾了些沙哑,根本不掩饰笑意。   梁汀起身,又是巧笑倩兮的模样:“哪有,我这是关心你。正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关心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忽然伸出手,抽走他指间燃了一半的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抽烟容易得肺癌,还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而且,烟味多臭啊,烟抽多了,可不就变成臭男人了。”她着重咬字在“臭男人”三个字上,好似真的一般。   邵逾青陡然失去指间的依仗,指腹摩挲了一番,身体往前倾,忽然靠近梁汀。梁汀斜倚着矮桌,因邵逾青凑近,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浓烈将散的烟味,还有若隐若现的她用过的沐浴露香味。   梁汀不由自主心跳加速,强自镇定地看着邵逾青的眼睛。   他眼尾微挑,的确是适合旧电影里红颜知己无数的浪荡子大少爷形象,很有说服力。   梁汀陡然想起一句话,对视十秒钟,你会爱上我。她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过听过的台词,在慌乱的分秒之间,无从思考这话真或假,她选择了躲开,在十秒之前。   她不想爱上邵逾青。纵然她认为自己不会。   “你没有女朋友,家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衣服?”梁汀转移话题,绕着矮桌轻巧地转了个圈,溜到栏杆旁。   邵逾青回身,靠着沙发背眼神戏谑地看她。   “你前女友的?”梁汀胡乱猜测。   邵逾青笑了声,未置可否。   梁汀自顾自说下去:“可是没听说你有过女朋友啊。”   邵逾青接话:“我有没有过女人,还得昭告天下吗?”   这话听起来像承认她的猜测,梁汀语塞,缓缓开口:“那既然都是前女友了,不介意把衣服送给我吧?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邵逾青又笑了声,“随你。”   他站起身,往室内去,临进门前脚步一顿,说:“喜欢在陌生男人家里洗澡,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梁汀。   梁汀追上他的步伐,声音里满乘着笑意:“但是你不是陌生男人,你是我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是我的误终生。何况,你也没有想对我做什么,不是吗?”   她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讲得好似浑然天成。   面前的邵逾青忽然停下来,梁汀刹车不及,额头撞在他后背。男人紧实的后背撞得她头疼,梁汀抬头,有些埋怨。   “我对小学鸡没有兴趣。”他淡淡地开口。   梁汀深吸一口气,显然被气得不轻,但还是维持着微笑,“我觉得,我这是青春靓丽。像你这样的成功人士,就应该多和我这样青春靓丽的阳光少女多接触接触,不然会发霉的。”   拐着弯说他老呢。邵逾青垂眸,长腿往旁边一跨,在沙发上坐下。   “收拾一下,送你回去。”他仍旧是淡淡地宣告。   梁汀哦了声,又说:“你能不能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不能。”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梁汀撇嘴,“那我不走了,我在你们家安家。”她说着,盘腿跨上沙发,一副要做钉子户的趋势。   邵逾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把仅剩的一点友好气氛尽数打碎,他起身去接电话,而后不再打算陪她玩,语气平静道:“走不走?不走我可以报警。”   梁汀觑着他不怎么友善的面色,不想弄巧成拙,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披上自己的外套,跟他出门。   下楼的短暂时间里,邵逾青已经看了好几次腕表,显然有急事。梁汀没再作声,沉默跟着邵逾青走,她都已经拉开他的车门,邵逾青却撂下一句:“下车,等会儿司机送你回去。”   梁汀哎了声,眼睁睁看着邵逾青开车离开。她兀自站在冷风里,在心里骂了一句。   司机来得挺快,没让梁汀吹太久冷风。司机也没多问一句,只是安全送她回家。梁汀道过谢,下车往家里去。   家里只有阿姨在,其他几个不知道去了哪里,梁汀松了口气,心情大好。   倒是阿姨对她颇为关照:“三小姐,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梁汀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噔噔噔上楼,在这个两百平两层楼的家里,只有她落脚的那个房间,让她觉得相对自在。对于她的房间,她只用落脚这种词。   梁家从不是她的港湾或者归宿,不过是她被困在山顶不得不暂住的旅馆。这旅馆吵闹、不堪,却无法脱离。   但现在,有一架直升机飞过山顶。   她想抓住这架直升机。不论是叫邵逾青,或是别的什么青。   既然要当服务性行业,也不必争着立表彰性建筑。她不介意邵逾青怎么想她,或者他的朋友怎么想她,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邵逾青这家伙显然比她游刃有余。   关上门后,梁汀窝进被子,慢吞吞找到自己手机,看见夏晓韵的消息。夏晓韵和她的交流无非是分享一些各自觉得有趣的事情,以及各色八卦,学校里、圈子里。   今天的八卦来自于,隔壁班的某女同学和某男同学谈恋爱后,某男同学劈腿,某女同学不愿意分手,几度挽留,甚至不惜割腕。   梁汀看完,只做了一句评价:“他们真的在念高三吗?”   夏晓韵发来一串句号,“小姐,你不觉得你很没立场说这句话嘛。”   梁汀是他们班级里最不像高三生的那个,偏偏总是安居榜首,令人发指。   梁汀发了个“也是”的表情包,翻了个身,又说:“某女同学太傻,不要相信男人,只会变得不幸。”   夏晓韵深表赞同,最后问起她和邵逾青的事。   梁汀说:“总有一天,我会钓到他的。”   夏晓韵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过来,梁汀扔下手机,余光瞥见窗外的明媚天光,的确是个很好的天气。   阳光丝丝缕缕落在手心里,梁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腕上除了青草之外的味道,该如何形容。   是狂风骤雨之后的第一缕阳光。   -   后来的半个月,都没再见到邵逾青。   还是从章庭之那儿得知,他临时出了个差,去了云城。   梁汀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以前,吃着同样的发腻的一盘菜,有好几次,把李月芸气得破口大骂。梁汀看她原形毕露的泼妇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李月芸和梁志远除了梁越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梁白薇。梁白薇比梁汀大两个月,学的是表演,立志做大明星,前些天去搞集训,昨天回来,梁家人给她接风洗尘,阵仗颇大,倒像是庆祝她已经考上了上戏。   梁汀不得不作为陪客,无聊地应付着这一切。梁白薇从小到大,最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尤其喜欢她比梁汀高一等的滋味。   可惜,总处处碰壁。   梁白薇漂亮,梁汀更漂亮,学校的男生们显然更喜欢梁汀。至于学习成绩,更没得比。因此梁白薇不愿意放过任何能踩梁汀一脚的机会。   “李老师说了,他愿意给我写介绍信。”梁白薇看一眼梁汀,不满意她的走神,“有人脉果然好,爸妈,明天的晚宴,带上梁汀一起吧。”   梁汀不懂梁白薇前后语的逻辑,不过她并不需要逻辑,她的逻辑就是,不让梁汀好过。   “不用了吧,我去也没什么用。”   梁白薇斜着眼觑她,“谁说没用?听说上一回,你不就让邵逾青送你回来了,再努努力,不就能够上邵家了。”她明摆着是嘲讽。   梁汀却当是鼓励:“好,我继续努力,争取成为邵夫人。”   梁白薇切了声,“梦里什么都会有。”   梁汀低头吃东西,没再参与他们的话题。   梦里的确什么都有,温暖的房子和壁炉,燃烧的火焰,烧得梁汀喘不过气来。她睁开眼,剧烈地喘息,吞咽两声,润过干涸的喉咙。   她很久没梦见妈妈。在梦里,她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   梁汀抱着膝盖,很久没回神。   -   那天邵逾青离开,是因为公司又出了些别的岔子。等开完会,才接到下属电话,问他上一次送来的样衣,是否可以。   邵逾青还未来得及看那样衣,便送给了梁汀。   在这半个月里,那是为数不多他短暂地想起梁汀的瞬间。   在那个瞬间,他想起梁汀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眼白很澄澈,眼尾微垂,看起来无辜无害。   “等会儿真不下去应酬了?来都来了,就躲在这儿?”章庭之笑他。   邵逾青收回思绪,捏着疲惫的眉心,“不下去了,应付他们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行,那我自己去了。哎,不知道今晚她来不来?听说她处境不太好。”章庭之没指明这个她是谁,邵逾青却飞快地明了。   他没回话,章庭之也没继续,“那你歇着吧,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你想怎么过?咱们哥几个肯定给你操办得像模像样的。”   邵逾青说:“别,不劳你们操心,我陪老爷子吃顿饭就够了。”   “行吧。”章庭之走了。   耳边清净下来,邵逾青一下飞机,就来了这儿,他已经二十一个小时没合眼,困倦加身,慢慢地睡过去。   再醒来,是被类似吵架的动静吵醒的。   邵逾青不悦睁眼,抬手遮去大半灯光,看见章庭之的背影在窗前站着,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哎哟,我的天……”   “什么?”   “追你那妹妹,和人吵起来了,动静挺大的,不会要动手吧。要劝一下吗?”   邵逾青刚坐起身,脑子都没清醒过来,也没缕清章庭之说的话,已经听见楼下摔碎东西的声音。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像抓马舞台剧。   “……梁汀……”急促而又气急败坏的声音。   邵逾青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起身下楼。 第09章 chapter09   在邵逾青下来的途中,引线已经点燃,梁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被泼了一脸的红酒。梁白薇气急败坏到表情失控,甚至有些狰狞,“你算什么东西?”   邵逾青快步插进她们二人之间,站在梁汀身前。他比梁白薇高太多,又混迹多年,身上有种自带的上位者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梁白薇劈下来的手被他拦住,邵逾青面色不善,心里那点被吵醒的不满连带着发泄出来:“干嘛呢?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邵逾青这个人,在人前多少维持着一副儒雅形象,因此在这一刻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大家都多少有点吓到。梁白薇尤其,她悻悻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试图解释:“邵先生,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邵逾青没耐心听她解释,回头看身后的人。   梁汀愣愣站着,脊背单薄而笔直,像不堪摧折的早春一枝梅。她今天穿了身复古红色礼服,和这意象更配。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单纯的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邵逾青无声地叹息,伸手抓住她手腕,将她带往楼上,不顾楼下舆论哗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邵总认识那小姑娘?”   “不知道呀。”   ……   章庭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   “坐下。”邵逾青声音透着些烦,梁汀听出来了,所以没敢说话。   她任由邵逾青差遣摆弄,让坐就坐,给水就喝,乖乖巧巧的,倒是难得。一截细瘦的脖颈微低,下颌线与侧脸的角度隐没全部虚情假意,只剩下江南诗意的温婉。   这好像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   邵逾青看着她这样,心里那点闷闷的躁忽然间熄了火,一点点消失,可同时又从心里翻涌出另一种躁,令他想点一支烟。   但手指间空空如也,只能够在柔软的沙发上轻点。   邵逾青看着梁汀胸口的红酒渍,按了按太阳穴,开口:“为什么吵架?”   其实他觉得用打架更合适,离开之前,他可是看见另一个女孩脸上的巴掌印,红彤彤的。显然是出自梁汀手笔。   看起来梁汀是被欺负的那个,可仔细回忆起来,她哪里吃了亏?   梁汀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答非所问:“她泼我酒,我就打了她一耳光,然后就吵架咯。不过逾青哥哥,你来得真好,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你,而不单单是喜欢你了。”   邵逾青似笑非笑:“那要是我没出现呢?我可没说过我今天一定会在这里。”他本来的计划是晚上的飞机,临时改签这才过来。   梁汀故作惊讶,笑容明媚:“那你是为了救我特意改签的嘛?”   邵逾青别过脸,果然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梁汀吐了吐舌头:“我也不知道呀,你要是没来,那我就跟她互扯头花吧。可是你来了呀,你挡在我面前了,你就像那个脚踩七彩祥云的英雄。”   邵逾青听着她浮夸的夸赞之词,隐约觉得有点好笑。   没想到下一秒,梁汀话锋一转:“你爱上我了吧?逾青哥哥。不然的话,你干嘛这么挺身而出?总不能随便是谁,你都会这么做吧?”   梁汀笑得狡黠。   邵逾青说:“梁汀,别想太多,我只是爱助人为乐。”   “好吧。你记得我的名字了,我很高兴。”她仍旧笑着,永远有得寸进尺的点。真像狐狸成精,狡猾得要命。   邵逾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嗤笑一声,彼此都沉默下来。   再回忆起来,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为什么要下楼,那一刻的心情甚至有些紧张,怕去晚了,她会被人欺负。明明他所看见的梁汀,好像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   也许,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像个可怜虫。   人的第一印象都很重要,不是吗?   他视线稍移,落在她胸口的大片红酒渍上,宴会厅里虽说开了暖气,但毕竟是冬天,恐怕着凉,他开口:“要不要给你找件衣服换?”   虽说这里不是他的主场,但真要去办,以邵逾青的能力,也不是办不到。   梁汀微咬着唇,却问:“这里也有你前女友的衣服?”   “什么前女友……”邵逾青才反应过来,可话已经说出去。   果不其然,梁汀笑容得意。“看来你没有前女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邵逾青坦然承认:“是没有。是你自己认为那是我前女友的衣服。”   这倒是。梁汀垂下一双眸,说:“我有点冷,逾青哥哥。”   邵逾青领会她的意思,拨电话的间隙,再次提醒:“说了别这么叫我,怪膈应的。”   电话很快接通,邵逾青起身,踱步至窗边。从透明玻璃可以看见楼下的场景,之前那个和梁汀打架的女孩已经不见,也许是觉得丢人现眼,不愿再出现。   “帮我买一身女人的衣服,送过来,尽快。”他倚着窗框,声音低沉平缓。   梁汀撑着下巴观察他,坦白说,他这样的条件,不可能缺女人。家世、长相、能力,都是佼佼者,无论是拜金、慕强、颜控,邵逾青都无可挑剔。   梁汀忽然有点好奇,那他为什么没有过一个女朋友呢?   邵逾青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见梁汀在盯着他看,眼神算不上纯洁。   “看什么?”他回身坐下。   梁汀直言。   邵逾青微压眉头,仍旧把问题抛回给她:“那你觉得呢?”   梁汀眼微弯,不是好兆头。   果然下一秒,她说:“那肯定是因为你在等我呀。现在我出现了,你可以和我谈恋爱了。”   真是大言不惭,又自作多情。   邵逾青轻啧了声,捏着手机一角,漫不经心别开脸。   梁汀还在继续说着,声音里满盛着笑意,可惜,只像工业糖精。   而邵逾青,最不喜欢就是工业糖精。   “你上次问我多大,其实我成年了。”梁汀歪头看人。   邵逾青摆出事实,泼她冷水:“十八岁,多美好的年纪。但你知道,我们之间差十一岁,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上中学的时候,你刚出生,我上大学的时候,你才上小学。”   “那又怎么样呢?”梁汀眼角眉梢都是笑,“真爱无敌,不是吗?电影里都这么说的。”   这话太过天真,让邵逾青失笑。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又跳进了梁汀挖的坑。   他竟然已经在和她讨论为什么不可能,这不是好事。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高强度地忙碌,大脑运转超负荷,这会儿实在不想再和一个小姑娘周旋。刚才就不该多这一事。他难得后悔。   “我去抽根烟。”邵逾青不给她回话的机会,往阳台走去。   梁汀看着他背影,声音有些焦急:“抽烟真不好,邵逾青……”   让她叫名字好像也不行,总是带着些撒娇的腔调,比哥哥好不到哪里去。   走廊的窗户玻璃敞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今夜的天气比上一回好些,但邵城的冬夜大差不差,好不到哪里去,寒风凛冽,不放过每一个夜。   再过不久,就要新年。   邵逾青回头,从玻璃门里看见自己的助手上楼给梁汀送衣服。梁汀似乎道了谢,没等他开口,已经自己换掉脏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梁汀显然往阳台张望了一番,大概又要来烦他。邵逾青叹着气,脑子里却在思考,假如她问好看与否,该如何回答。   她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但邵逾青不想夸她。   所以,无非是说还行。   梁汀伸长脖子,看了眼阳台的方向,的确起身欲来,只是下一秒,夏晓韵从楼梯上来,抱着梁汀语气激动到夸张:“我靠,重重,真有你的。邵逾青他……他跟你……你们……你真钓到他了?”   最后一句压着嗓子,难掩惊喜。   邵逾青听得一清二楚。 第10章 chapter10   那一瞬间,邵逾青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娃娃机里的一个粉色玩偶,任谁路过那个娃娃机都要看一眼,表达对那个玩偶的喜爱。而梁汀,是那个抓到玩偶的人,她的朋友于是和她欢呼雀跃。   这种感觉并不妙。   指间的烟燃到尾声,邵逾青随意将烟头在垃圾桶的石子里掐灭。   -   梁汀捂住夏晓韵的嘴,警惕地看了眼阳台方向,阳台上灯光明亮,人影幢幢,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没有听见。   尽管她认为邵逾青肯定知道她的意图,并且在心里鄙夷。但这么明晃晃地在人眼前说这种话,梁汀还是心虚。   她松口气,小声说:“你别这么大声。”   夏晓韵会意,点了点头,压着嗓子和她说话:“你跟邵逾青怎么这么快就这么熟了?他居然特意为你出头,你不知道,刚才我远远看见你和梁白薇打架都吓死了,我差点要冲上来了,脑子里还想着,要是我们仨扭打在一起,估计未来十几天都要成为他们的八卦了。没想到邵逾青居然出现了,他好帅啊啊啊啊啊……”   夏晓韵压着声音,语速像连珠炮似的,说到最后一句,又快压不住。她抓着梁汀的手激动到跺脚。   那可是邵逾青啊,金字塔顶端的人,和他们这些普普通通富二代可不一样。夏晓韵说完,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夸张,拍着心口强迫自己镇定。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夏晓韵问。   哪一步?   梁汀回想起她和邵逾青的全部接触,统共只见过五次,要说熟,似乎还说不上。在距离不远不近的时候,是故事最浪漫的阶段。   “怎么算哪一步?牵手?拥抱?亲吻?哪一步也没有。”梁汀疏理着回忆,“他……甚至连我的微信好友申请都没有通过。”   梁汀挑眉,失笑坐下。   夏晓韵啊了声,显然不太相信。“那他怎么会替你出头?”她敢确信,邵逾青就是在那场争吵里偏袒了梁汀,而不是做和事佬的态度。   梁汀沉吟:“他说,因为他乐于助人。”   夏晓韵啊了声,“没事啦,男人就是口是心非,要是换了我,我不信他也会这么乐于助人。”   梁汀被夏晓韵的换位思考逗笑。   夏晓韵和她聊了几句,说完邵逾青,又骂梁白薇,直到被她家里人叫走,房间里归于沉寂,梁汀看向墙上的挂钟,距离邵逾青说出去抽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她皱起眉头,起身推开阳台的门,阳台上空空如也,人影不再,只剩下烈烈冷风,穿过她脖颈。   -   章庭之正和人推杯换盏,生意场上的客套话你来我往,的确累人。结束完一轮寒暄,他回到沙发上坐下。   才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女声:“邵逾青呢?”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梁汀的头从沙发后探出来。她手撑着沙发背,视线在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里搜索那道身影,楼上没有,她以为邵逾青是下了楼。   偌大一个宴会厅,她找不到那只出色的鹤。思来想去,只能去问章庭之。   章庭之却一脸“你问我?”的表情,“这话不该我问你?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他没找你——”梁汀微拉长尾音,手指尖碰在一起,无意识地咬唇。   那他去哪儿了?   章庭之还在调侃:“可以啊,梁妹妹,进展神速,我开始觉得你有戏了。”   梁汀回过神,越发觉得她不是那个抛竿的人,而是那只咬钩的鱼。   看,邵逾青不过小小地出了手,就能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手段高明到这么短时间就撩拨到他。   事实上,她连邵逾青的微信都加不上。连想找他,都只能通过他的朋友。   那天晚上,邵逾青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没来过似的。徒留下梁汀承受那些探究的、打量的、八卦的目光。   她被邵逾青带上楼,甚至换了身衣服,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因此那些目光并不算友善。   梁汀倒是无所谓,因为邵逾青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即使再好奇,也不会当她面说什么,更会为了这捕风捉影的蛛丝马迹而给她三分薄面。   多立竿见影。   即便她和邵逾青真的什么也没有,可别人以为他们有,她也能从中得利甚多。   就连梁白薇,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也只能和她干瞪眼,却不能做什么。   看着梁白薇吹眉瞪眼,无能狂怒的模样,梁汀心情大好。   梁白薇不明白,梁汀她凭什么,凭什么真的能得邵逾青青睐?   上一次听说邵逾青送她回家,她还在嗤之以鼻,觉得梁汀不过会装可怜,但也只会装可怜罢了。邵逾青是什么人啊,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上梁汀这种要家世没家世,只有一张脸的女人?   所以那些话,当然是为了嘲讽梁汀。   可是今天,今天邵逾青居然真的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偏袒她,为她出头。何况,明明梁汀打了她一耳光,她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梁白薇怎么咽不下这口气。   在梁汀下楼的时候,梁白薇差一点就要上去找她,却被李月芸和梁志远拦下。他们斥责她,薇薇,你不能这么做。   凭什么?就因为她勾搭上了邵逾青。   梁白薇很不想承认这句话,可是等她理智稍缓,却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梁白薇冷笑,看着站在章庭之身边的梁汀,只能恨恨地说:“她攀上了高枝,想必也不需要我们这些。”   所以,梁汀在宴会结束之后,再次被遗留下来。   这一次没有邵逾青送她,但还有章庭之。   梁家门口。   梁汀下车,关上车门,和章庭之告别,“谢谢章先生。”   章庭之放下车窗,笑说:“怎么叫邵小五就是逾青哥哥,到我这里,就是章先生了。”   梁汀哈出白气,俏皮回答:“没办法,只能对喜欢的人这么没规矩。”   她一顿,想起章庭之刚才的用词,笑容更深,“邵小五?”   章庭之哎哟了声,自知失言,“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可别这么叫他。天儿冷,快回去吧。”   “好的,章先生再见。下次我再见到邵小五,一定会告诉他,就是你告诉我的。”梁汀挥手,转身进门。   章庭之哼笑了声,摇头升上车窗,开车离开。路上忍不住给邵逾青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有人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惺忪,估摸着刚睡醒,章庭之笑说:“你就这么偷偷溜了,原来是为了跑去睡觉?”   “有事儿直说,没事儿赶紧挂。”邵逾青不耐烦道。   “嘿嘿,我还真有事找你。我说,你在楼上和人家妹妹干嘛了?还换了身衣服,玩得挺开啊。还跑了,人家还下楼来问我,你去哪儿了?怎么,你占人家便宜就跑了?”章庭之平时说话就吊儿郎当,这会儿更是损。   邵逾青有些起床气,骂了句:“滚你妈的蛋。”   电话就此被挂断。   章庭之听着忙音,只觉得好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   梁汀回到梁家时,门已经从里面被反锁。梁白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梁汀隔着玻璃相望。   阿姨看见梁汀,起身想给她开门,被梁白薇喝止:“不许给她开门,她不是很能耐吗?还需要进我们梁家的门?”   阿姨嗫嚅着,看了眼外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杈子,“二小姐,天气这么冷,会出事的。”   梁白薇抱着胳膊,哼了声,“她不是有高枝可栖吗?去呗。”   阿姨看着梁白薇的脸色,默默地转身,绕去后门给梁汀开门,让她进来。阿姨在梁家做了四五年,来的时候就看见梁汀被这一家人欺压,心里对梁汀一直同情。   “三小姐,你快上去吧,天气冷,我待会儿给你送碗姜汤过来,可别着凉了。”阿姨小声叮嘱。   梁汀说了声谢谢,转去楼梯。晚上和梁白薇没起冲突,第二天也不可避免地硝烟四起。   梁白薇阴阳怪气,“大凤凰怎么还留在这儿?”   梁汀拿了杯牛奶,没有理她,径直往回走。   被梁白薇拦住去路,“站住,让你走了吗?”   梁白薇今天脸都还在疼,她对那一耳光耿耿于怀,碍于邵逾青的情面,她不敢动手打回去。不能动手,却能动口。   她见过梁汀最不堪的样子,字字句句都拿来戳梁汀心窝。   “你和你妈妈还真是像,都是一样的贱胚子狐媚子,只会勾引男人。很有成就感吧?能勾引到邵逾青。”梁白薇站在高她两阶的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梁汀。   梁汀淡淡抬眼,胸口微微起伏,“是啊,很有成就感。”她从容承认,气得梁白薇瞪眼。   “你不要脸。”   “我当然要脸啊,我不就靠脸了。”梁汀歪头一笑,从梁白薇肩边越过。   梁白薇说:“你以为你搭上他,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等他腻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会以为他会娶你吧?”   梁汀笑了声,没搭理梁白薇。   等邵逾青腻了,她有什么需要怎样的?她当然是拿钱走人,一拍两散咯。   前提是,她要真能和邵逾青发生点什么,才会有腻了这回事。   可她给邵逾青发的消息,仍旧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邵逾青,别人都说,你和我有什么,怎么办?   -邵逾青,别抽烟了。   -邵逾青,我有点想你了。   -邵逾青啊邵逾青。   ……   梁汀按熄屏幕,抱膝坐在地毯上,为什么呢?   他听见了夏晓韵的那句话吗?可是,即便听见了,也不至于生气吧。他不是一直都看得出来吗?   又或者,他又忙起来了,出差,或者是别的什么。   梁汀无从得知。   她默念着,从章庭之那里要来的一串号码,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几秒之后,屏幕自己熄灭。   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呢? 第11章 chapter11   梁汀还是没打那个电话,在她按下全部号码,即将拨通出去的时候,被一阵剧烈的嘈杂声响打断。那声响从楼下传来,乒乒乓乓,好像在敲击什么东西,吵得人心烦。   梁汀放下手机,皱起眉头,也没有下楼查看情况。声响没有持续太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但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意乱。   她啧了声,查看窗户是否关严实。窗户关得严丝合缝,不能更加减缓这种声音。梁汀深呼吸,将窗帘也拉上。   窗帘遮去白日光线,房间里昏暗下来,霎时间充满安全感。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向房门,打开墙上灯的开关。   房间里重新亮起来。   很像多此一举,梁汀忽然失笑。她绕到书桌旁坐下,从那一沓厚重的教辅资料里找出数学。整整两个小时,一共解了十五页数学题。看着稍显潦草的字迹,梁汀从胸口长舒一口气。   班级群里大家聊得火热,还在讨论之前某男同学和某女同学的八卦,梁汀扫了眼,没什么兴趣。倒是夏晓韵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出去一起吃饭。   她的假期很空闲,当然有空。于是定下一家常去的平价餐厅,时间约在早上十点。   第二天的天气灰蒙蒙的,邵城的冬天总是这样,没几天明朗日子。哪怕是晴天,也总蒙着一层灰似的。梁汀其实不喜欢邵城,在她小时候,从妈妈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的邵城,根本不是这样子。而是阳光明媚的,充满着绿色、朝气、蓬勃。   后来她明白,那不是邵城,而是她妈妈心目中的邵城。   这种感情色彩从梁志远延伸而来。   梁志远,自私自利,油腻又自大,但在她妈妈的口中,却是一个绅士儒雅,风度翩翩的人。   梁汀轻皱眉,今天出门时带了围巾,不必再被风绕过空荡脖子。她哈了口气,看见迟来的十三路公交车。公交车停在地铁口,再转一趟地铁,在九点五十五分抵达她们约定好的餐厅。   日历提示,大年二十七。   不论是商场,还是街边的小铺子,都已经张灯结彩,处处散发着年味。就连橱柜里的假人模特身上,也穿着喜庆的衣服。高三下学期开学定在正月十五,所以她们的最后一个高中假期已经过去快一半。   夏晓韵匆匆忙忙从出租车上下来,亲昵挽着梁汀的手,掀开厚重的防风帘,进餐厅里坐下。说是餐厅,其实用小馆更合适。   店内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还已经坐满,梁汀目光逡巡中,看见有一桌人起身要走,两个人说着话继承那张桌子。   “时间太快了吧,怎么一下子就要过年了。”夏晓韵托着下巴,一脸苦恼。   梁汀往外看了眼,路人行迹匆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过年……”   夏晓韵看出她的走神,不满地叫她小名:“重重!”   夏晓韵第一次听见她小名,以为是虫,觉得有趣,一个女孩子居然取这种小名,后来得知,竟是重。这就更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她问过梁汀,梁汀笑着说,让她去问她的妈妈。   夏晓韵和梁汀在身世上有相似之处,却也有不同之处,夏晓韵的爸爸很爱她,即便有个继母,但因为有人撑腰,日子还算好过。所以,当时夏晓韵很天真地问下去,那你妈妈呢。   梁汀的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死了。   夏晓韵惊慌失措,梁汀却说没关系,人都会死。当时夏晓韵只有十来岁,被梁汀震惊得哑口无言。   梁汀回神,道歉:“对不起,我刚在看外面。”   夏晓韵嘟囔:“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梁汀指着不远处站在风口里打电话的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不高,还有些胖,却穿了一件长款的灰色千鸟格呢子大衣。梁汀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滑稽。   “不是吗?”   夏晓韵若有所思,慢慢说:“的确。”   她们俩对视笑了一下。   除了滑稽以外,其实梁汀还有另一个念头。   她想到邵逾青。   她觉得邵逾青穿这种衣服应该很好看,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类似的穿搭。不过,邵逾青他穿什么都会好看吧。也许,不穿最好看。   梁汀忍俊不禁。   夏晓韵问:“你怎么还笑啊?”   梁汀摆手,“对不起。老板,要一份香菇炒肉盖码饭。”   可惜,邵逾青很久没理她了。   因为想起邵逾青,梁汀决定再骚扰他一下,还是用验证消息。   -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一个人,穿大衣很好笑,然后想起了你,你穿大衣可真好看。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发送完毕,梁汀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安心吃饭。   “哎,重重,过年的时候,我们要回老家。我好烦啊,我不想回老家,那地方……”夏晓韵撇嘴,她和梁汀吐槽过,她老家那边有点可怕,她一直不喜欢。   “没事啦,也就几天而已。”梁汀安慰她。   却想到自己,过年按照惯例,梁家人也要回一趟老家。但是梁汀同样不喜欢跟他们回去,不是因为老家那边如何,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她垂眸,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吃掉,红辣椒被她挑到一边。被夏晓韵看见,她吐槽:“你真是,你不吃可以干脆不要辣椒。”   梁汀斩钉截铁:“不可以,没有辣椒怎么活下去?”   夏晓韵无语:“你又不吃,反正都挑出来。”   梁汀重辣喜甜,还只爱吃肉不喜欢吃素,可以说饮食习惯很不健康,可即便如此,她皮肤依旧好得很,只能说天生丽质了。夏晓韵表示很嫉妒。   “可是我要吃辣味,这种辣椒口感又不好。”梁汀理直气壮。   夏晓韵:“……”   少女闲聊的话题只有那些,八卦、明星、到对未来的畅想。   “怎么办?我爸爸问我,想考哪儿?我这个成绩,能去哪儿啊。”夏晓韵充满怨念地看了眼梁汀,“重重,你就不同了,你反正哪里都能去。你想考哪儿啊?”   梁汀放下筷子,喝了口温水,“不知道,再说吧。”   夏晓韵撇嘴,“唉,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该多好。”   从餐馆出来,夏晓韵拉着梁汀去逛街。逛到一半,夏晓韵家里出了点事,她那个继母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她不得不回家。   “本来还想跟你好好玩玩,对不起啊,重重。”   “没关系,你去吧。”   送走夏晓韵后,梁汀不想回梁家,只好再一次重复她来到邵城之后养出来的习惯:逛大街。   漫无目的,只需要沿着街边往前走就好。   冷风呼啸而过,每个人都埋着头走得飞快,没有人会注意梁汀。   脚边的石子被她一路踢着往前,最后一脚太过用力,石子从栏杆间隙飞出去,落入江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泛起。梁汀啧了声。   -   邵逾青最近几天心情不好,朋友们都感觉得到。老爷子跟他见了两面,被他刺得不知道如何回嘴,还和兰姨委屈告状。   章庭之也茫然得很,“你怎么回事?好像……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邵逾青反问:“有吗?”   章庭之表情夸张,学着邵逾青的神色:“还有吗?你自己照照镜子好不好?难不成,你这样是因为梁妹妹?”   听见梁汀的名字,邵逾青唇抿紧,否认得倒快:“她?”   章庭之倚着柜台一角,促狭道:“是吗?那你都英雄救美了,可不是……啊?不过我说真的,这个梁妹妹还挺惨的。你是不知道,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那什么,私生女你知道吧?她十来岁才回到梁家的,谁也不待见。那天跟她起冲突的那个,是她姐姐,气焰嚣张的哟。”   邵逾青面无表情听完,“所以?”   章庭之一惊一乍,提高音量:“所以她挺可怜的,大概也是觉得,你像个救命稻草?”章庭之笑嘻嘻的,不甚正经。   救命稻草?邵逾青冷笑。   “她可不觉得我是救命稻草,她觉得我是冤大头吧。”邵逾青将那天夜里听见的话告知,当然隐去些首尾。   想起梁汀拙劣的表演,以及那些甜得发腻的密语,邵逾青无语。   章庭之却说:“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反正她就觉得你是能救她出水火的人。”   邵逾青有些不耐烦:“不是……”   章庭之忽然开窍:“你就为这吃了炸药桶?”   邵逾青否认:“不是。”   章庭之不听,“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   邵逾青无语地起身,“你自己吃吧,对着你我吃不下。”   “哎……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稳重一点。”   从章庭之那儿出来,刚过五点。车子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恰逢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车。下跨江大桥的时候,干脆堵到水泄不通。   邵逾青有点不耐烦,手搭在方向盘上,烟瘾渐犯。兜里的烟盒已经空掉,他烦躁的来源并不如章庭之所猜测,而是别的原因。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如此。只不过今年格外写在脸上。   除夕,是他父母的忌日。   他父母曾经都是优秀的律师,感情也恩爱,但就在那一年的除夕,他们死于非命,就在张灯结彩的大街上,甚至还给他打电话,跟他说马上回家过年。   但是他们永远没回来,倒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后来凶手是抓到了,但他却说,只不过是见他们俩有几个钱,一时起了歹念。   这是邵逾青的心结。   刚从夹层里找出新的一盒烟,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的时候,邵逾青脑子里却闪过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   带着少女娇俏的语气。   邵逾青动作一顿,将抽出来的半根烟推了回去。   车窗里开着暖气,却忽然有点闷,邵逾青任性地降下车窗,任由冷风往里灌。车流缓慢地行进着,终于下了跨江大桥。   跨江大桥下来就是沿江大道,街边设置不少长椅供人休息,但这大冷的天,别说长椅上空空如也,就是街边,也没几个人。邵逾青视线第一遍扫过去,又慢慢地移回去。   沿江大道的栏杆旁边,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在凛冽的寒风里,有种易被摧折的脆弱之感。像早春的唯一一枝寒梅,也像一樽细瘦的薄胎白瓷瓶,浓烈又清苦。   “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章庭之的玩笑话。   邵逾青敛眸,他认出那是梁汀背影,只一眼。 第12章 chapter12   梁汀趴在栏杆上,盯着底下波澜不起的江面,看着像在想些什么。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想。   或许,也想了一些吧。   她蜷缩起手,想起夏晓韵问的,大学考哪儿。她已经十八岁,李月芸一直有打算不再养她,梁志远倒难得没同意。不过大概也只是早晚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仿佛窥见自由的曙光。却又隐约地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这么窝囊的旅客。   所以决定不了。但日子也还早,来得及磨蹭和犹豫。   当然,有些事来不及犹豫和磨蹭了。   她放下的大话已经过去一半,但是和邵逾青的距离,却还是那么远那么远。   梁汀再怎么样,也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男人和女人不同,靠几句虚伪的甜言蜜语骗不到,尤其是一个早见过太多的老男人。   梁汀起身,继续往前走。天色变得灰蓝,她应景地哼起王菲的那首《暧昧》,塑料粤语,但胜在声音温柔又空灵,还算有几分韵味。   从大道驶入小道,和路边的人只隔了两步。因此邵逾青放下了车窗,听见她的哼唱。   灰蓝的天色一层层地缠绕着整座城市,一点点变得晦暗的光线,横在他们之间,不远不近,邵逾青就这么慢慢地开着车,跟着梁汀。   无知无觉,整三条街。   路灯一盏盏亮起,穿过他们之间那些晦暗的气氛。暗的时候像隔了很远,被照亮了,就像隔得很近。远远近近,忽明忽暗。   车窗合上的时候隔音太好,邵逾青听完了一整首忘词的《暧昧》,他给的评价是:尚且能听。却在期待下一首什么歌。   梁汀牌CD机又播放了一首《暗涌》,紧跟着另一首《打错了》,最后以一首《乘客》收尾。邵城的风太冷,把这歌声吹得生涩。   梁汀拢了拢脖子上的白色围巾,掩嘴轻咳了声,决定让这台CD机暂时休整。她沉浸在歌唱里,一点也没注意到手边有辆车一直跟着她。邵逾青今天开的是另一辆车,她不认识,因此也没往他身上想。   又是一个红灯,梁汀微低下巴,将半张脸藏进围巾里,等待绿灯来时,和人潮一起涌向马路对面。   就这么重复了三次。   邵逾青在心里冷笑,他早说过,这个小骗子只会说甜言蜜语,做戏甚至都不愿意走心。整整三条街的距离,梁汀回过三次头,视线每一次都无波无澜地从他车边飘过去。   一见钟情,喜欢到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   邵逾青看着梁汀张望向对面的视线,第三次冷笑。   红灯等到第三次,梁汀终于意识到,有辆车从三条街前就在她身边跟着。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但一辆迈巴赫,也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梁汀疑惑着,瞥了眼那辆车。   第一眼还是没认出邵逾青。   直到跟着人流在对面停下,她福至心灵,忽然反应过来,从一旁走近,敲响车窗。铺满笑意一张脸,从缓缓降下的车窗玻璃后显现。   “邵逾青,好巧呀。”   “是啊,真巧啊。”邵逾青漫不经心地接话。   梁汀反客为主:“你干嘛跟我这么久,你是不是喜欢我?”   邵逾青看着她,似笑非笑。梁汀挑眉,一点也不心虚。   她看向他车内,问:“介意载我一程吗?你看见了,我刚一路走了这么远,好累的。”   又开始撒娇。   邵逾青未置可否,梁汀伸手拉车门,却一下就拉开。她笑意更甚,不请自来,钻进副驾驶,动作迅速扣上安全带。   “谢谢逾青哥哥。”   邵逾青终于转头。   梁汀改口:“邵叔叔。”   叫什么都一样。他转回头:“歌唱得挺好听的。”他不认为自己用了夸奖的语气,但梁汀脸皮很厚。   “是吧?我也觉得。你还想听什么?我给你唱。”她抿唇,稍作思忖,笑意再次从眼角眉梢往外溢,“喜欢你?”   不等邵逾青说好或者不好,梁汀已经开始:   喜欢你   给我你的外衣   让我像躲在你身体里   喜欢你   借我你的梳子   让我用柔软头发吻你   喜欢你   车窗上的雾气   仿佛是你的爱在呼吸   喜欢你   那微笑的眼睛   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   (*)   唱完之后,“梁汀牌CD机等待评价。”   和他的形容词倒是一致。邵逾青拒绝给出评价,岔开话题,“送你回家?”   梁汀果然兴致衰减,“那好吧。”   他好笑,“怎么?你每次见了我,都只想跟我回我家是吧?”   “是啊。”梁汀直接了当地接话,“我今天也能跟你回家吗?我能以后一直跟你回家吗?”   “不能。”邵逾青发动车,掉头送她回梁家。   她还不依不饶,“真的不能吗?话不要说得太死哦,说不定以后会有后悔的日子。”   “也许。”他轻嗤了声。   梁汀撇嘴,感受到他的傲慢。但即便是傲慢,也是有魅力的傲慢。有些人是造物主的奇迹,不论什么冒犯的事情,都能做得优雅。   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像她,就没有这种本事。   梁汀偏头,不动声色打量邵逾青,讲起今天碰到的那个穿大衣很不好看的人。而邵逾青今天正好穿了一身灰色大衣。   “我当时就想到了你,你果然穿得很好看。”她将安全带的带子理清,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邵逾青选择沉默。   梁汀抿唇,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小声嘀咕:“你好无趣。”   两秒后,又接了一句:“但我就喜欢你的无趣。”   邵逾青依旧不搭理她,街边的路灯一盏盏掠过,明明这么亮,却好像隔得更远了。梁汀托着下巴,忽然和他道歉:“有一件事,可能很对不起你。”   不得不承认,她的欲擒故纵拿捏很得当。   “什么事?”他以为她会说一句甜言蜜语,但猜错了。   梁汀难得选择坦白,“嗯……事情说起来有一点复杂。那天晚上,很感谢你帮了我,真的。不过你走了之后,我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我姐姐,她借此嘲讽我,我于是狐假虎威,说了一些话讽刺回去。”她直勾勾盯着邵逾青。   听起来很幼稚,但梁汀也不过十八岁。   “当然了,喜欢你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她不忘补充。   邵逾青对于流言蜚语的态度一贯只有三个字:无所谓。   不碰到他底线的,他可以不在乎,但碰到他底线的,他势必要一切都清楚分明。风流韵事,就是踩他底线的东西。   但他这一次并没有打算让它分明,甚至觉得,让它再飞一会儿也没关系。   “你跟你姐姐,关系不太好。”陈述。   “何止?其实我跟他们关系都不好。我姐姐,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是私生女。”她的神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忧郁起来,苦笑一声,跟着叹息,“所以,我不太喜欢那个家。”   她忽然变得好诚实,让邵逾青不习惯。   这些事,他就在下午听章庭之说过。   但这还是像以退为进的把戏。邵逾青迟疑,没有给出反应。   梁汀却好像并没等待他的回应,已经自顾自说下去,“邵逾青,你好像心情也不太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第13章 chapter13   也许那不是以退为进的把戏,因为现在这一句话听起来很像是生硬地转折。像说了真心话后,自觉难堪,于是强行转移话题。   邵逾青抬眸瞟了眼红灯的读秒,“我的心情还可以。”她诚实,不意味着他要一样诚实。   何况有些话并不适合对别人说。就连章庭之,甚至邵老爷子,他也几乎不提起这些。更何况一个梁汀。   “好吧。”梁汀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尾音往下走,“那……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她手指沿着安全带往下划拉,眼神闪烁,写满了期待。   邵逾青没说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只是瞥了她一眼。   梁汀当他是拒绝,声音更轻:“好吧,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微低着头,好看的眉眼垂着,车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扫过来,打出一片阴影。   红灯结束了。   -   车子稳稳停在梁家大门口,精致的欧式装修风格映入眼帘,邵逾青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梁汀解开安全带,正欲和他道谢,却看见邵逾青也在解安全带。   她起身的动作愣了愣,让邵逾青抢了先。他打开车门下车,走到梁汀这边,见她没动,分明的骨节轻叩在车窗玻璃上,闷闷地响。   “送你一趟,喝杯水不过分吧?”他似笑非笑一双眼里映出路灯的光,晃得梁汀头昏眼花,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她动作迟钝地推门下车,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这才快步走到邵逾青前面,领着他进门。   李月芸在客厅里不知道忙活什么,余光瞥见窗外的梁汀,心情更差,正欲发作:“哎哟,每天吃现成的,用现成的,还成天地不归家,也不知道这是家还是旅店……”   话音戛然而止在瞧见梁汀身后的身影,男人身材高大,从阴影处走出,俊俏的眉眼无可取代,如此气质在邵城也独一份。   不是邵逾青是谁?   李月芸听说了梁汀和邵家那位的绯闻,将信将疑。一方面,她不认为,邵逾青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动什么真情,所以不足挂齿,另一方面,她也对那些传言持怀疑态度。   因为根据她对梁汀这么多年交手的了解,假如她真能和邵逾青有什么,不可能到现在还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她早就骑到自己头上去了。所以,她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李月芸开始摸不准了。   “邵总……您这是?”她看了眼梁汀。   梁汀已经自觉拿出主人家的态度,请邵逾青坐下,又亲自去端茶倒水,“邵逾青,你要喝点什么?”   她回头看向客厅的人,叫他的名字。   “都行。”他答完梁汀的话,才回头看向李月芸,“梁太太。”算是打过招呼,只是透着轻微的傲慢。   李月芸沉浸在震惊里,根本没空注意他是否傲慢,“邵总是特意来看我们小汀吗?”   邵逾青抬眼,微笑了下,“路上碰见她,送她一程,顺便喝杯茶。”   梁汀的朋友叫她重重,而这位梁太太,叫她小汀。邵逾青余光看向走过来的梁汀,正好将她翻白眼的动作收入眼底。   邵逾青眸底微不可闻地闪过一丝笑意。   等她走到眼前,又已经是无可挑剔的笑容。梁汀给他倒了杯李月芸珍藏的茶叶泡的茶,放在邵逾青面前的茶几上。   “喝茶。”梁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李月芸还在手忙脚乱中,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和他寒暄。邵逾青不咸不淡地应付过去,忽然说:“看梁太太的气质,难怪能把孩子教导得这么好。”   梁汀看了他一眼,他明知道自己和李月芸不是亲生的,还这么说,可真会阴阳怪气。梁汀别过脸,忍住笑,但看李月芸的脸色这么难看,真的很开心。   李月芸对他的话其实考虑了一下,没明白这到底是夸,还是贬。这个孩子,专指梁汀?还是也包括梁白薇?那天夜里她们俩的争吵几乎成为笑柄,时至今日还在圈中被人提及。只不过,是用来调侃和猜测邵逾青。   李月芸拿不准,也不敢猜得太深,怕得罪邵逾青。邵家地位权势太过,梁家根本惹不起。如果梁汀不是和她们势如水火,那现在该是很好的局面。他们梁家即将搭上邵家的线。   可偏偏这根线是梁汀。一根炸弹的引线,无法让人开心,只能让人痛苦不堪。   李月芸选择了不再深究,全当他是夸奖,笑着回应了几句。   梁汀心中好笑更甚。   看着他们说了几句,梁汀忽然起身,看向邵逾青问:“我带你去家里参观一下吧。”   邵逾青愣了一秒,应声说好。   -   他跟着梁汀上楼,梁汀敷衍地介绍着这家里的一切。   “那是赝品,梁志远花了两万买的。”   “那也是假的,梁志远花了……三万?还是多少。”梁汀倚着棕色的木制栏杆,懒懒地开口。   他们站在楼梯的拐角,远远地能看见两个侧影,但无法看清。李月芸在客厅里站着,隐隐的不安发作起来。   她自觉对梁汀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一个插足她家庭的人的女儿,来到她的眼前,一养这么多年,只有圣人才会没有脾气。而李月芸也不过是脾气稍微大了些,可她至少没有克扣过她的吃穿用度,无非是在平日里呛了她几句。李月芸微顿,改口,骂了几句。但那也不过是骂了几句而已,她甚至没打过梁汀,也没有把她赶出去。尽管她最近在和梁志远商量这件事。   但以上所有,李月芸自觉问心无愧,站在她自己的角度。   她现在有些慌张,她怕梁汀非池中之物,真能有比她妈妈更高的手段,抓牢一个邵逾青。那以梁汀的性格,不会让他们好过。   李月芸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不会。她毕竟年轻,而邵逾青已经三十岁。一个三十岁的事业有成的男人,要什么有什么,不至于被一个梁汀抓牢。   李月芸抬头看向楼梯,两个人影却都已经消失不见。她惴惴不安地收起担心,回自己房间去。   而楼上,梁汀已经带着邵逾青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停在她房间的门口。   “这是我的房间。”她回头看邵逾青,“你要进去坐坐吗?”   邵逾青的回答是转身。   “茶喝过了,我该走了。”   “好吧。”梁汀笑容狡黠,背过手看他,“你怕我吃了你是吧。女鬼的房间。”她自我调侃。   邵逾青未置可否,步子已经往回走。   梁汀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絮絮叨叨地说话:“你干嘛这么帮我?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帮我,你怕她们欺负我?其实也不会,这么多年,我们一般是平手。所以你为什么想帮我?是不是因为,你有点喜欢我了?”   她说起这些来,一点也不知羞耻。邵逾青步子没停,踩着地毯走到楼梯口,一阶阶往下。   梁汀看了眼客厅,终于收了声。   在门口,她和邵逾青告别,“我觉得你有点喜欢我了。”   邵逾青轻笑了声,仍旧没说是或者不是。   庭院里的路灯明亮,邵逾青的背影慢慢地走远。青石板铺就得小路踩起来似乎比马路响亮,脚步声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邵逾青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刻,被紧紧抱住。   那双纤瘦的胳膊缠过他的腰。已经不能叫得寸进尺,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我真的好喜欢你。”梁汀把头埋在他大衣里,声音因此沉闷,又透着些难舍难分的暧昧。像她哼唱的那首歌。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冬夜的风好像也变得温柔而绵密,像他不爱吃的糖。   邵逾青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推开她,但是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解她的手。   “梁汀。”他叫她的名字,想说的话却被别的声响打断。 第14章 chapter14   那声响从不远处传来,邵逾青循声望去,看见梁白薇咬着唇,脸色难看到难以形容,站在一棵树下。   他回头望梁汀,梁汀松开手,理了理刘海,低着头,好像并不知情。甚至有些隐约被撞破的尴尬。   梁白薇从他们身边绕过,步子跑得飞快,抽空还瞪了梁汀一眼。   梁汀没有回头看她,但邵逾青大概能想象到她的神情。表面上是一脸无辜,但往更深处看,就能找到得意的蛛丝马迹。   邵逾青于是把一切串联起来,明白这又是她的把戏。他冷笑,“真有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拉开车门。   邵逾青从来以儒雅形象示人,看着不好靠近,待人处事半真半假,说一半留一半,难说真实情绪。但这一刻,他的确在生气,连梁汀都能直观地感受出来。   在车门即将被合上之前,梁汀先一步阻止。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她直勾勾盯着邵逾青眼睛,据说这样的对视里,最能发现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邵逾青没能从她眼神里找到她撒谎的证据,但他不信,他在心里已经把梁汀判定为信用为负。他别过脸,胸口微微起伏着,他何必这么生气?   梁汀也笑,“在你心里,反正觉得我就是有所图。是吗?为什么不相信呢?这是你们这些老男人的臭毛病吗?反正对于别人的深情总是下意识怀疑,因为你们见多了不纯粹,就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不纯粹。”   邵逾青心里说:她在强词夺理,偷换概念。以看似镇定的态度掩盖这一切。   但是他的确被安抚。   邵逾青闭眼,再睁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愤怒和生气是梁汀的错觉,“你想多了,天气冷。回去吧。”   “再见。”梁汀似乎也有点脾气,一句也没有挽留,也没有告别,没有得寸进尺。   邵逾青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进了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烟瘾好像瞬间发作,心里发着痒,带着某种隐秘的怒火。   邵逾青把车窗放下来,任由冷风灌进来,开车扬长而去。   他觉得梁汀太过危险。遇见梁汀之后,他有太多鬼迷心窍的瞬间。   譬如说上一次,又譬如说这一次。   他的直觉是,她在说谎。但因为她给出反驳的理由,他又想为她辩解。   邵逾青不喜欢这种摇摆不定的感觉,他决定暂时远离梁汀。   正好即将过年,邵老爷子每一年过年都要回老家,连带着他们这些小辈,都得回老家过年。邵家老家就在邵城附近的一个县城,不算远,自己开车只需要一个小时。   回来起码也得等到初五,一周时间,足够他自己冷静。   梁汀不知道他的这些曲折想法。她回到梁家之后,和梁白薇在楼梯遇上,梁白薇那双大眼睛狠狠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撕碎一般。   “梁汀,你可真有本事。”梁白薇出言嘲讽。   梁汀点头:“谢谢夸奖,让一让。”她从梁白薇身边走过,邵逾青看人从不失手,她的确得意。   尽管梁家充斥着不愉快的氛围,可因为过年,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李月芸连争吵的次数都做了克制,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梁汀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耳机里的歌,这样想。   耳机里王菲正在唱: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她往后仰头,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出神。邵逾青那天很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他认为得很对。梁汀自嘲地笑。但她不能承认。   有些事在有些时候可以承认,在有些时候却打死也不能承认。   真真假假才是最蛊惑人心的。   好奇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开始。   这是她纸上谈兵的经验。   至于是否属实,她无从得知。   或许失败了,因为之后邵逾青并没有更进一步,反而愈发冷落。   梁汀转着手里的笔,出神想着这些事,笔从指尖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俯身去捡,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一声。   梁汀不知为何有些心急,起身时头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她眼冒金星。她揉着头顶,拿到手机。是微信消息,但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个人。   因为她发了一通脾气,所以没有再给邵逾青发验证消息骚扰他。但私心期盼着,邵逾青也许会良心发现,忽然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但邵逾青显然没有良心。   头顶传来阵阵的痛感,扯动着梁汀的神经。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酸。   真疼啊。   -   一直到除夕当天。   一大早上,楼下就有窸窣的动静,阿姨放了假,他们忙碌收拾着东西,要回老家过年。这也是梁家的习俗,不过梁家的老家不在邵城,因此路途颇为遥远。   他们计划着今天下午到,晚上如何跨过新年,明天又如何安排。梁汀全都听见,连李月芸敲门叫她的声音也听见了。   她假装没有听见。   于是周遭的动静一点点地变小,直到世界阒寂无声。   最后一句话是梁志远说的:算了,她自己在这儿过吧,反正每次带她回去也只有晦气。   梁汀从被子里探头呼吸,仿佛重新获得空气。她得偿所愿地被遗留下来。   两百平的房子一个人住着只有空荡,梁汀随意热了早餐,吃完之后回到自己房间,计划这五六天该怎么过。说来惭愧,她在这样的逆境里,并没有学会如何动手做饭。   而阿姨已经放假,所以吃什么成了个大问题。   泡面吗?一天换一种口味?   梁汀代入想了想,已经开始发腻。   冰箱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他们做好了没留人的准备。   也许可以去采购点速冻饺子之类,尽管在这个特殊的时节吃这种东西听来凄凉。梁汀做好决定,当即换号衣服出门。   梁家就在别墅区,附近有商圈,但梁汀想走一走,所以去了最热闹的市中心。市中心还是那么拥挤,挤到梁汀喘不过气来。   消磨了一天时间,她从商场出来时,天色已晚。   即将进入一年最盛大的这个节日,连街上的空气都变得热闹起来似的。梁汀看着那些和店铺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大红灯笼”,忍不住发笑。   这么多的店铺里,只有一家店孤零零地没有挂任何新年装饰。于是,它被人说冷清、寂寥。   梁汀停下脚步,多看了好几眼。   她今天出门前特意挑了个红色的围巾,意味着红红火火,这是她的仪式感。   走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梁汀正好饿了。   她推门进去,没想到店里的生意还挺不错,热热闹闹的。她逛了逛,看上了橱柜里的最后一个巧克力蛋糕。在排队付钱的时候,有个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梁汀手上的蛋糕看。   小男孩和他妈妈撒娇,“妈妈,我也想吃那个蛋糕。你能不能让姐姐给我吃?”   梁汀听见了。   没一会儿,他妈妈果然来询问梁汀,能不能花钱买下她手里的巧克力蛋糕。   梁汀礼貌微笑,拒绝得斩钉截铁:“对不起,我自己要吃。”   小男孩愣了愣,语气不甚好听地说:“为什么姐姐这么大了,还喜欢吃巧克力蛋糕?”   梁汀很想翻白眼,但克制住了。她本来的计划是买完蛋糕就走,现在改变了主意。付完钱后,梁汀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打开了蛋糕。   小男孩毕竟年纪太小,克制不住自己的馋,盯着梁汀看了好久,最后被妈妈拉走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当然看向梁汀的眼神是“坏姐姐”。   梁汀终于翻白眼,切。   十八岁为什么不可以吃巧克力蛋糕?   八寸的蛋糕不算大,但梁汀也吃不完。她的速度慢下来,小口抿着蛋糕,想起什么,找出手机,拍了张照,给邵逾青发去。   没有微信,但还可以有更原始的办法,短信。   在发送过去十几秒后,梁汀拨通了那个背熟的号码。手机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喂。”那头的人有些冷淡。   梁汀语气委屈地叹气:“邵逾青,是我,你别挂电话啊。”   她拿叉子戳着眼前的蛋糕,“我跟你说,我被他们丢在家里诶,只能一个人过年了,好惨哦。”   她听见风声,以及隐没在风声里的轻微笑意。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过得挺高兴的。”   梁汀愣住,仿如触电,那一刻她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知为什么会想转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邵逾青站在玻璃外。   在他身后,城市的灯火影影幢幢,在他眼里,是隐没在明亮灯光里的她。尽管根本看不见,但她知道她在。   那些为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遥遥相望。   梁汀隔着玻璃,和他说:除夕快乐,邵逾青。 第15章 chapter15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要往外跑,迈出一步,又回头把切下来的那块蛋糕也拿上。邵逾青穿了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坦白说,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会好看。   梁汀在他面前站定,把托着蛋糕盘的手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挖了一勺蛋糕,喂到邵逾青嘴边。   “请你吃蛋糕。”她脸上挂着粲然的笑,不怀好意。   梁汀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看了眼那蛋糕,竟然低头咬下。   味蕾尝到甜头,转而爆炸一般在嘴巴里铺展开。如他所想,太腻。   梁汀愣了愣,转而看着他的表情,忍俊不禁,“邵逾青,这是吃蛋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喂你吃毒药。”   她收回手,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勺子表情顿住,一脸惭愧地说:“突然想起来,勺子被我咬过了,你不会介意吧?”   她嘴上说着道歉,眼底却明明在得意。   邵逾青只觉得嘴巴里好不容易散开点的腻歪,卷土重来,将他整个脑子都包围。   “不好吃。”他简单直接地评价。   梁汀小脸微皱,为自己的挚爱辩驳:“谁说不好吃?巧克力蛋糕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之一。”   她努了努嘴,低头尝了一口,表情享受。   “你怎么在这儿啊?”梁汀终于想起来问。   邵逾青似笑非笑,只说路过。   他本来打算暂时远离梁汀,回老家的路上遇上堵车,没想到这么巧,看见梁志远和李月芸一家。一眼扫过去,车厢那巴掌大的地方显然没有梁汀的身影。   看他们一家人的架势,显然是要去过年。但是却没有梁汀。   他记起梁汀说的那些话。   纵然邵逾青总觉得梁汀并不是所谓的弱女子,但还是忍不住想,她似乎受了欺负。   邵逾青放下车窗,隔着几辆车的身位和梁志远打招呼,“梁总,这么巧。”   梁志远受宠若惊,“邵总,哎哟,这确实是巧。”   寒暄了两句,邵逾青问起梁汀。   梁志远表情僵硬,尴尬地看了眼李月芸,给出的理由是,梁汀不想回老家,所以让她一个人在这边过年了。   邵逾青哦了声,“一个人啊?她年纪还小吧,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他们的回答实在破绽百出,极力撇清。邵逾青大致有了猜测,结束掉寒暄,走神好几秒。   也没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不过一个人住几天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她有手有脚,不至于把自己饿死。邵逾青竟为她担心起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为什么要操这个心?   开车回到青山镇时,还未到下午。老家人都认得邵老爷子这一家子,热情地欢迎。邵逾青懒得应付,躲懒去老宅的楼上。   老宅有他的房间,只不过一年到头只住这么一两回,即便有佣人打理,也没什么人气,空气中透着些微的陈旧气息。邵逾青一把拉开窗帘,回身到沙发椅上坐下,将腿架在茶几上。   午饭吃得早,十一点半邵逾青重新回到楼上房间,有些无聊。楼下倒是热闹,似乎在张罗着开几桌牌,邵逾青不爱这种热闹,因此更显无事可做。   今天天气不错,和煦的微光从窗户玻璃透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得敞亮,但没有太阳。邵逾青以手枕头,闭着眼小憩,这样的气氛极为安宁。有那么一瞬间,邵逾青觉得自己像老爷子,这时候应当在旁边在放个收音机,听一些咿咿呀呀的唱戏。   唱戏也许不必有,但听听歌可以有。   老宅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外面的装修还是原来的老样子,里面却已经重新装潢过几次。空调电视,该有的都有。   邵逾青坐直,看了眼二十四寸的电视屏幕,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他不常用手机听歌,音乐软件倒是齐全,但几乎没用过。   网易云音乐红红火火,和今天的节日比较相配。邵逾青点开软件,手指在搜索框上停顿了两秒,打下王菲二字。   一时间脑子里只能想起王菲。   王菲的经典歌曲不少,邵逾青往下划,找到那首《暧昧》。   机蓝牙连接上电视,声音便从电视柜上的音响里传出,王菲的唱腔总是慵懒而轻松,好像人间精灵。   顺序播放一路往下,直到被一个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他下属的电话。   下属在电话里首先表达了祝福,而后才说,有一份文件不慎丢失,恐怕要邵逾青再发一遍。而那份文件原本不应该出错。   文件被邵逾青放在邵城的家中,他没想过他们会出错。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错误。邵逾青沉吟不语,几秒后说,“再有下次,你们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他语气平静,不怒自威。   下属在电话里连忙道歉,“对不起,邵总,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再没有下次。”   邵逾青烦躁地掐断电话,他最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事。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自己回一趟家,或者,让助理过去。尽管助理刚放了假,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   邵逾青在心里稍作衡量后,选择了前者。   他难得想做一回圣人,不打搅助理的花前月下美好假期。至于他,反正现在也是闲着,无事可做。   邵逾青拿着车钥匙下楼,老爷子正和一群老伙伴在打麻将,见邵逾青要出去,问了一句:“你去哪儿啊?”   邵逾青头也没回:“回一趟家。”   老爷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回一趟城里的家,他有点不高兴:“都大年三十了,回家干嘛?又是工作是吧?”   直到人都消失不见,老爷子才放低了声音,做个收尾,“工作工作,小五心里就只有工作,唉,这终身大事啊,是一点着落也没有。”   老伙伴们跟着劝:“您放宽心,小五年轻有为,不缺人的。也不着急。”   邵老爷子听他们夸自己孙子,心里高兴起来,还是端着架子说了两句,“那也不能一点也不急啊。幺鸡……”   从青山镇开车回城区要一个小时,抵达城区后再到他家,也要半个小时。邵逾青将文件发过去后,又在家里待了会儿,才启程折返。   路上又遇见红灯,邵逾青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漫无目的地瞟过四周。沿街的店面已经关了很多,还剩下的那些也略显冷清,只有一家蛋糕店生意还不错。   邵逾青不爱吃甜食,所以也不爱吃蛋糕。只是看见蛋糕,想起个人。   过年的时候,因为四处都热闹,心里难免会难受吧?   他低头看腕表,已经快七点。   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她会吃什么?   看她的样子,不像会做饭的人,看他们心虚的样子,也不像是留下了阿姨。那就只剩下速冻饺子之类,或者是一些又贵又难吃的外卖。   红灯结束了,邵逾青开车往前,掉头,鬼使神差地在那家蛋糕店门前停一下。   他不知道梁汀在那儿。   因此一眼扫过去,看见梁汀推门的时候,难说清楚是什么心情。   邵逾青放下车窗,倚着车门静静看着。   她低着头,在店里转了一圈,看上了一个巧克力蛋糕。以及,目睹了全程她如何拒绝小男孩,却又在人家眼前吃蛋糕。   邵逾青好笑。幼稚鬼。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接起。果然听见她故作委屈的声音,“邵逾青……”   -   “路过?可是章庭之说,你回老家过年了。”她突然歪头,试图问他一个措手不及。   邵逾青却丝毫不惊慌,“回来取个文件,马上又要走。”   “哦……”梁汀低下头,踢了踢脚尖,“你们家过年的气氛是不是很好?肯定比我们家好。”   她流露出期待。   邵逾青想,她又抛钩了。   他看见了那个银色的鱼钩,就在他头顶晃荡着。   “不怎么样,我们家人多,明里暗里都在争,挺无聊的。”邵逾青如实回答,手伸进兜里,摸到个打火机。但他没有带烟。   梁汀又哦了声,“我等会儿回去的话,只有一个人。大概是看看无聊的春晚,然后卡着点给你们发新年祝福,再睡觉。”她细数自己的行程。   邵逾青安静听着,果然下一句,她问:“要不你带我去你家过年吧?”   她低着下巴,眼尾却上扬。   邵逾青看着她眼睛,轻笑了声,问:“你想以什么身份跟我回去?”   梁汀沉吟:“未来女朋友?”   邵逾青还是笑:“女朋友恐怕不够格,除非是未婚妻。”   梁汀得寸进尺,笑容更甜:“好呀,那就未来未婚妻。”   邵逾青说:“你想得美。”   梁汀切了声,“你不是爱助人为乐吗?我就以一个孤独的需要你帮助的少女的身份跟你回家,不可以吗?”她到这里为止,都还在游刃有余地开玩笑。   梁汀知道,邵逾青不会答应。   但她又一次猜错了。   邵逾青说:“这个理由不错,那走吧。上车。”   梁汀傻眼,“啊?”   邵逾青往后退了一步,“走吧,孤独的需要我帮助的少女,带你去体验一下大家庭的温暖。”   梁汀还在发愣,直直盯着邵逾青。邵逾青见她没跟上,停下来等。   “不是一见钟情吗?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喜。”他似笑非笑走到车门旁,倚着等。   梁汀难得有些打结:“我这不是太惊喜了吗?”他怎么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梁汀发懵。   她看了眼邵逾青,“我……等一下,我带一下蛋糕。”她跑回店里,把东西敷衍地收拾好,拎着盒子出来。   邵逾青已经上了车,从车窗里看她。梁汀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邵逾青笑:“正有此意。”   梁汀矮身坐下,把蛋糕盒子搁在腿上,找到安全带,动作有些慢吞吞,还是很不确定地看向邵逾青,问:“我要是跟你回家过年,你家里人不会多想吧?”   邵逾青说:“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怕的。”   不是梁汀的错觉,他现在的眼神充满了“玩弄”的笑意。   她该死的胜负欲上线,把安全带的卡扣用力系:“捕风捉影才是常事,清者自清是不可能的。明天整个邵城就会传遍,你带我回家见家长了,你想洗都洗不清。”   邵逾青轻哼了声,升上车窗,让梁汀打开车载音乐的开关。梁汀不时拿眼瞟他,得到他的指示,这才专心去找碟片。   还是挑了王菲的《暧昧》。   前奏响起,唱到“陪着你轻呼着烟圈”那一句时,梁汀转头看邵逾青,小声地说:“抽烟有害健康。”   她刚才在找碟片的过程中,在夹层里翻到了他开了封的香烟盒。   邵逾青余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梁汀已经收回视线,低头望着自己腿上的蛋糕,蛋糕被她胡乱切开,有些难看。   她看着那蛋糕很久,心里忽然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于是转头看邵逾青。   他在专心开车,侧脸很优越,《暧昧》唱到尾声,随着伴奏的结束,在下一首歌开始播放之前,有好几秒的空白。   梁汀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还是很小声地说:“希望今天晚上不会下雪。” 第16章 chapter16   邵逾青没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下雪,也不影响什么。”从这到青山镇,不过一个小时路程,这会儿还没有任何下雪的征兆,即便待会儿半路上飘起雪,也不至于影响行程。   梁汀很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再说下去。   她只是不喜欢下雪天,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   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长,在路上,梁汀把剩下的蛋糕慢慢吃掉,她吃得很干净很小心,没蹭出一点,又仔细把叉子和盘子都收起来,打算等到下车的时候一起扔掉。巧克力蛋糕的香味四溢,时不时冲入邵逾青的鼻腔。   他几次皱眉。   梁汀嘟囔:“甜甜的,多好闻。”   邵逾青笑。   喜好这种东西哪里讲得清楚,或许是出生时写在骨子里的。   梁汀听完笑得更欢,眉微扬着,单手托着下巴看他,问,那你骨子里有没有写着,你迟早爱上梁汀。   沉默变得绵长。邵逾青竟然觉得有点拿她没办法。   不能用生意场上那套客套话来应付,因为那是用来对付聪明人的,彼此都知道在余地里周旋交流。也不能用和邵家人那套,梁汀段数太低。   又正因她段数不高明,却又如此直白。   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至少目前看来,只有迟。”他最后说了一句这。   马路两边变得越来越安静,甚至透出些荒凉的氛围,邵逾青怕她心里不舒服,正打算说点什么打岔,转过头,却看见人歪着头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和平时的梁汀判若两人。   她安静的时候像乖巧的孩子。至于醒着的时候,已经是明晃晃的叛逆。   想到这里,邵逾青眸色微沉。   无论如何,她也还只是个孩子。即便十八岁放在他的认知里,其实应该独当一面。但面对梁汀的时候,总忍不住把她想得更小。   他现在,像在诱拐一个孩子。   但他又没有别的意图。邵逾青兀自抿唇笑,抬手关掉还在唱歌的CD。   -   梁汀只是小憩,车子一停,她就睁开眼,像是给自己安了个雷达。邵逾青从她的这举动里读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当然这是好事。   过分地信任他,才不是什么好事。   梁汀揉着眼,把东西拿着,跟着邵逾青的步子下来。时间还早,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邵家老宅就在镇中心,车子停在老宅门口,引擎声惊动了家中的祥叔。   祥叔出门来,看见邵逾青,面色柔和不少:“小五,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子可说了,你要是不回来,他要找你算账的。”   梁汀把垃圾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小跑着到邵逾青身边,眼神清凌凌地,和祥叔对上。   祥叔话音戛然而止,看了眼邵逾青,“这是……”   邵逾青还没开口,梁汀已经伸手,嘴巴甜得很:“你好,我是逾青哥哥的未婚妻。”   祥叔老花眼,老花镜一直挂在鼻梁,差点被这一句话惊掉,不可置信看着邵逾青。“这……小五……”   他知道邵逾青这么些年身边一直没人,今年回来时,也没听说有这消息。甚至下午,还听邵老爷子说,为逾青的终生大事担忧。   怎么这么快,冒出来个未婚妻?   而且,这孩子年纪看着这么小,比逾青得小上一轮吧?   祥叔已经懵住。   梁汀维持着微笑,和邵逾青视线相撞。她以为邵逾青会是警告的眼神,但没有,他似乎……还有点期待她接下来的花招?   梁汀努努嘴,他太胸有成竹了,始终像在“玩弄”她。   摸不清楚,令人心烦。   邵逾青似是而非地反驳了一句:“别听她胡说八道。祥叔,爷爷呢?”   祥叔指了指里头,牌声还大着,晚上吃过晚饭,他们又开了桌。邵老爷子这几把手气都不怎么好,眉头紧锁,严阵以待的架势。   “我回来了。”邵逾青跨进大门。   “你还知道回来?”老爷子提高了音量,看着要发作,却是借机让邵逾青接手他的一副烂牌。   他退下拍桌,背过手,还没注意到身后的梁汀。   梁汀心里有点怯,堂屋里都是邵家的长辈,金尊玉贵的,透着家世的差距。她垂着眼,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被人推了一把。待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在牌桌上。   “会打麻将吗?”邵逾青手按在她肩上,气息擦着她耳朵,像一片黑色的羽毛。   陡然间,满场的目光都盯向她。   梁汀字句一顿,“不太会。”   “没关系,随便打。输了算他的。”邵逾青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可以开始。   梁汀看着眼前那排牌,以及牌桌上几道难掩震惊的目光,硬着头皮,推了只三万出去。   “七筒。”梁汀对面坐着邵逾青的二叔,看着慈眉善目,“这是?”   梁汀低头看牌,这牌手气是真的差,要什么全没有。她用余光瞥身侧的邵逾青,见他抱着胳膊,慢慢悠悠地回答二叔的话:“梁汀。岸芷汀兰的汀。”   答非所问。   已经足够明眼人看明白。   这下子不止邵二叔了然,牌桌上几位对视一眼,都了然了。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他有了人。他们本来还不怎么信,今天一看,倒有点眉目。   只邵老爷子脸色很不好看,霎时变得严肃起来。   梁汀感觉到气氛突变,垂下视线,又推出去一张六条。   没人再问梁汀,只剩下牌桌上清脆的声响。   你来我往,梁汀最后自摸一张三万,小胡龙七对。后半场众人心思不在牌桌上,连老爷子都没注意过梁汀的牌,乍然看她胡了,还有点懵。   梁汀站起身,下意识看向邵逾青,眼神里闪着细碎的光。   邵逾青笑了声,夸说:“打得还不错。”   邵老爷子这才正式打量人,脸色有些严肃,“小丫头,牌得挺好的。”   梁汀朝老爷子笑着打招呼:“爷爷好。”   她看得出来老爷子的不喜,也不太想自讨没趣。   梁汀没想过要进邵家的门,她从没觉得,要和邵逾青有什么结局。   “你这大过年的,什么意思啊?”这话是问的邵逾青,老爷子这么多年的阅历经验,不怒自威。   邵家人早体会过邵逾青的难缠,并不打算掺和,牌局也结束,索性各找由头离开。邵逾青扶着梁汀的肩,“她叫您一声爷爷您还听不明白吗?这是我认的妹妹。”   梁汀能在祥叔面前不管不顾,却不想在这堂屋里丢人现眼,因此没有否认,乖巧地喊了声逾青哥哥。   “她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单的,多没意思,跟我们凑个热闹吧。”邵逾青往里屋叫来吴妈,让她收拾出间客房来给梁小姐住。   老爷子面色稍霁,不论如何,邵逾青肯给出个回答。他不喜欢梁汀,一来太年轻,二来是他看人的阅历。   “去吧。”老爷子摆摆手,赶人走。   -   吴妈在最前面领路,“梁小姐,这里走。”   古色古香的旧式建筑韵味十足,墙上的灯管藏在做旧的老灯泡里,光线被晕得稍稍的昏。梁汀扶着扶手,一不留神差点踩空。   心陡然跟着下坠的瞬间,她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邵逾青抓着她小臂,嘴角还噙着笑,让梁汀想起那天在pub里。   “看着点。”他松开手,往前走了。 第17章 chapter17   客房在走廊另一边,吴妈领着梁汀进门,房间里摆设齐全,除了没有铺床叠被。吴妈从柜子里取出床新的棉被,“梁小姐,稍等。”   梁汀没说话,半倚着身后的桌角,忽然感觉到不真实,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除夕夜,她在这里。   她回头看邵逾青,邵逾青靠着门站定,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更像民国的浪荡子少爷。   吴妈动作利落,很快整理好床铺,又将房间里略作收拾,离开之前说:“梁小姐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些零食垫垫。年夜饭怕要过十二点了。”   吴妈看着慈眉善目,人也淳朴,似乎并没有往别的方向想,看待梁汀只是比较惹人喜欢的小辈态度。梁汀却因此生出些暖意,应了声好,目送吴妈离开。   “你们家的确很热闹。”梁汀收回视线,转向邵逾青。   邵逾青挑眉,没解释太多。这潭水很深也很湍急,但她只是个路过的游客。   -   因为牌桌散了,霎时间竟有些冷清,外面都没什么声音。不过很快,楼下传来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伴随着炮仗的噼里啪啦声,重新把气氛带回到除夕夜。   邵逾青临走前说,有事可以找他,他住右手边的第三间。他走后,梁汀在房里静坐了很久,才慢慢拿出手机,夏晓韵回了家,估计又有不少事端,还没顾得上和梁汀分享。除了夏晓韵,梁汀没有什么能说话的好友,群消息也少。   她也没什么别的爱好,百无聊赖浏览了一圈各大平台,只觉得无趣。盛大的晚会写满了国泰民安,如果那就是每个人的生活,那再好不过。可是一地鸡毛无法忽略,她永远觉得格格不入。   倒是打开了小程序开始玩消消乐,她心不够静,简单的关卡因为失误没过,重复了好几次后,梁汀对游戏失去兴趣。   她想起邵逾青。   打开门,走廊里静悄悄,她沿着邵逾青说的去找他房间。抬手敲门,却没反应。   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真靠不住。梁汀撇嘴,心里嘀咕几句,看着空荡的走廊有又发懵。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动静,是楼下在放烟花。   她看了眼邵逾青紧闭的房门,转身下楼。楼下堂屋里也没人在了,欢声笑语从更远一点的房间里传出来。其中,有一句属于邵逾青。   梁汀放轻脚步,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踪影。穿过堂屋,到了院子里,院门开着,能看见外面的烟花此起彼伏。   邵城前几年就下了禁止燃放烟花的政策,也只有在这里还能看见这样的盛景。梁汀仰头看了两分钟,认真地笑了。   她穿过明亮的庭院,从大门出来,也没人发现。只是临出门前,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看见邵逾青的侧脸。他不知道和人说什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梁汀推开门,顺着烟花的方向找去,没走太远,看见空地上聚着一群孩子,男女都有。烟花就是他们在放,梁汀来时,正撞上小男孩点了火,捂着耳朵往回跑。小女孩们紧紧捂着耳朵,害怕地躲得更远。   梁汀也跟着捂住耳朵,看着烟花绽放,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很快,她成功混入他们的队列。因为她看起来很漂亮,小孩子总是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包括人。   女孩子们拿着仙女棒,梁汀和她们一起一手一根,坐在台阶上放。有个小男孩过来坐下,好奇地问:“姐姐,你也不敢放吗?”   梁汀点头,“对啊,我也害怕,我胆子很小的。”手里的仙女棒很快燃到尾声,火光在梁汀眼底倒映。   “哦。”小男孩懵懂地应了一句,其实他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和这个漂亮姐姐多说几句话,“姐姐,你也是这个家里的吗?”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邵家。   梁汀顺着他的指向往回看,才发现邵家在这镇上真是气派惹眼,根本不可能低调。但她应该怎么回答呢?她不是,她只是一个路过的旅客。   “姐姐……”   “怎么在这儿?”梁汀没说完的话咽下去,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邵逾青。   “我看他们在放烟花,所以就出来看看。”她坦诚地交代,仰头看邵逾青。   邵逾青扫向不远处地面上的烟花盒子,“小时候没玩过?”   “嗯……”梁汀把手里的竹签放在一起。   邵逾青视线不明,看着梁汀好几秒。她拍去手上的灰,站起来,做好了跟他回去的准备。   邵逾青却没动。   -   看着眼前一大堆各色各样的烟花,梁汀的思绪又卡壳,一顿看向邵逾青。邵逾青已经招呼着孩子们,让他们分了一半让他们自己玩。   他回头找梁汀,见她迟迟没动,“来啊。”   梁汀哦了声,这才跟上。她刚才没说谎,她的确有点怕,怂唧唧地拿着火想点又不敢点。邵逾青看在眼里,一时好笑。   梁汀觑到他的表情,有些生气。很好笑吗?   她伸出手去,又悻悻缩回,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的梁汀,你可以,就一下的事。   调整好呼吸,梁汀再次伸出手。   这一回没有缩手。   有另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握着她手腕,将她手里的火传给引线。   梁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邵逾青拉着往回退。   身边炸开几声,半边天变得五彩斑斓。这个烟花的图形很好看,梁汀微睁大眼睛,不由惊叹出声,“哇。”   刚才那些没反应过来的东西都被抛之脑后,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刻眼前的美。   梁汀微仰着头,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一分一毫。尽管她这样重视,烟花还是熄灭了。   她神情闪过一丝落寞,被邵逾青捕捉。   在这一刻,正如她所说,她的确是一个孤独而可怜的少女。   每个男人似乎都有这样的时候,看见太过弱小的人,总想伸手拉一把。毕竟几千年前,中国人就在流传一个词叫英雄。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邵逾青转身把剩下的烟花也点了,一阵绚烂多彩。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邵逾青已经拉着梁汀要走,“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也快回家吧。”   梁汀跟在邵逾青身后,始终隔着一步之遥。   她停下来,叫了声他的名字。   趁邵逾青转身的时候,梁汀已经踮脚凑近,鼻尖撞在一起。 第18章 chapter18   她是这样猝不及防, 邵逾青看见她放大的脸,纤长的睫毛,以及鼻尖撞在一块的时候产生的轻微痛觉, 和她逐渐凑近的唇,天生的红。   一秒钟应该很短,却又好像很长。   梁汀看着邵逾青别开脸,那双看似柔软的唇就这样退她两步。他眉目都冷下来,好像这冬日室外的凛冽长风。   在烟花之下, 他们之间流转着一种温暖的气息。但这一刻,那种气息消失殆尽, 只剩下满目的冷。   他的眉算不上皱, 只是那样冷硬地横着, 站在他深邃的轮廓和五官里,划出一道万丈深渊的鸿沟,一面是梁汀,一面是他自己。   梁汀脚跟落稳,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眼神, 但能听见她话里裹挟的叹息。   “我以为你应该有点喜欢我。”她说着, 声音因为夹杂着叹息而显得落寞,听来很失望难过。   她漂亮得很直观,却并不属于一眼能望到头的那种。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却能发现一些别的东西。漂亮玻璃杯里的玫瑰花, 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为漂亮夺目,但伸出手, 你会发现捞不到。   邵逾青把刚才的一切都当成梁汀的花招, 并不想让她得逞。梁汀看明白了。   好吧, 她承认, 的确如此。   梁汀朝他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微皱着鼻梁,“不解风情。”   邵逾青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从头到脚,反问:“风情?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上衣的兜里拿出烟盒,从中捡出一根,熟练点上。梁汀从他手边躲开,绕到他前面,抱怨了句:“烟枪。”   邵逾青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吐出个烟圈。   他步子快,追上梁汀不需要两分钟。两个人从门口进来,正好遇上吴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梁汀嘴甜地喊人,自觉要搭把手。   可她毕竟是客人,吴妈求助地看向邵逾青,看见邵逾青点头这才同意。梁汀跟着吴妈到厨房,老宅人手不多,但足够用,多一个梁汀也是好事。   梁汀不会做饭,当然也不会切菜,吴妈给她派了个择菜的任务,偶尔也让她帮忙跑跑腿,就这么到了十一点。   中间邵逾青来过一次,看见梁汀认真地帮忙,又悄悄走了。   原本预计十二点才能吃上的年夜饭,提前了一个小时。满满一桌子大菜,看得人眼花缭乱。邵老爷子很满意,脸上挂着隐约的笑意,招呼着小辈们落座。   邵逾青扫了眼,没看见梁汀,往厨房去找,果然在冰箱旁找到人。梁汀正在收拾残局,洗过手,一转身看见邵逾青。   “新年快乐,邵逾青。”她绽开一个笑容。   十一点已经进入新年的气氛,以一声烟花为序曲,此起彼伏地拉开新年新篇章。梁汀被邵逾青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饭桌是大人们的主场,梁汀自觉地闭嘴,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或者吹嘘。   只不过,邵逾青却没怎么开口。   梁汀偷偷地瞟他一眼,咬着筷子,想起不久前,他脸色变冷的那一幕。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愤怒。   她对这种愤怒感到不甚理解,为什么是愤怒呢?   他可以是嫌弃,可以是惊讶,也可以是好笑,可偏偏是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他们之间无法更改的权势地位摆在那儿,她自认为也无法撼动他什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投怀送抱,他可以随便接受,并且不负责,也不会吃亏。   ……   梁汀出神,忽然发现眼前的转盘很久没动过,这很不可思议。她正疑惑,抬眸看见了不远处推动转盘的那只好看的手。   沿着修长指节,看见邵逾青流畅好看的下颌线。   他视线落在别处,嘴里和他们应付着话,好像只是漫不经心的动作。梁汀看着面前那道大肘子,伸手夹了一筷子,转盘终于重新动起来。   吴妈的手艺很不错,梁汀在厨房已经从边角料里尝过。她对这种热闹到喧嚣的场合也并不习惯,一顿饭吃得不算好,也不算坏,等结束时刚过十一点五十。   接下来还有守岁的流程,不过不用守一整夜,两三点就可以各自去睡。在这过程中,众人又将牌桌安排起来。梁汀对此没兴趣,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黏着邵逾青。   邵逾青今天也没有打牌的兴趣,和梁汀坐在角落里,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掐着十二点,梁汀又和邵逾青说了一次新年快乐。   邵逾青说:“你已经说过一遍。”   梁汀挑眉,一副道理很足的样子:“不一样的,在零点说新年快乐,这是仪式感。”   邵逾青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看向电视屏幕,兴致缺缺,回她一句:“新年快乐。”   梁汀笑意渐深,压低声音说:“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邵逾青。”   邵逾青直接了当:“不想听。”   梁汀只当没听见:“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刚许了个新年愿望,是成功追到邵逾青。”   她略扬着下巴,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   邵逾青慢条斯理地反问:“你在追我吗?”   梁汀皱起眉,“不然呢?”   邵逾青不紧不慢吐出一句:“不是在钓我吗?” 第19章 chapter19   他果然听见了那天晚上的话。梁汀想。   “不是一个意思吗?”她不急不缓地反问。   邵逾青看着她的细微表情, 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以失败告终。她好坦荡地把二者混为一谈,掩饰自己的虚情假意。   但钓和追, 怎么会是一个意思呢?   劣质香烟和高档香烟抽起来也不会是一个味道。   电视里刚好演到舞蹈节目,梁汀托着下巴,瞄向电视,被过分丰富的色彩闪瞎眼,赶紧转头看邵逾青洗洗眼。邵逾青的视线没有落在电视上, 也没看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窗户, 或者是墙上的画。   梁汀从两只手托住下巴, 压着声音,“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他转过头来,仍旧兴致缺缺的模样。   梁汀笑起来,“早上的时候, 我听见他们有人敲我的门, 也听见他们说预备不带我。就像那天晚上,我也听见了梁越说打算把我扔下。”就是搭讪邵逾青的那天晚上。   邵逾青表情并不意外,梁汀叹气,略带失望:“好吧, 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故意的。但今天可不是。今天是缘分,是天作之合哦。”她捧着脸笑的时候, 天真烂漫。   邵逾青轻嗤了声, 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   睡在陌生床上的一整晚, 梁汀一夜无梦。她以为自己会有一点睡不着, 却是这样好的睡眠状态,自己都有点吃惊。   甚至,她起晚了点。   敲门声连响三下,隔着门听见邵逾青的声音:“梁汀,醒了吗?”   “醒了。”梁汀应了句,打开门,邵逾青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   “睡得挺好,楼下这么吵也没把你吵醒。”它语气里难掩揶揄。   梁汀终于从懵逼里缓过来点,后知后觉地捋了捋自己头发,好像有点炸,“是吗?”   她往回走,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头发,还好。   “早上太忙,很多琐事,所以没让吴妈喊你。”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袋早餐,放在门边的架子上,“等会儿我们要出门去,你如果无聊,可以下楼找吴妈祥叔他们。”   在梁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邵逾青已经将她安排好。   梁汀虽然不至于在这里感觉如坐针毡,但也明白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总掺和进去。简单洗漱过后,老宅里已经空出来,她下楼去找吴妈,吴妈就坐在堂屋的摇椅上,见她下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梁小姐,你吃早餐了没有?”吴妈声音也很温柔,说着要起来。   梁汀赶紧摇头:“我吃过了,不用麻烦。”   她在吴妈身边坐下,一时无话。即便到现在,这一切还是太过虚幻。她好像跨进了一大步,又好像离邵逾青更远。   吴妈看她不说话,主动和她讲起话来,她们之间隔着年纪和阅历的差距,也谈不上什么,唯一的共同点只有邵逾青。吴妈便给梁汀讲邵逾青。   邵逾青小时候跟着老爷子长大,脾气也随老爷子,吴妈的评价是:臭得很。   “别看他看着随和,他不计较的时候倒还好,他要是计较起来,那真是没完没了,哟。”吴妈唏嘘。   梁汀对此点头,她相信这是绝对的真话。   “他和老爷子也经常吵架,谁也不会让着谁,嗐。”吴妈想起以前的事,微笑摇头。   梁汀就这么听吴妈讲了一上午邵逾青的事,吴妈心里有分寸,也没和她透露太多,只挑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说。   邵逾青回来时,梁汀在客房里无所事事坐着,正和夏晓韵措辞交代这一趟奇妙旅行。她捧着手机,字打到一半,听见敲门声。   邵逾青站在门口,眉目比离开时添了几分冷,“收拾一下,等会儿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梁汀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邵逾青,“为什么?”   邵逾青眸色闪过一丝不耐烦,无非是大家族里那些腌臜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对梁汀来说,也太过复杂。邵逾青选择了不解释,“有点事,我劝你最好别继续待在这儿,没谁顾得上你。”   语气冷硬到听着让人不舒服,夸张一点,甚至可以翻译成:劝你快滚。   梁汀咬唇,哦了声,没有多问。   邵逾青原本说亲自开车送她,也没能坐到,最后还是让司机送的。临走前,梁汀回头望了眼那座豪华壮观的庭院,看见天上晦暗的云层,似乎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车子掉头的时候,她看见邵逾青站在门口抽烟,和身后的灰暗天气几乎融为一体。   -   回到城区时天色尚早,梁汀和司机道过谢,独自进门。梁家安静得不得了,她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看见对话框里打了半截的话,原本要告诉夏晓韵她的壮举,但现在却没了兴致。   梁汀心里闷闷的,无从说起缘由。   她往窗外望了一眼,天气更坏,阴沉闷郁,让人的心情也不好。   梁汀拿起手机,将那半截话删掉,最后只和夏晓韵说了句新年快乐。   夏晓韵回了她很多,向她吐槽自己的新年遭遇,梁汀半走神地回复着,心不在焉极了。退出和夏晓韵的对话框,却意外地发现,邵逾青竟然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梁汀点进去,看着那句通过好友验证的系统消息,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她想发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发点什么,从离开时的一切判断,邵逾青这会儿估计心情很差。心情很差的话,当然顾不上她。   她的问候打了又删,最后选择了一片空白。   先按兵不动吧。   她没动,邵逾青却动了。 第20章 chapter20   邵家总是这样, 一年到头不得安宁。邵逾青其实也习惯了,只不过这件事偏偏触了他霉头。邵家除了镇上这里,还有些别的亲戚, 都是邵老爷子看重的,哪怕邵家地位这么高,也得老老实实上门拜访。   又被留下来吃中饭,等待的间隙,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原本是对方家中有孩子正准备高考, 有意向未来做大律师,谈起这事来, 不知道邵家三叔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竟说起邵逾青的父母。   ——律师不错的, 不过要是做了律师哦,一定要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是惹到什么人,像我大哥那样可就惨咯。   话音才落,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彼此对视一眼,有些紧张地寻找邵逾青身影。这话可不能被他听见,要不然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原以为他不在,想蒙混过关, 没想到一转身,正对上邵逾青的视线。他脸色冷到吓人, 看着三叔反问, 律师哪里不好?   三叔向来怕他, 或者说, 整个邵家没有人不怕邵逾青,除了老爷子。他自觉失言,试图找补,尴尬地挤出个笑容,挺好,挺好,我胡说八道呢。   他想下台阶,邵逾青却不肯,径直将他脚下的梯子抽掉,语气轻蔑地说,三叔有空还是管好自己,不要管些闲事。   这话引得三叔不满,他早些年在公司也有不小话语权,后来邵逾青得权,他渐渐再说不上话,早就心有怨怼。这会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和邵逾青反驳。   “什么叫我多管闲事?我什么时候没有管好我自己了?”眼看着剑拔弩张,其余人赶紧劝架。   邵逾青冷笑了声,想着还在客人家里,没有发作,直到回来老宅,马上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说要仔细算算账。   很多事他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老爷子的话平时都装作不知道。但今天非要翻出旧账,算个痛快。   谁让他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这大好的日子里翻天覆地,老爷子顶不喜欢这种戏码,本想劝一劝,也被邵逾青驳回来。他被一个小辈训斥至此,脸色难看至极,甩手走了,也不再管。   邵逾青和他们一桩桩一件件地数清楚,一点面子没给留。起初还有人和他吵,到后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低着头。邵逾青目光扫视一圈,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他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天气很差,连带着房间里的采光也差。他开了头顶的吊灯,白晃晃的光照亮整个房间,但心情还是差。   这种时候会有一种毁灭欲滋生在心底,但理智终究占据上风,因此更为烦躁。他踹了一脚身旁的茶几,茶几上的玻璃杯晃动几下,发出刺耳又危险的声音。   邵逾青喉结滚动着,从上衣兜里找出烟盒,点燃后,深吸一口。   烟草味让烦躁的心情得到片刻的镇定。父母对他来说,一直是禁忌。   明明是亲兄弟,但他爸爸的死在那些所谓兄弟的眼里,却一点也不像一件悲伤的事,而是一个能拿来刺伤他的武器。   这就是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大家族,冷血如此。   温暖?热闹?一应都不存在。   那些假象是人性丑恶的遮羞布。   是梁汀太天真。   想起梁汀,邵逾青难免想起让她走的时候的眼神,显然被他吓到。他当时的语气……的确很差,脸色大概更差,像凶恶猛兽。   不过他本来就是凶恶猛兽。邵逾青对自己有清醒认知。   香烟被他夹在指间,烟灰轻掸,落进透明烟灰缸里。   他心里有个念头掐芽,慢条斯理从另一个兜里找出手机,指纹解锁。微信的红点一个接一个,从公司到狐朋狗友,邵逾青一个没看,径直往左划到联系人那一栏。   往下划拉,找到梁汀的消息。   他手指停留在半空好几秒,终是点了通过。   通过之后,邵逾青对着空荡的对话框出神。   应该说点什么呢?   ——刚才没有针对你。   删掉。   邵逾青吸了口烟,可他解释这么多干嘛?反正那个小丫头也不见得真把他放在心上。   最后只发了简单的一句,到家没?   -   梁汀看着这句话弹出来,差点没拿住手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主动找自己说话?   梁汀碰着手机,手指很快地敲击着屏幕,到家了。   想了想,又觉得只有这么一句太单调:你呢?心情好点了吗?   她可真是温柔解语花吧。哪怕他当时态度这么差,她也更在乎他是否心情好。梁汀挑眉。   消息发送过去,并没有得到及时回复。   邵逾青看着这句话,对着空气无声地笑了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有种感觉,让他发笑。   花言巧语。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想起第一次见面,想起她在他家说,既然是前女友的,那送给我吧,又想起她踮脚凑近。   真狡猾。   他轻啧了声,决定不再给这个小家伙机会。   梁汀自认为的温柔解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甚至于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邵逾青都像人间蒸发似的。只不过,单独在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   他没有再回复过任何梁汀的消息,倒是抽空上了个采访。镜头里斯文儒雅的男人,大方得体地侃侃而谈,说起工作的时候很有魅力。梁汀拢了拢衣襟,看着大屏幕上的邵逾青叹气,就是……心比海底针变得还快。   她拿出手机,看见对话框仍旧没有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消息上,她都快刷屏了。   这段时间,梁汀回忆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仍旧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若即若离。   在推开她的时候,脸色难看到她以为他们之间马上要失去一切联系,可是之后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闲谈。第二天,又突然凶巴巴赶她走,赶完了,还给了一颗甜枣,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   真搞不懂老男人的心思。梁汀努努嘴,收起手机,拦下一辆出租车。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梁汀打算趁着开学之前去找一找他,向他表达一下自己的追求之心。为此,她在途经的花店里买了一大束红玫瑰,抱着那捧花去了邵逾青的公司。   邵氏集团是邵城最气派的公司,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路段写字楼,别人是租在这里,而邵氏集团拥有这一栋楼的所属。   梁汀叫停司机,付了钱下车,抱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吸引了不少道视线。她仿若未闻,走近楼下前台。   前台皱着眉,维持着面上的礼貌笑意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梁汀说:“我找邵逾青。”   前台有些惊讶,“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我们邵总他比较忙,不能随意见生人。”   梁汀理直气壮:“没有。”   前台面露难色:“您好,是这样的,没有预约的话,只能请您离开。”   梁汀抱着玫瑰花,“可是他认识我,不信你给他打电话。”她说这话时候的神色太过笃定且自信,前台反倒显得不够自信,竟真拿起电话询问。   前台的电话只能拨到邵逾青助理处,助理再转达给邵逾青。   邵逾青听完,只说:不认识。   前台如实转达给梁汀,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对梁汀失去所有信任,只觉得她像个蓄意攀附的小人。   梁汀对这个答案一时哽住。   她现在能确定了,邵逾青就是故意在疏远她,不是忙或者别的借口。   她抿唇,思忖片刻,自己给他打电话。电话当然没有接通,甚至直接被人掐断。   梁汀无语,叹气一声,将玫瑰花搁在桌上,“那请你把这个送给他好吗?我姓梁,单名一个汀字。”她着重在自我介绍上。   前台看着那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愣住,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小姑娘还有更语出惊人的操作:“劳烦你转告他,我是来追求他的。”   “……好的。”前台尴尬地点头,看着梁汀气鼓鼓的背影离去,心里嘀咕不停,只觉得那束玫瑰花像个烫手山芋。   但还是将东西送去了邵总的办公室。   助理没把东西拿进来,只是请示邵逾青,简单叙述情况,“邵总,东西要直接扔了吗?”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以前也有邵总的追求者做过同样的事,送些东西过来公司。邵总的处理向来是看都不看,直接扔掉。   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扔了。”   邵逾青黑着脸,脑子里还在回放“追求”一句。   助理应了声好,正要出门,又被叫住,“等等,花呢?” 第21章 chapter21   助理一怔, 指了指外头自己的办公桌,说花在他桌上放着。邵逾青沉默两秒,让他把花拿过来。助理当然照做, 只是心里难免犯嘀咕,刚才前台的小刘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他心里还觉得好笑,邵总的魅力真是横扫各个年龄段。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助理一走神, 停在原地没走,邵逾青瞥他一眼, 他如梦初醒, “那邵总, 我先去忙了。”   “嗯。”   邵逾青拿着那捧花,又觉得无处安放,这么显眼招摇的颜色,和他一点也不搭。他低头,盯着那束花好几秒, 眼尖发现花瓣之间还藏着一张贺卡。   他把贺卡捡出来, 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字迹: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邵逾青,你应该试着相信我所说的感情,而不是百般怀疑。祝好。   字迹清秀而飘逸,很漂亮, 就像它的主人。   但这句话里充满了欺骗性,字里行间全是。有时候她坚定到让邵逾青产生错觉, 但他知道, 那是错觉。她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充满着功利和企图, 在靠近。   可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很坦荡,坦荡地把虚情假意藏进所谓的真心实意里。   邵逾青垂眸,打开抽屉,把贺卡收进去。   但仍旧没有回复梁汀。   之后一段时间,隔三差五会有花店送花过来。邵总也没说拒收,搞得传闻渐起,邵总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当然,也没人敢随便揣测他的意思,除非是不想干了。   梁汀连续给邵逾青送了两个月的花,从二月送到四月,可这人还是一点消息没有。至于送去的花,花店的人说,没有被拒收。   她为自己花出去的钱肉疼。   以梁汀的处境,在梁家得到的零花钱当然不多,她大多都攒着,怕有什么意外没办法应对。尽管她不喜欢梁家那些人,却也不会清高到说什么不用他们的钱,能用为什么不用?何况这本来也是梁家该给她的。   梁汀转着手里的笔,已经卡在那道并不难的题快十分钟。原本李月芸和梁志远提议,在她高考完后就让她搬出去住,从此与梁家断绝关系,不再往来。但昨天晚上,她意外听见梁志远的话,梁志远似乎是觉得她如今攀上了高枝,是个还没长毛的凤凰,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和李月芸为此争吵。   李月芸说:“你以为她发达了,还能让你捞到什么好吗?”   梁志远却很没有自知之明,“我是她爸……”   梁汀当时只想冷笑。   她有些心烦意乱,题做不下去,搁下笔。   梁汀恨他们,他们包括梁家所有人。只有圣人才能以德报怨,她不是圣人,只是圣人口中难养的女子与小人。她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譬如说,把梁家搞垮,从此翻身不得之类,那是她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可以做到,只是要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她美好的人生不愿意这样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比起那个,小小地让他们难堪,让他们如鲠在喉,来得更为简单,也更为有趣。   夺走一个人最在乎的东西,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报复。梁家人就在乎他们引以为豪的门第与财富,可偏偏又高不成低不就,在邵城上流圈里排不上号。   他们看不起梁汀,觉得她上不了台面,对她不屑。梁汀就偏要让他们都笑脸恭维。   可她的对象,显然十分不配合。   梁汀三百六十度旋转椅子,回头从桌角拿手机,微信里全是她的独角戏。那个叫邵逾青的人,备注已经被她改成猪头。   猪头今天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没办法,梁汀只好去找章庭之旁敲侧击。   面对章庭之要轻松得多,因为章庭之喜欢和她插科打诨,也不会过问太多。   “章哥哥,邵逾青最近在干嘛呢?他怎么都不理我了。”她自己做了个yue的动作,好做作。   章庭之倒是配合她:他?没干什么吧,就和平常一样工作啊。至于为什么不理你,可能是……不想理你?”   梁汀:……   章庭之直接发语音,先是一串笑声,然后才是不太正经的声音,“哎,我说,梁妹妹,从你找我这些话就可以看出来,你们没什么进展。你不行啊,梁妹妹。”   梁汀挑眉,打字告诉他:谁说的,我过年跟他见家长了。   章庭之果然很诧异,声音都大了些,“什么?你不会在诓我吧?怎么可能?!”   梁汀发了个哼的表情包过去:我可没有,不信你自己问他咯。可是他邀请我去的。   章庭之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去问邵逾青了,反正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梁汀:啧啧啧,听起来你很高兴哦。   看来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最近可是在忙着相亲哦。”章庭之又笑,一副看戏的表情。   梁汀脸色沉下来,相亲?他竟然去相亲?   章庭之:“对啊,你也知道,他老大不小了,终生大事该考虑了。”   “不是有现成的对象吗?他干嘛要去相亲。”   “谁啊?你?”   梁汀敲了几个字出来,又删掉,问:“在哪儿?时间?”   章庭之爽快地给她发了地址和时间,梁汀直接打车过去,按着章庭之说的地址,还真看见了邵逾青,他身边确实站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二人相谈甚欢,女人臂弯里还搂着一捧大红玫瑰花。   梁汀一口气哽在心口,想起自己送的那些花,又想起自己每天绞尽脑汁地给他发消息,却一条回应也得不到。   结果……   她抿唇,想跟进餐厅,却在门口被拦下。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有预约,假如没有预约,她不能进去。   梁汀当然没有预约,欲言又止,看向里面坐着的邵逾青,对工作人员说:“我打个电话。”   她背过身,踱步着,拨通邵逾青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梁汀心里压着火,他还挂电话?   她坚持不懈地再打回去,还是同样的结果。   放下手机,工作人员还眼神炯炯地看着梁汀,梁汀轻笑了声,说:“我不进去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远远地,看见邵逾青和人谈笑风生。   如果她真有她所说的那么爱邵逾青,那么此刻,她一定这里很痛苦,很难受。可是邵逾青想的从来没错,她对他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欢,还是因为他长得帅。   此刻的梁汀,并没有多么难过。   可是她还需要他,所以还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第22章 chapter22   梁汀看了眼时间, 心想半个小时,足够他们吃完饭了吧?她进不去,但可以在外面等他们出来嘛。   春四月的天气时好时坏, 近来正逢倒春寒,一场大降温席卷全城。上午才下过雨,地面上半湿半干,街边的绿植上还挂着些露水。梁汀穿了件紫色短款卫衣,视线沿周边逡巡一圈, 风呼呼地往她脖子上吹,凉嗖嗖的, 又带了些吹风的舒适。   吹一分钟冷风是浪漫, 十分钟就是受罪, 至于三十分钟,纯纯是大傻子。   梁汀抱住胳膊,将帽子带上,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从透明橱窗往里望, 他们的欢声笑宴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她猛吸了口气, 在心里打草稿,应该以什么做开场白。太过唐突的话,也许会适得其反,可是太过婉约, 又似乎毫无意义……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梁汀思绪运转,一抬头, 望见邵逾青起身。她也腾地站起来, 准备迎接他们。   下一刻, 邵逾青抬起头来, 和梁汀在空气中视线相接一秒钟。   梁汀可以确定,他就是看见了自己。   所以,他和那个女人走向了另一边的门。   梁汀咬牙,真绝呀。   她明明就觉得邵逾青对她有点那意思了,现在他又这样决绝。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看倒不是,邵逾青的心,才是海底的针,又像邵城四月的天气,刚才还隐约有太阳透过云层,现在却已经黑云压城。   梁汀不知道后门在哪里,费了些功夫,等跑过来,已经不见人影。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梁汀站在三不五时有人路过的门口,抱着自己胳膊叹气。她浑身上下透着冷,决定不再为他让自己受罪,干净利落地离开。   不远处的车里,邵逾青还没离开,目睹梁汀毫不留恋的背影,连一次回头也不曾。   他脸色更黑。   这个小丫头,又虚伪,又没有毅力。   哪怕她回头看一眼,都能看见他在车里坐着。但偏偏一眼也没有。   他应该要走,却把车开了上去,跟在梁汀身后。熟悉的历史重演,她从以前到现在,毫无长进。轻佻,又头脑空空。   邵逾青看着梁汀上公交车,公交车钻入车流,他才不急不缓点上根烟。   呼啦啦的雨在点燃烟后从天泼下,邵逾青有些自嘲地想,她应该没有带伞,走得早也好。   -   清明祭祖,梁汀身份尴尬,识趣地说不想跟他们同去。就这,梁志远还不乐趣,嘀咕她说,自己的祖宗都不肯去。   真是好笑,自己从不把她当一家人,却要她老老实实认祖宗。   梁汀不认,她清明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南郊墓园。   她的妈妈,杨帆女士,两年前被她托人迁到这里,算是圆了她妈妈的一个梦。杨帆女士一直念叨的邵城,在她死后终于可以长眠于此。不过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就不必来看她。   让她永远留着自己那美好的记忆吧,总好过破灭。   她这一辈子过得有点苦,梁汀不想让她再吃这一点苦了。   清明时节,微雨纷纷。   一向冷清寂静的墓园在这几天变得热闹,梁汀撑着伞,一步步迈上台阶。梁汀给她带了她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搁在墓碑前,梁汀把伞往外倾了倾,不让花被雨打湿。   “我应该跟你讲过了,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不过我不喜欢这儿,所以,要是以后走了,也不会常来看你。”听起来有点叛逆。   梁汀伸手碰了碰墓碑,没说更多话。   离开的时候人更多,梁汀撑着伞隐没在人群中,离去悄无声息。   清明节三天假期,梁家没人,只剩下阿姨和梁汀。这个家在这种时候却有种难得的宁静,阿姨每天做好饭,叫梁汀起床吃饭,梁汀吃过饭,会和她说一声谢谢,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沟通。   她除了吃饭,就是写卷子,三轮复习接近尾声,只剩下写不完的卷子。   在大脑放松的间隙,偶尔会想起邵逾青。   梁汀放下笔,拿手机拍下眼前,满满一桌子的卷子,一张叠着一张。她发送过去,字都懒得配,像完成一道程序。   因为邵逾青一直没理她,梁汀分得清主次和轻重,已经做好等高考结束再去骚扰他的准备。   以前的体育课总是会被各种老师以各种理由占据,而高三,却被班主任赶出教室,强迫他们去操场上走动走动。   梁汀捂嘴打哈欠,听夏晓韵这样调侃。   “重重,你昨晚没睡好啊?”夏晓韵关切地询问。   梁汀嗯了声,昨晚梁白薇不知道为什么,和李月芸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梁志远被波及,他们仿佛乐在其中,梁汀却不得安宁。   吵架的缘由梁汀没注意听,好像是梁白薇不满意找的关系办的事。梁汀想着,又打了个哈欠。   梁白薇念的学校和她不同,谢天谢地不用在学校里也见到她。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惠风和畅,冷热适中。夏晓韵挽着梁汀胳膊,抬头望了眼天空,忽然叹气,“重重,你说,等上了大学我们还能像现在这么要好吗?”   梁汀没有立刻答复,她对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态度一直是悲观的。世上没有绝对的永恒,只有终究要散的宴席。   但这么说出来,总显得她叛逆又格格不入。   “会吧,为什么不会呢?”梁汀笑了声。   夏晓韵点头,忽然间活力满满地说:“只有最后两个月了!!!我们马上就要解放了!!!”   话音刚落,从足球场里飞出来一个足球,从她们面前掠过,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夏晓韵拍着心口,心有余悸:“还好没砸到我头上,不然这得脑震荡吧……我们也走了这么久了,回教室吧。”   梁汀没有异议,和夏晓韵折返。   也许今天的黄历上写着血光之灾四个字,因此躲过了一遭,躲不过第二遭。三十多级台阶,梁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记得耳边一片嘈杂,惊叫声不断,有人撞到她,再然后,她已经在医务室。   校医庆幸地说:“还好只是崴到脚,没什么大碍,不耽误你学习。”   梁汀:“……”   但痛楚却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她出了事,班主任吓得不轻,匆匆赶来,又松了口气。梁汀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足球,和这件事放在一起,她决定迷信一天:今天一定不适合待在学校。   “老师,我头也有点痛,会不会脑震荡啊?”她一脸惊慌害怕的表情,又人畜无害,“我想去医院看看,不想影响之后的学习进度。”   老师显然被说服,带着对好学生本能的偏爱与信任,点了点头:“梁汀同学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腿受了伤不方便,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去医院看看。”   梁汀从入学开始,就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代表人物,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当然也从来没被请过家长。一时之间,班主任竟找不到她家里人的电话。   梁汀在一旁体贴地提醒,报出一串号码,邵逾青的。   班主任不疑有他,拨通电话,客气地开口:“你好,请问是梁汀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啊,梁汀同学她在学校出了一点意外,受了一点伤。不过您可以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也不敢出差错,梁汀同学的意愿是想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您看……”   梁汀听着,忍不住地发笑,却又只能克制。   看老师的长篇大论,显然是那边并没有挂断电话,还耐心地听了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   所以,邵逾青会来吗? 第23章 chapter23   老师挂断了电话, 梁汀忐忑地吞咽。   “嗯好,梁汀同学,你叔叔说他等会儿会过来。那你就在这儿暂时休息, 好吧。”   梁汀的心放下,嘴角又忍不住地上扬。   看来也不是很坚定嘛。   医务室里只有梁汀,在那场意外的混乱里,只有梁汀一个倒霉蛋。其他人一番推搡,却没有人摔倒。校医让她坐着休息, 自己有些事处理,先离开一会儿。   梁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总觉得头有点隐隐作痛, 在摔下来的那段路里, 撞到过一次。虽然没有流血,但也许会青紫。   有些伤表面上没有任何端倪,却能在一夜之间蔓延一片皮肤。   她是该去医院看看,万一伤到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梁汀惜命得很。   学校里明面上规定不让学生带手机进校园, 但鉴于如今手机通讯的普及, 老师们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他们就当不知道。   梁汀也随身带着手机,只不过在刚才的那场意外里, 她的手机已经惨烈负伤,放射性裂痕从屏幕中心往外散。梁汀看见这一幕, 已经愣住。   她抱着期待, 检查了一遍, 发现是手机屏幕碎了, 而不是钢化膜。梁汀心凉了三分,长叹一声,点亮屏幕。   没成功,还是黑的。   梁汀心再次哽住。她又试了两遍,不得不确认,它就是打不开了。   为了见邵逾青一面,代价还真是惨烈。   -   这时候还在上课,校园里空空如也,只有零星几个行人。邵逾青把车停稳,沿着那个老师说的地址去找人,说是在医务室。   梁汀在学校出事,电话能打到他手里,这事一点也不合理。但仔细一想,又有几分合理之处。   她在梁家那个地位摆在那儿,梁家人不会帮她,她大概也不想让他们帮。听说她母亲去世很多年,也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才会被接到梁家。   所以,只能找他。   想到这里,邵逾青心里抽了一下。很细微的,不算很剧烈。   原本要拒绝的话语也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去,她是不是会选择一个人去医院。   老爷子生病那会儿,邵逾青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那氛围不好受。生生死死笼罩在一个空间里,沉闷而压抑。   他脑子里闪过梁汀一个人在医院走廊的场景,心里说,算了,就当做个好事。   邵逾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却在梁汀身上积了太多德。   医务室的位置很清净,周边没有教室,很轻松就能找到。一眼看去,医务室里是空的,视线要往右边挪,才能发现那个单薄的背影。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正低着头,手里一本书,好像很入神。   阳光洒在灰白色的地板上,窗影划出一个十字,像教堂祷告的仪式。   邵逾青也的确如愿和神父告解完,得到上帝的庇佑。   他慢慢走近,梁汀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尽管在电话里,听她的老师说,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要紧张。但来这一路上,邵逾青还是忍不住在脑子里构思出一些恐怖的画面。   尽管那些东西对他自己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放在梁汀身上,却难以接受。   她只不过是一个会因为在家里过得不幸福,不想回家而哭泣的小孩子。   不,也不是小孩子。   他在心里慢慢地措辞,但开口的话当然不会是这些。   “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他走到梁汀身边坐下,感受到阳光洒在自己腿上。   梁汀在见到他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笑意,“邵逾青,你来了。”   又是有点得意的语气,好像在说,你不是不愿意见我吗?说到底,还不是来了。   又像在说,你输了。   她好像有很强的胜负欲,并且总笃定自己会赢。   邵逾青不得不小小地怀疑一下,“你不会是为了见我……”他投去一个打量的眼神。   梁汀听懂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在说,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值钱到那种地步,可嘴上还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说:“谁让你一直不理我,给你送花也不理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甚至——去找你,你也当没看见。”她娇俏地抱怨,像女朋友的腔调。   邵逾青没有继续和她掰扯这个话题,他站起身,“走吧,带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把你摔成个傻子。”   梁汀哦了声,却没有站起来。   邵逾青走出两步,回头看她,她把书合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得寸进尺道:“我脚崴了,走不了。”   “所以?”   “你背我走吧,邵逾青。”她眼底闪烁着细碎笑意,像是刚才阳光的遗留。   邵逾青没动,空气仿佛凝滞,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邵逾青冷笑说:“那你待着吧。”他转身往外走。   梁汀看着他的背影,哎了声,撑着扶手站起身,忍着钻心的疼痛,追上邵逾青的步伐。   他宽厚的背影在走廊里,梁汀有些失态,都忘了这是学校,朝他喊道:“邵逾青,你这个臭男人,我跟你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   前面的身影倏地停下来,梁汀继续说下去:“你这个臭猪,老烟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自大狂,嘴巴长在你身上,只用来气死人……我告诉你,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呀?你又老……又……”她一口气顿住,猛地深呼吸,脚上不小心用力,疼到她龇牙咧嘴。   梁汀躬身,手撑着手边的墙,闭上眼缓神。   下一秒,她却已经悬空而起。   梁汀惊呼一声,映入眼帘的是邵逾青坚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以及目中无人的眼。   “……你放我下去。”梁汀咬牙。   邵逾青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搭理她,直到把她放在副驾驶。梁汀那张嘴还在继续,她真的有太多次被他气到,想说的话也太多。   “你……你……”她有些气喘,一时卡壳,别过头看窗外。   邵逾青接话:“我什么?”似笑非笑的,听着有点危险。   梁汀认怂,声音放轻不少,“你嘴巴毒得要死,脾气也差得要死。”   邵逾青嗯了声,“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嗯?”   梁汀沉默。   邵逾青又问:“不喜欢我了是吧?”   梁汀还是沉默,这一招叫以退为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   她垂着眼,邵逾青勾起她下巴,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不是要钓我吗?这才哪到哪啊?钓鱼这么没有毅力,谁教你这么钓鱼?”   他沉着声,听起来更危险了。   梁汀从他的眼神里也捕捉到危险的讯号,她是委屈的语气:“可是你油盐不进,我有什么办法?我给你送花,你没有任何的回应,每天给你发这么多消息你也不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上门找你,你也不见,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微努着嘴。   邵逾青竟然笑了声,但一点也没有缓和车里紧张的气氛。明明车里开了空调,梁汀却觉得有点热。   “钓一个男人,难道是送送两朵玫瑰花,给他发自己的一日三餐,做几张卷子吗?”梁汀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可这就是她的生活,分享生活,难道不是很有用的办法吗?   再说了,他的话不对,她可不止做了这些,她还主动踮脚靠近过。但是他自己推开了。   梁汀看着邵逾青,邵逾青微眯了眯眼,语气忽然变得正经:“梁汀,你最好记住,是你自己说爱我的。有些事开始了,可没那么简单。”   梁汀隐约地抓取到他话里的关键词,那很重要,却又还没完全抓住。   邵逾青已经再次开口:“我的嘴长在我身上……”他声音近乎喃喃,重复着梁汀不久前的控诉。   梁汀太阳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眨着眼,下意识地贴紧了身后的座椅。下一秒,果然危险席卷而来。   她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掌稳稳撑住,再然后,唇瓣被咬住。 第24章 chapter24   他动作重得让梁汀有种错觉, 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惩罚她,像惩罚站在他对立面的敌人。轻微的痛楚传入大脑, 让梁汀感觉到清醒,无比的清醒。   穿过树荫的阳光闪烁着,偶尔晃着她的眼,梁汀才有偏头的趋势,邵逾青的动作就更激烈。她甚至被挤到座椅和车门之间的夹角, 衣服因为太过剧烈的动作被蹭得往上,露出半截白嫩细腰, 娇嫩的肌肤不知道碰到哪儿, 冰冰凉凉的触感, 让梁汀不由得哆嗦。   方寸唇齿间的战斗还没结束,梁汀被这两种感觉夹击,逐渐觉得脑子昏昏。她抓着邵逾青的胳膊,眼神迷离,还泛着点红。   邵逾青往后退开一步, 视线还灼^热地盯着梁汀, 说:“嘴不止能用来气人,还会吃人。”   梁汀听见了他的话,其实想说点什么。她好像得逞了,她应该高兴得意骄傲, 但是头真的很不舒服,甚至有种想吐的感觉。   邵逾青等着她的回应, 却只等到梁汀偏头干呕。   他脸色铁青, 扶着人。有这么嫌弃吗?   梁汀气若游丝, 把头靠在邵逾青肩头, 说话:“邵逾青,我好像真有点脑震荡。”   邵逾青面色稍霁,将她放回副驾驶,仔细系上安全带,“马上带你去医院。”   他自己坐回驾驶座,掉头开出校门,往最近的医院去。附近的医院还挺多,邵逾青挑了邵家有股份的私立医院,借机给梁汀开了个后门。   他在路上打电话安排,感觉到衣角处的细微动静。   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她脸色很不好看,眼神没有焦点。   梁汀吐气如丝:“邵逾青,你得对我负责。”   “……”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候,他觉得她根本没有一点真心。有时候,她却表现得格外深情。   他都不知道这是她抛出来的饵,还是真心话。   不管是什么,反正他自己咬的钩。   见他不说话,梁汀继续絮叨:“我……我现在算你女朋友了吧?”   “你不会赖账吧?”   ……   邵逾青忍无可忍,冷脸说:“闭嘴!”   -   梁汀的确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过不太严重,卧床静养就可以。   病房里,梁汀躺在床上,邵逾青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水果是他刚让助理去买的,助理一脸懵,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等过来看见梁汀,一时愣住,却很快把梁汀和那个传闻中的女主角联系起来。   梁汀看了眼邵逾青,嘴角忍不住地勾起,声音又甜腻起来,指使他:“邵逾青,我不想吃皮。”   “我不爱吃脆苹果,你找找有没有粉苹果。”角色已经无缝切换。   邵逾青瞪了她一眼,梁汀低下头,面色委屈。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有一秒的走神。不可否认,还挺好听的。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梁汀当然看不见。   梁汀躺在病床上,虽然轻微脑震荡,但不妨碍她想东想西。“我觉得我最近不适宜去上学,我今天还差点被球砸中,我觉得我应该和老师请几天假,你觉得呢?”她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邵逾青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梁汀,梁汀朝他笑了笑,接过,咬了一口,嘴巴还不停:“我应该好好修养几天,可是在医院也不好,我不喜欢医院的感觉,我也不想回家。我腿也受伤了,要是回家,他们欺负我怎么办?”她放慢了吐字,看向邵逾青。   一旁的助理已经看呆住,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个架势,老板是谈恋爱了……?   他正胡思乱想,被邵逾青冷不丁一瞪,连忙借口跑路,“邵总,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邵逾青点头,门很快被关上,他才看向梁汀。   梁汀巴巴地眨眼,“我是你女朋友了对吧?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你回家了,对吧?”   邵逾青轻叹了声,忽然俯身靠近,梁汀睫毛颤动更快,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最后一个柔软的触觉落在嘴角。   “梁汀,是不是换一个人,你也一样这么主动?”   梁汀赶紧否认:“怎么会?我就喜欢你,真的。求你了,我真不爱回那个家。”她在邵逾青心口蹭蹭,像一只猫。   邵逾青未置可否,只是在出院的时候,让他上车,走的路线却不是回梁家。梁汀看着外面变换的环境,笑又从眼角眉梢往外跑。   她的情况不严重,在医院待了半天就想走,在得到医生的准许后,邵逾青给她办了出院。   梁汀上回喝多了,根本不记得去邵逾青家的路,这一次看得认真,像要记住。   邵逾青好笑:“要这么认真吗?”   梁汀挑眉:“当然,我得记一记。”   邵逾青笑:“还能让你自己走过来不成?”   梁汀:“……”   她暗暗嘀咕:“你好不解风情。”   邵逾青轻嗤了声,坦然得很:“是啊。”   梁汀语气一转,朝他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没关系,不解风情好,你要是解风情,哪里还轮得到我呀。” 第25章 chapter25   不用邵逾青邀请, 梁汀已经跨进门。他家和上一回来好像没差,梁汀扶着墙,扫视过一圈。   她一副巡视领地的姿态, 微绷着一根弦,看得邵逾青好笑。   邵逾青躬身从玄关的鞋柜里找出双一次性拖鞋给她,“找什么?”   梁汀看着他挂在手上的一次性拖鞋,娇弱起来,“我脚痛。”   邵逾青挑眉。   梁汀伸手搭在他肩上, 微微地用力,把他整个人往下按。他终于领悟她的意思, 半蹲下身, 捏住她脚踝, 脱下她的白色帆布鞋,替她穿上拖鞋。   她真是会顺杆爬的人。邵逾青心想。   不久之前,明明他们俩还剑拔弩张地争吵,她叫嚣着再不喜欢他,现在回想起来, 那只是她的小小激将法。但能怎么办呢?他已经上钩了。   邵逾青正要起身, 感觉到肩上的力道又轻按了一下,清脆的少女腔调从头顶传来,像清泉石上:“走不动路。”   他抬头,对上她毫不畏惧的眼神。   邵逾青认命, 将她拦腰抱起,放下的时候作势要摔她, 梁汀感知到他的意图, 搂住他脖子, 不满地抱怨:“我是伤患。”   她是不是伤患都一样的花招百出。   邵逾青稳稳放她坐下, 半蹲在地毯上,视线和她平齐,深深地看着梁汀。空气仿佛在胶着,梁汀眨了眨眼,慢慢地凑过上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他表情有所变化,但显然不是说,她这是正确答案。   他明明在警告她,但她视而不见,强词夺理道:“干嘛?难道你这么看着我的意思,不是说让我亲你一下吗?”   理直气壮,带着得不得理都不饶人的娇俏。   天色将晚,六点的钟声准时响过。   邵逾青轻敛双眸,手按在她脆弱的后颈上,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它折断。不像白天时的狂风暴雨,这个吻更绵长而温柔,梁汀的傲气一点点被抚平,到最后,甚至显得慌乱无措。   她仰面陷进沙发里,睁着眼看邵逾青,抬手抚上他的额角,似乎是喃喃自语:“你真没谈过恋爱吗?”   为什么同样是第一次,他这么游刃有余,甚至像个老手,带着她,勾着她,让人无处可逃。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传闻只说他没有过女人,但是这和有没有接过吻,好像不是一回事。她潋滟的眸微张,盯着邵逾青看。   邵逾青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   “哦。”梁汀应了一句,慢慢地浮现出笑意。   她的手指从他眉眼间划过,带着淡淡的痒意。他们的姿势暧^昧,邵逾青撑起身,问她饿不饿。   “想吃什么?”   梁汀跟着坐起身来,双腿盘起,沉吟几秒说:“随便吧,反正现在吃什么都香。”   邵逾青转头看她,他的理智告诉他,她马上又有甜言蜜语的攻势,这是一句诱惑的词句。但他还是跟着她的引导,问:“是吗?怎么?”   梁汀一双笑眼勾着:“有情饮水饱,都有你了,当然吃什么都香,对吧。”临了,她还要反问他一句。   邵逾青轻笑了声,微偏过头,解下自己的外套,给出选项:“让阿姨过来做点家常菜?还是带你出去吃?”   他脱下外套后,只剩下里面的白衬衫,也把扣子解开两颗。   梁汀没有犹豫地回答:“家常菜,行动不便就不出门了。”   “行。”   -   阿姨姓周,在邵逾青这里做了快十年,她动作利索,人也不八卦,邵逾青对她颇为赏识,待遇一年年升。尽管如此,周姨在看见邵先生家里出现个女孩子的时候,还是闪过一丝惊讶。   女孩子年纪很小,看着和邵先生差得有点多。但显然是……恋人的姿态。   虽然有些惊讶,周姨也没有多问,只问起:“小姐有什么忌口?爱吃哪里的菜?”   梁汀坐在沙发上,自我介绍:“我姓梁。我比较喜欢吃辣的,重口味一点的菜,至于忌口,不爱吃香菜,葱不要太多,别的……也没有了。”她笑容满面,很有亲和力。   周姨应了声好,心里却有些嘀咕,以她对邵先生的了解,邵先生最不爱吃口味重的菜,他饮食很清淡。现下这位年轻小姐的要求显然和他南辕北辙,周姨还是决定征求一下雇主的意见。   邵逾青只嗯了声,让她照梁汀说的做。   周姨进了厨房忙碌,厨房能听见客厅的动静,梁小姐说她要洗澡。邵先生说,让她去,难不成还要他伺候着洗澡。梁小姐笑嘻嘻地,声音被热锅滋油盖过去。   梁汀说她没有换洗衣物,也没有一应的生活用品,邵逾青看了她一眼,她又说,也没关系,可以用你的。   不等邵逾青回答,梁汀已经单脚蹦向浴室。她只是崴到脚,其实休息了这么久,早没那么痛。梁汀反手关上门,喷头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邵逾青收回视线,顿了好一会儿,给助理发消息。   -   梁汀动作很快,拉开浴室的门。头发用浴巾包住盘在头上,皮肤被热水冲泡过后显现出一种别样的白,邵逾青看着她走近,视线往下,只看见两条空荡荡的腿。   她只穿了一件男士衬衣,是他昨晚放在浴室忘记收的。   邵逾青眸色微沉,抬头看人。   他指间夹着根没点的烟,梁汀撇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藏在身后。   “我不喜欢你抽烟,邵逾青。”她眉目间染上淡淡的忧愁。   邵逾青伸手,将人整个拉到跟前,姿势更加暧^昧。   他脸色沉着,却是把她胸口的两颗扣子系好,“头发吹干,马上吃饭了。”   他看出了梁汀的企图。年轻而美好的□□,谈恋爱的正当名义,随便做点什么当然都行。   但他总是觉得……   邵逾青从她手心里拿回那支烟,说:“我去阳台。”   梁汀看着他的背影,轻哎了声,又来了,这个善变的男人。   -   他家有两个阳台,一个露天,一个不露天。邵逾青去了露天的那个阳台,靠着栏杆抬头望,今晚的天空挺干净的,云不多。   他低头点烟,觉得自己像个被^嫖的。   这种心态固然很可笑,所以邵逾青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很多,以身体交换自己想要的钱财或者地位的,邵逾青也见过不少。对这些人,他谈不上轻蔑或者看不起,因为那是别人的选择和他人的人生,和他无所谓。   但是放在梁汀身上,他却觉得这是堕落。   他不希望她这样。   尽管,这两者也并不相同。   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不是没名没分的,见不得光的那些龌龊关系。别的男人或许想要谈恋爱第一天就发展到睡眠关系,可是邵逾青不想。   刚才没想下去的话是,如果他们今天就做^爱,关系就会像这晚风,来去匆匆。   可他竟然不太愿意。 第26章 chapter26   周姨出来时, 只看见梁小姐,没见邵先生,几秒之后才看见邵先生从阳台进来。而梁小姐还坐在沙发上, 握着电视遥控器,笑得正开心。   周姨看了眼电视屏幕,是她搞不懂的节目,这年头的年轻小明星们都大不同了,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周姨也不明白,梁小姐竟穿着邵先生的衬衣, 光着大腿。   她总觉得, 邵先生不是这么没正经的人。   当然这是主人家的事, 不宜多问。周姨老实转身回厨房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   梁汀听见邵逾青动静,扔了手里遥控器,扶着沙发朝他蹦去,微皱着眉,“你生气啦?”   邵逾青身上挂着淡淡的烟草味, 梁汀很不喜欢烟味, 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干嘛老要抽烟,又短命又臭烘烘。”   像是她原形毕露。   不论她原形是什么样,反正已经走到这步。邵逾青沉着脸, 将梁汀整个圈住,困在怀里, 故意凑得很近。   梁汀看出了他的恶趣味, 手推在他胸口, 要将他推远。可她哪里比得过邵逾青的力气, 推搡之间,两个人双双跌进沙发。   邵逾青做了肉垫,其实摔不着,但梁汀非要控诉:“我可是病人,我脑子还没好全呢,再摔出点好歹来,你要养我一辈子的。”她讲话不经大脑,像随口一说,却让听者想得很多。   “一辈子?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概念吗?”对她来说,在十八岁的天空下,别说看到七老八十的一辈子,就是三十岁,大概也觉得很远。   不过,他们俩之间,本就隔了重重山水。   梁汀切了声,想从他怀里挣脱,没有成功。她有些恼怒,伸手摘下他的眼睛,扬手举得很高,一点皮毛的威胁。   “你不要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一辈子当然是一百岁。”她希望她自己能活到一百岁,最好是应有尽有地活着,而不是穷困潦倒。   邵逾青没了眼镜,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瞬间去了大半,隐约地显出些锋芒。他似乎也不需要这眼镜,一点没受影响。   他看出梁汀的疑惑,给她答疑:“两百度。”   梁汀哦了声,把眼镜戴回他的鼻梁,趁机又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而后飞快地挣脱,溜之大吉。   “吃饭啦。”   经过这么一番打闹,刚才那点微妙的不愉快烟消云散。梁汀似乎就有这种魔力,能轻易地打翻他的情绪盘。   他慢慢坐起来,扶了扶眼镜,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衬衣,走向餐桌边。梁汀已经自觉坐好,拿住筷子和勺子,等待开饭。   周姨刚才不动声色地看见他们的打闹,心里又忍不住地猜测,也是怪了,她一周在邵先生家做两天,替邵先生打扫整理,前面几次,都没看见过这位梁小姐出现,也没听邵先生提及自己有女朋友这事,可看他们相处,又像熟稔已久。   不过这样也好。周姨在邵逾青这里做得久,邵先生人也好,她早觉得邵先生年纪不小,该找个知冷热的人才好。不过梁小姐嘛,看着不大像能照顾人的。   周姨摇了摇头,不再操心这么多,回头冲邵逾青说:“那邵先生,我就先走了。”   周姨平时过来打扫的时候,也会一次做上两三天的饭菜,放进冰箱里,邵先生有需求再自己热。   “阿姨慢走,路上小心。”梁小姐嘴倒甜。   梁汀低头吃饭,再抬头时,发现邵逾青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她奇怪:“怎么?”   邵逾青收回视线,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辣味充盈口腔,他轻皱眉头,“只是觉得,你好像已经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梁汀笑嘻嘻的,没有说话。   -   夜里梁汀睡在客卧,邵逾青睡在主卧。   邵逾青三十年来第一次和一个毫无亲缘关系的人躺在同一个家里,尽管隔着两堵墙,却仍旧觉得被影响得彻底。他睡得不太安稳,心里忍不住想到一些别的事。   他想,不知自己这样辗转反侧,睡在客卧的小丫头是不是睡得正香,根本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她实在太没心肝,无法不令他这样想。   后来辗转反侧至深夜,终于入睡,半梦半醒,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敲响。从门外传来幽幽的声音:“邵逾青……”   他翻身下床开门,在昏昏的台灯光下,看见梁汀耷拉的委屈的脸。   “你还没睡吗?”她问。   邵逾青心已经往紧处绷,提防她花招的架势,“被你吵醒的。”   梁汀哦了声,努嘴更甚。她没那么笨,听懂他的揶揄,只是不想计较,“我感觉头有点痛。”   她扶着额角,脸色在灯光之下的确显得苍白。   邵逾青起身去找东西,马上要出门带她去医院的架势,梁汀把人拉住,摇头说:“不是那个痛,就是……撞到的那儿它肿了,就在后脑勺,我一躺下就碰到,有点痛,我睡不着。”   邵逾青哦了声,伸手捧住她的手,把房间大灯打开,梁汀眯眼往他怀里躲。他循着梁汀说的去找那个痛的地方,果真摸到一个肿块。   梁汀哎了声,“痛的。”   邵逾青松开手,“那怎么办?”这种痛,也没法治吧。   梁汀没答,又说:“还有别的地方好像也撞到了,有点痛。”她抬头,一双眼里映出细碎灯光,像星星。   “哪儿?”他认真地担心。   梁汀将睡衣掀开一角,露出半截细腰,白皙肌肤上一大片淤青。   “是不是?”吃完饭后没多久,助理将他要的崭新睡衣以及洗漱用品之类送来。   邵逾青嗯了声,听见她的哀嚎与抱怨:“烦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好好走路,非要撞到人……”   她放下睡衣,他挑的睡衣款式很严实,长袖长裤,遮到手腕脚踝。   邵逾青叹了声,觉得她在撒娇,撒娇的意思,就是要他哄人。但坦白说,他在这方面经验为零。   正如梁汀所说,他只会气人,不会哄人。   邵逾青无声地吞咽,喉结滚动,还没开口,梁汀已经说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头顶的吊灯亮得晃眼,连心都像被晃到。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能算全错,这应该还是她的小小把戏。但是,他不算排斥。   邵逾青终于启唇:“你痛,我又不会治,跟我一起有什么用?”   梁汀说:“但是有你在旁边,比较安心。”   -   灯已经灭了很久,也许半个小时,也许更久。   梁汀侧躺着,尽量不让自己碰到痛处,第四次开口和地上的邵逾青说话,“邵逾青。”   他没有再答,似乎睡着了。   梁汀叹了声,也闭上眼。   攻略一个男人的办法,或者说,攻略一个人的办法,不论男女,一定是入侵他的空间,不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虽然她无从证实,但想必是有用的。   直到房间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邵逾青才翻了个身。他枕着自己手臂,心想,她哪里睡不着?这么快就睡着了。   这时候忽然想到她说的那句心安,又把思绪掐断。   后半夜,睡不着的人换成他。 第27章 chapter27   梁汀睡醒的时候, 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动静,像是邵逾青在说话。   “……嗯,好的……”   具体说什么, 又听不真切。   梁汀撑起身,踩着拖鞋打开门,正好见他挂断电话。   邵逾青说:“你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询问你的情况,我顺便向他请了几天假。”   梁汀总觉得他说话的神情似笑非笑,像话里有话, “额……好。他还说什么了吗?”   梁汀的班主任人挺不错的,对她颇为关照。   邵逾青没答, 问她饿不饿, 桌上有早餐。梁汀看他一副转移话题的态度, 越发觉得他有什么事没说,他越不说,梁汀就越好奇。   但在脑子里认真思索一番,也想不出可能是什么。老师能说什么?   她自己头脑风暴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向邵逾青求教。邵逾青坐在沙发上, 任由梁汀贴上来, 沉默两秒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一夜未归,她那些所谓的家里人, 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问问。甚至还不如她的老师。   原来是因为这个,梁汀觉得好笑。   “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说。   邵逾青皱眉, “什么死不死的……”   梁汀抢话:“我才不呢, 我偏要活得长命百岁, 气死他们。”她看来很乐观, 也很好。   这念头刚冒出来,邵逾青就在心里自嘲,他已经考虑得这么多。   她还有些犯困,窝在邵逾青怀里眯着眼又躺了会儿,才慢慢悠悠起来洗漱,吃早餐。大概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梁汀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   她空闲下来,去找邵逾青,他却很忙,已经进了琴房,临走前留下一句,“自己看着办。”   梁汀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她看着办……在这里她能干什么?   昨天回来得急,什么都没带,梁汀想做两道数学题都没办法,她还能干什么?她回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遥控器,百无聊赖。   崴到的脚经过一整晚的修养,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痛。至于后脑勺和后腰,经过一夜发酵,痛感更甚,无法忽视。她看电视都集中不了精力,有点烦躁地起身,打量邵逾青的住处。   房子很大,虽然不是别墅,但价钱估计也差不了多少。梁汀围着房子参观一圈,从楼下到楼上,最后停在他书房门口。   邵逾青原本在处理些公事,听见敲门声先是皱眉,随后反应过来,这房子里除了他就是梁汀。   “进。”   梁汀推开门,还是那张巧笑倩兮的脸,“邵逾青,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手机昨天好像摔坏了,所以,可能不是他们不给我打电话,而是打不了。”她眉目含笑。   邵逾青:“……”   他手上的事也不是很急,迟疑了两秒是带她出去,还是让助理来处理。最后还是决定带她出去,顺便送她回一趟家。   邵逾青没提前告诉梁汀要送她回家,只说带她去修手机。手机店的工作人员看完之后说,梁汀的手机修不好了,恐怕得重新买一个。   梁汀听罢皱着眉,显然不是很高兴。邵逾青想起她在梁家的处境,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当然金钱上也不会太宽裕。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尽管挑,我付钱。”他斜倚着柜台,懒懒开口。   梁汀故作为难,“啊……这样不太好吧,搞得好像我就是为了钱一样诶。”   邵逾青抬眸,视线慵懒:“你是吗?”   梁汀笑:“当然不是。”   他低低笑了声,不知道信没信。梁汀就当他信了,毕竟如果不信,他就是冤大头。在邵城风风火火的邵逾青,怎么可能是冤大头呢?对吧。   “不过,这可以当我们的定情信物。”她面不改色地瞎扯,哪有人定情信物用一个手机,还是单方面的。   邵逾青挑眉,奇怪,他已经觉得见怪不怪。   一旁的工作人员听着他们的对话,表情变幻莫测,到底没有多问,认真给梁汀推荐了几款最新款手机。梁汀从中挑了一款,邵逾青结账。   把电话卡装上后,梁汀开机,很快完成一些基础的设置,和她从前的手机保持一致,把该下的软件都下载好。   开机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未接来电的通知,是梁家的座机打来的。梁汀举着手机给邵逾青看,表情看不出高兴与否,“还行,还是记挂着我的。”   虽然她明白,无非是沾邵逾青的光。   但这光也是她自己努力沾上的。   邵逾青嗯了声,算是回应,将车掉头。梁汀低头摆弄手机壁纸,要把系统壁纸换下,但一时想不到什么能换的。她咬唇沉思,忽然抬头,看了眼手表的男人,笑从唇边溢出。   她举着手机,找好角度,拍下一张完美的侧脸照。梁汀将它设置成壁纸,等做完,才想起来问邵逾青现在去哪儿?   才刚问出口,已经看见熟悉的环境。回梁家的路梁汀当然熟。   她脸色沉下来,想开口,又把话咽回去,偏头抵着手边的车窗。   邵逾青要送她回家,因为觉得她这么住在他家不好?他倒是很有原则嘛,或者是因为也没那么重视。   梁汀心情顿时很差,不是因为不得他重视,只是单纯地对回家这件事感到不痛快。   上学的时候,每一次放假都有人特别高兴,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大概只有梁汀会恨不得别放假。梁汀走神之际,车子已经越过几重山水,停在梁家大门。   她回过神来,动作迟钝解开安全带,打起精神。   邵逾青已经推开车门下车,“走吧。”   梁汀哦了声,跟着他下车,往家里走。进了门,只有李月芸和阿姨在。   李月芸对邵逾青的到访已经没那么惊讶,大方得体地招待。邵逾青接过茶杯,“我带重重回来收拾点东西。”   这话一出,李月芸和梁汀俱是一愣。 第28章 chapter28   梁汀直勾勾看着邵逾青, 原来他是……原本沉郁的脸色一点点消散,转而染上些许笑意。哼,当时躲那么远, 结果嘛……   她忍不住小小地笑了声。   邵逾青也看着梁汀,微晃着手中的茶杯,“去吧。”   梁汀应一句好,转身上了楼。   剩下李月芸原地皱眉,尴尬地笑了句, 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丫头还真是有本事啊,这才多久, 已经要搬去和邵逾青同居了, 还是邵逾青亲自上门, 明摆着是在给她们看。   梁汀的房间其实挺空的,除了那几个必要的大件,几乎没别的,连装饰品都不多,一眼就望尽。她环顾一圈, 思索着应该收拾点什么。衣服鞋子肯定是必需品, 梁汀一边思忖,一边着手收拾。行李箱被摊开摆放在床和衣柜之间,接住她从衣柜里扫落的衣服。   梁汀的衣服也不算多,比起梁白薇来说, 连小巫见大巫都比不上,顶多算个九牛一毛。她的衣柜都没填满, 梁汀从空荡的衣柜里挑出一半, 收进行李箱。   鞋子、瓶瓶罐罐、还有教辅资料……   就这些, 一个行李箱刚好装下。   虽然东西不多, 但收拾起来还有点累,梁汀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她抬手擦掉,随便地在地毯上坐下,稍作休息。   邵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估计是刚才她专心收拾东西,没注意听。   “好了?就这么点要带的?”他语气好像在笑。   笑什么?梁汀轻哼了声,回头朝他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来。   邵逾青缓缓走近,握住她发热的指尖,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她很瘦,根本没有重量,毫不费力。   “怎么这么瘦?”他笑着说了句。   梁汀没接这句,还在问上一句,“你故意捉弄我?所以笑是不是?”听来有些气鼓鼓。   邵逾青转身在她床侧坐下,承认得爽快:“谁让某些人提起回家都要掉金豆子。”   梁汀下意识反驳,她什么时候……   话音刚出,又哽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好了,收拾完了。”梁汀避而不提,在邵逾青身侧坐下。   两个人肩几乎挨在一起,体温和心跳像是能在这样的距离里传递,分不清是谁的。窗户敞着,微风将晴朗的气息送到他们肌肤上,这样好闻的味道,令人打开每个毛孔,放松自己的身体。梁汀低头坐着,左脚踝勾着右脚踝,忽然笑了声。   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狡黠笑意。   邵逾青问:“笑什么?”   梁汀咬唇,说:“你猜呀,邵逾青。”   他的名字从她唇齿里念出来,也像沾染了晴朗的味道。   “我不猜。”他不配合,懒懒地往后倒,在她床上躺下。   无非是在想,还不是落我手心里了,当时还躲这么远。   他无声地轻笑,感觉到微风拂面,人会本能地避开一些危险,这是天性,也是谨慎和理智。   他不想说,说出来只会纵长她的得意。现在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可是她这短短的年岁光阴,过得那么不愉快,给她些多的甜头,似乎也不错。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手指被人抓住,好奇地把玩。那双好看的手,终于如愿以偿变作她的片刻玩物。   梁汀抓着邵逾青的手指,认真地抚摸,很轻,又很重。邵逾青不愿意猜,她也不再说,但嘴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进度太顺利,从昨天到现在,阳光都太好。   梁汀将指纹贴上他的,问:“让我收拾东西的意思,是要搬去你们家跟你一起住吗?”   她仔细摩挲他的指纹,从指尖纹路到掌心纹路。   “不然让你去睡大桥?”他不客气地回怼。   梁汀撇嘴,在他手心里重重拍了一下,惩罚他的不解风情。   烦不烦啊,一天不气人是会怎么样?   “那传出来,掉价的也是你,让自己的女朋友睡大桥,反正更丢人的也不是我。”她意欲抽回手,被宽大的手掌包住,温热的温度传递来。梁汀刚才出了点汗,现在手开始发冷。   不止手,被风这么一吹,身体也有些冷。梁汀索性跟着趴倒,躺在邵逾青身侧,头发有几缕散进邵逾青脖颈之间。   她昨晚洗澡用的是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有那么一瞬,让邵逾青觉得那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就这么躺了会儿,梁汀扭头看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重重?”   问完,又想起那天晚上夏晓韵那么大声的话他全听见了,答案显而易见。   又改口问:“你知道是哪个重吗?”   邵逾青没有回答,只是抓起她的手,用刚才她玩弄过的手指,一笔一划在她掌心写下她的名字。   重。   这下轮到梁汀傻眼,她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   邵逾青笑了声,坐起身来,满足她的好奇心:“既然你这么问,那肯定不是最常见的那个虫,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因为觉得和你比较搭。”   重峦叠嶂,层层叠叠,美得很有层次。   梁汀眼前一亮,跟着坐起身,“这算夸我吧?”   邵逾青嗯了句,问她要不要现在走。梁汀点头,把行李箱合上,笑嘻嘻推给邵逾青,“你看,我还在休息。”   -   回去的路上,梁汀心情大好,话语连绵不断。   “邵逾青,你说要是传出去,他们会不会在背地里议论你?”   “无所谓。”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   一进家门,梁汀迫不及待地问,“我睡哪儿?跟你一起睡吗?”她似乎很期待。   可惜邵逾青拒绝得无情,“你想得美。”   他把梁汀行李推进次卧,梁汀睡过的痕迹还没收拾,床褥略有些乱。梁汀故作失望,把箱子打开,慢慢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东西不多,收拾很快。   邵逾青是大忙人,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她耗,下午又只能去书房闭关。梁汀窝在偌大的客厅里,这回终于有事可做,刷刷写了几页数学题。   四月了,没多久就要高考。   学校里的气氛越发压抑,每个人都绷着一口气,只等着高考完再松开。梁汀念的高中很普通,连重点高中都算不上,也没有太多身份复杂的人。大家都是普通的人,走着普通的路。   邵逾青忙完出来已经傍晚,客厅里多了一个人,他在逐渐习惯。   梁汀弯着腰,在黄昏的光影里露出好看的一截脖子。邵逾青撑着栏杆,看着金色的夕阳一寸寸从她脖子上走过。   听说很多家长在孩子高考的时候会迷信一把,去求神拜佛。既然他当了一回她的家长,也替她求求神佛吧。 第29章 chapter29   回学校之前, 邵逾青又带梁汀去了趟医院,再三确认没什么大碍。早上七点的校门口熙熙攘攘,来往学生们进进出出, 梁汀解下安全带,看了眼他们,回头问邵逾青:“下午你会来接我放学吧?”   “好。”   梁汀闻言又笑,矮身下车。她穿了身白色的牛仔外套,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 奔入人潮。万千人中,背影应当似乎大同小异, 但邵逾青认得出她。   上一回在马路上认得出, 如今更认得出。那一挑马尾一甩一甩地往前奔跑着, 白色的牛仔外套慢慢变得很远,马上要进门去。这时候,她忽然停下来,回头冲他挥手。   邵逾青勾唇,看着她的白色外套穿过校门, 再看不见。   不过短短三天, 梁汀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科的试卷,她将试卷叠在一块对齐,收拾到一边。夏晓韵拿着书跑过来,问她情况。   “重重, 你没事吧?老师说你受伤回家修养了。”   “没事啊。”梁汀摇头,想起邵逾青, 又忍不住笑。   夏晓韵看她这样, 有些担心:“我的重重, 你不会真是摔坏脑子了吧?怎么还傻笑……”   “哎呀……”梁汀正想说, 余光瞥见来守早读的老师,咳嗽了声,“等会儿跟你说。”   老师踱步进来,语重心长地说起未来与前途之类的话语,梁汀心不在焉地听着,撑着下巴,满脑子都是邵逾青。   住在邵逾青家的这两天,梁汀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比在梁家不知道好多少。她像一尾鱼游入自在海域,可明明那也是个陌生的环境,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拘束。她不禁思考为什么,是因为邵逾青让人觉得安心吗?   纵然这话是某种小小把戏,但也是真的。他就是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梁汀走神完,老师的话也早已经结束,朗朗读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梁汀不得不举起课本,小声地加入,“噫吁嚱……”   因为梁汀的那一句,夏晓韵被吊起胃口,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立刻前来追问。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中彩票啦?”夏晓韵坐在梁汀前桌的椅子上,有些着急。   梁汀故意卖关子,非要她猜一猜。夏晓韵哪里能猜到,一连猜错几次,终于不再有耐心,“你快说呀,到底什么事。”   梁汀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周遭转一圈,不好太过高调地讨论,她拿出笔,在空白稿纸上写下一个好看的“s”。   夏晓韵愣了好几秒,忽然瞪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s”的含义。   邵逾青!   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根本没想到还有后续。   夏晓韵张着嘴,没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压着嗓子问:“你真搞到他了?”   梁汀皱眉,“什么叫搞呀,多难听。”   她反手撑着下巴,用笔的上段擦着稿纸,“这叫追求。”   夏晓韵反正只剩下惊叹和不可置信,说不出别的话,只是抬眸对上梁汀明艳照人的脸,又觉得……也是情理之中。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梁汀?   才说着,喜欢梁汀的人就来了。   “你好,同学,请让一下。”夏晓韵坐的位置是梁汀的前桌的,那人是个男生,长相在学校里数一数二,因此有一大票追求者,但他似乎对那些人没兴趣。应该说,他对任何人好像都没兴趣。   但夏晓韵认为,他喜欢梁汀。   梁汀曾经对她这种不着调的猜测嗤之以鼻,调侃说,是不是她自己喜欢人家。夏晓韵解释不清楚,哼了声,也没再提过。   “哦好,不好意思啊。”夏晓韵朝梁汀使眼色,吐了吐舌头。   有事可做并且忙碌的时候,光阴的流转仿佛被拨快了弦。不知不觉,又是夕阳满天。在所有人都奋笔疾书的课间,偶然的抬头时所看见的教室外的夕阳,总是被赋予了一些独特而浪漫的色彩。   梁汀小小伸了个懒腰,发现前桌也在凝望这夕阳。她收回视线,脑子里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放学的钟声铃铃铃地响起,意味着这一天,即将走向结束。有人脸色更焦虑,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数学题与英语题,梁汀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看了眼时间。   不知道邵逾青到了没有。   她背着书包和夏晓韵一道走出教室,讨论的话题却是关于早恋。   夏晓韵对邵逾青好奇心十足,“你们到底怎么……”   梁汀从过年那段开始讲,讲到结束,刚好走到教学楼前的文化广场。有好些男生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梁汀只觉得事不关己,正想走,却被为首的那个拦住。   “等下,梁汀同学。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梁汀懒懒拒绝:“对不起哦,我赶时间,要不明天吧?”   男生强硬不肯让步,梁汀微不可察地皱眉。   他继续开口:“我知道,你有很多人喜欢,我……”   男生的话被人打断,“重重。”   夏晓韵睁大眼,挽着梁汀的手晃了晃,表达自己的心情。梁汀毫不克制地笑,指了指身后正走过来的邵逾青,“对不起,同学,我家长。我真的赶时间,你忍一忍,明天再说吧。”   说完,她绕过路,步子略快了些,跑到邵逾青面前。   “走吧。”   夏晓韵早已经自觉地松开手,没追上去,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个男生也皱眉,问夏晓韵,“那是梁汀的叔叔?还是哥哥?”   夏晓韵没好气,“又不关你的事,我劝你不要打扰她学习。”说完也走了。   -   刚出校门,梁汀就被邵逾青牵住。   “你的追求者挺多。”听着像吃醋。   梁汀撇清关系:“我可不认识他,我只喜欢你。”   她大咧咧地表白,声音不大不小,路上都是放学的学生,在荷尔蒙爆发的年纪,他们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格外关注,听见这话当然要回头看一眼。而梁汀,应当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邵逾青皱眉,让她小点声。   梁汀故意板着脸说:“你怕被人听见?”   他怕什么被人听见,他是怕闲言碎语太多,到时候落进她耳朵,不得安宁的是她。   不说这些,“晚上吃什么?”他将梁汀的手包得更紧密,直到上车。   “让周姨做吧。”梁汀把书包放在脚边,书包有些沉,里面有她明天要交的作业。   邵逾青看见了,这种时候会有种微妙的……感,如果往前追溯年岁,他在需要紧锣密鼓写作业的年纪,梁汀刚上小学。   邵逾青掉头,晚风从窗灌进来,带来丝丝缕缕街边小摊的烟火香气。   但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最常做的事,不是认真学习,而是做混账事,时常把老爷子气得吹眉瞪眼,却也无能为力。漫长的年岁慢慢盖过了那些刺,让他看起来像个理智又谨慎的大人,事实上,并不见得如此。   因此,邵逾青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错事。   那一秒的负罪感也只有一秒而已,马上散在风里,而存留下来的,是享受交换津涎时的另一种微妙,它辗转于唇齿之间,也生于指尖掌心。 第30章 chapter30   夜的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的, 梁汀踢了他一脚,拿抱枕挡住脸上的红晕。某些细微的声音实在太过色^情,尤其在昏暗的环境里。   借着幽微的光, 梁汀挪开抱枕,从晦暗不明里拼凑出邵逾青的轮廓。在刚才那个缠绵的吻里,她分明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兴趣。   显然,邵逾青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些天, 他们之间亲吻的次数数不胜数,他从不拒绝, 甚至似乎沉迷享受。譬如刚才, 从外面进门的瞬间, 梁汀趁其不备,将他扑在玄关的墙面上,唇压下去。原本她占据全部主导,但渐渐变成被动方,甚至被动到腿软, 脑子发昏, 几乎失去意识。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有那种兴趣。但是他又不留余地地拒绝她的引诱,为什么呢?   因为……怜惜?梁汀晃掉这个念头,邵逾青应该不是这种怜香惜玉的人。何况, 假如把感情分三六九等,怜惜在这里面一定属于较高等级, 因为重视, 所以不会轻易。   这不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   她开始胡思乱想, 脑子里冒出的念头把自己逗笑了, 总不能是因为……他不行吧?   所以他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也不谈场恋爱,其实逻辑还蛮通顺的……梁汀想着,没忍住笑出声来。   邵逾青忽然起身,打开客厅的主灯,回头问她笑什么。梁汀当然不能说她笑的缘由,只好打哈哈糊弄过去,“没事,想起一些学校的事。”   邵逾青没再说话,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   梁汀坐直身子,腿垂在沙发边沿,忽然想,在“搞”到了邵逾青之后,她似乎不知道该继续做什么。   然后呢?   然后只剩下情情爱爱那点东西。   除此以外,梁汀想不到什么。   她说学校,他不会感兴趣,他的公事,她也不感兴趣。这样下去,迟早会消磨掉那些好奇心和荷尔蒙带来的喜欢。   这两天,尽管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可交流很贫乏。梁汀撇嘴,抬头看邵逾青。   他矮身从一旁的桌上取过电脑,似乎又要投身工作。邵逾青回头,和梁汀沉默对视两秒,“不是要写试卷吗?”   梁汀沉吟道:“是要写……”   他已经要上楼,西装外套敞着,透出些慵懒随性,“那好好写,周姨等会儿过来做饭,你和她说你想吃的。”   他没交代自己,梁汀哎了声,还是决定把人叫住:“你要去工作了吗?”   她微抬着下巴,刚才被他吻过的双唇还有点肿,邵逾青不动声色抬高视线,和她对视,“嗯。”   梁汀垂下头,心想,她只是觉得做戏应该做全套,所以……   “我想问你一点问题,关于你这个人的,可以吗?”她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又闪着细碎的光,笑容潋滟。   邵逾青站定,似笑非笑地说:“可以,你问。”   他从台阶走下来,干脆放下电脑,在梁汀身边坐下,等着她的发问,梁汀从自己搁在另一张沙发角落的书包里找出纸和笔,架势十足。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笔抵着下巴,她在斟酌问些什么。   他不喜欢吃甜的,也不喜欢吃辣的,反正那些口味太重的东西,邵逾青都不喜欢。这是梁汀从周姨那儿得知的,关于邵逾青的饮食习惯。   “黑白。”不算意外,梁汀想起他的微信头像。   “那……”梁汀又卡壳,问什么呢?这个问法,是不是太过幼稚,她咬着下唇觑邵逾青。   邵逾青却笑得粲然,笑意再明显不过。   “干嘛?”她下意识地问。   邵逾青垂眸不语。他只是觉得,她此刻认认真真得像个小学生。   梁汀一时无语,花言巧语一句接一句:“哼,我还不是觉得,我不够了解你嘛,所以想补补课,什么小学生。”她故作生气,把笔记本放下,“不问了,你去工作吧。”   邵逾青真就站起身,弯腰拿上电脑。梁汀在身后瞪大眼,一时又想骂他一句。   他走出两步,回头说:“急什么?”   背影就这么上了楼去,剩下梁汀慢慢地骂出那一句,啧。   -   邵逾青在工作上堪称心狠手辣,不管你是谁,和他平时是什么交情,到了工作场上,该骂你的一句都不会少。至于被邵总临时叫来开会这种事,也不少见,大家习以为常。进入线上会议之后,各个精神紧张,生怕出点差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得狗血淋头。   只是没想到,今天的邵总似乎……心情大好,有些平时会被计较的,今天直接逃过一劫。   一场日常会议,真的以日常结束。   他们松了口气,迅速逃之夭夭。   邵逾青合上电脑,抬手枕住胳膊,又忽然想,毕业旅行似乎也蛮流行的,不知道那个小丫头会喜欢哪儿?   -   第二天课间,昨天那个堵住梁汀的男生再次找上门来。他比昨天准备更充分,侃侃而谈,说了一大堆话,那些从各处东拼西凑不知所云的东西,打动不了梁汀。她官方又不留情地拒绝,“同学,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觉得你应该以学习为重。”   那人走后,夏晓韵过来和她说话:“这种人怎么对自己的人生这么不负责任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搞这些。”   梁汀无声地笑,她也不太负责,这种时候还在谈恋爱。   夏晓韵还在继续说:“不过,从高一到现在,追求你的男生不计其数,你一个也没心动过吗?”   梁汀嗯了声,“小毛头有什么好心动的?”   她不喜欢那些人,太肤浅。   夏晓韵故作调侃,朝她挤眉弄眼:“嗯嗯嗯,确实,他是比他们成熟太多。”   梁汀笑了笑。   -   摆在课桌上的日历一天撕一张,越发临近被红笔郑重标记出来的日期。教室里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响越来越大,梁汀被这种声音搞得莫名心烦,她放下笔,偷偷摸摸从兜里找出手机,给邵逾青发微信:   逾青哥哥~   邵逾青回复得倒快:怎么?   梁汀:想你了呗。   可惜才刚过下午三点,还未至放学时间,梁汀心里发着闷,无处排解。难怪每一年高三都要出那么多心理崩溃的事,哪怕她已经很轻松应对,在这样人人都努力的环境里,也难免会被影响。   她伸长一只胳膊,搭在课桌上枕着,昏昏欲睡。梁汀也没想到自己真能睡着,再醒过来时,睁眼却看见放大的邵逾青的脸。   梁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茫然眨着眼,听见邵逾青轻笑了声,“回家吧。” 第31章 chapter31   哪有这样当家长的, 带我迟到早退。”梁汀嘴上是埋怨的语气,往更深处听,只剩下骄矜得意。   邵逾青将她整个人往上抛了抛, 梁汀惊呼一声,搂紧他脖子,瞪他一眼。   “我又不是你正儿八经的家长,我是你对象。”   梁汀困倦满身,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 闹着要邵逾青背。   正是课间,这一层楼都是高三学子, 即便是课间, 也不见有人玩闹, 只有零星一些人倚在走廊上背书。一墙之隔的教师办公室里,他不久前刚大义凛然地编了个理由,要带她走。他气质沉稳控场,一点也不像扯谎,老师不疑有他, 当下同意。   邵逾青和她对视着, 看着她浓密的睫毛簌簌眨动,慢慢蹲下^身,向梁汀敞开宽厚的背。   回忆起这些,梁汀趴在他背上, 笑容肆意,“就算是男朋友, 也太过……”她收了声, 从笑意盈盈的眉眼间, 浮出两个字:纵容。   邵逾青扭头, 接收到她的信息,未置可否,只是问起别的事:“明天你们放假,是吗?”   梁汀嗯了声,明天因为一些事,难得下午放半天假。   “下午让司机过来接你,明天我有点事,晚上才能回来。”   “嗯。”她以为他要忙公事,这只是件小事,梁汀也没放在心上。   她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她知道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因此平时即便对读书没那么勤奋,箭在弦上的时刻,还是打起精神来应对,丝毫不敢懈怠。哪怕那些东西她都记得,也跟着他们重复回顾,查漏补缺。   邵逾青最近似乎也忙,两个人除了早晚打两个照面,顾不上更多的交流。直到班主任把准考证发下来,叮嘱他们记住自己的考场与位置后,以免出现任何岔子,要将准考证上交给老师保管。   梁汀拿着那张小小的黑白准考证,上面的照片是入学时拍的,照片里的她没什么表情,到这一刻,梁汀才觉得自己好像脚尖着地。   到这一刻,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不必再昼夜努力,也不必再紧张兮兮,那根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松懈半秒。   老师为了缓和气氛,说起一些打趣的话,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梁汀跟着他们笑。桌上仅剩的一支笔从边沿滚落,骨碌碌落在前桌的脚边。   梁汀目测了一下距离,伸手好像能够到,她矮身。尝试了几次,指尖和笔却始终差了一厘米。   梁汀有些懊恼,正要起身,那支笔却被另一双手捡起,来自她的前桌。   梁汀和前桌的交集并不多,事实上,她和整个班级里的同学交流都不多,她只和夏晓韵熟悉,其他人都只能算点头之交,叫得出名字,认得脸,仅此而已。   她愣了好几秒,才回神坐正。   那支笔被他搁在梁汀桌上,而他已经转身坐好。   话题不知道讲到哪里,大家又哄笑起来,梁汀把笔帽拿下来,在稿纸上试了试有没有摔坏。写不出来了,半截黑墨水,半截空白痕迹。梁汀合上笔帽,有一点难受。   这支笔她用得顺手,本打算明天也用它。现在只能换别的了。   “明天早上大家一定要定个闹钟,不要迟到啊,每一年都有学生迟到,老师真是害怕了。还有,明天可以允许家长来送考,不过要注意……”   家长送考,梁汀又因这个词走神。   她的家长……邵逾青吗?梁汀笑。   他最近好像很忙,大概没有时间吧。大家都有而梁汀没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不多这一桩。心里只泛过一丝波澜,很快平静,像掉入一粒灰尘。   下午放学很早,梁汀收拾好东西,在校门口等。夏晓韵和她一起,嘀咕起考试,她心里没底,慌得很,看梁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更为惊骇。   “重重,我好羡慕你。”夏晓韵叹了口气,又看外面的车流,“今天你们家那位来接你吗?”   梁汀摇头:“他最近忙。”   夏晓韵哦了声,表示能理解。毕竟那可是邵逾青啊,她爸爸那样的,工作就已经挺忙的,邵逾青当然只会更忙吧。在夏晓韵看来,梁汀能成功追到邵逾青已经很牛逼,并且是以男女朋友的关系,就更牛逼了。   毕竟在这圈子里,多得是男人养小情人儿,他们没有公开的关系,也不会长久,只有男男女女那点事。   夏晓韵原本以为,邵逾青也是那样的人之一。因为他一直没有过女人,以他的家世背景来说,公开交女朋友,可以称得上一件大事。   梁汀漫不经心地看着车来车往,纠正他:“他也没有公开。”   知道她是邵逾青女朋友的人,只有夏晓韵而已。就算他带梁汀回梁家,也并未亲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就更谈不上公开二字。   梁汀暂时没精力计较这个,等过完明后两天,她总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梁汀如今是邵逾青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夏晓韵一愣,“好吧。不过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应该……”   正说着,夏晓韵家的司机到了,夏晓韵的爸爸从后座探头,招呼她上车,“晓韵。”   夏晓韵的话被打岔,而现在这个时机,也不适合再说下去,她只好和梁汀告别,“那重重,我先走了,明天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嗯,拜拜。”   梁汀目送夏晓韵离开,无声地笑,她知道夏晓韵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邵逾青对她很好,应该不是随便玩玩。   男人不都这样嘛,喜欢的时候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都能满口答应,哄着你说给你摘,等不喜欢你了,你连他多一个眼神都求不来。这段时间以来,邵逾青对她的确很好,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能说明,他还没有厌倦。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想要或者向往的东西。就像梁汀喜欢邵逾青,因为邵逾青有她想要的地位和权势,而邵逾青喜欢她什么,大概……是年轻、漂亮。   大家各自汲取自己想要的,等有朝一日倦了厌了,好聚好散,谁也不会吃亏。   这世上的爱情,不也都如此么?   区别只在于,他们汲取的是某些令自己愉悦的特质,而她比较世俗。   何况世人终究还是俗人多。   前来接她的果然是司机,司机略带歉意地说,“梁小姐,很抱歉,邵总让我转达,他还有些公事要忙,恐怕晚上也会回来很晚。”   梁汀摇头,矮身跨进后座车门。邵城的夏天来得早,四月底早就是换短袖单衣的季节,到这时候,已经几乎日日三字打头。车内开着冷气,安抚燥热的情绪,梁汀刚坐下,邵逾青的电话就打过来。   是叮嘱她,晚上周姨过来做饭收拾,以及,他大概十点回来,要她早点睡,不必等他。   梁汀低声应着,回以两句关切,这是女朋友的义务。   邵逾青好像笑了,本就低沉磁性的嗓音更蛊惑人心,“嗯。”   梁汀挂断电话,又想,她不仅没亏,还应当赚了吧。   -   周姨从前是一周过来两三次,如今几乎每天都来。邵逾青为此给她加了奖金,数目不菲。周姨对这位梁小姐更高看一分。周姨每次来,都是为照顾梁小姐。   “周姨拜拜,注意安全。”梁汀一如既往地嘴甜,送走周姨后,邵逾青果然还没回来,她自己吃了饭,把剩菜收进冰箱。   要用的东西必须再检查一遍,不要出任何岔子才好。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书桌旁,梁汀去洗澡,再自己躺下。   她不紧张,睡得很好,连邵逾青晚上几时回来也没察觉。   梁汀打着哈欠,听见门外传来声响,她以为是周姨过来,一句周姨还没说完,对上邵逾青的视线。   他竟然还在?前些日子,这个点他早都出去了。   “早呀,逾青哥哥。”以前邵逾青说这个称呼膈应,现在好像也慢慢习惯。   “早,吃早餐吧,吃完我送你过去。”   梁汀往洗手间去的脚步一顿,回头:“你送我?”   “嗯,怎么?太感动了?”   梁汀愣了一秒,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可不是嘛,逾青哥哥最近这么忙,还抽空送我,也太令人感动了吧。”   她挤上牙膏,很快满嘴的泡沫,听见邵逾青回答说:“终于赶在昨天忙完了。”   这话又让梁汀动作一顿,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弦外之音是……他特意为了今天,把那些事情堆在一起忙完。   牙膏味道是清新的薄荷,却忽然有点刺鼻。梁汀动作加快,随便洗了把脸出来。   邵逾青把餐盘递给她,视线盯着桌上的粥,“别人家都有人送,我这个做家长的,总不能落后吧。”   别人都有的,她也该有。   梁汀捏着白瓷勺子,垂着眉眼,笑说:“哥哥真好,更爱哥哥了。”   -   去各大考场的路段,都有交通管制,他们抵达考场门口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和家长,乌泱泱地挤在一起。梁汀找老师拿准考证,老师看见她身后的人,职业病发作,又多说了几句。   “梁汀啊,你叔叔今天来送你啊?你是个好苗子,肯定能考得很好,今天千万别紧张……”   梁汀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好笑,紧张的大概是他。   等他说完,梁汀决定小小地放肆一下。   “老师,感谢这几年您对我的栽培。您放心吧,我不紧张。还有,老师,其实他不是我叔叔,他是我男朋友。” 第32章 chapter32   老师瞪大眼, 张了张嘴,直直盯着她身后高瘦的男人,脑子里反复回味着梁汀说的那一句话, 男朋友……叔叔……男朋友……男朋友……男……!   梁汀说完,怕老师生气,已经拉着邵逾青火速逃离现场。校门口人多,她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笑声清脆。   邵逾青的手被她牵着,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意。清晨天气尚凉爽, 不过经过这么一通, 手心里还是出了点汗。   梁汀跑得急, 不小心撞上人,连连说对不起。她拉着邵逾青到一处树荫下,总算可以喘口气,她撑着腰,笑声不止。   “完蛋了, 郑老师大概以后都会记住我。”明明还没出什么太阳, 邵逾青已经被晃到眼。   他跟着轻笑了声,“就算你不说,你的老师肯定也会记得你。”   梁汀就当他这是夸奖之语,笑意更深。她低头看时间, 马上就要进考场,人头攒动着, 涌向大门口。梁汀也打算过去, 跳下台阶, 手腕被人捏住。   她回头看邵逾青, 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梁汀摊开手,发现是一个平安符。   她愣住,呆呆地看着那个平安符好几秒。大门应当开了,他们都往门口移动,熙熙攘攘。   邵逾青的声音清晰入耳:“听说银台寺一直很灵,难怪香火这么旺,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那天他说有些事,就是去了一趟青城银台寺。临近高考,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翻了好几倍,人潮拥挤到连空气仿佛都变稀薄。香烛燃烧的气味,人身上的汗臭味,混合着另一种人身上的香水味,再混合着空气中的青草香味,不断地刺激着鼻腔。   从山门一步一阶,走到银台寺前,在这里要先虔诚鞠躬,再上一炷香。再跟着人流,往银台寺里走,银台寺中大小神殿七十余座,每一座他都去过,在神像前的蒲团前虔诚拜过,手中拿着一支香烛,学着旁边的人,小声地祈祷:   神明在上,愿梁汀心想事成。   -   教室里不能开空调,也不能开风扇,只剩下两面的八扇窗户送来缕缕清风,热得人心烦意乱。梁汀端正坐着,那个平安符被她收在裤子右边的口袋,仿佛发着热。   “重重,原来求神拜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说,这种事只能自己亲自去,才够虔诚。”   邵逾青轻笑说的话,在她脑中回放。   梁汀忍不住地想象着他如何跟着人流,一步一步认真拜过。红墙撞钟,参天古树,即便万千人中,她觉得邵逾青也不会被淹没,他仍然会是亮眼的那一个。   他是为她求的:愿梁汀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吗?她有什么想的呢?想要平静安宁快乐幸福的生活,想要温暖的足够的爱,但是……没有和邵逾青有关的东西。   她只觉得邵逾青是故意让她心烦意乱,不能安心考试。   梁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教室正前方挂了一个原钟,滴滴答答,直到老师进来提醒。   -   邵逾青回到车上,又觉得心痒,抓心挠肺,想抽烟。都已经打开夹层,捡出根烟,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不喜欢烟味,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只把烟放嘴边叼着,过把干瘾。   抽烟是十八九岁时养成的坏习惯,后来慢慢成为习惯。要把一个习惯戒掉,需要克服自己的惯性。更何况,烟瘾还多一道瘾。   没那么容易。   一堂考试就要两个多小时,里面的人奋笔疾书,外面的人只能着急干等。邵逾青趴在方向盘上看外面的家长们,有一些趁着伞,有一些则站在树荫下,反正没有一个表情悠闲的。   他无声地笑,这样看起来,他是个合格的家长。   章庭之得知他要陪考,已经惊得快掉下巴,调侃他提前熟悉养女儿的流程。要是他女儿像梁汀这样,还是别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得知他特意亲自去了一趟银台寺的时候,章庭之还说,你完蛋了,真的。   邵逾青低头,额头抵着方向盘,无声叹息,觉得章庭之大惊小怪。就这点程度,到不了完蛋的程度。   他睁开眼,视线忽然被眼前的东西吸引。   那是他的衬衫第二颗扣子。   一颗绣着玫瑰花的扣子。   醒目的红线,配着深沉的线,绣出一朵永不褪色的玫瑰花。   难怪小丫头今天在路上一直忍着笑,邵逾青轻呵了声,捏着那颗扣子,轻轻摇头,从后视镜里看见那朵玫瑰,和捧着玫瑰笑着的人。 第33章 chapter33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绣上去的, 大概是昨晚?今天早上他随意地穿了身衣服,也没有注意过扣子的问题。   倒是梁汀今天从早起便心情大好似的,邵逾青还以为她是想着高考完就可以解放了, 还在心里调侃,到底是小丫头,和那些孩子也没什么区别。都以为高考完,仿佛就到了怎样不同的人生。   原来……却是因为别的。   邵逾青忍不住又要笑起来,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扬起的嘴角, 克制着掩嘴。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梁汀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 再有一个小时, 估摸着就能出来。   该计划今天的午餐了, 邵逾青嘴角始终噙着笑,给助理打电话,让他订吃的送来。从考场回他家来回要些时间,以防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邵逾青早让助理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最好的房间, 以供梁汀中场休息。   “麻辣……不, 还是以清淡口味为主。”万一吃了太辣的东西,到时候肠胃不舒服,那可真是得不偿失,邵逾青决定掐断这种风险。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梁汀待会儿需要的一切, 挂断电话,想起章庭之的话, 倒真像提前养女儿。   他又想起梁汀的爸爸, 那个叫梁志远的, 邵逾青对他其实没太多印象, 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更没好印象。他没有一点像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所以,小丫头显然也没感受过父爱。   邵逾青捏着那颗扣子,轻轻摩挲着边沿,纵然她是为着别的……他对自己的魅力尚且有点信心,时间还长,不急。   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邵逾青瞥了眼屏幕,看见是章庭之的电话。   章庭之是打过来调侃:“体验当爹的感觉怎么样?”   邵逾青头往后仰,靠着座椅,声音慵懒地回答:“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对象感觉确实挺不错的。”   他歪头看向自己指间的纽扣,眉目里泛出淡淡的笑。   何止眉目里,都隔着听筒传到章庭之那儿了,章庭之低骂了两句,“邵小五!你别得寸进尺啊,你以为你这话能骂到谁啊?不就能骂到你自己。谁像你啊,三十岁的老处男。”   话题逐渐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去,“挂了。”   他掐电话毫无征兆,章庭之对着听筒气笑,“嘿,这邵小五,越来越不像话了。他还秀起恩爱来了。”   闻言,包厢里坐着的另外几人都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小声地问:“章二,邵逾青他真和那个小姑娘好了啊?我还以为……传言不可信呢。”   章庭之扔了手机,拿起瓶酒,轻笑了声,“你们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呗。”   他们听见这话,悻悻坐回去,谁敢去问邵逾青啊,没事找事,活腻歪了。   不过也不急,左右大家总在这圈里,要真有这么大本事,迟早会见。   -   梁汀放下笔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距离下考还有十分钟。她将试卷翻过来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犯下什么低级错误,待检查完,刚好下考的铃声响起。   梁汀收拾东西往外走,从人群中经过的时候,不时听见有人议论考题,有人欢喜有人愁。她顺着人流走出校门,远远地看见邵逾青倚在车门旁,冲她笑着。   她切了声,小跑着走近,控诉他:“我觉得我要是发挥不好,你一定是元凶祸首。”   邵逾青皱眉,“我又没碰你,好吃好喝供着你,陪着你,我还成元凶祸首了?”   梁汀拉开副驾驶车门,理直气壮地说:“你撩拨我的心,我差点不能专心做题。”   她说着,要扭头看人,没成想邵逾青在守株待兔,宽大手掌已经桎梏住她的脸颊,薄而软的唇从她双唇一触即离。   梁汀瞪大眼,听见他慢慢回神,悠悠哉哉地说:“现在你指控的罪名我认了。”   ……   真是……   梁汀抿唇,把安全带系好。   “去酒店吧,我让小杨把吃的送来了,应该刚好能到。”   “好呀,吃什么?”   很快梁汀知道答案了,清炒时蔬,丝瓜炒蛋,以及白斩鸡。怎一个寡淡可以形容。   她耷拉着脸抱怨:“好没有食欲。”   邵逾青拧开矿泉水瓶放在她手边,“要是吃得太辣,你到时候拉肚子或者肚子不舒服,怎么办?快点吃,吃完好好睡一觉,到时候我叫你起来。”   “哦。”梁汀撇嘴,五分钟解决掉午餐,不过精神抖擞,完全睡不着。   酒店房间是落地飘窗,梁汀走到窗边的秋千上坐下,看向那两张床。她视线在房间里飘忽不定,显然在找什么东西。   邵逾青故意装作不知道,等她自己沉不住气开口问:“你就没有发现,今天你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吗?”他装傻。   梁汀说:“你没照镜子吗?”   “没有。”他说着,往镜子旁边去,还是装作没有发现,“有吗?”   梁汀努努嘴,站起身来,和他挤进狭小的卫生间里。这间酒店是综合了地段、距离后挑的最大的酒店,但比起那些五星级大酒店来说,微不足道,浴室也小得可怜,容纳下两个人后,连转身都困难。   梁汀气势汹汹,揪着他衣领说:“现在发现了吗?哥哥。”她手指指着那颗绣着红玫瑰的扣子。   话音未落,邵逾青忽然转身,将她困在洗漱台和墙角之间。他毫无预兆,让梁汀吓了一跳。   看着他步步逼近,梁汀吞咽一声,以为他要做点什么。但邵逾青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休息。”   梁汀一颗心往下落了落,其实她有点喜欢和他亲吻的感觉。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此无师自通,但感觉很不赖,身心舒畅。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都忙于彼此的事,除了不久前在车上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以外,再没有别的亲密接触。   梁汀哦了声,从卫生间出来,往床上躺下,定了个闹钟。困意慢慢袭来,她很快睡着。   邵逾青放轻了步子,将开门的动作放到最轻,去走廊里的抽烟区抽烟。他看出了她刚才的想法,无声轻笑。   在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想,恨不得把她亲到搂着脖子求饶。但是今天这日子,还是别了。   -   下午和第二天的考试梁汀稳定发挥,考完出来的时候,竟然下起大雨。梁汀没带伞,淋着雨冲向邵逾青。   不少学生都像疯了似的,梁汀没空欣赏,矮身上车。从考试的楼栋到这里,她已经被淋成落汤鸡。梁汀抽出几张纸巾擦拭自己脸上和身上的水渍,悠长一声叹息,“现在终于觉得,我是个大人了。”   邵逾青调转车头,顺着她的话调侃:“小大人。”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梁汀坐在考场里被汗味腌入味,她受不了那种感觉,迫不及待去洗澡。洗完澡一身轻松,梁汀窝在沙发上吹头发,问起周姨怎么还没来。   都快七点,还不吃晚饭吗?   “换身衣服,出去吃。这种时候,不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吗?”   梁汀闻言睁大眼,问去哪儿。邵逾青非要卖关子,说到了她就知道了。梁汀只好忍着好奇,跟他走。   尽管梁汀在邵城待了八^九年,但她对邵城的了解实在寥寥。一方面,邵城很大,而梁汀并没太多机会出门探索,另一方面,她也没有兴趣探索这些。   所以梁汀根本不知道,原来邵城还有这种地方。   居高临下,俯瞰全城,万家灯火时。美得震撼人心,像一幅巨大的画卷。不同的是,眼前这一幕是动态的,晚风拂面,此处灭彼处亮。   下午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空气中只剩下潮湿和燥热的夏天的气息。梁汀笑意盈盈,回头时,邵逾青已经走近。   她踮脚,揪住他的衣领,得意地说:“现在你躲不开我了。”   她说的是那天晚上,在邵家老宅,烟火和长夜,以及那个被拒绝的吻。美貌的人从来知道自己美貌,且多数引以为傲,所以梁汀对他的拒绝耿耿于怀。   唇贴着唇,呼吸交换,津涎交融。   梁汀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越发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似的。   “不躲。”他呼吸喷洒在梁汀脸颊,轻声呢喃,“我是清醒地沉沦。”   没关系,捂不热石头,总捂得热人心。   梁汀没听清他后半句,疑问出声,邵逾青不给她过多思考的机会,极具侵略性的吻再次落下。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梁重重。”他声音轻得像气声,提醒她。   梁汀,是你要我的。你最好记得住。 第34章 chapter34   这是一处别墅的露台, 这样美的风景,在她的印象里,却好像没听见过多少人提起。按理说, 在如今这个互联网时代,早就被炒上天才是。   “这是邵家私产,不对外开放。”邵逾青贴着她鼻尖回答,这样近的距离,声音仿佛直接飘进灵魂深处, 低沉微哑,令人轻^颤。   梁汀不由得耳根发软, 跟着他的步子, 悠扬的古典音乐从一旁的唱片机里传出。这首曲子梁汀也听过, 只不过是在手机上。   但此时此刻,这首曲子仿佛变得不同了。   它更优雅,也更直击人心。   餐桌上的食物所剩不多,烛光还在燃烧着,偶尔经风一吹, 会剧烈地跳动, 影子映在他们脚下,一点点地将人包围。   梁汀有种感觉,今晚注定要发生点什么。她不觉得慌张,甚至于一往无前地勇敢, 隐约地期待着。   她不会跳舞,不知道第几次踩到邵逾青的脚尖, 索性扔了鞋子, 踩在他脚上, 让他带着自己走动。梁汀踮起脚, 圈住邵逾青的脖子,面对一个迷人的男人,不需要矜持。   尽管这个男人有时候很气人。   “昨天,为什么不亲我?”她质问。   邵逾青反客为主,攻占她的方寸唇舌,如狂风如骤雨。梁汀失了力气,被他圈住,拉得更近。他的回答,是跌跌撞撞从露台往楼下去。   邵逾青把梁汀放在长桌上坐下,手掌还在她后腰处虚搂着,另一只手捏着她单薄而柔软的耳垂。梁汀感觉到耳垂上发着热,微仰起头承受他的吻。   邵逾青将人拉得更近,梁汀双眸潋滟,感觉到什么,脸慢慢地红起来。她伸展开双臂,抱住那截窄腰,脸颊贴在他心口,听他的心跳。   比平时更快一点,也更重一点。   梁汀起了逗^弄的心思,指腹隔着衣料,轻轻撩拨,很快被人按住。   “重重,别太主动了。”他的笑容好像也被烘得发热,烧红她的耳朵,“我会控制不住。”   梁汀忽然觉得口渴,想喝点凉水。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她感觉到自己后背一点点地起鸡皮疙瘩,腰背绷着,紧张延伸到脚尖。   “重重,我也只会纸上谈兵,所以,告诉我好吗?”他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温柔,从没有这样温柔过,像诱哄。   他知道梁汀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轻松,她在紧张,她的心跳得很快,指尖发着凉。紧张也寻常,毕竟,她需要做的是包容他。   小姑娘那么小,他们之间相差这么大,他几乎用尽了这辈子的温柔和耐心,哄着她。   她的小腿无助地垂在桌沿,鞋子刚才早扔了,指甲盖透着粉,脚尖绷紧又松开,心也一样。她有些茫然地睁眼,看见他衣冠齐整,神情坦然,唯有那双如墨的眼眸里的浊色,出卖了他。   那张四方的长桌,在此刻化身一张砧板,梁汀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的脚踝被抓住,往上提了提,要她画地为牢,圈住他。   厅里的灯没开,仅剩下庭院里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亮着,照不进温柔乡。楼上的音乐还在兀自响着,盖住几声不分明的嘤咛,更不分明的模糊而暧^昧的声响,只有墙上滴答的钟听见。它把时间拉得这样漫长,梁汀心软得一塌糊涂,想起那天夜里看过的烟火。   唱片机里的歌才到前奏,梁汀一头青丝散乱,垂着眼,恍惚被人喂进一丝清凉。她意识到是什么,慢慢睁眼,看见邵逾青的笑眼。   他像在说,就这点出息。   梁汀喜欢将他修长的手指当作无聊时的玩具,现在,玩具在玩她了。她有些气恼,牙齿用了点力,咬住他指节,不让他随心所欲。   邵逾青垂首凑近,笑意吟吟:“怎么都这么爱咬……就这么舍不得让它走?”   梁汀炸毛,听出他的揶揄。她松开牙,推他胸膛。   完全只有她在……   她已经不成体统,可他还齐齐整整,一点都不公平。   邵逾青失笑,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他的苦心。他分明是为了她,却被全然不领情。   她足够心软,才能减轻些过程的苦楚,不是吗?   可是不领情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在清醒地沉沦。   邵逾青欺身吻她,“疼疼我吧,好重重。”   他抓住梁汀的手,带着她解下他的一切枷锁,只剩下坦诚。梁汀好不容易回复的一点力气,很快又被消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多,仿佛能将她自己都淹没,连同邵逾青一起沉没。   邵逾青在这些事上,向来将她当做对立面的敌人一般,他的温柔仿佛也成为幻觉,只剩下无尽的鞭笞。   她像一艘船,无数次撞过冰山,最后只剩下魂飞魄散。唯一的区别是,船是死的,可她是活的。她有一切的知觉,明白什么是痛楚,什么是愉悦。   岸是何时上的,日出是何时升的,梁汀全然没有印象,她的思绪里被波浪的推拉填满。最后只记得,隐约有人在烟火之下和她说话。   “晚安,我的小大人。”   -   梁汀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她嘶了声,记忆回潮。身侧的人似乎还睡着,微微的起床气作祟,梁汀轻踹了他一脚泄愤。   邵逾青皱了皱眉,眼睛还闭着,抓住她手腕,送到嘴边,敷衍地亲了亲,又张开双臂,将人抓进怀里。   他缓缓睁眼,看见小丫头瞪大着眼,显然有很多话说。   邵逾青蹭了蹭她脸颊,嗓音带着晨醒时特有的慵懒,“……完了就翻脸?什么坏毛病。”   梁汀欲言又止,感觉到他的变化。   她想挣开邵逾青的怀抱,但男人即便没用多少力气,也占据绝对压制地位,梁汀动摇不了分毫。她脸红起来,决定改用软的,她彼时的嗓音也带了些慵懒,说话时放轻了些,更显出别样的甜。   “哥哥~”   邵逾青轻笑,声音震荡进梁汀耳朵,“别叫,别勾我。”   梁汀好笑,这个人以前说别这么叫,嫌膈应,现在倒又成了勾引。   不容她多想,邵逾青潮热的气息已经将她紧紧包围,铺天盖地的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掌控着一切,把握着一切。   邵逾青没太弄她,但时间也消磨得这样快。等收拾好,再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   梁汀在车上全程补觉,下了车,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其实也没什么消息,只是夏晓韵发来的一些没什么营养的消息。   梁汀一条条往下划,最后是夏晓韵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重重,我爸说随便我去哪儿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毕业旅行是当下的潮流,班级群里的同学们也大都计划好要出去,不过梁汀还没想好。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藏南?或者甘城那边吧,我老早就想去了。」   「挺好的。」   「哎,对了,你昨晚怎么都没回我消息,出去玩啦?」   昨晚?梁汀冷笑,昨晚她哪里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她到最后百般求饶,可是邵逾青就是不肯,还哄她……   她想起那些,脸又热起来。   梁汀弓起膝盖,又忍不住笑。她知道喜欢邵逾青的女人很多,可是她们都没成功,只有她,她得到了邵逾青的第一次。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邵逾青送她回来后,接了个电话又出了门,似乎是邵爷爷的电话。梁汀对邵老爷子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她清楚邵老爷子对她的印象一定不算好。   要是……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她是邵逾青的女朋友,老爷子当然也会知道。他看起来那么不喜欢她……梁汀脑子里冒出了一些豪门玛丽苏的经典操作:卡里有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噗……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邵逾青应该不止值五百万吧?   不过,也许根本到不了那一步。因为老爷子只会想,他的孙子只是玩玩而已,并不需要认真。   梁汀掐断思绪,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腰酸腿痛,只觉得这爱做得,运动量真大。如果要减肥,是不是个不错的选择?   -   兰姨说老爷子测血压的时候有点高,又非要固执己见,不肯好好休息。她拗不过,只好打电话给邵逾青求助。   这家里,他们俩一老一小两个魔王,也只有彼此能治。   老爷子原本还僵着脸,梗着脖子和邵逾青横,邵逾青也没多说,就拿了根黄瓜坐旁边,悠哉地看他闹腾。最后老爷子先绷不住了,骂他不孝,“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就盼着我有点什么事,这世上就没人管你了?”   老爷子不久前才因为身体状况进过一次医院,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情况不算太坏,不至于影响太大,但必须注意休息。也是因此,当时老爷子挂在嘴边说自己要死了,要挟邵逾青去相亲。   邵逾青微呻,“我看您身体硬朗得很,还能这么折腾,急什么?”   老爷子被他气得吹眉瞪眼,骂了好些话,骂完了,那口气也消下去,不愿再闹,乖乖地坐下。   邵逾青手里的黄瓜啃完,终于消停,他站起来要走。老爷子见状,道:“你这就要走了?”   邵逾青只说:“我可忙得很。”   “你忙什么?”   邵逾青没回,只是回头扔了个东西给他,老爷子稳稳接住,摊开手掌,看见是串佛珠。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不信这些,年纪大起来之后,倒是信起来。   人已经走远了,老爷子把佛珠戴上,还和兰姨说:“他怎么有这种空了?”   兰姨知道他心里高兴着呢,只顺着说:“兴许是特意为您去的。”   邵老爷子哼了声,没再说话,只是打开了自己那台老式收音机,听起戏来。   -   从老爷子那儿回来的路上,邵逾青记挂着家里的小丫头,车都开得快了些。在等红灯的间隙,他认出那家梁汀待过的蛋糕店。   他将车停在蛋糕店附近,下车进店,循着记忆,买了个梁汀喜欢的蛋糕。   梁汀当然惊喜不已,“你不是不爱吃蛋糕吗?难不成是为了庆祝……?”   他是不爱吃,可是有人爱吃。   梁汀已经打开蛋糕盒子,拿下一块巧克力送进嘴里,又听见他问:“庆祝什么?”   梁汀咬着巧克力,“庆祝你……和我的甜蜜第一次?”她及时改口。   邵逾青微眯起眼,显然知道她本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他轻扶了扶眼镜,“嗯,值得庆祝。”   梁汀呵呵笑了两句,把切好的蛋糕赶紧塞进他手里,转移话题,“快吃蛋糕啦,尝一口。”   邵逾青显然没那么好打发。 第35章 chapter35   梁汀低着头, 有些心虚,怕邵逾青计较下去。她刚才就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并且未遂。手上的蛋糕味道不错, 奶油入口即化,巧克力的甜与奶油的香在她口中交融,梁汀喜欢这种味道。   她低着头,当然看不见邵逾青的动作。邵逾青放下了手里的蛋糕,视线落在梁汀手里的蛋糕上, 虎视眈眈。   梁汀见人很久没动静,抬起头, 正要说话, 她手腕便被人抓住, 原本叉下一块奶油预备送进自己嘴里,就这样喂进他嘴里,并且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梁汀亲手喂他吃的。   梁汀僵住两秒,看见邵逾青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挺不错的。”   梁汀总觉得这一句不是在说蛋糕, 而是在说她。   好在这么一遭之后, 邵逾青显然不再和她计较那个话题。梁汀松了口气,安心吃蛋糕。   他买的蛋糕很大,梁汀吃了一半就吃不下,还剩一半, 邵逾青除了作弄她吃了两口,再没动过, 他不爱吃这些, 显然也指望不上。梁汀想了想, 把剩下的蛋糕收进冰箱。   沙发上慵懒坐着的邵逾青的声音飘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放假?”   “还要一段时间吧……”梁汀对这些记得不太清楚, 打开手机查阅了一番。原来距离出成绩还有将近二十天。   “这么久?”邵逾青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梁汀实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刚才还怂得像小鸡仔,现在又忍不住想揶揄邵逾青。   “哥哥是不是毕业太久了,完全不记得了?”她眨了眨眼。   邵逾青挑眉,听出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嫌他老吗?   诚然,高考于邵逾青而言,已经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何况对他来说,这件事也并没那么重要,因此记忆实在不够深刻。   梁汀掩嘴低笑了声,怕他又要找麻烦,决定先溜为上。才刚迈开腿,就已经被邵逾青逮住,两个人闹到沙发里。   梁汀处于绝对的占下风,她苦兮兮求饶,“逾青哥哥~”   邵逾青低头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梁汀疼得闭眼,听见他无奈的叹息。   她正要松口气,唇刚微张,便被撬开。带着急切的某种气息,柔软的舌钻入她口腔,扫荡一番,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梁汀大口喘^息,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邵逾青衣领,一双眼中满含迷离,他心满意足退出来,从身后搂住人,没再动。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梁汀耳畔,惹来细碎的痒意,梁汀偏头躲了躲,被邵逾青咬住耳垂,“想去哪儿玩?”   她实在怕腿侧的东西,不再乱动,“唔……”但也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脑子里不住地回忆起某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不知道。”梁汀老实回答,她本来就不知道,现在也没办法思考。   她往沙发边沿挪了挪,实话实说:“邵逾青,你……再抱下去,确定不会……吗?”她含糊掉中间几个词。   邵逾青不给她往外跑的机会,反而搂得更紧,整个人贴上来,也答得很诚实:“会,所以你最好别乱动。”他声音含着笑意,渲染暧^昧。   梁汀心说,分明是他没有自制力,倒像是她的罪名了。   不过她实在不想这么快再来一遭,受不住,真受不住,她现在腿还酸着呢。虽然……还是挺舒服的。   因此梁汀真乖巧起来,和他就这么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邵逾青提了些地方,问她意见。   梁汀每一个都想去,无法做出决定。   既然邵逾青这么问,那就是想带她出去玩的意思吧。她有些走神,小的时候,她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家庭条件很一般,维持住温饱后,再没力气想更多,出去玩更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来了梁家,他们一家人倒是时常出去玩,但梁汀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入侵者,理所当然不被带上。有一回,梁白薇恶作剧一般,主动要带上梁汀一起去玩。一路上,梁白薇全在展示她的优越感,她从小拥有什么,听得梁汀默默翻白眼。再后来,她就不答应梁白薇的这种要求。   但现在,邵逾青要带她出去玩。   梁汀背对着邵逾青,勾了勾唇,往他怀里蹭了蹭。她短暂地,特别喜欢邵逾青。   平时都是有点喜欢邵逾青。   因为梁汀做不出决定,讨论也就不了了之,只好稍后再议。   在此之前,还有一场毕业典礼。   邵城流行毕业典礼,不管是贵族学校还是非贵族学校,每一年送走高三生,都要举行毕业典礼。对毕业典礼的期待,不在于毕业典礼上那些老师们关于未来和过去冠冕堂皇的演讲稿,而在于结束之后,他们班约了老师们一起去饭店吃饭。   好像到了这一天,终于老师们不再高高在上,而成为他们能攀谈和调侃的对象,所有人都很兴奋。当然,不包括梁汀。   梁汀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过因为她是班里的班花(不知道谁封的),又是第一名,被班长极力邀请。夏晓韵也要来,和梁汀撒娇,梁汀这才答应。   邵逾青问了她一句:“要我陪你一起吗?”   梁汀拒绝:“不要。你会招蜂引蝶,我会不高兴。”她表现得像吃醋,斤斤计较。   邵逾青很满意,挥挥手让司机送她过去。   -   上回和郑老师的玩笑并没有别人知道,梁汀顺着包厢号找过来,已经来了大半的同学,夏晓韵比她先到,替她占了位置。   看见梁汀,和她招手,“重重,这里。”   夏晓韵坐在朝着门的那边,要绕一下,梁汀走过来,才发现身边是她的前桌。挤进座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梁汀道歉。   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没事。”   梁汀挑眉,转过头,又见夏晓韵在挤眉弄眼,“重重,我敢打包票,今晚肯定很多人要跟你表白!”   毕竟高中生活已经画上句点,只剩下这最后一点交集,此时不表白,更待何时呢?   梁汀没兴趣,摆弄着碗碟,“别吧,一个个拒绝也挺累的。”   夏晓韵啧了声,又问起邵逾青:“那谁呢?”   梁汀说:“在家呀,他最近都不怎么忙。”   夏晓韵已经知道他们俩同居的事,当时刚知道的时候,脑子里只有震惊。谈恋爱已经很让人震惊,同居就更震惊了。   毕竟邵逾青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过女人,突然就有了个梁汀,还火速同居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夏晓韵隐约有点兴奋,“他对你这么好,说不定你们能结婚哎。”嫁给邵逾青,夏晓韵光想一想就要爆炸。   梁汀只笑着反驳:“得了吧。”   夏晓韵也就是这么一说,她只是觉得邵逾青对梁汀真的很好,好像很不一样。不过她们本来就是男人三心二意的产物,很早就见过承诺和爱情的破裂。   夏晓韵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没多久,同学们都到齐,这算是一场谢师宴。   大家都说了很多平常不能说的话,和老师,也和同学们。郑老师作为班主任,当然不可能缺席,他一直格外喜欢梁汀,一直也觉得梁汀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可上一回那个事,又让他不确定了。郑老师想了很久,还是叮嘱了梁汀几句,无非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以及一定要有自己的梦想和事业。   梁汀应着,心里有些感动。   后来,如夏晓韵所料,有好些同班的不同班的男生过来找梁汀表白。梁汀通通拒绝,理由千篇一律:对不起,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喜欢你。   再后来,气氛热起来,大家甚至喝起酒来,夏晓韵和梁汀也在气氛的催使下,跟着喝了几杯。夏晓韵酒量不行,早早醉倒,好在她爸爸亲自过来接她。   那时候已经快散场,梁汀目送夏晓韵离开,同学们也走了大半,热闹突然变得落寞,梁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感伤。她想起夏晓韵的话,在饭店前面的花坛边坐下。   邵逾青对她真好,她也这样觉得。   梁汀脸有些发热,她也喝了几杯,她自认为没醉,不过也有点晕。所以,也有点想念邵逾青。   手机在包里,梁汀拿出来,给邵逾青打电话。   忽然有个人影忽然停在她面前,正是梁汀的前桌。   梁汀愣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前桌看着她的眼神梁汀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想她真的没醉,她很迅速地想起了夏晓韵说过的话,又想起今天那些男生们。   也许夏晓韵是对的。   梁汀费劲地在脑子里想他的名字,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林正阳。   她已经开始措辞如何拒绝,但没想到,林正阳的开场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梁汀,我以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吧?”他想起在宴席上听见梁汀的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一个个拒绝也挺累的。那种语气,让他特别不舒服。   “别人的真心,应该值得珍惜。”他留下这么一句后,就走了。   梁汀看着他的背影,先是觉得莫名其妙,他是在指责她吧?好奇怪,她有些恼怒,风慢慢地吹过她脖子,梁汀意识清醒了些,又觉得他的指责没有错。   她的确不珍惜那些情谊,她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是六月,梁汀却觉得,这风快把她的血都要吹凉了。   她终于拨通邵逾青的电话,撒娇一般:“邵逾青,我喝酒了。”   电话那头的人轻嗯了声,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梁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今天好多男的跟我告白。”   她说完,从身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见了。” 第36章 chapter36   邵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刚才已经看见了那个小男生从梁汀身边走过,表情看着像被拒绝。   梁汀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傻, “不是,他不是来跟我表白的。”   她朝邵逾青伸手,要他拉自己起来。邵逾青没有拉她,而是在她面前蹲下。梁汀意会,爬上他的背。   邵逾青今天穿了身灰色衬衫, 简单却不失贵气,衬衫的质感很好, 梁汀忍不住拿脸颊蹭了蹭, 又重复:“我喝酒了。”   邵逾青嗯了声, 还看出她有点醉。   不过没上次那么醉,也许算微醺。   梁汀又强调:“但我没醉。”   “嗯。”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不过,邵逾青勾唇,小醉鬼有点可爱。   梁汀不知道想起什么, 话题又无缝衔接上一个, “他是来骂我的。”   “骂你?为什么?”邵逾青背着她起身,陪她聊着。   “不知道。”   “那他骂你什么了?”   “他……”梁汀忽然卡壳,“他说我没良心。”她脑子里自动转换那个人的话语意思。   邵逾青轻笑了声,“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梁汀提高音量:“哪里对?!”   眼看着她要生气, 邵逾青赶紧安抚:“好好好,他不对, 不理他。”   梁汀委屈地瘪嘴, 喃喃自语:“本来就不对, 夏晓韵以前就说他喜欢我, 但是我觉得没有,他都很少和我有所交流,即便是有,也总是态度不好。结果他来跟我说,他以前喜欢我,因为我没良心,所以不喜欢我了……”她开始添油加醋,春秋笔法。   邵逾青哄着人,“是他的错。”   梁汀哼了声,不知道气消没消。她觉得自己真的没醉,她还能准确而清晰地思考一些问题。   她所拥有的爱太少了,所以她喜欢别人喜欢她的感觉,但最好不要和她告白,因为拒绝起来真的很麻烦。拒绝的话说得太少,很没礼貌,说得太多,又容易显得给人机会。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搂紧了邵逾青的脖子,整个人靠得更近,唇几乎贴在他耳边,“哥哥,我好爱你呀。”   邵逾青想起她喜欢吃的蛋糕,甜到发腻,又带着微微的酒味,很可口。   他的车停在不远处,拉开车门,把梁汀放进副驾驶。起身的时候,身后的人缠上来,又将他拉回去,有些粗暴地咬住他唇。   邵逾青半边身子卡在车门外,应着她的吻,从浅入深,几经辗转。他尝到梁汀嘴里保留的清淡酒味,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个词,酒心巧克力。   梁汀贴着邵逾青的脸颊,深呼吸,紧跟着叹气。他们这样实在有伤风化,路过的人随便看一眼都能知道这是有事发生,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停下来。   邵逾青看了眼情况,松开人,上车。   梁汀看着他动作,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扶着下巴笑得不能自已。   邵逾青警告地看她一眼。   有热风吹进车里,梁汀放下手,把车窗升起来。没一会儿,空调的冷气又吹得她哆嗦。   梁汀歪头靠着车窗,看向邵逾青,“刚才好像有人拿手机了,你说,他会不会把你拍进去了?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但哥哥到底是个有名声的人,会不会不太好呀?”   她嘴上说着句句为他考虑,眼神分明在看好戏。   邵逾青轻嗤了声,瞥了她一眼。梁汀读懂了他的意思,等会儿回去没她好果子吃。   这两天梁汀一直喊腰酸腿痛,邵逾青一直没把她怎么样。她今天伤疤好了,所以嚣张起来。   梁汀眼神从车窗外飘过,看见昏暗的马路,亮堂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她忽然坏笑起来,叫他名字:“逾青哥哥……”   她一直不喜欢温柔男二,玩过的所有乙女游戏都主推霸总款。邵逾青就是现实版的霸道总裁。   他不算温柔的人,尽管脸很有欺骗性。不过干嘛要那么温柔,温柔怎么配得上至死方休。   邵逾青没什么反应,梁汀勾着自己发丝,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黑灯瞎火,说不定会有人经过,说不定也有别的车经过……”   梁汀继续说着,车子猛地一个急刹。   邵逾青脸色沉沉,梁汀被吓得一个激灵,人都清醒不少。她眨着眼看向邵逾青,笑容更深。   -   停车的位置刚好,看着是个小区里面,四周是成人高的灌木丛。停车位的对面有盏路灯,不太亮,路上没什么人。   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梁汀也知道。纵然这是梁汀提出来的,但她也没厚脸皮到完全安之若素。   空调冷气沿着她松垮的上衣往上钻,皮肤上一点点地起鸡皮疙瘩。   她居高临下,有种占据上风的错觉,尤其是,戏的开场是邵逾青在迁就她。   梁汀抱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分神看邵逾青。也看见幽微的夜与灯,依偎仿佛使人变得放松而慵懒,   梁汀微闭着眼,轻晃了晃腿,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但安宁并不长久,很快有人走近。   脚步声落进梁汀耳朵。邵逾青笑起来,声音比平时更动听:“宝贝,别这么紧张。”   梁汀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又为他的一句宝贝而忍不住心跳。   她不甘示弱,手指沿着他发根抚过去,“要的不就是紧张吗?”   邵逾青轻笑了声。   他将梁汀从方向盘上捞起来,贴得更近,梁汀轻呼了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响慢慢靠近,又不得不掐断自己的声音。她停了,邵逾青反而变本加厉。   她低头,狠狠咬了他一口。   大概是动静太大,那几个说话的人竟然还走近了。梁汀心跳快起来。   她的思绪再次被打断,只剩下无尽的幽深海。   等梁汀再从水面露头的时候,只看见一片水雾模糊的车窗。梁汀没什么力气,靠着邵逾青说:“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甚至开始有轰隆隆的雷声。原本要走近的那几个人,因为突然的落雨,都已经跑开,几分钟后,世界嘈杂又安静。   嘈杂是雨声如落玉盘,而安静,是除了这些声音,再没有别的。   梁汀刚发过汗,被空调冷气吹得后背发凉,她往邵逾青怀里钻。   邵逾青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摸到她耳后的一点潮热,吻落在她额上,慢慢地往下,含住她唇瓣。   “现在没有人了。”他轻笑。   ……   -   最后梁汀连洗澡都没力气,被邵逾青抱回他的房间。微醺迷离里发生的一切,都像一个荒唐的梦。梁汀看着略显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邵逾青的房间。   邵逾青的房间里,必不可少的,当然是邵逾青。梁汀头还有点疼,起身也有点费劲。好不容易她撑起身,又被一双长臂捞回去。   梁汀对上那张放大的脸,意识逐渐清醒。   她抓起胸口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胸口一片红,颇有些惨烈,她控诉。   邵逾青还笑得出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下,“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晚上带你去玩。”   “随便吃什么……”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当然不挑吃什么,“晚上去哪儿玩啊?”   原来是晚上有个晚宴,梁汀隐约听过他们的名字,阮家,虽然比不上邵家,但在邵城也足够有面子。阮家女儿一直在国外念书,不久前回国,因此今晚特意举办宴会,算是为她接风洗尘。   梁汀有些激动,这种规模的宴会参加的都是什么人不言而喻,邵逾青要带她去,那意味着什么?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带我去玩儿?有什么好玩的呀?”梁汀坐起身,靠着枕头问。   邵逾青已经下床,“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他又补充一句,“梁家也去。”   梁汀一听这就来劲了,这大好的机会,她一定要……   她视线一转,落在胸口,话音一顿,这么新鲜,遮都遮不住。她幽怨地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漫不经心答:“那不正好彰显你的身份?”   梁汀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而后麻利地起床准备。这么好的时机,她肯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然也不能太漂亮,以免抢人家风头。   梁汀的礼服本就不多,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发愁。   邵逾青慢条斯理系扣子,已经换上了能出门的衣服,神清气爽地看了眼小丫头耷拉着的背影,“买新的。”   梁汀眼前一亮,转过头表白:“哥哥真好。”   他缓步走近,倚着梁汀房门的门框,似笑非笑:“那你怎么报答哥哥?”   梁汀:“……”   他的眼神显然带着某种颜色。   梁汀不禁想,就他这么欲求不满的样子,到底怎么不近女色的?   她咬牙答应,和邵逾青一道出门逛街试礼服。邵逾青直接带她去了家高档礼服店,他们进来时没有别人,邵逾青索性清了场,让店里所有人围着梁汀一个人转。梁汀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有些手忙脚乱。   前几件是邵逾青亲自挑的,梁汀被她们架着换上,从试衣间里出来。这是一条淡黄色的长裙,裙摆有点长,行动不便,梁汀小心翼翼提起裙角,低头环顾,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高调了,容易抢人家主角的风头。   她皮肤白,穿黄色刚好。她又高高瘦瘦,身材比例更好,简直天生的衣架子。   邵逾青静静看着她许久,赞许地点头:“那就等下次你做主角的时候穿。”   梁汀笑了笑,“好呀。”   第二套没那么张扬,浅绿色的短裙,很清新可爱,让人眼前一亮。 第37章 chapter37   梁汀转了一圈, 问邵逾青好看吗。邵逾青视线盯着她,一动不动好几秒,才慢慢开口:“嗯, 好看。”   这一件也是他挑的,他自己的眼光,当然好。何况梁汀身材也好,其实什么衣服穿着都不难看,只有一般好看和特别好看的区别。   试衣服原来也是个体力活, 梁汀靠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刚才试的一套银灰色礼服, 已经体力告罄。她口干舌燥, 抓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喝得太猛,被饮料呛得不轻。   邵逾青皱眉,替她轻拍着背,“喝这么急干嘛?”   梁汀咳嗽起来,好几秒才停, “有点累了, 都试了这么多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抽了张纸巾擦嘴,从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美丽的脸。   梁汀其实不经常化妆, 今天因为说要试礼服,才化了个淡妆。她此刻身上的礼服虽然没什么特别抓眼的设计, 不过在灯光下, 布料上会有细碎的光。   低调中又有高调, 正好适合今晚。   邵逾青低头看了眼腕表, 时间差不多,“嗯,那走吧。”   梁汀以为是要回家,没想到是要去收拾她。   ——把她收拾得人模人样的意思。   梁汀直接穿着那身银灰色礼服离开了店里,至于剩下的她试过的,邵逾青也尽数让人送去他家中。梁汀坐在椅子上,回神听身边的化妆师说话。   “小妹妹,你是不是会下蛊呀?”化妆师穿得光鲜亮丽,虽然是个男人,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都市丽人的气息。尤其是他讲话,也有些……女性化。   而且梁汀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微抬着头,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摆弄,想起他的问题,“……不会。”   化妆师看了她一眼,实实在在地抛了个媚眼,“那你挺有本事的,能拿下邵总耶。”   梁汀看着他的表情,莫名想笑,又觉得不太礼貌,强行忍着,“爱情不需要理由。”   门口有影子走近,梁汀余光瞥见了,下一句是说给邵逾青听的:“何况我也很爱逾青哥哥。”   下一秒,阴影消失,化身为实在的人。   邵逾青跨进门,显然听见了这一句,轻轻勾唇,“Alex,不要背着我说我坏话。”   直到这一句,梁汀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Alex,有一回在电视上看见过,他好像是个知名造型师。   梁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Alex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托着梁汀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眼线笔,稳稳地给她拉出了一道完美的眼线。   他搁下眼线笔,回答邵逾青的话:“什么叫说你坏话?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这棵千年铁树,也能开出花来。简直是令我匪夷所思的程度,除了她给你下蛊,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Alex和邵逾青认识也有些年头,实在觉得稀奇,忍不住又仔细打量起梁汀,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特别之处。特别到能拿下邵逾青。   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说,面前这张脸可以称得上女娲的毕设。很美,并且是直击人心的美。尤其是在经过他的手后,那些美都被放大。   Alex很满意,不过……他不认为邵逾青是会被美色所误的人,在刚才这短短和梁汀相处的时间里,他也没发掘出梁汀有什么过人之处。   “好了,鞋呢?拿来了吗?”Alex放弃纠结梁汀,反正是别人的爱情,他操心什么劲。   邵逾青突然给他打电话说要带个人过来,请他帮忙做个造型,而后便带着梁汀过来。   礼服当然也得配好看的高跟鞋,Alex趁着给梁汀化妆的过程,让邵逾青去取鞋子。Alex一看她今天这身礼服,脑子里就想起自己这双珍藏已久的鞋子。   梁汀这才发现邵逾青手里还拿着个盒子,他闻言,将盒子打开,梁汀看见里面装着的水晶鞋。鞋子也是银灰色调的,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和她的礼服的确绝配。   Alex正要伸手去拿,邵逾青已经提前一步取出鞋子,在梁汀面前蹲下。他单手托起梁汀的脚,将鞋子送上。   Alex心里只有一句话:眼不见为净。他抱着胳膊,转过身,没好气说:“哎,真是……”话没说完,也不必说完,他去取弄头发要用的东西,房间里剩下梁汀和邵逾青。   邵逾青的手指温热,捏着她脚踝,薄薄的脚踝根本挡不住任何热度,梁汀只觉得脚踝处发着痒,那种痒意像是被火烧着,从她脚踝开始往上蔓延,直往心里钻。   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见邵逾青的头顶发旋。   他从来都像那高高在上的神,目中无人,谁也不放在眼里。此刻却这样俯首称臣,梁汀攥着椅子扶手,微动了动脚趾。   这细微的动作被邵逾青察觉,他抬起头来,眉头微皱,“不舒服?”   梁汀摇头,“没有,很合脚。”   不舒服的不是脚,反而,这双鞋非常舒适,无比合脚。   梁汀从椅子上下来,踩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踱步,向邵逾青显示。她拎着裙摆,不太熟练地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问邵逾青:“好看吗?”   她一个转身,重心不稳,跌入邵逾青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梁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略有些快。   她想,不舒服的,是她的心。   或者说,太过舒服。以至于,让她不舒服。   她的表情大概很傻,所以邵逾青笑了,他的笑声从胸腔震荡,话语落进梁汀耳朵。 第38章 chapter38   怎么?是不是觉得更爱我了?”   这声响惊醒了梁汀, 让她完全地回神。她抬起头来,也看着邵逾青笑,不甘示弱地, 她攀住邵逾青的肩,踮起脚,努力地与他视线平齐,半真半假地回答:“是,更爱你了。”   Alex已经从外面回来, 听见这情话,只觉得酸得心都皱起来。他嫌弃地打断:“别在这儿卿卿我我了, 来吧, 小梁小姐。”   他要在梁小姐前面加一个小字, 因为他嫌弃梁汀年纪太轻。Alex比邵逾青还要大几岁,马上就要三十五,在他的年纪看来,只有小梁小姐才会不停地把爱挂在嘴边。   甚至于,也带坏了某个老男人。   Alex啧了声, 把梁汀按回椅子上坐下, 要替她收拾头发。梁汀长发过背,快到腰线,她发质天生很好,平时并不怎么保养, 但也不毛躁,依旧顺滑。Alex捞起她一头长发, 有些感慨, 也有些羡慕。他已经到了开始秃头掉发的年纪。   她今日整体造型基调是公主风, 因此Alex给她做的头发也靠近这种基调。没有太过分张扬, 只是卷了卷发尾,随意地处理了一下。   不过他追求完美,因此费时并不少。   从Alex那里离开,已经快到晚宴开始的时间。司机早在门口等,梁汀提着裙角,不疾不徐踩着高跟鞋。邵逾青把臂弯交给她,要她牵着走。   梁汀挽住那道臂弯,矮身上车,邵逾青紧跟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对于梁汀这种初学者来说,还是太高,因此迈进内座的时候,她不小心崴了脚。幸好邵逾青眼疾手快,接住她下坠的一把腰。   他轻笑着放下梁汀,手还一直搭在她后腰,“投怀送抱不应在这里。”   梁汀知道这是一句玩笑,但是她真的凑近,仰头送上一张娇丽脸庞。   “那你就说,接受还是不接受吧?”她吐气如兰,拂过他的眼。   邵逾青低眉,见她有一缕发丝偏向反方向卷,于是伸手勾正,再将唇也放低,回答她的问题。   司机波澜不惊,只当自己此刻是个无情的开车机器,看不见后座二人的缠绵悱恻。   梁汀搂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睫毛簌簌地扇动,又要抱怨:“你把我口红都吃了。”   她一点也不讲道理,什么是非黑白,都不管。   邵逾青轻啧了声,在她腰间轻拍了拍,算是小小的惩戒。   -   车子稳稳停住,邵逾青先一步扶住梁汀,似笑非笑的。梁汀借着他的力,跳下车来。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门外正热闹着,他们各自寒暄,见着邵逾青,便都迎上来和他打招呼。从前他身边绝没有女人,而如今,多了一个梁汀,自然梁汀就被他们紧紧盯着打量。   邵逾青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和梁汀一道进门。   宴会厅内,灯光闪耀,作为主角的阮小姐似乎还没出现。梁汀收回视线,跟着邵逾青往里走。   一路上的目光没断过,梁汀忍不住唇角微勾。   看她吧,那些疑惑的、惊讶的、甚至于不屑的目光,都无所谓。因为不管他们对她怀揣着怎样的态度,至少明面上,都得恭恭敬敬地恭维她。   邵逾青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他不介意再给她添一把火。   邵逾青扶着梁汀坐下,温柔绅士,“站这么久,累不累?”   他们本就被人关注着,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忽然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自然引发了不小的哗然。   梁汀看着邵逾青,窃笑不止,“哥哥还挺会演的嘛。”   邵逾青挑眉:“不是为了配合你吗?”   梁汀赞许地点点头,索性凑近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语气张扬:“吓死他们。”   邵逾青长眸微眯,声色未动。   梁汀此前已经在某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传闻里小有名气,她也隐约听说过,今天她就来证明,那些八卦传闻就是真的。   她不动声色瞥向四周,看见那些人眼神交流,只觉得好笑。视线随意地一扫,正好扫到刚进门的梁志远一行人。   自从梁汀从梁家搬出去后,和梁家人再无交集,已经很久没见。梁志远和李月芸他们的脸,在梁汀眼中甚至有些陌生。他们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梁汀很高兴。   在梁汀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梁汀。   李月芸和梁白薇的脸色变了变,而梁志远呢,却露出了笑容。梁汀在心中冷笑,大概梁志远还以为,他们能维持住父慈子孝的假象,梁汀不知该笑他天真还是如何。   梁白薇高考发挥得不太好,距离原来她们找关系打点过的学校录取分数线还差很多,为此李月芸埋怨梁白薇,而梁白薇自幼被他们娇生惯养,脾气更大,干脆和李月芸顶嘴,吵了个天翻地覆。   这些事梁汀还不知晓,梁白薇一看见梁汀那洋洋得意的嘴脸就生气,当场拉下脸就想转身,被李月芸拦住。无论如何,梁汀如今站在邵逾青身边,她们不能做得太过分。   梁白薇撇撇嘴,不甘不愿压下情绪,跟在梁志远身后,一行人往梁汀的方向去,主动打起招呼来。   梁志远堆起笑脸,“小汀啊。”   梁汀没忍住笑了声,如她所料,梁志远果真完全分不清楚情况,或者说,他总爱痴心妄想,误以为自己高高在上。   梁汀很乐意戳破他的幻想:“梁先生。”   梁志远脸上挂不住,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觑了眼邵逾青,笑说:“小汀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呢,爸爸知道你不高兴,不过咱们终归是一家人,你也该消消气了。你都很久没回家了,不如晚上回家看看?”   梁汀端着架子,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冷眼旁观似的。   梁白薇看不惯自己爸爸捧着梁汀,冷嘲热讽地开口:“今天恐怕不行,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房间,已经被改成杂物间了,你要是明天来,或许可以。”   她抱着胳膊,不屑地说。   梁汀从来认为梁白薇的那些把戏太小儿科,现在当然更是,她只觉得好笑。她一点也不在乎那个房间,当然也不会在乎它有没有被改成杂物间,当然也就不会有情绪变化。   何况,现在是梁白薇在气急败坏。   梁汀心情更好,往一旁的邵逾青身边靠了靠,笑嘻嘻说:“可是梁先生不是计划和我断绝关系了吗?怎么又改主意啦?”   她直白地说出来,眼睁睁看着梁志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遭还有不少人在看热闹,梁汀也不介意他们的眼神。   她这话一说出来,那些人果然开始窃窃私语。   倒是邵逾青,微不可闻地皱眉。他一皱眉,那些议论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邵逾青脸色沉下来,梁志远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已经看出来梁汀明摆着不想和他维持那一家人的假象,只好悻悻而归。   梁汀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眉目舒展。邵逾青揽着她的腰,声音贴着她耳朵:“重重,你不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梁汀懒懒地回答:“没办法,我不是聪明人,周旋不来这么多。看他们碰一鼻子灰,我就高兴。”她笑起来。   邵逾青轻叹了声,“那现在高兴了?”   梁汀点头:“高兴。”   “高兴就好。”   -   但还可以更高兴。   宴会开始之后,阮小姐光鲜亮丽地出现,收获众人的恭维与夸赞,在这之后,大家各自维持自己的名利社交场。邵逾青也不例外。   他被人请走,梁汀自觉地没跟。她不属于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需要维持的社交。以前这种场合,她还能跟夏晓韵一起躲在角落,今天晚上没有夏晓韵。   梁汀在沙发上坐着,百无聊赖,转而打量起宴会厅里的人。   视线这么一转,又看见了李月芸。   李月芸在带着梁白薇社交,相谈甚欢。看她们笑,梁汀就不高兴。她从手边拿了杯红酒,故作不经意地路过,再不小心地将酒洒在梁白薇的裙子上。   梁白薇更沉不住气,所以梁汀选择了激怒她。   果然,梁白薇脸色骤变,怒斥她:“梁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的新裙子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忘了梁汀如今不是以前的她了。   邵逾青在二楼栏杆处,眼看着一切,想起那一回。他想,也许那一次她也是故意的,毕竟她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他也不想让她吃亏。   邵逾青向他们道了声失陪,下楼去了。他们看着梁汀的方向,又各自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梁汀见邵逾青来,端出一张极天真的笑脸:“哥哥,怎么办呀?我不小心弄脏了梁小姐的裙子,她要我赔。”   邵逾青轻轻揽过人,将她拉到身边,“那就赔她。”   他的助理意会他的眼神,当即上来处理情况,而后邵逾青抱着梁汀离开。   剩下梁白薇气急败坏。   梁汀靠在邵逾青怀里偷笑,“哥哥真好。”   邵逾青轻呵了声,“小坏蛋。”   梁汀嘿嘿笑了声,“一般坏吧,我只是回报他们而已。”她过去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可不止这一点两点。梁汀不是圣母,也不是纯粹的坏人,她分得清楚梁家没有亏待过她的物质,顶多是偏心,但该尽的义务他们也尽到了,所以她不会想要他们如何跌落泥潭。可是她这些年所忍受过的不开心,总也要讨一点回来。   邵逾青不置可否,带她上楼。   梁汀不想面对那些人,转身想跑,被邵逾青牵住手。他分开梁汀的手指,变作十指紧扣。   “久等了。” 第39章 chapter39   邵逾青旁若无人地和他们继续先前的话题, 突然插进来的梁汀只觉得如坐针毡。和邵逾青交谈的这些人,都是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会对梁汀表现出过多的八卦, 只是他们聊的话题围绕着生意场,梁汀听不明白,也不感兴趣,仿佛是个多余人。   偏偏邵逾青又扣她的手很紧,不给她机会逃之夭夭。   梁汀强忍着无趣, 跟着邵逾青站了好久,终于忍无可忍。她踮脚, 同邵逾青耳语:“我想去洗手间。”   邵逾青表情有所松动, 两秒后终于放开梁汀的手, “去吧。”   梁汀笑了笑,反手再扣住邵逾青的手说:“可是我对这儿不熟,不知道洗手间在哪儿,你陪我去好不好?”   邵逾青似笑非笑,转身对身后那些人说了句:“失陪。”   梁汀拉着人离开, 洗手间的位置十分隐秘, 两个人离开宴会厅,进入幽暗的走廊。梁汀视线乱飘,等待着走入那条幽暗的走廊。   才刚跨进来,她便忍不住有所动作, 将邵逾青推在墙上。声控灯一下亮起来,晃过邵逾青的眼, 闭眼的那一瞬, 有温凉的触感靠近。   他喉头微动, 接住她送上来的唇舌。   梁汀踮着脚, 笑容狡黠:“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邵逾青贴着她的唇角,气息温热,他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想干点什么坏事,有什么意外的?   梁汀轻哼了声,推开人,语气骄矜:“我不想听你们说那些话,你自己回去吧。”   她说完就走,邵逾青低低地笑,顺手将人拉住,“ok,那你自己去玩会儿。”想了想,又说,“别太坏了。”   梁汀切了声,扬手离开。   待走出好几步,才掩嘴笑出来。   -   “抱歉。”邵逾青理了理领带,礼貌地开口。   众人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促狭,“没事,邵总和小女朋友感情真好。”   他们的神情太过暧^昧,邵逾青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从墙壁的投影里看见自己脸颊上有一个口红印。显而易见,谁是始作俑者。   邵逾青垂眸,只是笑,这才慢条斯理去抽纸巾,缓缓将口红印擦去。尽管如此,他脸上也没见一点生气的表情,反而神色温柔,开口:“诸位见笑了,她有点调皮。”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也没人会深入计较这些,插科打诨两句,便过去了。   梁汀百无聊赖,在宴会厅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坐着。想起邵逾青也许会丢脸,又忍不住发笑。谁让他非要叫她听他们无聊的交谈这么久,她这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报复。   她抿了口酒,这酒是果酒,度数不高,就适合这样的时候。梁汀视线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逡巡,又看见梁家那群人。比起来的时候,他们此刻的状态显然更为低迷,仿佛隐约地压抑着怒气。   而梁汀只想笑,她轻晃着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夜的宴会梁汀很快乐,不由多喝了两杯,邵逾青找到人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沙发边沿,几乎要睡过去。   邵逾青结束完应酬,远远地瞧见了小醉鬼。   不过,小醉鬼喝醉了之后,也别有一番可爱。   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带着欣赏的姿态走近。   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不知道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停在梁汀面前。   “这位漂亮的小姐,您好,我刚才已经关注你很久了,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拥有您的联系方式?”油嘴滑舌。   邵逾青这么想,却还是停下了步子。他倚在柜子旁,静静看着梁汀。   梁汀被人吵醒,眯了眯眼,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不认识的人。梁汀想。邵逾青呢?   她视线越过那个不相干的人,往更远处找寻那道身影。没费太多力气,便发现了邵逾青。   他其实很好找,哪怕千万人,也能一眼找见。   梁汀撑起身来,忽然觉得他很远。她踉跄了一下,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伸手要扶,被梁汀躲开。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梁汀终于看向这个碍事的人,“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吗?那你得问问我男朋友同意不同意。”她指向邵逾青的方向。   邵逾青听见了她的话,终于再次迈开步子。   梁汀也站起身来,笑得花枝招展,可惜步履虚浮,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即将跌倒的前一秒,她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臂弯。   后背贴着另一个滚烫而坚硬的胸膛,心跳声不知道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别人。梁汀想,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她说出来,叫他的名字。   邵逾青干脆地将人打横抱起,下楼,在众人的注视里离开,“哪里不太好?”   那个想搭讪的男人已经愣住,他来得晚,没赶上梁汀和邵逾青的高调恩爱时刻,并不知道他中意的那个女孩,竟然是邵逾青的女人。   梁汀抬起手,想指指哪儿,又无力地垂下,往他怀里蹭了蹭,“……反正不太好。”   今夜由司机开车,邵逾青抱她进后座。梁汀不太老实,一直乱动,邵逾青轻声训斥一般:“别动。”   梁汀不听,动得更厉害,像个发疯的兔子。   邵逾青一边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很好笑,一边还得哄着,实在为难人。好容易才把人哄住,梁汀安静地躺在他腿上,缩成一团,嘴里还在念叨着:“今天好高兴呀。”   邵逾青轻轻将她散乱的长发拢到一处,“高兴就好。”   梁汀含糊地嗯了声,再然后,就睡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带着某种颜色,只有一件事重复地发生,就是和邵逾青做。 第40章 chapter40   也许那不是梦, 因为情感和感官都太过真实。   邵逾青如何撩起她的长发,如何吻她,她都记得清楚。也记得那明晃晃的灯, 记得自己的腿如何靠在他肩头,记得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根时,她忍不住颤抖。   恍惚还记得,她当时似乎在想,这个人分明说没有经验, 却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也许,这就是聪明人吗?做什么事能很快上手, 包括谈恋爱。   早上睁眼看见天花板的时候, 当然是在邵逾青的房间。梁汀想翻身, 才刚抬手就觉得浑身酸痛。她忍不住吸气,骂了句禽兽。   禽兽早就不在家,房间里空荡荡,只剩下梁汀,以及还未完全消散的情^欲。   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利条, 字迹遒劲有力:早餐在厨房热着, 晚点回来。   梁汀切了声,尽管这看起来很温柔,可是她还记恨自己这一身被折腾得快散架的骨头。   她撑着起身,先洗了个澡, 换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吃早餐。梁汀没什么胃口, 随便吃了两口, 就又回床上躺下。   夏晓韵的电话打过来, 兴奋地问她要不要见面, 要不要出去玩,梁汀当然没条件出去,她现在恨不得在床上躺上三天。   她打完字,翻了个身,又觉得浑身酸痛,对着空气生闷气。她吭哧吭哧找到邵逾青微信,给他发:邵叔叔,纵欲过度不好,以后会不行的,毕竟……   她故意打一串省略号,不把话说完,让他自己想。   发过去之后,邵逾青当然没有马上回复。   他大概现在在忙吧,梁汀打了个哈欠,又笑起来。   邵逾青肯定会找她算账,所以在此之前,梁汀跑出门去。她答应了夏晓韵的邀约,两个人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夏晓韵最近新弄了个头发,她原本是一头黑发,今天却染成了蓝棕色。   梁汀漫不经心问:“你谈恋爱啦?”   夏晓韵愣了愣,手指勾着自己一缕发丝,随后有些羞涩地捧住脸:“你怎么知道的?”   梁汀低头抿了口咖啡,因为她和夏晓韵认识很久,夏晓韵又不是会藏心事的人。   夏晓韵托着下巴,眼神变得悠远,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对吧?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有个男生向我表白。”她自己说着,像不好意思起来,不得不停下来笑,然后才继续讲下去,“其实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他真的说出了好多关于我的东西,我就觉得有点感动……”   梁汀嗯了声,表示自己的倾听。   夏晓韵的声音很惊喜,又隐约地迷茫:“我忽然对他有点兴趣,所以最近我们都在手机上聊天,聊了很多,我觉得我对他有点心动耶。”   可是,夏晓韵有着和梁汀一样的可是。   她们的出生就代表着一段爱情的破裂,而生长的过程,又不断地见证爱情的消亡,转变成鸡毛蒜皮的争吵,和无休无止的痛苦。   在这样的背景里,童话当然被渴求,当然也不停被猜疑。   “我们约了过两天见面,所以……”夏晓韵又去撩拨自己的发丝。   梁汀轻嗯着,“去吧。”   她想起邵逾青来,不知道他此刻忙完了没有?是不是已经看见了她的消息?   她想着,打开微信。   果真看见邵逾青的回复:嗯?   只有短短的一句。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的语气和神情,就那么看着你,像危险的猎人。   梁汀抿唇笑,打开键盘,思索着打下一行:我出来了。   所以他回家会扑空。   邵逾青过了会儿回复:在哪儿?   梁汀笑意加深,她才不说,“别怕,我肯定不会跑的,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附赠一个亲亲的表情。   邵逾青没有再回,梁汀放下手机,对上夏晓韵八卦的眼神。她今天穿了身领子很高的衣服,在这样热的夏天,本就不合时宜,夏晓韵一眼就知道是为什么。   她笑容促狭:“你们家那位查岗呢?”   梁汀只笑,“还是说你吧,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   和夏晓韵吃了顿饭,又聊了会儿,才各自告别。回家的时候,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   毒辣的日头挂在天上,令人望而却步。梁汀出来时忘记带遮阳伞,即便是打车回来,可还是被晒得不轻。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先兆中暑,头有些晕,胸口发闷,还有些恶心想吐。   推开门时,家里很安静。   梁汀扶着墙,换了拖鞋,喊了声:“邵叔叔~”   没人应答。梁汀走进客厅,只看见茶几上的咖啡杯,杯子里只剩下半杯,已经没有热汽。邵逾青的饮食口味偏清淡,唯一算得上重口的,只有咖啡和酒。   咖啡喝了一半,显然人应该在家。梁汀皱眉,在沙发上坐下,咖啡杯旁边还放着一份文件。   梁汀对他的文件没有兴趣,可是随意的一眼,梁汀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拿起那份文件,翻开来,的确是和她相关的东西,也和梁家相关。   那份文件,是逼梁家和梁汀断绝关系的,并且其中还有很多条维护了她的权益。例如,梁家的财产,该有她一份……   其实梁汀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   轻飘飘的文件,在她手里变得沉甸甸。文件最后,还有梁志远的签名和手印。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同意这种东西?   所以,只可能是邵逾青用了些别的办法。   她舔了舔下唇,脑子忽然转得很快,思绪却又很迟钝。好像有无数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飘过,却又一个都抓不住。   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梁汀回头。   “回来了。”邵逾青从楼上下来。   梁汀看着他,放下那份文件,“这个……”她眨着眼,觉得有无数话语卡在喉口。   “看见了?签个字。”他走下楼梯,走近梁汀。   “其实我也不想要这些……”梁汀喃喃低语。   “没关系。”邵逾青轻笑着说。他和梁汀的思维不同,他是个商人,并且是个记仇的商人。梁汀不想计较这些,是因为对她来说,要做到这些很难,要费些功夫。但是他可以帮她更简单地做到。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算算别的账?”   梁汀心里涌起的那点感动又被压下去,她好气又好笑,站起身离他远远的,“放过我吧,邵叔叔,我这小身板,真经不起这么折腾。”   梁汀一脸委屈巴巴。   邵逾青笑起来,轻松将人拉近,“行,那先欠着吧。” 第41章 chapter41   梁汀以为他说的欠着, 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人煞有其事,郑而重之地在他床头的白墙上盖了个章。   那个章上是梁汀在扣子上给邵逾青绣的那朵玫瑰,几乎一比一复刻。轻轻一按, 它就从邵逾青的衬衫扣子上,蔓延到干净墙面。   梁汀没把这一朵玫瑰放在心上,直到它们慢慢开成一片玫瑰丛。   梁汀才恍然梦醒,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朵朵长出来的。思来想去, 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邵逾青太纵欲了。   明明她才是年轻人, 他是而立之年的“中年人”。但在这件事上, 他们之间力量悬殊, 梁汀总是很轻易地败下阵来,并且求饶。求饶的下场就是再多一朵玫瑰。   可是,明明就是邵逾青先索求无度,最后却变成梁汀的债。   等梁汀终于理清楚这个逻辑的时候,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因为邵逾青是个格外优秀的商人, 商人的本质就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黑的他也能说成白的。   第一朵玫瑰是那份合同欠的。梁汀接过合同后,没过多久就签了字。既然邵逾青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如果再推辞,那就是浪费他的精力, 打他的脸。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傻白甜。   邵逾青为此费的功夫有多少, 梁汀是后来才从他那些朋友口中不经意得知。   那是在梁汀的毕业旅行的途中。   别人的毕业旅行或许充满着年轻、肆意、朝气蓬勃, 梁汀的毕业旅行, 只有纸醉金迷, 和纵欲过度。   她想象中的毕业旅行,是前者。邵逾青特意把当时手头上的工作都一起做完,空出了一长段时间陪梁汀出门玩。所以,梁汀天真以为,他们要经历的旅行是前者。   但现实是,即便是旅行,每到一个新的城市,他也有不少的应酬要去,而梁汀不得不跟着他过去。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可是邵逾青说,他这么优秀,万一别的女人觊觎他怎么办?她这么爱他,总不能容忍吧。   梁汀被狠狠拿捏。毕竟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她自己说的。   如果只说甜言蜜语,而没有一点行动,那简直是把渣写在脸上。梁汀不可能做这种人。   她只好跟着邵逾青一道去,拦住那些狂蜂浪蝶,宣誓她的主权,以及继续她的甜言蜜语。   第二朵玫瑰,就是在这场旅途里长出来的。   那是在冰城的时候。   在大夏天想滑雪,冰城是个好去处。梁汀不喜欢下雪天,但对滑雪并不排斥。滑雪是件很快乐的事,尤其是从零开始学会滑雪,是一件更快乐的事。其实不只是滑雪,任何事情从毫无办法到游刃有余,都是一件快乐的事。   梁汀从小心翼翼到放飞自我,只花了半天。邵逾青知道她学习成绩好,所以,能这么快学会并不意外。她聪明,却又不是太聪明。   邵逾青看着她面带笑容地冲下去,一路顺行无阻,她站在终点,回头冲他比了个耶,神情骄傲。   她有她骄傲的资本,当然。即便穿着滑雪服,戴着护目镜,如此臃肿,也难以遮掩她的美貌。一路上频频有人侧目,抛来欣赏的目光。   每当这种时候,邵逾青就皱眉。他本想清场,梁汀嫌那样没意思,拦着不让。   只不过那些目光在触到她身边的男人时,这些目光便都暗淡下来。   那个男人更优秀,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质,便把他们比下去。没人想自取其辱。   这样优秀的男人,当然也少不得吸引女人的目光。   比起那些退却的男人,女人们显然更为自信。她们看梁汀,只觉得她也许漂亮,但不见得还有别的更能留住人的东西。而漂亮这种特质,是最简单的能够复制从而取而代之的。   而梁汀,沉浸在自己要征服滑雪这件事上,全然没有注意过后院的火势。   “这位先生,我看您的滑雪技术很好,我是初学者,您能不能教教我?”   邵逾青看着越来越远的梁汀,对她的轻视不甚满意,他还比不上滑雪这件事。   他很介意。   梁汀还逍遥自在,一往无前,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给邵逾青。   作为惩罚,他要求她许诺第二朵玫瑰。   那已经是她精疲力竭之后。   邵逾青的长指一寸寸划过她的脊骨,激起一阵颤^栗,声音近乎诱哄:“好重重,再说一遍……”   梁汀真实地感受到,传闻中的“邵逾青很记仇”这件事。   的确如此。 第42章 chapter42   邵城的夏天燥热, 尽管梁汀已经来这里快十年,可是她始终无法习惯这样的夏天。房子好像一个安全的港湾,一旦你踏出这个港湾, 热浪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你,包围你,吞噬你。   所以梁汀最不喜欢夏天出门。从前在梁家,她有时候待在那个房间,有时候打车出门, 找一个有空调的图书室静坐一整天。   图书室里的人大多在奋笔疾书,梁汀也随波逐流地认真低头, 把那些没营养的小说几个小时看完。有时候则是趴在桌上睡觉, 一觉睡醒, 再去买瓶冰饮料,站在闷热的走廊当头,从窗户里看外面的街道和树荫。   而现在,她的夏天是窝在地毯上吃西瓜,把电视声音开到很大, 跟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傻笑。   在结束那场为期十几天的旅行后, 梁汀累得像狗。旅行本来就很累,一边玩,一边还要没日没夜地做,更累了。   回来之后, 邵逾青终于忙起来,并且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 不得不出差一段时间, 可能还得去半个月。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 梁汀却巴不得他赶紧去出差, 还她几天清净日子。   邵逾青轻笑了声,“那行吧,这几天你照顾好自己。”   梁汀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他突然后悔,临时改变主意不去了。邵逾青将她乖巧的模样尽收眼底,唇角微勾,“既然重重这么舍不得我,不去我们晚上好好温存温存?”   梁汀脸色一变,想着反正未来一段时间都能有清净,咬咬牙答应了。大概是想着未来几天都见不到,所以邵逾青连本带息地讨要了一番。   第二天梁汀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两点。   梁汀浑身酸痛,默默在心里吐槽某个禽兽。   当然,现在禽兽走了。梁汀只觉得浑身舒畅,她伸着懒腰,长叹一声。在瞄到床头那连续而凌乱的玫瑰时,撇了撇嘴。   而后,她把手边的枕头放在了床头上,成功盖住那几朵玫瑰。眼不见为净。   梁汀翻身下床,因为某人不在,她有种放肆的心理,干脆光着脚走出房间,洗脸刷牙,连嘴里哼的歌都变得更轻快。   “明明连名带姓是你   然而如何似爱着你   叫你情人知己兼心肝宝贝都不欢喜”   歌叫《冤气》,是某日出现在梁汀首页的日推。   她第一耳听见就爱上。慵懒又甜蜜。   可惜是粤语,梁汀实在学不会。   她哼着歌,吐掉口中的泡沫,迅速地洗了脸,往餐厅去。   “喂喂我这么称呼你   喂喂我这么喜欢你   ……   我每次叫你名字仿佛都紧张得喘气   昵称方可亲昵死你   ……”*   餐桌上有周姨准备好的早餐,她来过,得到邵逾青授意,没有吵醒梁汀。梁汀拉开椅子坐下,只觉得此刻的时光如何惬意。   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好像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她却已经在这空间里轻车熟路。   梁汀对着空气无声地发笑。她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放下碗筷,走去阳台看那些花花草草。花草们长势很好,梁汀随意地浇了水,在阳台吹了吹风,再回到客厅里。   空调的响声忽然变得很大,墙上的挂钟声响也忽然很显眼。梁汀没什么事要做,窝在宽大的沙发上,打开自己未追完的剧,看了两分钟,却忽然觉得无趣。   她从茶几上找到电视遥控器,电视节目在眼前流转一圈,也和她追不完的剧一个下场。   甚至连电视声音都显得吵闹。   梁汀愣了愣,她应该是有一点想念邵逾青。   -   邵逾青早下了飞机,与下属赶往目的地。中途,邵逾青好几次打开手机微信。他发出去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回复,不知道是小丫头赌气不回复,还是她尚未起床。   忙完一轮工作后,终于有所动静。   邵逾青打开微信,看见梁汀的消息:   我本来在吃西瓜,忽然觉得家里的挂钟好吵,空调也好吵。唉,原来不是它们忽然变吵,是我忽然发现我想念邵逾青了。   和文字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张她的自拍照。   画面里三分之二是梁汀的脸,剩下三分之一是她指着那个挂钟生气。   邵逾青停下脚步,唇角的笑意慢慢抚过眉。   跟在他身侧的下属跟着惊喜,因为刚才的交涉显然不算太和谐,“邵总,您是想好解决办法了吗?”   邵逾青轻笑,将手机收起,“用最快最狠的办法,我们家猫想我了。”   下属跟着邵逾青多年,从没听说过他家里什么时候养了猫,一时诧异,但还是应和:“猫啊,很可爱……”   邵逾青嗯了声,“是啊,可爱极了。”   不过,除了可爱,还有别的字眼同样勾人心。   家里的挂钟,和家里的猫。   -   梁汀不爱出门,除了必要的事情不得不出门,其余时间整天都待在家里,慵慵懒懒地过了一周。成绩出来,填写志愿,这些都没什么意外。   梁汀的成绩足够念B大,至于专业,她选了自己相对来说最喜欢的。做完这些,便只需要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的地址,梁汀填下邵逾青家。邵逾青已经离开快一周,听说他最近要处理的事情颇有些棘手,没这么快能解决。   昨天晚上他们通视频电话时,梁汀听他说起。   梁汀还给他唱了自己新学的这首歌,邵逾青说她粤语念得不好,梁汀不服气,反问,那你给我唱?   他未置可否,却改了口,笑意隐藏在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嗯,其实说得也很好,不如再唱一遍?”   梁汀哼了声,没有同他计较。   “我这边快处理完了,别太想我。”邵逾青低笑说。   梁汀哦了声,心说,她也没有这么想念他,但嘴上仍旧笑得甜甜蜜蜜:“哎,哥哥还是快点回来吧。”   才刚说完,第二天就有人敲响房门。梁汀心想,这也太快了。   打开门,却是位不速之客。 第43章 chapter43   这么说或许不太好, 因为来人是邵老爷子。   毕竟他是邵逾青的长辈,而这是邵逾青的家。他若是想来,当然随时可以, 并不能算不速之客。   “哥哥,你怎么这么快……”梁汀的话语戛然而止。   而对面的邵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显然也戛然而止。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生冷而尴尬。   梁汀抿唇,站在门口犹豫两秒,还是决定侧身让开路, 端出一副无懈可击的和蔼笑容:“爷爷怎么忽然过来了?”   她小跑着去泡茶,“您要喝什么茶?”   邵老爷子是一个人来的, 他虽上了年纪, 身体也不如从前, 却也还算硬朗。出门时,兰姨原说要陪着过来,他一辈子要强,当然不答应。   这一趟过来,他就是为了梁汀。   邵城虽大, 可他们的圈子却不大, 谁家有点什么事,不用几天便能传得风风雨雨。邵老爷子也早听说,邵逾青身边多了个女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脾气性格也都风评不好,唯一值得称道的, 只剩下年轻漂亮。   老爷子当即想到除夕夜那个忽然出现的小姑娘。   他看着邵逾青长大, 当然清楚, 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年轻漂亮而沉湎的人。如果是, 他也不至于要替他的终生大事操心了。   他身边多了个女人,听说还挺认真。这是好事。   可这个女人是梁汀。这又不是好事。   老爷子不喜欢梁汀,他眼睛多毒,一辈子风风雨雨的,什么人和事没见过。梁汀那些小小伎俩,在他眼里昭然若揭。   梁汀对邵逾青有几分真心?   老爷子已经为此纠结过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决定,亲自来会一会这个小姑娘。他也好奇,她到底有什么别的好处,能把小五迷成这样。   老爷子对梁汀带着偏见,跨进门,先扫视一圈。邵逾青的家他当然也来过,知道这里原本该是什么样子,而多了一个人之后,又有哪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更乱了。沙发上的抱枕随意地搁置,果盘还没收拾,地毯、架子……诸多东西都被打乱。   这不像是邵逾青的风格。他算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几乎不会容忍这些。   老爷子慢慢收回视线,沉默而严肃地打量梁汀。   梁汀见他没答,只好从柜子里挑选了“碧螺春”,她并不会泡茶,随意地泡上,恭敬递给老爷子。老爷子看着那杯毫无章法的茶,轻嗤了声,毫不客气:“你连茶都不会泡?”   她不爱喝茶,邵逾青也不怎么喝,梁志远倒是挺爱喝的。梁汀捏着茶杯,微低着头,读出了老爷子态度里的不屑以及对她的轻视敌意。   她想,果然还是老套的豪门戏码。大概下一句,就是,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孙子吗?   梁汀将茶杯放下,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道歉:“对不起,我确实不会。”   她坦然地抬起头来,“那我给您换杯水吧?”   不等老爷子回答,梁汀已经起身去倒水。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分明轻蔑地笑了声。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看出来梁汀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不会泡茶,说明家世不好,没怎么学会这些。既然没学会这些,想必也不可能会操持场面,邵家这一大家子,没几个好相处的,如果什么都不会,又怎么能替小五分担呢?   老爷子看着梁汀单薄的背影开口:“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梁汀动作一顿,不禁想笑,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呢。她转过身,走近,将水递给老爷子,维持着温和的笑意:“配不上啊。”   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一句,语气态度好像不是在说“配不上”,而是说“你能怎样”。   老爷子一怔,鼻孔哼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接过水,抿了口便放下,又继续道:“你以为凭年轻漂亮能得他喜欢多久?”   梁汀回答得认真:“一年?两年吧。”   老爷子再次一噎,看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有些不悦,却又想,她能有这种自知之明最好。省得麻烦。   老爷子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再待下去的想法,别过头,叹了声,“他不会娶你。”   梁汀也认真地嗯了声,点着头表示赞同。   她也这样认为。   她这态度,倒让老爷子不知道说什么。老爷子笑了声,“既然如此,我走了。”   梁汀送他离开,态度十分礼貌:“您慢走,路上小心。”   关上门,房间里更为吵闹,风也喧嚣,时钟更是放肆。梁汀环顾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那杯没被碰过的茶上。茶叶在杯子里舒展开,经光一照,还挺好看的。   梁汀在地毯上盘腿坐下,随手扯过一个抱枕,良久,从胸中吐出一声长叹。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梁汀忽然回过神来,心想,真遗憾,他居然没有开个价。比如说,给她五千万,离开邵逾青。   五千万的话,她大概会心动。   邵逾青对她很好,但是,她还是更想要五千万,假如有的话。   毕竟比起捉摸不定的感情,钱来得真实多了。   -   那天下午,邵逾青也回来。   梁汀没说老爷子来过这件事,邵逾青也没给她机会说。他急切地把她拆分重组,每一寸骨肉都吃进腹中,在感受到她回应的热情后,变本加厉。   梁汀困得睁不开眼,依稀听见他问了一句什么,也许是问爱,她便回以一句嗯。   梁家那些钱,很快转到梁汀账上。梁家家底虽然不算丰厚,但梁汀还是惊喜了一把。她把钱存起来,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一个小富婆。   邵逾青看她欢喜的反应,勾唇笑,他没告诉梁汀,其中一大半都是他给的。   -   传闻中最长的假期也过得最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底。再有两天就要开学。   B大可以选择不住学校,但是军训期间必须住校。邵逾青听见这规矩,皱眉问:“我给你走个后门,不军训?”   梁汀好笑,“你怎么老想着走后门啊?军训就半个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样大学生活更完整。”   邵逾青啧了声,“还不是看你这小身板,怕你吃不消。”他笑容促狭。   梁汀翻了个白眼,他还好意思说?   “那更要去了,逃离你的魔爪。”梁汀跳下沙发,去收拾东西。   她觉得自己在邵逾青家住得太久了,都有点习惯。这不是好习惯。   其实也没什么带的,反正被子之类的B大会发,她只需要带一些生活用品,也不必要带太多,军训这么累,还有精力用那些花里胡哨的?   这样想着,梁汀行囊轻便,前去报到。   邵逾青亲自开车送她。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空调,条件很不错。梁汀出门已经快中午,到宿舍时,其他三个室友都已经到了。   梁汀姗姗来迟,舍友之一友好地告诉她,该去哪里领取东西。梁汀正要道谢,邵逾青抢先一步开口,“谢谢。”   他还准备了礼物,送给她们仨,“一点小小心意,不要客气,麻烦这几天你们多照顾一下我们重重。”   他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举手投足更显气质,三个舍友显然也不是不识货的人,一时间有些惊讶,连带着看梁汀的眼神都变了变。   这男人虽然看着很贵气,可年纪也明摆着比梁汀大很多。   梁汀和她们年纪差不多,也就十八九岁。   “你们是情侣吗?”舍友之一小声发问。   “对,我是她男朋友。”邵逾青微笑回答。 第44章 chapter44   得到确定的回答后, 气氛反倒没有那么尴尬,加上邵逾青出手阔绰,送的礼物也算价值不菲, 一时间,几个舍友对梁汀的态度都算友好。   舍友分别来自不同的城市,性格也都挺好,至少没有太大的问题。尽管相处起来或许有矛盾,不过军训只有短短十几天, 邵逾青稍稍安心。   送他离开的时候,梁汀说:“你不要把我说得像个很任性的人, 好像一定会处理不好宿舍关系一样。”   邵逾青慵懒倚着车窗, 笑说:“谁知道呢, 你看起来就像……”他笑声止住,话也停了,再没下文。   梁汀靠着车门,撑着下巴,好吧, 她也许在邵逾青面前是好像个任性而冲动的人。   但事实上, 那并不能概括她的性格。   那只是对着邵逾青所表现出来的梁汀的性格。   真实的梁汀……   她回神,微躬身往前,亲吻邵逾青的嘴唇,“好了, 老父亲,回家吧。”   回身的瞬间, 身体重心却被往前一拉, 蜻蜓点水的吻变作一场短暂的狂风暴雨。邵城的夏天时常发生这种事。   梁汀趴在车窗上, 笑意一点点扩散, “好惨哦,邵叔叔,独守空房咯。”   邵逾青在她额头轻弹了下,小小的惩罚。   “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声音很低,飘进梁汀耳朵,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知道啦。”梁汀站直,挥手告别邵逾青。   -   梁汀目送邵逾青的车远去,一抬头,发现头上的天真的变暗了,看起来就像真的要下雨。她叹口气,往回走。   舍友们还在收拾些细碎的东西,见梁汀回来,和她打招呼。从她们宿舍的阳台可以看见楼下发生的事,所以刚才梁汀的送别,也被她们目睹。   “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舍友杨楠楠忽然开口。   梁汀笑了笑,没有否认,“是挺好的,我们还在热恋期。”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显然她们对此十分好奇。   梁汀托着腮,“在一次宴会上,我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倒追的他。”她半真半假地回答。   “哇,真好。宴会……那你家肯定也条件很好吧?”舍友们的八卦因子被调动起来。   梁汀摇头:“没有,挺一般的。他可难追了。”   这不算假话,前面邵逾青那忽近忽远的态度……   因为舍友们对此十分好奇,缠着梁汀询问,梁汀只好花两个小时,给他们讲了一个浪漫爱情故事。   关于她和邵逾青的故事,只需要省略掉她的私心,就可以堪称浪漫。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们对这些东西毫无抵抗力,听得羡慕不已。而分享八卦,是拉近女孩子友谊的一大利器。因此,梁汀和她们打好了关系。   八卦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要快。昨天邵逾青在女生宿舍楼下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在梁汀亲自盖章绝美爱情之后,这个故事便被人发散开来。   有羡慕的,当然也有不屑的。   毕竟老男人不一定是绝美爱情,也可以是自甘堕落。   当事人尚且不清楚事情缘由的时候,梁汀的舍友们已经和人激情对线过几次,她们为梁汀鸣不平,甚至气得吃不下饭。   梁汀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因为……如果用自甘堕落来形容,好像也不能算全错。唯一扭转局势的,是邵逾青和她之间存在爱情。   “没事。”梁汀反过来安慰舍友,“不用理她们。”   她这么说,却已经想好该如何报复。   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45章 chapter45   梁汀讨厌那些说那种话的人。邵逾青说得对, 她的确很坏,尽管她存在私心,但是她不乐意听见她们全然曲解, 自以为是地指指点点。   何况,难道邵逾青算自甘堕落吗?   不,他显然是高攀。   反正,梁汀不乐意听见那些话。   这些天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抽空通视频电话,她开门见山地诉苦, “哥哥,有人欺负我。”   再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怎么办?”   邵逾青听完全程, 一双眉微皱, 他倒没想到会因为他掀起风波。   “好,我来处理。”他好像已经有所办法,语气胸有成竹。   梁汀诧异,“你要怎么做?”她脑子里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不符合法治的东西,表情略显惊恐。   邵逾青看着她的表情, 猜到她在想什么, 轻轻失笑:“重重,你在想什么?”   梁汀回神,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就随便想想。”   她不知道邵逾青怎么做到的, 反正两三天后,事情就有了结果。邵逾青说, 找到了一开始在网上推动事态发酵的那个人, 出乎意料, 那人梁汀认识。   和梁汀同一个班级, 宿舍对门。   梁汀记得她,不太熟,但平时在走廊上常见到,那个女生还会和梁汀主动打招呼。一时有些好笑。   “你打算怎么办?”梁汀问邵逾青。   视频通话里的邵逾青倚着沙发,气质慵懒而悠闲,游刃有余。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做事也不算有手段,很好对付。   “重重打算怎么办?”他把这个话题抛回给梁汀,把选择权交给她。   如果让他来,他大概率不会留情面,会选择最狠的那一种处理方式。或许,是直接找校方施压,把事情闹大,让那个女孩退学。   邵逾青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梁汀也这样认为。只不过,她也没邵逾青那么坏。   在找邵逾青的时候,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办。   在拿到确切证据之后,梁汀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女生。她也有一点好奇,她们之间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何必要费这么多功夫,来抹黑她。   军训的时间从上午八点开始,到十一点半结束,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属于午餐以及午休时间。尽管军训强度不大,可邵城的暑气却重,因此也并不好受。假如没有这午休续命,梁汀会直接晕倒过去。   午餐是在食堂里吃的,梁汀和舍友们一起,又遇上那个女生。   她人长得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个甜甜的酒窝。梁汀心里一晃神,想起一句俗语,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甜美的外表下,却装着一颗恶毒的心。   梁汀回神打招呼:“嗨,等会儿一起回宿舍吗?”   那女生愣了愣,倒也没拒绝,“好呀。”   吃饭的时候,她们坐在对面。梁汀忍不住地观察她,女生触到梁汀的眼神,似乎有些心虚,问:“怎么了?”   舍友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嘻嘻哈哈地聊着军训期间发生的趣事。梁汀低头戳了戳碗里的饭,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男朋友,有点想他了。”   她大概没料到梁汀会和她说这么多,尤其是男朋友相关的话题,神色显然一顿,才迟缓地回答:“那……怎么不打电话给他,让他来看你?”   梁汀笑起来:“打了,他说他待会儿就过来。”她捂住脸,一脸心驰神往,似乎五官都盛不住恋爱的喜悦。   女生毫无破绽地应和:“真羡慕你们,你们感情真好。”   梁汀已经想冷笑。   她前天夜里将那个帖子从头看到尾,某些恶毒的词汇让梁汀记忆尤深。她仍旧记得,那些揣测的话语:梁小姐小小年纪,就这么熟练地会撩拨男人?不知道是不是……   很难相信,这些话语出自此刻眼前和她说着话的这人。   食堂的午餐口味算不上差,当然也算不上好,吃完午餐后,梁汀和那个女生结伴回宿舍。舍友们要去学校的超市里买冰激凌,补给一上午丢失的能量,因此,只有她们俩。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在人身上仍旧发烫,隔着一层胶鞋底,白嫩的脚也能感知到马路的热度。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穿迷彩服的新生十分扎眼。   邵逾青一眼就认出梁汀的背影,他停下车,隔了老远,跟着梁汀的步伐。   这一幕仿佛发生过很多回。她总在不停地说,我爱你,哥哥,我喜欢你,哥哥。可是这么多回,她总是无法发觉,在她的身后有一道目光。   邵逾青自我反省,大概是他的目光还未灼^热到能穿越空气燃烧她。   他同时还能庆幸,也幸好如此。   梁汀已经热得不行,风也是燥的。很难说那一秒到底发生什么,梁汀回了头,于是看见了邵逾青。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停车线,隔着路过的行人,和浓密树荫。梁汀朝他笑了笑,停下脚步,和那个女生开门见山:“向我道歉。”   女生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因为心虚,但同时强自镇定,犹豫几秒,还是决定装傻:“什么?梁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梁汀看着她,目光渐冷,从口袋里拿出照片,“其实我不太懂,你造谣我有什么意思?”   女生接住照片,终于脸色越来越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梁汀继续说下去:“我会起诉你,要你公开向我道歉,你怎么把事情传播开的,就怎么把道歉也公开。B大不好考,你不会想重新考一遍吧?”   她狐假虎威,借邵逾青的话说。   女生脸色沉到不能再沉,终于再装不下去:“你……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利。”她和梁汀对视。   梁汀笑,“那你可以试试。反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还有,我和我男朋友就是感情很好,只有龌龊的人,才会看什么都龌龊。”   私心和自甘堕落有本质上的区别。   说完,她转身离开,往邵逾青的方向去。   邵逾青目睹全程,接住飞奔过来的梁汀。梁汀哼了声,“气死我了。”   “有这么气吗?”   “当然。”梁汀提高音量,“她在侮辱我们的爱情,这还不让人生气吗?”   邵逾青也笑,“消消气,不理她。”   他们之间的爱情,她对这种话信手拈来。   邵逾青想,难怪人喜欢听甜言蜜语。   -   再看到那个女生,是在军训结束的阅兵式上。她因为造谣一事,名声很差,大概遭受了不少非议,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梁汀只觉得她活该,那些非议是她制造的武器,现在枪口又对向她自己。   梁汀本想直接无视,没想到她还上前一步,拦住自己:“梁汀,你很得意吧?可是你又能得意几时呢?他们家那么地位,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吗?”   梁汀皱眉,“又关你什么事呢?”   她目光越过那个女生,落在邵逾青身上,鬼使神差地朝他喊了一句:“老公!” 第46章 chapter46   邵逾青的车停在田径场周边, 下车步行过来不到三分钟。今天的B大气氛热闹,邵逾青在路上碰见了个老熟人,和他聊了两句。   老熟人如今在B大任职, 曾经和邵逾青有过些渊源。乍在学校里遇见,老熟人有些惊喜,“邵逾青?你怎么在这儿?”   老熟人身居高位,日理万机,还不知道学生之间发生的那点弯弯绕绕。邵逾青毫不避讳, “看女朋友。”   视线绕田径场一圈,只看见一大片迷彩服, 又隔得远, 人都小得像蚂蚁似的。要从这么多人里找到梁汀, 那已经不是真爱的范畴,得是修仙的。   纵然这么想着,邵逾青的视线还是有意无意地找寻梁汀身影。   在这样高度的相似里,能区分的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邵逾青视线一顿,他发现了梁汀。   梁汀站在方阵的中排, 站得笔直。她懒得涂防晒, 抱怨自己比军训之前变黑了点,这在每天的视频通话里邵逾青已经知道。   其实邵逾青没觉得她变得多黑,反而感觉更健康。在此之前,她很白, 某些时候甚至白得过于脆弱,而现在倒像刚好。   老熟人听邵逾青这话反应了好几秒, 他的女朋友……是学校里的老师?老熟人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可随着看见邵逾青的眼神变化, 忽然福至心灵, 明白过来。   是学生吧。他想。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也不算太意外。   老熟人认识年轻时候的邵逾青, 那时候的邵逾青,比起近些年,只能说他收敛很多。因此,找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朋友,放在邵逾青身上,倒也不算惊世骇俗。   比起这个,他柔情似水的眼神比较吓人。   坠入情网。老熟人脑中只冒出这四个字。   无法想象,邵逾青坠入情网。   老熟人失笑,调侃说:“你也有今天。”   邵逾青未置可否,只是笑。   告别老熟人之后,邵逾青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看完整场阅兵式。在轮到梁汀那个方阵的时候,邵逾青特意拿出手机拍下好些照片。   在结束之后,他正打算去找梁汀,便听见梁汀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邵逾青脚步没停,隐藏在胸膛的心跳加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梁汀气鼓鼓地挽住他胳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跟我男朋友打算毕业就结婚,你有什么意见吗?关你什么事呢?你管得好宽啊。心理阴暗的话,建议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在这里危害社会。”   梁汀一股脑说完,拉着邵逾青转身离去。   等走出好远,她才努嘴说:“真服了,这种人也太无语了……”   有一片树叶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梁汀脑袋上。邵逾青抬手替她取下,梁汀索性摘下帽子,又是一声叹息。   “她到底有什么好处?”梁汀不甚理解,假如是认识她的人,例如梁白薇她们,她都能理解,可是那个女生她到底图什么呢?   邵逾青没有回应,梁汀疑惑抬头,对上他促狭的目光:“毕业就结婚?”   梁汀卡壳,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她是在气头上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想过这件事。   反正对她而言,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   她不知道邵逾青怎么想,觉得她痴心妄想……或是欲擒故纵,还是别的什么?   天气真的好闷,梁汀心口也跟着闷,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碎石子。如果梁汀抬起头,就能看见头顶的目光是温柔而缱绻的。   梁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邵逾青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他去接电话了。   梁汀松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在光影效果下,好像某一幕电影。   身后是一排栏杆,梁汀撑着跳上坐下,静静看着邵逾青,脑子里再次跳出“结婚”两个字。 第47章 chapter47   她小腿挂在栏杆边缘晃荡, 又想起邵老爷子说的,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梁汀很有自知之明,她配不上。   等邵逾青回来时, 刚才的气氛早就荡然无存。梁汀撒娇地朝邵逾青张开双臂,邵逾青走近,将她整个人从栏杆上抱起来。   梁汀适时转移话题,“明天可以放一天假,待会儿要去找辅导员说一下不住校的事。”   “嗯。”   “晚上想吃好吃的。”   “吃。”   ……   离开学校的时候, 舍友们抱着梁汀十分不舍,甚至红了眼眶, 颇有生离死别的架势。梁汀笑着安慰她们:“大家还要一起上课呢?别这么感伤。”   舍友们又笑起来, 大家帮着梁汀收拾东西。那些床上用品梁汀都不打算带回, 送给了舍友之一。过了开学那一段时间后,女生宿舍规矩严格起来,男生勿进,邵逾青在楼下等。   他今天开的车并不张扬,停在宿舍楼边, 没吸引太多人注意。倒是他那张脸, 吸引人回头更多。即便隔着车窗,也难掩英俊。   学校里人这么多,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梁汀,更不认识邵逾青。因此, 有胆子大些的女孩子,和朋友们犹豫许久, 最终决定鼓起勇气上前来搭讪。   “你好, 我……能问你要个微信吗?”她敲车窗, 有些忐忑地开口。   车窗缓缓降下, 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女生愣住许久,的确是……优越的皮囊。   邵逾青目光越过她,看见门口的梁汀。   她拉着行李箱,放缓了步子,也看见了那个搭讪的女孩子,包括她的话。梁汀很好奇邵逾青的回答。   是和她一样吗?还是别的。   “对不起,我老婆会吃醋。”话是对着那个女生说的,邵逾青却在看着梁汀。   梁汀从看好戏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什么……老婆呀……   她哭笑不得,咳嗽了声,转移话题:“我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尽管从没想过,可听见这话的时候,梁汀还是心狠狠跳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海市蜃楼虽然假,却真的美。   梁汀矮身坐进副驾驶,低头系安全带,不知为何,那安全带就是寄不上。邵逾青的笑声从头顶低低地传来,梁汀有些恼羞成怒。   “笑什么?”   邵逾青凑过身,手把手握住梁汀的手,一下就安全带扣好。他没立刻回身,就这个姿势,声音贴着梁汀耳畔:“重重,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这是在害羞吗?”   “哪有?!”梁汀当即反驳,“我这是愤怒,我这是……”   她重新低下头去,又不说了。   邵逾青也不恼,回身坐正,开车。   梁汀缩在椅子上,靠着车窗,只记得外面的阳光很亮,车窗里的空调温度似乎很低,她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其实邵逾青对她是真的好,几乎有求必应,她不求的也有回应。当然了,他们俩的性格都不弱势,难免会有摩擦。   不是没吵过架。   有时候两个人话赶话,谁也不让步,梁汀毕竟年轻,也会忍不住说一些伤人的话,然后陷入冷战。但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争吵都不会持续太久,有时候是梁汀让步,有时候是邵逾青让步。   吵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于他们连续冷战了一个月,梁汀甚至于直接搬出了家,住去夏晓韵那儿。而起因,回忆起来,是因为邵逾青和朋友们聚会,那天回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人家的香水味,被梁汀嗅见。梁汀为此生气,本意是随便吃吃醋的小情趣,但邵逾青那天心情也差,因此情绪听来更像无理取闹。两个人因此而争吵,并且愈演愈烈。   坦白说,梁汀自我反省,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邵逾青对她太好,她在恃宠生娇,把原本可以化解的矛盾放大化。   最后和好也是邵逾青低的头,梁汀顺着他的台阶下。   比起那些争吵来说,那一次争吵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算不了什么的一次争吵。   -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可能下雪。   梁汀一听见下雪就耷拉着脸,邵逾青看见了她的表情变化,不由失笑。他至今还未知晓,梁汀讨厌下雪背后有什么样的缘由,反正梁汀只说,就不喜欢啊。   不喜欢也不需要理由,喜欢也一样。   邵逾青不愿同她掰扯这些歪理,反正她总有道理。因此,他也只知道她就是不喜欢下雪天。   他们还要去赴一场晚宴,是邵家二房做东。邵家二房添新丁,因此举办这场宴会。   邵老爷子和邵家人当然不会缺席,因此邵逾青也得参加。梁汀斜倚着沙发靠背,隔着窗户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看得人心情就差。   她已经换上了礼服,但还没开始化妆,表情已经表露出退却的意思。   “我不太想去。”梁汀闷声说,踱步至茶几边。   “没事,有我在,难不成他们还能欺负你不成?”   梁汀笑了声。   邵逾青对别人大概可以这么说,可是……如果换成邵老爷子呢?   她可没有这种自信,能比得过他至亲之人。   但这话,梁汀只在心里说。   这两年,邵老爷子只和梁汀单独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很久之前。邵老爷子看她颇有自知之明,并没太为难她。   可是,老爷子大概没想到,过了两年,邵逾青还在鬼迷心窍。   因此,他大约感觉到事态紧急,又因二房的孙子都成家还生了孩子,于是又约梁汀见一面。   这一面里,老爷子说的话很多,最关键的那一句,梁汀想,是他说,小丫头,邵家的水比你想得深得多,你看小五在外面呼风唤雨,可能不能拿住整个邵家,还不好说呢?   ——而你,倘若作为他的伴侣,能给他带来什么?   梁汀并没有觉得被震慑住,大概是和邵逾青在一起久了,她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她直直看着面前这个双眼混浊的老人,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的问题。   她不知道邵家水有多深,至于她能给邵逾青带来的东西,大概只有……男人的雄风?鱼水之欢的和谐,也很重要,不是吗?   这话说出来却太离谱,梁汀只好摇头。   老爷子轻嗤了声,盯着她,那眼神令人震颤,他当然可以很轻易地拿捏住梁汀,因此那种眼神更有说服力。   回想起那个眼神,梁汀还会觉得不舒服。而今晚,她不得不再次面对。   -   梁汀随意地化了个淡妆,跟着邵逾青来到宴会厅。   一见到邵逾青来,“小五来了。”   礼貌的笑容无懈可击,好似相亲相爱一家人。   如果不是梁汀见过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也许真会相信。   邵家那些人,梁汀已经认得七七八八。因此,一眼没认出那位站在一边的都市丽人。 第48章 chapter48   都市丽人一身浅绿色晚礼服, 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唯有在触到邵逾青时, 神色才稍有动容。好像从一个精致的仙女有了些烟火气。   而后,她才看向梁汀,向她主动向她打招呼:“你好,梁小姐。”   梁汀微笑:“你好。”她不认识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可这位小姐却知道她姓梁。   梁汀未置可否地看向邵逾青, 踮脚小声说:“邵叔叔,你的桃花债哦?”   邵逾青神色慵懒, 眼神从那位小姐身上飘过。   “逾青哥哥, 好久没见了。”都市丽人端着礼貌而无懈可击的笑容如此说道。   梁汀又看向邵逾青挑眉。   原来逾青哥哥, 早有人叫过了……   梁汀努努嘴,看向一旁:“听起来你们需要叙叙旧,那……”   她刚要走,就被邵逾青拉住,“小醋坛子。”   他们姿态亲密, 林念看在眼里。她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邵逾青和他小女朋友的消息, 当时林念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觉得不可置信,反问了一句,是谣言吧?   但最后得知, 不是谣言,是事实。   邵逾青的的确确找了一个女朋友, 比他小十来岁, 他们感情恩爱, 邵逾青非常宠她。   怀揣着种种复杂的心情, 林念终于在今天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邵逾青女朋友。   从他们俩进门开始,林念就忍不住观察梁汀。梁汀很漂亮,无可否认,即便站在同性的角度,也无法否认她的美貌。她和邵逾青站在一起,光凭两张脸就足够光芒四射。   可是林念坚持认为,他们并不般配。   梁汀太年轻了。   她根本不能和邵逾青站在同一条线上,正如他们所传闻的那样,邵逾青很宠她。   宠,这个字眼,足够让林念感觉到自信。   林念不需要邵逾青宠她,她自认为足够优秀,可以和邵逾青站在一条线上,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而梁汀呢?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满脸写着任性两个字,她或许能获得邵逾青一时的喜欢,但未来呢?   林念看着邵逾青,等待他的回应。   “林小姐,你好。”邵逾青一只手拽着梁汀的手腕,礼貌地回话。   说完之后,才和梁汀小声咬耳朵:“你叫起来动听。”   他嘴角噙着笑,明明是正经话,梁汀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正经的滋味。   她脸红起来,甩开邵逾青的手,“我去趟洗手间。”   -   邵逾青目送梁汀身影离去,嘴角的笑容才渐渐消失。林念目睹这一切,心头发酸。   她因为长辈的关系,从小认识邵逾青,何时见过他这样含情脉脉的时刻。   恩爱,难怪人人都这样说。   林念端着礼貌的笑容:“逾青哥哥,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邵逾青对林念没什么太大印象,只记得是世交家的孩子,聪明乖巧,后来出国念书,再无交集。邵逾青转向林念,神色淡漠,全然不似先前的柔情。   “嗯。”他懒懒地应了一句,并没有打算多说两句。   林念心头一哽,不过无懈可击的笑容还没有破裂,“我之前听人说,逾青哥哥交了女朋友,还以为是假的。毕竟你好多年一直都……”   邵逾青打断她的话:“可能是因为没遇上那个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梁汀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林念的话一时说不下去。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这时候邵家二婶过来,看见了林念,脸上的笑容堪比看见自家亲孙子,“念念啊,怎么在这儿?老爷子刚在念叨你呢,快,去陪他说说话。”   林念嗯了一句,和邵逾青道别:“那逾青哥哥,我先去看爷爷了。”   邵逾青让开路,没有说话。   他不太喜欢听林念这么喊自己,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总不能管天管地,还管到人家喊什么上。当然,邵逾青轻轻失笑,最主要的原因是,梁重重因为这个称呼而吃醋。   邵逾青喜欢看梁汀吃醋。   尤其得是真吃醋,别是惺惺作态的故作矫情。   -   梁汀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邵家三房的人。她们正在议论梁汀,以及那位林小姐。   议论的主题当然是,梁汀比不上那位林小姐。   “我看老爷子的意思,是想把林家那丫头介绍给小五?”   “是啊。毕竟小五现在那位,上不了台面不是?老爷子哪里能忍这些?小五可是他最得意的小辈。”   “那小五的性格,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同意?”   “那倒是……”   上不了台面。   梁汀垂眸,仔细琢磨这五个字。   这就是今夜的导火索,是烟火的引线了。   那天,老爷子找她,除了那些话,最后还抛出了一个要求:你有把握他能这样护着你一辈子吗?小姑娘,你以为男人的承诺和真心可信吗? 第49章 chapter49   即便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也不敢说,他能保证喜欢你一辈子。像你这样的孩子,应该更清楚吧, 毕竟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假使他们没有过爱,又怎么会有你呢?而一时的爱,又是什么下场呢?”邵老爷子的脸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和蔼可亲了,他仿佛放下了高高在上的架子,真是在为她分析利弊似的。   但梁汀知道不是, 他只是在抛出一个诱饵,要引诱她上钩, 这是他攻破自己心防的一个说辞。这是他们这种人惯用的手段。   梁汀看明白了这种手段, 但仍然被他说服。   是, 她明白。   因为她会明白,所以邵老爷子才会这么说。   梁汀回神,从隔间里走出,打断她们的对话:“背后嚼舌根比较上不了台面,不是吗?否则也不至于在背后嚼舌根了。”   水龙头温热的水冲刷过手背手心, 梁汀关上水龙头, 听见她们短暂的沉默过后,回怼自己:“梁小姐,您躲在这儿听墙角更上不得台面吧?再说了,我们说的话哪点不对呢?您认为您的家世很好吗?配得上逾青吗?显而易见, 林小姐比您更配得上。至于你的品性,那我们就更不敢说了, 您这两年哪次不是仗着……”   在她说完之前, 梁汀打断了她。梁汀手上的水渍还没擦, 被她尽数摔在那人脸上。   这样的行径, 过于侮辱。   那人脸色一变,几乎破口大骂:“你在干什么?你这么没教养的女人。”   梁汀冷笑:“当然是干没教养的事。”   她转身欲走,被那人扯回来,要求梁汀向她道歉。梁汀才不会像她道歉,最好是事情闹大一些。   梁汀年纪轻,力气也大些,几个人推推搡搡,动静不小,引得旁人关注。   邵逾青得知消息后赶来,梁汀和那位邵家夫人已经被人拉开,但各自仍旧在气头上,都绷着脸不说话。看见邵逾青来,那位夫人忍不住先开口抱怨:“逾青啊,你看看你女朋友,成什么样子?今天这是什么场合?她这不是存心在打我们邵家的脸吗?”   另两个人跟着应和:“是啊是啊,这么泼辣,还动起手来了……”   梁汀从沙发上站起来,怒目道:“我怎么了?是你们先不对,在背后说我坏话。”   其实她是有分寸的人,平时听见这种话也不会太过计较。可是今天她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根引线。   她气势汹汹地理论,瞪着眼看向邵逾青,开始无理取闹:“你干嘛不说话?因为你也帮着她们是吗?你也和她们一样觉得我上不了台面,配不上你是吗?”   邵逾青皱眉,拽住梁汀的手腕。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没遇到梁汀之前,他脾气大得很。遇见梁汀之后,他已经收敛很多。   “重重!”邵逾青脸色微沉,她说的是什么话?   他明白梁汀在气头上,此时此刻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试图安抚梁汀的情绪,“重重,你知道我从没有这种想法。”   梁汀试图甩开他的手,情绪依旧激动:“我不知道。邵逾青。”   她声音很大,直呼他的名字。   宴会厅里金色的灯光淡淡地笼罩着一切,背景音乐仍旧在播放,见气氛不对,不时有人往这边看过来。邵逾青察觉到那些目光,不想让他们对梁汀有什么看法,提议:“我们去楼上谈,好吗?”   梁汀拒绝:“不要。为什么要去楼上?因为你觉得也给你丢人现眼了是吗?邵逾青。”   她越发无理取闹。   邵逾青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梁汀。”   这是他即将生气的征兆,梁汀知道。   很好。这再好不过。   梁汀冷笑,“你叫我干嘛?”   说话的间隙,那位林小姐从楼梯缓步下来,看了眼梁汀,又看邵逾青:“额……逾青哥哥,爷爷让我下来看看你们怎么了?”   邵逾青被梁汀的态度惹得有点火大,他冷着脸对身后的林念说了句:“别叫我哥哥,也不是很熟。”   林念在楼上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原本有些幸灾乐祸,并且觉得梁汀实在不懂事,非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闹。没想到下来,会被邵逾青这么说。   她脸色不好看,“……我只是……”   梁汀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就这么对你的红颜知己说话吗?”   邵逾青看向梁汀:“什么红颜知己?”   他本来已经耗尽的耐心,在听见她这一句近乎吃醋的话语之后,却又泛起一丝喜悦。   邵逾青,你可真是鬼迷心窍。   梁汀别过脸,看了眼四周,索性往外跑。   宴会厅里人很多,邵逾青慢了一步,没抓住梁汀,眼看着她冲进夜色里。外面北风呼啸,她穿得单薄,邵逾青大步追上去。   “梁汀!”他腿长步子快,很快将人拦住,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强制披在她脸上,“别闹了。”   这是他给的台阶,是低头的信号。   北风吹得梁汀迷了眼,甚至直往她心里钻。她裹在邵逾青的外套里,显得那样单薄瘦削渺小。   梁汀低着头,想不通分明是她起的戏,却真真实实把自己演难过了。   “邵逾青,我没有闹。我很认真。”认真地想把他甩掉。   因为,一个男人的承诺和真心是那样不可信,她已经受够了。哪怕,哪怕这个男人是邵逾青。   所以她选择一些更触手可及的东西。   比起喜欢邵逾青,她更爱梁汀。   “我们分手吧。”梁汀低头,“我觉得,你不够爱我。”   她真的好自私,在这种时候,还要把理由甩给邵逾青。   邵逾青不知是不是被气笑,“重重。”   梁汀把他的外套解下来还给他,又要往外跑,邵逾青还要追,不知道邵老爷子几时出现的,叫了一声:“小五!”   邵逾青看着梁汀的背影叹气,从她刚才的话里分析,他以为这只是很简单的一次争吵,是她的小小脾气,似乎也无伤大雅。   让她冷静冷静也无妨。   邵逾青转身,脸色不怎么好看。   邵老爷子站在廊下,表情讳莫如深:“你太纵容她了。”   邵逾青回身,轻笑了声,“我乐意纵容她。”   老爷子也跟着笑,“你这么纵着她,她可未必有同样的感情回报你。”   邵逾青定定看着老爷子,总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深意。可老爷子已经转过身,“走吧,回去吧。”   那天夜里,又开始下雪。   梁汀没有回邵逾青的家,给夏晓韵打电话,得知她在和男朋友甜甜蜜蜜,也没有打扰。夏晓韵的男朋友就是高考毕业后向她表白的那一位,他们一见如故,万千欢喜。   “怎么啦?重重。”   “没什么,下雪了。”   夏晓韵知道梁汀不喜欢下雪天,打趣地说:“那你还不快你家那位安慰你。”   梁汀跟着笑了一句,感觉到有一朵雪花落在鼻尖,“挂了,你忙吧。”   她随手拦了辆车,让师傅带她兜兜风。   这一切和他们的初见多么相似,大概也能算一句有始有终。   -   那场小插曲再无人提及,只有邵逾青时不时看一眼时间,预备抽空给梁汀打电话。宴会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拨过五通电话,都没接通。   老爷子叫住人,没提梁汀,只提及工作。   “有件事我听小杨说了,有些棘手,恐怕得你去一趟。”   邵逾青皱眉,“一定要我去?”   “你去比较保险。怎么?你怕我怎么着你的小女朋友?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不会找她,邵家也不会有人找她。”   邵逾青哦了声,未置可否。   -   回到家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梁汀的房门紧闭,里面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人似乎是睡着了。   邵逾青叹了声,摇头。她只有在跟他吵架的时候才会回她房间睡。   一切都没什么不寻常的。   第二天,梁汀仍旧同他闹别扭,不跟他说话,板着脸,十分之认真。   邵逾青说:“我要出趟差。”   梁汀反应不咸不淡,没搭理他。   邵逾青说:“回来再跟你吵架。”   梁汀说:“不必吵了,分手吧。”   邵逾青没当真,摇头失笑,“有事打电话。”   在他出差的那半个月,当然一次也没接到过梁汀的电话,打给梁汀,也没有人接。   邵逾青只是觉得,梁汀这一口气生得真久。   但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小女朋友,还不是得自己宠着?   为了哄人,他特意准备了礼物,是梁汀前段时间说特别喜欢的一个珠宝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专门做的,全球限量,只此一套。   没想到打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第50章 chapter50   要说有多空, 倒也没有夸张到好像从没多过一个人那种程度。只是一些必要的、于梁汀而言重要的东西,都被带走。   曾经一个人居住刚好的空间,后来被两个人的东西以及回忆填满, 猛地一下抽走了一半后,只剩下无尽的空。   这种空让邵逾青的火气往上涨,邵逾青不信邪地检查了很多遍,同时给梁汀打电话,没人接。   这时候他终于觉出来不对劲了, 这些天来,梁汀一直不接他的电话。   邵逾青脸色沉下来, 往后陷进沙发, 行李被他随意安置在进门的右手边, 给梁汀带的礼物还摆在茶几上,那个硕大的红色蝴蝶结在此刻栩栩如生。   他抬手盖住额头,让自己冷静思考。   也许,她只是在闹脾气,不是说走就走。他这样说服自己。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但这种说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梁汀就像那只蝴蝶, 你看着她萦绕在你身旁,可是她总要往外飞似的。   他最后一次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还是传来无人接听的话。邵逾青压抑着怒气,起身下楼, 径直往邵老爷子家去。   他风风火火地停下车,兰姨正在院子里浇花, 见到人有些惊喜, 还未来得及朝里喊一句, 人已经穿过庭院, 且看着脸色不愉快。   兰姨小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她也算看着邵逾青长大,这么多年,很少看他这样子。   老爷子在二楼的阳台上摆弄花草,他本是没有耐心的人,最近不知道怎么,竟迷上了摆弄花草。一阳台的花花草草,被他照顾得很精神。   急匆匆的脚步声穿过楼梯,很快停在身侧。老爷子并不意外。   “人呢?”邵逾青单刀直入,压抑着怒气,一张脸阴沉着。   老爷子好笑,不急不缓在一旁摇椅坐下:“什么人?小五,我怎么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越坦然,越说明他有问题。   邵逾青冷笑,他还不了解老爷子吗?要真是这事和他没关系,此刻他被如此质问,早就已经暴跳如雷。   邵逾青抱壁站定,再将话挑明:“我的人呢?梁汀呢?”   老爷子被他这态度激怒,也冷笑:“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不知道你的人去哪儿了。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看不住?倒来问我。我说过我没找过她,你不信,你自己去问,去看监控,你要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我对她如何,你预备怎么办?”   邵逾青正在气头上,他知道这事儿跟老爷子脱不了干系,可老爷子言之凿凿,便说明的确如此。   老爷子继续说下去:“你看,小五,我早说过,她没那么喜欢你。她对你什么态度,你自己不清楚吗?这样的女人,走了就走了呗,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别过脸,瞥了眼房间里的摆设,没忍住踢了脚垃圾桶。   老爷子觑着那翻转了两圈的垃圾桶,也没恼:“你现在跟我撒气,还不是觉得,你对她这么好,她却这么对你,感觉到被背叛了。”   邵逾青哂笑,放下双臂:“她想走,我允许了吗?”   老爷子脸色变了变,“小五。”   邵逾青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没有我的允许,她能走到哪儿去?”   说完这一句,邵逾青再次迈步离开。脚步声穿过楼梯,渐渐远了。   老爷子转过头,视线落在手边的收音机上,幽幽叹气。   他自己的孙子什么脾气,他当然知道。   -   她的朋友不多,亲近的只有一个夏晓韵。夏晓韵对此一无所知,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然后变成伤心难过。   “重重她怎么都没跟我打过招呼?”夏晓韵几乎红了眼眶。   邵逾青没工夫应付她的心情,问了些情况后离开,临了说:“你要是有她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可以予以重谢。”   他留下了自己的名片。   朋友无处下手,亲人更无处下手。梁汀的亲人只有梁家那一大家子,她不可能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曾经邵逾青觉得自己是梁汀最亲近的人,这是好事,现在看来,这一点也不好。她只需要决定离开他,他便无处可寻。   梁汀消失得彻底,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邵逾青几乎将邵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点梁汀的去向踪迹。她简直像人间蒸发。   这其中有老爷子的功劳,邵逾青知道。但是姜果然是老的辣,邵逾青找不到任何破绽。   -   那一年的除夕,是邵家过得最不安稳的那个年。   邵逾青和老爷子剑拔弩张,连带着其他人都被殃及。   回老宅的时候,先前和梁汀放烟火的几个小孩儿还特意过来问,那个漂亮姐姐怎么不见了?   邵逾青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倒是早熟,问他是不是跟姐姐分手了。邵逾青失笑,“没有分手。”   他早说过,开始是她要他的,结束可没这么简单。   她最好别被自己找到,否则,邵逾青冷笑。他就是对她太好,让她以为,他真是什么大好人大菩萨。   -   房子里的东西邵逾青一直没动过,梁汀用过的、买的,都还在原地放着。周姨照常过来工作,没敢问到底发生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是两年。   -   “下午要去交论文,梁汀我们一起吧。”潘蓝把饭放在桌上,问梁汀。   梁汀嗯了一句,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紧张忙碌的毕业论文答辩终于结束,她们的大学生涯终于也要划上一个句号。   只要将论文整理好,交过去,就可以告一段落。   “好。”梁汀回答,把电脑搬到一边,低头吃饭。   潘蓝又问:“对了,周末的面试我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梁汀看了眼桌上的日历,又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   这里和邵城的夏天很不一样,很少下雨,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 第51章 chapter51   在交完毕业论文回来的路上, 梁汀和潘蓝紧绷的心情得到放松,连步调都轻松不少。已经五月底,日头晒得很, 出门时没带伞,只好挑有树荫的地方走。   潘蓝感慨起来:“唉,不知不觉我们的大学生活就要走到尽头了。而我连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这都没谈过,我觉得我亏了一个亿!”   梁汀笑:“那现在去,还来得及谈一场。”   潘蓝叹气:“然后过两天就劳燕分飞……”说是这么说, 潘蓝的目光诚实地掠过篮球场上的新鲜□□,“这些年轻的小学弟呀……”   梁汀怂恿:“去啊, 要个微信, 发展一下。”   潘蓝又扭捏起来:“不太好吧, 要不咱们一起去?你看上了哪个?”她眨着眼,拽住梁汀胳膊,一副誓死不让她走的架势。   梁汀兴致缺缺,她是真不喜欢这些小男生。   潘蓝继续说:“哎呀,走嘛走嘛, 你看你不也没谈过恋爱, 多亏啊,走走走。我看那个就不错,不如你去问他要个微信。”   梁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身材很好很高的小帅哥, 正好投中一个三分球。   潘蓝捂着脸,表情夸张:“弟弟也太帅了吧, 我想要他的微信!”   梁汀无所谓:“那你去吧。”   她转身要走, 被潘蓝拽住, 潘蓝恳求:“别啊, 你帮我要,求你了。我有点腼腆。”   潘蓝软磨硬泡,硬是从开天辟地开始细数她们之间的点滴回忆,梁汀只好妥协。   从邵城离开之后,梁汀来到雁城。邵老爷子说过,一切她都不用担心,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也不会有任何旧人找到她。   她离开时大二,来到这边后空降大三,只说是从前因病休学,没有人怀疑。梁汀选择了住校,她独来独往,长得漂亮,却总是显得生人勿近,因此和大家都交情平平。潘蓝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潘蓝还特意调整了宿舍过来陪梁汀。   想起这些,梁汀不由一愣。   不知不觉,她就大学毕业了。   其实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梁汀回神,看向那个小学弟,她抿唇走近。看见她走近,那几个打球的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梁汀看向那个小学弟,直截了当地问:“学弟,可以加个微信吗?”   被问微信的学弟脸上一红,微低着头点头,“……好的。”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找手机,给梁汀扫码。梁汀笑了笑,说:“谢谢。”   事成,她转身回去,把学弟的微信推给潘蓝。潘蓝朝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宝,爱死你了。”   梁汀收起手机,忽然冒出个念头,她问人家加的微信,也许收到潘蓝的好友申请,学弟不一定会同意……   她正想着,便听见潘蓝的欢呼雀跃:“好耶,学弟通过了!”   梁汀将唇抿紧,把某个还未完全出世的念头掐灭。   从篮球场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买了两支雪糕消暑,梁汀一如既往选择巧克力口味,入口满嘴甜。   潘蓝吸了口气,她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代入一下,我已经腻死了。”   梁汀舔了舔唇,“还好吧。”   碰上宿舍楼边有人求婚,两个人驻足观看了会儿,潘蓝一脸姨母笑:“沾沾喜气。”   梁汀抱着胳膊,却没来由地回了回头。   只有她熟悉的校园,人来人往。   往回走的路上,潘蓝思绪因那场求婚而发散,“真美好啊,梁汀,你以后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邀请我来啊。然后我会哭得稀里哗啦……”   梁汀好笑:“你想得太远了吧?男朋友都没有,就想到结婚了?”   潘蓝呜咽:“提前想想嘛。”   -   回到宿舍时,另外两位室友都不在,她们已经找到工作,早早出去实习,就连毕业论文都是线上答辩。   周末,梁汀和潘蓝起了个大早,前去公司面试。   为此两个人都穿得正儿八经,通勤OL风,化了淡妆。面试还算顺利,从面试的公司出来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去逛街,再吃一顿好的。   逛完街已经傍晚,预定的店家生意火爆,还让她们排了半小时队才进去。因为毕业临近,潘蓝情绪感伤,忍不住叫了酒喝,她酒量又差,几杯下肚已经站不稳脚跟。   这样子哪里还能挤公交地铁,梁汀便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辆车。   一辆卡宴。这年头,卡宴都要出来接单了。   梁汀扶着潘蓝矮身坐进后座,她扶着潘蓝,自己只好往里挪,没想到里面还有个人。   她记得自己不是拼单,梁汀脑子里当即冒出不少社会新闻,一时心提到嗓子眼。   车门还没关紧,她正计划着,假如火速下车,大喊救命……   下一秒,冰冷的金属扣上她手腕。   阴影里的人终于展露真容,阴森白牙,似笑非笑,将冰冷的金属另一端扣住他自己手腕。   “还想跑到哪儿去?”声音轻描淡写,那双眼在晦暗的光线里,却透露出灼烧的情愫,“宝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么容易吗?” 第52章 chapter52   那一刻, 梁汀几乎血液凝滞。   从他出声的第一句,梁汀已经认出他是谁。他们曾在一起几百个日夜,更何况, 他的声音那么有辨识度。   这种时候,也许她的心情应该更紧张,比先前更刺激,但是梁汀却感觉到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真奇怪。   冰冷的手铐锁住她细嫩的手腕,好像她是一个罪犯。梁汀扶着潘蓝的手慢慢收紧, 吞咽声很轻微,沉默着。   邵逾青对前面的司机说:“走吧。”   一路上, 谁也没说话, 车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像邵城六七月的大雨前, 那种燥热而沉闷的气息。   这种气息几乎将梁汀吞噬,让她喘不过气来。潘蓝喝醉后十分安静,靠着梁汀的肩膀睡过去,呼吸声平稳而规律。梁汀却巴不得她能闹腾一点,这样的安静实在太折磨人。   邵逾青就坐在她身边, 呼吸声传入她耳朵, 不容忽视。当然最不容忽视的,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   梁汀当然知道邵逾青不是温柔的人,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发,将她整个人撕碎。   她直觉不妙。   抵达学校宿舍的时候, 时间还早,宿舍楼下有三三两两的情侣搂搂抱抱, 依依不舍。卡宴稳稳停住, 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梁汀强自镇定心神, 和他谈判:“你把我解开, 我要送我室友上去。”   邵逾青冷笑:“你的室友有这么重要吗?你连十年的友情都可以说丢就丢,一个室友而已。”他嘴角噙着笑,不容拒绝的姿态。   梁汀语塞,“她喝醉了,我们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看向窗外那些人,“这么多人看着,假如闹起来,也不太好……我把她送上去就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才怪,她会直接走掉。   梁汀面不改色。   邵逾青轻笑:“宝贝,你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   他的宝贝叫得温柔,梁汀却只觉得恐怖。   邵逾青缓缓说:“闹起来?你以为我怕?闹起来更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一只小白眼狼。”   梁汀无可反驳,也有些生气:“我们已经分手了。”   邵逾青轻抬了抬手,将梁汀的手腕拉近,抓住:“分手?我同意了吗?你的室友,要么你就让她自己回去,要么……”他轻嗤了声。   梁汀胸口起伏着,和他僵持。她必须想办法离开邵逾青,否则……梁汀咬唇。   邵逾青没有一丝动摇的模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消磨,最后还是梁汀先沉不住气,“你先把这解开。”她晃了晃手腕上冰冷的手铐。   邵逾青看着她笑:“你会跑。”   梁汀说:“我不跑。”   邵逾青不信,没得商量。   好巧不巧,潘蓝这时候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问:“到了吗?你怎么不走呀?”   梁汀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下意识把手腕藏进暗处:“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潘蓝意识不是很清醒,虽然看见了里面的男人,只以为他是拼车的,也没多想。“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哪?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梁汀敷衍着:“东西落在吃饭那儿了,我回去取一下。”   “哦,那你快去吧。”潘蓝捂嘴打了个哈欠,推开车门下车。   梁汀看着她的背影懊恼,潘蓝一走,她就更没有理由跑路了。   果然潘蓝走后,邵逾青锁上了车门。   “怎么不告诉她?”他靠近梁汀,他身上那股冷香顺势扑入梁汀鼻腔。   梁汀别过脸,当然是因为她和邵逾青在一起这么久,明白闹大了也不会让她讨到好,反而会让她更吃苦头。   邵逾青手指勾起她下巴,近到几乎要贴上,气息交缠在一起,无处可逃。梁汀闭上眼,听见邵逾青的声音贴着她的唇角传出:“重重,好久不见了,想我吗?”   梁汀声音平静:“不想。”   他低低地笑:“小骗子。”   气息和压迫感都远了,邵逾青对司机说:“开车。”   梁汀睁开眼,“去哪儿?”   “回家。”   车子静默地开出学校,一路上灯光忽明忽暗,梁汀靠着椅背,昏昏欲睡。邵逾青身上总是有种能让人心安的气质,即便这时候他们正在剑拔弩张,硝烟弥漫,梁汀还是不可控制地睡着。   从雁城到邵城,假如搭飞机,需要四个小时。邵逾青没想到梁汀会在雁城,全国大大小小这么多城市,他不可能短时间内发现。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邵逾青也不可能知道。   他一直托人在找梁汀的消息,一直也没什么头绪,直到那天,邵逾青偶然间看见一个视频,背景里一晃而过的身影很像梁汀、   而那个视频的背景,正是在雁城。后来又费了些工夫,终于找到梁汀。   得知具体消息的那天,邵逾青以为自己应该是愤怒的,但实际上他竟然欣喜大过于愤怒。   他甚至为她开脱,想着是老爷子逼迫的她,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梁汀说自己一点也不想他。   邵逾青转头,看向已经睡着的梁汀。她头摇摇欲坠,即将跌落的瞬间,邵逾青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的头,将她的头轻摆在自己肩上。   -   梁汀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邵逾青的私人飞机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睡了这么久,甚至无知无觉,中途都没醒过。机舱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梁汀是冷醒的。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梁汀搓了搓胳膊,听见邵逾青的声音:“醒了?”   梁汀转头,对上邵逾青的视线,他们的手腕仍旧绑在一起。桌上放着些吃的,还是热乎的,都是梁汀爱吃的口味,重油重辣,气味充斥着整个机舱。梁汀此刻却毫无食欲。   邵逾青单手给她盛饭,送到她面前。   梁汀接过,低头安静吞食。因为没什么胃口,所以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   她放下碗,说自己不想吃了。邵逾青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也是,他都把她当成一个没信用的罪犯了,也许只是想惩罚她的背叛。如果真是这样,梁汀感到一种别样的轻松,这份轻松里混杂着沉重。   梁汀低下头,垂眼继续睡过去。   而邵逾青只是在想,她或许又在思考要怎么样离开他?他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下了飞机后,邵逾青的司机过来接他们,回他从前的住处。   越靠近他家,梁汀心里越焦躁。   在距离他家还有两个红绿灯的时候,梁汀忍不住开口叫停:“我想上厕所,憋不住了。”   她看向邵逾青,邵逾青那张英俊的脸上,神色冷漠,“那就拉车上,我不介意。”   梁汀咬唇,别过头去。   他任何机会都不给她,就这么,度过了那两个红灯,车子稳稳停在楼下。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邵逾青推开车门,几乎是拽着梁汀往前走。这会儿是深夜,小区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两条瘦长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梁汀察觉到邵逾青的情绪变了,好像已经到爆发的临界点,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梁汀下意识地想逃,看着那串上升的电梯数字,她的心跟着提到嗓子眼。   完蛋了。   心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来回地循环。   邵逾青利落地开门,拉着梁汀进门,他步子快,梁汀几近踉跄。穿过空旷客厅,进入邵逾青的卧室,再然后,梁汀被摔在那张熟悉的床上。   头发遮住视线,她撑起身的瞬间,听见咔哒一声,扣在邵逾青手腕上的那只手铐,被扣在了床头的金属栏上。   梁汀呼吸凝滞,看着邵逾青步步逼近,直到鼻尖贴着鼻尖。   他的气息被梁汀吸入,像绵密的夜色,也像锋利的刀:“想我吗?” 第53章 chapter53   梁汀半撑着自己的上半身, 梗着脖子说:“不想。”   不能算撒谎。   反正,她对邵逾青只有喜欢而已。离开他,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她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做。   邵逾青脸色越发冷下来,笑容也冒阴森寒气,他攥住梁汀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重重,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邵逾青看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更锋利如刀。   他在质问自己。   “骗你的。”梁汀别过脸,承认得如此轻易, 一点也不再假装。   也就是, 她承认从前说的话都是假话, 唯有那一句钓他是真的。   他也明知道。早知道的。   “鱼不是这样钓的,下了饵,上了钩,哪有不要的道理?”他逼近,到几乎堪称入侵的距离。   “我不爱吃鱼。”梁汀想转头, 可是下巴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使她无路可逃,只能直面邵逾青的眼睛。梁汀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自己的神情惊惶而不安,像他的猎物。   她不爱吃鱼, 所以上了钩的鱼也没什么诱惑力,可以随时抛弃, 绝情至此。   而更可悲的是, 这是邵逾青一早便从她那双眼睛里看明白的东西。   到头来, 还是鬼迷心窍, 清醒沉沦。   “可是我爱你,梁汀。”他重复,“我爱你。”   这一句话是他们再遇的所有时间里,最最温柔的一句,温柔到梦回两年前他们抵死缠绵的时光。   但这温柔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持续几秒。   邵逾青说完这一句,便恶狠狠地欺身,将吻印在她唇瓣,入侵、进攻,像要把她撕碎。   巨大的力气差距面前,梁汀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只能被迫承受,抬头,被邵逾青的气息全面包围。在仓惶的挣扎里,将他的气息吞噬下去,仿如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梁汀的手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到一丝安全。   邵逾青很满意她的反应,稍稍放缓了些动作,但仍旧猛烈而激进。吻好像一个印章,留下他的烙印,将梁汀打上邵逾青所有物的标签。   她的衣料不堪一击,先她一步被撕碎,散落在灰棕色的羊毛地毯上。   梁汀一只手被桎梏住,自然毫无反抗余地,任由邵逾青亲吻过鼻尖下巴,至锁骨胸口。她的细腰不堪一握,邵逾青将她压向自己。   在亲密无间这件事上,他所有的经验和回忆,都来自于梁汀。反过来说,他熟悉梁汀,堪比熟悉他自己。   她哪里最脆弱,哪里最不堪一击,他全烂熟于心,轻车熟路地让梁汀化作他掌心里的一尾鱼。   他抓住这条鱼,借机报复她。   在一次疯狂过后,梁汀满头大汗,眼睛快睁不开。邵逾青却再次卷土重来。   他的手贴在她心口,语气狠厉:“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   听起来又像调情。只是这代价,要她粉身碎骨似的。   “即便你没心没肺,现在拥有了我的心,也该能把你暖热了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动作未停。   “让我看看暖热了没有?嗯,挺不错的。”他嘴里说着荤话,让她死去活来。   梁汀受不了这样,原本想忍着,后来还是哭了。眼泪混着汗水,全洒在邵逾青胸口。   这也是她惯用的把戏。   现在,他不吃这一套。   他要惩罚她,让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代价,永远记住。   “重重不想我,还会搭讪别的男孩子。”原来他那时候就看见了是吗,梁汀无心思考太多,下一波海浪已经将她吞没。   “心是不想我,但它很想我是吗?”他说起一些混账话来,实在……   梁汀掐住他的背,很用力。   邵逾青非但没缓下来,反而更猛烈。梁汀连哭声都变得断续。   ……   梁汀以为一切似乎走近尾声,邵逾青却抬手,将她的视线移向床头那面白墙上的印章。两年了,那印章还鲜活如昨日。   “先还我的债吧,宝贝。”   梁汀已经想晕倒,她略一瞥,都知道那儿加起来好几十。   疯了吧。梁汀想。   是,邵逾青是疯了,被她逼疯的。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个疯子,是梁汀没有发觉他的本质。   而现在,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   手机铃声在混乱中响起,没有人管,直到它锲而不舍地响起第二次。邵逾青终于大发慈悲,替她接通。   尽管这慈悲梁汀一点也不想要。   她看见来电显示,是潘蓝。   也是,她说去拿个东西,结果人突然就不见了。潘蓝不着急才有鬼。   梁汀气息不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见潘蓝的声音,“梁汀?那个,有两个人来宿舍里帮你收拾东西,说是你家里派来的人……”   梁汀看向邵逾青,邵逾青却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他把人带走了,没理由不把她的东西一并带走。他不会再让梁汀有机会回去。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别的亲人,所以她的户口本必定在她学校的行李里。   “是……”梁汀咬唇,强迫自己气息平稳,应付潘蓝。   邵逾青掐着她腰,偏要让她不得安宁。   梁汀没忍住,声音一抖,潘蓝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梁汀深呼吸:“没什么,我……有点事,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挂了电话,恶狠狠瞪向邵逾青。   邵逾青却笑,“不喜欢吗?可是……好像很喜欢。”   ……   梁汀以为,邵逾青所说的还债只是个玩笑。   没想到他来真的。   一轮月升月落不够,那就两轮,两轮还不够,于是她不得已看过七轮。   梁汀从没想过会过这样的日子,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亲密无间。   邵逾青这个疯子。   那七天,梁汀没有自由,也没有反抗的权利。家里有人会过来送饭,送饭的那个人是个比较年轻的小姐,她面不改色地伺候梁汀吃饭以外,还能面不改色地给梁汀检查身体。她能无视梁汀身上那些永远消不下去的痕迹,无视她的凌乱,也无视满屋子的淫^靡气息。   梁汀都怕路人看了会报警。   邵逾青却还能照常去公司,以及在家里处理公务,好像这个疯子不是他自己。   时间仿佛也变得混沌,直到那天邵逾青带了两个人回来,让她们给梁汀收拾打扮。   “要去做什么?”梁汀嗓子有些哑,就这个用嗓程度,不哑才有鬼。   “参加一个晚宴。”邵逾青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腕表。   梁汀脸色微变,“不去。”   邵逾青抬头,“不想去也可以……”   他站起身,开始解扣子。   梁汀:“……”   她选择妥协,“去。但不想穿这个。”   就她一身的印记,穿这个出门,作风未免太过大胆。   邵逾青将扣子系上,却不再给她商量的余地,“呵,你怕别人看?”   梁汀无语,她要脸的好不好?   “哥哥,不穿这个好吗?”梁汀故技重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柔柔弱弱地撒娇。   邵逾青抬眸,和她对视,真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她怎么能够这样厚颜无耻?   但偏偏,就是偏偏。   “换一套。”邵逾青转过身,上了楼。   他偏偏就这么容易妥协。   梁汀看着邵逾青端庄的背影,咬住下唇,无声地叹气。   那两位女士无声地忙碌着,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是没有情感的工作机器。   梁汀坐在沙发上,被两位女士叫起来换另一身更保守这的礼服,不露胸口也不露胳膊腿。   晚宴?她真搞不懂邵逾青到底要做什么。 第54章 chapter54   梁汀已经远离这样的生活太久, 望见满屋子纸醉金迷,还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说,这些所谓的名流圈子, 更新换代真快,才短短两年,这场宴会的来宾已经多了不少生面孔。   梁汀不认识他们,他们当然也不认识梁汀这号人。梁汀站在邵逾青身边,神色淡漠, 又美得惊心动魄,很难不让人注意。   有人问起这是谁, 得到的回答是:邵逾青的未婚妻。   问话之人惊诧不已, “邵总?他什么时候有得未婚妻,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何止是他没有听说过,梁汀这位当事人也没有。   听着他们的对话,梁汀一脸茫然皱眉。   又听那人说:“前两天邵总才发了订婚的请帖,你没收到?”   请帖?什么请帖?梁汀眉间的川字越发深了。   邵逾青在应酬。   临走前深深看了梁汀一眼,似乎是警告:“你当然可以跑, 但是梁汀, 你最好能跑一辈子。”   天地良心,梁汀这会儿根本没想着跑。她在邵城无亲无故,从这儿跑出去也无路可走,凭邵逾青的本事, 找到她都不需要一个小时。而且找到她之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惩罚她。   她想起过往几天的日子, 权衡利弊, 还是乖乖听话待在这儿比较好。   梁汀看向邵逾青, 他还在和人说话, 看架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打量她的目光越来越多,梁汀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她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她垂眼,一个人往安静的角落里坐去。   今晚的宴会上,梁汀还没看见邵家的别人。她想起邵老爷子,幽幽叹气。   不知道邵逾青怎样理解……   梁汀仰头,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怎么躲这儿来了?”邵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在梁汀身边坐下。   他眼神似笑非笑,透着些莫测,抓住梁汀的手,“手有点冷。”   梁汀没说话,把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她的手被邵逾青攥在手里,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请帖是什么?”她问。   “我们的订婚宴。”他答得平静而坦然,好像在回答等会儿吃什么。   梁汀皱眉,“什么订婚宴?”   她搞不懂邵逾青。   或者说,她从来也没完全搞懂过邵逾青。   他想和她订婚吗?为什么?   梁汀脑子里想起那天他所说的告白:可是我爱你,梁汀。   后面的事情太过激烈,梁汀几乎忽略这一句话。   她扭头看向邵逾青。   邵逾青直视她的眼睛,“当然是重重和我的订婚宴。”   他托起梁汀的手,送到嘴边轻落下一个吻。   梁汀眉头未展,缓缓开口:“你知道的,老爷子不会同意……”   邵逾青打断她:“你嫁给我,又不是嫁给他。”   他目光渐冷,似乎很不满意。   梁汀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空气仿佛也流动得缓慢起来,她想转移话题,又再次被邵逾青打断:“下周三,我们的订婚宴。”   这个话题似乎绕不过去,梁汀想。   “你……”认真的吗?   她还以为,他会选择怎样惩罚她,而不是……和她订婚。   毕竟,婚姻所牵扯的东西,比恋爱要多得多。   而邵逾青所拥有的,比梁汀要多得多。   尽管梁汀把爱挂在嘴边,说着以爱为名好像能做很多事,可她其实没那种勇气。   邵逾青也许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捧住梁汀的头,贴近她的耳边,“我似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随便的人。开始是你选的,结束由不得你选了,宝贝。”   他近来常称呼她为宝贝,以一种极尽缱绻的语气,又带着致命的温柔。   梁汀耳朵发痒,偏头想躲远,被邵逾青掌住后脑勺。他的唇齿含住她的耳垂,潮热的气息从她耳边往四面八方发散,直至将她整个人全部包围。   大概是最近纵欲太多,梁汀条件反射地腰发软。   邵逾青扶住她的腰,在她白皙脖子上盖下一个章。   “躲在这儿没什么意思,下去走走。”   这是不容拒绝的。   下楼后,梁汀见到久违的章庭之。   章庭之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朝她笑了笑,“梁妹妹,好久不见了。”   梁汀抿唇微笑,“好久不见。”   章庭之把邵逾青的疯狂看在眼里,想起自己最开始的评价,没想到一语成谶。他也没想到,邵逾青会栽在梁汀手上。   而且,梁汀居然还想甩了邵逾青。   章庭之勾唇,隔空举杯,“今晚老爷子也要来。”   听见这话,梁汀脸色变了变。   正说着,便听见门口一阵声响。 第55章 chapter55   梁汀心猛地一跳, 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邵老爷子拄着拐杖踏进门。   他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背更佝偻, 双眼更混浊,脸上的皮肉也更垂落,皱纹布满整张脸。   在梁汀看向他的时候,老爷子也看见了梁汀。   梁汀站在邵逾青身边,太过耀眼。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也许是在梁汀走后的第一年,又也许, 是在见到梁汀的第一眼。   但有些事, 你不去做, 永远不会知道结果。   现在,他知道结果了。   老爷子年纪渐大,身体也不如从前硬朗,这两年出席这样的活动很少,今天能得见他, 也令众人意外。有知情人士更是惊讶于今晚梁汀和老爷子的双双出现。   梁汀往后退了一步, 躲在邵逾青身后,被邵逾青搂住腰,强硬地拘在身边。   “怕什么?”他扭头冲梁汀笑。   梁汀也只好笑。   老爷子和邵逾青的关系还没缓和,两个人见了面也不说话, 各自与各自的人脉圈子交际。老爷子一生骄傲,拉不下脸和孙子求和, 淡淡别过脸去, 被一群老伙伴们迎着走了。   邵逾青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开口:“他给了你多少钱?”   梁汀一愣, “什么?”   而后才摇头。   事实上,老爷子没有给她钱,不,应该说,他说任她开价,而梁汀没有开口。   她笑容有些苦,知道这话说出来邵逾青也不会信,反正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坏蛋。   邵逾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为什么?”   梁汀舔了舔唇,漫不经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有一点坏,而那时候刚好良心未泯。”   邵逾青已经给过她很多东西,她不觉得自己再需要这样狠狠大捞一笔。另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但她更不想说。   邵逾青耐人寻味地哦了声,轻捻着指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回到邵逾青住处时,已经不早。梁汀自觉洗了个澡,缩进被窝里。   夏晓韵大概终于从别处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即便已经晚上十点半,仍旧将电话打进来。开口就是嗓门极大的训斥:“梁汀!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回来也不知道通知我一声,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她连珠炮似的骂了好长一串,骂到自己咳嗽起来,喝了口水,语气又变得委委屈屈,控诉梁汀的罪行:“重重,呜呜呜,你怎么不说一句就消失了……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她说着,像要哭起来。   梁汀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局面,把听筒拿远了些,在杯子里翻了个身,斟词酌句开口:“对不起,晓韵。”   她从来认为,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尤其在感情上。   所以即便她们是好朋友,梁汀也总觉得,会有变得不再熟络的一天。而那一天迟早会来临,所以,为了不必在那时候太过难过,梁汀选择让自己不那么在意。   这是她对待友情的方式,其实也是对待爱情。   感情似乎总不太牢固,感情又怎么可能坚如磐石?   所以……所以,她选择了在没有越陷越深之前离开。   所以,她不想说的另一个原因是,梁汀越来越觉得邵逾青太好,这段感情太好,她越来越沦陷。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选择了逃避。   梁汀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夏晓韵,临了叹气,又说一声抱歉。夏晓韵和她有着相同的境遇,尽管心里生气,却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可是重重,我们也应该试着去信一些东西。如果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到底能不能呢?”夏晓韵和她那位男朋友还没有分手,甚至决定毕业后就结婚。   梁汀嗯了声,沉默下来。   夏晓韵提高了些音量:“那过两天你得请我吃饭赔罪,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好。”梁汀笑着回答。   挂断电话后,梁汀裹着被子发了很久的呆。   一抬头,看见邵逾青穿着真丝睡衣倚着门框,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梁汀心一跳,盘腿坐起身来,拿着手机在手心里转圈。   “你怎么偷听别人讲电话?”她指责。   邵逾青走近床边,在梁汀身侧坐下,神情严肃,让梁汀没来由心慌。   她在脑子里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应该没有哪一句是不得体的?也没有提及邵逾青?   邵逾青看着她的眼睛问:“梁汀,我没有给你安全感吗?” 第56章 chapter56   梁汀被他问得愣住, 呆呆地过了好几秒,垂下头,手指紧攥着胸口的空调被, 想把两边对齐。可怎么也对不齐,总是差一点。   她被这小小失误弄得烦躁,声音里也沾染了些怒气。其实也是恼怒邵逾青,他非要这么直白地追问这一件事。   邵逾青没有给她安全感吗?   邵逾青对她很好。可是。   可是她总是不安。   这份不安是因为邵逾青没有给她安全感吗?   似乎也不是。   她只是习惯了不安。   邵逾青已经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她待在他身边,其实就是一种安全感。是那些年轻幼稚的小男孩没办法比的。   归根结底, 是因为梁汀更在乎自己。   比起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梁汀都更爱梁汀。   梁汀紧紧攥着空调被,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邵逾青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头顶, 像要把她看穿似的。   他真想把她看穿, 但总是看不穿。   邵逾青叹气,伸手勾弄她的长发。她头发和两年前的长度差不多,以前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在什么方面,我没有给你安全感?”他将她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又问。   梁汀当然无法回答。   见她不回答, 邵逾青也没有追问下去。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 梁汀被邵逾青叫醒。她还没搞明白要去做什么,跟着他上了车。   “干嘛?要去哪儿?”梁汀问。   邵逾青今天穿得很正式,尽管他平时也这么穿,可梁汀就是感觉他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直到梁汀看见民政局三个大字。   她脸色一变, 有些惊慌地看向邵逾青,叫他大名。   邵逾青扭头看她, 稳稳停好车, 勾唇道:“叫老公。”   梁汀一口气堵在心口, 不上不下, 不肯解开安全带和他下车,“我不去。你也没有我的户口本。”   邵逾青从一旁的夹层里拿出两个本本,似乎早有预料:“是吗?”   梁汀一噎。   难怪他要让人去拿她的行李,原来是为了找她的户口本。   “反正我不去。”梁汀瞪着眼,板着脸,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   “这样能给你安全感吗?”邵逾青笑问。   梁汀不答,沉默以对。   邵逾青也不急,似乎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和她在这里僵持,直到她妥协为止。   梁汀看他这样更来气,她不喜欢这样,她不想要结婚,在这种情况下。   “你自己去吧?难道邵总只手遮天到没有新娘也能领结婚证吗?”梁汀语气嘲讽。   邵逾青脸色渐变,他冷笑了声,“梁汀,我但凡对你好一点,你都能上房顶揭瓦,是吗?”他语气冷冷,听得人不寒而栗。   梁汀话出口已经后悔,但是她不想妥协。她轻轻地扭过头,不看他。   邵逾青推开车门下车,走到梁汀这边,俯首凑近耳语:“这个婚,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这辈子,你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梁汀轻轻地颤抖起来,抱着胳膊,邵逾青这个疯子。   邵逾青拉开她的车门,要拉她下车。梁汀发狠一般推开他,朝着马路上跑去。马路上车来车往,她跑得急,没注意到对面有辆车驶来。   刹车时车子轮胎和地板的摩擦声刺激着梁汀的耳朵,她惊恐地张大嘴,已经收不住手。   身后有股力气将她往回拽,梁汀被这股力拽得往回扑倒,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   邵逾青面色铁青,拽着她手腕的手指收紧,紧到叫醒她的痛觉神经。   “梁汀,你不止不喜欢我,还这么厌恶我是吗?”甚至不惜不爱护自己的生命。   要是刚才真发生点意外,他都不敢想。   梁汀捂住脸,摇头,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我不想结婚,好吗?”   她哭起来,声音颤抖,人也跟着颤抖。   刚才那车的司机探出头来,朝着他们俩破口大骂:“怎么走路的?不会是讹钱的吧?”   邵逾青耐着性子和他说了句抱歉,跟着低下^身,抱住哭得发颤的梁汀。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现在哭的也是她。   偏偏,他没办法不心软。   他要怀疑他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这辈子由她来让自己还债。   邵逾青将梁汀打横抱起,抱回车上,沉声说:“以后再说。”   梁汀缩在他怀里,扯着他衣襟的手用了点力,猛地吸了一口气。   -   回到家后,邵逾青发起脾气。   梁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副小可怜模样。   “跟我结婚,委屈了你是吗?”   “没有,委屈了你。”梁汀如实回答,声音闷闷的。   这话却像刺,刺得邵逾青脸色更难看。   “对,委屈了我,我邵逾青就是上赶着犯贱,愿意受委屈。”他几步跨至梁汀面前,抓住她一双皓腕,让他们俩双双跌进沙发。 第57章 chapter57   邵逾青动作激烈到粗暴, 梁汀知道他在生气,她也不想反抗,反正也反抗不了, 更何况,除了做,她也不知道怎么让他消气。   邵逾青轻易地扯开她的衣领,吻沿着锁骨一路蔓延。   他的气息喷洒在梁汀脖子间,惹人发痒, 梁汀不由瑟缩。等待中的下一步却没有出现,面前的压迫感也陡然而去。梁汀慢慢撑起身, 看见邵逾青抄起自己的外套夺门而出。   她轻咳嗽起来, 咳嗽声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分外突兀。咳嗽本是为了舒缓心情, 那口气却呛进喉管,引来更为剧烈的咳嗽。   好一会儿。   梁汀捂着心口,抱住自己膝盖,吐出一口气。   -   邵逾青步履急躁,下了楼, 上车。开出小区没一会儿又急刹, 不知道他就这么走了,梁汀会做什么?是不是又要趁着这机会逃走?   他静静在车里坐着,冷空调对着吹,血液却像沸腾。   想抽支烟, 伸手去摸,当然一无所获。因为梁汀说不喜欢烟味,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抽得不多, 后来她走了, 他干脆戒了。   邵逾青心情更闷, 在方向盘上轻锤了一拳。   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轻嘲的一声笑落在空气里,飘荡无声。不是早从她口中听过答案吗?   ——骗你的。我不爱吃鱼。   她只是不再喜欢表演得柔情蜜意了,邵逾青。   但是,是你要非她不可。   所以,有什么好气的?   冷空调把血吹冷了,阵阵发凉,邵逾青开车回小区里。他对着无声的空气轻笑了声,拿起自己扔在手边的外套,推门下车。   -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阵敲门声把梁汀的思绪拉回来。   她还有些懵,是邵逾青吗?   梁汀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梁汀不认识的人。一个男人,四十来岁,佝偻着腰,满脸的憔悴,胡茬和黑眼圈以及那双混浊的眼,映证着他的憔悴。   和他的憔悴违和的,是他一身西装革履,十分正式,且那西装梁汀记得,是前两年某品牌的主推,价格不能算不菲,但也不算亲民。   梁汀一脸疑惑地看向这个男人,邵逾青的住处是高档小区,进出都有保安核查身份,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邵逾青的朋友圈子……   她面带狐疑,对面的男人哈腰堆着笑开口:“你好,请问这是邵总家吗?我找邵总,他在吗?”   梁汀将门缝合得更窄,警惕地看着他,回答:“不好意思,他不在。请问你是?你找他有什么事?”   男人也不正面回答梁汀的问题,只是笑着说:“您好,您就是邵总的未婚妻吧?我听说过您。”   他这避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更让梁汀觉得他有问题。   男人伸出手,要和梁汀相握。梁汀不准痕迹地避开,道:“你好,邵逾青暂时不在,你下次再来吧。”   说完,她就要关上门。   却被男人拦住,男人不管不顾地伸出胳膊卡在门缝之间,这举动让梁汀心惊。她本能地停下了动作,但关门的惯性还是已经压住了男人的胳膊,男人面容痛苦起来。   梁汀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男人捂着胳膊,却还是冲梁汀笑:“您姓梁,对吧?梁小姐,您在邵总面前一定说得上话,求求您了,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也是菩萨心肠吧。”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起来,甚至有点疯狂,让梁汀有点害怕。   梁汀的手被他拽着,他说着几乎要跪下去,“梁小姐……”   梁汀正有些不知所措,忽地听见一句:“放手!”   她抬头,看见邵逾青疾步走来,脸色难看。   邵逾青出手打落了那个男人的手,将梁汀护在身后,疾言厉色:“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混进来的,怎么滚出去。”他声音低沉而发怒。   梁汀觉得,他的怒气来源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她低下头,捏了捏自己掌心。   男人似乎很畏惧邵逾青,原本就佝偻的背弯得更下,低下头,苦苦哀求:“邵先生,算我求您了,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吧。我还有个女儿,明年就要上大学了……”   梁汀不明就里,听见他开始诉说自己的苦楚。而邵逾青只是冷厉地打断他:“让你滚蛋,你听不懂吗?”   他没有耐心和男人耗着,说完就拉着梁汀进门,进门后给小区的保安打电话,叫他们把人弄走。全程语气暴躁,怒火中烧。   梁汀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她其实也怕邵逾青。   邵逾青正儿八经生气起来,任谁看了都要害怕,何况……她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低下头浅抿了口水,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头上。   邵逾青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还以为你又打算一走了之呢。”   梁汀听出他的揶揄,更不敢抬头。   邵逾青蹲下来,抬手钳住梁汀下巴,他眼底的怒气还没消,声音也绷着:“现在,撒个娇,哄我。”   梁汀被迫和他对视,直面他全部翻涌的情绪。   “哥哥,别生气了~”梁汀不太自然地撒娇。   邵逾青松开手上力气,垂下眼,下一秒,再次收紧手上的力气,凑近到梁汀面前,发狠地咬了一口她的唇瓣。   是真的咬。   梁汀痛呼出声,声音还未飘荡出来,便被堵住,喂进自己咽喉。   “叫错了,重新叫。”他不满地开口。   梁汀眨了眨眼,被他堵在沙发背和他坚实的胸膛之间,无语可退,也无处可逃。   “叔叔~”梁汀再次开口。   结果当然是卷土重来。   “错了。”   “邵逾青?”   “还是错了。”   梁汀愣住,一时大脑当机。而邵逾青已经再次啃咬上来,像要把她的灵魂都一口一口咬碎。   梁汀忽然间灵光一闪,“……老公。”   邵逾青的动作还是没停,只是变得平缓而温柔,从她唇齿间退出来,一双眼如墨般浓烈,唇角微扬,“乖,明天就去领证。”   梁汀:“……”   事情好像又回到起点。但又似乎不是,邵逾青没有再逼她做什么,只是挑逗一般地时常提起。   但订婚这件事,邵逾青不肯让步。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尽管时间紧迫,但订婚的一切事宜都有条不紊地推进下去。而梁汀这个当事人,只需要负责试穿礼服。   邵逾青的订婚宴,在邵城当然算件大事,闹得轰轰烈烈,谁都听说了。老爷子当然也听说了,但他显然不打算再管,在邵家别人说起这事,以一种轻蔑的语气提及的时候,老爷子只是背过手,让他们好自为之。 第58章 chapter58   邵逾青要订婚, 请帖自然也大咧咧送到老爷子手中。还是邵逾青亲自送来的,他一手牵着梁汀,风风火火地来, 又风风火火地走。   那架势,就像是为了给人看。   当然是为了给人看。为了给所有姓邵的看,也更为了给老爷子看。   他邵逾青的脾气,老爷子还能不清楚?   看着他们小两口离开的背影,老爷子倚着栏杆冷冷地哼了声。兰姨从房间里过来, 停在不远处的沙发边上,温声提醒老爷子外头风大, 他该吃药了。   老爷子转过身, 忍不住絮叨起来:“他这架子可真大。”   兰姨在一旁递水送药, 忍不住为邵逾青讲话:“还不得怪您,人家小两口的事,您非得横插一脚……”   老爷子吃了药,不满地开口:“怎么叫横插一脚?你看那小丫头难道是他的良配吗?难道他能一辈子哄着人?”   兰姨想了想,回道:“这还真不一定。”   老爷子一时语塞。   -   回来的车上, 梁汀低着头拨弄胸口的安全带, 没有一句话。   尽管只是订婚,梁汀也不太愿意。   看出了她的不愿意,邵逾青眸色沉了沉,声音带着轻微的嘲弄笑意:“放心吧, 订婚而已。”   梁汀拨弄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有抬头。   坦白说, 如果和邵逾青结婚, 那一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长得帅, 家世好, 对她从前更好,出手大方,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爱,都算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还爱她。   但是……   梁汀偏头靠在车窗上,终于闷闷地开口:“我想去看看我妈。”   她离开邵城之后,真的两年没回来看过她妈妈。   邵逾青哦了声,又轻嘲笑道:“梁汀,我以为你只是对我一个人绝情,原来你对谁都这么绝情。”   她最好的朋友,说不联系就能完全不联系。她妈妈的墓,她也能一直不回来看。   在寻找梁汀的时候,邵逾青不是没想过从她母亲的墓碑入手。没想到她当真这么绝情。   梁汀听出他话里的嘲弄,自觉理亏,没有搭腔。   在订婚宴的前一天,邵逾青陪梁汀来墓园。   天气晴朗,大好的日头还有点晒人,邵逾青为梁汀撑着伞,梁汀怀里捧着一束她妈妈生前最爱的花。   没想到会遇见梁志远。   梁志远已经离梁汀的生活太远了,从梁汀离开梁家开始,但她离开邵城,四五年的时间。远到梁汀愣了好几秒,才认出那是梁志远。   杨帆女士,也就是梁汀的母亲墓碑前放着一束和梁汀手里一样的花。可想而知,是谁送的。   梁汀抱花的手紧了紧。   梁志远起身的时候,也看见了梁汀和邵逾青,同样愣了愣。   彼此都没说话。   梁汀脸色耷拉着,显然不想和他多说。梁志远看了眼一旁的邵逾青,他听说过梁汀和邵逾青分分合合的事情,想了想自己的立场,也不想自讨无趣,低着头从梁汀身侧走了。   梁汀没有回头,把花放下。刚才的余光却瞥见了梁志远的背影,比从前更弯,其实他的脸也比从前更憔悴,所以梁汀认不出。   邵逾青忽然开口:“梁家比不上以前了。”   梁汀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邵逾青笑,笑意里泛着苦,“你走了之后,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让梁家也不太高兴。   他本来以为,梁汀恨梁家,多少也会回头看一看,他们的近况。   可是没想到,她的爱恨都这样随便。   梁汀扭头,咬着下唇无声叹气,看了眼墓碑上年轻的杨帆女士,说:“妈,我来看你了。”   她不知道梁志远为什么忽然来看杨帆女士,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想说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他风光不再,年华老去,便开始追忆自己的过往。而过往里有什么呢?有他曾经年轻、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的风光无限,顺带着,还有一个女人。   于是这时候,他想回忆一下这个女人,顺带着也回忆一下自己的曾经。   仅此而已。   至于,梁志远和李月芸之间,那更不可能存在爱。这样说起来,其实梁志远最爱的是他自己。   在这一点上,梁汀觉得她和梁志远具有相似性。   太阳好像更晒了,梁汀说完话,和邵逾青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遇见那个有些疯狂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怎么,又进了小区里,突然冲进来,拦住了他们的车,把梁汀吓了一跳。   “邵总,求你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他说得那样哀切,让梁汀心软。   “邵……”   邵逾青打断她的话:“梁汀,你对我没有同情心,对他倒是很有。” 第59章 chapter59   梁汀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瞥了眼车窗外的中年男人。邵逾青刚才一个急刹车,没撞到那个男人,但也不打算下车搭理他。他调转车头, 从另一边径直离开。   “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车子已经停稳在车库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许久,梁汀才开口说话。   车内的冷空调吹得她后背发冷,寒气一阵阵地由内发散。沿着安全带一寸寸往下找到扣,解开。梁汀伸手去推车门, 怎么办呢,谁让邵逾青占理, 而她是做贼心虚。更何况这个霸道的男人, 即便他不占理, 也能显得自己占理。   “没什么,一些公司的事。”   那个中年男人原本是一家小公司的创始人,起初日子过得不错,但后来生意越来越差,公司便被邵氏收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找上门来, 第一次, 他也是这样苦苦哀求,说自己一家人如何,一公司的人又要如何。   邵逾青第一次给过他机会,甚至于想帮他一把。   后来发现, 他实在演技精湛。   讲到这里,邵逾青冷笑, 看向梁汀:“他演技比你好多了。”   毕竟, 他是真的骗过了邵逾青。而在梁汀这里, 纯粹是邵逾青的愿者上钩, 看破而不愿戳破。   梁汀手指停在车门把手上,听邵逾青说下去。   “他公司之所以越做越差,是因为他迷上了赌,沾赌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有万劫不复。他一开始还赢,后来输得多了,就挪用公司的款项去赌。终于走到走不下去了,看着幡然醒悟,结果呢,又去赌,现在故技重施,有什么意义呢?”   邵逾青解下安全带,推门下车。梁汀跟着推门,脚刚沾地,手腕就被邵逾青一把攥紧。   走廊的采光不算太好,声控灯在急促的脚步声里被点亮,大概还茫然为何白天也要上岗。门哐当一声被甩上,梁汀的背抵在坚硬的墙上。手腕仍然被紧紧攥着,贴在耳朵边上。   他绷着一张脸,好像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看着梁汀。   梁汀看着他晦暗的一双眼,头皮发麻。   他的意思应该是……哄他吧?   她以前都没发现过邵逾青这么恶趣味。   梁汀偏过头,轻轻地咳嗽了声,从嗓子里飘出很轻的一句:“……老公。”   邵逾青果然眼神变了变,冷峻的气质稍微松懈了些,放开了梁汀的手腕。梁汀还没来得及揉一揉自己发疼的手腕,下一秒下巴便被掐住,被迫承受一个激烈而疯狂的吻。   也只有一个吻。   在滚到沙发里的时候,邵逾青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好像是公司出了点事,需要他赶回去一趟。梁汀胳膊从沙发边沿垂落,一声叹息后翻了个身,搂住抱枕。   -   邵逾青回来的时候,梁汀还在沙发里睡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是传闻中最没安全感的姿势。   他无声地叹气,俯身,手绕过她后背和膝窝,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送回卧室的床上。   他这一动,梁汀便醒了。   卧室的灯没来得及开,窗帘半合着,放进半明半暗的光影。邵逾青半弓着腰,手还扶着梁汀的后背,梁汀睁开眼,和他对视良久。   眼神在这种光影里沾染潋滟,梁汀垂下眼,往后翻滚,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薄被里。邵逾青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半坐在地毯上。   梁汀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邵逾青。”   “嗯。”他应了声,直觉她还要说点别的什么,故而沉稳等着。   梁汀:“下雪天看起来很浪漫,对吗?”   她在夏天突然提起冬天的雪。   邵逾青仍旧嗯了声,但他记得,梁汀一到下雪天就心情不好。   “我小时候也这么觉得。”梁汀从被子里探出一双大眼睛,“但是我妈不让我出去玩,和别的家长一样,她的说辞是会着凉,容易生病。”   那天下很大的雪,梁汀放学后实在贪玩,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和同学们一起去玩雪。孩子的天性,玩起来怎么会记得时间,一晃就天黑了。   梁汀回家时其实惴惴不安,很怕被妈妈责罚。她的妈妈虽然不算严厉,但也有很严厉的时候。她的鞋袜还弄湿了。   回到家的时候,梁汀先朝屋里喊了声,没人应。   她本来是松了口气的,想着可以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但是下一秒,那口气好像这辈子都松不了了。   妈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闭着眼。在过去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 第60章 chapter60   梁汀以为自己会记得一辈子, 但回忆起来,其实有很多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譬如说,梁汀忘了自己当时是尖叫了还是没有, 也忘了她是怎么和邻居说的,或许是语无伦次的,所以不记得。   唯一一件特别清晰的事情,就是她再没有妈妈。   一夜之间,梁汀成了一个孤儿, 世界和生活都天翻地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汀都是沉默的。   直到后来, 梁志远出现了。   当时梁汀才只有十来岁, 家里再没有任何亲人, 只剩下一个梁志远。而拨通梁志远电话的第一句话,梁汀记得他不耐烦的语气,问,就不能让她自己生活吗,他可以提供钱。   从第一句话开始, 梁汀已经明白自己不被喜欢的未来。   在那一句话之前, 梁汀对于父亲的概念,其实是模糊而美化的。因为杨帆真的很喜欢夸他,说起梁志远的时候,神情充满了回忆和眷恋。   但在那一刻, 那些自我美化的滤镜都被生狠地揭下。梁汀再一次意识到,她的确变成了一个孤儿。   梁志远拗不过, 最后没办法, 只好把梁汀带回了梁家。到梁家之后, 李月芸和梁家兄妹对她当然充满敌意, 处处针对。而梁志远,绝无可能为她说话。   梁汀说着说着,又把被子扯下来,遮住一双眼睛,她的嗓音再次变得飘忽不定。   床边的人有了动静,动静渐渐停在她身后,下一秒,梁汀感觉到有双手横在她胸口,慢慢收紧,直到胸口和后背相贴。   邵逾青掀开她的被子,挤进来,狭小的被窝升腾出某种气氛,自然而然地进行到下一步。从前十四五岁学校里流行看言情小说,尺度还不小,好像随便干点什么都能天雷勾动地火,梁汀对此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觉得有点信了,有些时候,最好的沟通不是言语,而是做|爱。   考虑到第二天还有订婚宴,邵逾青没怎么作弄她。可因为说起一些事,梁汀这一晚仍旧睡得不好,第二天哈欠连连。   造型师服装师助理一大堆,亲自上门来打扮梁汀。梁汀打着哈欠,任由她们摆弄。一大早上就这么过去。   -   车后座里,邵逾青一身高定礼服,仪表堂堂。梁汀没忍住瞄了他好几眼。   她是纯粹的欣赏,但邵逾青显然误解。   “别想着跑。”   “……”   梁汀皱眉,拨弄自己礼服上的细纱。   这话一出,前座的司机回头看了眼。梁汀觉得他有些脸生,大概是新来的,之前那个脸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在是兢兢业业打工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你今天挺帅的。”梁汀为自己辩解。   邵逾青哦了声,眼神促狭看她,而后凑过头来,在她唇角吻了吻,“那恭喜你,拥有了一个这么帅气的未婚夫。”   “……”   梁汀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忽然感觉外面路上的场景有些陌生。订婚的场所在某处知名教堂,梁汀没去过,因此只当这是正常的路途。   直到前座的司机忽然接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时候他眼神往后瞥向梁汀他们。邵逾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原来的司机临时身体有点不舒服,向他推荐了自己的表弟,因为那司机老实可靠,邵逾青没有多想,同意了他的举荐。   但现在看来,这表弟不太对劲。   邵逾青不动声色问:“好像不是这条路。”   司机笑了声说:“邵先生,这条路也可以去的。”   邵逾青眸色一冷,梁汀还未反应过来,听见他说:“我劝你最好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梁汀睁大眼睛,隐约地意识到出了事。她看向那个司机,又看向邵逾青,邵逾青握住她的手。   司机脸色有些尴尬,眼神不住地往一旁飘去,明摆着是心虚,“邵先生……”   话音还未落,他未挂断的电话里忽然传来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邵逾青,既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这嗓音有些熟悉,梁汀听得皱眉,几秒之后,终于记起,是那个几次三番来骚扰邵逾青的中年男人。   他还在说话,声音听起来更加疯狂,“邵逾青,既然我活不下去,那你也别想活了。听说你今天订婚,你和你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一起给我陪葬吧。”   邵逾青脸色更冷,忽地一个起身,眼疾手快要夺下方向盘。开车的司机死活不肯放手,争夺之间,一个急转弯,车头撞在一旁的建筑上。   这是一条人流量不多的路,没撞到人。   但刚才的动作太大,梁汀被甩得一个踉跄,勉强撑起身来,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惊险刺激的事,生死忽然就被拎到眼前似的。   她本能地靠近邵逾青。 第61章 chapter61   邵逾青……”梁汀看着他们俩的争夺, 无处下手。   邵逾青到底占据上风,反手将那个司机压制在方向盘上,回头冲梁汀说:“下车!”   梁汀应了声, 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跳下车后,回头看邵逾青,“邵逾青……”   邵逾青甩开司机的手,猛地给了他一拳, 司机头晕眼花地栽倒下去。他趁机冷着脸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拽住梁汀手腕, 同时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那个人听着像已经疯了, 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儿,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喂……对……马上派辆车过来……”邵逾青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他自认为已经对那人仁至义尽,但那人显然并不感恩,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邵逾青的错。   刚才的动静不小,周遭的店铺和居民楼里有不少人听见了, 探头出来看, 已经有人报了警。邵逾青挂断电话后,扭头看身侧的梁汀。   他呼吸有些急,手上的力气更是大,抓得梁汀手腕一圈发红。邵逾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松开了些力气,“没事吧?”   梁汀摇头, “没事。”   手腕被他抓得很疼, 梁汀没说。因为从他的紧张里, 梁汀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情绪。   在车子开得飞快的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 梁汀脑子里忽然想了很多事。   邵逾青松开梁汀手腕,改为牵着她手,和她一起走到街角,马上要拐弯。他已经打电话让人开车过来接,原定的订婚宴即将开始,不停有人打电话过来催。   邵逾青接通电话,让他们稍等,“嗯,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们马上就赶过来。”   “没事吧?”   “没大事。”   梁汀在他身边站着,手被他牵着,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听着他的声音,揶揄起来:“堂堂邵逾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感觉你很紧张?”   其实她刚才也很紧张,毕竟梁汀十分惜命。但现在反正已经劫后余生,当然要开别人的玩笑。   邵逾青扭头看着她笑,捏了捏她手心,没有解释。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真的紧张。如果只有他自己,他不会这么紧张,或许还能游刃有余地选择一个从容的方式解决。   但是除了他,还有一个梁汀。   所以,他不够冷静。   回想起来,刚才不应该直接动手抢方向盘。   梁汀低头,看了眼四下,“那个人……本来想做什么?”   听他威胁的话,分明是要他们俩死。   难不成是让那个司机带着他们撞车?梁汀不得而知,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在他们低头说话的时候,有一辆移速很快的车子忽然从街角冲出来,直直朝着他们撞过来。邵逾青警惕心还没放下,因此有所察觉,在他撞来之前,拉着梁汀躲开。   但人怎么可能比车快,即便躲开了,也十分狼狈地跌在一边。他们摔倒在地,但那个人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往回退了退,又横冲直撞地冲过来。   梁汀在跌倒的时候扭伤脚,钻心的痛楚让她不由皱眉,邵逾青紧张地问:“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梁汀很想说没事,但实在疼得很,她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那辆车还要冲过来,梁汀有些着急地拍邵逾青胳膊:“邵……”   邵逾青躬身将她拦腰抱起,看了眼身后的店铺,而后冲进了店铺。梁汀被邵逾青抱着,紧张地回头查看情况,那个疯了的男人竟然直接开着车朝着玻璃门撞了过来。   一瞬间,店铺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撞倒,货架七倒八歪,连墙都摇摇欲坠。天花板上的吊灯和装饰都被震下来,梁汀下意识地缩脖子,往邵逾青怀里躲。   邵逾青微微躬身,以身相挡,吊灯砸在他背上,梁汀听见了一声闷哼。   她心猛地一跳,抬头有些紧张地叫他的名字。   邵逾青脸色严肃,摇头说没事。   店家早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也是幸运,那辆车刚好被卡住了,车上的男人面目狰狞地试了好几遍,都没成功。邵逾青回头和他对视一眼,将梁汀放下,“待着别动。”   梁汀连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邵逾青已经三两步冲了上去。他冷着脸,浑身都透着寒气似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浑身颤抖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刀来。   邵逾青冷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赤手空拳夺下他的刀。但那个男人显然是完全的疯狂了,连带着力气都大了不少,混乱之中,梁汀看见那把刀划破了邵逾青的胳膊,点点的红,看得她心惊。   好在邵逾青还是占据上风,一脚将人踢倒,那人踉跄了几步,而后晕了过去。邵逾青看他晕了,忍不住又踹了他几下,这才朝梁汀走过来。   梁汀挣扎着站起身,朝邵逾青走近。她走得虚浮,还差一点摔倒在地,邵逾青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你手还好吗?”梁汀怕碰到他伤口,没敢太用力。   邵逾青笑了声,还能打趣:“关心我?”   梁汀抬头瞪他,受不了,这种时候还能说这些,她看了眼那个男人,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语气狠厉,听得出来很生气。   梁汀叹了声,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围是一片狼藉,梁汀视线扫过去,刚好看见飞到地板上的挂钟,他们的订婚宴应该已经开始了,可惜……男女主通通缺席,也不知道宾客们会怎么想。   邵逾青又打电话报了一次警,挂断电话后,订婚宴那边的电话又打过来,问邵逾青到底什么情况,邵逾青扶着梁汀,回答:“马上。”   他们现在都很狼狈,恐怕还得处理一番。邵逾青低头看腕表,但应该还来得及。他又偏头看梁汀。   梁汀歪头,倚着他肩膀。他们都没注意一片狼藉里的那个身影。   接人的车很快过来,开车过来的是邵逾青的助理,这回是信得过的人。邵逾青伤口还没处理,梁汀有些紧张,邵逾青想抱她,梁汀没让。   她搭着邵逾青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电话里讲不清这些东西,邵逾青没交代,助理看他们这样,吓得不轻,“邵总……”   邵逾青嘱咐他:“你留下来,待会儿警察会过来处理这些,里头躺着那个是罪魁祸首……”   助理还有些惊魂未定,尽数应下。   梁汀扶着车门,正要上车,一回头,却看见原本该晕倒的那个男人竟又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手上拿着刀,直直地冲着邵逾青而来。   邵逾青还在和助理说话,显然没注意到。   那是几秒钟之间发生的事,却又长得好像多少年。梁汀后来想,她其实可以先叫他一声,以他的能力或许可以自己应付,或者再不济,他身边还有助理……   但在那一秒钟,她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停止了运转。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然后,她朝邵逾青扑了过去。 第62章 chapter62   重重呢?”夏晓韵一听说梁汀出事, 急忙赶来,神色焦急地朝病房里张望。   邵逾青坐在病房外长廊的沙发上,脸色铁青, 没有回夏晓韵的话。夏晓韵看他这副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怒气,她没敢再问,踮着脚抻着脖子从病房门的玻璃里望进去,只看见梁汀躺在病床上。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只是听说他们遇到了个疯子,梁汀受了重伤。夏晓韵一听到重伤两个字, 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脸色苍白。   此刻梁汀躺在病床上, 一动不动,加上邵逾青在一旁的反应,更加笃定了夏晓韵的猜测。   夏晓韵心都沉到谷底,她男朋友陪着她一起过来的,夏晓韵看了男朋友一眼, 已经红了眼圈。   没一会儿, 邵逾青的助理过来,“邵总,有警察过来,想询问一些情况, 可能需要您配合一下。”   邵逾青嗯了声,和助理走了。   夏晓韵看着他背影, 又看了眼病房的方向, 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哽咽着说道:“怎么办?重重她会不会……”   男朋友只能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   邵逾青回来得很快, 他没什么耐心应付,简洁地叙述了一遍情况,便交给助理去善后。回来时,脸色仍旧难看。   夏晓韵和男朋友在椅子上坐下,听见他接电话,大概是和梁汀受伤这件事有关。   “送他进去,别让他竖着出来……”   夏晓韵又和男朋友对视一眼,大概猜测到他的意思,是在说那个发疯伤人的人。他这么大的反应……夏晓韵又要哭了。   邵逾青挂断电话后,里头的梁汀醒了。   夏晓韵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着邵逾青一个箭步冲进病房。她也赶紧跟着进去。   梁汀双眼惺忪,眼神还有点茫然,首先看见了邵逾青。   邵逾青还没说话,身后的夏晓韵已经先哭着开口:“重重,你还好吗?你没事吧?重重……”   梁汀被她的反应吓到,听她哭着说了好长一段感人肺腑的话,都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她:“那个,晓韵,其实我没什么大事。”   也就是扭伤了脚,然后……   扑到邵逾青怀里的时候,邵逾青比她反应快多了,一点也没有被伤到,反身一个高抬腿,就把那个人踹倒在地。那个人本来就受了伤,也没太大的力气,因此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而梁汀受的伤,是一时脚滑没站稳,头磕在了马路上。很不幸,又是轻微脑震荡。   梁汀哭笑不得地给夏晓韵解释,气得夏晓韵给了她一拳,夏晓韵又哭又笑的,“真是的,被你吓死了。”   梁汀笑着安抚她情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夏晓韵擦掉眼泪,觉得有点丢人,又看了眼一旁的邵逾青,知情识趣地退到后面,把空间留给邵逾青,“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邵逾青脸色还沉着,在一旁坐下,严肃地看着梁汀。梁汀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她莫名地有一点尴尬,为她当时的反应。   奋不顾身,以身相挡。   一点也不符合她没心没肺小骗子的人设。   可那却是她实实在在的选择。   梁汀低头,指甲在被单上轻轻划拉着,感受到头顶那道视线的灼热。   头顶的声音轻笑着说:“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梁汀撇嘴。   下一秒,邵逾青的手抚摸上她的头,轻轻地触碰她磕到的地方。   话题却被拉回回忆里,“这叫什么?有始有终吗?”   当时梁汀也是撞到头,脑震荡,现在也是。梁汀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声。   过了会儿,她低着头,忽然叫他的名字:“邵逾青。”   “嗯?”   “你能保证你爱我一辈子吗?”   窗外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树荫,细细碎碎地流露出温暖的味道。   邵逾青答得毫不犹豫:“能。”   梁汀抬起头来,反驳他的话:“骗人,你怎么保证?爱不爱的,难道能控制吗?”   邵逾青按住她的肩,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我说能就能,邵逾青要是没爱梁汀一辈子,我先杀了他。”   梁汀眸色微颤,看着邵逾青许久。   她吸了吸鼻子,开口:“不行,承诺都是不可信的。你得给我签婚前协议,万一你以后出轨了,净身出户,钱都给我。”   邵逾青笑起来,“好。”   他勾住梁汀下巴,俯身吻住她唇,从唇齿间,向她诉说自己的情意。尽管他已经说过,梁汀,我爱你。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力、庸俗,然而我爱你。」   从第一眼,就知道她写在脸上的企图,知道她的自私自利,知道她的没心没肺……   他通通都知道,然而,然而……   邵逾青笑了笑,将人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细语,不停地重复一句:“重重,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