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写蔷薇   作者: 砚丞书   文案:   ——她为他点燃那支烟,在这场滂沱的雨夜大醉一场。   赵兮词终于决定不再当老实打工人。   于是这一天,她敲开了钟时叙办公室的门……   多年后钟时叙回忆起来,笑说这女人没良心,始乱终弃的事干起来很理所当然。   赵兮词:“??”   这世间人人庸碌,人人又不甘落俗。   我们凭借一腔孤勇,打响一场春风浩荡。   步步为营集团老总vs力争上游温文白领   熟男熟女   小篇故事,大多扯淡,文明交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商战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兮词,钟时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给你斑斓的吻   立意:力争上游,热爱生活 第1章 春序   来年以春为序,再写蔷薇词。   ——   最后几张详图做完,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   赵兮词在办公位上静坐片刻,很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好巧不巧,迎面就碰上了院里的副领导。   很难说是不是守株待兔。   年过半百的何副院见状,面色不虞地挑一挑眉头,示意她跟过来,一进办公室就沉声问道:“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加班,你这就走了?”   赵兮词温声说:“副院,我负责的工作都做完了。”   天花板一簇亮白的灯光如流雾散开,在她脸上洇出轻雾般的莹白光晕。   可惜她唇色淡,衬得一张脸素无血色,不多精神。   何副院慢悠悠呷了一口温涩的铁观音,说:“事情是做不完的,你连着几天走得这么早,前几次我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员工,就得寸进尺。”   赵兮词有些无力敷衍,仍是那句话,“但是我负责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何副院松开陶瓷杯,桌面发出脆响,手往门边一横,说:“你去外面的办公室看看,看看那些正在熬夜加班的同事,哪一个不比你学历高?有哪一个没你努力?学历跟不上,努力就得跟上!你一个本科生,当年我要不是看在陈教授的面子上,你以为……”   春夜多雨,空气潮湿。   赵兮词感觉自己的手心也湿湿冷冷,两只耳朵像灌入了雨水,后面的话嗡嗡砸砸听得不真。   自毕业那日起,赵兮词顺理成章入了这家设计院,进来以后乖乖待了5年,这5年她几乎每天点灯熬油,趁着年轻卯足劲做事。   搞得昼不是昼,夜不是夜。   作息全打乱。   她每天上班开会,做方案,画图,改图,天天熬到后半夜……   更甚者,她勤勤恳恳到头来替他人做嫁衣,成就了别人的知名度。自己和其他同事熬夜做出来的作品,最后却挂上某领导的大名,自己和同事只点缀在不起眼的末尾。   底下的人熬去半条命,上面倒是得了个国内著名一级建筑师的名头。   天知道这位一级建筑师小日子过得多安逸,有多少年没有正经的产出了?   赵兮词忽然扬声打断,“副院,既然您对我有这么多不满,那我可以辞职。”   何副院一下子愣住。   赵兮词仍是好声好气,但话不那么好听,“希望您以后多招一些高学历的专家,来给您当牛做马,每天给您上香,供您差遣。”   何副院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你了吗?我看你这几年在咱们院里头待得太舒服了,不知外面日子难过!你去外面打听,做这一行的哪一个不加班?!”   赵兮词打定了主意,索性懒得理他,转身就离开。   何副院还在办公室里追着骂骂咧咧,自信咬定她是一时气话,今天再闭一只眼姑且饶过她,明天再来算算总账。   外面风雨大作,赵兮词干脆在网上约了辆计程车回家。   到家后她立在门口,喘了口气,脱鞋丢下包包,转身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赵兮词擦着头发出来,顺手开了窗,让外面的凉风进屋,茶几上一本她自己的手绘稿,翻开来一页一页全是建筑设计的专业手绘。   三年五年,山水一程梦一程,山水境阔梦也言长。   到此为止,只留余白。   第二天赵兮词踩着点上班。   她决心辞职,迟早要走人的,所以便无所顾忌,这几天她事情做完就下班,做不完的就留到次日也能完成,反正缓一缓,天塌不下来。   何副院见她自由散漫,一派胡作非为的蛮劲,又喊她进办公室里喝茶,劈头盖脸一顿骂:“枉费我这么看重你,现在你是成心要跟我作对!”   赵兮词诚心觉得,在病态的环境里浸淫久了,人也要扭曲反常,她站起来,“副院,月底我就离职,走之前该我做的事,我一定认真负责。”   以往她温声温气让人好受,现在她再这副语气简直如钝刀割肉。   何副院脸红脖粗七窍生烟,一边又心思滴溜溜地转,冒出个念头来。   赵兮词回到办公位上,脸色温淡,看不出喜怒。   蒋延两条腿划拉着滑轮椅挪过去,小声问:“副院找你什么事?”   赵兮词不愿多谈,只说:“没什么。”   蒋延看了她一会,忍不住劝道:“你别和副院斗气了,好歹他是领导,跟上级对着来对我们没好处的,何必呢?”   赵兮词微微吸一口气,“别管我了,你做事吧。”   午休有时间,赵兮词给自己做了份简历,但迟迟没有投出去。   以前她的那些同学,家境普通者在行业里坚持不过三四年,有一半认清事实转了行,家世优越者毕业出来,开间事务所,挂靠着某某总院,自己带一支团队,不愁大项目。   赵兮词靠着椅背,捏住一张A4纸走神。   她不怕重新开始,毕竟爹不要娘不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中她没有来自哪方面的压力,现下令她举棋不定的,是不知道从哪一处开始。   赵兮词思绪良多,一回神就看见何副院直直走了过来,以为何副院又来磨她的耳茧子,找她的不痛快。   谁知人家走到近前,出人意料地心平气和,“我有件事和你谈一下,你过来。”   赵兮词半疑半惑,跟着进了办公室。   何副院让她坐,自己斟了杯茶,回到大班椅上,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职,在岗的时间剩下不多,我们不要搞得彼此不自在,毕竟你在我手底下干了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祝你有个好前程。”   尽管他一脸诚恳,赵兮词却不敢轻易放心,谨慎回道:“多谢何副院。”   何副院微微展笑,“我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方其集团的纪总今晚约了我吃饭,准备谈一谈下个项目的合作,原本林工要陪我去的,但他今晚有几张图要赶,抽不出身,你正好不用加班,不如跟我一道去。”   赵兮词他们这些做建筑设计的,一般不陪领导应酬,这不是他们的分内事,说到底是一群读书人,做不来那些推杯换盏的事。   再者说,工作上的事情他们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应付饭局。   但偶尔他们给客户做完项目提报,也会和甲方老板喝喝茶吃吃饭,表示接下来合作愉快。   何副院继续说:“你不要觉得勉强,今晚去的不止方其的纪总,还有其他几位集团老总,我想你辞了职总要找新工作,现在多认识几位老板对你有好处,说不定你看中了哪一家,我还可以为他们举荐人才。就算你没这个想法,那能在他们面前留个好印象,也都好。”   赵兮词没想过这些,她心里面考虑的是,何副院现在到底还算是她的领导,以前对她不算多好,但也从来没有刁难过她,现今他放下身段主动来示好,她不可一再驳他的面子拂他的意思。   否则就真撕破脸了。   赵兮词答应下来。   回到办公位,继续苦恼她的职业规划。   到晚上7点钟,何副院才迟迟喊她出发,负责驾车的司机早已经等在外面。   外面泠泠落着小雨,赵兮词坐副驾座,手边的玻璃窗映出一点她的轮廓,整幅画面如同轻描淡写的山水白雾一般,颇有一股“微雨湿茶烟”的温文美感。   路上塞车耽误了时间,何副院这边是来晚了些。   进了包厢,里面乌泱泱,围着桌占了大半的人,开门就听得这个总那个总互相调侃,有些带了女伴,笑语错落。   赵兮词让整个房间的烟酒瘴气给熏得双眼发涩,眉头不由皱起。   酒桌上这些明里暗里的勾当,赵兮词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出来工作这几年也略有所闻,所以她对这类场合一向敬谢不敏。   赵兮词立在一旁,看何副院跟人逢场作戏来往寒暄。   何副院跟人客套完,坐下来对她说:“你天天在办公室画图,怕是要画成个呆子,今天有机会,带你出来见识一下外面是什么世界。”   赵兮词默不出声。   何副院睇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对我这个领导有一些不满,我心里清楚,那一会你留神注意,看看在座哪位老总合你赵小姐的心意,你积极一点,多喝几杯酒,况且你生得这副模样,很容易讨诸位老总欢心的。”   赵兮词向来知晓何副院做人肚量不大,但舊shígG獨伽也万想不到他会编这么一出,引火上她的身。   何副院大发慈悲又发话:“或者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搭条线,甚至做个媒。我好心一回你不用客气,好歹共事五年。”   赵兮词淡声说:“副院煞费苦心,怎么见得我现在还能听你摆布?”   何副院换上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是啊,赵小姐这两年脾气见长了,直来直去全凭自己喜好,正好今天让诸位老板看看你多大的气性,说不定就碰巧有人天生反骨,专好你这一挂的。”   他言语间威胁,赌她众目睽睽不敢放肆,赌她今晚唯有被他拿捏的份,毕竟把场面弄得难堪,对大家都没好处。   丢面子事小,丢了行业里的形象,问题才大。   一个和领导叫板,脾气又大的人,也很难让人相信她的专业能力。   赵兮词两只手握紧。   墙角的冷气吹得她后背发凉。   包间内还有一个座位空着,座上有人问了一声:“阿叙还没来?”   这么巧,门就开了。   这不就来了。   包间内一个女声懒懒响起,似嗔非嗔:“钟老板当真是贵人事忙,回回你来得最迟,让人等你半天,这次必须自罚三杯,不准再找借口。”   来人听见这句嗔怪,只笑一下。   赵兮词顺从众人的目光抬头望过去——   从门外进来的人惯穿一身深色西装,连里面的衬衣都是一捻冷隽的鸦青,室内灯火如昼,更衬得这人气质清肃,有点距离感。   “知道你钟二少不喜欢自斟自饮,不如这样,在场那么多位任由你挑一个,陪你三杯。”   大家起了哄,也有人抗议。   “我们来得早的也要罚?”   女人笑着打趣,“平时大家自诩多有情义,难道现在喝三杯酒也不肯?”   钟时叙不声不响由着他们闹,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从从容容入座,目光在整间屋子里扫一圈,无意间一个停顿,又自然越过。   却依然没逃过好事者的捕捉。   赵兮词心里默默打算,趁早找个借口上洗手间,离开这种地方才是。   冷不丁就听到有人调侃:“这位赵小姐生得斯文白净,不知道能不能喝?”   何副院见缝插针,赶紧怂恿,“纪总别小看人,我们院里的这位赵工,长得最白净,喝得最勇猛。”   四面八方都是看戏的眼神。   拿女人当调剂的戏码让人倒尽胃口。   赵兮词没应付过这种局面,一时间有些不知变通,僵坐在那。忽然就听得对面的钟时叙顺理成章问一句:“赵小姐,喝什么酒?”   ==   作者有话说:   因为故事和人设临时大改,所以目前只有一条还算完整的故事线,写成怎么样随缘吧 第2章 万盛   赵兮词抬眼看了过去,对面问话的人抵着椅背,神色平淡,她压下眼睫,说:“钟先生做主吧,我都可以。”   反正这间包厢里,什么酒她都喝不惯。   钟时叙示意服务员从酒柜里取了一瓶LOUIS XIII,分别倒上两杯。   事到如今由不得她,赵兮词硬着头皮上前,他仍坐着,她却站着,伸手拿了一杯,二话不说干巴巴就要喝。   偏偏又有人发表意见,“赵小姐平时不上酒桌不懂规矩,人家庙里烧香拜神之前,都要念两句经,这敬酒也是一样的道理,喝之前会不会说两句好听的?”   赵兮词想尽早抽身,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杯碰了一下,说:“祝钟先生身体健康。”   第二杯,她着急结束,仍是敷衍,“祝钟先生心想事成。”   到了第三杯,半路又杀出个拦路虎。   何副院端出一番伪善的笑容,“我们院里的这位赵小姐,是个人才,在我这里待了几年,身价水涨船高,这也怪我做领导的没本事,架不住她心野,如今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她。赵小姐从不上酒桌的,今晚难得过来,还请诸位老总瞧仔细……对了,钟老板家大业大,不知道介不介意收个见天涨价的女职员回去。”   何副院这些话,措词不端不正,态度模棱两可极尽暧昧,大家听得一知半解,兀自猜疑,想入非非。   赵兮词才刚喝了两杯酒,就感觉有一股灼灼烈火从胃部汹涌烧开,将紧绷的一根神经焚成了灰。   钟时叙坐定在那,视线微微一偏,眼前是她衬衫下摆收入裤腰的一段细软腰身,体态极好,站得端端正正。   赵兮词拿着酒杯转了个身,慢慢上前,一边说:“何副院这话提醒了我,说到底,我在你手底下做了五年,这杯酒应该敬你才是,谢你这几年的苦心指教,我脑子笨,多的没学会,但至少在您身上我领教了一个道理——”   “以后找老板,千万要看清对方是人是狗!”   她说完一杯酒泼上去,何副院猝不及防,湿了一脸。   赵兮词扔下酒杯,抓起包包掉头就走。何副院面色铁青,抹了把湿脸。   包间里众人默契缄口,气氛实在尴尬。   钟时叙闲问一句:“把人气走了,第三杯没了着落,怎么算?”   有人殷勤搭话,“钟老板说笑了,这里这么多人,还怕没人陪你喝?”   钟时叙没搭理,稍用力将酒杯往前一送,“不如让何副院替我,反正刚才已经喝过一杯,再多一杯,今晚好事成双,博个彩头——”   那杯酒堪堪停在何副院面前。   何副院愣住,抬头望去,撞上对方不冷不热一双深邃眼,不似玩笑。   众人又是沉默。   这何副院猪油蒙眼,千不该万不该,竟拿钟家这位二公子凑趣。   何副院难堪且悔恨起来,脸色更乌青,这回丢脸丢大发,但姓钟的得罪不得,他破罐破摔拿起高脚杯一饮而尽,等喝完再看过去,钟时叙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座上有一位友人喊:“才坐下不久,你又要去哪啊?”   钟时叙头也不回,边走边说:“想起来有事,各位随意。”   酒气一上来,赵兮词走两步路都将将就就,她一路扶着墙找到电梯口,怔怔走了神,晃眼就错过了电梯,接着又等了好半天才见电梯再次停在这一层。   她抬步进去,才一转身,发现外面又有人进来。   钟时叙一个跨步站到她的身后,衔着烟垂眼问:“今天有没有带打火机?”   赵兮词说:“没有,我身上从来不带打火机。”   身后的人不语。   她又解释一句:“那天你拿走了就没有了。”   钟时叙存心调侃,“我拿走的?不是你送我的?”   赵兮词不应他,等到一楼电梯门开,一脚迈出去,快步往酒店大门方向走了。   钟时叙看了一会,伸手摁下闭合键,往负一层停车场去。   那两杯酒看着量少,后劲却很猛,赵兮词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径直躺到沙发就睡——   赵兮词初见钟时叙,其实是在去年冬天的一场婚礼上,那日傍晚她出来帮新娘子找发饰,经过一个露台,他远离人群,孑然立在一隅空处,百无聊赖拨弄手上一支打火机。   那一会正值夕阳最野最艳时分,她有点近视,看得不真。   朦朦胧胧望见——如荼如焚的长空流霞之下,一道清峭而立的淡影,湿笔晕墨般的一点冷隽,再有几分洒落劲儿。   滚滚云霞将他浸得半透,仿佛天公作的画。   他心不在焉,神思游离,似乎将一切尽览眼底,一切又不在他眼里。   当时她着急找东西,那一眼匆匆而过,错眼竟以为——天边的万丈霞光正和他肩上的寸寸墨色互相厮杀,荒诞又和谐。   ……   第二天晨早,赵兮词醒来仍觉得头晕,索性又睡了半日。   再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多钟,她打了个电话跟人事请一天假,一边晃到卧室找了身居家服,进浴室洗澡。   昨晚赵兮词没吃什么东西,净喝了两小杯的酒,回家就醉得人事不知,现在饿过头也没多少胃口,她煮了份速冻饺子,勉强吃完,再泡杯茶,一个下午就在沙发上度过。   先在求职网站看了一会,兴致淡淡又拿了本书看,直至日斜。   她正打算开灯,这时手机来了个电话,是同事打来的,约她出去吃饭。   赵兮词在工作单位里人缘还不错,她性情温文,做事又够利落,不骄不躁。   她在设计院待了三年,能力出色,原本有望带小组做项目,却被一个有背景的同事后来居上,接着又不声不响努力了两年,上个月终于提做组长,没想到她突然决定离职。   林漫漫词对此一直有疑问,不过赵兮词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   做他们这一行,怕你没主意,又怕你太有主意。   而赵兮词在这一方面却平衡得很好,在许多初出社会的学子对建筑行业失望透顶的时候,她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适应环境,又保留本心。   做设计的人,最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在路边的一家烧烤摊坐了下来。   林漫漫小心翼翼,打量她神色,问道:“舊shígG獨伽昨晚,你跟副院出去应酬……没发生什么事吧?”   赵兮词笑了下,“没事,怎么问这个?”   林漫漫见她表情轻松,心里也放松下来,“今天副院来上班,见你请了假他也没过问……你们闹得不愉快,他小肚鸡肠能安什么好心,把你叫出去,还不给你难堪?”   对于昨晚的事,赵兮词不太想提,于是两句应付过去,“昨晚喝了两杯酒,我找借口走了,后面发生什么就不清楚了。”   林漫漫也见好就收,很快转了话题,“你辞了职,以后什么打算?有没有考虑转行?”   赵兮词笑着说:“我这把年纪,确实不适合熬夜了。”   林漫漫笑骂:“胡说,你什么年纪啊?还不到三十。”   “就快了,还有一年。”   林漫漫忽然静下来,默了一阵才说:“连你都放弃,我更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了。每天做方案,干投标,不是后半夜就是熬通宵,男朋友都没时间找。”   赵兮词说:“还不一定,以后再说。”   那晚一杯酒泼过去,赵兮词以为接下来何副院会找她的麻烦,她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姓何的不知为什么转了性,并没有刁难她,剩下的时间相安无事,很顺利就到月底。   离开工作岗位那天,赵兮词跟同事做好交接,瞬间心头腾空,走得潇洒又轻快。   几位同事有心给她办个欢送会。   可惜力有不逮,还得加班。   赵兮词刚走出设计院大门,有个声音远远追了过来。   蒋延跑到她面前,踌躇片刻才郑重地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兮词觉得好笑,“辞职而已,接下来当然是另外找份工作。”   蒋延长得挺好看的,戴副眼睛很是俊秀,只是长期加班显得面貌不精神,他说:“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需不需要帮忙?我有个朋友开了间事务所……”   “谢谢你的好意,”赵兮词说:“但是我还没打算好,先不用了,你快进去吧。”   蒋延赶紧说:“再联系。”   赵兮词点点头,“再见。”   赵兮词辞职以后闲下来,每天除了看书画画,就是在求职网站上乱逛。   她没什么压力,孤身一人,世上唯有一个好姐妹,已经结了婚,其余无牵无挂,所以做事总有凭空而来的一腔孤勇。   她写好简历就这么挂在网上,接下来收拾了一点行李,往西南方走了一遭,离开两三天,在某日午后,她坐在火车看沿途风景,手机里意外来了个面试邀请的电话。   这个面试邀约很突然,赵兮词还没有做好打算。   对方解释,是通过招聘网站的自动推荐功能发现了她的个人简历,部门领导看到觉得满意,问她是否有意愿过来面谈。   赵兮词一时没听清对方是哪家公司,她意愿不大也就没再问,随意和对方聊了几句,说自己出了远门,可能无法如期面谈。   对方犹豫了一下,说:“要么这样,赵小姐麻烦留个邮箱地址,我把公司简介发过去,您了解一下,如果有意向,我们可以约个近一点的时间,方便赵小姐过来面试。”   女孩态度礼貌诚恳,赵兮词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大约两分钟,赵兮词的邮箱就收到了一封来信。   她点进去,第一眼看见“万盛”两个字,起初还不确定,往下仔细浏览,发现果真是那个万盛集团。   赵兮词退出邮箱,上网搜索了一下,基本概括了几个关键词。   钟氏控股,产业多元,金融,文化,地产,构筑了一条近乎完整的产业链。   尤其在地产投资方面,发展延伸至上下游,其中就包括建筑设计与工程承建。   ……   赵兮词实在不想继续做一个在一条类似工厂流水线上的出图机器,近乎麻木,苟延残喘,如果一个人决定随波逐流,那么十年八年很快,一瞬而已。   她如今打破眼前,却尚且不知何处可以立身。   而这个世界兜兜转转,终会带你回到起始点。   == 第3章 春雾   赵兮词下了火车,在原地只逗留了一天,当夜就购入一张返程票,再搭飞机返回到市里,她跟对方约好了面试时间,不能耽误。   所以这趟旅程很是匆匆。   她预留了一天做准备,把面试公司的基本背景资料,企业文化,以及旗下各个产业品牌逐一了解过一遍。   面试这天,赵兮词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万盛大厦。   位于28楼的总工办,赵兮词被安排坐在会议室里。   大约几分钟,一个女职员进来,有些抱歉地说:“老总临时通知开会,总监现在过不来,不过我们总监做了安排,请赵小姐做一套题。”   赵兮词接过递来的几张纸,上面确实有几道题,比如纸上画了个不规则大平面,要求在没有任何条件的限制的情况下,做出尽量多的建筑方案。   这题目考验建筑师出方案的速度,以及对形体的把控。   这对赵兮词来说太过基础,她当做消遣,只画建筑整体造型,而且擅长各种形体的叠加。   思维开阔,动笔很快。   如果只考虑做设计,不考虑预算,环境等等其他现实因素,她能给出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创意概念以及方案。   以前她参与的那些项目,具有创意的方案不一定得甲方喜欢,要经济实惠,实用性强,最好带点设计感,这样的方案才算合格。   甚至有时候做方案,底下的建筑师不需要有想法,照着上面给出的条件做出来,建筑师只管埋头画图,甲方不满意就改,甲方一时兴起突发奇想还要再改。   ……   突然间,赵兮词停了手。   她的笔下固然可以天马行空,可以不需要考虑任何现实因素,可她的生活和工作,却受现实因素限制太多。   赵兮词在会议室里静坐了半个小时,前前后后考虑个遍,终于下定决心,她拿起刚才半途而废的几张方案图,出来找到那位的女职员,把东西递给她。   女职员惊讶道:“已经做完了?这么快?”   赵兮词摇头,“没有,抱歉,我想了很久,目前并不打算继续做设计岗。”   女职员愣了一下,低头翻看几张图,再抬头时,人已经走远。   不多时,总工办的林总监开完会,黑着张脸回来的,脚下那对线条优雅的高跟鞋却喷着愤烈的火星。   她拐入办公区,将一份文件摔在桌面上。   林见霜冷冷扫视一眼,说:“这份标书的技术区块是谁最后负责收尾的?前面都好好的,后面页码乱成什么样了自己滚过来看看!什么低级错误!!”   刚才会议上让她好丢脸,那画面历历在目。   主位上的钟时叙随手丢了一份文件到她面前,那东西落下来颇有分量,他竟轻描般的一句话,“刚才我拿到一份快递,是退件,林总监打开看看什么内容,会议结束过来说一声。”   他云淡风轻,听不出喜怒。   林见霜却吓出一身冷汗,这么厚一叠东西还能是什么。   一般投标书内容包涵三个区块,商务标,经济标,技术标。   既然直接把东西丢给她了,那就表示技术部分出现问题,于是在所有人都在认真开会的时候,她就在会议室里一页一页查找技术标的疏漏。   看到后面,一口老血已经堵在了气管。   刚才会议上的一幕幕,回忆起来让林见霜臊得整张脸发胀,一转头却看见边上的小助理,她没好气,“你站在这做什么?”   小助理回魂似的浑身一抖,说:“那个……霜姐,今天不是约了个人来面试么?”   林见霜经一提醒才想起来,看了眼腕表,问:“人呢?”   小助理说:“已经走了。”   林见霜现下没心情处理什么面试,摆摆手说:“走了算了。”   小助理犹豫片刻,说:“那她留下来的这些图,还要不要?”   小姑娘缺心眼又不会看眼色,林见霜觉得心头烦闷,“人都走了,几张图还要来干什么?留着给上面几位老板拜年?”   小助理赶紧点头,“知道了霜姐。”   林见霜余火未消,索性借题发挥,“下次看简历机灵一点,要是个个来了没等见到面就跑,我还招不招得人来?”   小助理脑袋还在点,嘴上却说:“但是霜姐,这个人是你交代我打电话的……”   周围陷入死寂——   说多错多,林见霜把症结归咎于怒令智昏,现在又觉得面子挂不住,周围的同事都看着,她狠瞪了小助理一眼,暗自打算迟早换了小丫头!   她横眉冷眼一伸手,“东西。”   小助理懵懂,“您要什么东西?”   林见霜气到失语。   小助理一激灵,恍然大悟,连忙递上几张图。   林见霜愤愤接过,扭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近来春雨如酥,赵兮词也有些懒懒,这几天她不紧不慢,尝试面试了两家公司,建筑师要转行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方在考虑她,她也在考虑对方。   晚上蒋延打电话过来,对她找工作的事很舊shígG獨伽是上心。   “你平时又不懂得跟人打交道,我怕你找工作方面有什么困难,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赵兮词发现,蒋延可能对她有什么误会。   她不是不懂得跟人打交道,她是不太喜欢过多社交,避免一些没必要的牵扯。   蒋延不见她回话,以为自己说中了。   他趁热打铁,“我有个朋友,目前正在招资料员,负责一些工程的手续,洽商记录之类的,工资高,市场需求大,工作时间相对自由。”   赵兮词不想无端受人恩惠,徒增人情债。   但是蒋延仿佛猜到她的下一句,抢先说道:“你别急着拒绝,先去面试,资料员的工作比较轻松,我听林漫漫说你打算转行,大家同事一场,我想帮帮你而已。”   人家三番两次热心帮忙,赵兮词觉得自己一而再地拒绝,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她只好答应:“我会去试试的,谢谢你。”   第二天,赵兮词很早就出了门,面试地点不好找,她担心耽误对方的时间。   但是尽管有了准备,她依然找错了地方,况且今天雨下得紧,她撑着把伞在高矮错落的建筑之中转了半天,对方电话又打不通,最后只得先找个门廊避避雨。   赵兮词立在门廊下,一双手背在身后,微仰着脑袋看雨。   一头黑色偏棕调的长发,发尾不安分微卷,身上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紧身牛仔裤勾画出美妙匀称的腰臀线条。   身后的大堂,钟时叙听着手机那边的工作汇报,远远就看见她了。   她稍侧过脸来,那弧度细致,秀淡。   像温文又轻柔的春雾。   钟时叙收回视线,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项目书的事不急,明天你出趟差,带人过去做个地勘,这几天下雨,注意安全。”   助理替他撑开一把伞,挡去风雨,把人送上了车后座。   赵兮词的手机来了电话,她以为是面试公司回拨过来的,结果是一窜眼熟的座机号。   万盛那边的来电。   那位女职员依然温柔客气,先自报家门,再奔向主题,“是这样的,那日我们总监看了赵小姐的设计,她很喜欢,所以想亲自和赵小姐谈一谈,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喜欢她的设计,那倒未必。   毕竟这个市场人才济济,只怕对方要的不过依然是一个耐得操劳的出图机器。   毕竟有经验又甘于操劳的建筑设计师实在宝贵。   赵兮词想了一想,仍是表示:“抱歉,我目前不打算任职设计岗。”   女职员说:“我们部门不止设计岗正在招人,赵小姐有什么要求,不妨过来亲自和我们总监谈一谈。”   这就让赵兮词有点好奇了,不知道对方看中她什么,这么坚持。   赵兮词结束通话没多久,刚才久久联系不上的面试官终于来了电话,赵兮词按照对方的的指示找到了地方。   一场面试下来,对方对她挺满意,赵兮词却仍在考虑。   考虑自己是要找一份轻松的工作,或者其他。   赵兮词忙忙碌碌,次日又去赴万盛的面试。   这次又是被请进会议室。   没有等多久,就有个女人走了进来,精致干练的职业装,齐肩发,淡淡的红唇,钻面的耳坠将她的笑容衬得灿烂又疏离。   林见霜在对面坐下,做完自我介绍以后,并没有开始正式的面试流程,而是径自说:“听说赵小姐不打算继续做建筑?我看过你的作品,很不错。”   赵兮词并不是真正奔着面试来的,所以答话有些随意,“环境不对,我想让自己停一停,给自己一些思考的空间。”   目前国内的建筑环境确实让许多人感到一股压迫感,林见霜似有所感地点点头,又问:“那赵小姐打算转哪一行?”   赵兮词这回没有回答。   林见霜笑笑说:“赵小姐对做标书有没有兴趣?”   赵兮词看过去,“做标书?”   林见霜靠着椅背,“很多人认为做标书又苦又累,一天到晚胆战心惊,更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其实不是这样的,任何岗位能不能实现价值,要看在岗的人能力几何。”   赵兮词倒是很认同最后这句话。   林见霜又说:“我们公司待遇不错,除了最基本的五险双休以及底薪,中标拿提成,还有年终奖。赵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赵兮词奇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林总监好像特别看中我?”   林见霜将桌面上的图纸举起来,“你的简历很优秀,在设计院期间的一些作品我也看过,包括那天来面试你画的方案。”   赵兮词半信半疑,“可是现在,我却在面试标书岗。”   林见霜说:“不瞒你说,我以前也做设计的,中途转了行,大概,我对你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是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岗位需求,你确实很符合我需要的条件,你现在可以考虑。”   赵兮词默不作声,思绪有点飘远。   林见霜笑了笑,“如果赵小姐考虑清楚,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开始面试了。”   ……   一轮面试结束,林见霜意思意思送了几步,一边说着话:“明天你带着证件过来办理入职,其他一些相关的手续,人事部会告诉你怎样做……”   赵兮词应好。   结果林见霜一抬头,撞见迎面走过来的人,喉咙噎住,声音顿止,她干巴巴挤出一声:“钟总。”   她心里喊遭,怎么这个时候撞见这位爷。   赵兮词听见这一声,也抬头望过去,和来人对上一眼。   钟时叙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林见霜。林见霜心头顿时鬼怪作乱,不敢直视老板,心虚垂了眼。钟时叙清清淡淡“嗯”了一声,举步走人。   林见霜等人走远,又直起腰杆子,“刚才那位是我们公司总经理,姓钟。”   她见赵兮词没有什么反应,就不再多说,又简单交代两句,就目送她进电梯。   不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到底是好是坏。   林见霜一边往回走,一边自我审视——巧言令色,揣摩老板的喜好。   希望这位赵小姐,今后多拿出一点本事来,才对得起她今日的所作所为。   ==   作者有话说:   不复杂,简简单单一段情。   因为故事和人设临时大改,所以目前只有一条还算完整的故事线,写成怎么样随缘吧 第4章 春雨   赵兮词上班第一天,林见霜不在,但她交代过小助理,带着赵兮词去办理手续,再带着她在总工办里大致走了一遍。   名曰,熟悉环境。   小助理姓杨,大概是初入职场,天真活泼嘴不严,“部门里有位总工程师,姓欧阳,欧阳工带人出去做项目提报了,他呢脾气比较暴躁,你以后看见他躲着走就是了,再来就是咱们老总了,钟总……”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随即一摆手,“算了,你以后接触过就知道了,不过他挺忙的,就在楼上总经办,我们这些小虾米一个月见不了他几次。”   小杨看着她,问:“以后我怎么称呼你呀?叫你赵工会不会太见外了?你有没有什么小名?”   赵兮词确实有个小名,叫“般般”。   这是她小的时候外公给她取的,意在希望她活得鲜明多姿,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她了。   赵兮词说:“没有,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小杨觉得这位新来的赵小姐不好亲近,刚才她说得口都干透了,她才温温吞吞出一啖气,不知道是不是戒心比较强。   赵兮词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坐了一会,打算去找小杨,问她要一些历年来公司的投标项目以及招投标文件,先熟悉一下业务。   才站起身,她就看见小杨搬着一堆文件过来,往桌面一放,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的热情,她指着文件说:“霜姐让我给你的,你慢慢看吧。”   赵兮词道了声谢,看见小杨转身离开,马尾飞得老高,忽然觉得这丫头脾气挺直爽。   赵兮词埋头做事时,就会忘乎所以杳不知春秋。   需要学习的资料太多,一开始会眼花缭乱,她庆幸自己有看书的习惯,对文字的捕捉和理解能力比较迅速。   接下来这几天她照样这么过来,没有接到正式的工作安排,她也一直没有见到过林见霜,索性懒得去想,自己盲人摸象般啃资料,也让她摸索出一些门道来。   不过这几天她并不是完全清闲,也做一些跑腿的工作。   她目前的岗位还不算正式,干的活零零碎碎,类似于助理。   从建筑设计师变为跑腿送资料,好在她没有什么心理落差,她不怕从头开始,她只怕自己像之前的五年那样,漫无目的。   这日同事交代她送一沓设计资料到楼上会议室,似乎很着急,“动作快点,钟总等着开会,欧阳工在催了。”   赵兮词不做他想,接过文件就走。   乘电梯上了总经办,这里的布局她不熟悉,找到个同事询问会议室方向。   那同事指了个位置。   赵兮词找到会议室,看舊shígG獨伽一眼两扇厚重的木门,抬手敲一敲。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里面会议桌坐满了人,齐齐扭过头来望她。赵兮词被盯得头皮发麻,说了句:“抱歉打扰,我给欧阳工送一份资料。”   里面立时有个高瘦的身影走出来,轮廓立体如削,他黑着张脸,抽走赵兮词手上最上面那份文件,皱着眉翻看几眼,一边低声骂:“我招你们进来天天伺候你们孵蛋呢?10分钟前就交代送上来,是不是要等我八抬大轿下去请?”   赵兮词背锅挨骂这种事,这一个星期里她没少经历。   也算有心得了,所以面上风平浪静。   欧阳珣发现她不声不响,以为她吓懵了,又皱起眉,“新来的?站着干什么?把资料分发下去,进来做会议记录。”   说完扭头就进去了,赵兮词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赵兮词抱着一沓资料,给会议桌上的几位部门领导一人一份,包括主位上的钟老板。   他似乎在看项目提报资料,密密麻麻的各项图表文字说明。   赵兮词发完文件,回到欧阳峋旁边,取过桌上的记录本和笔,准备给他做会议记录。   欧阳珣站起来,对开发工程进行了一番可行性分析论证,接着又提供了技术性的理论依据。   对面的运营部持反对意见,“你这个预算太高了,”   欧阳珣说:“这些都是标准是规范,必要条件。”   运营部总监理:“标准是人定的,规范是人写的,总有地方可以突破一下的。”   欧阳珣:“行啊,往哪突破听陈总监安排,消防?卫生?施工?到时候出事陈总监记得跑快点,有空来给我们探监。”   赵兮词:“……”   运营部总监:“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赵兮词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位,发现人家老神在在,压根不搭理这一帮人。   等大家吵够了,他不咸不淡来个四两拨千斤,“行了,总工办负责制定勘察及设计相关的方案,标书,审查合同,配合公司其他部门提供技术支持,都按规程办事。”   ……   会议结束,赵兮词跟着欧阳珣回到总工办。   欧阳珣回过头对她说:“你把记录整理出来,送一份到钟总那里。”   赵兮词心想这下彻底成跑腿的了。   赵兮词回到自己工位上,快速将会议纪要整理成电子文档,再打印出来,整理成两份文件,一份给欧阳珣,一份拿着又去楼上。   进去就是秘书台,里面也是忙得鸡飞狗跳,个个恨不得脚踩风火轮,来回席卷,这情形一点也不比设计部门清闲。   她找了最前头的那位,表明来意。   那位秘书抽空看她一眼,说:“会议纪要?那麻烦你,送进去吧。”   她朝里指了个方向。   赵兮词往里走,看见墙上一块黑色金属材质的身份标牌,她敲门进去,将文件递上前,“钟总,这是今天上午的会议纪要。”   钟时叙这才抬头,接过文件,简单扫阅一遍,一边随口闲谈,“不做设计,跑过来打杂,赵小姐是在哪受到的什么启发?亦或是图我给的薪水可观?”   赵兮词没有多谈,只说:“万盛的待遇确实不错。钟总还有什么其他指示?”   钟时叙看她一眼,丢下文件,说:“没了。”   她说:“那我出去了。”   赵兮词走到门边,手握上门柄,想起这一个多星期,自己确实在干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她一时毫无头绪,没有多想就走了回去,询问一句:“……钟总有没有什么事情安排我做?”   钟时叙说:“怎么?在楼下打杂不够?打算到我身边来打杂?”   “……”   小杨助理从打印室回到工位,远远看见赵兮词杀气腾腾地往回走,她吓一跳忙问:“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谁惹你了?”   赵兮词闻声止步,看见小杨手里一堆文件,想起钟时叙口口声声说她打杂,她破罐破摔伸手要帮忙,“你这些要做什么的?我帮你。”   小杨助理摆手说:“不用不用,刚打印出来的,我装订一下就好了。”   赵兮词固执要帮忙,拿着订书机和小杨一起装订文件。   小杨助理偏头打量她,有些好奇,“你刚才是上去给钟总送什么东西了吧?是上面那些秘书姐姐欺负你,惹你不高兴了?”   虽然她和赵兮词共事没多久,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没见过赵兮词的情绪像刚才这么大起伏。   赵兮词一边忙一边回:“没有,不是。”   小杨助理有点费解,狐疑地看着她,“那……总不能是钟总欺负了你吧?”   赵兮词一听,险些订到自己的手指,她检查了一下幸好没事,搁下订书机说:“剩下一点你弄吧,我看资料去了,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这两天赵兮词下班的时候,小杨是跟着她一块走的,林见霜没在公司,小杨也没什么事要忙,都走得比较准时。   结果今天两人在电梯口就碰见了外出回来的林见霜。   林见霜问:“下班了?”   小杨尴尬笑了笑。   林见霜倒也没介意,看着赵兮词说:“你一会有没有时间?送我去个地方?”   赵兮词下意识看了小杨一眼,她有点奇怪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让小杨去做,毕竟小杨才是林见霜的助理。   林见霜忽然有点很铁不成钢,“别看她了,她科目二现在还没过呢。”   小杨继续尴尬地笑一笑。   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上了车,林见霜让她等一等,“钟总的车还没来。今晚我陪钟总应酬,你就在车里等我,麻烦你,可能要你久等,到时候喝醉也说不定。”   赵兮词只得熄火,“不麻烦,安全重要一些。”   林见霜静了片刻,忽然出声问道:“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工作还适应么?”   赵兮词说:“资料看得多,总结了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   林见霜颇赞同地点头,“有时间你写一份工作报告,写完了来找我。”   赵兮词听到这话,心终于定了下来。   没多久,看见不远处一辆车开过来,又慢慢行驶过去。   林见霜这才说:“走吧。”   今晚的雨大了点,春季夏季总是多雨,影响人的心情也是一股潮湿。   到了地方,停好车,林见霜自己撑一把伞,又递了一把给赵兮词,“你去接一下钟总。”   在某些方面,男人总是没有女人来得细心。   钟时叙的司机是男的,眼看着下雨也不会想起来要在车上备一把伞。   赵兮词撑着雨伞过去,正好钟时叙下车来,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她尽力抬高手臂,才勉强帮他挡住外面的雨水。   半路上,钟时叙说了句:“喝酒不会,伞也不知道怎么拿?”   赵兮词起初没明白,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往他的另一侧瞧了一眼,半个肩膀都湿了,她忙把伞移过去一点,感到有点抱歉:“对不起。”   赵兮词把人送进酒店大堂,就目送领导和老板进去了。她站了一会,打算回车上等,却看见从外面慢慢过来的何副院。   何副院走到面前,不阴不阳嘲讽:“一段时间不见,还真让你攀上高枝了。”   赵兮词不欲搭理,撑开伞就打算离开。   == 第5章 撞谁   今晚发生了个意外,在应酬快要结束的时候,林见霜的胃炎犯了,脸色发白,但由于她化了妆,单从脸色瞧不出异状,是钟时叙却注意到她状态不对,多了个心问一句才知道。   钟时叙借口提前结束饭局,让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林见霜上了车后座,司机带着人直奔医院。   夜越深,雨越急。   钟时叙拿出手机想联系赵兮词,让她把车开过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最后只得立在酒店门口沉默半晌。   他大概记得停车的位置。   反正注定要淋湿,钟时叙反而不急,不紧不慢往酒店一旁的泊车位走去,这下已经淋个半透,终于找到公司的那辆车,他过去敲一敲车窗。   赵兮词还愣了一下,赶紧放下手机打开中控。   钟时叙绕到副驾座上车,脱下湿透的西装,扯下领导一并丢到后面,再捋了一把短发。   赵兮词赶紧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又去注意外面的情况,问道:“钟总,林总监呢?”   钟时叙擦着手,说:“胃病犯了,让司机送去了医院。”   赵兮词有些担心,“严重么?”   “严不严重检查过才知道,”钟时叙看着她,“到附近找家宾馆让我下车。”他身上淋了雨,回家要一个多小时,浑身湿透恐怕不太好受。   赵兮词也是想到这一点,连忙开车上路,好在这雨紧一阵缓一阵,现在又小了。   路上,赵兮词想了许久还是问:“林总监今晚喝了很多么?”   钟时叙靠着椅背显得有些懒散,“喝多喝少全凭自觉,不想喝不会有人强迫你。”他忽然敲两下车窗,说:“过了。”   赵兮词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家宾馆,正觉得抱歉,又听见钟时叙舊shígG獨伽提醒:“看路,开车专心一点。”   赵兮词莫名有些感慨。这些老板们不管何时何地,总是希望底下的员工能够十项全能,既要你专心做自己的事,还要你注意到他的需求,下雨天开个车都不能放松警惕。   好在前面不远有个路口可以掉头,赵兮词谨慎起见,仍是请示了一下钟时叙的意思。   钟时叙说:“过了就不要回头了,前面应该还有。”   果不其然,赵兮词继续前进一段距离,又发现一家星级酒店,她将车缓缓靠过去,停在门口。   钟时叙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拿走自己的西装外套,后面就不需要用到赵兮词了,他随口提醒了一句:“雨快停了,早点回去。”   酒店门口不能停留太久,赵兮词等人进了酒店大堂才驱车离开。   钟时叙到前台办理入住,刚递了张身份证过去,手机就来电话了。   那边语气有些急,“钟先生,老太太又犯病了!”   钟时叙立时将身份证抽回来,转身就往外走,折腾一晚上,这时候脾气又上来了,语气重些,“犯病了就拿东西把人捆住,这还要我教你?”   他走出酒店,点了支烟,看着潮湿沉闷的夜幕,烟抽了一半,他将剩下半截丢进垃圾桶,随便上了一辆计程车。   到家时已经是凌晨12点钟,钟时叙经过前院,远远瞧见屋门敞着,他才迈入家门,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   “钟先生?”妇人上下打量,“怎么都淋湿了?”   钟时叙把西装给她,“老太太怎么样?”   “刚才闹了一阵,累了就睡下了。”妇人关心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宵夜?”   钟时叙往楼上走,“不用,你早点休息,我一会再去看看老太太。”   钟时叙回卧室洗个澡出来,绕去了另一间房,轻轻推开房门,人躺在床的左侧睡觉,床头右侧点着一盏小灯。   他在门口待了一阵,掩门离开,去了书房。   第二天赵兮词在客厅的沙发里醒来,昨晚她洗漱完,从房间拿了张毛毯出来,开着窗,在沙发上听雨看书,很快就睡过去。   她收拾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就去公司,一上午她在自己办公位上看资料,期间把工作报告写出来。   但是一个上午都不见林见霜来上班,她想起昨夜林见霜生病的事,索性等到午休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关心一下病情。   林见霜精神还不错,只是请了两天的假,她说:“昨天你开的那辆车是公司的,这两天你用吧,其他事情等我回去上班再说。”   赵兮词应了声好。   下午赵兮词又被欧阳珣叫去跑腿,给总经办送什么东西,赵兮词进去的时候,发现办公桌后面的钟时叙脸色冷沉,看得出来他应该心情不太好。   她把东西交上去就赶紧走,省得又被无辜波及,被人拿来当出气包。   一天就这么过去,下班的时候林漫漫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吃饭。赵兮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话,“你今天不用加班?”   林漫漫说:“我再这么被奴役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我打算辞职,不做建筑设计了。”   赵兮词当她说赌气话,因为林漫漫年纪不大,还没到她的这种身心麻木的程度。   不过赵兮词还是顺着话问:“不做这一行你打算做什么?”   林漫漫意气用事尽说胡话,“找个工厂,进车间套包装袋算了!用户需求明确,不用一天到晚揣摩甲方老板的意向,”她一顿,又突发奇想,“说不定还能和车间主任发展感情线,反正我没有男朋友,爱□□业双丰收!”   赵兮词觉得好笑,“一般能在车间当上主任的,年纪都不小了,有老婆有孩子的。”   林漫漫泄气,喊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年轻的,身材出众带几分姿色的老板?”   赵兮词立时想到楼上办公室里的那位,她进了电梯,扯开话题,“想吃什么?你定吧。”   上午林见霜交代让她这两天开车上下班,赵兮词图方便就答应了,这种下雨天,她无论挤公交还是地铁都很麻烦。   所以她直往地下停车场去。   赵兮词会开车也是当年刚入设计院时锻炼出来的。   那时候她需要陪设计院的总工外出做地勘,见客户,方案汇报,施工期间还要跑工地等等,整个项目她都要跟进,而且都是她当司机,其实能学到不少东西,慢慢的开车就熟练了。   后来带她的总工离开了设计院,她的情况又有些变化。   赵兮词上了车,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是有短信进来,她拿过来一看,被里面一句话吓得呆住。   ——今晚我有事过去找你。   她看一眼发件人,是一窜陌生的手机号,但她有预感对方是什么来路。   赵兮词手指发凉,在车上呆坐半天,直到林漫漫打电话来,说不想吃粤菜,改吃湘菜,所以通知她换地方,赵兮词这才回过神来,结束通话丢下手机,懵头懵闹就发车。   她没注意四周的情况,车子从车位开出去,碰巧左侧有直行车辆,电光火石见两车险些相撞,还好她反应迅速踩住了行车制动。   突发事件一桩桩砸下来,也够吓坏她的。   对方也停了车。   赵兮词握住方向盘,看着前面不敢乱动,不久听见有人敲车窗,车外面的人尝试着拉开车门,她连车门都忘记上锁。   那人催促:“下车。”   赵兮词看过去,无法辨别来人,仍是一动不动。   钟时叙伸手将车熄火,使唤不动只得抱她出来,后面司机跟过来,上去把车倒回原位。   钟时叙走到一处空地把人放下,又见她脸色发白,显然被吓得太狠,他说:“提醒过你开车专心,你当耳旁风,这次撞我的车,下次你要撞谁的车?”   赵兮词自知理亏,只得一声不吭。   司机走过来,把车钥匙递给钟时叙。   钟时叙又对她发话,“车上还有什么东西,去拿下来。”   赵兮词也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不适合驾车,所以回到车上把包包和手机取下来。   钟时叙把钥匙扔回给她,说了句:“车就别开了。”此外没再多话,上车走了。   赵兮词在原地慢慢深吸了一口气,找回一点精神,乘电梯上一楼,到大厦门口坐计程车离开的。   吃饭的时候,林漫漫继续她的转行事业规划,“你觉得我去凉茶铺煲凉茶怎么样?去奶茶店摇奶茶?一边研究配方,说不定以后自己当老板。”   赵兮词精神不济,勉强应付,“你有这个事业心就很好。”   晚上赵兮词不敢住处,她怕那人真找了来,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她现在没想好怎么应付,只能先避一避。   她原本想找钟令儿帮忙,毕竟世上她只剩这一个亲近的人。   但是,且不说钟令儿新婚不久,她当警察,忙得团团转,最近又有任务在身。   赵兮词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打扰她了。   索性,赵兮词找了家宾馆住一晚。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回放过往,画面混乱不堪,外婆抱着她躲在房内,客厅兵荒马乱闹得人心神不宁。   她怕发短信的人不见她回去,打电话来,所以干脆关了机。   赵兮词昏昏沉沉,挨到第二天晨早,起来收拾了一下,坐车回了住处,她在楼梯留神观察半天,发现安全,赶紧拿钥匙开门进屋。   草草收拾了一点日用品和几件衣服,拎着小小的行李回公司上班。   ==   作者有话说:   我修一下前文,如果看到有更新不必理会   晚安,玛卡巴卡,哼 第6章 风度   因着昨天那条短信,赵兮词上班的心情多少受到影响,她看起来坚强,其实多时候是强装冷静。   她自小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在学校里看多了别人家有父有母,时常怀疑自己,内心惶惑,不解,为什么大家都有,为什么她没有?   这一上午,赵兮词的手机来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她一概不理,静音处置。   期间她拿手机时瞟到一则短信。   ——你翅膀硬了敢放你亲爹的鸽子!   接着电话又打过来,只不过才刚响两下,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赵兮词松了口气。丢下手机不管。   忽然一个声音叫到她,“赵兮词,你过来一下。”   边上小杨的声音随之而起,“欧阳工,兮词不是你们设计岗的人,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跑来我们这里借人啊?使唤得也太顺手了。”   欧阳珣看她,“那你让林见霜赶紧给我招一个助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小杨嘀咕,“那还不是你太废助理了,半年骂走一个,谁经得住你这么折腾啊……”   欧阳珣正要发作,“杨小果——”   赵兮词收拾东西赶紧过去问:“欧阳工,你找我?”   欧阳珣一口气哽住,勉勉强强收回来,说:“我听说你之前做建筑设计的?那正好,今天天气好,你跟我去一趟工地。”   赵兮词跟着舊shígG獨伽欧阳珣到工地检查现场的施工情况,接着又跟那边的监理以及工程师开了个例会,处理一些现场的技术问题。   忙忙碌碌到下午两三点,赵兮词被那里的风沙吹得灰头土脸,一顶安全帽牢牢把脑袋扣住。   一堆事情忙完,欧阳珣还有事离不开,让赵兮词自己先回公司。   赵兮词打车回到公司,电梯门一开,碰巧遇见外出谈事刚回公司的钟时叙。   钟时叙见到她,说:“赵小姐工作范围这么广?这回又跑工地去了?”   赵兮词还感到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去工地了,等她进了电梯,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头上还带着一顶红色的工地安全帽。   她把帽扣解开,把帽子拿下来。   一股属于女人的淡淡香气在电梯间里漫开,丝缕如绸。   钟时叙这下起了闲心,问道:“林见霜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赵兮词如实回答:“看资料,写工作报告。”   钟时叙继续说:“写什么?写你给欧阳珣当助理,跑工地,还是写你给老板送文件,当司机,又差点撞了老板的车?”   这人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有风度。   促狭得很。   赵兮词习惯压抑自己,她的心情从昨天傍晚收到那条短信开始,一直焦虑到现在,刚才风吹日晒暂且能忘记不开心,结果刚回来就被这个当老板的一顿调侃。   她软皮球胀了一肚子气——   “是,我是一点正事没干,我一个新来的,人生地不熟,谁都可以使唤来使唤去,正经事一件没有,我找哪个人讲道理去?”   钟时叙看她白雾雾的一张脸洇着湿润的红,点在眼角鼻尖。   他倚着电梯,看得一下轻笑。   正好到28楼,电梯门开,外面有个人在,钟时叙若无其事站直身子,赵兮词回过头,看见外面的人是杨小果。   她只得冲人笑一笑,快步走出电梯,回办公室。   杨小果愣在当下,仍不忘喊一声:“钟总。”   钟时叙只一颔首,摁下闭合键,上楼去了。   下班的时候,赵兮词没离开,仍留在自己的工位上,她打算把这半个月来的工作复盘一下,接下来再做个详尽的计划。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计进去,明确不足之处,防止下次再犯,方便接下来继续做事。   忙到深夜,她上网搜租房信息,目前她暂时不打算回自己的住处,她今天上班前收拾了一些行李,打算找家比较实惠的宾馆入住,   她怕对方纠缠,还是避一避的好,等对方死了心,原来的房子也不能再住,得另外找个地方。   赵兮词浏览了几个靠谱的网站,留下两个房东的联系方式,打算周末去看看。   这期间对方又发来几条短息,语气似乎软了些。   ——你外公外婆不是留了间房子给你么?反正你也不用,借我住几天。   ——你不想看你爸流落街头吧?   ——你真这么狠心?连亲生父亲也不顾?   赵兮词索性又关机,眼不见心不烦。   她不拉黑对方,是因为他可以换个号码再进行骚扰,到时候她要是一个没防备接到了对方的电话,那才真是没完没了。   楼上总经办也有人加班,钟时叙拨了个电话,问:“老太太今天怎么样?”   那边说:“今天老太太状态不错,晚上吃了饭就回房间看书了,现在已经休息了。钟先生你工作这么晚,要注意休息,老太太知道了会心疼的。”   钟时叙淡淡“嗯”一声就挂了线,顺手拿了支烟咬住,一眼瞟到桌面上一支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拿过来看了几眼,点烟。   电脑有新到的邮件,他点开浏览个大概,随即关掉页面。   第二天赵兮词到公司,看见欧阳珣在外面大发脾气,所有人噤声不敢说话。   赵兮词进了自己的办公区,找杨小果问了一下原因。   杨小果说:“咱们公司在城西郊区那边的一个项目,施工到一半,前几天发生了塌方,前段时间不是一直下雨么,估计是什么材料受潮或者泡了雨水,影响质量。”   赵兮词听得心惊肉跳,“怎么会因为几场雨影响质量,除非建材质量不过关。”   杨小果点点头,“听说是施工队那边的一个负责人贪墨,图一点利润,采购的建筑材料不符合规范,事情发生之后,工地那边欺上瞒下,不过事情那么严重,哪能瞒得滴水不漏。”   赵兮词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杨效果摇头,“不清楚,对了,霜姐来上班了,她让你一会进去找她。”   赵兮词不再过问这件事,拿着装订好的工作报告进了林见霜的办公室。   林见霜看完以后,帮她把几个关键问题给解释清楚。   比如——   合同里出现清单漏项,或设计变更使得工程量增加,那么在工程结算时,这部分措施费应该如何计取。   图纸会审或设计联系单明确的工程量调整,结算时应该怎么认定?   赵兮词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到工位再一次把问题统计一下,做了消化。   手机安静了一个上午,赵兮词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午休她翻出手机一看,没有未接来电,但有一条短信。   ——你爹就快没了,你要见死不救么?   城西郊区工地的那场意外,一触即发闹得沸沸扬扬,外界媒体争相报道,好几家媒体堵在公司门口要采访高层,而公司内部的运作一切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但其实钟时叙第一时间就召开高层会议进行决策,交代公关部处理好对外公关,开完会他直奔工地现场。   这场意外的责任不在万盛,但万盛确实有连带责任。   施工方虽然不是自己人,但却是自己这边找的单位,而对家公司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钟时叙这两日见首不见尾,一直在外面处理这件事。   这两天,赵兮词频频注意自己的手机,总是犹疑不定,昨天中午那边来了一条短信之后,就仿佛隐匿了一般,没再打扰她。   赵兮词却因此多心多虑,不知道对方出了什么事,但是即便出了什么事,她也无能为力,她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闲心再管其他人。   赵兮词可恨自己不够心狠,只要对方使点心机,她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好在这时候林见霜过来给她安排了个工作。   让她到商务部拿一份招标文件,按照文件要求,把技术部分弄出来。   “有什么不清楚的去请教设计部,越快越好。”林见霜交代事情一向简洁,做下属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最好主动找她进行确认。   赵兮词跑了一趟商务部,回来开始着手准备制作标书。   一份标书少则数百页,多则近千页,内容多少主要看工程量,不过和万盛交易的项目,一般没有体量小的。   这工作对赵兮词来说并不难,技术标的内容不是由她设计,她只需要把设计部提交过来的方案,按照招标文件的要求,制作目录,填写内容。   不过这点事她干到天黑,晚上10点钟才把东西做好,累得眼都花了,最后再次确认了字体,行距,排版等细节无误,她才算完成工作。   赵兮词看看时间,正打算下班。   办公室的林见霜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微妙,说:“钟总有事找你,你……去一趟。”   赵兮词心下莫名,“钟总找我什么事?”   林见霜懒懒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亲自上去问问。”说完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赵兮词愣了一会,只得上楼去,到了以后发现钟时叙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两下,进去的时候也让门保持原来的虚掩。   结果办公桌后面的人提醒:“关门。”   赵兮词只好返回去把门关上。   钟时叙靠在椅背上,等人走过来些许,看着她问:“李万国是你什么人?”   赵兮词一怔,“李万国?他怎么了?”   钟时叙坐着不动,又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意识到大概是出什么问题了,她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钟时叙起身逼近几步,仍是低声问:“他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赵兮词感觉对方的气声拂过来,又冷又凉,她迟迟不回答。   钟时叙摸到她下巴抬起她的脸,轻声落下来,“你不老实交代,是想我把你交给警察?”   赵兮词:“……”   ==   作者有话说:   上来补一句:六一节快乐~ 第7章 警钟   赵兮词急忙后退几步,冷静下来思前想后,心里大概有了点猜想,她问:“这个李万国,是不是和城西那边的工程事故有关?”   警察那边应该是调查过李万国的社会关系,要不然钟时叙不会找她来。   钟时叙回到桌边,抽了一份文件给她,半真半假地恐吓,“知道什么最好赶紧交代,否则落一个包庇罪,公司可没这个义务去保你。”   赵兮词接过文件,是一份施工合同,底下施工队的工头就是李万国。   赵兮词拢上合同,吸了一口舊shígG獨伽气说:“这个人是我父亲。”   钟时叙并未感到意外,因为早在警方那里他就了解过一些情况,他说:“现在人跑得无影无踪,最近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赵兮词没有说话,但她不会多加掩饰,脸上犹豫的痕迹还是太过明显。   钟时叙没耐心等她磨磨蹭蹭想清楚利害关系,一把将人拉近身前,伸手在她的屁股摸了一下,果然在后面的口袋找到手机。   赵兮词推开他,脸上辣辣冒火。   钟时叙把手机移到她面前,“开锁,你不配合,或者我找技术人员解决也是一样。”   赵兮词只好把手机拿过来,打开密码锁,翻到最近通话的页面,说:“前面一排红色的未接来电就是了。”   钟时叙示意她打过去试试。   赵兮词依言拨过去,那边已经是关机状态。   钟时叙记下那串号码,再联系底下的人去调查,事情交代完,挂了线抬头就看见对面那女人还在不高兴。   赵兮词问:“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可以走了么?”   钟时叙不得不给她敲一记警钟,“我在找人,你最好别捣乱,李万国给我造成多大的损失,到时候父债子偿,我一并算在你的头上。”   赵兮词一时之间真被他吓住,“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去哪给你捣乱?”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终于放人,“没事可以出去了。”   赵兮词马不停蹄不敢多耽误一分。   晚上回到旅馆,赵兮词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想了许多。   她第一次见到李万国,是读幼儿园的时候。   有一天放学,李万国突然出现,自称是她父亲,二十多年前那一会,社会上对于陌生人还没那么警觉,幼儿园老师问了李万国几个问题,都能对上,就让他把赵兮词抱走了。   赵兮词那时候小还不懂事,李万国花点心思逗一逗,她就乖得不像话。   李万国带她到处逛,到处玩,总算尽了点父亲的责任,天黑了再把她送回去,那时候她不懂,看见外公外婆惨淡灰白的脸色,还以为是两位老人家担心她。   这种事过两三年就发生一次,赵兮词贪恋父爱,直到上初中才察觉出不对劲。   为什么每次她谈及李万国,外公外婆都脸色不好看。   她追问外公外婆才知,李万国每次把她带走,都是拿她当做是威胁两位老人的筹码,是来要钱的,要是不给,那就争抚养权。   反正他是亲爹,拿回自己孩子的抚养权理所应当。   赵兮词知道这件事之后,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所以当李万国再次出现时,她想方设法躲得远远的。   李万国发现计划已经行不通,于是开始蛮不讲理,跑到外公外婆家里来闹,闹得人尽皆知,闹了很多次,尽管每次都报警,但每次都在赵兮词心里留下一重一重的阴影。   后来李万国消失了好多年,赵兮词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出现。   没想到他又来了。   夜晚失眠到凌晨,赵兮词白天上班有点精神不足,她关心事件的进展,但总不能跑到钟时叙面前去问他,所以一直留意网上媒体的报道。   而且她也担心,钟时叙会不会真的把这件事算在她的头上。   法律不追究她的责任,就怕钟时叙会追究。   到时候找谁讲道理都没用,做生意的人哪有这么好说话。   周末两天,赵兮词待在旅馆没出门,一边看网上的中标案例,做做功课,一边心不在焉想东想西。   周日上午,蒋延打她电话,约她出去谈事。   赵兮词没有闲心出门,问能不能在电话里谈,“事情很重要么?”   蒋延支吾两句,说:“挺重要的,还是当面谈吧。”   赵兮词只得出门赴约,就在以前几位同事常去的咖啡馆。   蒋延先她十几分钟抵达,找了个光线迷蒙气氛暧昧的位置,见她来了赶紧招手,“我猜你会准时,所以提前帮你叫了杯拿铁,你口味没边吧?”   赵兮词说声谢谢,一入座,咖啡就上桌了。   蒋延不入正题,找她话家常,“你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么?”   赵兮词应道:“挺好的。”   蒋延意味苦涩地笑一笑,“是啊,万盛那样的公司怎么会不好,不过大公司人际关系也复杂了些,不知道你刚进去会不会不习惯。”   赵兮词说:“还好,身边的同事都挺随和的。”   蒋延一直在搅拌咖啡,没见他喝一口,似乎心里憋着什么事,在酝酿,在铺垫,在准备,他说:“如果你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聊一聊。”   赵兮词心里也有件事情压着,实在没精力应付对方的哑谜,她索性先开口:“梁延,上次谢谢你给我介绍工作,很可惜,我觉得那份工作不适合我。”   蒋延一愣,赶紧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工作就跟谈恋爱一样,合心意最重要。”   赵兮词无语笑了笑,无缘无故扯到谈恋爱干什么?她问:“那你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谈?”   蒋延开始紧张踌躇,他终于喝了一口咖啡,拿它当酒那样壮胆,接着一脸正色,说:“兮词,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出,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赵兮词一下子愣住。   她确实知道对方的心意,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直以来她尽可能地拒绝对方的好意,尽量避免多余的牵扯。   赵兮词现在哪有心情考虑感情的问题,“对不起,我暂时没打算谈恋爱。”   这回换蒋延一愣,急起来口不择言,“可是你年纪已经不小了!”   赵兮词看了他一会,有点意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作势起身,“咖啡的钱我会转给你,今天到此为止。”   蒋延后悔自己失言,“对不起,我不是这样意思,我想说我们年纪到了,或许可以试一试,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彼此熟悉……”   赵兮词打断,“你刚才也说了,工作和谈恋爱一样,合心意最重要。我在设计院工作五年,对它够熟悉,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蒋延见她要走,来不及买单,扔下现金追上去,“实在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谈恋爱做回朋友也行,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走出咖啡馆,赵兮词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对方说了句话,她确认一句:“他想见我?”   李万国落网了,要求见她一面,看守所那边通知她今天过去一趟。   赵兮词对李万国这个人的感受很复杂,他当过她好几年的父亲,尽管次数很有限,后来虚情假意暴露,变得凶神恶煞,不近父女情。   这么多年她都没缓过来。   蒋延问:“你去哪?我送你?我说错话当是给你赔罪。”   赵兮词一时约不到计程车,当下也不犹豫,只能麻烦他了。   车上蒋延好奇问道:“去看守所干什么?看朋友?”   赵兮词无法解释,顺势就承认了。   到了看守所,蒋延在外面等,赵兮词一个人进去,见到李万国,他一副饱经风雨的沧桑感,额头沟壑很深,两鬓已霜,但双目却很有神。   赵兮词的一双和他很像,眼瞳黑色带一点棕,衬得肤白。   李万国打量她几眼,忽然感慨:“这么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这话说得赵兮词有些触动,但她表情依然淡淡的,“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李万国像模像样地和她叙旧,但看她一直反应淡淡,索性不再多费唇舌,开门见山,“你给我找个律师。”   赵兮词不解,“如果你需要律师,可以向法院申请。”   李万国冷笑,“我不相信什么法院,你给我找!多花点钱找个最好的律师!”   赵兮词冷声说:“我不会给你找律师。”   李万国忽然孟拍一下桌子,把赵兮词吓一跳,他一双眼睛又凶又狠,“我是你爹!哪有女儿不管亲爹的!小时候白疼你了!”   他这副表情,让赵兮词想起多年前他跑来找外公要钱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拿起刀来砍人。   李万国威胁道:“我坐了牢,你也好不到哪去!出了那么大的事,姓钟的不会放过你!那些做生意当老板的什么德性我见多了,你以为法律上你跟我没关系就安然无恙了?”   赵兮词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就走,身后李万国的声音还在回响,路上她撞到个人,是钟时叙的助理。   对方看她一眼,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蒋延在外面等了半天,看见她出来,急忙上前去,“怎么脸色这么白?怎么了?”   赵兮词抬头往前看,看见铁门外面停着一辆车,她不知道钟时叙在不在车内,不管不顾快步走过去,敲一敲后座车窗。   结果车窗降下来,人就在车上坐着。   赵兮词说:“我们谈一谈。”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早了,提前晚安。 第8章 消遣   钟时叙示意她上车。   赵兮词转过头,朝不远处的蒋延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还有谢谢你舊shígG獨伽送我过来。”   她说完话,绕去另一边开门上车。   车上就只有钟时叙在,所以送他过来的应该是刚才在看守所里面碰见的助理,这正好方便赵兮词讲话。   钟时叙安然坐着,右手腕搁在腿上,手里摆晃着一部手机,那么闲适地正看着她。   赵兮词刚才从李万国的胡搅蛮缠之中抽身出来,火气冲冲,浑身是胆,一过来话说得也刚猛,结果现在上了车面对着人,胸口一团意气瞬间减半。   她强迫自己鼓起气势,说:“我大学毕业直接就进了设计院,至今五年,从一开始满怀憧憬,一脑子的想法跃跃欲试,可惜到后面庸庸碌碌,拼死拼活只是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   钟时叙却说:“赵小姐特地跑过来,是为了跟我倾诉人生?”   赵兮词静了一下,干脆直言,“我仅有的那点存款,猜你也是看不上,况且李万国欠你多少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非要追究,那我可以离职。”   钟时叙仍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做事冲动,事后又不够干脆。在设计院跟领导发生了不愉快,人家转头说两句好话就能把你骗到酒桌上。”   赵兮词张嘴想反驳,可惜人家说的是事实,她才挤出一句:“我现在跟你谈的不是这件事。”   钟时叙说:“刚才你冲过来第一句话就应该告诉我——李万国欠我的跟你没关系,如果公司要追究,你随时可以离职。”他笑,“薪水么,到哪个单位不能领,你说是不是?”   赵兮词的反应一时跟不上,只听他继续讲。   钟时叙口吻淡到不仔细听都没发现他在调侃人,“赵小姐有一技之长,在外边让人哄一哄就愿意吃苦耐劳,这样的人才到哪都能上岗,确实并非只能从我这里领薪水。”   他句句在理,三两句话就把问题丢了回来,“我记得之前问过你来万盛的理由是什么,半个月过去,想明白了没有?”   赵兮词的思路几乎被他撵着跑,已经忘了上车来的目的,她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考虑。”   钟时叙一个姿势坐久了不舒服,他稍往后靠,“没想明白就回去再好好想想,哪天想清楚了拿着你的述职报告上来找我。”他转头看一眼车窗外,说:“你话说完了现在可以下车。”   他的话一句一句砸向她,赵兮词最后记住了他后面那句“想清楚了拿着你的述职报告上来找我”,他的意思是,公司并不会因为李万国的事,私底下追究她的责任?   但是“想清楚了”究竟是指到哪个程度,赵兮词还有点吃不准。   赵兮词下了车,看见蒋延居然还没离开,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停往这边观望,赵兮词快步走过去,问他怎么没走。   蒋延的想了想问:“刚才车上那是……”   赵兮词说:“我们公司老总,我跟他汇报一些工作上的事。”   蒋延心头一松,笑开了一些,说:“那我们现在走么?我送你?”   赵兮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久前才拒绝过他的表白,现在又劳驾人开车接送,她只得表达谢意,意思了一下,“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蒋延很是当真,又一次笑开,“那说好了。”   赵兮词回到旅馆,就开始收拾东西打车自己回住处,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又洗了个澡,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梳理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钟时叙的那番话并不是对她完全没有影响,甚至还帮她稍微正视到了自己的某些问题。   赵兮词这半个月上班,一旦忙完自己的事,就会去找林见霜请教许多问题,有时候林见霜没在,她请教不及时,就只能等一等,等攒一堆问题再去。   有一天林见霜说:“其实你作为万盛的员工,那么对你来说,整个公司所有人既可以是你的同事,也可以是你的老师,这就是你目前为止享有的公共资源。”   她这话点醒了赵兮词。   于是赵兮词每次干完活,经常周旋于商务部和运营部之间。   这么短时间内她学到不少东西,但也让她得知了一个事实。   万盛的许多项目资源从来不是单纯靠一份标书拿到的,有的时候你没日没夜找的资源,还没有领导和老板一句话来得好使。   而大型的亿数项目又轮不到他们底下这些基层岗位来做。   所以他们这些人唯有拼命整合小资源,给公司创造收益,给自己提升价值。   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用那么积极,等着上面派任务,做好分内事,然后顺其自然中标,拿一份提成。   杨小果每天看赵兮词忙得没时间抬头,一双眼睛好像长在了手头那点事上面,她闲得有点不自在,又不太理解。   今天她去林见霜办公室送资料时,顺嘴提了句:“你说人这一生到底在忙些什么?拿一份够用的工资,轻轻松松生活不好么?”   林见霜拿起桌面上的咖啡,眼神淡淡剔了她一眼,“这是你可以对领导说的话?没出息。”   杨小果说:“我每天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得也算井井有条,你交代的事情没有错漏过,要说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是科目二还没过。”   林见霜闻言只是笑一笑,“活得这么轻松,那是你命好。”   杨小果说:“霜姐,我觉得是我想得开。”   林见霜说:“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想要在这个世界扎稳脚跟,那就一定要比别人多付出一份努力。”   杨小果惊讶,“赵兮词她无依无靠?你怎么知道?”   林见霜瞥她一眼,并不作声,她刚才说的是自己。   今天下午,市场部总监白满川过来问林见霜借人,今晚陪钟时叙赴一个商务局。   林见霜听笑话一样,说:“你们市场部那么多人,你来问我借?我这里的可都是些搞设计搞学问的斯文人啊,喝不了酒。”   白满川说:“就找你们这些搞学问的斯文人,今天这一局有个市领导过来,喜欢聊些酸腐气的东西,这东西我哪懂,总不能带本百科全书过去。”   林见霜玩笑道:“钟总那满腹学问还不够应付?”   白满川觉得好笑,“那也不能一直让钟总应付吧?”   这时恰好欧阳珣拿着几张建筑施工图过来找赵兮词,让她帮忙弄一下构造详图,顺便丢一本任务书让她自己看。   白满川在林见霜的办公室撞见了,施施然地出来问:“欧阳工今晚有没有时间,我们有个酒局……”   欧阳珣直接打断,“请我过去给你们开技术交流活动?”   白满川只得打个弯,说:“那不如赵工去。”   欧阳珣直接拒绝:“她不能去,她要帮我画图。”   白满川搬出杀手锏,“这是钟总的意思。”   倚在办公室门口看热闹的林见霜听得砸吧砸吧嘴,怀疑白满川居心不良,一开始就是过来问她要赵兮词的。   钟总他老人家知不知道这事还不一定。   赵兮词长得白净漂亮,往包间里一坐,不喝酒也赏心悦目。   这半个月赵兮词老往运营部商务部跑,许多人对她认了个脸熟,难怪白满川会来总工办借人。   由于之前何副院的缘故,赵兮词对酒局两个字有些抵触。   她找到林见霜说情,“我可不可以不去?”   林见霜笑笑回道:“白总监说这是钟总的意思,我做不了主,不过你不必太担心,商务局嘛,去了不一定要喝酒,就当凑个人数。你如果实在不会喝,提前跟钟总说一声,他不会逼你的。”   赵兮词无话可说,心头惶惶不安,一直在思考今晚怎么在各路神魔的夹缝里求自保。   等到下班时间,赵兮词收拾东西去地下停车库,钟时叙的车会在那里等她,只不过她到的时候,见到车上只有一个司机。   她上了车问:“周叔,钟总还没下来?”   周叔回过头来,“好像在开会,不过也快了。”   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好像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伴随几句交谈。   后座门一开,钟时叙跨步上车,看见座椅另一侧的人后,关上车门时问一句:“这就是你想清楚以后给我的答案?”   赵兮词听得莫名,但是没出声应他,因为前头还有个周叔在,人前她懂得谨言慎行。   钟时叙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听她解释什么,直接让出发。   后面还跟着一辆,是白满川的车。   赵兮词穿的是一件珍珠白衬衫,以及一条米白色的职业裤装,颇有质感,长发稍微做了松松的扎束,垂在后背,天幕下一道影子秀丽清致。   钟时叙下了车,见她快靠近了,他先一步转身上石阶。   赵兮词快走两步跟上,酝酿了一路的话,这个时候正适合说出口,“钟总,我不太会喝酒,这你知道的。”   她说话时咬字清晰,声腔轻盈,悄悄话也能听得清楚。   钟时叙随口道:“赵小姐拿我消遣,不喝酒你来给我添乱?”   赵兮词心想自己有名有姓,可人家偏偏要对舊shígG獨伽她一口一个赵小姐,叫着好玩。   ==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又走了 第9章 羞煞   赵兮词跟着钟时叙进了个大雅间,意外发现这里不似上次那样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大家克制归克制,也少不了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钟时叙已经喝下不少。   大半场下来,但凡有个人来敬酒,他半句推脱之词都懒得去说,场面话一过,举杯就饮。   赵兮词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从旁边散过来的片片热气,接着就听见钟时叙低声对她说:“去倒杯茶过来。”   嗓子浸过酒气,莫名醉人。   桌上不管大大小小的领带身边都带了人,多数带过来是给自己挡酒的。   而钟时叙从刚才到现在基本自己喝,期间也就白满川抽出空过来给他挡了几回。   赵兮词也知道自己来了以后作用不大,所以尽量让自己醒定些,一听到钟时叙发话,很麻利就到一旁的茶水台泡了杯茶。   很快就有人打趣,“钟总这次带来的赵小姐倒是挺会照顾人。”   钟时叙接过递来的茶,应了句:“公司请来的建筑师,读书人不懂酒场应酬,好在手脚勤快。”   那人侃侃而言:“这书读得多,八斗墨水只在满肚子里晃荡,迟早发酵成酸腐气,出来见见世面散散迂腐大有好处。赵小姐你给个面子,咱们喝一杯。”   赵兮词想起刚才来的路上,钟时叙那句“不喝酒你来给我添乱”的话,心里也担心自己会在酒桌上丢老板的脸,如果只喝一杯酒,那倒无所谓,她怕的是这一杯酒下去,后面陆陆续续就不可收拾了。   她余光瞟了钟时叙一眼,发现他不声不响坐着喝茶,根本不理这茬。   赵兮词隐约记得对面这人姓卢,她只好拿着酒杯站起来,也说两句客套话,“卢总抬举我了,原本应该是我敬您才对,还要多谢卢总给面子,我先干。”   她举着酒杯两口咽下去,又苦又辣,舌根发麻。   那姓卢的见状笑一笑,“赵小姐是个爽快人。”   赵兮词还以为这就算完了,正准备坐下,没想到姓卢的叫住了她。   卢总说:“开头三杯酒,赵小姐可不能推辞,还有两杯,咱们来个善始善终。”   赵兮词忘了之前在哪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南方人做生意喜欢品茶,北方人做生意喜欢论酒。   但是由今天看来,这些生意场上的人喝茶喝酒不分南北。   这酒度数不低,让她喝啤酒还行,喝这些大佬饭局上的酒实在有些勉强,一杯晕乎,两杯大醉,三杯就倒,她慎重地犹豫了一下。   对面卢总仍是笑呵呵,“赵小姐眼里,我的面子只值一杯酒?”   钟时叙闲话一样适时插了一句:“卢总这面子给来给去太容易,显得刚才我们喝过的酒无关痛痒了。”   卢总爽朗大笑,“钟总这话羞煞人,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喝!”   钟时叙无二话,只管举杯。   赵兮词松了口气,扶着桌坐回去。   酒桌上谈起前不久官方发布的《五年规划和远景目标刚要》,什么数字经济结合实体经济,发展智能时代。   又说到国家未来五年针对城市群进行的一些改革,重点发展一些沿海以及内陆核心区的轨道交通网,比如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包括粤港澳大湾区,将各自形成一张巨大的城际铁路网络……   工程量浩大,相关的龙头行业已经蠢蠢欲动。   饭局结束时,众人径自离去。   钟时叙的确喝得有点多,靠着椅背闭目醒神。   赵兮词有点不放心,“钟总,你还行么?”   一旁的白满川说道:“这事怪我没问清楚,不知道赵小姐原来不会喝酒。”   赵兮词也感觉挺抱歉的,想了想就说:“白总监,你也喝了不少,要不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等钟总清醒一点我再带他离开。”   白满川站着都有点打晃,敢情今天那班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灌醉钟时叙,一个个铆足劲轮番过来报复性敬酒,他有点撑不住,点点头说:“那行,你们要走的时候给老周打个电话,让他到酒店门口接。”   赵兮词应了一声,“好,你慢走。”   包间剩下两人,钟时叙在餐桌旁休息了一会,不够舒服,于是起身到前面的沙发坐下,一身西装又束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伸手拽下领带一扔,又去脱西装外衣。   由于醉酒动作不利索,使劲折腾半天,赵兮词只好过去帮他,“我来吧。”   她三两下帮他脱掉西装。   钟时叙半醉半醒,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容他分辨出眼前是什么人,只感觉到身边那阵若有似无的幽香丝丝缕缕,沁出一种又远又近的熟悉感,直往他脑子里钻。   他眼睫微敛,眼前有个袅袅如雾的一道影子,索性伸手一探,轻易就搂住一截腰,直接把人带到身上来。   他循着那缕香气接近,吻到两片温软的唇。   这下仅剩的半缕魂丢了个干净,一味缠上去,朦胧间隐约听见女人微弱的细语,刚才淡去的酒香在唇舌间越酿越浓,甚至酿出一丝甜味。   薄唇辗转纠缠期间,他把人欺倒在沙发,又在她唇缝里低语一声:“哪有脱了衣服又跑的道理。”   他的吻又密又紧,赵兮词慌乱之下狠狠咬了一口,钟时叙吃了痛本能松开,皱着眉看清身下女人的脸,一双眼洇湿里窜着愤愤火星。   赵兮词问:“你清醒了么,可以起来了吗?”   钟时叙一下子松开她,起身坐好,抹着被咬破的唇角说声抱歉,又问:“怎么是你。”   他前后两句话,一度让赵兮词分不清他到底是醉酒断片记忆错乱,回到去年初见那晚,还是迷迷糊糊把她错认成了什么人。   赵兮词手忙脚乱从沙发里起来,发现自己还一手紧紧抓着他那件西装,她陡然生出一肚子火,恨恨丢过去,转身拿上自己的包包就走。   走出酒店大门,看见老周已经把车停在了那。   老周只看见她一个人,下车来问:“赵小姐,钟总呢?”   赵兮词一路出来已经收拾好情绪,“周叔,钟总喝多了,等一下就出来,您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老周犹豫道:“那怎么行?这么晚打车不安全。”   赵兮词坚持自己打车,她回头看一眼,距离远,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衣冠楚楚的墨色身影,她认出来,掉头就走。   老周见拦不住,只得对已到眼前的钟时叙说:“钟总,赵小姐是不是喝了酒?她自己回去能行么?”   钟时叙说:“喝得不多,随她吧。”   赵兮词回到住处,又困又累,但不敢坐下,怕一歇下去就懒得再起来洗漱,她只站了片刻,回屋拿了两件居家服进浴室。   第二天周末,她睡到上午十点钟才起,拿手机过来看,发现房东给她发了条短信,说的是涨房租的事。   赵兮词反扣住手机,心里默默盘算,是多交两百的房租划算,还是另找房子划算。   她之前因为李万国的事,曾在网上搜过房源,留了两个房东的联系方式,这下正好方便她,赵兮词起床洗漱,自己煮了碗面,边吃边联系房东。   两处都定下时间,一个约了明天,一个因为房东有事,只能约在下个周末。   次日她去看房子,位置距离上班的地点比较近,交通方便,紧邻地铁站,但也因此房租翻倍,空间小,只有一间卧室,带个小厨房,索性也就不考虑了。   回去的时候她去了趟菜市场,买了点食材打算今晚做饭,买完食材出来经过一家水族店,又进去逛了一圈,看中两尾半月斗鱼。   一条白,一条蓝青渐层。   斗鱼不好养活,为了这两条观赏鱼,她大费周章,顺手又购置了个大约十四寸大小的鱼缸,以及一些周边产品,过滤器,生态造景用的一些小玩意,什么底沙,水草,青龙山小假山之类。   为了这些东西,她折腾一下午,到天黑才弄完,又忙忙碌碌去厨房做饭。   赵兮词的小阳台里养了几株花草,开得灿烂,现在屋子里又添了两条鱼。   还未入夏,风已斑斓。   早上总工办的里间很热闹,林见霜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实,里面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流出,隐约带着火药味。   杨小果抻着八卦的耳朵听。   赵兮词放下东西过去,轻拍一下杨小果,“里面怎么了?”   杨小果把赵兮词拉到一旁,说:“欧阳工催债了,找霜姐要助理呢。”   赵兮词不懂,“要助理怎么也吵起来了?”   杨小果叹一口长气,“欧阳工费助理啊,半年就得换一个,上一个差点要起诉他讨要精神损失费,要不是霜姐铁腕手段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那欧阳工不知道被起诉多少回了!”   赵兮词问:“根源上?”   杨小果得意笑笑,“洗脑,做思想工作,霜姐负责部门大大小小业务,对付人很有一套。”   办公室里,林见霜甩出一份舊shígG獨伽文件,“你签下这份协议,发誓以后再也不发脾气,不骂助理,有话好好说,不准阴阳怪气,不准精神污染,不准人身攻击……”   欧阳珣撕烂了那份协议,“那你给我招一个能干的助理,赵兮词那样的就不错。”   林见霜呵呵笑,“赵兮词是有五年经验的建筑师,你是很有本事没错,但人家在设计院也是单独带过项目的人,专门给你打下手?”   欧阳珣冷笑,“那没得谈了?”   林见霜抚着额头,“你不签协议,我只能多花点时间再找找,想找到一个附和你挑剔性子的助理是个大工程。”   林见霜刚说完这话,转头就把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晚上一下班,她突然请赵兮词和杨小果两人吃饭。   两人都挺惊讶。   林见霜把车钥匙给赵兮词,让她开车,上车前林见霜特地交代一句:“杨小果去后座。”   赵兮词以为这只是林见霜随口的一句话,结果车开上了路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杨小果话太密,她一个人在后座不甘寂寞,从两个座椅中间冒出脑袋,参与话题。   林见霜找了家比较有烟火气的饭馆,叫了几个菜,几瓶啤酒。   赵兮词说:“你之前胃炎犯了,现在还喝?”   林见霜不在意,“啤酒而已,喝几口没事,你也喝,别拘着,一会儿叫代驾。”   杨小果平时咋咋呼呼,但家教严,没碰过一滴酒,但是看得嘴馋。   林见霜给她拿了个杯子,说:“又不是小孩,喝一点没事,女孩子出来社会,要多看多听多尝试,免得随便来个男人就被牵着鼻子走。”   赵兮词笑说:“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林见霜往后靠,抬肘搁在椅背上,手里还拿着个酒杯,她红唇一笑,“今天我生日,当然高兴。”   杨小果原本在小鸡浅啄啤酒,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啊?今天你生日?这么不早说,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林见霜摆手,“搓一顿足够,要什么礼物。”   赵兮词想起自己包里有一张祝福卡片,就是周末买斗鱼,老板送的,她拿钢笔在上面写下几句祝福语,递过去,“小小心意,生日快乐。”   林见霜拿过来翻开一看,笔迹如烟云隽秀,点缀两尾自在的鱼,她乐开花,“你的字真漂亮,谢谢。”   后面几个人喝得有点醉,话题有点剑走偏锋,还是林见霜带的头,她细数公司里具有性诱惑力的同事,因为性取向男,所以注意力都放在男同事群里。   杨小果说:“市场部的白总监很有魅力,穿西装打领带,高高大大,成熟稳重,说话又好听。”   林见霜听得啧一声,仿佛另有高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二十出头就容易被这种戴面具的男人骗走感情。”她又问赵兮词。   赵兮词像对待一道题目,用心思考了一下,说:“我觉得欧阳工就不错。”   旁边两人在店内的冷气下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继续说:“工作认真负责,长得也不错,只要收一收脾气,会受欢迎的。”   杨小果不敢置信,“深藏不露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林见霜说:“西装领带,成熟稳重,工作认真,长得不错,谁还能赢得过钟总。”   “……”   杨小果脑海中勾画为数不多见过钟时叙的几个场景,因为对方总是带点居高位者的疏离冷淡,所以影响了她对钟总的观感,其实仔细想想——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先咽了口水。   由于吞咽声太明显,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林见霜:“怎么?脑内开荤啦?”   杨小果:“不是,不由自主就……”   赵兮词:“走吧,明天还要上班。”   ==   作者有话说:   系统提示发红包要去邮箱验证,我忘记邮箱密码了,发不了红包,我研究下~   晚安 第10章 道理   几个人从饭店的玻璃门走出来,林见霜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浅驼色的裙摆随风起飞,又落回小腿,她抱着双臂转过来,上衣是一件米白半高领薄衫,衬得脸盘柔和。   “今晚谢谢你们两个。”   杨小果打了个酒嗝,抬手扇一扇味,“哪里,谢谢霜姐请我们吃饭,没准备礼物有点不好意思……”   林见霜看一眼赵兮词,也不说话。   赵兮词莫名,“怎么了?”   林见霜笑了一下,她叫的代驾到了,转身扬手,“走了,你们两个早点回,安全到家记得都给我个信。”   杨小果安静看了好一会,直到车子远入夜色,回过头发现赵兮词也很沉默,茶白衬衫领子骚着她轻巧的下颌,杨小果问:“你在想什么?”   赵兮词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今晚很开心。”   杨小果点点头。   赵兮词看她一脸困顿,索性帮她叫了辆车,目送计程车走远,她自己也打了一辆回去。   这两天赵兮词加班做标书,因为工程量比较大,单是对照招标文件和清单拟定模板都花去大半天时间,再者还有铺架工程工期,核对资审方案,匹配施工方案……   用心学习之后,这些事情上手不难,技术含量视工程量而定。   能否中标要么凭实力,要么凭谁的后台过硬。   但是其实对于大部分投标人的来说,资源是个大问题,公共网站的招标公告谁都能抢,甚至里面还存在一些暗箱操作。   赵兮词才刚接触这个岗位不久就已经了解这里面的不少内幕,有些还是她去其他部门请教同事的时候听说的。   许多人别说找资源了,单是避开某些招标方的暗箱操作就得练就火眼金睛。   赵兮词跟着小组连加了几天班,终于封标,项目负责人说请大家吃宵夜,赵兮词宁愿早点回去补眠,所以拒绝了。   但是事后想想她就有点后悔。   这个岗位虽然不至于要像市场部那样到处喝酒应酬,但也需要打好人际关系,打下人脉基础。   周五这天,欧阳珣闯进林见霜的办公室,“一个星期了,给我的助理呢?”   林见霜不紧不慢喝一口咖啡,说:“欧阳,不是我不想给你找,这个星期我面试了三四个,一听说要日常挨骂,个个都吓跑了。”   欧阳珣眯起眼睛,狭长眼缝里流露冷薄的光,“你就这么给我招助理?你故意的吧?”   林见霜被他冷冷俯视,莫名觉得自己矮人一截,于是站起身说:“我记得公元前一位古希腊的哲学家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独行者,不是野兽,就是神灵。欧阳,我觉得你这样的野兽……”   欧阳珣:“谁野兽?”   林见霜无奈只好改口,“你这样的神灵,助理只能是累赘。”   欧阳珣二话不说,掉头走出去,喊了声:“赵兮词!楼上开会!”   赵兮词收拾东西跟上,心想自己一个岗位干两份活,应该申请双倍工资才合理。   林见霜出来,倚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喝咖啡。   杨小果凑上来说:“霜姐,你给欧阳工招个助理吧,赵兮词一天天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多受累啊。”   林见霜瞥她,“你欧阳工这个人就得狠狠地治,轻易到手他不会珍惜的,他还以为我给他招的助理都是从工厂流水线上批发进来的,用完就扔,连累到我!”   杨小果嘀咕,“那你们两个赌气,我们底下这些人可不好受,这个月我已经帮他跑腿四五回了。”   林见霜看着她,口吻凉了些,“科目二没过,四个轮子的代步工具不会驾驶,那就练练腿脚功夫,挺好的。”   杨小果紧紧抿住了自己的嘴,很丢脸地走了。   楼上的会议室陆陆续续进来一些部门领导,钟时叙已经坐在主位上看议案,欧阳珣滚着滔天怒火进来的时候,他抬眼,瞥见跟在后面的赵兮词。   等人落坐,他仍看着议案,却问:“你们总工办人手这么欠缺?”   会议桌底下欧阳珣翘起二郎腿,“这要问林见霜!”欧阳珣满肚子点了炮仗,整个会议里逮谁都炸一下,炸得烟熏火燎。   钟时叙摔下方案,说:“你干脆把会议室的屋顶一并掀了。”   欧阳珣这才知道收敛。   会议结束,赵兮词整理了几份会议纪要,楼上那份她拿给钟时叙的秘书,请她转交。   李万国的案子终于下了判决,那次工地坍塌事件造成了一部分工人的伤亡,开庭审理那日,许多受害者家属堵在法院门口,跟施工单位那边闹得不可开交。   这事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许多手机拍摄的视频流出,引来网上骂声一片。   这次万盛也受到牵连,集团内部一些涉案人员也承担了相应责任。   公司也拨了一部分款项作为抚恤金,公共事件面前,金钱事小,态度很重要,这种事轻则影响集团的品牌形象,重则影响公司股票走势。   所以公关团队的速度和效率不容半分差池。   杨小果关掉视频,气得有些愤愤,“这个李万国真是作孽,为了点钱害了那么多人无辜受累,害舊shígG獨伽了多少家庭?他自己没有老婆孩子么!”   她看赵兮词没反应,轻推她一下,“怎么了?你气傻啦?”   赵兮词笑一笑,“也许有人天生就冷血,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不知怎么的,杨小果说着说着扯到了基因,“这个东西很神奇的,天生冷血的人下一代多半也是个冷血,这不是我乱说,有科学依据的,基因研究表明,父辈的基因会影响下一代。”   林见霜拿一份文件过来拍她脑袋,“一天到晚危言耸听,基因是会遗传没错,但别忘了,自古以来,人类社会持续性地实践着一项伟大的活动。”   “什么伟大活动?”   “九年义务教育啊。”旁边一位同事笑着打趣。   杨小果没反应过来,“九年义务教育?自古以来就有了么?”她转头问赵兮词。   赵兮词说:“应该是人文教育。”   今天下班,赵兮词走得有点晚,这个时间天已经黑了,她走出万盛大楼,四下寂静,隐隐一阵潮湿的夜风吹过,她刚走下台阶,忽然草丛蹿出来一个人影,把她拽到在地。   混乱中赵兮词分辨出对方是个中年妇人,力气很大,很结实,将她死死压在地上,“你们吃人不吐骨头!我老公的命不是命!几万块钱就打发了!你们整天穿的光鲜亮丽,我跟我孩子怎么办——”   万幸里面的保安听见动静跑了出来,急忙忙把妇人架开,赵兮词咳嗽几声,从地上起来,对面的女人还声声泣血,指着她怒骂。   钟时叙闻声赶过来时,看见赵兮词站在那愣了神,他过去拉她回大楼,进了电梯往负一层去。   赵兮词看着电梯里的镜子慢慢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脖子脸上都是指甲挠出来的血痕,这下才感觉到阵阵痛楚。   电梯门一开,钟时叙又抓着她出来,借着灯箱的白光,查看她脖子上的伤口,因为皮肤白,那一道道伤口赤赤,更显得触目惊心。   钟时叙发了善心,问:“你自己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去?”   赵兮词没有吱声,伸手摁了电梯,刚才电梯已经上行直10楼,这会又慢慢下来。   等两扇门打开,她一脚就要迈进去,钟时叙轻松拽她出来,拉远了些,说:“你倒是心甘情愿挨人家的打。”   赵兮词说:“我没你这么财大气粗,没什么能赔偿她们,挨几下打也是应该。”   钟时叙笑意冷淡,“我不知道原来赵小姐的补偿心理是分人给。李万国欠我多少,不用你多上心,可惜也没见你给个好脸色,换成其他人,你挨打挺愿意。”   赵兮词觉得他拿这种事作比较实在荒谬,索性说:“钟总也想动手,我当然没意见。”   钟时叙闻言回了句:“开口闭口挺痛快,认真动你一下又斤斤计较。”   赵兮词起先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看了他很久,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指的应该是上个星期,她跟着去应酬那晚的事。   钟时叙看她表情变化,忽然笑了说:“这种事,互相碰一下,说不准谁吃亏。”   赵兮词反唇,“谁强迫谁理亏。”   这种事在事后这么久还议来议去没什么意思,钟时叙不意和她理论,看她伤口重,他打电话让老周开车过来。   车停下,他拉开后座车门,对她说:“去医院清理一下伤口,小心感染,留疤可不好看了。”   他见赵兮词又想说话,赶紧抢先一步开口:“我无所谓,不是我的脸。”   去医院的路上,赵兮词总觉得伤口又刺又痒,软软绵绵的阵痛,实在忍得辛苦就拿手背摁一下。   老周从后视镜看几眼,“好好一张脸怎么抓成这样?谁这么坏,真舍得下手,这种伤口最难受了,又痛又痒。”   这话仿佛有暗示作用,伤口隐隐的刺痒更加强烈,她坐都坐不住,手背蹭得更使劲。   钟时叙开口说:“老实一点,快到了。”   ==   作者有话说:   今晚有点忙,来迟了各位,晚安 第11章 斗鱼   清创室里医生在给赵兮词清理伤口,她眼角一道抓痕,下巴有两道,脖子多一些,当时她下意识躲开了脸,脖子□□裸漏了出来,所以挨了许多下。   医生左看看右看看,不由皱起眉问:“你跟什么人打架,怎么抓成这样?”   赵兮词一脸窘状,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医生也是随口问一句,没有真想打听追究的意思。医生替她上完药直接开药单,让她拿着去窗口缴费,再到大厅拿药。   赵兮词从清创室出来,没看见钟时叙,左右望了一下,才发现他从走廊通风口那过来了。   钟时叙走过来先打量她处理过的伤口,再转对老周说:“我有事先走,一会儿你送赵小姐回去。”他匆匆忙忙好像有急事。   赵兮词不好意思再麻烦人,赶紧说:“不用了,我拿完药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钟时叙连多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只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   老周说:“赵小姐,走吧,我陪你去拿药。”   在窗口排队付费的时候,赵兮词还是好奇问一句:“周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钟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老周迟疑了一下,只说个笼统:“大概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钟时叙下了车,经过前院,抬脚迈入家门就听见楼上隐隐传出摔砸的动静,时不时伴随女人的破口大骂,夜深人静的别墅区,听得人心里惴惴。   邹姨急成爬热锅的蚂蚁,看见钟时叙那一刻就如同看见主心骨,“钟先生,你回来了?老太太把房门锁了,我们进不去。”   钟时叙脱下西装,问:“刘医生几时到?”   邹姨接过西装,“刚打过电话催了,路上塞车,应该就快来了。”邹姨见他不急,反倒在沙发坐下,随手拿本书过来看,她只好上前两步问:“钟先生,要不要上楼看看?老太太她……”   钟时叙合上书本往茶几一丢,发出沉重声响,“打电话再催。”   他起身去了门外的院子。   十分钟后,刘医生终于赶了来,进了大门远远就看见钟时叙只身站在院子里,指间的香烟明灭不定,一副肃冷而立的样子,抬头见他来了,又客气地笑一笑。   “夜深了,辛苦刘医生跑一趟。”   刘医生戴着副眼镜温温润润,只是临时出门太匆忙,西装皱巴巴没来得及熨烫妥帖,他风尘仆仆,说:“应该的,病人要紧。”   钟时叙把烟掐灭在一旁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说:“老太太在楼上,麻烦刘医生了。”   刘医生点点头,拎着药箱进屋去。   这个刘医生主治心理疾病,也懂一些临床外科,自己开了间私人诊所,长期在为老太太做心理治疗。   等刘医生进了屋,钟时叙重新点了支烟。   赵兮词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两条斗鱼喂食,当时为了安置这个鱼缸,特地上网买了一条高案几,摆在窗边,鱼缸就放在案几上,案几的颜色和鱼缸不太搭调,有点不伦不类。   赵兮词以前不喜欢养什么宠物,因为生命太过有限,来来去去总是轻易,对她来说,短暂是生命的常态,所以没必要再去强调了。   她想,养鱼的话或许感受就不会那么强烈,反正鱼又不会说话。   就像她在阳台养花花草草一样,它们又不会开口说话。   晚上洗漱的时候有些费劲,赵兮词小心翼翼避开几处伤口,几道抓痕被热气一蒸,更加鲜红,久了她嫌麻烦,索性随便擦一擦就出来。   好在明天周末,她不用晾着几道抓痕引人注意。   原本这个周六约了房东看出租房,她也懒得出门,找借口给推了,但是房东似乎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好说歹说,把时间改约在下个周末。   赵兮词心里忍不住怀疑,这么着急出租,会不会屋子有什么问题。   赵兮词在家安心养了两日的伤,虽然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抓痕还是明显,令人忧愁。   她不是担心自己这副模样去上班会引人注意,怕麻烦可以戴口罩遮掩,她担心的是明天就要开标,她负责讲标的,总不能也戴着口罩上台?   当初负责人让她上台讲标,也是考虑到她形象加分。   到了办公室,杨小果看见她戴个口罩,还以为怎么了,“你是换季了脸过敏,还是生病了不舒服?”   赵兮词借口说感冒了。   于是她口罩在脸上捂了一整天,中午在公司自备的餐厅吃饭她也不摘,只拉下口罩挡住下巴。   杨小果看见她眼角一道淡淡的疤痕,还以为自己看错,“你眼睛这里怎么弄的?让人挠了?”随即她想起上午同事之间在议论的事,八卦道:“星期五那晚受伤的人是你?”   赵兮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笑一笑承认。   杨小果唉声叹气,“虽然那些人挺可怜,但随便打人也不对啊,关我们这些打工人什么事?”   赵兮词心里自我调侃,也不算打错人舊shígG獨伽,歪打正着吧,毕竟李万国是罪魁祸首,她和李万国之间再怎么不痛不痒,也算连着一条血脉。   周二一早,投标小组要出发去省会,赵兮词咬咬牙给自己化了个稍浓的妆,盖住了痕迹,脖子系了一条丝巾。   负责开车的是两名男同事,一个造价师,一个是负责人的助理。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地方,先去提前预定的酒店下榻。   下午才轮到他们开标,赵兮词收拾好行李,打算再检查一下细节,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她才坐下就有人来敲门。   是商务部的标书专员,姓元,老资历了。   赵兮词喊她元姐。   元姐来找她下楼吃午饭。   赵兮词说:“元姐,我不去了,我再准备准备。”   元姐大概经历得多,所以显得无惧无畏,甚至开口安抚她,“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   这时其他同事过来,问怎么还不走,说让钟总久等了可不好。   赵兮词疑惑,“钟总也来了?”   所有人貌似心照不宣,只有赵兮词云里雾里。   接着她一想,隐约猜到一点缘故。   钟时叙过来应该是和这次投标的项目有关,赵兮词想起之前同事和她说过,招标单位和投标单位双方存在一些明里暗里的互利关系的时候,那么招标就只是走一道程序而已。   几位同事生怕老板久等,一路紧赶慢赶,结果几个人到了包厢,钟时叙却有事离开了,但他交代过,这一顿签他的单。   席间赵兮词有些无滋无味。   如果这次投标仅仅是走个过场,那么她那几天熬夜苦干的成果,似乎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难怪负责人会选她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讲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值不值得一句评价。   下午在会议厅,上台前赵兮词仍是打起精神,就当做是一场训练,或许她应该心存感激,感谢团队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   她工作时喜欢穿一些简单的衬衫,带一点文雅的设计感,搭配一条柔软的半裙或者职业裤装,显得整个人斯文清致。   不过她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之前也请教过元姐,元姐并没有多说,只告诉她放心讲,不出错就行,所以她讲标时没运用什么技巧,照本宣科。   好在她语调好听,让一段冗长的时间显得不那么沉闷。   她讲完下来,特意观察评标人的表情,似乎没有她想要的反应。   她宽慰自己说不急,以后多练习几次,有经验了自然就好了。   结束以后,几个人就直接回了酒店。   钟时叙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出现,跟几个员工吃了顿饭,他看对面的赵兮词脸上一层妆,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原本就白净皮肤,现在更是冷瓷一样白。   钟时叙贵人事忙,跟几个人吃完饭就准备离开。   赵兮词原本也以为小组也是当晚赶回市里,毕竟两地距离不算远,当天来回没有问题,结果负责人说钟总交代过不着急,明天一早再回也一样。   她自己当然不着急,但是家里两条鱼等着她回去投喂。   说来奇怪,之前她没怎么觉得两条鱼有多重要,但是一天不喂又牵肠挂肚。   钟时叙已经搭电梯下去,赵兮词想了想,赶紧搭另外一部电梯跟下楼。   出来就看见钟时叙往酒店门口去了,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赵兮词追上去,半路喊了一声才让人站住,钟时叙回过头来。   赵兮词走近前,要人帮忙所以十分客气,“钟总,我有点事今晚要回市里,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让我搭个顺风车?”   老周已经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钟斯珩示意她,“走吧。”   赵兮词急忙跟了两步,“我的行李还在楼上。”   钟时叙步子微微一顿,简短道:“那就动作快点。”   赵兮词又跑回去搭电梯,上楼去收拾行李,迅速下来退房,怕人等久了不耐烦,她几乎全程快步小跑,高跟鞋哒哒响,上车之后还有点喘。   老周笑道:“赵小姐怎么这么着急?慢慢来,不赶时间的。”   赵兮词余光侧了一下钟时叙,说:“不好让你们久等。”   车开上路,老周和赵兮词接触过几次,也算相熟了,于是路上闲聊起来,“赵小姐这么着急回市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赵兮词有心解释,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两条鱼才这么奔波,支吾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老周见她不出声,善意地开了句玩笑,“是不是要回去见男朋友啊?人之常情,不用害羞。”   这个理由让赵兮词觉得还不如两条鱼来得靠谱,她鬼使神差,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钟时叙在闭目养神,没有动静。   她一时想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就由着老周这么误会。   就算有男朋友也正常,普通人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读拼音了。   赵兮词以为他们会直线回市里,没想到走了不过半个小时就中途换了路线,不多时,车子停在一座建筑物前。   钟时叙交代老周送赵兮词回去,说完就下车。   赵兮词问:“周叔,您送我回去,那钟总呢?”   老周说:“钟总来这里办点事,赵小姐,我先送你回市里,然后再绕回来。”   这一来一回就得将近四个小时,对于年逾五十的老周来讲,大半夜岂不是折腾得很。   赵兮词不敢受用得那么理所当然,“周叔,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以为……”   老周笑一笑表示理解,“不碍事,几个小时而已。”   赵兮词思忖片刻,心里仍是过意不去:“还是算了,周叔。”   何必为两条鱼,让个老人家这么劳累。   钟时叙回头发现车子在原地耽误半天也不离开,以为出了什么事,他走回去,拉开后座赵兮词那边的车门,问:“怎么不走?”   老周踌躇着没法解释。   赵兮词立时下车来,顺手关门,说:“我不知道你还有事,你没跟我说。”   钟时叙忽然觉得好笑,转身走了,“不着急见男朋友就跟过来。”   赵兮词:“……”   ==   作者有话说:   来了老妹儿们 第12章 折屏   赵兮词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山野间,她脚下土路两旁有田有地,前面不远横落一座古屋山舍的轮廓,有种小隐于野的情致。   她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旅游区,不知道钟时叙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由于前段时间连续阴雨天,将这段路浇了个透,现在天放晴了,路还泥泞。   赵兮词今天讲标,一直穿的是高跟鞋,5公分的鞋跟每一步都要陷入半分泥泞的地里,不太好走路,她勉强才能跟上钟时叙的速度。   她后悔自己不管不顾就跟上来,这样为难自己,她实在跟不上干脆停在原地,打着商量问:“可不可以慢一点,不走这么快?”   钟时叙回头,看她仿佛陷在了土里不能动弹,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过去把人打横抱起,听她毫无防备倒抽一口气——   突然这么亲近,赵兮词拘谨又客气,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长的路,她说:“我还是不去了。”   钟时叙说:“前面剩几步就到了,现在抱你再走回去太麻烦。”   赵兮词只好省下瞻前顾后的心。   四下有虫鸣连成片,夜幕长长铺天盖地,她问:“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难得有闲情,“来见个朋友。”   她顺嘴又问:“白天不能见?”   钟时叙垂眸看她。   赵兮词以为自己过问太多他不想答,所以不再出声。   结果他又说:“顺路,有时间过来看看。”   在深夜无边无际的青草泥土气息中,她身上的香气变得隐隐幽幽,暮春的空气潮湿,她脸上的妆都洇得有点湿润,反而更自然。   他忽然说:“伤还没好就在脸上涂涂抹抹,不怕伤口感染?”   赵兮词意料不到他会注意到这个,只好答了句:“工作需要。”   钟时叙闻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所有老板都一样,只要提到工作需要,就不会再管你伤口感染不感染的问题。   赵兮词的思绪有点飘远。   从她在设计院的经验来看,不管老板向下管理的人文关怀是否已经给到位,身在这个世上,就不能对周围的人抱有太多情感寄托,自立自洽才是正经道理。   走过那段泥泞土路,钟时叙小心把人放下来,离得近,他随口附上一句:“比起上次,好像是轻了一点。”   他语气淡淡,很难让人分辨他究竟是存心调侃,或是平常的一句闲话。   赵兮词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他应酬喝醉那次,她因为李万国的短信心神不宁差点撞到他的车那次,或者还更早的那次。   前面是一小段水泥浇灌的斜坡,坡度较缓,走起来也轻松些。   没几步路,很快就看见一扇小门,钟时叙摁下门铃。   赵兮词好奇地四下打量,夜里隐约看见周围种植了一些花草植物,还有不少农作物。   这时门开了,一个发丝已半白的妇人从门舊shígG獨伽内出来,看清来人以后一下子笑开,“老头子说你晚上要过来,我还以为他说梦话呢。”   钟时叙笑了笑,客气地称这位妇人为关太太。   接着关太太才注意到一旁的赵兮词,她顺理成章误会她是钟时叙的女朋友,态度更是热情,“快进来,你贵姓啊?”   赵兮词说:“关太太,我姓赵。”   关太太亲亲热热拉着她进屋,一边屋子里喊:“关教授,你等的人来了!”   几个人走过青砖铺就的小院,进了一间简雅的屋舍,桌椅家具多数是木质。   这时关教授笑着出来迎客,“总算来了,你天天忙,过年之后就不见你来看我一次。”   钟时叙称他一声关老。   关太太问:“怎么大晚上才来?”   钟时叙解释说:“今天过省会出差,回去顺道来看看。”   关太太招呼大家坐着聊,自己进厨房切水果。关教授坐在一把单人木椅上,一边泡茶,一边和钟时叙话些家常,“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钟时叙说:“年年如此,年年都还好。”   关教授点点头,默了一下,表情忽然有一丝凝重,“你母亲的情况怎么样?”   赵兮词听得好奇,余光稍微侧过去。   钟时叙反倒表现得轻松些,“老样子,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关教授微微笑道:“只要你们好就行。”他想起件事来,说:“你们先坐,我拿个东西给你。”   赵兮词从进屋到现在,对屋内的设计和陈设很是好奇,她尤其注意到,屋里有一堵墙做成了高高大大的博物架,每个格子里摆了些老物件,老式相机,小摆钟,毛口口铜像,很有趣味性。   这是一对热爱生活的老夫妻。   关教授拿着一本类似画集的硬皮书出来,交给钟时叙,说:“你看看。”   赵兮词也顺势看了一眼封面,书名为《山水折屏》,翻开来,里面是一页页的建筑和手绘设计,有山有水有烟桥,每栋简直都善用了空间的折叠。   难怪叫山水折屏。   赵兮词还没看够,钟时叙就已经合上。   不过意外的是他顺手就递了过来,赵兮词赶紧接住。   关教授说:“这是首发的第一册 ,你拿去。”   赵兮词想再打开来看,她问一句:“我能打开看看么?”   关教授笑着问:“赵小姐也对建筑有兴趣?”   赵兮词听到这话,又想到自己已经转行,心里面还有些不是滋味。   关太太端着茶水和果盘出来,说:“我猜赵小姐就是做建筑设计的,之前我听说,学建筑的人身上兼具什么气质什么美感,具体什么样我不懂,但今天我看到赵小姐就明白了。”   赵兮词笑着谦虚道:“关太太过奖了。”   关太太过来坐下,说:“阿叙看人不会错的。”   赵兮词不明关太太话里真正的意思,还以为她知道自己是万盛的员工。   钟时叙自然知道关太太心里误会了什么,他喝口茶说:“赵小姐是公司的建筑师,这次跟我过来出差的。”   关太太愣住,还谨慎地问了句:“只是公司的建筑师?没有其他身份?”   赵兮词云里雾里,只见这两人打互相哑谜。   关教授也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别卖关子!”   关太太明白过来自己想多了,也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扯开话题,对关教授说:“之前你不是说要给阿叙介绍什么朋友的孙女么?快拿出来看看。”   关教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拿出手机来,翻开一张照片递过去,说:“你看看怎么样,这小姑娘今年就硕士毕业了,她父亲以前是我学生,家里三代都是做建筑这一行的。”   三代都做建筑,那家境是相当不错了。   1998年,国内房地产正在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建筑行业正式进入赛道,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房地产和建筑行业相辅相成,带动经济发展,整个市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盛况。   出于礼貌,赵兮词不好随意乱看,只好低下头,专心翻手上的这本《山水折屏》。   钟时叙伸手接过手机,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十分面子地仔细打量两眼,一边说:“硕士毕业,会不会小了点?模样也长得生嫩。”   赵兮词看到一副以古代女人的镜匣为造型的设计,镜匣半开半合,形成一个多重空间模式,每展开一面就是一处景,充满戏剧意味。   折叠开合之间,是缓缓道来的一出诗情画意的故事。   关教授说:“二十五六岁是年轻,她正在考虑要继续读书,还是出来工作,前一阵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单位介绍,我就想到了你那里。”   钟时叙听得好笑,“去我那里,过去上班还是跟我谈恋爱?”   关太太板起脸来故作严肃,“什么话,你跟这小姑娘相处可不能这么没正经。”   赵兮词看这镜匣看得入神——   设计者的思路可谓浪漫而富有哲思,整个空间序列给人一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关教授很热心,“小姑娘很聪明,又漂亮,性格开朗,不知道多讨喜,你有时间和她接触接触,就知道我没骗你。”   钟时叙只笑一声,“有时间再说。”   最后临走时,赵兮词并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   要离开了,老夫妻俩亲自把他们送出门来。   关太太真心喜欢赵兮词,把人送到门口,趁着钟时叙和关教授交谈,她拉着赵兮词的手到一旁说悄悄话,“今天我们见了面也算有缘分,以后没什么事可以经常联系。”   赵兮词点头,“好,有时间我也过来探望您和关教授。”   关太太闲聊一般,又说:“对了,我问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赵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赵兮词说:“还没有。”   关太太面露欣喜,“那太好了,关教授手上那些条件不错的年轻人,总算有着落了,你别介意,我跟关教授认识的年轻人多,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兮词只当对方是一时兴起的好意,所以顺应就道了声谢。   两人离开关教授家,下了斜坡仍是那段泥泞的小土路,这段路的宽窄勉强容得下三人齐肩走,所以车子开不进来。   赵兮词这次有了准备,专选野草盘生的地方走,长草的地方土地里扎着盘根错节的根,土质结实。   钟时叙看她小心翼翼,但也步步摇晃,索性过去扶住她。   赵兮词说:“不好意思,只能请你慢一点了,但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打算跟着你来的,所以这也怪不了我。”   钟时叙看她一眼,说:“哪次不是你自己撞到我面前来的?最后不怪你,还成了我的问题?”   赵兮词停下,“我哪次是自己撞你面前了?”   钟时叙又嫌她磨唧了,干脆抱起她就走。   ==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来了,我尽力了 第13章 印象   回市里的路上,赵兮词仍在看那本《山水折屏》。   书册里面有大量的纯手绘设计,其背景设置颇得意境,有天长烟远,也有白露横江,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设计者的才华可见一斑了。   赵兮词看完合上书本,无意间瞄到封面的作者名称时,感到有些意外。   ——商予徽。   她一开始以为这本《山水折屏》是由关教授所著,所以就没有多注意作者的名称,没想到本书的作者另有他人。   不过商予徽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说过。   赵兮词转头去看旁边的钟时叙,发现他闭眼靠着座椅,有些懒散状,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去了,她不好意思打扰,所以就没有开口问。   ……   回到市里已经过了午夜12点钟。赵兮词一进家门,放下东西就去喂鱼,两条斗鱼饿得前仆后继,这两条鱼的体色太过美妙,一错眼会以为这是两片不顾一切奔入水下的不歇流云。   看得人心情也流动起来。   赵兮词站在鱼缸前静静观察了半晌,发现没什么问题就走开去洗澡了。   昨天因为开标出了趟差,按事前的规定,第二日的上午时间也算在出差的行程里面,所以赵兮词就起晚了一些,10点钟才醒。   早上洗漱时她照镜子检查伤口,惊喜发现好像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   昨晚卸妆的时候脸上几道抓痕,包括周围的皮肤都隐约泛红,吓得她赶紧多抹了一点药,又内服了一粒消炎药才敢睡觉。   因为起得晚了,赵兮词就不打算吃早餐,冲了杯茶到书桌开电脑。   她的书桌就放置在客厅阳台的推拉门旁,阳台外面的视野开阔,远近一片高低错落的建筑,没什么设计感,但因为有了些许岁月的旧迹,早晚阳光铺落时,一时冲淡了喧嚣,有几分时光知味的久远气息。   她在电脑上总结了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在昨天她上台讲标的表现。   其实她以前在设计院也负责过方案汇报的工作,但毕竟内容和形式还是有区别,所以昨天表述的时候有些生涩。   赵兮词养伤几天,伤口肉眼可见在愈合,她估舊shígG獨伽计再有两天就差不多了。   周五这天,林见霜拿着一份简历出来问杨小果,“今天的面试安排在几点?”   杨小果说:“就上午10点钟。”   林见霜抬手看腕表,“那现在几点了?”   杨小果一看,10点钟过五分了,她以为这位等一下要过来面试的人,应该会直接被剔除名额。   没想到林见霜冷着脸说:“打电话催!”   正好赵兮词从打印室过来,问一句:“给欧阳工招助理了?”   杨小果小声说:“欧阳工整天盯着你,想拉你去当助理,霜姐怕自己有一天防不胜防啊,迟早要招的。”   两人正聊着,办公室门口就转进来一个女孩,黑色长直发披着肩,笑眼明媚的样子,很礼貌地问一句:“请问是总工办么?我来面试的”   杨小果对照一眼简历,说:“祝清枝是么?”   女孩点点头,“不好意思啊,路上塞车,我迟到了。”   杨小果冲赵兮词打了个眼色,说:“祝小姐,麻烦跟我来。”   赵兮词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回了自己的办公位。   不多时,杨小果过来通知林见霜过会议室面试,经过赵兮词的工位,她停一下,半掩住嘴嘀咕:“赌一把,我猜这个祝什么枝,十之八|九有背景。”   说完抬脚就走。   赵兮词愣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很快杨小果跟着林见霜出来,又凑过来八卦,“至少家境不错。”   面试将近两个小时,林见霜出来以后,脸色看不出满不满意。   中午三个人下楼吃午饭,杨小果仍是忍不住八卦,“霜姐,这个祝清枝你感觉怎么样?”   林见霜有些犹豫,“挺优秀的姑娘,硕士毕业,我看过作品,还不错,虽然不是她独立设计,但有一些巧思。”   赵兮词说:“但是你好像不是那么满意。”   林见霜很想叹气,但忍住了,她说:“因为她看起来不像受得住委屈的样子。”   杨小果没忍住笑出声。   林见霜愁得吃不下饭,她放下筷子说:“不行,下午我必须找欧阳谈一谈,不能再放任他肆意妄为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随时发脾气!”   下午上岸,林见霜把欧阳珣叫到自己办公室,两人聊了许久。   林见霜苦口婆心,费尽口舌:“人呢我就给你招来了,要学历有学历,要脑子有脑子,只不过她刚出来工作,总会有些地方搞不清楚,你有点耐心教一教她,小姑娘很聪明,一点就通。公司要招个人才进来很容易,但要寻一个心性不错的人才,很费时间的……”   周一清早,祝清枝来公司报到,正好赶上总经办周一例会,所有部门领导准备上楼开会,她一来就被林见霜和欧阳珣给叫上去了。   两个领导不在,杨小果就有些松懈,她找赵兮词聊天,希望这个祝清枝坚韧不拔,坚守岗位,待得久一点。   上午11点钟,楼上终于开完会。   欧阳珣一下来就又把赵兮词叫出去,赵兮词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安排,结果是让她帮忙带一带人。   可赵兮词平时也就帮欧阳珣跑跑腿,写写资料,做做会议记录,不得已的情况也会帮忙画几张图,她哪有什么可教的。   欧阳珣很是理所当然,对祝清枝说:“一些文件的格式你不明白的可以问她。”   赵兮词说:“刚才你们上去开会的时候,我已经把之前经手的文件资料存进祝小姐以后办公用的那部电脑里了,里面还有一份我整理出来的所有文件需要的不同格式,祝小姐照着上面做就可以了。”   这就算把事情交接完,得到欧阳珣的允许,赵兮词才回自己的办公位。   但是没多久,祝清枝就跑过来请教她,“我刚弄完会议记录,不知道格式对不对,因为要送到楼上去的,不敢出错,麻烦你帮我看看。”   赵兮词起身跟她出去,仔细浏览了一下,她说:“格式都对了,可以打印出来了。”   祝清枝笑着道谢,接着又问:“赵小姐,以前这些事都是你负责的?”   赵兮词说:“暂时的,那时候欧阳工身边缺个人手,我偶尔帮帮忙。”   祝清枝了然地点点头,“那赵小姐有没有接触过钟总?你感觉他是什么样的人?哦,等一会儿我给他送文件,怕自己紧张,说错话。”   其实赵兮词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接触的不多,不过印象中,钟总对大家都挺客气的,不用紧张。”   祝清枝把会议记录打印出来,装订好送上去,结果下来的时候拉着个脸,不高兴的样子。   赵兮词和杨小果两人从茶水间回来赶巧就碰见了,上去问了一嘴,还以为她做错什么事被训了。   祝清枝说:“格式都没错。”   杨小果奇怪,“那你怎么了?”   祝清枝支吾了一下,“……打错了两个字。错两个字而已,说几句算了,他那么严肃干什么?”   她嘟囔完,扭头走了。   杨小果听完沉默半天。   赵兮词轻推她一下,“走了,发什么呆?”   杨小果似乎想起什么,“说起来,我记得你第一次给钟总送东西的时候,回来也是一脸不开心,你也被教训了?”   赵兮词认真回忆,那天钟时叙在办公室说她跑腿打杂来着。于是她装傻,“有么?这么久的事,不记得了。”说完赶紧走。   杨小果追上去,“一个多月而已,哪有很久!”   这周过得快,之前杨小果对祝清枝有点担忧,怕她顶不住欧阳珣的炮火,迟早要闹翻,结果意想不到,祝清枝还挺有韧劲,虽然被钟总说两句,心里就有怨言,但是对于欧阳珣的夹枪带棒她却显得不痛不痒。   关键是她吃苦耐劳,被骂之后不计前嫌,有时候欧阳珣想生气都不太好意思。   这下连林见霜都感到惊喜,“没想到啊,这回捡到个宝贝了。”   周三下班之前,林见霜临时通知大家,周五部门要团建,很难得有单位居然把团建的时间安排在了工作日。   杨小果说:“年年都是这么安排的,钟总也批准了。也是为了体谅咱们总工办那些建筑师建造师,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安排个公款而且带薪的放松节目,也算是一份福利了。”   听杨小果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她也不过去年夏天才入职,这些都是之前和其他同事唠闲话的时候了解到的。   赵兮词问:“那可不可以请假不去?”   杨小果摇头,“除非红白喜事生老病死,没什么要紧事最好不要,钟总也会跟咱们部门一起,虽然只是走个过场,待一阵就会离开,但是不小心被点到名就尴尬了,怎么?你有事要请假?”   赵兮词周五确实有点事,她想去祭拜外公外婆,原本她就打算在这天请半天假的,结果好巧不巧,还碰上个所谓的带薪团建的福利。   不过不要紧,她祭拜外公外婆一般会选择两个日子,一个外公的忌日,一个外婆的祭日,两个日子挨得也近。   下个星期再请假也不碍事。   == 第14章 温度   周五这一天安排的各种活动项目都有些挑战体力,又是赛船又是攀岩,可巧赶上赵兮词经期第一天,整个人就有些怏怏懒懒,但凡运动量大一些的她哪一样都参与不了。   也因为今天阳光充足,又安排了各种水上节目。   赵兮词几乎一天都撑着把阳伞站在一旁观看。   到了下午又来个室外攀岩,其实大部分人玩到这里体力都差不多消耗完了,但总有部分人的精力旺盛到可怕。   比如杨小果,她望一眼高耸的崖壁,竟有些跃跃欲试,要和旁边的男同事一较高下。   赵兮词想起自己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活泼。   攀岩比赛开始的时候,赵兮词撑着把伞站得远远的,其实她几乎只是站一天,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竟比不上活动一天的人。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由于前面五年工作太过卖力,不注意作息,导致现在身体素质比较一般。   这会儿阳光收了烈性,不那么晒了,赵兮词也收了伞,抬头看正在进行比赛攀岩的几个同事,忽然觉得有点晃神。   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一声。   赵兮词望过去,看见前面支起来的棚子下坐着几个人,她刚才晃神的时候有点眼花,昏昏的视野里一道深色西装的影最为醒目。   等视线清晰时才发现那里悠悠闲闲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市场部的白满川。   一天没见过这两人出现,更没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白满川冲她喊:“赵工,站那么久累不累?过来这里坐。”   赵兮词确实想找个地方休息来着,索性就过去了,尽管她让自己打起精神,但说话时声音还是轻了些,“钟总,白总监。”   棚子下面位置宽敞,横着排列了好几张木椅,底下的碎石都清理过,周围大大小小几处草丛,午后偶尔一阵风吹过,席席干燥的青草舊shígG獨伽气息。   赵兮词在白满川旁边的位置坐下,腿脚一放松,稍微感觉好了点。   她站久了总是腰酸。   白满川见她脸上不带血色,关心道:“赵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是玩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赵兮词经期总是精神不济,有嗜睡的毛病,但她不能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提这种私密话题,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白满川时常在外走动应酬,什么神神鬼鬼都对付过,也养成了滴水不漏的性格,对待女性也自有一套恰如其分的绅士风度。   他随即就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递过去,“喝点水,这里也没温的,凑合喝一点。”   赵兮词接过来说:“谢谢。对了,白总监怎么也在?”   由于万盛的员工基数比较大,所以一般这种小活动都是各个部门分开各自举办,除非是比较大型的酒会,比如年末的尾牙宴,这类活动也得分成几波举行。   所以每年的年尾,公司的几个管理层和股东里里外外都要应酬。   白满川说:“跟钟总出来办点事,再过来凑凑热闹。”   赵兮词余光里扫到白满川旁边的钟时叙,坐姿放松,两条腿放置得也很随性,偏偏西装雅正笔挺,看样子确实像是刚办完正事顺道过来的。   钟时叙看一眼腕表,说:“让他们玩吧,下山找个地方吃东西。”   已经下午四点多,这时竟起了风,他站起来,系上西装的纽扣,又说:“赵小姐如果不舒服,可以跟我们先离开。”   赵兮词闻言,抬起头来。   钟时叙的目光自她眉上不经意扫过,落下去,她肚子轻轻压着一瓶矿泉水。   白满川笑笑地说:“是啊,赵工跟我们去吃点东西,或许会好受些。”   要说赵兮词有多难受那倒不见得,只是现在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如果能先行离开,那最好不过了,她起身说:“好,谢谢。”   “你们要走么?”祝清枝踩着碎石慢慢过来,说:“带我一起吧,方不方便?”   赵兮词做不了主,看向钟时叙。   “这位好像没见过,你们部门的新同事?”白满川问。   祝清枝主动说:“我上个星期刚来的,目前是欧阳工的助理,我叫祝清枝,你好。”   白满川只礼貌笑了笑没搭话,没想到她伸出手来,他只好握上去,“你好。”一时他分不清这女孩是因未经世事而冒失,还是纯粹爽朗大胆。   这时钟时叙开口催,“走了。”   祝清枝跟上来,还说:“我搭个便车,真是麻烦你们了。”   车子就停在山下,坡度不陡,但是路径太长,两个男人走在前面,一边聊天。   赵兮词由于身体原因,所以很安静。   祝清枝瞧出她不舒服,一路上扶着她走,但是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前面的人身上打转,带着好奇的探究,说不清什么意味。   连赵兮词都发现了。   因为赵兮词是跟在钟时叙身后的,所以当祝清枝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斜过来,赵兮词总能感觉得到。   下山的时候风起得越来越大,日头也收了光。   白满川望见远处乌云压境,大声说:“是不是要下雨了?”   祝清枝也抬头望过去,说:“天气预报又骗人,我都说今天分明出了太阳,怎么闷得我透不过气!”   几个人都没带遮雨的东西,只有赵兮词手上一把柔弱无骨的遮阳伞,顶不住大风大雨。   钟时叙说:“看样子近了,走快一点。”   话音一落,豆大的雨滴也跟着落下来,赵兮词只好把伞撑开,风一吹就歪了方向,祝清枝接过手帮她拿着,遮住两人。   可惜不管用了。   雷声隐隐,紧接着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一时间风雨大作,猛烈敲打大地枝叶,两个女孩困在原地不敢再走。   混乱之中,赵兮词手腕被人抓住,她不小心撞到前面那人不知前胸还后背,她腰一紧,被人抱起来,猝不及防听到一声低语。   “你真麻烦。”   赵兮词下意识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看见白满川拉着祝清枝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逃难似的,十分狼狈。   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座古庙,一寸见方,年代久远,供香的案子积了一层灰,让雨水打个半湿,干的湿的搅混在一起,说不清楚。   跑来这里躲雨的游客越来越多。   钟时叙拉着赵兮词往庙里面走,过道尺寸仅容得下一个半女人的身形,走到最里面,外面的人就挤不进来了,只能背抵风雨。   这座庙有一定年代,墙上有些地方结了蜘蛛网,周围充斥着一股腐木的潮湿气味,混杂着身后一些人的汗味,刺激得赵兮词更加不舒服。   钟时叙和她调换了个位置,让她在里面,他挡住了所有人语和陌生气息。   她身上的衣服轻薄,淋了几滴雨之后浑圆的轮廓明显,她思绪涣散,没有察觉,钟时叙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   赵兮词以为他觉得自己冷,才表示一下绅士,但这里空气不流通,她只觉得又闷又热,正准备脱下还回去,“谢谢,我不冷。”   他抬下巴示意,“透出来了。”   赵兮词茫然低头去看,赶紧收紧衣服。   钟时叙垂眼看她许久,忽然说:“我记得公司有规定,准许女职员每个月有一天无理由假期,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请假?”   赵兮词说:“早上起来,没怎么感觉不舒服。”   万盛有些规定非常人性化,比如考虑到女性每个月的例假问题,所以允许女员工每个月任意一天的可以无理由请假。   赵兮词是打算拿这一天做其他用途的,所以就没有用到假条。   两人靠得近,体温不知不觉纠缠到一起,赵兮词站久了腰酸,想往身后的墙上靠过去一点,但是又顾忌那些灰层还有蜘蛛丝,而且也不好弄脏他的西装。   钟时叙看出她的讲究,索性伸出手揽住她腰身,自然而然把人搂到身前来,供她依靠。   赵兮词手腕抵在他肩上,微拒了一下,拘谨半天,还是顶不住身体原因,慢慢放松下来。   钟时叙又闻见她身上一股香气,雨后更加松软,他低下头来,发现她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微微洇了一层湿意。   彼此之间只差一隙。   他越过去,无所顾忌吻住她,温度传递,唇舌相抵,到最后分不清谁的呼吸更滚烫一些。   不过浅尝的功夫,她别开脸,勉强稳住声线,说:“……好了,雨停了。”   钟时叙没有回头看,身后嘈杂的人声正在慢慢远去,他双唇抵住她侧脸,低声说:“如果这是欲擒故纵——”   她听到就挣扎两下。   他力道一紧再紧,“那确实对我有点管用。”   说完松开了手,转身往外走了。   刚走出小庙,钟时叙就接到了白满川的电话,那边问他们在哪,钟时叙转头看一眼身后跟过来赵兮词,她像有话说,只不过他现在没空听。   钟时叙对手机那边的人说:“我送她回去,你们自便吧。”   下山时,他在前面领路,碰到泥泞或水坑,转过身扶一把。   车就停在山脚下一处空地,被雨打得通体湿淋淋,两人终于到了车上,赵兮词把西装脱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   钟时叙开了暖风,说:“盖在身上,免得着凉。”   赵兮词想了想,让西装盖住自己的双腿,希望车内干燥的暖风带走衣服上的潮湿雨气。   车往市内的方向开,花了大半个钟的时间,钟时叙将车停靠在一家中式酒楼门口的泊车位里。   赵兮词问:“不是要回去么?”   钟时叙解开安全带,应一声:“真当我是司机?”   他短发已半干,两绺碎发点在眉峰,有了几分随性。赵兮词想起来,他原本提前离开就是为了吃东西,没想到淋了一场雨,他还有这个闲情。   钟时叙喜欢吃中餐,酒楼环境好,气氛佳,上了二楼,临窗可以看景。   冲茶点餐期间,赵兮词去了一趟洗手间,从镜子里看自己,确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嘴唇还留着淡淡的釉红,不均匀,隐约有晕开的痕迹。   她拿纸巾擦一擦,又补了一些口红,这样看起来稍微有点气色。   等她回到座位时,发现桌上多了个人,是上次招标单位的王总,他衣着休闲,不像是特意过来赴约,应该是意外和钟时叙碰见的。   两人正在谈事,赵兮词不声不响入了座,等人看过来,她才礼貌称了声:“王总。”   王总一下子认出来,笑道:“这位是那次讲标的赵小姐,我没认错吧?”   赵兮词笑了说:“王总好记性。”   “主要是赵小姐那天让人印象深刻……”王总说到一半,看了钟时叙一眼,收了收表情,补了一句:“赵小姐那天表现不错。”   赵兮词很清楚自己那天表现如何,人家客气,她也客气表示感谢,“多谢王总认可,还有不足的地方,我多多努力。”   王总说:“有机会跟着钟总,赵舊shígG獨伽小姐不怕没东西学。”   钟时叙抬肘抵住椅背,姿势放松随意,说话都带几分玩笑意味,“跟着我学什么?公司上下,论专业论学术背景,哪个也不输我。”   王总喝一口茶,“那也不是哪个都能称一声总。我办公室新来的小助理,上次饭局敬了你一杯酒,第二天就魂不守舍。”   钟时叙听得好笑,“不怪我,我没那么大本事。”   王总笑着点点他,将剩下半杯茶喝完,站起身说:“不聊了,我女儿等得久该发脾气了。”   赵兮词发了会呆,无意间看见钟时叙茶杯空了,她帮忙添了点茶水。   钟时叙看着她,莫名就说了句:“姓王的不是见谁都客气的人,说了你表现不错,那至少不是太差的意思。”   这句话也不见得有多好听,赵兮词应道:“也多谢钟总对我的认可。”   ==   作者有话说:   半大不小的一章 第15章 感冒   钟时叙点的菜口味清淡,饭前一碗鲫鱼姜汤,刚才淋了一场雨,现在驱一驱寒。   赵兮词没什么胃口,一碗汤慢慢喝,甚至在温暖的氛围下有点犯困。钟时叙也没动几筷子,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开车把人送回去。   赵兮词回家洗了澡倒头就睡,结果半夜发起烧来,一晚上昏昏沉沉,隐约好像拨了个电话出去,响过来的是个熟悉的女声,问她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应了句:“没事,误拨了……”   话落就径自挂了线,继续躺了一会,她怕自己又昏睡过去,赶紧起来吃退烧药,吃完再躺回去,睡梦中应该是发了汗,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恢复了点精神。   起床看到一条短信,是许久未见的钟令儿发过来的,问她昨晚怎么回事。   赵兮词这才知昨晚自己稀里糊涂,下意识是给她打了电话。   她回了句:没事,可能梦游。   钟令儿半信半疑,忙里抽空嘱咐一句:有事一定要找我。   赵兮词抽了几张纸巾擦鼻水,回:知道了小钟警官。在微信里和对方聊了两句敷衍过去,去抽屉找感冒药吃。   如果问这世上,赵兮词还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人,那就只剩下钟令儿一个了。   赵兮词一出生就随了母姓,父亲不认她,母亲也不多喜欢她。   在赵兮词还懵懂于世的年纪,赵峮就把女儿丢给父母,自己嫁了人,从此赵兮词就几乎没再见过这位亲生母亲。   直到上初中,赵兮词因为李万国的事大受打击,有好几次,她找到赵峮新组的家庭想去看看,她只了解到这家人姓钟,也有个女儿,后来巧合跟人家碰上面就知道这个女孩和她一样的年纪,而且一直以来把赵峮视作不速之客。   毕竟是后妈,亲近不起来。   十几岁的赵兮词一开始躲在门口的一颗树旁,后来被发现了,赵峮慌慌张张出来赶她,生怕小孩子霍乱她的家庭。   有几次,这种事被钟令儿撞了正着。   两个女孩一见面,互相打量,心里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总之都很复杂。不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钟令儿很快就把她列入好友列表。   而且巧的是,两个人又是同校,这样一来二往,日久天长,关系日渐亲密。   ……   都说病来如山倒,赵兮词身体素质确实一般,这回感冒简直要她半条命,整日头脑发昏,尤其吃了感冒药,副作用下总是贪睡。   周末两日在家,她饮食不规律,吃药自然不按时,到了周一病也不见好。   周一,赵兮词又戴个口罩去上班。   林见霜一看就问:“你怎么又感冒了?”   距离上一次她戴口罩上班过去不久,那次她的脸受伤,借口感冒,也不知道是否祸从口出,这回是真感冒了。   赵兮词怕耽误工作,所以上班时就不吃药了,由着它自愈,这下好得更慢。   又巧部门事情多,林见霜给她安排一堆活,不过她也知道体谅下属,“不用这么赶,到时间就下班,或者你干脆请假,休息好了再来上班,这些事我另外安排人做。”   赵兮词正好明天有事要请假,顺势就提了。   林见霜问:“就一天?够么?”   赵兮词说:“一天够了。”   这日天晴,赵兮词一早出门,坐车抵达目的地,高而阔的一面墙,外公外婆就栖居于两块相邻的小小的方格里面。   她点了香,默默站了许久。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宣之于口的人,也没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来之前,她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放进格子里。   离开的时候,她眼眶鼻子红红,其实是感冒仍未见好。出来就碰上一个不愿再见到的人,她有些意外,原来赵峮也会来拜祭两位老人家。   赵兮词以往都选在外婆的忌日过来,这回迟了几天,居然碰上了赵峮,也许往年的时候,两人一直是错开。   赵峮看见她这副模样,干巴巴找了句话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上个香还哭呢。”   对于这个母亲,赵兮词如今已经无话可说。   她客气笑笑,径直就要走。   赵峮却追过来,犹豫片刻,说:“前一阵我看过新闻了,李万国入狱了,你知道么?”   赵兮词没有隐瞒,直接说:“我知道,他入狱之前找过我。”   赵峮一听,心里面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个念头转了几个弯子,赶紧追问:“他找你?找你做什么?难道他做的那些事和你有关?你做了什么?”   赵兮词听得鼻子更加堵塞,难受得厉害,有点后悔搭她的闲话,她问:“还有事么?”   赵峮见她态度不冷不热,有些自讨没趣,想一想又替自己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年纪轻轻被人骗,误入歧途。别说我不够关心你……”   赵兮词打断,“没事我先走了。”   赵峮不大不小的声音从身后缠来,“自小就是这副脾气,听得不高兴就对人不理不睬,你外公外婆疼你才愿意惯着你,现在还有谁肯忍受你这样的性格?你小时候那几年我对你还不够好么?每天半夜醒来就怕你饿慌了,现在何必见了我就没有好脸色?”   晚上睡觉,赵兮词翻来覆去有些失眠,原本以为多休息一天,病好得更快,结果第二天上班,感冒好了不少,但是头却一阵一阵地痛。   杨小果抽屉里正好有止痛药,给她吃了一粒,让她好好休息。   赵兮词歇了一会,又开始做事。   杨小果还以为她有多忙,走近一看,发现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开口劝:“身体不舒服肯定没办法集中精神,做不好事的,多休息吧。”   赵兮词说:“我事情做完了,你忙不忙?我帮你。”   杨小果发觉不对劲,“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拼命?没见过生病了还着急揽活的,工资按天算的,又不是按干活多少来算,病傻了?”   这几日赵兮词浑浑噩噩,神经都麻木了,感冒好了以后也没恢复多少精神,她绷紧一根神经,撑着一口气,熬到天黑做好的一叠厚厚的文件,一经检查,发现好几处错漏。   本意是不想影响工作,结果勉强自己,反而出了错。   林见霜都察觉出端倪,很爽快地过来赶人:“你最近状态不对,别做了,先回去,剩下的我来。”   赵兮词见好就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她打起精神,可是进了电梯却还是不由自主走了神。   那日不过一个插曲而已,她不知道要耿耿于怀多久才能放过自己。   电梯里一个小小的空间,供她漫无目的地发呆,她盯着显示屏一层一层跳动的数字,当数字跳到负一,地下停车场,她心脏也跟着突跳一下。   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想,太平盛世里,唯有这一瞬,足以制造一场兵荒马乱。   可惜,她看见一张陌生的男性面孔。   那人走进来,看她一眼,提醒道:“小姐,电梯门要关了,你不出去?”   赵兮词反应过来,说:“不在这里出,错过楼层了。”   回到家时,赵兮词第一件事习惯去喂鱼,她丢了几粒鱼食,弯下腰凝神去观察,这一看就让她发现了问题,两条斗鱼的尾巴出血了,白色那条还严重些。   她第一次养鱼,不太明白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两条鱼打起来,各自把对方的尾巴咬出了血。   赵兮词上网查了一下,原来这叫烧尾,起因多半是水质问题。   她想起来,已经两个星期没给鱼换水了,上周末她发烧感冒,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接下来几天又碰到一堆事,心力不足,实在顾不上。   她照着网上的教程,先给鱼换了一缸子水,接着还得药疗,赵兮词几乎是不经思考就做出了反应,拿上钥匙就出门,打算到附近的水族店买点药。   等她马不停蹄跑到一楼,忽然才感觉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靠着楼梯扶手慢慢坐下。   她从来没让自己停下,以后也不敢掉以轻心。   赵兮词买回来一种杀菌的黄粉,舊shígG獨伽扔了十几颗进去。   原本鱼缸里那些底沙,青龙石都全部捞了出来,一个鱼缸干干净净剩下两条鱼。   为了避光,白天到夜晚,窗帘都拉得紧紧的。   鱼尾出血不严重,泡了两天药浴,情况就好多了。   这鱼比她耐活。   气温一天天上升,已经是立夏。   赵兮词上班的途中,路过一家花店,顺手买了两株狐尾百合。   她病了一个星期,现在感冒还没痊愈,只剩一点鼻音,她买两朵花摆在办公位,当作冲喜了。   刚才买花耽误不少时间,赵兮词步履匆匆,在快要进入大门时,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一眼停在石阶下的一台车,车型颇为眼熟。   她只停留片刻,就抱着花进去了。   可巧迎面就撞见车主从里头出来,赵兮词病了一场,大概反应有些迟钝,她就这么看着人走过来,她张张嘴,慢了半拍,人已经由身旁经过。   头也不回,大概很忙。   她继续往里走,没想到有人去而复返,拉了她一把。   听到他问:“有事找我?”   赵兮词回过神来,说:“没有。”   钟时叙听出她轻微的鼻音,“感冒了?”   她下意识回答:“快好了。”   他自然而然把目光移至她怀里的花,又问:“男朋友送的?”   他问得煞有其事,竟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相信过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这就点内容 第16章 蔷薇   赵兮词自己一早忘了这个误会,他倒记得一清二楚,如果他当真有了这层误会,联系之前他的所作所为,赵兮词说:“原来钟先生明知我有男朋友,还理所当然对我做出那些逾矩的行为。”   他说:“那就要问你了,是不是真的有?”   没等她答,钟时叙抬头往前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人,很快松开了她,临走前还对她说:“脸色这么差,注意休息。”   赵兮词往他刚才看的方向再望过去,没见到什么人。   上楼到了办公室,赵兮词问同事借了个不用的窄颈花瓶,注入小半的水位,再拿把剪刀斜着剪去花梗尾部,把两枝百合花放进花瓶,摆在办公桌,次次看,次次都觉得新鲜。   接下来这两日她精神好了许多,但是鼻音仍去不掉,她有轻微鼻炎,每次都害怕生病,一旦感冒,鼻音会很明显。   不过她感冒既然痊愈,身体负重减轻,心情自然跟着舒展。   这日下班,杨小果就拉着她去吃饭,两人到了楼下,杨小果临时接到林见霜的电话,让杨小果到她的办公室开电脑登录邮箱,抄送一份邮件给客户。   杨小果只好让赵兮词在楼下稍等,转头就往里冲。   夏日昼长,夕阳如荼。   赵兮词独自站了一会,手机响了,竟然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关太太。   关太太和她寒暄了两句才问到正事,不过却语焉不详,“阿叙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曾拜托他帮忙的事?”   赵兮词不太懂,关太太拜托钟时叙帮忙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说:“他没跟我提过,和我有关么?”   关太太说:“他一句都没和你提过?是这样的,关教授有个学生,是个大学副教授,我看模样不错,接触过几次,品性也好,他年纪和你差不多,我觉得很合适,就让阿叙帮忙问问你的意思……”   她笑了笑,“我怕自己问,太唐突。”   也许关太太错估了她和钟时叙亲疏关系了,让男老板询问女下属愿不愿意相亲,其实也挺唐突的。   赵兮词问:“关太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关太太说:“一个多星期前了。”   一个多星期前?   那岂不是接近团建的时间?   关太太又提及:“对了,他还说你有男朋友了,可是我明明记得你说自己单身的,他又改口说可能自己记错了,会帮我探一探你的口风,结果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赵兮词想起那日他问“是不是真的有”。   明知故问。   那边又说:“等得太久,不如我自己来问,唐突就唐突吧,赵小姐觉得怎么样?”   赵兮词心不在焉,一时答不出来,正左右徘徊,她视线迎着光,看见一辆车停在大厦门前,钟时叙抬脚迈出来。   最近倒是三番两次撞见他。   赵兮词说:“关太太,我近日比较忙,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   关太太欣喜道:“当然,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当朋友处也行的。对了,我听你说话似有鼻音,是不是生病了?”   赵兮词见他往这里来,赶紧说:“关太太,那先这样了。”   关太太连声应好,“我等你消息。”   挂了线,人已经到近前,她招呼:“钟总。”   钟时叙仍听出她的声音轻微不同,问:“怎么还有鼻音?”   赵兮词说:“剩下一点,不碍事了。”   适逢杨小果办完事风风火火赶回来,一见到钟时叙站在那,她一下止步,老总压迫感太强,她不敢放肆,微缩着肩膀上前问:“钟总,你怎么会在这?是不是有什么工作要交代?”   钟时叙不知哪来的闲情,竟然配合:“跟你们总工办要个人,方便吗?”   杨小果自认回答得很机灵,“钟总开玩笑了,公司上下所有部门所有员工都受您管理,要个人还不方便?一句话下来,谁都是你的人。”   小姑娘说这样话,自有一股爽朗可爱,就算是刻意讨好也不难入耳。   钟时叙听笑了,说:“既然已经下班,就不麻烦你们了。”   他抬步上阶,进大楼去。   杨小果扭着头看了一会,转回来说:“以前没发现钟总原来是这样的,他要是天天对着我这么笑,那还不迷死人?”   赵兮词打趣她,“不要市场部的白总监了?现在换人了?”   杨小果抱着她的手臂,边走边说:“现在我知道了,钟总笑起来比白总监好看。”   赵兮词笑着回:“恭喜你有新发现。”   两人吃完饭就各自回了家,赵兮词刚进门就接到快递的电话通知,只好折回楼下取快递,是她为了装饰鱼缸买的一些小玩意。   她把鱼缸里的青龙山,沉木之类的东西换了,换成一颗一颗的珍珠,还有水晶石。   鱼缸也被她搬到书桌,傍晚夕阳照过来,映得水底一池霞光。   第二天上班,赵兮词办公桌的水晶花瓶多了两株蔷薇花,红粉白交替,打眼过去,暮春浅夏的浪漫和明媚都簇拥在枝梗上。   在色调简洁单一的办公室里,简直称得上大放异彩。   林见霜一到办公室就注意到了,特意过来看了两眼,女人对温柔动人的事物总是情有独钟,“这花不错,哪家花店买的?”   确实花型好,颜色也鲜嫩。   可赵兮词哪知道这花哪里来的,她摇头,“这花比我先到,不知道谁放在这的。”   林见霜一听就明白,也不八卦打听,只随口说:“我还想让你明天帮我带两枝呢。”   赵兮词今天有点忙不过来,下午小组包括设计部的几名同事在内,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讨论方案,各种设备的投入,技术投入,保护措施等等,一直到过了下班时间。   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到外面接了个电话,电话里,钟时叙问她现在方不方便到负一层的停车场去。   赵兮词说:“我们在开会。”   那边想了一下,问:“还有多久?”   赵兮词说:“你有事?”   她问完,那边没有答话,赵兮词只好说:“应该快结束了。”   那边回:“快结束是多久,说清楚。”   赵兮词知道这些当老板的人行程细分至分分秒秒,做什么事向来都要一个确定答案和具体时间,她说了个大概:“10分钟。”   会议时间原本就快结束,结果因为一个建筑师又提了个施工现场的环保问题,而又延迟了十几分钟。   等赵兮词赶到停车场,前前后后大概过去半个小时。   她以为钟时叙等得不耐烦肯定离开了,而且她不想无故挨个教训,所以电话都没敢打过去确认,只能亲身前往探个究竟。   心里祈祷走了最好,如果还在等,那她岂不是等于拿自己往枪口上撞。   可惜天公不识趣,赵兮词到的时候,看见车还在,那么人也应该还在车内。她望一眼主驾驶,空的,原地踌躇了片刻,后车座的车窗降下来。   赵兮词走过去,假模假式地先表示歉意,“真是对不起,让钟总久等了。”   钟时叙看了她一会,揭过这茬,问道:“关太太这两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赵兮词如实交代,“联系过。”   他说:“那就不用我传话了。”   赵兮词听他这么说,未经大脑地追究一句:“关太太说,一个多星期前就跟你提过这件事。”   钟时叙看过去,“忙起来就忘记了。”他默一下,又说:“拖延几天时间应该误不了赵小姐的姻缘,真的耽误了你的事,你随时找我算这笔账。”   赵兮词说:“没那么严重,大不了换舊shígG獨伽一个。”   她转身要走,被他拉回来。   掌心的手臂软细,他往下滑,摸到更轻盈的腕骨,微微皱起了眉,不知道她是一直以来这么瘦,还是因为之前生病才又清减。   赵兮词问:“还有事么?”   他问了个风月无关的事,“不下班?”   赵兮词说:“我给人打工,分内事没做完,谁允许我下班。”   他又问:“你给谁打工?”   赵兮词听得默默不语,她视线一偏,隐约看见里面车座上摆着红粉白的蔷薇花,簇拥在细细的枝梗上。   钟时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一眼,转过来说:“这花像你。”   “像我什么?”   他口吻淡淡,又语似调侃:“颜色太鲜艳,艳得打眼睛,又不安分,春寒料峭的时节,偏偏它缠得满墙都是,招蜂引蝶。”   这些话存心羞煞人,赵兮词说:“我又没招你。”   他笑了一下。   还想说点什么,他忽然目光打直,往前去,掌心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些。   赵兮词跟着转头,只看见一辆车经过,不知里面是谁。   也正是这时候,老周从电梯方向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文件,难怪刚才不见他在主驾驶,原来是上楼取东西了。   老周见了她,先打一声招呼再上车。   钟时叙已经松开了手,说:“赵小姐肯坚守岗位努力工作,替公司创造业绩这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保重身体,早点休息。”   赵兮词退开两步,“有劳钟总挂心,我会注意的。”   ==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应该有进展,进展太快也怕不够自然 第17章 选项   这几天小组每天开会,随时加班,赵兮词挺忙的。   但她百忙之中总会偷闲走一会神,有时候神驰千里不知所谓,有时候纵向对比之前和现今,比起在设计院的时候,她目前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偶尔忙一忙,偶尔也有压力。   如果不求多上进,旨在认真负责好分内事,好像也挺自在。   晚上开完小会下班,赵兮词走出大楼,风大了点,一股闷湿。   她看看时间,打算坐计程车回去,结果刚上车没多久就接到林见霜的电话,说是喝醉了,让她过去接人。   赵兮词只好让师傅调转方向。   林见霜人还在包间里,灯光如昼,人声如潮,吵吵嚷嚷,酒气冲了天。   赵兮词推门进去的时候,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看过来,她在包间内的沙发上找到了林见霜。   尽管她闭着眼,也能让人明显感受到她的不耐烦。   赵兮词过去把人扶起来,“没事吧?”   林见霜半靠在她身上,有点歉疚,“不好意思啊,大晚上还让你跑一趟。”   赵兮词扶着她出来,进电梯下楼,等到要上车时,林见霜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刚才休息的沙发上,赵兮词让她先上车等,自己再上楼去取。   只不过人刚到包间门口,由于门是虚掩,隐约听见里面的议论声。   被议论的对象就是林见霜。   说她爱慕虚荣,说她装摸做样,说她擅长吊男人胃口。   又猜测她上位不知凭的什么手段,是不是用了她最擅长的那一套……   污言秽语,听得直叫人反胃,嗓门最高最亮的是一个男声。   赵兮词推门进去的时候,不堪入耳的嗓门仍在空中打转,乌烟瘴气,她拿了手机就离开。   上车时,她脸色不那么好。   在副驾座休息的林见霜奇怪问:“怎么了?”   赵兮词温声说:“没事,我送你回去。”   但是车开到半路,林见霜却恍然大悟,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赵兮词回:“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见霜叹出一口长气,“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有事我只找你帮忙,不找朋友,再不济,杨小果都比你合适一些。”   赵兮词说:“因为杨小果科目二还没过。”   林见霜听得发出笑声,“没错,这是原因之一。我不找朋友,是因为刚才包间里那些人,就是我所谓的同学,朋友。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失败?活了36年,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真心对待过他们吧,所谓真心换真心,不是么?”   赵兮词自己也是个忌讳交浅言深之人,所以林见霜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猜测对方可能在这些事情的笼罩下压抑得太久,借酒后吐真言。   所以她也没有回应太多,也许等林见霜酒醒过后,回想起来会后悔自己暴露太多心事。   因为林见霜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林见霜开始絮絮叨叨:“刚才说得最大声的那个是男的吧?那男的前两年追求过我,说什么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我又条件适合,但是我没有接受,他恼羞成怒,骂我年纪这么大摆什么高姿态,啧。”   她越说越痛快,抬起一只脚猛踩住手套箱,“什么垃圾!凭什么骂老娘!你配吗!”   接着她情绪又低落下去,“不管是这个社会还是那个职场,对女性的伤害永远是那么轻而易举,空口无凭飘来一句半真半假的谣言,三人成虎。”   她的情绪一路高昂。   赵兮词把人送到楼下,又费力把人送上楼去,确认林见霜无事才离开,但她突然追出走廊来,远远地把车钥匙丢给她。   看样子清醒了一些,“这么晚了你开车回去吧,明天再把车开去公司就行。”   赵兮词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她的社交圈一直以来都很简单。   简单了,就清静了。   可惜,人在这世上立足,岂敢奢言独善其身,毕竟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浪潮卷入熙熙攘攘的是非之中去。   果然,第二天林见霜见了赵兮词,多少有点不自在,毕竟自己在人前发了疯失了态,事后干脆板起正脸来,企图挽尊。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林见霜有事不叫杨小果的真正原因了。   要是昨晚她在杨小果面前这么疯里疯气,破口大骂,事后想起来可能会更崩溃,可见她即使是醉了,脑子仍保留一丝理智。   赵兮词觉得当人下属,工作之外的人情世故也需要多动脑筋。不止应付眼前的这个领导,还有楼上那位更加难搞的老总。   ……   周末赵兮词抽空又去看了两处房子,实在不太满意,她终于放弃了,涨房租就涨房租吧,谁让其他房子的综合条件比不上它。   又适逢关太太打电话来询问她考虑的事情。   赵兮词心里直叫不好,因为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没认真考虑过。   关太太不知内情,自说自话很热闹,“我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人姓海啊?很少见的姓,他今天去你那里出差,择日不如撞日,你们见一面如何?坐下来当朋友那样聊一聊,见一面更踏实嘛,省得胡思乱想。”   人都过来了,赵兮词更不好拒绝,她心想或许见一面再拒绝,理由更具体些也更有说服力,所以她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晒得厉害,赵兮词撑着伞站在路口等车,不多时,停在面前的却不是她等的那辆,她一眼认出。   真是巧得莫名。   后座车窗降下来,钟时叙问:“去哪?”   赵兮词没说实话,打马虎眼,“有点私事,见个朋友。”   钟时叙看了眼腕表,推门,示意她上车,“我顺路,送你。”   赵兮词站着不动,“我都没跟你说去哪,怎么顺路?”   他嘴角弧度轻轻,笑说:“可以顺路。”   最近气温实在热得逼人,她站在日光下,仿佛要融入莹白皎洁的光晕里,她考虑了一下,说:“位置不远,不麻烦钟总了。”   钟时叙仍保持开着车门的姿势。   赵兮词只好添一句:“我去见海先生。”   钟时叙皱眉,问:“什么海先生?”   “关太太介绍的海先生。”   “做什么的?”   赵兮词回想了一下,“听说是大学副教授。”   钟时叙继续打听,“什么样的大学?”   赵兮词不再多嘴,“见到面我会问他的。”   钟时叙再把车门推开一些,“那也上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她抿唇默一下,说:“不太合适。”   他问:“哪里不合适?”   “比如一个普通女职员,随便上老板的车就不太合适。”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最后把车门关上,又透过车窗对她说:“那就祝赵小姐,心想事成。”   很快,赵兮词网约的车也到了,抵达约定的地点才半个小时。   关太太没骗人,海先生的确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因为出差,还是因为今日的约会,对方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反观赵兮词,她今天出来看房的,所以穿得随意了些。   这位海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聊天,或者说太喜欢聊天,也许是因为他以自己“哲学副教授”的职业为荣,他自顾自说了许多专业内容,以及工作上的事。   对方说:“怎么证明神的存在?神是完美的,因为完美这个概念,理论上来讲是存在的,所以神存在。这叫本体论论证。”   赵兮词勉强集中舊shígG獨伽注意力,听得似懂非懂。   而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她真的懂,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乖顺的倾听者,大概这位海先生把这里当作了课堂,把赵兮词当作学生了。   而且因为赵兮词的安静乖巧,海先生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满意度和兴趣,一顿饭结束的时候,他趁势约询问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赵兮词倒不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对方,而是考虑到关太太一片好心,若是当面拒绝得太直接,关太太不知会如何作想。   她装作为难,说:“我平时工作很忙,时间不确定,不如电话再联系?”   海先生没有异议。   两人出了餐厅,海先生又说要送她回去,“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开车过来。”   不等人说话,他径直走开。   自说自话的性格让赵兮词觉得头疼,她想不如当面把话说开,干脆一点,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等了一会,却等来了钟时叙的电话,她接起来,“又干什么?”   那边问:“跟海先生吃完饭了?”   赵兮词说:“是啊,海先生送我回家。”   他却听笑了。   她问:“你笑什么?”   他没解释,只说:“人这一生,不进则退。原地踏步不等于不思进取,真正不思进取的人,会被时代抛弃,我知道,你光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前后步调一致,就已经付出过太多努力。”   赵兮词说:“你知道多少,这世上很多人生下来,面临的是单一选项,有些人甚至没有选项,为了把人生进阶成一道多选题,只能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   他说:“我给你两个选项,第一,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路开绿灯,以后下了班到车上等我。第二条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对你说过的话全部算数,等你自己觉得做好准备,拿着你的报告也好,项目书也好,上来找我。”   话说完,那边挂断电话。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努力做到双更,说好会有进展,现在要去码字了。 第18章 入夏   赵兮词听完只觉得耳朵滚烫, 手拿开时,发现是手机烫了耳。   海先生取了车开过来,终于像个绅士一样,下车帮赵兮词打开副驾座的车门。   赵兮词的思维还停在刚才钟时叙留下的那些话里, 究竟怎么上的车都没发觉, 等回过神来还自己吓煞自己, 看清开车的人是谁才冷静下来。   心里怪自己傻里傻气, 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   这一会海先生临时又起了主意, “时间尚早,有没有兴趣一起看场电影?”   赵兮词心不在焉, 顺口就问:“什么电影?”   问完就后悔, 怪自己多嘴。   海先生说:“刚才取车的时候我问过了, 前面商场5楼有家电影院, 最近放映的一部文艺片,听说口碑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赵兮词理了下头发,正想着找什么理由拒绝, 可惜一撞上对方热情的目光, 心里就没底,支支吾吾就答应了。   因为是周末, 商场里面人多, 看电影的人更多。   海先生兴致勃勃排队买票, 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还说自己很多年没有出来跟朋友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   其实赵兮词同样很少会在电影院看电影, “我比较喜欢在家用电脑自己看。”   海先生一听, 眼睛放亮, “我也是, 看到深受感动的地方,可以随意拉回进度条重新感受一遍,比较自在。”   赵兮词倒不是这个原因。   而是因为她习惯了独处,旁边有个人杵着,反而会分散她的注意力。   一部上了院线的文艺电影,镜头和美感都有了,只是感情内敛,语言隐晦,总要人猜,需要人似品茶饮酒般反复观看,如琢如磨,才能发现导演埋的线。   赵兮词心绪浮躁,电影看完仿佛只看了个大致框架,一条粗暴的故事线。   海先生则感同身受,长吁短叹,仿佛在看自己的戏。   电影结束,有人疑问——   男人究竟有没有爱过女人?   为什么文艺作品里的爱情,总是女人演绎飞蛾扑火?   为什么男人离开?   为什么女人等待?   值不值?   盛世太平,唯有第十三下钟声,如果响彻终生,那就值一句兵荒马乱。   看完电影出来,天色已黑。   海先生又要吃饭。   赵兮词想了想,也好,前两次海先生热情买单,现在请回去就算不拖不欠了,省得留着人情,有借口往来,岂不是拖泥带水。   今天海先生尽心尽力,倾情付出,赵兮词真心感谢,也真心觉得抱歉。   因为她始终不若对方那么认真,心离得太远了。   回到家,赵兮词又去看鱼。   自从斗鱼烧尾之后,她索性把鱼缸搬到书桌上,方便时时照看,那张买回来放置鱼缸的长条桌案,为了不占地方,被她拿到阳台放盆栽了。   听说斗鱼很聪明,通人性,也会有情绪有性格。   赵兮词每天上下班,趁着喂鱼的工夫,会特意在两条鱼面前混个熟脸,久而久之,确实有效。   鱼见到她,会甩尾巴,大概有点刻意卖弄的意思。   这日下午,杨小果把一沓整理好的计划表,评估报告,上会资料等等上交给林见霜,接着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又有新八卦聊了。   她有八卦第一时间就找赵兮词,“刚才我去洗手间,听商务部的人说他们部门有人晕倒送医院去了。”   赵兮词停下鼠标,“怎么了?”   杨小果小声说:“内分泌失调吧。”   赵兮词以为自己听岔,“什么?内分泌?”   杨小果一股危言耸听的架势,“忘了之前在哪听谁说的了,商务部那班人,每个月领着几千几万的薪水,手头负责价值上千万上亿的项目文件,却要顶着亿万量级的压力。内外承受比例严重失衡,必定导致内分泌失调。”   话虽然夸张,但也不无道理。   赵兮词有几分认同,她这两个月以来,确实有了点这样的感受,每一份文件每一处细节都关乎生死,须得反复核对,工作量多少不是关键,问题在于心里承受的压力。   其实转来转去,哪一行都有难处,哪个岗位都有压力。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钟时叙回了一趟家,经过前院,看见湖边凉亭的贵妃椅上躺着个人,刘医生坐在对面,气氛和谐,两人相谈甚欢。   邹姨端着果盘出来看见了他,惊喜道:“钟先生怎么回来了?”   钟时叙冲凉亭轻撇下巴,“这两天怎么样?”   邹姨脸上挂着笑,“这两天老太太状态非常不醋,刘医生每次来她都配合治疗,吃得下饭,晚上也睡得好,早上起来精神充足。”   钟时叙往屋内走,一边说:“我出趟差,大概两天,有事再给我电话。”   邹姨连声答好,问需不需要收拾衣物,钟时叙步子快,没应。   钟时叙回了一趟钟家老家,这两天族里有祭祀活动,宗祠的院子里挤满乌泱泱的人群,男女老少,从各地赶来。   老叔公是大家长,族里所有重要仪式都得经他的手。   钟时叙百无聊赖,远远躲在角落里听了半天,什么哪一房添了什么人,又有哪一家添璋添瓦,过程沉闷无聊,他看到一半,走出去抽烟。   不多时,里面也有个人出来。   身形高瘦,轮廓深刻,神情却温和,他说:“最近云腾集团内部动荡,像是管理层会有大动作,听说是他们打算利用现金流和资源去发展子公司的产业,我看是他们自己想持股。”   钟时叙说:“云腾市值和公司账面的数字对不上,股权结构有问题。”说完又添一句,“当然了,人也有问题。”   对方笑一笑,“不怕这世上有人脑子活胆子大,就怕红里透着黑,日久未必见得人心。”   钟时叙看过去,也笑,“做事谋战略,讲话多情怀。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古话一句:天下熙攘,利来利往。”   对方适时停下这个话题,挑了句家常话来聊,“你最近很忙么?小杰时常挂念你,说你很久没去看他了。”   钟时叙未搭这茬,却回一句:“我听嫂子说,大哥最近诸事操劳,这个月家庭医生来回跑了好几趟。今后路那么长,大哥千万保重身体。”   他话说完,手机就响,于是走开接电话,身后钟正川的脸色霎时冷下来,转身进祠堂去。   钟时叙听完电话,只在这里待一天就驾车回了市里。   话说回来,以前赵兮词工作忙起来不分季度不分时候,但是现在她闲时太闲,忙起来又人仰马翻。   最近小组会议多,文件里一条条一项项着重讨论,毕竟事关上千万项目,不得轻乎。   今天又是天黑下班,先接了海先生的邀约电话,她又有点庆幸自己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拒绝都不用另外找理由。   刚挂完海先生的电话,房东太太的电话又进来,说涨房租,要另外签合同,问她几时得空,怎么整日不在家。   赵兮词有点抱歉,“我最近事情多,这个周末怎么样舊shígG獨伽?”   也许是几次扑空,房东太太心里有了埋怨情绪,“你以前就忙来忙去,整天不见踪影,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操劳?你年纪不小了,我劝你趁早换一份工作。”   赵兮词无语片刻,最后说:“我就快到家了,阿姨你一会过来吧。”   房东太太这才歇了话。   赵兮词到家坐下不久就有人来摁门铃,她以为是房东太太,茶几上都备好了一盘水果,毕竟拖了人家这么久,表示一下歉意,以后有事麻烦人家也好说话。   但她向来万事小心,开门前还是探了一下猫眼,发现门外是个高壮的男人,一时就没出声。   门外的男人又叩门,说:“赵小姐在家么?我来找你续签租房合同的。”   赵兮词仍是不出声,拿手机给房东太太打了电话询问清楚。   房东太太说:“那是我儿子,你以前没见过,他刚从外地回来,今天时间太晚我懒得外出走动,就让他去了,放心吧,没事的。”   赵兮词也不好说什么,应了两句就挂电话。   开门的时候她还有点犹豫,冲门口的男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男人面容凶煞,穿着件背心,显露身材壮硕,看得出常年有健身的习惯。   不知道是赵兮词多心生疑,还是对方的确眼神不安分,她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赤|裸,时不时往她身上打转,她快速浏览完合同,没发现有问题,拿着笔就签字。   手续办完,合同递过去。   她话不多说,只打声招呼就关门上锁。   不怪她小心多疑,这么多年她自己一个人在外,碰见过不少古古怪怪的人和事,千奇百怪的社会新闻也关注得多,逢大大小小的事总要提高警惕性的。   这几日赵兮词连着晚归,有一晚上楼看见家门口有个高大人影在徘徊,她认出是房东太太的儿子,立时止步,疑声问:“先生,你有事么?”   那人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回应:“没事了。”   话一落,头也不回就走了。   赵兮词吓得赶紧回屋锁门,惊疑不定,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门锁完好,没有一点受到破坏的迹象。   但是转念一想,房东太太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如果到时候对方真的要硬闯进来,也不需要破坏门锁,最怕是半夜无声无息潜入屋里……   赵兮词念及此,冷汗直冒,多一秒都不愿意待在这间屋子里,她重新出来锁了门下楼去,却在楼下花园再次撞见他。   她受惊般后退两步。   那人追上来几步,开口说:“赵小姐——”   赵兮词不敢和对方周旋,掉头就往马路边跑。   去哪?住宾馆?宾馆也有坏人怎么办?   她现在草木皆兵,思来想去,只有坐车回公司度过一晚再说,明天再打电话给房东太太问清楚缘由。   赵兮词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公司。   车内冷气开得足,赵兮词一身冷汗,被吹得手心发凉,心口也发凉,等到公司大楼的楼下,下车迎来一股滚滚热浪,卷着四周绿植的干燥气息,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入夏之后,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气温讨人喜欢。   赵兮词望一眼高楼,上面还有些楼层亮着灯,心也定下来,抬步就要上阶。   突然身后一股蛮力将她往回拽,赵兮词被扯得跌跌撞撞,一下子跪倒在地,膝盖擦破皮,她抬头,看见一道背光的阴影。   她小声说:“何副院?”   何副院蹲下来擒住她的手,质问:“李万国是不是你爸?”   事发突然,赵兮词没反应过来。   何副院恨恨道:“你一早知道我会来找你吧?门口那个男人是你找来防着我的?真行啊你!李万国说入狱之前把钱都给你了?”   赵兮词云里雾里,“不知道你说什么。”她想把手抽出来。   何副院见她挣扎,冷冷地威胁:“不见棺材不落泪,嘴巴这么硬对你没好处,老实把钱拿出来!否则有你好受!”   此时身后有人逼近,一脚下去把何副院揣出老远,滚得头破血流。   赵兮词担惊受怕一晚上,吓得魂都飞了。   钟时叙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剩余的事让老周留下来处理,他把人抱上车走了。   路上他问:“你住哪?”   赵兮词记忆断了片,好一会才把地址拼凑齐全。   钟时叙把人送回楼下花园,下了车再绕去副驾座拉她下来。   赵兮词看见房东太太的儿子还在原地等着,她想起刚才何副院说的“门口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了,自己疑神疑鬼反倒错怪好人。   那人打量了钟时叙两眼,关心道:“赵小姐你没事吧?”   赵兮词愧疚得很,“我没事,谢谢。”   男人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上楼回到屋里,赵兮词往沙发一坐,又怔怔发起呆来。   钟时叙随手拉开一个抽屉,这么巧就找到了一个小药箱,他取出药箱,在赵兮词面前蹲下,替她清洗膝盖上的伤口。   手法生疏,清理得潦草,一下子就弄疼了她。   赵兮词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钟时叙没有把药瓶给她,而是搁到茶几上。   赵兮词只好站起来,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借此远离一些,他走过来,二话不说把人抱上餐桌,拉过她的手推开袖子,发现手腕一圈红紫。   刚才何副院抓她抓得太狠,毫不怜惜。   他手指轻抚过上面的红红紫紫,偏头亲吻两下,很快转移地方,一搂腰才真正吻住她。   气候已然入夏——   泼墨般的夜色里,风月如焚,在两幅皮骨之间寸寸点火。   钟时叙推开房门,把人放到床上,俯身下来吻她,缠得又深又紧,吻到后面力道不可控,赵兮词觉得舌根有点痛有点麻,挣扎了两下,手腕就被他高举压在头顶。   她别开脸问:“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他亲吻再次落下来,薄唇洇湿她的皮肤,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对你粗鲁过?”   记得那天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她站在门廊下,手背在身后,仰着脑袋在望雨,那一头长发落满细碎的雨珠。   当时有一瞬他好似想过,那对眼睛里装了什么。   现在看来,眉似缈缈晓山,眼里盛的是盈盈两盏春茶,轻易就让春|潮入了骨。   忽然他轻促一声,“嘶,别夹,放松。”   赵兮词听得耳热,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无措。   深夜,屋外的草丛花坛里有虫鸣轻轻细细,密不透风。   此起彼伏,错落有致——   客厅鱼缸里,两条斗鱼听得心猿意马,甩尾之间有湿润的细微声响。   ==   作者有话说:   不敢写,怕被锁   对不住各位,我不该口出狂言说双更   真的挺忙的,双更是个美好的远景,以后还是会尽力朝着双更努力 第19章 翻脸   事后钟时叙借浴室冲了个澡, 回屋看见赵兮词裹着被单靠在床头。   听见她说:“很晚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钟时叙拿起刚才被他丢在床尾的衬衫穿上,一边系纽扣一边应:“这就走。”   穿好衣服,他看了一眼床头依然一声不响的人, 又提醒一句:“走了。”   赵兮词看一眼他往外走的背影, 同时发现床尾还挂着一条领带, 她伸手取过来再用力丢出去, “你的东西!”   领带掉在脚下, 他弯腰拣起,回头看卧室, 终究是无话, 拿着领带随意往脖子一戴就开门出去了。   赵兮词一个人坐了半晌, 慢慢移动下床, 双脚一下地就发现腿根部酸得厉害,她缓一阵子,隐约听见一声门铃响,还以为听错, 静心一听, 确实门铃响了。赵兮词匆匆裹上被子,走出去探猫眼, 接着开门。   钟时叙一手撑住门口, 门一开他抬头, 看见她嘴角留着轻咬过的痕迹,伸手去碰。   赵兮词问:“还有事么?”   他说:“手表。”   “放哪?”   “床头。”   赵兮词返回屋子里, 床头柜找过并没有, 把枕头移开就看见一只男士腕表被压在底下。   钟时叙仍在门口等, 见到她出来递上一只表。   她问:“没其他事了吧?”   不等他应, 她已经关门。   天色将晓,钟时叙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在办公室休息室里躺了一会,等天亮时交代助理回家帮他收拾一点衣物,他赶今早的航班出差。   赵兮词次日去上班,正好有事问他,却找不到人。   她想打听一下有关何副院以及李万国之间的纠葛,她对李万国的事丝毫不知情,莫名就被牵扯进去,总要搞清楚怎么回事的。   趁着午休时间,她试着主动联系他,但是手机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   她只好放弃,回到办公室,发现里面吵吵闹闹。   赵兮词找到围观的杨小果,“看什么热闹?”   杨小果示意她自己看。   场面剑拔弩张,欧阳珣指着祝清枝说:“你长本事了,知道你脾气冲动,这回敢拿酒泼甲方的脸,下回是不是要拆人家一条大腿!”   祝清枝很是不服气,“他吃我豆腐!舊shígG獨伽敢摸我大腿,我拆他一条大腿很过分么?更何况我只是拿酒泼他而已!”   欧阳珣皱眉,“他吃你豆腐?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件事?”   祝清枝气笑一声,“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没当场报警算我仁慈!”   林见霜闻声赶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事进办公室再慢慢说,在这里吵什么?真难看!”接着又转头斥责围观的同事,“不用做事了?搭个戏台供你们观赏好不好啊?”   围观同事作鸟兽散,纷纷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杨小果幸灾乐祸笑一句:“欧阳工这次碰到克星了,我没见过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自己助理吵架啊,一般都是助理做错事,落得挨骂的份。”   赵兮词说:“一物降一物。”   杨小果转眼又说:“不过最后还是给霜姐找麻烦,她先给欧阳工做做思想,接下来肯定吩咐我去开解祝清枝,让我做事可以,调节矛盾我不太懂。”   她说完没人应,转头一看,赵兮词不知道几时回办公位去了。   傍晚下班,钟时叙终于抽空回了她的电话,电话一通直接就问:“在找我?”   赵兮词步下台阶,吹着夏日燥暖的晚风,“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有关李万国跟何副院之间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那边好像有人过来打岔,手机里隐约听见几声低浅的笑语,过一会钟时叙说:“过两日我回去再谈。”   赵兮词应了声“好”就挂线。   说是过两日,可是已经是第四日,钟时叙仍是没有联系她,赵兮词转念一想就清楚了,人家是老板,哪有自己有事,等老板主动联系的?   所以下了班,等走出大楼,她还是拿手机,准备打电话。   没等电话打出去,一辆车停在面前。   后座车窗降下来,杨小果朗声对她说:“赵小词姐姐,喝酒去不去?”   电话已经拨通,赵兮词立时掐断,问:“去哪喝酒?”   林见霜也从主驾座车窗探出脑袋,“附近新开了一家小清吧,挺有格调,去体验一下。”   赵兮词点点头,上了车又问:“这么有闲情,今天什么好日子?”   杨小果从后座抻出脑袋,“非要提个好日子,那今天小满算不算?趁着天气好,抓紧出门玩一玩,过段时间还要下雨,没下足一个月不会停。”   赵兮词系好安全带,算一算时间,确实又要到雨季了。   她心里挂念的事情不少,一时打算趁着天晴,把家里的衣服枕被等等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一时又想有时间搭个架子,给阳台的花花草草遮挡风雨。   小清吧生意不错,清吧内的设计不止有格调,还有情调。   灯下昏黄,每一张酒桌都放一盏相当有古意的风灯,火光微微,电视上播的是往年的某一场世界杯,已经快接近尾声。   林见霜看得津津有味。   赵兮词平时不关注这些,所以看半天仍是懵懵懂懂,强行凑个热闹。   林见霜平时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可一旦喝醉,蚌壳主动开缝,这次喝了点小酒,又开始吐露心事,“好多年前的一届世界杯,我跟男朋友吵架赌气,堵那一届的冠军会落在哪支球队身上,如果阿根廷队赢,感情继续,如果德国队赢,那就分手。”   杨小果在脑子里迅速搜索,阿根廷队冠军又在哪一届,德国队冠军在哪一届。   她往前一数,阿根廷队最近一次冠军那得是1986年了,太遥远。而最近一届阿根廷队对抗德国队争夺冠军,是在2014年。   她记得那一届的世界杯,是德国队夺冠。   所以,他们分手了。   林见霜却不往下说了,只顾着借酒消愁。   赵兮词云里雾里,杨小果凑上去和她耳语,叽里咕噜了两句。   但是,把一份感情是否继续交给一场球赛来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世人说不清愚昧还是清醒,或许这段感情本身已经岌岌可危,借口打赌,不过是互相找个理由,共同为彼此寻求一个解脱罢了。   比赛播完,有歌手抱着吉他上台唱歌。   林见霜举杯缅怀着过去,杨小果沉醉在柔情蜜意的磁性歌声里。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一响,赵兮词拿过来看来电显示,趁着桌上另外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接起电话,一边往外面走。   钟时叙一听就知晓手机里的吵闹声来自什么地方,他问:“在外面喝酒?”   赵兮词走出清吧,四周安静只听得见一片虫鸣,外面是一条青石板小径,直通向外面的马路,她说:“这么晚你……”   “看到你打来的电话了。”   赵兮词差点忘了这回事,“我是想问你……对了,你出差回来了?”   “昨天回了。”   “那之前我找你打听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手机里,钟时叙回:“见了面再说,你在哪?”   赵兮词还没醉到底,她想了想,“很晚了,明天吧,明天我怎么找你?”   “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我跟同事一起。”   钟时叙简单丢了句话过来,“随你。”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那边已经挂了线。   赵兮词讲完电话回到座位上,杨小果已经在台上疯狂摇摆,眼前的林见霜也开始神态迷离半梦半醒,眼见着就要倒下。   这样下去要完蛋,赵兮词赶紧买单。   万幸杨小果还没醉倒,人也清醒,自己能打车回去。   林见霜的车只能叫代驾,赵兮词先把林见霜送到家,她再自己打车回家。   如此折腾一晚上,赵兮词困极累极,一进屋眼皮就开始打架,她撑不住往沙发一坐,倒下就这么睡过去。   等天大亮,赵兮词被闹钟叫醒,昨晚的酒气发酵一晚上,实在醒神醒脑,她冲了个澡,洗漱完,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出门了。   心里还记挂着要找钟时叙问清楚,等楼上开完中层会议,她随手拿了份文件做掩饰,上楼找人。   结果还是碰上他在忙。   钟时叙在讲电话,语气听起来不是多好,可能出了什么事,“这世上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叫做“信息差”。脑子笨一点无所谓,手脚勤快一点,勤能补拙,老祖宗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赵兮词进退两难之时,他指了一下沙发,示意她先坐。   等他讲完电话,看着沙发上的赵兮词,问:“什么事?”   真是贵人多忘事,赵兮词起身走过去,只好提醒:“我来问钟总关于李万国的事。”   钟时叙想了想,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小姐翻脸比翻书快,那晚赶人走的时候说一不二,没想到找人办事也是这么理直气壮。”   赵兮词自认语气还算温和,“我只是来问问你。”接着她硬着头皮补一句:“你心情不好,对我发什么脾气?”   钟时叙问:“你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抽出一份文件扫了一眼,合上丢过去,“这几年李万国跟姓何的有几宗生意往来,也算老熟人,多少干过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去年李万国找姓何的借了几十万应急,写了欠条,原本今年就靠这项工程还清欠款,结果出事,坐牢了。姓何的讨不回债,只能找你麻烦。”   赵兮词把卷宗拿过来,上面只是一些这几年那两人所作所为的笔录,她问:“那何副院人呢?”   他说:“都是一些老黄历,证据不足,放走了。”   赵兮词一条一条细数卷宗上的内容。   钟时叙已经走到近前,抽走她手里的文件,“别看了,没什么用。倒是你,一身酒味。”   赵兮词今天早上匆匆忙忙只冲了个澡,头发来不及清洗,所以气味还在。   他把人搂到身前,低声说:“让你过来,你推三阻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办事。”   赵兮词手腕抵在他胸前,“我不知道事情这么麻烦。”   他握住胸口的手,“既然查明原因,那值不值你给个好脸色?”   赵兮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风月场一过,什么好听动人的话信口拈来,岂敢轻易入心。   钟时叙见她面色淡淡,索性松开了手。   事情问完,赵兮词就出去了。   == 第20章 靠山   赵兮词一直知道自己有个不好的习惯, 就是说话的语调太轻太弱。   这让她在做一些工作类的汇报的时候,会显得她气势不足,也会影响旁人对她专业性的判断。   所以她时常找各种行业各种领域的项目案例的资料来看,包括行业报告, 方案汇报, 项目提案等等, 边看边读, 锻炼自己说话的声腔, 控制语速。   后来,慢慢她就形成了看各种行业数据分析的习惯。   她交际圈简单, 没有纷纷扰扰的所谓好友聚会, 比别人多了一些碎片时间, 拿来看书或阅读报告正合适。   上班的午休时间也不放过。   她如此勤恳兢业, 让一旁的杨小果倍感压力。   杨小果是自由的信徒,工作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所以她只求做好自己分内事,不出错, 不犯错,舊shígG獨伽 那就万事大吉了。   她也庆幸,自己和赵兮词不是处于同一个岗位, 否则看到人家这么力求上进, 再反观自己的安于现状, 她晚上一定失眠。   赵兮词这一阵时忙时不忙。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 眼看着又是一场雨季要来。   趁着天还晴朗, 周末两天时间, 赵兮词把压箱的衣服和枕被拿出来统统清洗干净, 晾到阳台,暴晒一个下午。   周一,楼上又开例会,林见霜上去开完会下楼,立时召开了部门会议。   杨小果通知部门各工程小组组长开会,包括项目负责人,总工程师,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林见霜闲话少叙,开门见山,“楼上派了一件大任务过来。刚刚去上面开会,钟董,发布了一项任务,他准备拿下珠三角的一项市政工程。”   因为工程量浩大,老板吩咐下来,让总工办成立一个专项小组,专门负责项目的踏勘,方案设计,以及标书制作等等……   她讲完停顿了一下,又说:“对了,这次欧阳工做为项目总工程师,除了各专业负责人以外,欧阳工手底下还需要调用不少人手,为了顺利展开工作,还请大家积极配合。”   这次会议结束后,专项小组迅速成立,接着又针对任务分配展开了一次详细的大会。   这次欧阳珣把赵兮词给叫上。   按照杨小果的话说,就是:“欧阳工贼心不死,一直想让你到他身边当助理帮他打下手来着,这一次终于顺理成章了。”   赵兮词当她是在胡扯。   但是赵兮词进组,确实是以总工助理的身份参与项目。   会议结束后,欧阳珣对她说:“祝清枝能力不错,只是项目经验不足,这次工程量大,压力也大,工作方面你多带带她。”   赵兮词应:“明白。”   参与项目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现场踏勘的前期准备,既是踏勘之前编制一份勘察方案,明确勘察要点。   这两天大大小小的方案讨论会不断,赵兮词跟着欧阳珣楼上楼下来回跑,楼下刚开完会,就要上楼跟钟正川汇报工作,预估工作量,预算勘察所需费用等等。   小会议室里,钟正川一边浏览方案,一边听汇报,最后下达任务,时间不等人,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调配人手尽快出发吧。   几个人从会议室出来,迎面就碰上出差回来的钟时叙。   钟正川笑面迎人,“你嫂子经常念叨你整天忙得不见踪影,你最近出差多,这次回来了给自己放个假,回家陪陪小杰也好,都说‘长命工夫长命做’,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钟时叙停下脚步,说:“天生劳碌,给假期也闲不住,我有分寸。”   他看一眼钟正川身后的几个人,松了一松领带,走了。   最后赵兮词整理出一份报告,包括各种清单,结算表,林林总总各种明细表,一并拿上去给钟正川过目。   钟正川脸色淡淡,一项项认真看完,才笑着说:“你做事细心,报告写得详尽又漂亮,很专业。”   赵兮词暗松了口气,“应该的,钟董过奖。”   他把报告递回给她,“可以了,你找钟总盖个公章。”   赵兮词出了钟正川的办公室,又进钟时叙的办公室。   钟时叙这边也看得足够仔细,最后他说:“收费基准,附加调整系数均不明确,这份报告不够标准。”   赵兮词回答:“收费基准具体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定,我们会尽量控制在规定的浮动幅度内。附加调整系数也要根据自然条件和作业内容等差异来定……”   钟时叙丢下文件,“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款项拨出去,一笔一条账数,条条都要写清楚。”   赵兮词只好说:“这些钟董都看过,觉得没有问题才让我来找钟总盖章的。”   钟时叙顿了一下,不冷不热地笑,“找到靠山了,拿这个来压我?”   赵兮词赶紧说:“不敢,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来说去,钟时叙还是盖了章,把文件交给她时,他说:“赵小姐好本事,左右逢源,上下看好,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兮词忍不住反驳,“我一个打工的,被安排做什么事负责什么工作,哪里轮得到我来决定。”   她接过东西就要走,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拉近身前。   钟时叙垂眼看了她半晌,声音放轻了说:“又瘦了,以后多吃点饭。”赵兮词听得心里莫名浮动,接着听他补一句:“骨头太细,我抱起来硌得慌。”   赵兮词把手抽出来,无语地走了。   各项审核通过后,勘察小组即日出发,前往现场踏勘,为期一周时间。   踏勘期间,适逢南方雨季,每天阴雨绵绵,土地泥泞软塌。赵兮词每日跟着欧阳珣跑现场,弄得满身土满身泥才回酒店,土地不平,也免不得磕磕碰碰。   勘察工作结束,赵兮词回到市里,有一天晚上洗澡,发现自己膝盖小腿这些位置都生了深深浅浅的淤青。   出差那一周,她忙着跑进跑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况。   又是周末,关太太跟着关教授过来这边出差,白天关教授外出开学术会议,关太太左右无事,找赵兮词出来喝茶。   关太太一直身体不好,无职无业,常年在家休养,夫妻两个没有育儿育女,她偶尔跟着先生出差,看看风景,也算是怡情养性。   赵兮词赶过去的路上买了一份草莓蛋糕,她那次跟着钟时叙去关太太家,大家聊天时,关太太就在吃草莓蛋糕,吃得小心翼翼,可见是很喜欢。   她进了茶楼,看见关太太在临窗的座位上安静看书。   关太太感觉周围空气微微流动,抬头果然见到人来了,“快坐,临时喊你出来,不麻烦你吧?”   赵兮词在对面坐下,“不麻烦,我周末没有安排。”   她把蛋糕拿出来,关太太眼睛一亮,“这是特地给我买的?”   赵兮词笑说:“我上次见你好像很喜欢。”   关太太喝茶吃蛋糕,还不忘打听她和海先生的进展,“我听海先生说,你最近总是没时间,他都联系不上你了。”   事情过去很久,赵兮词险些就忘了海先生这个人,她抱歉地说:“这半个月确实忙了点,接下来也没什么时间……”   话才说一半,钟时叙来了。   原来关太太不止约了她……   茶桌四四方方,两位女士南北相对,钟时叙在东面坐下。   关太太笑道:“我给你打电话,还以为约不上你呢。”   钟时叙径自倒了杯茶喝,应道:“时间挤一挤,不就有了。”   关太太回到原来的话题,“那个海先生,我觉得不错,我看他话里话外对你蛮有好感,你不妨还是考虑考虑,也不急,当朋友那么处着。”   钟时叙插句话,“哪个海先生?”   赵兮词以为他又贵人多忘事,之前明明提过,现在又忘了。   但他问这话的时候,特意瞥过来一眼,赵兮词就有点疑心他是故意又问一遍。   关太太不知情,还殷勤介绍,“一个研究哲学的副教授,人家是海龟,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你感觉和赵小姐是不是很般配?”   钟时叙不正面回答,开句玩笑:“搞形而上学的,研究万物本源,和谁都配。”   关太太指着他,“又不正经。”   因为钟时叙也在的缘故,关于海先生的事也就聊得不三不四,没着没落。   说不出个所以然。   喝完茶,关太太想去逛商场,钟时叙负责开车,送她们去了附近一家大型商场,让两个女生慢慢逛。   关太太进了商场,睁着双眼十分好奇,“我这几年很少出来逛街了,一个人出来没什么意思,关教授也不放心,现在你多陪我逛逛。”   两人上了三楼,走了一会关太太回头看,说:“怎么不见阿叙了?”   赵兮词也跟着四处找了一下,才看见他从扶梯方向过来了。   关太太问:“去哪了你?”   钟时叙只答:“接了个电话。”   关太太想买几件衣服,赵兮词陪她进了一家女士旗舰店,帮她认真挑了一件连衣裙,关太太比划了两下,觉得不错,就进试衣间去了。   赵兮词想找张椅子休息,抬头看见钟时叙进店来,她没理,正准备坐下,冷不防让他从身后拥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套入一个翡翠镯子。   他说:“刚才在楼下看见,觉得适合你。”   赵兮词想脱下来,“我要来干什么?”   “戴着。”   试衣间的门开了,钟时叙率先松开她,在她原来想休息的位置坐下来。   == 第21章 风情   关太太从试衣间出来, 赵兮词急忙把手背到身后,她穿的是短袖,手腕戴只这么冰翠的玉镯子太显眼,关太太好奇问起来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关太太对着全身镜挑了几个角度欣赏自己, 再转过来问:“怎么样?”   赵兮词满口赞美, “清雅大方, 很衬关太太的气质。”   关太太笑着说:“是你眼光好。那这身裙子就不换了舊shígG獨伽, 今晚要陪关教授赴个酒会, 原本不知道穿些什么的,这下有着落了。”   钟时叙坐了没有一会儿又出去接电话, 一只手撑住栏杆, 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他今天穿的是衬衫西裤, 一身轻闲, 看起来随和不少。   店内的关太太着眼于前方,看了他半晌。   赵兮词问:“关太太,怎么了?”   关太太浅淡地笑一笑,“我在想, 他虽然对自己事事有把握, 样样有考量,但有时候也难免让人操心。”默了一下, 又说:“算了, 他这样, 谁也管不住。”   接下来又逛了几家,关太太心满意足, 大袋小袋拎了满手。   钟时叙把关太太送到酒店门口, 关教授已经在等, 车一停就上前扶住太太下车。   关教授上下打量她, “怎么换了身衣服?”   关太太说:“今晚陪你去酒会,穿体面一点,你也有面子。好看吗?赵小姐帮我挑的。”   赵兮词正好下车,闻声打了一声招呼:“关教授。”   关教授冲她笑笑,看见钟时叙把大小购物袋提下车,一时间他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左右穿梭,开玩笑道:“今天人这么齐呢?”他顺手接过那些购物袋,“麻烦你们陪我太太逛街。”   钟时叙随口说:“难得有时间,也怕无处消磨,关太太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关太太闻言直接就回一句:“你会怕有时间无处消磨?只怕你闲情太满,应酬不过来才对。”   钟时叙只笑不语。   关太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当着人家公司下属的面说这样的话,恐怕不合适,她含糊揭过,“不说了,酒会要开始了,以后再联系。”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迟迟不落暮。   远处白蒙蒙一片,余下几抹浅淡烟霞,昏昏暧昧,欲放欲收。   赵兮词一上车就软软靠在座位里,头脑有点昏沉,想睡一觉,迷迷糊糊想起这里和她住的地方垮了区,距离甚远,怎么好意思麻烦人。   她打起精神说:“前面路口,我下车吧。”   钟时叙只望一眼,“路口不让停车。”   她透过车窗寻找,“那可不可以就近找个位置让我下车?”   钟时叙打着方向盘,慢慢把车停靠在路边,说:“又不舒服?先吃个饭,再送你回去。”   赵兮词有些意外他竟然观察入微。   他下车前有句解释:“看你没什么精神,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这几天了。”   钟时叙其实没有特意记下时间,只是刚才发现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经意间想起团建那日她差不多也是这副面色,心里就有数了。   赵兮词身体有恙,也就无心再讲究什么应不应该的问题。   人活着,吃饭最要紧。   前面有一家粤式餐厅,口味清淡,最合赵兮词特殊日子的胃口。   服务生递了一份菜单过来,自作主张地称呼一声:“先生,太太,现在点餐么?”   赵兮词被“太太”两个字惊得抬头,对面的钟时叙端坐在那不应一语,神色平淡无谓,只当做一句无关痛痒的误会,赵兮词接过菜单,小声更正:“不是太太。”   服务生面露尴尬和惊惶,“实在抱歉,小姐。”   赵兮词仓促一笑,点了份鸡丝粥。   钟时叙静坐片刻,移开赵兮词面前的那杯冰柠水,淡说:“给这位小姐换一杯温开水。”   这里完事,服务生很快换上来一杯温开水。   赵兮词拿着喝一口,依然有淡淡一阵柠檬香。   赵兮词经期总是胃口减退,再合口味的东西也吃不下多少,一碗鸡丝粥只寥寥数口,又不想浪费,所以硬是逼着自己咽下大半碗,手边的温水也续了一杯又一杯。   钟时叙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碗粥好像很委屈无助的样子,不由想起那晚她一身骨肉轻白文弱任由摆弄,温腔软调魂都给喊丢一大半。   要走时,钟时叙起身过去扶了一把。   赵兮词说:“谢谢,我起得来。”   他松了手,不冷不热应一句:“不解风情。”   赵兮词噎着一时无语。   随即他又附耳一声轻描淡写,“更胜风情。”   赵兮词第一次,横眉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把他看笑了。   钟时叙不嫌麻烦,大晚上亲自开车把人送到楼下,换来人家一句客气的感谢。   赵兮词上了楼,在门口碰见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看见她,笑着打招呼,“赵小姐这么晚才回来?”   赵兮词拿钥匙开门,“阿姨,过来有事么?”   房东太太说:“哦,隔壁屋的水龙头坏了,我儿子今天不在家,我自己过来瞧瞧,修不好明天再叫维修工,顺便就想问问你这间屋子,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维修的?”   赵兮词进屋开灯,说:“我的屋子都好好的,没什么需要维修的地方。”   “那就好。”屋里灯一亮,房东太太注意到她手腕戴着一只镯子,打量两眼,说:“你戴的这只翡翠真不错。”   赵兮词不懂玉石,但这镯子确实肉眼可见品相不错,“随便在商场买的。”   “商场买的?”房东太太握着她的手端详,“赵小姐你别骗我,就算是商场里那些奢侈品旗舰店也没有这么好的水头,现在整个市场,想要找到这种品相的玉镯也要识得一些门路的。”   这房东太太平时说句话就喜欢浓墨重彩夸张事实,以求诙谐幽默,赵兮词觉得她又犯老毛病,所以不太当一回事。   她付之一笑,“真是在商场买的。”   房东太太以为她遮遮掩掩刻意隐瞒,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但也有点扫兴,“不说就算了。”   晚上洗完澡,赵兮词坐在书桌前,把那只镯子慢慢脱下来。   虽然房东太太的话添油加醋,赵兮词半信半疑,但这样的东西不适合她日常工作的时候戴,不仅怕磕磕碰碰,还怕到时候同事看见,总要好奇打听两句,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省得麻烦,她随便找了个首饰盒子,把镯子放进去,扔进抽屉。   如果没有会错意,就当那一夜值一只翡翠镯子。   赵兮词这段日子在项目组给欧阳珣当助手打下手,体会到他的十分专业十分严格以外,还有他火爆的脾气。   祝清枝被骂了几次,大概因为抗压能力强悍,习惯挨骂以后,开始皮糙肉厚,面对欧阳珣再大的烈火都不痛不痒。   赵兮词的情况好一些,毕竟也算是她的老本行,经验足够,不怎么出错。   只是在开会讨论方案的时候,几个专业负责人难免意见不合,你方唱罢我上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建筑师注重造型,规划,艺术形象,构筑师提醒要考虑结构,功能和技术等等要素。   两方人马差点打起来。   赵兮词提出,“或者部分设计可以考虑一下参数化,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国内有一些建筑师对于参数化设计一直抱有一定的偏见,觉得这样的设计属于一种运算过程,随时提供变量,而且太过理性,缺乏建筑形态的美感。   毕竟建筑设计最能体现一个建筑师审美水平。   但是赵兮词有不同意见,所谓美学,可以是算法之外的可能性,也可以是算法之内的各种变量,更可以是运算过程中产生意外的美感。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游刃有余,才是更胜一筹。   毕竟建筑设计,是堪称艺术和技术相结合的一个创作过程。   一个方案设计会议讨论了好多天,越是讨论越是斗志激昂。   不过好在有欧阳珣主持大局,他的脾气大家不服,但是他的本事多数人还是信服的,由他指导的工程一般十拿九稳。   会议由中午开到太阳下山,几个人才从会议室出来,碰巧林见霜跟白满川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表情严肃,不知道在交接什么工作。   从白满川过来的一路,祝清枝目光直视,趁机还打了声招呼,“白总监。”   白满川停下脚步,对她笑一笑,寒暄道:“听说你们项目组最近很辛苦啊,上个星期还外出踏勘了。”   祝清枝怀里抱着文件,难得表现得和平时的大胆直爽不一样,“还行,没有你们市场部那么忙不过来。”   白满川仍是笑,“那行,我还有事,”他看了赵兮词一眼,说:“你们忙吧”   祝清枝又直勾勾看着他走远,等回过神,直接对上一道冷漠的眼神,她吓一跳,“欧阳工你干什么?”   欧阳珣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不清是不耐烦还是嫌弃,转身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小白脸,又骗走一个。”   祝清枝看向林见霜,“林总监,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林见霜干巴巴笑了笑,“不要介意,他是这样的,其实现在他已经好很多了,大学那一会脾气更臭。”   赵兮词也起了好奇心,问:“原来你们是大学同学?”   林见霜的笑容微微收了些,“是啊,大学同学。”   说完回办公室去了。   一个初步方案讨论了小半个月才定稿,接下舊shígG獨伽来又要上楼开项目专题会议。   赵兮词进会议室之后,把打印多份的方案书给每位领导逐一分发下去,钟时叙来得稍稍迟,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文件,拉开座椅落坐。   会议开始时,钟正川起了个开场白,接着才让设计部的人做方案汇报。   赵兮词站起来,一手拿着汇报稿件,先从对项目的思考,引导在座听众进入主题,结合稿件讲述设计步骤,语言精练,再添加一些富有感染力词汇,一番汇报还算顺利。   毕竟不是在给客户做项目提案,所以讲得又精又简。   钟正川听得满意,问会议室里各位有什么建议或问题。   会议室里半天没有吱声,还以为汇报环节能够结束。   结果钟时叙像是刚醒过神来,这下才说话,“你们这次的建筑体量需求太大,建筑物与自然环境怎么去平衡?怎么融入当地的景观资源?”   他一开始不吭声,等赵兮词一颗心落回实处,一开口又把她的心提起来。   赵兮词做汇报熟练归熟练,但还是莫名有些紧张,按理说,不应该还会害怕老板提问才对……   她说:“考虑到当地环境与地形条件的限制,建筑方面采用体块拼接的方式,外观造型上形成的相对互补,也设计了留白的美感,呈现一个空间序列逐步上升的视觉效果。”   钟时叙默了一下,又问:“周围有山有水,有空间穿插,怎么取得景观视角?”   赵兮词说:“我们设计的每个体块都有不同的指向性,尽量保证每一处设计都能获得最佳的景观资源……”   她结合稿件以及PPT的演示,再次给各位领导呈现概念设计图,进行一次深入的讲解。   接下来,钟时叙不咸不淡又提了几个较为专业的问题,直到钟正川有意无意清了清嗓子,他才把手里的文案一撇,提问结束。   赵兮词松了口气,慢慢坐下。   这次的项目,钟时叙并不参与运作,偶尔负责签字盖章,一切决定权都在钟正川手里。   但他刚才问题挑得未免多了些。   但凡刚才做汇报的人一个没接住,那就是丢了钟正川的脸。   从会议室出来,赵兮词仍心有余悸,忌怕钟时叙刚才的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后面还有诸多文件需要他配合签字盖章,还有诸多交涉,想想就头疼。   所以后面再有那些跑腿找领导签字的事情,赵兮词理所当然都丢给了祝清枝,反正这本来就是她的本职工作。   这段时间连续加班,赵兮词好似回到了在设计院的那种一刻不得闲的状态,这天又是深夜才下班,赵兮词出了大楼,发现雨下得太大,风直往里吹。   最近雨季,总是伴随暴雨。   她退回来两步,小腿忽然被打了一下,软乎乎,有弹性,她回头看,是一个小皮球,撞到她的腿上,慢慢往里面滚了。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跑过来捡皮球,接着他后衣领被人拎起。   那人说:“很晚了,回去喝奶睡觉。”   小男孩被丢给身后的助理,助理抱着他走了。   赵兮词看了一会,忽然外面一阵风裹挟一阵雨淋过来,她赶紧退回大楼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没离开的人,招呼道:“钟总。”   钟时叙望着外面的漆黑汹涌,说:“雨这么大,赵小姐要不要坐个便车?”   她说:“不要了。”说完才意识到太冷硬直接,毕竟对方是老板,又说:“我叫了车,不用麻烦了。”   == 第22章 无赖   这话刚说完, 赵兮词网约的计程车冒着大风大雨匆匆赶来,停在大楼门前,赵兮词撑开伞,出来小心下台阶, 再收伞上车。   透过车窗, 只看到楼内大堂, 灯白辉煌如昼, 雨急密密如帘, 门廊下的身影,似一笔着墨, 简而有力。   他点了支烟, 云雾寂寂地焚开。   赵兮词靠在座椅上, 静呆了好一阵, 神魂都不知道散到哪去了。   近日雨水颇多,气温都跟着收敛,不过今晚这场雨出乎意料又急又紧。   赵兮词回到家才想起来客厅的窗子今早没有关实,大雨纷纷, 泼了一地, 地板积了不少的水,已经伸进沙发底下, 她关了窗, 马不停蹄收拾积水现场。   单单是移开沙发都要大费周折。   拖把那点吸水的力气实在不值得一提, 只能一点一点收集水分。   如此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将地板的水渍清理干净。   她连洗澡的力气都被榨干, 往地板一坐, 趴在沙发上歇了片刻, 眼睛一闭竟然睡过去, 等到半夜,因为睡觉的姿势不对,手臂枕得发麻才自动醒来。   窗外的雨仍在继续,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   她一下子想起来没有给鱼投食,起身走到鱼缸前,天边忽然劈开一道雷,把赵兮词吓一跳,再看两尾鱼,淡定如斯。   反而是区区十几粒鱼食让它们上蹿下跳。   赵兮词今早上班,进了大楼又看见昨晚玩皮球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个女人,赵兮词有印象,好像是钟正川的助理,她之前去钟正川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时见过几面。   那小男孩把球往她这里一抛,赵兮词赶紧接住,丢了回去,想继续走,结果球又滚到她脚下。   赵兮词只好把球拣起来,走过去亲手交还给这小男孩,她弯下腰说:“来,拿好。”   小男孩指着她说:“你是昨天那个阿姨,小叔叔还跟你说话了。”   小叔叔应该指的是钟时叙了,赵兮词余光里注意到一旁的助理投来打量的目光,她直起身,温声说:“你自己玩吧。”   那小孩伸手拉住她,“阿姨你陪我玩。”   助理赶紧走过来拉他,“小杰乖啦,阿姨要上班的,我陪你玩啊。”   钟少杰推开她,“我不要你,你好无聊!”   助理尴尬地看了赵兮词一眼,继续哄,“小杰听话,这位阿姨要去楼上工作,没有空。”   钟少杰质问:“你也要工作,怎么你有空?”   这话直踩人痛脚,助理更尴尬,毕竟谁也不愿意明明工作得好好的,却被叫出来陪小孩子玩耍。   赵兮词看看时间,够钟点该打卡了,否则全勤泡汤。   她干脆不理会这小孩的纠缠,转身快步往电梯方向去,谁知这小孩子生性固执,或者是被宠坏,竟跑过来抱住她死缠烂打。   “阿姨你不准走,陪我玩。”   赵兮词无奈,看了那位助理一眼。   助理也没辙了,说:“不如你先陪他玩一会,我上去找董事长。”   赵兮词只得答应,助理如释重负,一下子跑没影。   钟少杰终于喜笑颜开,抱着皮球跑出五米开外,把皮球像投篮那样丢了过来,赵兮词堪堪接住,投了回去,钟少杰很雀跃,第二下朝着其他方向奋力投球,皮球飞出老远,赵兮词只能跑去拣球……   如此重复多遍,赵兮词多半都在拣球。   助理上楼多时了,一直不见人影,让人疑心她是不是借口脱身罢工。   打卡时间已过,赵兮词干脆放弃,把包包扔在地上,专心给这孩子接球拣球。   继续玩了几次,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赵兮词把球扔出去,先过去接电话,未料一颗球就这么飞过来,打中她的腹部。   随之一声冷喝:“钟少杰!”   被点名的小家伙吓了一跳,赵兮词也一样,回头看过去,下来的人是钟时叙。   小家伙没了刚才耍性子的气焰,咬着手指头,眼睛睁得大大,神态怯生生的,却越发俊秀可爱。   钟时叙过来先看了赵兮词一眼,确认无碍,才对小孩子说:“上楼。”   刚才上楼又跟下来的助理先把球捡起来,赶紧过去牵他的手,钟少杰不情不愿,但又迫于钟时叙严肃的脸色,不敢哭闹耍无赖,只敢安安静静跟着离开。   赵兮词那边是杨小果打来的电话,询问她怎么没来上班,她没解释,只说:“现在上去了。”   她讲完电话,转头看见钟时叙一手抄在兜里看着她,轻撇下巴,示意她跟过来。   赵兮词跟着进电梯,见他目光落在她腹部上,赵兮词下意识抱紧包包,说:“空心皮球,又不重,打一下没什么的。”   钟时叙却轻笑,“衣服穿得好好的,挡什么?”   赵兮词深吸一口气,没话说。   被那小孩一耽搁,赵兮词迟到了20分钟。   小组的会议已经开始,她迟了20分钟,进度落下不少,努力让自己跟上。   下午她去找欧阳珣交图,接着去了一趟茶水间,看见杨小果和祝清枝两人在茶水间里勾肩搭背窃窃私语,隐约听见“市场部”“白满川”等等字眼。   她要礼貌避开时,杨小果却望过来一眼,若无其事继续窃窃私语。   赵兮词心想既然不介意,那她也就没必要刻意避开了。   杨小果像是在安慰祝清枝,继续说:“白总监三十几了,有过恋情很正常,再说他模样帅气,风度翩翩,没谈过才叫有问题。”   祝清枝说:“我怕他前女友来搞破坏,影舊shígG獨伽响我和他的感情。”   在冲咖啡的赵兮词闻言,难得八卦地问一句:“你跟白总监在一起了?”   祝清枝无辜摇头,继而面露羞色,“还没,我在考虑要不要追求他。”   赵兮词张张嘴,半天无话。   继续冲咖啡。   祝清枝又问:“那你觉得钟总这个人怎么样?”   杨小果惊道:“你不是要打钟总的主意吧?!”   祝清枝说:“没有,我好奇而已。”   杨小果松一口,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自己接触过的,你觉得钟总怎么样?”   祝清枝眨眨眼,“我对他的认识难免有些片面,我想了解一下别人怎么看待。”   两人开始八卦起钟老板的品貌几等,衣着品味几等,爱慕者几何,痴心人几许。   晚上加班到8点钟,赵兮词等电梯时,门一开,又看见那个小孩,他居然一个人在电梯里面,仍是抱着早上那个皮球。   赵兮词走进去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钟少杰抬头说:“对啊。”   赵兮词只好换个问题,“一直陪着你的那个助理姐姐呢?”   钟少杰理所当然,“她说去洗手间,叫我等她,我觉得无聊就跑了。”   电梯正在下行,赵兮词牵住他的手,说:“我带你上去。”   钟少杰想了想,说:“你带我去楼下停车的地方。”   “为什么?”   “小叔叔在那里。”   赵兮词看了他一会,问:“怎么不上楼找爸爸?”   钟少杰鼓起脸颊,“爸爸太忙了,没时间陪我玩。”   “那……”她问:“你小叔叔就有时间了?”   “偶尔就有时间。”   赵兮词说:“先上去吧,助理姐姐见不到你会吓坏的。”   钟少杰依然固执,自己伸手摁下负一层,赵兮词怕他哭闹,也就不敢强迫。   电梯行至负一层,赵兮词牵着他出来,说:“小叔叔什么时候下来的?可能已经离开了。”   钟少杰熟门熟路,拉着她往钟时叙平时停车的位置走去,“才刚刚下来没多久,没那么快就离开……”   赵兮词想起自己好像有那位助理的联系方式,怕她以为自己弄丢小家伙,真会吓坏,所以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边果然已经有了哭腔。   赵兮词安慰了几句,说自己等一下带人上楼,助理被吓走了半条命,已经等不及,说现在就过来找她。   通话期间,小家伙忽然松开她的手,朝一辆车跑过去,主驾座有人迈腿出来,赵兮词远远看着,钟时叙下车,也朝她看了一眼。   这孩子到了钟时叙面前就安分不少。   画面几分诙谐好笑,这孩子对这位亲叔叔大概是又怕又爱往前凑。   赵兮词没有过去,叔侄两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钟时叙蹲下来,好像在查看小家伙的腿,人是她带过来的,赵兮词恐怕有什么问题说不清,赶紧上前。   小家伙的膝盖好像擦伤了,赵兮词刚才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她想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   忽然被小家伙“啊”了一下打断,他大声喊疼。   钟时叙说:“知道疼以后就别乱跑。”   这时弄丢孩子的助理也赶来了,眼睛红肿,看见钟少杰又差点哭出来,一个劲道歉,“钟总对不起,我就上了个洗手间,谁知道他……”   钟时叙说:“不怪你,他擦伤了,带他上去清理一下伤口。”   钟时叙的车里没有儿童座椅,带不了小孩子,只能让助理重新抱上楼,等人走了,他回到主驾座,好似才注意到她。   车门没关,他问:“还有事?”   赵兮词犹豫了一下,两步上前解释:“他的伤我不知情,也很抱歉没有及时注意到。”   钟时叙应道:“一点小伤,不会找你算账。”   赵兮词却说:“再小的伤,也还是要讲清楚的好。”   钟时叙看着她,“赵小姐为人处事这么谨慎,是好现象,但有些事就未必理得清。”   赵兮词不和他纠缠,说:“我先走了。”   钟时叙跨下车,捉住她的手臂,把人搂到身前,“这回自己撞上来,不能说走就走。”   赵兮词说:“你是小孩子?也耍无赖么?”   他只笑一笑,扶住她后脑就吻,赵兮词挣扎半天无果,牙关也被撬开,他舌尖挤进她嘴里,舌头缠得越烈越紧,腰间手臂的力道好似要将她折断。   轻微的喘息声,胡搅蛮缠的湿润声。   == 第23章 眼馋   亲吻的力道放得轻而温柔, 慢慢退至唇间,猝不及防就被咬了一口,钟时叙松开她,抚一下唇说:“这么喜欢咬人?”   赵兮词眼睛湿红, 不知道是被亲的还是被气的, 想也不想一脚踢过去。   幸好钟时叙反应快, 避开了, 说:“又咬又踢, 粗鲁。”   赵兮词不和他理论了,转身就走。   钟时叙抬手擦了一下湿润的唇角, 听见车内的手机响, 他过去接, 那边说老太太从楼梯上跌下来, 现在医院,钟时叙皱起眉问:“哪家医院?”   那边说在市医院。   钟时叙扔下手机,驱车离开。   深夜的市医院急诊楼不比街上人少,一楼大厅的内外科值班室均有病人挂号排队, 隐约听见清创室里小孩的哭喊。   钟时叙打电话问清楚病房具体位置, 再到住院部找。   他推门进去时,老太太右腿腿骨已经上了护具, 人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邹姨在陪床, 半步不敢远离。   钟时叙又折返出去找主治医师询问病情。   医生给他看x光片,指了一下移位的患处, 说:“伤得不严重, 轻微骨折, 也不需要动手术, 我们已经用夹板进行了外固定,休养几个月,慢慢就能愈合。”   钟时叙看了一会,说道:“麻烦你们了医生,老太太什么时候醒?”   医生推了下眼镜,有些迟疑,“老太太送过来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查看了过往的病例,我们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睡一觉明天就醒的了。”   钟时叙回到病房,在病床旁边站了一阵子,转头问邹姨今晚什么情况。   对今晚这场突发事件,邹姨也难免显然措手不及,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她也觉得费解,“晚上吃了饭,老太太在书房拿了本书看,原本好好的,突然之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很激动,从房间跑出来,一没留神就跌下楼梯了。”   她又说:“最近老太太的情况一直很好的,刘医生来得勤快,老太太很配合的。”   钟时叙想到点什么,问:“老太太在书房拿了什么书看?”   邹姨回想半天,只模糊记个大概,“好像是一些画,各种房屋建筑之类的画。”   钟时叙霎时了然,没再出声,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   邹姨说:“钟先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了。”   钟时叙应道:“没事了,我坐一会,你自便吧。”想一想又交代:“很晚了,你先回去,明早带些汤和粥过来给老太太。”   邹姨只能听安排,关门离开。   病床上的人呼吸均匀,睡得安稳,不闻人事,不知自己搅得人心惶惶,或也不在乎外面是否已经天翻地覆。   她在梦中自成一个世界。   外面的人固然看她浑噩于世,又怎么知道她在梦里有多自在。   如同她的名字,商予徽,优雅美好。   钟时叙在病房待了一夜,窗外天光渐亮,他起身到卫生间洗了脸,出来看见病床上的人眼皮松动,看样子要醒了,他转身就出了病房。   可巧邹姨拎着保温的饭盒过来,“钟先生准备走了?”   钟时叙说:“老太太醒了,你进去吧。”   邹姨发现他眼底冒血丝,抬一抬饭盒,“要不要吃点早餐再走?我准备了不少。”   钟时叙脱下西装折在手臂,抬步走时应一句:“不吃了。”   邹姨不好多嘴再劝,她来钟家照顾老太太多年了,老太太虽然偶尔精神错乱,但是清醒时多半时间对她和颜悦色,照顾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很费力气,要万分警惕,防着她发病时动手伤人。   不过邹姨拿着高额薪水,自然对人家尽心尽力。   就是这位钟先生,多年来不冷不热,她如何也亲近不起来,甚至对着里面的老太太,也是不远不近,关系不似母子。   邹姨拿着饭盒进去,里面的人果然醒了,自己挣扎着起来,邹姨赶紧上前帮忙,细声细语地哄:“老太太醒了?饿不饿?吃点粥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醒来也沉默,只靠着床头坐。   邹姨没话找话,“钟先生刚走,他昨晚在这里陪了一夜呢,我猜他肯定休息得不好,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一大早吵得我头疼,”一句话被生生掐断,“拿粥过来。”   “要吃粥?我做了很多,老太太多吃点。”   钟时叙先回了一趟家,昨晚一地狼藉,邹姨已经收拾干净,茶几上就放着那本刺激了老太太的书,钟时叙拿起来检查一遍,书页仍是完整,但是书脊有些松动,封面的《山水折屏》似乎有指甲划痕。   他拿着舊shígG獨伽书去书房,锁在抽屉里。   再回屋冲个澡,睡了一觉。   钟时叙今天没去公司,碰巧总工办那边有一堆文件等着找他签字,祝清枝上楼找不到人,只能撇撇嘴回总工办。   赵兮词见她去得快回得也快,好奇问:“这就签好了?”   祝清枝说:“钟总没在。”   等上午到过了10点钟,祝清枝再去一趟,上面一位女助理仍是回她,钟总还没来上班。   她说:“我这些东西赶着盖章要用的。”   助理回答:“这么急也没用,钟总没来就是没来,你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帮你盖?”   祝清枝觉得对方态度嚣张不友好,于是抱着文件风风火火回到办公室,叉着腰嘀嘀咕咕,“什么人嘛!当个老总助理这么了不起?”   赵兮词看她气得愤愤的,再问一句:“又怎么了?”   祝清枝缓一缓语气,说:“当老板就是好,不来上班也没人过问,明明有事要他过手,没个具体交代,一句话就打发我走。”   赵兮词觉得好笑,“再等等吧,晚一点也不要紧,天气这么热,你稍安勿躁。”   到了下午,项目小组上楼开会,仍是没有见到钟时叙的身影。   在开会期间,钟正川说周六晚有个商务酒会,关系到这次的项目投标,询问欧阳珣方不方便出席,那晚来赴酒会的都是几家竞标公司,肯定准备充分,到几位市委市局领导面前敲关系。   欧阳珣平时虽然我行我素,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以大局为重,他个人不喜欢酒局应酬,烟熏缭绕的场合,但既然事关项目,自然要以工作为先。   钟正川问完欧阳珣,又转向赵兮词,问她的意思。   赵兮词没想到这件事自己也有份,她的意思当然是私心不想出席,奈何钟正川这个人,表面温润和雅,看似好声好气,实则一旦有事并不好商量。   这是赵兮词这段时间和这位董事长几次接触下来的所感。   老板开口发问,自然等同于下达命令的意思。   所以赵兮词也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所谓商务酒会,在赵兮词的理解当中,其实就和中式的饭局酒局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坐着边喝边聊,一个站着边喝边聊。   商务酒会的场合可能更加正式,所以赵兮词出门前稍微打扮了一下,挑了一条柔软的细带长裙,再裹一件披肩,简单一点,不失大方。   其实赵兮词是抱着凑人头的心态去的。   这种商界人士的酒会,里面不知多少弯弯绕绕,没有看清形势之前,太冒头也不知是好是坏。   但是她发现自己错估了自己的定位,她打算躲在角落里不知不觉混到结束,钟正川却牢牢把她带在身旁,逢人就介绍。   赵兮词不会自信认为这是钟正川器重她,从那些人看见她就眼光光夸漂亮的第一反应来看,她大概是被拿来当花瓶使用了。   欧阳珣挣牌面,她来赢体面。   酒会过半,赵兮词趁着人多,抽身远离,走到楼下花园的水池旁坐下,走了一会神,一片寂静中忽然一声打火机的细响,她四下里一望,没发现到有人,忽然她福至心灵,抬头望向二楼,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   钟时叙在二楼走廊,隔着栏杆俯身看着她,嘴里衔一支烟。   “赵兮词。”   一个男人的嗓音在叫她,赵兮词一下子回神,转头看过去,是许久未见的蒋延,原来这个项目,设计院也是竞标单位之一。   蒋延没注意到二楼有人,径直走了过来。   赵兮词站起来,笑笑说:“我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你也在。”   蒋延也笑了笑,“我倒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   赵兮词的笑容收了收,想到二楼现在有个人在看戏,很想拉着蒋延换地方。   蒋延不够细心,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径自说:“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没想到现在……”   赵兮词不想多谈,简单说:“都是工作。”   蒋延偷偷打量她神色,“你经常出来应酬么?”   赵兮词始终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蒋延的思维,为什么明明只撞见一次偶然□□件,就会下意识将事件归结为普遍性,她回答:“没有。”   蒋延说:“你别骗我。”   赵兮词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骗你?”   蒋延沉默半晌,说:“你不适合这些地方,我知道你不喜欢。”   这话确实点中了赵兮词的心理。   蒋延见她表情有所动容,心思莫名活泛起来,想起之前自己表白被拒,也许是时机不对,她现在尝到苦处,心态也许不一样,表白的事还有转圜。   他忽然说:“我对你的心意现在还作数,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   话题太跳跃,赵兮词跟不上,“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这个?”   蒋延上前半步,“我认真的,要不你还是别做了,我可以养你,”   赵兮词不喜欢对方的紧逼,避开说:“你喝醉了。”   蒋延还想说什么,不巧手机响了,是领导来电话问他行踪,他挂了线又说:“你等我,我很快过来。”   等人离开,赵兮词片刻不敢逗留,她抬头望向二楼,那里已经没了人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等赵兮词回到酒会现场,终于看见钟时叙。   站在他面前的不知是哪个集团的老总,高高壮壮,把旁边的秘书衬得纤细柔美,几个人正谈笑。   忽然有个人看了过来,赵兮词认不得是谁,只觉得面熟,应该是刚才打过照面的哪家老总,随后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投来目光。   赵兮词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站到钟时叙身边,眼前这个总那个总扎作一堆,赵兮词实在搞不清谁是谁,只好含糊打声招呼,“各位老板好。”   赵兮词跟在钟时叙身旁,听他跟几位老总不痛不痒地说笑。   等喝多几杯,眼前这班人也不避讳女性,讲了几个荤段子,甚至有女人傍在身侧,讲一些没有禁忌的浑话,似乎更能刺激他们的猎奇心理。   好在这些人也警醒,注意场合没有太过放肆。   钟时叙觉得乏味了,这才走开,赵兮词赶紧跟上,离开乌央乌央的人群,终于透出一口气来。   跟着走到露台,听见他说:“我抽支烟,不用跟着我。”   赵兮词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跟了过来,她说:“好。”   结果刚转身,身上的披肩就被抽走了,露出光溜细滑的肩膀,月下白得晃眼,一张脸却微微泛红,她问:“很好玩么?”   他拿着披肩过来,将她围住,温热暧昧的声气落在她的鼻尖,“半遮半掩,让人想入非非,不如脱个干净,也省得惹人眼馋。”   赵兮词把披肩抢过来,“你这是什么话?”   他笑,“好听的话。”   == 第24章 协议   赵兮词拿披肩重新裹住自己, 抓着长发往后拨开,他简单一个动作就得让她费力收拾自己半天。   两人靠得近,但仍留着方寸距离。   钟时叙垂眼看着她,白玉质的耳珠子映在她脸侧, 晕开一层流光溪雾, 书以媚笔, 一语一笑都是不经意。   赵兮词抬眼时, 看见他身后不远似乎闪过一个黑影, 那身形颇有几分熟悉,她想过去看清楚, 被他拦腰搂回去。   “话没说完, 要去哪?”   “还说什么?”   他不语, 自然而然凑上去, 亲了她几下。   她说:“冠冕堂皇,不就是占便宜么?生意人的本性。”   他不闲不淡应她一句:“你三寸之舌,抵得过百万之师。”   赵兮词没理他,拉紧披肩离开露台, 进了走廊才知道原来蒋延, 刚才的一幕幕堪称亲昵,让人看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眼下也解释不清, 因为原本就模棱两可, 更何况,她没必要向谁解释自己。   她上牙轻磕着下唇, 犹豫着径直走过。   但是蒋延却跟了过来, 口吻大有质问的意思, “刚才那个是万盛的钟总?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脚步微顿。   蒋延见她反应迟疑, 自顾自有了不伦不类的联想,“我明白了。”   赵兮词转身问,“你明白什么?”   蒋延却说:“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   赵兮词说:“不是。”   蒋延固执不听人解释,“他有钱有势,确实比我强不少。”   赵兮词有些生气,“我说了不是。”   蒋延已经变了一副面孔,冷笑说:“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何副院说你热衷攀附,借着自己这张脸四处勾搭,我不信,替你骂了他几句,现在看来未必是假!”   赵兮词闻言一脸错愕,默了半晌才说:“蒋延,你没有资格拿自己的道德标准来指责任何人,尤其是我。”   蒋延忽然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自己言辞太过,他气焰收敛,说:“对不起,我也是一时气急,关心则乱,我是怕你被骗,他那样的富家少爷都爱玩,拈花惹草,怎么会对你一个普通人真心?不就是钱么?我努力挣就是了。”   赵兮词觉得他简直不可理舊shígG獨伽喻,转身又要走。   蒋延情急之下,狰狞着脸说:“难道你还指望他会娶你么!他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别妄想了!”   赵兮词加快脚步。   蒋延却不肯轻易放弃,追上去说:“难道你要像你妈那样死蠢,槑头槑脑,不求名分给人家生孩子?别傻了,让人玩个够而已!”   赵兮词倏而转过身,问:“你调查我?”   蒋延一下子心虚,却仍嘴硬,“我喜欢你,想和你发展下去,当然要对你的身世背景有所了解。但是我不介意,我以为父母是父母,你是你,不一样的。”   赵兮词说:“我不认为自己经历这些有什么错,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被其他人拿来考虑‘介不介意’。”   蒋延急急解释:“我没觉得你有错。”   赵兮词简直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但她还是冷静做出最后一番提醒,“蒋延,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也请你停止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别太自作多情,否则令人厌恶。”   未料这话刺激到他,蒋延一把抓住她,再次恶声恶气,“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听劝,早点认清自己有那么难吗?非要像你妈那样跟男人鬼混?”   赵兮词惊慌失措,原本就力气不够对付,又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险些跌倒。   直到有人及时过来,身影高大,一只手拎起蒋延后衣领,把人丢开,破口骂道:“哪来的神经病,有病吃药,别出来找死,滚!”   蒋延就地滚了几下,爬起来看见一张凶神恶煞的黑脸,莫名吓破胆。欧阳珣这副情状一看就不好惹,他抬脚作势要踢过去,蒋延连滚带爬跑了。   欧阳珣转头看见赵兮词脸色发白,过去扶她起来,也没多问,只关心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赵兮词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欧阳珣没多少安慰女人的经验,他尴尬沉默片刻,说:“你受了惊吓,早点回去吧,但是我喝过酒,没办法送你。”   赵兮词说:“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等她走远,欧阳珣想了想,绕过走廊往露台方向去,看见露台上正在听电话的人,他敲一敲旁边的玻璃。   赵兮词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接到钟时叙的电话,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他,蒋延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   有些事情如果不明确定义,很容易误入歧意。   手机响了许久自动消停,余光捕捉到有人过来,她抬头看过去,见他越走越近,停在面前问:“让人欺负了?”   赵兮词别开脸,不想面对他,“你有事么?”   钟时叙听她语调冷淡,说道:“又不是我欺负你,反过来对我有意见?”   赵兮词一股无名火起,朝他胸口打一记拳头,“最欺负人的一直是你!”   在马路边,钟时叙不好和她闹,把人带着往里挪一些位置,一边说:“对别人客客气气,对我从来不讲道理。”   赵兮词又被气到,索性不理人。   他认真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想要什么?”   赵兮词一怔,思绪连篇,脑子里又飘过蒋延的话,她心思直往下沉,沉到底时反而豁然开朗,忽如其来一股莫大的勇气,她说:“我们做个交易。”   钟时叙听得微微挑眉,“什么交易?”   她说:“我们签一份对赌,以一年为期,这一年我不要工资,不要所有项目的提成,我替公司赢项目,一年后如果我没有达到标准,那我一分不要,如果我拿到了一定标准额,我希望把这些……换成等价的股份。”   输则一了百了,赢则一本万利。   反正不管输赢,是她在冒险,他并不亏,最后还是他赚。   钟时叙一边听着,随手点了支烟,孤寂的黄灯下白雾缭绕,生意人讲利益的本性露出来了。   他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说:“你不亏,这一年你要么得到一个免费的员工,要么拿到项目赚钱。只不过我替你赚了钱,再买你一点股份而已,左右都是你赚。”   钟时叙定定看了她许久,问一句:“交易数额明确的约定才叫对赌,这一年你打算帮我拿下多少指标,自己有没有个数?”   赵兮词一时安静。   他爽快道:“我给你时间,回去好好考虑,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谈。”   钟时叙打了个电话,让老周把车开过来。   老周的车就在会馆的停车场,开过来也就几分钟,很快停在他们明前。   钟时叙拉着她上前,打开后座车门,推她上车,他站在外面弯腰对她说:“考虑清楚了,拿着你的协议过来找我。”   说完关车门。   老周把车开走,送赵兮词回家。   晚上赵兮词洗完澡,已经冷静下来,她坐在沙发上,其实心里面隐隐觉得后悔,钟时叙果然没有说错,她有时候是有些冲动的。   莫名而来的一腔孤勇。   没有任何计划的前提下,她更没有给自己一个思想准备的空间。   她堵上这一年的所有努力。   话已经说出去,硬着头皮也要上,哪怕最后没有达到约定的标准,哪怕这一年白干,也总好过事到临头反悔,被他看不起。   赵兮词目前还有上头派下来的项目在参与,钟正川十分看重这项工程,所以她白天工作,乃至加班,回到家有时间就考虑对赌的事。   一份协议删删改改,太费心思。   两件大事压在心头,整日忙忙碌碌,赵兮词睡眠不足,眼底黑眼圈隐约浮现,尤其她肤白,就更明显,淡妆都将将就就遮不太住。   那晚之后,欧阳珣对她依旧如常,好像完全忘记那晚的事,对她该差遣就毫不留情。   欧阳珣这人除了工作以外,对任何事物都不近人情,对女孩子也没有所谓怜香惜玉。   晚上赵兮词在加班,林见霜买了宵夜,把她和杨小果叫进办公室,几位女士凑在一块,总爱调侃公司里几个较为出众显眼的男士。   杨小果说欧阳工什么都好,唯独缺乏绅士风度。   赵兮词替他说两句好话,“欧阳工挺好的,不搞弯弯绕绕的那一套,直接,明白,敞亮。”   林见霜手指点一点两个女孩,说:“小心绅士这两个字,一不留神就会陷入绅士陷阱里。”   杨小果一愣,“什么意思?”   林见霜说:“那我问你,什么是绅士?”   杨小果想了想,细数了几个,“文质彬彬,尊老爱幼,尊重女性。”   林见霜笑一笑,“你看,这就是陷阱。绅士作为一种品格,本意应该是‘为人开明,处世文明’,就像我们所说的君子,是一种内在的德性,讲的是‘道德仁义’。一个男人尊老爱幼,尊重女性,那是基本操守,不应该成为判断他是否绅士的标准。”   赵兮词问:“那为什么说是陷阱呢?”   林见霜端起茶杯,“从古至今,社会上有一部分男性,总爱表现自己绅士的一面,尤其喜欢利用女性,视女人为弱者,假借怜香惜玉,爱护女人,对女人嘘寒问暖的名头,来完善自己的绅士风度。”   杨小果沉默许久,忽然说道:“霜姐,我就说了欧阳工一句,你为什么替他解释这么多?”   林见霜被噎了一下,反驳:“跟你正经讲道理,扯哪去了?”   杨小果啧啧声,“有内情!”   赵兮词觉得好笑,开始收拾桌面的狼藉。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打开电脑的一份文档,又开始逐字逐句,斟酌那份协议。   ==   作者有话说:   近期几章可能只有身体上的进度,感情方面且有得说   毕竟感觉有了,但是感情还需要时间 第25章 冲动   赵兮词趁热打铁, 就算熬夜也要拟出一份完好的协议,毕竟夜长梦多,她也怕钟时叙改天反悔,口头约定隐患之大, 最好快点落实到书面上。   那晚拟好协议, 她又把各项条款认真仔细检查过一遍。   第二天晨早上班, 她把协议打印出来。   拿着一式两份的协议, 她临时仍有些迟疑,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始终太过冒险。   但是转念再想一想, 不管一年后是输是赢, 这一程也算得上是一种宝贵的尝试, 她不至于后悔, 又不是老得干不动,怎样都活得下去。   只不过她这边已经万事俱备,他那股东风却又行踪不定了。   这两日钟时叙没到公司来,楼上又攒了高高一堆文件排着队等他签字, 等他开高层会议, 等他做项目决策,但是老板的私人行程谁敢过问。   上面文件未签字, 下面各部门许多工作进度都要耽误。   但是公司上下各部门领导宁愿耽误事情, 也不敢打扰他的私人电话, 何况赵兮词一个仰人鼻息的小小职员,更不敢轻举妄动。   左右她这点事, 迟个几天也无所谓。   几天后, 钟时叙终于回来上班, 又在办公室批了一天的报告, 大家排队上去汇报工作,接下来又是开会,怎么都忙不完,处理完堆积的事项,又有别的事忙舊shígG獨伽。   赵兮词手上那份协议迟迟没有递上去。   因为项目一事,这个月里赵兮词每个周六都要过来加班,长则一天,短则半日。   项目开展虽然紧促,但是公司制度还算人性化,不以压榨员工为手段达到目的,所谓得道多助,在人类社会里,唯有以人为目的才能走得长远。   赵兮词加完班出来,正值一日里最为阳盛的时间段,烈日与万物辗转相焚,四周围高楼林立,一环附近人潮如云涌,看来这里周末加班不在少数。   艳阳高照,晃得人眼花,赵兮词定定心神,她不是喜欢凡事拖延的性格,这几天够她下定决心了。   赵兮词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拿出手机拨了钟时叙的电话,没想到电话接通很快,不够时间让她再忐忑一阵。   那边声音传过来,问她什么事。   赵兮词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协议我准备好了,想请问一下你有没有时间……”   钟时叙安静了一瞬,直接给了一个地址,让她过去找他。   对方给了一个饭店的地址,赵兮词打了辆计程车过去,路程不算近,原本预计一个小时内赶到,结果没想到午间时段也能塞车,环城路上个个都是龟速前行。   这一阻碍,又耽误了半个钟。   赵兮词抵达饭店门口,打电话一问,钟时叙果然已经离开换了地方,他又给她一个茶楼的地址,他在那里跟朋友喝茶,挂线之前,钟时叙提醒她快一点,不一定等多久的。   这回不远,预计车程30分钟。   赵兮词片刻不敢逗留,打了车过去,紧赶慢赶,明明提前了几分钟抵达,结果仍是扑空。   他又换地方,这回是个什么俱乐部。   预料之中,赵兮词还是没有赶上,她忍不住起疑心,不知道他是不是拿她来消遣,打电话过去,语气有些冲,“你究竟有没有时间?真那么忙那今天就算了。”   那边说:“你出来找人谈合同,难道还指望哪位老板专候你大驾光临么?人家出来跑单,街头巷尾转一天,可能连客户的衣角都摸不到,你倒好,遇到点事情就有情绪,赶了几趟车就耍性子了。”   他那把声音传过来,如一盆冷水降了她一肚子火气。   赵兮词善于反思,有错就改,“刚才一时情急,对不起。”   他说:“知道你赶不上,我让老周在那里等你了,你到前面路口去等,一会就到。”   这么一来,她更加有愧意。   赵兮词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今天热得人头脑发昏,她中午到现在,辗转几处地方,到现在还没吃饭,刚才有情绪也是因为长路漫漫,她却饿着肚子。   她撑着伞站了一会,看见马路对面一男一女两名穿警服的警察,朝她走来。   她头昏眼花一时分辨不出是谁,但那身警服,颇有风致的身段,她猜也猜到了,等人走近就看见一张熟悉的明媚笑脸。   钟令儿甩着马尾过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兮词没吃饭,说话有气无力,“我过来见个客户。”   钟令儿把旁边的青年警察推过来,说:“我同事,你见过的,有印象么?”   赵兮词没有印象,但还是笑了笑。   钟令儿说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赵兮词爽快答应,自从春节过后,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忙,这期间一直在手机联系,很少出来见面。   这时老周的车过来了,停在面前,赵兮词上车前说:“时间地点你定吧,到时候我请客。”   赵兮词在艳阳下晒得浑身滚烫,上车后冷气缓缓一吹,瞬间有了点精神,她说:“周叔,让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老周笑笑说:“没什么,我在车里吹着冷气等你,就当休息了。”   赵兮词和他闲聊,“钟总今天这么忙,还要把车留给我,实在抱歉得很。”   老周从后视镜看她一眼,“钟总今天不忙啊,出来跟朋友吃饭喝茶而已。”   他吃饭喝茶,吃喝玩乐,电话里还对她头头是道。   殊不知她一路上饿得肚子哀声哉道,这下气得眼睛冒火,烧得眼眶都热了。   等到了地方,又不知道是哪家酒店还是哪家会所,赵兮词没看清,老周递给她一张会员卡,凭VIP入内,赵兮词拿着卡交给服务员,人家在系统里一查,说带她上楼。   赵兮词跟着进电梯,出来看见一条复古典雅的走廊,一盏盏壁灯亮着微火,照得一条走廊昏昏极具浪漫气氛。   服务生说前面的雅间就是了,让她自己过去。   此时雅间的门打开,出来一个人,立在门口,也发现了她。   赵兮词来不及让自己冷静,杀气腾腾走过去,一脸凶悍地对他说:“耍人很好玩么?!”   说完才看见钟时叙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视线纷纷越过来,好奇打量她。   赵兮词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仓促间只好扯个借口,“对不起,找错人了。”   她转身往回走,心想该怎么办,这下丢人了。   等走到一楼大堂,他的电话才来。赵兮词瞪着那三个字,心头窝火,脑子里过一遍他说的话。出来找人谈合同,难道还指望哪位老板专候你大驾光临么?遇到点事情就有情绪,赶了几趟车就耍性子了?   她心平气和接电话。   他问:“还签合同么?”   她说:“签。”   他说:“那就上来,刚才那间屋子隔壁。”   赵兮词只得重新跑上去,到达以后发现门是虚掩,她轻轻叩两下,推门望一眼,钟时叙坐在一把金丝木浮雕太师椅上喝茶。   他看过来一眼,放下茶杯说:“鬼鬼祟祟干什么?”   屋内没其他人了,赵兮词稍稍放心,进来时他提醒关门,她顺手带上。   钟时叙抬脚勾住一把凳子挪到面前,示意她坐,赵兮词觉得凳子靠他太近,想拉开一点距离,发现搬不动,凳子腿被他一只脚勾住了。   赵兮词没力气和他纠缠,依言坐下,闲话少叙,也没有开场白,她从牛皮袋里抽出两份合同,递给他,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改。”   他随意翻了几页,问:“字体间距不满意算不算?”   她懒得应。   钟时叙抬眼看过去,“笔。”   她从包包里取出一支钢笔,殷勤拔了笔帽再递给他,钟时叙接过来,二话不说刷刷开始签下大名,甚至公章都在手边的茶几上,签完名字就盖章。   赵兮词疑道:“这么爽快?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他签完字盖完章,把其中一份给她,“多大件事?能有什么问题?”   赵兮词的大费尽周章,在他嘴里却轻描淡写,她入耳入心难免又要多想,“是啊,一件小事,我千里迢迢紧赶慢赶,不过求你签个字而已。”   钟时叙嗅到她语气里酸溜溜,觉得好笑,“第一次有人让我签字,还发那么大脾气的。”   赵兮词说道:“不敢。”   他微微冷哼,“不敢?我看你刚才冒冒失失冲过来的样子不就挺敢,这么冲动,怎么做事?”   刚才的莽撞她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件事她无以反驳,干脆跳过话题,回到她刚才的疑问,“你都没仔细看合同,签字这么爽快,是不是当这是儿戏?你认为我是一时冲动,肯定做不到约定好的事情,所以你才没有用心?”   他靠向椅背,“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你还耍小孩子脾气。”   赵兮词狠狠噎了一下,她图嘴巴痛快,就利利索索回了句:“是比不了你身边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说完就后悔,真是,她今天已经冒失够了,怎么还来?   她没敢抬头看人,手上捏着份协议,打算这就离开。   钟时叙却说:“就算是一时冲动,也好过你原地打转,裹足不前。做生意没有无风险的投资,束手束脚输不起,怎么挣钱?拿到任何一次尝试的机会,都是一次生机,你既然已经往前迈出一步,就不要走回头路。”   有他这句话,赵兮词忽然心定了。   他又说:“落子无悔,接下来,是上天还是入地,就看你自己造化。”   她仍是安静。   他问:“嗯?听到了?”   她乖乖应,“知道了。”   其实再来想一想,也没什么好怕的,赵兮词轻笑了一下。   钟时叙心头一晃,说:“坐这么多趟车饿不饿?一起吃个饭?”   ==   作者有话说:   我说一下这个对赌是怎么回事,可能文中我没有说得那么清楚   首先,小赵是拿自己这一年的所有努力做了赌注。   假设合同约定,这一年她必须帮男主拿下一个亿的项目,如果没有完成约定标准,那么她将没有任何酬劳,这一年等于免费帮男主赚钱,如果一年后她成功拿下一个亿项目,那么换作提成,再把这点提成买他一点点股票。   对男主来说,这一点点股票根本不痛不痒,对女主来说是成功的第一步。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有利可图男主才会答应。   我自己觉舊shígG獨伽得,一个员工敢堵上自己所有努力,和老板谈条件,这是一种很勇敢精神,哪怕是一时冲动 第26章 情绪   赵兮词以前跟甲方聊完方案, 为表示感谢以及接下来合作愉快,也会请对方吃个饭之类,她站起来说:“好啊,我请客吧, 钟总想吃什么?”   钟时叙顺其自然说:“你安排吧。”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 赵兮词每天都是在给钟时叙打免费工, 既是这一年她有出无进, 所以于接下来的每一天, 她要束紧腰带,严格控制生活日常的出账额度。   好在她平时花钱不爱大手大脚, 知足常乐, 吃饱穿暖即可。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家茶餐厅, 钟老板说让她安排, 其实最后还是他拿主意,刚才整桌的大鱼大肉,现在就要来点清粥小菜了,调和一下脾胃。   钟时叙面前那副餐具, 赵兮词按照自己的习惯开水清洗再擦净, 又是斟茶又是倒水,对他拿出了一点殷勤的态度。   毕竟现在他不仅是老板了, 还是合作对象。   他一直这么看着, 末了淡淡说一句:“赵小姐这番比平时又勤快了许多。”   赵兮词听出他话音里的几分调侃, 早就说过这人不似外表看上去那么有风度,总喜欢拿话夹人, 她应道:“你是老板, 应该的。”   期间来了个钟时叙的朋友,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一早就约好。来人是个搞地产的企业老板, 两人坐着放松地聊,聊行业趋势,聊业内哪位人物的事迹,聊哪一块地准备拍卖,几家竞拍等等。   赵兮词一边用心听,一边不忘给两位添茶水。   这些聊天内容,哪些该记下,那些无关紧要,统统在脑子里过滤一遍。   这顿饭吃完,出来发现天色才将将擦黑,地产老板特地留下赵兮词的联系方式,说钟老板带在身边的人,能耐都不错,以后有机会希望合作之类,也不知是客气还是真心。   钟时叙一字不语。   赵兮词对此感到有点意外,谦虚了几句。   那人说笑过后,匆匆忙忙就驾车离开。   站在餐厅门口等老周的车过来,赵兮词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这件事不管他有意无意,反正对她来说都是好事一件,她觉得自己对此至少应该表个态。   而且要由衷地说:“谢谢你。”   钟时叙看她一眼,问道:“谢我什么?”   赵兮词没有指明哪一件,只说:“大部分的事。”   钟时叙嘴边笑意轻巧,淡淡说:“还不算太笨。赵小姐好好努力,不成功便成仁,若是成功,到时境界也不一般了。”   赵兮词应道:“说得好容易,我努力长本事吧。”   他却说:“成功不一定全靠本事,一个人能够稳稳立于方圆内,就表示他曾经打破过规则,破而后立么,一个道理。”   这番话说完,赵兮词仍是无解。   他继续说:“这样,你做建筑设计的应该会画画,自己拿张纸,画上一支笔,一锭元宝,一柄如意,挂在门背后,每天出入拜一拜,祈求自己必定如意。试一试,心诚则灵。”   赵兮词默默无语,简直不敢指望他好好说一句正经话。   她说:“谢谢你的鼓励,既然已经作了约定,那不管最后有没有完成标准,这一年我都会努力给你打工替你赚钱的。”   钟时叙认真道:“不要搞错目标,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只有为自己才有拼尽全力的可能。”   他这些话,赵兮词不得不承认自己颇有同感,一直以来她做任何事,都是以自己的需求为出发点,当然也是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再多一个人需要她去为谁着想。   而钟时叙作为一个生意人,做事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也无可厚非。   赵兮词和他签了一份协议,后面的工作目前并没有多大变化,协议保密,你知我知,明面上还是上下属,甚至因为赵兮词最近在帮钟正川做项目,隐约有了点立场上被动站队的意味。   怪她嗅觉不够灵敏,最近才得知,钟时叙和钟正川之间,看似平和的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赵兮词庆幸协议是保密的,否则她的身份就太尴尬,明面上是董事长手底下的项目组成员,私底下又和总经理靠一份交易维系合作关系。   说出去要大跌眼镜。   所以每次上楼开会,她面对两位老板时压力双倍,哪一位都不能得罪。   所谓世间哪得双全法,她两头都要顾,久而久之有心无力,到头来自己里外不是人,顾此失彼,总有一位要糟她得罪。   那日开完会,钟正川特意留了赵兮词下来,递给她一份文件,说让她抽空评个方案,赵兮词一头雾水,让她抽空一个人评一个方案?   她好奇翻开看了半天。   钟正川话里话外有些暗示,意思是这个项目他并不看好,让她帮个忙,粗略地过过目,酌情给个简单的参考意见。   赵兮词大概明白钟正川的意思了,老板不看好的项目,她自然不能自作主张,让她给出参考意见,不过走个形式,也好服众。   她好奇制作这份方案的人究竟哪里得罪了大领导,等她翻到后面,在领导签字的地方看见了钟时叙的名字时,她猛一下意识过来,被针对的也许不是那位撰写的方案的建筑师。   看到这里赵兮词才真正明白过来,钟正川要敲打人,而她不过就是一个被拿来当枪使的工具,否则哪有这么草率,一个方案让她一个人做评估的道理。   赵兮词陷入两难,两位老板,哪一位她都得罪不起。   第二天下午,她把一份评估报告交上去。   钟正川看完以后,说:“正好,你拿上这两份文件,出去的时候顺路交给他,不要拖延。”   赵兮词赶紧说:“钟总下午好像出去了。”   钟正川却不管,只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兮词出来的时候,看着手上这份报告就像烫手山芋,恨不得丢进火堆焚成灰烬。是啊,向来是下面的人替上头解决难题,哪有要求上头去替下面的人考虑那么多?   她破罐破摔,早死早痛快,一下班就打电话联系钟时叙身边的助理,询问他的行程,说明来意,“钟董有一份文件让我马上交给他。”   杨总助说:“你稍等,我去问问。”   不到两分钟,杨总助复她电话,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赵兮词有一种自己最近总追着钟时叙跑的错觉。她上了一辆计程车,直奔目的地。   今天确实不巧,钟时叙心情不那么好,他下午去了一趟医院看老太太,碰上她又病发,到处摔东西,逮着人就破口大骂,钟时叙为了控制住她,一不留神就被她拿着一个玻璃花瓶的碎片割到了手腕,血流不止。   医生马上将他带去清创室进行包扎。   正好他今晚哟也饭局,包扎完伤口,他在车内坐到天黑,时间一到直接就去应酬了。   饭局上他兴致不高。   一桌人有说有笑,时不时给他递句话,他不冷不热才给句回应。   赵兮词到了以后,杨总助下楼来接,赵兮词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说:“杨助,钟总那么忙我就不去打扰了,不如你帮我把这份文件转交给他。”   杨总助先笑一笑,说:“赵小姐还是自己交给钟总吧。”   转交文件这种事大家都很谨慎,尤其是领导要的文件,大家都担心,如果里面有什么问题,领导要问话却找不到人时,大概率自己就成了那个炮灰。   谁也不愿意无辜受累。   赵兮词原以为杨总助会直接带她去见钟时叙,结果上了楼,却是进了一间客房。   杨总助解释说:“钟总喝了酒一般会过来休息,您先等一下,钟总很快过来。”   不用去看那些酒色财气混乱不堪的场面,赵兮词自然是愿意了,只不过要她待在一间客房等人,也怪不自在,赵兮词在房内转悠了半天,还是选择出来门口的走廊站着。   说好钟总很快过来,结果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赵兮词正准备蹲下歇一歇,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人过来,她立时站直身体。   钟时叙过来,推门进去时问:“怎么在外边站着?”   赵兮词跟着进屋,语气尽量恭敬一些,“我来给您送一份报告。”   钟时叙随手把领带和西装扔到床上,坐在床尾摁了恩眉心,朝她伸出了手,东西递到手上,他说:“去倒杯水。”   赵兮词有求必应,环视了一圈客房,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发现一个保温瓶,她打开检查一下,没问题才倒了一杯温开水,转身就看见床尾的钟时叙面色冷沉,她一下子却步。   原地踌躇片刻,她仍是硬着头皮上前,站在一旁,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钟时叙迅速翻阅了一遍,把东西丢在床上,回头看见她木头一样站着,他一抬手,没想到竟把她吓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他只是接过水杯,浅浅喝了一口,起身走到餐桌旁,把杯子放下。   对面的舊shígG獨伽人不显山不露水,赵兮词先没了底气,“工作上的事,也不是我想的,希望你不要带入私人情绪。”   他却听得发笑,反问:“私人情绪,我对你有什么私人的情绪?我看赵小姐在那边待久了,怕是要有二心了。”   什么一心二心的,这话说得好像她是被派过去的做卧|底似的。   她轻声说:“都是为了公司,既然是一个团队,那么集体利益大过一切,何必相争……”   他闻言转了过来,并且一步步慢慢靠近,“集体利益?原来赵小姐是一心为了集体,大公无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赵兮词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下意识后退,他却轻而易举将她拽近身前,抱到餐桌上,将她双手反剪。两人贴得近,他附耳冷冷问:“你以为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凭的是什么?”   身体被彻底控制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她满脸似染烟霞,“我不知道,你别这样,你冷静点好不好,你……”   不知怎么的,他终于停下。   赵兮词赶紧从桌上跳下来,拣起掉在地上的包包,一溜烟跑了。   == 第27章 挂心   赵兮词出来酒店, 沿街漫无目的走了半天,也忘记要打车,一回神看见街边一家药店,脑子里闪过一幕带血的画面。   刚才她好像看到他手腕缠着绷带, 内侧沁出点血来, 大概是动作的时候太过用力而不自知, 导致伤口裂开……   也不知怎么伤的。   她转身进药店, 跟里面一位自称是护士的店员大致形容了一下, 一股脑买了一堆治创伤的药,都装在纸袋里, 返回酒店门口, 给杨总助打了个电话。   把那一袋药交出去的时候, 她编了个理由, 说是钟总交代买的,好像是伤口裂开了。   杨总助拿了药,也不多说什么,急急忙忙就上楼。   客房内的钟时叙刚洗完澡, 听见手机在响, 杨总助在手机里说自己在外面,刚才叩门半天没人应, 所以才打电话。   门打开, 杨总助把药递上去, 说:“钟总,这是您让赵小姐买的药。”   钟时叙只看一眼纸袋, 接了过来, 打开里面果然都是一些药瓶或药盒, 胡乱挤作一堆。   他进屋把东西丢在茶几上, 坐了好一会,点了支烟咬住,才去看那一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药膏,药粉,药水,集齐三种形态。   还有一些纱布绷带之类。   最近会议颇多,敲定方案,施工图又开始修修改改,赵兮词偶尔会在楼上撞见钟时叙,大多时候是看见他在简单交代工作。   赵兮词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手,可惜他穿衬衫,袖子两颗纽扣一丝不苟,遮得严严实实。   她看走了神,后面有人抱着一堆又高又厚的文件踉踉跄跄撞过来,她躲不及,适时插来一只手将她拽离,随即就是一地狼藉。   手很快松开,钟时叙低声:“小心。”   这话是对着搬文件的助理说的,他弯腰帮忙拣起落在自己脚边的几份文件,搁在办公桌上才走的。   赵兮词蹲下来帮忙一起收拾。   助理连连道谢,又说:“刚才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赵兮词摇头,“我没事。”   项目进入施工图阶段,赵兮词的工作量也减轻一些,周末也不怎么加班,难得终于清闲,周六晚上却接到钟令儿的电话,说已经定好桌,就等她过去吃饭了。   赵兮词差点忘记这一茬,赶紧换身衣服赴约。   她到了饭店,包厢里只看见钟令儿一个人在,她坐下问:“不是三个人么?还有你的那位警察同事。”   钟令儿给她斟茶,“人家有名有姓,王之珩,你不是忘了吧?”   赵兮词不言语,喝了口茶。   钟令儿惊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今年春节我和他出警,就在沿江那条路,这么巧就碰见你了,就一面,亏他对你念念不忘啊!”   形容得再多她也实在没多少印象,赵兮词好笑问:“今天这顿饭也约上了他,那你是打算?”   钟令儿拘谨地笑了笑,“那他对你有好感嘛,找我明里暗里打听过几次,我也觉得他不错,年轻,帅气,正能量,他家世代从警,老字号了,你试试?”   赵兮词喝茶,“怎样试?”   钟令儿自己没什么经验,倒是很愿意手把手教别人,“先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问问彼此的兴趣爱好,吟风弄月,分享生活乐趣,每天早晚安,习惯对方。”   这些话赵兮词听得想笑。   钟令儿板起脸来,“笑什么?这一招招都是我宝贵的经验。”   赵兮词说:“纸上谈兵的经验?”   钟令儿嘀咕一句:“好坏啊,连你也这么说……”她摆摆手,“算了,我不管,总之你和他接触接触,喜不喜欢到时候再说了。”   两人扯东扯西,不多时王之珩到了,钟令儿看见他一眼都惊了,心想这小子为搏美人一笑,是真敢折腾自己啊,连头发都上了发蜡,抓了个奶油小生的造型。   在原本自然帅气的脸上,多此一举。   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出的烂鬼馊注意,瞎费功夫。   赵兮词对此没什么反应,很礼貌地招待人坐下,问他想吃什么,俨然一副大姐姐的做派。   王之珩年纪小她们几岁,性格开朗爱开玩笑,但今晚装得很正经深沉的样子,可惜演技稚嫩生涩,一开口舌头打结,越演越四不像。   “我都行,我吃饭从来不挑,真的……”   “那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能吃,胃好着呢,真的真的……”   “那喝茶还是喝酒?”   “都能喝都能喝,我都……啊不不不,我很少喝酒的,喝茶喝茶……”   钟令儿十分后悔,早知道应该事先和他聊聊的,做个培训。   赵兮词反而觉得有趣,她天生对这一类天真不做作的人有好感,一开始聊了几句,自然而然就熟稔了许多。   趁着赵兮词去洗手间,钟令儿打算离开一阵,给两人留个独处的空间。   结果王之珩没出息地拦住了她,“别走啊令姐,留我一个人在这好紧张的。”   钟令儿递他一个无语的白眼,看见他那一头厚厚的发蜡,觉得碍眼,心里有气直接上手抓,“你这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之珩边躲边说:“别碰,我整理了半个小时的发型!弄乱了我怎么见人啊!”   赵兮词回到包间,看见王之珩那一头变了样的短发,蓬松自然,而乱糟糟。   王之珩怪不好意思,拿手做作地梳理一遍,尴尬一笑,再故作淡定,“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赵兮词没忍住笑出了声,把王之珩彻底看呆。   钟令儿捂着脸,简直是没眼看。   一顿饭结束,王之珩秉承一套绅士的约会流程,打算送赵兮词回家。   赵兮词拒绝了,“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王之珩忍不住提醒道:“我二十五了,成年人。”   赵兮词说:“是么,看起来像二十左右。”   就在这时,钟令儿开着她的小车过来,在车窗里说:“站在这里磨蹭什么?快点上车了,送你们回去。”   这下换王之珩翻白眼。   钟令儿先送王之珩,再送赵兮词。   她在车里问:“你觉得王之珩怎么样?”   赵兮词说:“他年纪轻轻,大好前程,还是不耽误他了。”   钟令儿持不同意见,“怎么会是耽误他?你总是喜欢瞻前顾后,想东想西,你答应跟他在一起,他高兴还来不及。”   赵兮词笑,“当他是小弟弟还可以。”   钟令儿劝道:“你别着急下定论,日子还长,且看吧。”   这次吃完饭之后,赵兮词和王之珩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她没放在心上,也以为这件事应该不了了之。   但是世事总是出乎意料。   那晚她加完班下楼,看见办公大楼外面停着几辆警车,加紧几步走出去,看见钟时叙在外面,他跟前站着人一穿肃然的警服,看起来名位不低,大概率是个领导人物。   来这么多警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赵兮词站了一会,听见旁边近处有人喊一声赵小姐,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王之珩,她走过去问:“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   王之珩看着她,笑笑地说:“我们怀疑前些天追捕的一名嫌疑犯躲进了这栋大楼里。”   “嫌疑犯?”   “没事,已经抓到了。”   赵兮词想起刚才自己一个人搭电梯下来的,莫名一股后怕,她问:“犯什么事了么?”   王之珩说:“涉嫌私吞公款。”   赵兮词奇怪,“那怎么会跑到这来?”   王之珩想了想,委婉地说:“案件目前还在调查阶段,人抓回去,我们会进行严格审讯的。”   赵兮词点点头表示理解。   王之珩看了她一会,问道:“你这么晚还没下班?”   赵兮词笑说:“下班了,正准备回去。”   王之珩揉揉鼻子,“那你……晚上回家小心点。”   赵兮词说好,她正打算走舊shígG獨伽,又被叫住。   王之珩挠挠头发,支吾了半天,迟迟不好意思开口。   赵兮词问:“还有事么?”   他清清嗓子,舔一下干燥的双唇,气沉丹田,终于把话说出口,“那个,这个周末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   好巧不巧,四周围安静下来。   距离不远的几个人都听见了,其中就包括钟时叙,还有那位警所的领导,纷纷看过来,目光定住不动,赵兮词的脸微微红,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王之珩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他生怕给赵兮词压力,赶紧说:“那个,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说完小声补一句:“电话联系。”   赵兮词愣一愣,声音细弱地应了一声,赶紧走人。   她走出老远,都能听见身后有人起哄。   赵兮词回到家,在沙发静坐许久,心绪缥缈,胡思乱想,灵魂不知踪迹。   身子一软,索性躺下去。   七月大雨。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吓坏人。   杨小果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望雨兴叹,“今年的气候真是奇怪,阴晴不定,上半天晴,下半天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   林见霜拿文件敲她脑袋,“感春悲秋,作死啊你?赶紧做事!”   今天这雨大得让人措手不及,原本以为下午就能收敛,结果下班了外面干脆响起了雷。   天阴得很,一片雨幕看不清路,赵兮词直接打了辆车回家。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街边积不少水,车过街道必然水花四溅,赵兮词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老居民区,地势偏低,排水系统也老化了,小区里积水更多。   车开不进去,只能在路边停下。   赵兮词撑着一把伞,淌着没过小腿肚的积水,她走得并不平稳,大风一吹险些把她连人带伞一起掀翻,她赶紧松手,伞被吹好远。   身后有只手及时撑住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小区方向走。   一片嘈杂声中,听见他说:“抱紧。”   她伸出一只手搂住,让雨水打在她背上。   等进了楼他也没放下,抱着人一步步上楼梯,赵兮词住四楼,走过第三楼的时候他说:“虽然你不重,但是抱着你一口气上这么多层也不轻松。”   赵兮词的发尾一直在滴水,脸颊也落满雨珠。   门开了又关,钟时叙把人放到沙发,随之而来是他的亲吻,从眉心而下落到唇上,狠狠吻住挂念已久的两片唇,辗转交缠直入她嘴内,极具占有欲的深入索吻,隐约一阵微微的温存厮磨的细响。   久了她喘不上气,试着回应一下,轻易消磨他几分自制力。   美色当前,是个人都得昏上一昏。   钟时叙立时抱她进屋。   阳台上的风越作越疯狂,雨势又凶又狠,不容分说抽落一地流水花叶,细软的枝条只能无力垂落,显得柔弱,摆摆荡荡。   眼见着风力消下去,片刻风势又疾起来。   反反复复,把枝条高高扬起。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点什么,鼻腔里难耐微哼:“你轻一点。”   他没听,反而越来越放肆。   不知道为什么,赵兮词忽然想起,自己前面三十年一直在失去,外公,外婆,“父亲”,“母亲”,还有最亲近的朋友也已经嫁为人妇。   如果再来一次,她不敢轻易接受。   屋内昏暗,赵兮词面前是他温热的胸膛,她醒过来,隐约想起什么,手往后去抓他的手腕,刚碰到就被他反手捉住,欺身而上。   又来一次。   后来赵兮词昏昏沉沉,以为自己晕过去了,也有可能是累得睡过去,等再次醒来,天也快亮了,风停雨止,安静得仿佛昨夜是一场幻觉。   这时房门打开,钟时叙穿戴整齐进来,坐在床边看了她半晌,说:“工作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管去做自己的事,不用考虑我。”   默一下,他又说:“我是我,你是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家里有事,走了。”   他说完起身。   “喂。”赵兮词无意间拽住他的领带。   “嗯?”他被拉着坐回来。   她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他笑,“一定小伤,让你挂心了。”   她解释,“随口问问。”   “药给得太多,用不完。”   她赶人,“天亮了,可以走了。”   钟时叙静静注视她半天,说:“又翻脸。”   赵兮词坐起来打算自己赶人。   他把她摁回床上,“好了,我自己走。”   ==   作者有话说:   …… 第28章 脸色   赵兮词忽然又喊:“还有——”   钟时叙听她说话, 尾音流露一点懒懒的倦意,他出奇有耐心,又坐回来问:“怎么?”   赵兮词一想,说:“没什么了。”   他低语回她三个字, “别燎火。”   昏蒙蒙的卧室里, 赵兮词一时分不明他说的是“火”, 还是“我”, 不过意思都差不多。   钟时叙回了趟家, 碰上正准备出门去医院送早餐的邹姨。   邹姨转身就跟他回了屋里,提醒道:“钟先生, 我做了早餐放在桌上, 你记得吃啊。”   钟时叙回头应一声, “知道了, 你忙你的。”   邹姨见他上楼去了,站了一会,一看时间差点耽误,匆匆忙忙重新出门。   一日晨早, 赵兮词上班, 抽空上楼一趟,去了钟时叙的办公室。   钟时叙看见她, 还挺意外。   她手里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深沉又简雅, 放到他面前,她说:“之前你送我镯子, 现在我回赠你一样东西, 大家扯平了。”   钟时叙打开, 是一块经典款名表, 他拿着表说:“你我之间账数太多,一块表就想抵数?”   她走之前说:“有一笔算一笔。”   钟时叙端详那块表,沉吟半晌,把手上那一只摘下,换上这一只。   接下来的几天,据气象中心报道将会有一场台风登陆,伴随台风登陆的将是强降雨,大暴雨。   公司放了一天假,让大家居家休息,注意安全,等待台风过境。   赵兮词把阳台上的花草盆栽全部搬进屋里,锁好门窗,一整天待在屋子里,听外面的风强似鬼哭狼嚎。   房东太太在群里面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台风天千万不要出门等等。   等台风过去,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淅淅沥沥的雨。   赵兮词没想到有一晚钟令儿会过来,什么都没带,说要在这里过夜,甚至可能要借她的屋子寄宿几天。   看她那副样子,大概率是和家里那位吵架了。   赵兮词趁着她洗澡的空当,回卧室把那一床枕被彻底换新,连最上面一层床褥子都给撤了,直接把床单铺在厚厚的床垫上。   距离钟时叙过来的那晚才几天,她根本没来得及收拾屋子,   换完干净的枕头被子,她再仔细检查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   晚上睡觉,钟令儿聊起吵架原因,说他事前没和她商量,临时丢给她一份通知,说医院安排他出国进修一年,他答应了,已经在办签证。   钟令儿说到激动处,坐了起来,“我能理解他事业心重,我又不是不支持他,可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做决定之前不问问我的意思?我是他什么人?我是他老婆,难道我没资格得到一个优先知情权?得到他一个尊重?”   接着又开始细数他对她的好。   夫妻相处之道赵兮词不懂,但安慰人她会几句,甚至她是全面理解钟令儿的想法,毕竟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之间,要么亲密无间,要么形同陌路。   而对方的做法,似亲似疏,让人难受。   更何况他们新婚不久,原本更应该多点时间互相陪伴和理解。   这下好了,出国进修,为期一年。   说着说着,钟令儿又操心起她和王之珩的事,“听说他之前约你,你拒绝了?”   赵兮词装傻,四两拨千斤,“是么?我忘记了,那段时间很忙,哪有空。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想想怎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   赵兮词还以为这件事有得闹,结果钟令儿根本没有撑多久,也不知道是她太心软,还是对方太会哄人,那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性子也会哄人么?   所以并不是男人心肠太直,不会讨女人欢心,只是愿不愿意罢了。   最近赵兮词经常陪林见霜出来应酬,林见霜不知道她是开窍了还是一时兴起,次数多了,她把心里的疑惑搬到明面上说:“你最近很积极啊。”   赵兮词回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任何岗位,只要有本事就能创造价值。”   林见霜皱眉回忆,“我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当时她只是随口一句,没放在心上。   赵兮词说:“我以前求安稳,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出来社会,总要跟人打交道的,跟一个人是交朋友,跟一群人也是交朋友,为什么要困住自己?”   林见霜笑了笑,“说到底还是人情社会,做生意虽然看本事,但是也讲人脉嘛,安于现状拿一份工资也没错,但是做大事的人,就要有开疆扩土的意愿和能耐。”   她说完又问:“我周末约了客户打舊shígG獨伽高尔夫,你要不要来?”   一场连续好几日的大暴雨过去,天色大晴。   赵兮词许久没晒太阳,阳光照在她莹白的皮肤上,几乎和清透的光晕浑然一体。   这日林见霜约的客户没来,倒是把钟时叙给等来了,他旁边跟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抱着个小孩子,看着像钟少杰。   在球场上漫步的两人远远瞧见他们,林见霜想了一想,说:“其实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根本不用这么辛苦,到外面跑来跑去。”   赵兮词一时没能理解她的话。   林见霜说:“钟总平时看上去虽然软硬不吃,但私下应该挺好相处的才对,即使身份矜贵,但是财大气粗,为人肯定大方。”   赵兮词愣了一下,她以为这种事不会有人觉察得到,私底下她和钟时叙都不怎么接触的,更遑论在公司,众目睽睽,不知多疏离客气。   林见霜带着她往回走,一边说:“虽然我很庆幸,一路过来不辞辛苦靠自己打拼,也很珍惜自己多年来的坚持,但是说实话,如果我年轻十岁,碰到你这样的境遇,不一定受得住诱惑。”   明明有更安逸更轻松的选择,谁会愿意蹚浑水。   赵兮词只能笑问:“你不是没碰到过诱惑吧?”   林见霜嗤笑,“诱惑没你眼前这个这么大!有钱,有身材,有样貌,识得情趣,这样的条件,不是那些富婆身边的高级小白脸比得上的。”她凑上来小声说:“这种事看什么心态,你就当自己免费包了个……”   赵兮词打断她,“越说越离谱了。”   两人离开球场,回到开球区,看见钟时叙从会馆出来,身旁还有几位朋友。   林见霜笑着上前请安,“钟总,这么巧?”   赵兮词也跟着上去,偷懒有样学样。   钟时叙看过来,顺势瞥了一眼赵兮词,随口说:“难得天气好,林总监也出来晒太阳?”   林见霜报上自己的行程,“没,我约了客户,没想到客户临时有事,改时间了。”   钟时叙语气轻松,“趁有机会多活动筋骨,整天坐办公室,骨头都坐松了,没两下就气喘喊累。”他说这话时,余光不动声色触一眼赵兮词。   林见霜一头雾水,以为他指场上打球的事。   刚才她确实挥了两杆就气喘。   赵兮词却一下子听出他的话外音,那晚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话,说她没两下就喊累,今后千万要多多运动,多多益善。   话是好话,但她总要反驳两句:“多多益善?我多运动,多多益你么?”   他听得一笑,“为你自己,刚才一阵风过来险些把你吹倒,我也不是回回都出现得及时。”   那晚这句话,赵兮词听得心头有点泛酸。   以前外公外婆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让她坚强一点,外公外婆总有一天要离开,希望她心性坚韧,自立自强,学会保护自己,先爱自己,再爱别人,只要不伤害他人,哪怕自私一点也不要紧。   外公是一名建筑师,外婆是一位人名教师,出去外面再怎样大公无私,到了最亲爱的人面前,也只能声声泣血句句为她。   钟时叙跟几个朋友上了球场,林见霜嫌天气热,进去拿冷饮了。   赵兮词在休息区挑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一路跟在钟时叙身旁的女人也在,她在照顾钟少杰。   小家伙似乎在闹别扭,非要去球场找他小叔叔。   女人拉住他说:“你听话,外面太热了,我怕你晒坏,中暑了怎么办?到时候医生给你打针,喂你吃药,你怕不怕?”   钟少杰小脾气有多倔,赵兮词见识过,而且这小子鬼灵精怪,喜欢踩人痛脚揭人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小叔叔,想讨他欢心,就听他话管着我!”   女人红了脸,“不准胡说!”   钟少杰哼声哼气,转头看见赵兮词,手一指,说:“我要去她那里!”   女人望过去,认出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刚才和钟时叙打过招呼,知道她是万盛员工,所以马不停蹄带着钟少杰过来,“那你跟这位阿姨待一会,我进去给你买杯果汁好不好?”   钟少杰卖了个乖。等女人一走,他又暴露本性,拔腿就想跑。   赵兮词拉住他,问:“你去哪?”   钟少杰垮下脸来,“你也要管我?”   赵兮词温声说:“你乖一点,别闹了,你叔叔跟朋友在那边谈事情,不要去打扰他。”   钟少杰人小鬼大,“你别骗我,他们在打球!”   赵兮词拉住他哄了半天,这小子态度不见半点松软,天气这么热,她一直说话,出了一身汗,最后索性不理他,负责把人看好,等买果汁的人过来。   钟少杰脾气大过天,别人不按着他的心意来,撒泼打滚不起效,忽然张嘴一口狠狠咬在赵兮词的手臂上。   赵兮词吃痛,下意识松手,钟少杰原本和她拔河,互相拉扯,他咬人时自己没做防备,所以她一松手,他直接摔了下去,脑袋磕到了椅角。   买果汁的女人回来,撞见这一幕就慌了,自己负责照顾孩子,这孩子一出事,就算原因不在她,自己也得担一份责任。   所以她一来就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让你看着他,怎么推人呢?小孩子再不懂事,做大人的也没理由对他动手。”   赵兮词把钟少杰扶起来,解释道:“我没有动手推他。”   对方马上把孩子抢过来,查看钟少杰的脑袋,还好没有见血,只是磕中的地方发红,大概要淤青了,这下没法交代,她质问:“没有动手,那他怎么摔下去的?”   赵兮词抬手,“他咬我。”   女人气焰减弱,“……那也不能推人呢。”   赵兮词说:“我解释过了,我没有推,他自己掉下去的。”   这边的动静不小,引起不远处许多人的注意。   钟时叙已经过来,看见钟少杰额头一块红淤,蹲下去检查,一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他问照顾孩子的女人,“陈小姐?”   陈小姐和钟少杰的母亲是表姐妹,她年纪不大,一出事就慌,这下自己没尽到责任,一时不敢吭声,只看了赵兮词一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赵兮词身上,赵兮词总不能告一个小孩子的状,所以含糊说了句:“他自己摔了一跤。”   钟时叙不置可否,只问钟少杰,“你摔在哪个地方了?”   钟少杰看见他冷脸就怕,乖乖指了一下赵兮词旁边的那张椅子。   钟时叙看了一眼,把孩子交给陈小姐,“麻烦你带他去处理一下,上点药。下次贪玩再受伤,就不用管他了。”   赵兮词觉得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远离这些闹心的是非。   钟时叙抬步跟上去,走到界外的一处小森林,他把人拉过来,查看她手臂上的两排牙印,皱了下眉,“咬这么重?”   赵兮词问:“你都看见了?那刚才还假模假式问什么?”   他说:“大家都看着,把事情问清楚,省得你蒙受委屈。”   赵兮词把手抽回来,“事情问清楚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默一下,好似哄人,“怕你生气。”   她一愣,“我没有生气。”   钟时叙瞧了她半天,忽然说:“你说我一直看你脸色,图什么呢?”   赵兮词听得无语,“倒打一耙。”   老板看她一个员工的脸色,说出来笑话谁?   他笑笑地把人搂过来,手把手说:“教你打球?”   她推开,“不用。”   == 第29章 领情   钟时叙顺势松开她, 看见她细白的手臂上那一口牙印触目惊心,他说:“带你去上点药,天气热,小心伤口发炎。”   赵兮词犹豫了一下, 难得乖顺领他的情。   林见霜买完冷饮出来, 四处找赵兮词, 张望了半天, 看见她和钟时叙从远处走来, 她想了想,正打算识趣避开, 但是人家已经发现她了。林见霜走上前, 也发现了赵兮词手上的咬伤, “这是怎么了?”   钟时叙也不避讳, 递了张卡过去,说:“会馆里面有小门诊,你带她去上点药。”   他简单交代完就走,往练习场方向去了。   陈小姐撑着把阳伞, 带着钟少杰在练习场的草坪上跟别的小孩玩耍, 钟少杰俨然忘记刚才自己制造出来的那场闹剧,现在有些忘乎所以, 跑着跑着他就看见了钟时叙, 一下子止步。   钟时叙朝他喊道:“过来。”   钟少杰仅仅迟疑了片刻, 满心欢喜跑了过去。   钟时叙蹲下来,先看他额头撞到的地方, 确实撞得狠, 有点淤青了, 小家伙没心没肺, 好了伤疤忘了疼,阵痛过后又开始放飞自己。   他问:“谁教你咬人的?”   钟少杰愣了一下,开始心虚,碰上钟时叙那张淡淡的表情,简直紧张得像个哑巴,他一声不敢吭。   陈小姐站在一旁,心急如焚,也不敢开口劝。   钟时叙说:“把人咬伤了你拿什么赔?你应该懂得什么叫有物有则,有借有还。伤人舊shígG獨伽者自伤,你这口牙这么不老实,那都拔掉好不好?”   钟少杰吓得眼泪直掉,却仍不敢放声,默默饮泣。   陈小姐看不下去,赶紧说:“好了吧,他还那么小,就算是糊涂做错事,骂两句算了,说这么重的话会吓到他的,你看,你把他吓哭了。”   小家伙再顽劣,说到底还是亲侄子,教育两下,见好就收。   钟时叙站起来,眼睛仍是看着钟少杰,“年纪小自然可以犯错,但是犯错是为了长脑子,不是罔顾他人自娱自乐。”   钟少杰似懂非懂。   他只知道这次自己咬了人,钟时叙很生气。   所谓热在三伏,盛夏时节,气温高且闷热。   医生给赵兮词的伤口上了药,包了薄薄一层透气的纱布,提醒她勤换外敷药,伤口别碰水,又开了一些口服的消炎药,以做备用。   林见霜也打听清楚了,包扎完出来,她说:“领导家的孩子,也不能真的跟人家计较,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咬牙忍着,不过,你可以趁机找他撒撒娇。男人嘛,理亏的时候更好对付。平时想对付只怕反被他生吞活剥,现在正是好机会。”   这话没着没调,半句真半句假。   赵兮词半天只憋出一句,“玩不过他的。”   林见霜听得大笑,忽然看见钟时叙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她收敛自己,这回识相了,随便找个借口走人,“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上个洗手间。”   赵兮词背对着那边,没发现异状,直到一只手伸过来碰一下腰,把她吓一跳,又惹得她没好气。   钟时叙看她包扎完的手臂,问道:“医生怎么说?”   被咬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赵兮词说:“不严重,外敷内服,过一阵就好了。”   钟时叙斟酌了一下,说:“他年纪小,不懂事。”   赵兮词点点头,自认通情达理,“我知道。”   钟时叙见她这样,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拐角处有颗小脑袋在等待,他接到信号,自觉走了过来。   钟少杰脸上的泪痕未干,说话鼻音也重,“阿姨,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拔牙?”   赵兮词有些惊讶,“为什么要拔牙?”   钟少杰偷偷觑一眼钟时叙,口齿清晰道:“有物有则,有借有还,伤人者自伤……”   赵兮词明白过来,心想跟小孩子说这个他听得懂么,一边安慰道:“不会拔牙的。”   钟时叙喊了句陈小姐,说:“不早了,麻烦你带他回去,我让老周到门口接你们。”   陈小姐拉着钟少杰离开时,眼神有意无意,好奇打量着赵兮词,心里有些介意,但是转念一想,很快就释怀了。   没家世没背景,不足为惧。   闹了半天,赵兮词想回去了,但是难得有时间,钟时叙没那么轻易放过她,带她到打位练习场。   赵兮词实在没什么精力,赖在椅子上不想起,“我有点累了,手也疼。”   钟时叙却拉她起来,从背后拥住她,轻声说:“不需要你用力,试一下手感。”   “为什么一定要练?”   “别偷懒。”   钟时叙很有耐心,手把手带她,她因为手疼,使不上劲,确实只能熟悉一下握杆的手感。推杆,打球,力度和方位全由他掌控。   赵兮词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热得直流汗,连他也湿。   殊不知赵兮词畏寒不畏热,夏天很少流汗,互相贴得这么紧密,也不知道谁更加受不住。   赵兮词试了半天,身后的人力度适合,打击精准,就算杆子不由她自己掌控,她也试出了趣味性。   这时前面一个位有人收拾东西离开,马上来一对夫妻,互相一照面,都和钟时叙认识,打过招呼后各玩各的。   谁知那对夫妻恩爱起来旁若无人,挥一次杆必须亲一下,次次亲吻都展示在赵兮词面前,恩爱的人肆无忌惮,看戏的人先感到不自在。   原本以为最多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后面越演越烈。   那位太太控制不住自己一颗爱慕之心,什么“老公你好棒”之类的恩爱密码频频传过来,娇声嗲气,自成浪漫氛围,男人被夸得晕乎乎,口口声声感谢老婆。   赵兮词已经看呆。   身后的人提醒,“什么这么好看?别走神。”   夫妻两个球没打几下,恩爱秀了不少,赵兮词刚收回视线,未料前面又来新花样,两个人头顶一片艳阳,添油加火,已经开始拥吻,热辣缠绵,难舍难分。   赵兮词目光直击现场,震撼效果满值。   女人回应热烈,微微睁眼望了过来,眼神饶有兴致,一瞬不瞬盯紧某处,似挑逗般,雾蒙蒙的目光满是欲|望与情动。   赵兮词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   钟时叙看她无心练习,归还球杆说:“累了就不练了。”   正好合她的意。   里面有咖啡室,赵兮词点了杯冰咖啡,她喝了一口,脑子里回放刚才女人狩猎般的眼神,顿时醒悟过来,那位太太刚才目光盯紧的方向,不就是身后手把手教她练球的人?   桌子对面的钟时叙靠着椅背听电话,忽然抬眼望过来,对上她的眼,他微抬下巴,目光询问她什么事。   赵兮词只是将视线一偏,又看见那对夫妻了。   咖啡室满座了,夫妻俩手挽着手遍寻不着空位,正苦恼之际,女人一下子发现了钟时叙,立时拉着老公过来,惊喜询问可否拼个桌?   钟时叙没应,似乎等赵兮词拿主意。   赵兮词抬起椅子腾出空位,说:“不要紧,坐吧。”   夫妻两个坐下,太太举着餐牌左顾右盼,问旁边的钟时叙,“钟先生,我第一次来,有没有什么好喝的介绍?”   钟时叙说:“黑咖啡不错,丛太太试试。”   丛太太嗔怪,“黑咖啡?会不会太苦了?难以入口呢。”   钟时叙淡笑说:“苦味甜味表里一体,引人入胜。”   丛太太说:“信你才怪,”她冲赵兮词招手,“赵小姐,你陪我去柜台问问。”   赵兮词被点名,只能起身相陪。   两人走远后,丛先生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太这人被我惯坏了,说话做事比较直接,其实没坏心眼的,钟先生不要介怀。”   钟时叙却说:“丛太太为人直爽,丛先生好福气。我是无福消受了。”   丛先生看一眼柜台,笑容温润,“谁说的,我看赵小姐就是你的福气。”   钟时叙应了句:“少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丛太太点完咖啡,回座的路上,她亲亲热热抱住赵兮词的手臂,好奇打听:“赵小姐,你和钟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一不小心碰到赵兮词包扎好的伤口,她微微抽一口气。   丛太太连忙松手,“你手上有伤?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弄疼你了?”   赵兮词说:“我没事。”   天公垂怜,刚才的问题就此揭过。   喝完咖啡天就快要黑,丛太太说:“平时大家都这么忙,今天难得相聚,不如一起吃顿饭?”   丛先生一向以自己太太的话为准,“是啊,我请客,钟先生以前对我的帮助不少,希望钟先生赵小姐今晚赏个脸。”   这种感谢来感谢去的人情饭局,钟时叙遇到过不少,他有心情就赴宴,没心情就推脱,今天正好赶上了,时间也合适,没理由再拒绝。   但他看赵兮词精神不振的样子,把人拉到身前,小声问了句:“是不是累了?”   赵兮词怕扫大家的兴,她摇摇头,想了想又问:“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可不可以先走?”   他说:“人家点名道姓,要你赏脸。”   她争取道:“可是人家邀请的是你,点我的名只是顺手而已。”   他微微挑眉,“这是什么傻话?”   本来就是……   == 第30章 纵容   这顿晚饭让赵兮词认识到, 这位丛先生并不是钟时叙口中所谓的普通好友,而是一家地产公司的设计部总监,有能力有才华,以前也在设计院做, 后来离职, 转去甲方公司了。   这是她的潜在客户, 趁现在打好关系, 即便以后不成买卖, 仁义也在。   总有机会合作。   赵兮词觉得自己累糊涂了,钟时叙身边的朋友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这下要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疲乏而离开, 或者说, 感谢钟时叙硬是将她留了下来。   一想到赚钱, 赵兮词打起精神, 挑一些行业话题跟丛先生聊。   可谓聊得风生水起。   什么行业现状,行业内的大师,对建筑业的见解,再上一点价值, 拔高话题的立意……   大概是她太过忘我, 完全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丛太太已经是一脸悻悻, 百无聊赖的样子。   也是, 别的女人当面跟自己老公打得火热, 换谁都不乐意。   这时钟时叙开口说话,“改天我找丛先生请教一下, 她平时跟我没那么多话。”   赵兮词一下子回神, 不明所以。   丛先生倒先觉得不好意思, “从业多年, 已经很久没有跟哪位业内人士聊得这么畅快过了,赵小姐的见解我很喜欢,现在整个行业太过悬舊shígG獨伽浮,粗暴,这也是我后来转行的原因。”   钟时叙说:“时代属性造就的特殊局面,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有限,任何一场变革都需要时间,有志者事竟成。”   一顿饭结束,钟时叙开车送她,路上他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   赵兮词看他一眼,知道他指的是刚才饭桌上她打生意经的事。   他又说:“还有,丛先生是妻奴,夫妻两个里面丛太太更有话语权,你不如先拿下丛太太,毕竟枕边风最容易让男人头脑发热。”   刚才她顾此失彼了,光想着和丛先生打好交道,竟然把丛太太给冷落了,实属不应该。   不过,说到丛太太的爱好,赵兮词脑子里只浮现一幕,是丛太太对着钟时叙露出来的那种狩猎般赤|裸|裸的目光。   车停在楼下,赵兮词下了车,路走一半,想起来有样东西忘记还给他,赶紧折返回去,看见他甩上车门径直过来,抱着她亲了一下,小声说:“上楼。”   她反拽住他,“可是我今天很累……”   钟时叙今天当君子够久,现在邪火遍及全身,二话不说将她抱起——   靡靡之音,确实轻易让人头脑发昏,眼下如果她开口要,色令智昏,他未必保得住多少身家。   赵兮词原本躺着好好的,冷不防被他抱起来调换了个位置,她在上面,可惜腰软无力,顺势倒在他身上。   “好了没有……”   她这副样子,引得他笑话人,“你这么娇弱,怎么会有出息?”   到半夜,赵兮词歇了许久终于缓回一口气,迷迷糊糊之际,脑子里还记着一件事,她让自己清醒,结果刚起就被搂了过去。   她挣扎两下,还是坐了起来,“你等一下。”   赵兮词下了床,在底下窸窸窣窣摸索一阵,过来递了张卡给他。今天下午他把这东西交给林见霜,林见霜又交到她的手里。   钟时叙却再递给她,“你拿着,有时间多跟林见霜过去转转。”   赵兮词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下午的时候他非要让她试球,无非是因为,通常去那种地方消遣娱乐的多是一些有身份的人,那个地方到处是潜在的商机。   她没接,说:“不用了。”   钟时叙知道她什么想法,说道:“你心里顾忌这么多,束手束脚,指望自己能够做成什么事?”   赵兮词回道:“我有自己的打算。”   他问:“什么打算?你的打算是拒绝别人的好意,还是只拒绝我?你这么瞻前顾后,别说出去跟人打交道,哪怕是跟我……”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比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经是岌岌可危,距离黑与白只是一步之差。   林见说这种事看心态,谁心态强,谁就是赢家。   赵兮词没法做到彻底洒脱,她甚至敏感,想得多,道德感太重,老一辈的传统世俗观念诸多加身,却又无法抵御一部分诱惑。   其实以前她是可以做到的,心绪通透,自得其乐。   怎么现在一碰上钟时叙就不可以了?   什么道理。   赵兮词干脆厚着脸皮豁出去,说:“反正我也不亏,钟老板身份矜贵,那些富婆出再大的价钱,求都求不到你这样的……”   钟时叙皱眉,“你说什么?”   赵兮词心里喊遭,后悔自己碰上他总是脾气冲动行为冒失,这种戏言自己心里面想一想过个瘾就算了,居然当面失言。   钟时叙冷声说:“我出钱又出力,到头来还要看你脸色哄你开心,越纵容越放肆,不怪你不识好歹。”   赵兮词不甘示弱,马上回道:“你以为我愿意三番两次跟你这样不清不楚?”她站起来推他,“你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不就是比我多几个选择么?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一把将人赶下床,钟时叙任由她发泄,直接被赶出卧室。   钟时叙在门口冷静了一会,轻轻叩门,拧开门把,忽然一本书砸了过来,他伸手接住——   这女人平时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气性不小。   他站在卧室门口不进去,把书合拢上扔到床尾,床上的人背对着门口不理人,他正想说话,放在客厅的手机来了电话。   邹姨打来的。他听了两句,离开之前走到卧室门口,敲了两下,隔着门匆匆说了声:“我有事,走了。”   钟时叙大半夜急忙忙赶到医院,邹姨正好从病房里出来,他快步上前,“怎么样?”   邹姨说:“老太太找到了,说是想找个阳台看风景,自己跑到住院部顶楼去了,幸好,顶楼阳台的门上了锁,我们查了监控才知道她跑那里去了。”   她说到这里,深感抱歉,“钟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我半夜睡得不省人事,老太太跑出去了都没发觉……”   钟时叙放心下来,“是我疏忽,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明天再找两个护工来帮你。”   邹姨点点头,说:“对了,老太太已经睡了,钟先生要不要进去看看?”   钟时叙放轻手脚推门进去,病床上的人确实在熟睡。   邹姨拎着水壶去打热水,回来时看见钟时叙只站在病房旁边,她提醒:“钟先生,怎么不坐下休息?”   他回过头来,说:“你把人看好,我找医生谈谈。”   钟时叙找到主治医生,聊了下老太太的病情,腿伤好得七七八八,精神状态比较棘手,医生对老太太走丢一事感到很抱歉,生怕得罪眼前这位,最后只能委婉建议,还是早日将老太太送回家休养。   毕竟医院方面也怕担责任,吃官司。   第二天,钟时叙让助理找了两个年轻的一点护工去医院帮忙,轮流守夜,他最近忙不过来,去医院的次数原本就不多,这下更是少之又少,只能加强防范。   护工当天就聘到了,马不停蹄送到医院去,让邹姨安排事情。   上午开中层会议,各部门领导陆陆续续进来,钟时叙抬头一眼,只见到欧阳珣身后跟着祝清枝。   会议期间,祝清枝起来念报告的时候,吐字清晰,中气十足,感觉良好。   结果主位上的钟时叙皱着眉,没来由说了句:“声音太大了。”   搞得祝清枝站在那不知所措,在座的许多位领导也不明所以,连一向不过问闲事的欧阳珣都抬头望过去一眼。   祝清枝回到办公室,还念念不忘这个插曲,“声音太大?声音大一点也不高兴?怎么这么难伺候?”   杨小果眼见她气得愤愤的,安抚道:“算了算了,谁让人家是老板呢?被说两句又不扣你工资,别计较了。”   祝清枝说:“不是,那我以后声音是要大一点还是小一点?怎样才算合适?”   杨小果抬手一指,“你去请教我们赵工,她以前开会念报告啊汇报方案啊,反响挺好的,没听说钟总有什么意见。”   祝清枝还真去请教赵兮词。   赵兮词莫名其妙,让她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形,赵兮词听完了说:“这没问题啊,挺好的。”   祝清枝怀疑道:“会不会是我声线太粗,不好听?”   赵兮词笑了说:“怎么会?女孩子的声音能粗到哪去,也许只是随口一句话,你别想多了。”   以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祝清枝这才歇了心。   午休的时候,赵兮词隐约听见陈见霜办公室里有争论的声音传出,她不好贸然进去打扰,只好找杨小果打听。   杨小果观望了两眼,一脸见惯不怪的表情,“没事的,是欧阳工在里面,这两个人以前就因为工作上的事争吵不休,你又不是没见过,以前更夸张,别管了。”   赵兮词不放心,“只是这样?”   杨小果说:“这两位都是咱们部门的领导,谁也不服谁,意见不合总要争两句捍卫主权的,你们开会讨论方案的时候不也一样?各执一词,差点打起来。”   最近怪事咄咄,赵兮词自己也是公事杂事缠身,既要应付工作,还要处理某些理不清的思绪。   ==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心累,晚安 第31章 小气   之前钟正川十分看重的那个政府项目, 经过项目组多日奋战,终于定好方案和标书,两天后就让欧阳珣带着几名成员前往省会,参与竞标事宜。   那日碰上赵兮词身体不适, 所以就没有一起去。   她小臂上的牙印好得差不多, 只留一点结痂, 她管不住自己的手, 天天看, 随时拿手上去摸,摸了两日, 结痂自动脱落。   她有分寸, 没有再流血。   项目的事告一段落, 赵兮词稍微有了点空闲, 开始着手另外的事。   赵兮词过去那五年并不是一味埋头苦干,只拿一份工资,其余什么都不管,好歹在行业里混了好几年, 只要有心, 客户多多少少总能把握住一些。   否则以后出来她拿什么跟人谈条件。   这也是当初何副院对于她的离职那么气愤的原因之一。   她和部分客户私下相交不错,她这一走, 势必也会带走一部分资源。   赵兮词因为多年舊shígG獨伽秉持着社交精而简的原理,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 礼貌有余,圆滑不足。   那些混迹商界职场的精英一个胜一个精刮, 场面上如果手段不够, 硬要勉强自己的话, 很容易让人看穿底色, 从而闹笑话。   如果小心思应付大场面实在勉强,不如与人相交时,多一点基于人与人之间的真诚。   毕竟处事圆滑固然讨人喜欢,但是真诚更是难得可贵。   许多人见惯世俗,下意识就偏爱真心多一些。   午休的时候,赵兮词整理出一份名单,打算找个时间和以前这些合作过的甲方们联络一下,她逢年过节会给人送礼,她的毛笔字不错,外婆教的,通常手写一幅字送过去,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心意到了就行。   其实仔细一想,她以前确实在维持人际关系方面偷了懒,回回送字,未必人家欣赏得来,现在重新联络还需要花费一点精力和时间。   单靠这些还不够。   她又想起丛先生,考虑是不是应该先由丛太太那边下手。   午休整理名单的时候,杨小果过来了。   赵兮词现在天天待在办公室,随时随地听杨小果聊八卦经,东家长西家短,家里的奇葩亲戚全让她数落了一遍。   最后她说:“不年不节的,天天上我们家窜门,打听我的感情生活,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你看像不像以前上门说媒的媒婆?”   赵兮词没体会过这种热闹,不过有一次她下班回家,在楼下撞见房东太太,两人站着聊了一阵,房东太太似有意若无意地打探过她的私事。   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杨小果倚在她的桌边,看了她一会,说:“对了,你家里没人催你么?”   赵兮词不语,笑笑地摇头。   杨小果有些羡慕,“真好啊,没人管。不过也是,你应该不缺人喜欢,平时有什么烦恼么?比如,挑不过来的时候可以问问我,我给你参考意见。”   赵兮词的笑容淡下去,“什么烦恼?不外乎吃饭交租那些事。”   手机适时来了一则短信。   王之珩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   她想起来了,之前王之珩生日请吃饭,她答应过要赴约,结果因为连日加班就爽约了,连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说来也挺抱歉。   赵兮词抬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问你了,我有个朋友生日,你觉得送什么礼物合适?”   杨小果多问一句:“男的女的?”   她说:“男的,”又补充,“他是警察,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   杨小果重心偏斜,八卦道:“只是普通朋友?”   赵兮词说:“是啊。”   她的表情坦然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一丝蛛丝马迹,杨小果觉得没趣,正经问道:“那他什么性格,有什么兴趣爱好?”   赵兮词脑子一片空白,“正义阳光,爱好不清楚。”   杨小果这回信了,“看来真是普通朋友。既然对方是警察,那不如送一面锦旗,好像对他们评级有帮助,做好事要留名。”   赵兮词觉得实在不靠谱,“那也不能杜撰好事。”   那晚赴约,赵兮词用心挑选好一份礼物,又带了个蛋糕,她安排这些事的时候兴致盎然,因为这样为一个人操劳的机会不多,她只为钟令儿做过。   与其说是为别人操劳,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   所以这些难得的事情忙活起来,会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但是那天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她下班等电梯,门一开就看见钟时叙在里面。   刚才她因为不愿意跟人挤电梯,所以特地等办公室同事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离开,这下里里外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手里还拎着个蛋糕。   钟时叙摁住开门键,问:“不进来?”   赵兮词只好若无其事走进电梯内,蛋糕换了只手拿。   电梯下行期间一路顺畅,彼此一时无话。   直至停在一楼,她迟疑片刻,还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句:“我走了。”   钟时叙却拉住了她,问:“要去哪?我送你。”   赵兮词本来想拒绝,无奈电梯门已经关上,往负一层去了,而且考虑到,再拒绝的话他肯定又要不乐意。   等上了车,钟时叙拉过她的手,看她之前被咬伤的地方,结痂退去,只留有粉粉淡淡的鲜嫩皮肤,他指尖来回轻轻抚过。   为了表示歉意,连吃饭的地方都是赵兮词安排的,车停在路旁,赵兮词下来到后座拿蛋糕,又回到副驾座透过窗口说:“你开车小心点。”她说完,忽然想到他这么早离开公司,十有八|九今晚要应酬。   想提醒他少喝点,但又怕自己太多管闲事惹人不耐,索性就走了。   钟时叙没立时离开,坐在车内等了一会,看见她在餐厅门口碰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赵兮词把蛋糕地给对方,两人有说有笑进去了。   钟时叙这才一脚油门,驱车离开。   赵兮词买了支钢笔送给王之珩,她还觉得这个礼物敷衍了些,“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希望这支笔你能用得到。”   王之珩拿着钢笔瞧了半天,十分喜欢,“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生日都过完了还让你破费。”   一个蛋糕两人吃不完,王之珩把蛋糕切成几小块,分别送给了其他桌的小朋友,这个后来补上的生日过得极其热闹。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   王之珩提议到前面的桥上去走走。   时间还早,赵兮词就答应了。   桥上视野不错,临河的两岸,一边是烟火小户人家,一边是繁华车水马龙。   两人站在桥中间,安静听细弱的虫鸣。   王之珩平时能说会道,喜欢他的女孩不少,面对异性他一向习惯而自在,但是现在面对的是赵兮词,他的脑子总是忽然间空白,找不到话题,说来说去还是感谢她送的礼物。   以前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小心翼翼。   赵兮词笑着,很坦诚地说:“其实今天给你过生日,我也挺开心的,我朋友不算多,现在能多一个就是缘分。”   最后半句王之珩听得心里拔凉,原来她只当自己是朋友……   但他很快重整旗鼓,告诉自己还有时间,慢慢来。   王之珩不是行事鲁莽的愣头青,这晚过后,他会在固定的午休时间或者夜晚,偶尔才给赵兮词发一条问候的短信,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这让赵兮词有些难办,对方的心意她多少明白,但是人家这么规规矩矩,有礼有节,她就算想拒绝都无处下手。   这晚赵兮词下了会儿班,一晃眼九点过去,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来电铃声,就一下忽然挂断。   她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老周。   怕人家有什么事,赵兮词立时拨了回去,那边很快就接起,她问:“周叔,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么?”   老周应了一声,“是我打的,赵小姐,你在不在公司?”   赵兮词听完电话,拿着手机下去一楼,看见老周就站在大堂里,她上前喊道:“周叔。”   老周迎上去,说:“赵小姐,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杨总助他们下班了,我只能找你了。”   赵兮词笑笑说:“没事,你找我帮什么忙?”   老周把一袋药递过去,“钟总最近应酬比较多,休息得也少,这两天好像感冒了,他不吃药就算了,但是又不休息,我怕他身体熬不住,麻烦你,帮我把药拿上去。”   赵兮词接过来,奇怪问:“怎么你自己不拿上去?”   老周有些尴尬,“他这人说一不二,说了不吃药,我还拿上去,他肯定不高兴。”   赵兮词心想,我拿上去他就高兴了?   到时候有火岂不是冲我来?   赵兮词拿着一袋感冒药,上了总经办,外面的秘书室确实已经没人加班,她敲敲门,里面很久才传来应答。   推门而入,看见一个背对门口身影,立在办公桌前翻东西。   过一会身后没动静,他才回头看一眼,问道:“这么晚没下班?”   赵兮词隔着一段距离,把药往前一递,“听说你感冒了,周叔买的药,你……”   钟时叙默了一下,习惯性吩咐人,“去倒杯水。”   赵兮词无奈,发现茶几上有温水壶,过去洗了个杯子,倒了杯温水,又帮他把药一样一样拿出来,一手药一杯水递上去。   他接过来,一口下去全咽了。   事情办完,赵兮词离开前还是提醒他,“你身体不舒服,吃完药还是多休息吧。”   钟时叙看文件的目光瞟她一眼,若有似无哼笑,“要你操心。”   赵兮词一时哑口,不领情算了,她说:“我走了。”   他却两步过去,把人抱过来就亲,“越来越小气,现在是一句重话都不能说你了。”   ==   作者有话说:   感情没有进展的一天,只能靠亲热缓解。   老婆给别的男人过生日,要面子的钟老板记仇+1 第32章 撇清   钟时舊shígG獨伽叙扫开桌面的文件, 轻易将她抱上去,亲吻她唇角。   赵兮词有些迟疑,“……你感冒了。”   他倏而重重深吻,吻得她两片唇浸水一般湿红, 嗓子因微微动情而字字温存冷隽, “放心, 不会少你半分体验感。”   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   赵兮词说:“不跟你一般见识。”   钟时叙心情不错, 笑了说:“什么见识不见识, 我什么样你没见识过?”   这张桌子尺寸虽然够大,但是桌面平整硬实, 硌得赵兮词后背疼, 她躺了一会受不了, 推他一下, 小声说:“换个地方。”   钟时叙一把搂起她的腰,进了里间休息室。   休息间里这张床平时只做午休暂歇用,当初安置的时候钟时叙不太用心,床架床板虽然采用实木, 可惜, 但凡动静大一点就咯吱响。   伴随温软微吟,轻袅袅似一片妖蛮烟瘴, 缠得他一次次无法脱身。   直至夜半, 赵兮词小心坐起来, 手伸到床下找自己的衣服,身后的人将她拦腰一抱, 翻个身又居高临下, 垂眼注视她一会, 干脆躺回去, 手臂用力一举让她趴上来。   赵兮词实在无力反抗,由着他搬过来抱过去,她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让自己的脑袋枕在他肩上。   他亲一下她额头,低声说:“这次好乖。”   赵兮词听着他的声音,稍稍晃神,静了许久,她撑起上身有话说,但他没给机会,掌心没入她发间,摄住她的唇,又是深深浅浅一番吻。   这般亲昵。   最后抱着她侧躺。   赵兮词抬起脸来,已经折腾许久,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其实,那一晚我考虑了很久。”   他有些倦意,但还是回应,“哪一晚?”   “就上次……”   他这才睁眼看她,“考虑了什么?”   “我想,”话到嘴边仍是迟疑,她小声,“我们还是算了。”   温情一扫而空,他冷声应道:“你说算就算了?”   那晚两人争了几句,他离开后,赵兮词坐在床头就想,不清不楚纠纠缠缠多没意思,任由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己更没意思。   就算是告诉自己只图他的钱财色相就好,她又做不到豁达一点,别别扭扭到头来自己难受。   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赵兮词问:“那你想怎么样?”   沉默许久,他笑得冷淡,“赵小姐多虑了,我一个大男人能对你一个女人怎么样?说出去惹人笑话。你考虑清楚了?”   赵兮词还在他怀里,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未曾想刚才两人翻来滚去已经到达床沿,身后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提供给她,稍一挪动险些摔下床底。   钟时叙眼明手快抱她回来,继而翻个身,把她丢到另一边,说:“不早了,要走快点走。”   赵兮词裹着被单一件件穿好衣服,一刻不耽误。   一楼前台早就下了班,只留着警卫在值班,赵兮词出了电梯,远远看见大堂门边倚着个人,她快步过去,叫道:“周叔?你还没走?”   老周站直看过去,“赵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兮词不明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老周笑笑说:“不是,我本来在停车场的,刚才钟总来电话,让我到这边接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坐车不安全。”   赵兮词感觉自己心口倏忽一紧倏忽一酸,跟着又莫名来气,刚才在上面她把话都说绝了,劝自己当断则断,现在碰上这一出,终究心肠不够硬。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以示他一片好心么?   赵兮词身体免疫力不足,昨晚一折腾,第二天顺理成章也感冒了。   她一早起来感觉鼻子有些堵塞,用力抽了几下,鼻腔一痒,忽然就打个喷嚏。   上午林见霜开完会下来,看见赵兮词这副样子,心里忍不住有了联想,上面那位感冒了,下面这个也感冒了。   真是写书都不敢这么凑巧。   刚才开会钟时叙心情很差,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虽然他不骂人,奈何气压太低,几位部门领导仰人鼻息,看老板脸色办事,为了保命,暂时报喜不报忧。   第三天,赵兮词感冒加重,喉咙发炎,又害了点咳嗽,脑子昏昏沉沉,吃药也无济于事,吃再多药,至少等个一两天才见效。   办公室里时不时听见她的咳嗽声,她自己不难受,别人都替她难受。   不得已,她请半天假,打算去医院打吊针。   林见霜替她改了假条,说:“要请就请一天假,你看完医生,下午回家睡一觉,生病了就别这么操劳,好好休养才是道理。”   赵兮词从医院回来,逼自己吃了点东西再吃药,接着回房间睡了一觉,晚上醒过来,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她喝下半杯温水,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到厨房煮了点饺子吃,睡前再吃一回药,早早上床休息。   她躺着,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铅,好在睡得安稳。   次日晨早,她比闹钟先醒,因为睡眠充足,精神也就不错了,不怎么咳嗽,但说话时鼻音太重,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轻微鼻炎有关。   每逢感冒,鼻音最顽固,拖得最长最久。   竞标的队伍终于凯旋,中标的结果让钟正川很是欣喜,这下参与项目的每位成员有望加薪,办公室里一扫平时的沉闷,不管与项目相不相关,大家同喜同乐。   赵兮词开心归开心,但是按照她和钟时叙的对赌约定,这一年她的薪水和提成要全部上交给他。   这天下午,钟正川把赵兮词叫到自己办公室来,和她提了一件事。   一开始他闲聊一般,先给予了充分肯定,“这次能拿下这个项目,多亏你们小组没日没夜加班做方案,你很努力,也很有想法。”   赵兮词说:“都是分内事,谢谢钟董肯定。”   钟正川搁下笔,问道:“不知道你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没有什么规划。”   赵兮词当然有规划,她的所有规划都写在和钟时叙的那份协议里,但是这件事她不能提及。   最后她想了想,说:“我虽然出来工作五年,但是来到这里,我发现其实还有许多领域值得自己更加深入去了解,接下来几年我会继续努力,希望有一天自己攒够本事,也带领一支队伍,继续为公司创造更多的收益。”   不多不少,既表达了衷心,又传达了意愿,既努力,又坚定。   没有多余的赘述。   钟正川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和她提了一件事,“这次的项目,也是我对公司部分同事能力的一次考察,考察结果很成功,我打算在总工办挑选几个能干的同事,组成一个专项小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这种事赵兮词万万没想到会落到自己身上,她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脑子还算清醒,她先是一愣,继而有些疑惑。   总工办有那么多老资历的建筑师,可是钟正川最终选了她。   钟正川看出她的疑虑,“我的专项小组需要年轻血液,这件事我跟欧阳珣聊过,他很看好你,不知道你怎么打算?”   这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但是赵兮词感情用事,有点犹豫。   钟正川让她回去好好考虑,赵兮词也确实翻来覆去,下不定决心,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第二天钟正川把她叫上楼开会,在会议上就宣布了专项小组的决定。   赵兮词名属其列。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钟时叙,他没什么反应。   回到办公位,赵兮词思虑颇多,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她心里太多杂念,腾不干净。   等下了班,她收拾东西去了负一层的停车库,远远瞧见钟时叙的车停在固定的位置,他应该还没下班,所以她在车旁站着等。   钟时叙离开公司的时间不一定,有时早早走人,有时晚至夜半时分。   赵兮词倚着车身等了许久,两个小时过去,站得两条腿僵直,终于看见他过来,她也不犹豫,直接上前,说:“抱歉,我想耽误你一点时间。”   钟时叙站定,示意她继续。   她说:“关于专项小组的事,我之前并不知情,那晚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打算和你……”   他问:“就算是因为这件事,又怎样?”   赵兮词看着他,“不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应该和你解释清楚,不想有误会。”   钟时叙一只手抄入兜里,说:“我再说一遍,工作上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考虑我,妇人之仁,最要不得。”   赵兮词无言以对。   他又说:“既然决定撇清关系,那就痛快一点。”   赵兮词点头,“我明白。但我就事论事,混一口饭吃而已,没有打算站在哪一边的意思。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拉回来,温热的气声落下来,他问:“鼻音很重,又感冒了?因为我?”   赵兮词深吸一口气,“快好了。”   这两日她偶尔还会忍不住轻咳两下,不像他,身体如铁打的一般,感冒两天自动舊shígG獨伽痊愈。   ==   作者有话说:   蛮好笑的,老钟每次在得逞之后都要吃瘪,吃完憋又巴巴凑上去   ——   后面的后面依然会说到股权之争,但会尽量精简再精简。 第33章 兴致   加入专项小组这件事原本值得高兴一回, 毕竟是集团董事长亲自定的人选,一定程度上被肯定并且证明了能力。   可惜赵兮词不是个容易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人,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客观看待事实, 辩证分析情况。   所谓人贵自醒。   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   那天钟正川说得有理有据, 需要新鲜血液, 可是纵观整个万盛, 人才济济, 放眼整个市场,尤其建筑行业, 最不缺有才华的人。   她自问何德何能。   也许她才华足够出众, 但论资排辈, 让她一个新来公司几个月的新同事进了专项组, 总要惹人非议,也会伤老员工的心。   总之自醒也好,居安思危也罢,她没那么沾沾自喜。   不知道是不是赵兮词的猜想得到印证, 第一天进专项组, 手头没有工作安排。   她的办公地点仍在总工办,只不过另外辟了间宽敞的办公室, 小组几名成员共用。大家坐在工位前, 打过招呼后就互不干扰。   赵兮词正好手上有自己的事要忙。   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钟时叙近日推了几个应酬, 清心寡欲了几天,奈何遭不住人家盛情邀请, 又赴了酒局。   但是不喝酒。   酒局上有个年轻的女建筑师, 姓白, 正好长得白而纤细, 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只不过这位白小姐很会来事,爽朗不怯场,也十分海量,酒过三巡两只眼仍是亮晶晶,笑起来灵动得很,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钟时叙忍不住又想起某人,脾气大,爱翻脸,哄半天才给个好脸色,帮她一下还要不动声色,防止她当场抓个正着。   想给她点东西,一不高兴立马就又翻脸。   难伺候。   钟时叙一晃神的功夫,白小姐已经坐到他旁边来。   白小姐年纪轻轻,她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天真以及冒失感,问道:“钟总坐了这么久,好像没见你喝过一杯,难得是身体不舒服?”   对面有人插嘴打趣道:“钟总不消美人恩,白小姐往那边凑,只怕多余。”   刚才这人频频灌白小姐酒,白小姐不领情,所以借机讽刺。白小姐冲他不客气地说:“刘总刚才喝了这么多,不觉得自己醉言醉语也显得多余? ”   白小姐的上级领导是一家建筑事务所的老板。   他清清嗓子,示意她收敛。   钟时叙看她一眼,随意搭了句话,“白小姐很有活力。”   白小姐带着任务来的,老板让她过来敬酒,一开始她不情不愿,觉得这位钟总不冷不热肯定难以沟通,但现在看来,对方好似没有架子。   她举着酒说:“钟总能不能赏个脸,喝一杯?”   钟时叙也不为难小姑娘,径自倒了酒,很爽快喝下今晚第一杯。   白小姐笑笑说:“钟总是我见过最痛快的老板。”   钟时叙听得也一笑,“比起你们的甲方老板,我喝一杯酒,不用考虑成本。”   白小姐趁热打铁聊起来,“这叫见微知著,从喝酒就能判断,钟总做生意肯定也是个痛快人。像我们做建筑的,最怕碰到见识少要求多的客户,最后反倒成了我们没本事。”   钟时叙对这类奉承不痛不痒,只说:“白小姐是个出色的人才,足够上进足够优秀,如果心态放平,多点包容,也许路会好走一点。”   白小姐看着他,“包容?”   钟时叙说:“除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任凭什么客户来了你都游刃有余。否则面对客户,你谈建筑谈美学,他却着重风水,你谈结构谈技术,他执意追求个人审美情趣,这笔生意你还做不做?”   白小姐撇嘴,“那也不能只花一分钱,却要十分的效果。”   钟时叙温笑,“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苛求周全,起码要有一颗顾全大局的心态,雅俗共赏,才能百花齐放。”   钟时叙还是多喝了几杯,深夜时,老周把人送回家去,钟时叙自己将将就就走进屋,一下子躺在沙发上。   楼上邹姨听见一楼的动静,赶紧下来查看,她望了一眼沙发,随即进厨房冲了杯茶过来,放在茶几上,趁着钟时叙半醉半醒,她忍不住嘀咕:“整天忙来忙去,不如趁早娶个暖心窝的老婆,对谁都好。”   她起身走开。   忽然隐约听见身后沙发上的人,低声喃喃自语,“她对我一点也不好。”   邹姨吓一跳,以为他一直醒着,赶紧回头看一眼,发现钟时叙迷迷糊糊,仍闭着眼,仍锁着眉。   赵兮词深夜未眠,在阳台慢慢地来回踱步,思考怎样自然而然马上和一些客户联系上,而不显得她上赶着恭维。   到底还是脸皮薄,豁不出去。   脸皮这东西,日常就得巩固训练,才不会方到用时显得捉襟见肘。   这种事只能放长线钓大鱼,日常就得细心维护的东西,哪能马上说来就来?就算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也得有个理由。   否则师出无名,奇了大怪,离了大谱。   她回到屋里,在电脑浏览了几家公司的官网,没有任何招标信息。她拿起那张自己罗列出来的客户信息表,重新看一遍,近期谁过生日,或者哪位老板的家里人过生日,谁家近日有喜事,谁家又生病入院,将其一一做标记。   之后该致电问候的致电问候,该送礼的趁早送出去,聊表心意。   她上牙磕着下唇,忽然想起丛先生丛太太来,她记得那晚和丛太太说私密话,丛太太提过她和丛先生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赵兮词查了一下台历,就是两天后了。   她没有抱太大希望,第二天晨早给丛太太发了条短信,预祝她结婚周年纪念日快乐。   想不到午休的时候,丛太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丛太太一把娇柔的小细嗓子从手机里传来,“赵小姐,你的祝福短信我收到了,谢谢你啊。”   赵兮词说:“不客气,幸好及时想起来,希望一大早没有打扰丛太太。”   丛太太和她闲聊几句,忽然说:“对了,过两日,我们周年纪念日会举办庆祝仪式,到时候你们来么?我给你们寄一份请帖过去?”   赵兮词一听,原本挺开心,但随即注意到对方说的是“你们”,应该包括钟时叙,她支吾一声,说:“我有时间,但是……”   丛太太立时明白过来,“钟先生没空?”   赵兮词脑子转一转,说:“实在抱歉丛太太,他的行程安排,我不清楚。”   丛太太却不肯放弃,“那我给你寄两张请帖,到时候麻烦你帮个忙,转交给钟先生,好不好?”   赵兮词自然无法拒绝,“好的。”   丛太太上午寄来的请帖,下午就到了赵兮词手里。   请帖是西欧风格,还描了金边,奢华精致,赵兮词抽出属于钟时叙的那一张,上楼交给了杨总助。   他究竟去不去,赵兮词也管不了太多。   杨总助把请帖和几份文件一起送进钟时叙办公室,搁在他手边。   钟时叙拿起那张请帖扫了一眼,正准备丢开。   杨总助随口提了句:“对了,这是刚才赵小姐送过来的。”   钟时叙动作只稍微一顿,扔到一旁。   丛氏夫妇的一周年纪念日庆祝仪式安排在海边的一家度假酒店,赵兮词打车到酒店门口,看见一楼大堂就已经布置得温馨喜庆,仍是复古西欧风格。   丛先生为讨老婆欢心,一向不惜财力。   一楼大厅四处挂满夫妇俩的照片写真,从相识相知,到携手相许,赵兮词转了大半圈,转到一面水晶墙面前,印出她自己的身影。   她穿一袭薄纱长裙,袅袅似一片轻云。   为求方便,她浑身上下只带一部手机,机身贴着掌心,忽然响了几声,她看见来电显示,呆了片刻才接。   那边说:“我今晚有事,没那么快赶过去。”   赵兮词不解,“这话你和丛先生说,告诉我有什么用。”   电话里沉默须臾,又说:“你不会喝酒,注意别喝多。”   赵兮词应道:“我有分寸。”   那边不语,赵兮词也无话,挂电话之前,她问:“还有事么?”   “没事了。”   “……”   赵兮词上楼去了宴厅,找到丛太太,把礼物递过去,“丛太太,周年快乐。”   丛太太亲亲热热挽着她,又去瞧她身后,疑道:“咦?怎么没见钟先生?他没空?”   赵兮词说:“钟先生有事,迟一点才到。”   丛太太笑了笑,拉着她去见自己一班好姐妹。   赵兮词逐个招呼过去,在这些姐妹堆里转了一圈出来,留了一堆联系方式。   丛先生刚招待完客人,匆忙之间才发现她来了,赶紧上前,“赵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赵兮词晕头转向,只能勉强笑一笑,“来了没多久。”   丛先生实在忙不过来,和赵兮词简单聊两句就走了舊shígG獨伽,赵兮词口干舌燥,到自助餐桌拿了杯果汁喝。   身后有个人靠近,说道:“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赵兮词转过身,看见对方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她说:“这不是我的。”   那人温和道:“不好意思,那我应该认错人了。”   赵兮词只是一笑,拿着果汁要离开。   结果他若无其事跟上来,说:“对了,还没请教小姐贵姓。”   赵兮词这下看出来了,手帕是对方搭讪的借口,人家既然问了,她也就回答:“我姓赵。”   这人说:“初次见面,免贵姓佟。”   赵兮词步履未停,却甩不掉他,只好继续应付:“佟先生好。”   漫无目的已经走到宴厅外面,佟先生抢先一步说:“夜晚的海边风景别致,赵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赵兮词立时止步,“我……”   佟先生看穿她的心思,赶紧说:“也是,海边风大,赵小姐穿着裙子容易着凉,不如进去坐着,边喝边聊?”   对方攻势迅猛,前后夹击,赵兮词有些无力招架。   最后只能选择进去,对方的纠缠让赵兮词觉得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这位佟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所以不好贸然得罪,谈话期间她心不在焉,注意力频频分散。   这时对方忽然停下话头,她还觉得奇怪,转头见他盯着宴会大厅门口的位置,她也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又一位贵宾到。   他一来,还引起了一些关注。   这个总那个总上前去寒暄,一时将他拦在半道上。   佟先生忽然问:“赵小姐认识他?”   赵兮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那边看,她解释:“钟先生是我老板。”   佟先生“哦”了一声。   赵兮词听他腔调,莫名觉得意味深长。   钟时叙一路寒暄过来,短短一段距离,居然花了十几分钟。   佟尧清站起来,带着客气的笑,“哎哟,钟老板,这么巧,在这碰上面了。”   钟时叙也遥遥打了声招呼,“佟老板还是这么好兴致。”   佟尧清疑惑:“什么好兴致?”   钟时叙看了赵兮词一眼,说:“拈花惹草的兴致。”   赵兮词站着,无语。   == 第34章 偏偏   说了两句, 丛先生由客人堆里抽身,远远地过来,双手紧紧握住钟时叙,颇为欣喜, “钟先生, 多谢赏光, 我听赵小姐说你今晚有事, 还以为你不会来。”   佟尧清闻言, 看了赵兮词一眼,意味不明, 不知作何猜想。   钟时叙说:“开会迟了, 不要介意。”   仪式要开始, 丛先生赶紧安排人入座, 座位靠前,挨着入场的那条红毯,面向仪式台。   钟时叙让赵兮词坐自己左手边,位于外侧, 遮挡物少, 视野开阔一些。   接着灯光昏下来,音乐声起, 丛先生丛太太胳膊挽胳膊, 自外面一路沿着红毯入内, 天花板的道具球一路洒下花瓣。   掌声震耳,已经盖过浪漫的音乐和弦。   夫妇两面前摆着一个三层蛋糕, 切蛋糕之前, 丛先生握着话筒发表感言, 无非是一些感恩太太这一年的支持与陪伴之类, 希望往后余生继续珍爱彼此,仍然携手共渡。   钟时叙一只手轻轻搭住赵兮词身后的椅背,百无聊赖看了一会,拿桌上的酒润润喉。   赵兮词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亮一下,进来两条短信。   钟时叙不经意瞟一眼。   ——你送我的钢笔很好用。   ——对了,等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赵兮词也看见了,怪不自在,把手机倒扣,这一举动名为掩耳盗铃。   钟时叙不咸不淡开口,“你还挺忙。”   赵兮词仍是望着台上,回了一嘴,“你偷窥。”   钟时叙气意闲闲,“我等你来算账。”   赵兮词默了一瞬,说:“不和你计较。”   旁边有人递了块蛋糕过来,赵兮词道声谢,赶紧接住,有人递一块给钟时叙,他因为很少吃甜食,抬手拒绝了。   这样的场合,用餐时免不了又要推杯换盏,聊来聊去仍是一些花面逢迎的场面话,岂不知世情如鬼?   钟时叙近来应酬多,酒色烟霞熏得他越发心思淡淡,席间不怎么言语。   赵兮词发现他一脸懒懒恹恹,一句关心的话语忽然抵在嘴边,又强咽了下去,她别开脸,随意往其他地方一望,意外发现个眼熟的人。   是以前在设计院合作过几次项目的一个客户,姓许。   没多久,丛氏夫妇恩恩爱爱地前来敬酒。   钟时叙衔了一点笑,说:“我自己开车过来,只能以茶代酒了,祝二位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赵兮词原本喝的是果汁,敬酒时特意换成红酒,“丛先生丛太太百年好合。”   她喝完了酒又说:“丛太太,下一桌有位姓许的先生是我以前的客户,方不方便我和你们一起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丛太太点头笑,“当然可以,一起来。”   赵兮词特意给自己添了半杯红酒,一起和丛氏夫妇转到下面一桌,不巧佟尧清也在这儿,他懒懒散散地坐着,总是有意无意对赵兮词笑一笑。   等酒过一巡,丛氏夫妇往下一桌去,赵兮词才到姓许的那位先生旁边,温声说:“许总,好久不见。”   许总举着酒站起来,一笑,说:“刚才就看见你了,这么巧,赵小姐。”   赵兮词说:“刚才看许总和朋友在聊天,不好意思来打扰,所以耽误到现在。”   两人客套了几句,许总想起来一件事,说:“对了,赵小姐春节期间给我送过一副字,你记得么?我女儿特别喜欢,我想麻烦赵小姐,如果有时间能否再写一副?”   赵兮词正愁近期没有什么契机和客户来往人情,这下正中她心意,“不麻烦,我尽快再写一副,请问许小姐有没有偏好的字句,或者诗词?”   许总皱眉想了想,说:“她最近在学古典舞,无意间看见你的字,让她尤其有思绪,不如抄一首《洛神赋》,你觉得怎么样?”   赵兮词自然认为是好了。   这边事毕,赵兮词就准备回座位了,结果经过佟尧清那边的座位时,他伸手拽住了她裙摆一角,赵兮词赶紧回头,发现这一桌大家都好奇瞧着她。   为了避免出洋相,她停下来问:“佟先生,你有事?”   佟尧清说:“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好奇,赵小姐明明跟我说过不会喝酒,现在看来不是不能喝,想不到赵小姐喝个酒也挑人,难道是觉得我不够资格?”   起初佟尧清对赵兮词,不过就是见色起意,想逗逗趣。   说起来,姑娘家如果不愿意,他通常没兴趣多纠缠,否则太跌面子,可坏就坏在,赵兮词和钟时叙似乎关系暧昧。   基于这一点,佟尧清存心捣乱。   赵兮词自己也有一番考量,她见佟尧清的行事做派,以及刚才他和钟时叙打交道的神态,料想是有点身份的,她也不想自己因为行事不周而得罪人。   她说:“不是,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   佟尧清替她添一些酒,坐着说:“那我们就喝一点。”   他视线直行,落在前面某一处。   钟时叙正看着。   赵兮词无法,咬咬牙把半杯红酒一口气饮下,喝得唇湿颊红,她问:“这样可以了?”   佟尧清故作惊讶,“赵小姐这么着急?喝酒要碰杯,这次不算,再来。”他起身再替她添上半杯,笑里藏刀一般,“赵小姐这次记得要耐心,长夜漫漫,酒也要慢慢品尝。”   旁边的许总看不下去,出声道:“赵小姐确实不太会喝,佟总何必为难一个女人,算了吧。”   佟尧清笑着说:“许总千万别误会,我和赵小姐一见如故,小饮怡情罢了。”   周围有人不忍心,就有人瞎起哄。   尤其稀罕这类男人戏弄女人的低俗戏码,“是了是了,多多小饮,多多怡情。”   赵兮词想到以后,总不能回回指望有人来替自己解围,她收住心神,说:“我喝,佟先生,我敬你。”她举着酒过去碰杯。   却扑了个空。   佟尧清避开了,“看不出来赵小姐斯斯文文,居然是个急性子,这样,免得人家说我为难你,喝之前你说两句好听的话,这事就算过了。”   赵兮词刚才喝下去的酒已经起作用,脑子昏昏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话。   思绪纷杂,又似空白。   莫非就因为刚才说了句不会喝酒,惹得人家这么不高兴?值得他这般刁难于她?她只觉得,以后千万别再碰到这号人物,太过难缠。   她微抿着唇,沉默良久,集中注意力已经有些勉强。   看戏的人嬉笑道:“两句好听的话要思考这么久?看来是不愿意了,再罚三杯不为过!”   他们越是催,赵兮词脑子就越是空白,真怕姓佟的兴起再逼她三杯。   她茫然之时,浑然不知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取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身上,若即若离的气味莫名令人安心舒适。   钟时叙搂住她,冲佟尧清说:“大好的日子舊shígG獨伽,玩得太过未免令人扫兴,佟总如果实在喜欢饮酒作乐,那下次我做局,还请赏光喝个够。”又补一句:“大家尽兴。”   他说完带着人离席。   钟时叙到酒店大门,门童把车开过来,他扶着赵兮词上副驾座,然后开车送她回家。   回程的路上,赵兮词手机响了,又给她打电话。   赵兮词的手机就在他的西装内袋里,他取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王之珩。   刚才发短信过来的也是这个名字,里面提到钢笔,生日等字眼,钟时叙不由联想到之前送她去跟朋友吃那次,他见到的青年男人。   赵兮词原本还在找自己的手机,结果发现在他手里,她拿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好声好气,听在某些人耳朵里,莫名像一把软刀子——“刚才有点事,忘记回复信息了,我没事,没有加班……生日礼物?说这个还早……”   车已经开上了国道,远处的夜如同一席泼墨长卷,又点着灿烂星火。   钟时叙把车停靠在路旁,下去了。   赵兮词看见他走到路边,凭栏而立,点了支烟,夜风微微,翻动他的衬衫衣领。   钟时叙抽烟期间,目光直直透过挡风玻璃,和她对视,专注看她打电话,明显扰乱她了。   赵兮词扭开了脸,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寂寂的夜景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钟时叙已经抽完一支烟,她的电话却还没挂,他走回来,把烟蒂仍在车内的烟灰缸里,又点第二支,仍在路边,这回背过身,他注视着长长的深夜,赵兮词望他一眼。   第二支烟结束,她的电话也结束了。   车子重新上路,他一路无话,半个小时后把人送到楼下。   赵兮词下车之前,当作一种客气,回头提醒道:“夜深了,你开车小心点。”   她下车后,钟时叙在车内坐了半晌,心境般般,终究是待不住,随即也跟着下车,在楼道间把她揽入怀里,毫无征兆,力道如同一种禁锢。   他的衬衫衣料丝滑沁凉,赵兮词闻到一丝丝清淡的烟草气息,若有似无,偏偏最惹人心绪万千。   是他刚才抽烟的余味,不算难闻。   他轻声说:“我们试试。”   ==   作者有话说:   累死,下次写个轻松日常文 第35章 委屈   怀里的人一直没出声, 钟时叙把她的脸抬起来,再问一句:“要不要试?”   赵兮词看了他一会,也问:“怎样试?你打算试多久?”   钟时叙讲究实际,他的话音带了点无奈, “万事都要有个开头, 一定要追究这些, 那就没法谈了。”   一段感情最好能够善始善终, 那样固然可喜, 但也不排除有始无终的情况发生,试问谁做得了主?   他一想, 又说:“哄人开心的话, 千句万句, 只怕漫不经心, 终究不过是一纸空文。如果你不嫌多余,我可以给你,直到你满意。”   赵兮词说:“你最擅长生意经了,我算计不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试?”   钟时叙却不语, 只认真注视着她。   赵兮词说:“我来猜猜, 因为情不知所起?因为情难自禁?因为你终于在一个女人身上体会到不满足,因为她说过不是非你不可, 可是如果有一天, 她变得唯你是从, 非你不可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得到满足,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她看得分明, 她把话掰开揉碎, 把种种问题抛了回去。   钟时叙倏忽一笑, 问:“那你想怎么样?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说了这么多,他倒好,四两拨千斤,把问题扔了回来,赵兮词有些恼羞,说:“不敢。”   他说:“巧言令色。”   她甩手走人。   钟时叙立时将她拉住,“你看你,有话好好说。”   她道:“是你不好好说。”   他不反驳。   赵兮词说:“我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不惹闲是闲非,生活不管怎么过,哪怕一个人也过得挺自在。和你一场,走得干脆断得干净,我够潇洒了吧,你又何必再来找我的麻烦?”   他手头微微一松,赵兮词转身就上了楼。   回到屋里,赵兮词在沙发默默发了一会呆,冷不丁听见鱼缸里有水声,她看过去,两尾斗鱼戏水,她想起回来晚了没喂鱼食,大概快饿坏了。   赵兮词扔了小小一把鱼食下去,果然争先恐后,一下子吃个干净。   她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刚刚走神,落在沙发的手机来了一阵铃声,突兀地震醒了她。赵兮词拿手机看一眼,定住了,像是在考虑,又像是在等待,隔了很久她才接起来。   熟悉的声音紧贴耳朵,连微弱的气息都如此清晰。   他字字既定,又轻描淡写:“我承认,我放不下你。”   赵兮词恍惚一阵,一下子反应过来,电话却已经挂线。   她忽然来气,用力扔下手机。   混蛋,这算什么?   次日一早,总工办开了次会议。   各组汇报完工作后,林见霜重新安排了任务。   之前的那个市政工程开工以后,欧阳珣就时常要出差,去现场监工,跟合作商交流施工技术问题,以及一周一次的例会。   而赵兮词进入专项组以来,暂时不见得比平时忙多少,专项专项,顾名思义,有领导特批的专项工程的时候,这个小组才真正发挥作用。   所以虽然她的名字在组内,但平时该干什么现在还是干什么。   也许钟正川成立这样的小组,另有用意,底下的人也不好胡乱地猜测。   不过赵兮词所在的专项组,依然每周要上楼跟钟正川汇报工作。   想到这里,赵兮词不由得有点阴谋论了。   总工办一直以来都是钟时叙亲手经管的一大业务部门,建筑工程也是万盛的几大业务当中,颇为盈利的区块,每年给集团带来的创收不可估量。   现在钟正川借了之前拿下市政工程的这股东风,顺势伸爪过界,在总工办成立专属自己的小组,也不具体安排工作,却每周上楼做汇报。   似是而非。   也许这是变相的“知己知彼”。   如果她没有猜错,即是说,钟时叙在公司高层里面的处境,并不似她以为的那般轻松自在。   赵兮词心里五味杂陈。   沉吟半晌,随即她醒悟过来,他那么识得算计,每走一步,如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亮,哪需要她来为他操心为他多虑?   赵兮词跟小组做完汇报,从会议室出来,迎面撞见就钟时叙,几个人停下来打招呼。   钟时叙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就匆匆走过。   下班的时候,杨小果找赵兮词和林见霜一起吃晚饭,因为她科目二终于考过,很值得普天同庆。   几个人抵达负一层,赵兮词准备上车的时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只好走远一些接听,那边声音淡淡从手机传出,问她下班了没有。   赵兮词回道:“下班了。”   钟时叙开门见山,“一起吃个饭?”   赵兮词说:“我跟同事有约了。”   那边闻言,沉默不语。   赵兮词以为他不信,解释道:“没骗你,已经到负一层了,跟林总监她们。”   他问:“那明天呢?”   她想也不想就回:“没时间。”   那边又不言语了,她也不出声。   彼此隔空互相僵持半晌,钟时叙先妥协,“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赵兮词仍是不客气,“不清楚,最近都忙。”   钟时叙说:“你忙,你们那个小组每天忙些什么?”   赵兮词张张嘴,无以反驳,回了句气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时叙听得笑笑,似真似假地说:“不如过来给我当助理,好歹也是未来受提拔的储备干部。”   赵兮词说道:“我在你们手底下讨口饭吃,被你们这些高层领导拨过来调过去,还有什么选择权么?”   她话音落,抬头就看见他在侧方十来米左右的位置信步而来。   身后隔着一道墙,林见霜和杨小果看不见这里。   那两人在车内闲聊,杨小果比较八卦,好奇谁给赵兮词打的电话,需要跑那么远去接听。   林见霜心知肚明,向后瞥她一眼,“我看你一天天地好奇这个好奇那个,不如趁早找个男朋友才是正经。”   钟时叙已经来到近前,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没事情要交代,那我走了……”赵兮词转身作势要离开。   他拉她回来,“好了,别闹了,每次见个面都要吵,多累?”   “谁有功夫跟你闹?”她小声反驳。   他松开力道,一手抄入兜里,说:“那我认真再问你一句,那晚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她直言:“不合适。”   谁知气声太过轻弱,分明是占上风,可惜话一出口却显得有几分赌气。   他笑了问:“没试过怎么知道?”   赵兮词恨自己不争气,觉得丢脸,思维一乱脑子就空白,一时定在原地干瞪眼。   钟时叙垂眼看着她,温声说:“这世上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能讲清楚道理的是圣贤书,感情的事,论迹不舊shígG獨伽论心。”   赵兮词轻挑一下眉,“不论心?”   他解释:“人心复杂,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只看以后怎么做了。”接着摆明态度,“给你个机会考察我,看你肯不肯接受。”   赵兮词迟迟不应声。   趁她思考,他再加一把劲,上前半步把她的腰搂住了,“在你面前,我次次将自己袒露彻底,这样你还不肯要?”   “袒露”这个词,实在别有用心。   赵兮词却没想那么多,回应道:“你心思深沉,我猜不透,更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我坦露过,而且你坦不坦露,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怪你让人忍不住。”   此“坦”非彼“袒”。   赵兮词这下子品出不对味来,推他不开,说:“你有没有一句正经话?”   钟时叙却不似开玩笑,“刚才到现在,字字句句都是正经话。”   车内的杨小果已经饥肠辘辘,全然不顾形象,倒仰在后车座。   林见霜忽然说一句:“回来了。”   杨小果坐起来,见赵兮词上了主驾座,好奇心使然,她从座椅中间抻出脑袋问:“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见霜一把将她的脑袋往后推,“车辆即将启步,系好安全带,科目二白考了?”   杨小果顺利考过科目二,心头喜不自胜,手头也跟着阔绰,选了家中高档的中式酒楼狠搓一顿。   席间她的话最多,“那天一早我出门见喜,一只小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我就知道这一回肯定是天官赐福人间,果不其然,真的一次过。”   林见霜好笑道:“感谢老天保佑,但也要感谢自己努力。老天爷肯定不想每次都要替你操心,二十几岁的人,也该长大了。”   赵兮词时不时走神,耳边嘈杂,她自心定,似乎想了许多,可是回过头仔细追究,又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又听到杨小果开口,“可惜欧阳工和祝清枝出了差,要不然今晚可以更加热闹。”   林见霜吓唬她,“算了吧,你那点工资省着点花,欧阳吃饭胃口很大的,这一桌三个人的份,怕是只够他塞牙缝。”   杨小果半信半疑看着她,“有没有这么夸张?欧阳工看起来这么瘦,身材我都羡慕。”   林见霜说:“我以前给他……”   赵兮词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   林见霜却及时改口,“我以前和他是大学校友,和他吃过饭,猪都没他会吃。”   杨小果忽然无语。   今晚没有喝酒。   几个人吃完饭,林见霜顺路,分别送她们回家。   晚上10点多钟,赵兮词已经上床准备休息,钟时叙又来电话,告诉她接下来两天他要出趟差。   赵兮词说:“告诉我干什么?”   他直接把两天后出差回来的航班时间告诉她,去不去接他,让她自己做决定。   赵兮词瞪着手机,气他看似通情达理,实则蛮横专|制。   钟时叙返程的航班时间是当天下午四点。   那天下午两点钟,赵兮词就开始频频注意时间,从公司搭车到达那边的机场,最起码也要一个半小时,时间越是接近,赵兮词就越无法静下心来工作。   她纠结了半个小时,去找林见霜请假。   她跑下楼,上了一辆计程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赶得刚刚好。   谁料路上竟然塞车,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今天也不是周末,塞车塞得措手不及,赵兮词面上平静,其实隐隐有些心焦。   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水泄不通的路况终于有了动静。   车辆慢慢通行,一点点加速。   抵达机场,赵兮词跑进航站楼,时间耽误太久,大厅电子信息板的乘客航班信息已经错过,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个出口等。   偌大开阔的空间人来人往,个个都是陌生面孔,她微微喘着气,拿着手机,考虑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   或者还是算了。   忽然身后有人问一声:“找我?”   赵兮词定住,未敢转身。   他靠近她身后,又问:“不怕这么多人看的话,要不要抱一下?”   打过招呼就当她同意了,钟时叙把人转过来再拥入怀中,说了句:“怎么这么久,让我好等。”   赵兮词小声问:“这么委屈你么?”   他不咸不淡说:“满足心愿,受点委屈应该的。”   ==   作者有话说:   情话一套套 第36章 欺负   钟时叙刚下飞机, 没来得及吃饭,一刻不歇就要赶回公司开会,老周一早在停车场等,他上了车后座才问:“下午请假过来的?”   赵兮词嗯一声。   现在再回公司, 也该到下班时间了。   钟时叙却没提先送她回家之类, 给她找了件事做, 让她订两份晚餐到他办公室。   赵兮词问:“我?你不是有助理么?”   钟时叙侧首看她, “这就开始摆架子了?”   赵兮词张嘴无语, 接着解释:“不是,进进出出, 会让人看见。”人多嘴杂, 稍有一点动静, 不论是非黑白都会惹人非议。   钟时叙显得淡定, “下班时间,谁会看见?”   赵兮词想了一想,只好问:“那你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赵兮词最怕“你看着办”这四个字,任务不清不楚, 出了问题只能是她的错, 她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他没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兮词推他一下, 被他捉住了手, 摩挲两下。   他说:“没有忌口, ”想了想又补一句:“清淡一点。”   接下来沉默,赵兮词看了他半晌, 欲言又止。   他微微颔首, 示意她开口。   于是她大胆问:“饭钱给不给报销?”   他笑了, “给你报销, 多少你说了算。”   赵兮词闻言,小算盘一响,殷勤地说:“那我以后每天给你订饭?”   他闭上眼假寐,说了句:“财迷。”   到了公司,总经办会议室已经坐满人,钟时叙一口茶的时间都不歇,直接进会议室。   这个时间已经是饭点,各个部门有直接下班的,也有留下来加班点餐的。赵兮词订了一份晚餐,以及一盅鸡汤,在一楼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晚饭才到。   楼上的会议仍在继续,赵兮词拎着饭上去,在办公区撞见钟时叙的一个助理。   那助理看着她,问:“怎么了?”   赵兮词只好把手里的东西给她,“钟总让我帮忙叫了个饭,麻烦你拿进去。”   助理看了一眼,接过来,又说:“可是钟总还在开会,怎么这个时候让人订饭?”   赵兮词装傻,摆明事不关己,摇摇头。   她没打算等钟时叙开完会,收拾东西下了一楼,给他发了条短信就自己去吃饭了。   他很快回复,说让老周送她回去。   周叔年过半百,虽然身体素质似乎比她好太多,钟时叙使唤起老周好像也不心疼的样子,但是赵兮词不敢太过于想当然。   况且养成这种依赖的习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吃了饭回家,也不闲着,把之前答应许总的那副字仔细做了装裱,再收起来,放入木盒,打算找一天登门拜访,起码亲自送到人家手上。   不为别的,好歹那晚,在丛氏夫妇的周年喜事宴上,她被姓佟的纠缠,许总好心为她说了句话。   钟时叙自从出差回来,后续工作忙不过来,那天会议决策之后,紧接着就要安排落实,连着几日没一点消息,其实他来来去去,开会,听专题汇报,做专题决策,见客户,洽谈,敲定等等。   忙得脚不沾地,三餐时而规律,时而将就吃个半饱。   等他事情忙停,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联系赵兮词,天黑时主动拨了个电话给她,结果根本不接,不知道是在工作,还是闹情绪了不搭理人。   钟时叙自己开车到她楼下,往上面一望,客厅卧室都黑着灯,大概没回来。   他万事不管,正好有时间,索性在车里等补个眠。   其实赵兮词今天约了许总吃饭,顺便把装裱好的字画带上。   席间,许总把那副字取出来端详一番,不住赞叹,许总自诩半个文化人,说话偶尔咬文嚼字,说她的字,如笔底春风,如纸上云烟。   一道来的还有丛氏夫妇。   丛先生丛太太不太懂书法,左看右看,瞧不出半点门道,凑个热闹。   这顿饭也不是闲聊,说话时,许总透露近日政府有一项工程要招标,招标代理权已经给了某某公司。   赵兮词有意争取,询问是哪家公司。   许总有些许为难,他不是替自己,而是替赵兮词,支吾了两句才肯继续透露:“负责这项招标工作的是佟尧清。”   这件事确确实实不好办。   赵兮词一时无话。   从那天佟尧清刻意刁难人来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意图,其为人脾性可见一斑,至少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   也不知道那晚算不算得罪了他,即便这次正正经经拿实力投标,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那晚的怠慢,而心存计较,使什么暗中笔法。   准备回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丛先生不放心赵兮词坐车回去舊shígG獨伽,提出送她。   赵兮词说:“还是不麻烦了。”   丛先生却很坚持,他对女性总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怎么会麻烦,你们等等,我去取车。”说完匆匆忙忙走开。   丛太太笑着说:“他是这样的了,总是很贴心,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和他结婚,虽然平时温吞了点,好在还算开明。”   赵兮词表示理解,但是同时,她又实在忘不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高尔夫练习场,丛太太抱着丛先生当众亲热,一边对钟时叙投来两道饱含暗示的眼神。   所以丛太太那句“还算开明”,仔细想来,仿佛别有深意。   赵兮词不想随意探究别人的隐秘家私,所以她对丛太太的印象,其实谈不上好或坏。   走神的瞬间,赵兮词不经意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她想立即回个电话已经来不及,因为丛先生的车过来了。   上了车,赵兮词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说明原因,可惜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得到了楼下,赵兮词目送丛先生的车离开。   楼下照明的路灯坏了,一直没换,赵兮词有点怕黑,所以没有逗留观望,但是仓促之间,匆忙一眼,还是看见了熟悉的车。   她不确定,一路走一路望。   钟时叙在主驾座也看见她了,一步迈下车来,说:“鬼鬼祟祟,干什么?”   赵兮词见真的是他,快走两步,笑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钟时叙还以为她会使小性子,结果人家没心没肺,压根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他顺手把人揽到怀里,问:“赵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她说:“不就是那些事。”   他搂住她的腰,垂脸说:“我见你一面,亲自上门还要等两个小时,电话也不接。”   赵兮词想起来了,说:“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看见么?”   “看见了,”他拉着她上楼去,打趣道:“不过你日理万机,我担心回消息会影响你的大事。”   赵兮词说:“大事倒是没有,但是你下次要来,可以提前告诉我。”   “赵小姐架子越来越大,是不是还要办个预约?”   “现在不用,以后可难说了。”   钟时叙又批:“口气也不小。”   赵兮词的体力由始至终都远远跟不上他,哪怕这段时间他忙得席不暇暖,也不妨碍他在某些时候精力旺盛。   中间又不敢喊累,否则还会被说没出息。   半道上他出去接了个电话,赵兮词趁机拉高被子假装睡觉。   没多久他挂了电话回来,半点人情不讲,轻易就把她抱上身骑坐。   “你等一下,”她赶紧说:“我又不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是别来了。”   他一顿,停下来说:“这么记仇?”言者无心,之前他确实这么说过她。   但是她反驳,“我哪有。”   钟时叙把她放下来。   赵兮词又补一句:“的确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小年轻这三个字,不知怎么的,钟时叙立时就想到一个人,他随口一问:“那谁是小年轻?那位姓王的年轻警官?”   赵兮词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到王之珩,“好端端的,扯他干什么?”她问:“你跟他很熟么?”   他没搭腔,拿了支烟咬着,不点火,由于中途叫停,小腹余火隐隐,神情有几分懒淡,说:“颜色太艳,招蜂引蝶,没说错你。”   赵兮词准备躺下,轻声回了句:“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去?”   他冷不丁把人搂到胸前,拿开嘴里的烟就吻,一路吻一路欺身而上,这回任她怎么求,他无动于衷,把人折腾个半死。   赵兮词浑身上下,淋漓一片。   第二天,钟时叙起晚了一些,系着领带出来,看见她眼睛鼻子像浸过水一样微微泛红,正好她回卧室经过身旁,他伸手拉住,问:“眼睛怎么了?”   赵兮词想说因为昨晚,但又不好意思,干脆不理人,进屋了。   钟时叙返回卧室,她在戴耳环,他走过去把人转过来,打量她的脸,说:“这么小气,欺负你一下又不开心了?”   赵兮词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顺势就承认:“那叫欺负一下?都说了不要。”   他倏忽轻笑,“说过不要了?是不是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赵兮词戴好两只耳环,瞥他一眼,“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有道理没道理都说不过他。   ==   作者有话说:   怕写多了腻,怕写少了淡,先甜两章 第37章 亲近   赵兮词今早也是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时间有限,直至临出门,竟然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所以显得匆匆忙忙。   她把昨晚就应该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发现少了一两件, 到客厅沙发去找。   钟时叙就坐在沙发中间, 频频看时间, 问:“好了没有?”   她把人推开, “你起来一下。”   钟时叙被迫挪个位置,看见抱枕下面压着件短袖, 他说:“衣服乱扔?”   赵兮词说:“都怪你。”   钟时叙没有反驳, 心想什么都怪我?   赵兮词从卫生间冒出脑袋, 提醒道:“你吃点东西。”   钟时叙一直没有养成按时吃早餐的习惯, 有时记得就吃,不记得就不吃。餐桌上是她仓促准备的三明治,钟时叙只把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喝了,就当吃过早餐。   又回到沙发等人。   在卫生间忙完, 她又回卧室收拾枕被, 整理完出来,发现餐桌的三明治还好好的, 出门前她顺手捎上。   出门没多久就碰见早高峰, 路段拥挤, 满大街又是车又是人。   赵兮词在副驾座,望着外面人来人往, 一时沉默不语。   钟时叙抽空问一句:“又在胡乱琢磨什么?”   赵兮词在想昨晚许总提的那些事, 姓佟的难对付, 她掐头去尾, 问道:“怎么跟以前得罪过的人继续打交道?”   钟时叙猜她大概问的是工作上的事,“人情方面投其所好,利益方面设法捆绑。让彼此暂时成为利益共同体,比什么都靠得住,想要长期发展,必要的时候让点利,路这么长,有机会再拿回来。”   在快到公司的时候,赵兮词指了一下路边,说:“我在这里下车。”   钟时叙停靠过去,说:“下班到停车场等我。”   赵兮词犹豫一下,应道:“到时再说。”   到了办公室,赵兮词去茶水间煮咖啡,她受累一晚上,休息得不好,怕一会上班打瞌睡。   她正在磨咖啡豆,外面进来一位设计部的同事,见她在里面,脚步立时刹住。   赵兮词望过去,看见她手里拿着个杯子,于是问:“喝咖啡么?要不要一起?”   这同事皮笑肉不笑,有些冷淡,“不用了。”   说完就走。   赵兮词和这位同事平时少有打交道,只知道她是万盛老员工,之前钟正川宣布专项组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很大的期待,结果没想到,最后让赵兮词这个刚来不久的新同事半路劫道。   这种事任谁都不服气。   赵兮词能理解,早前她在设计院也遭遇过这样的事,原本她有望带小组,却半路杀出一个领导亲戚,不费吹灰之力,拿走她努力几年得来的资格。   不过赵兮词对这个专项小组一直持怀疑态度,钟正川招新同事进组的原因之一,有可能是认为老同事受钟时叙影响太久,不方便管束。   之前那个市政工程的项目就隐约透露出来这一点。   有几次方案讨论会议上,几个负责人比较耿直,开口闭口总要提之前钟总如何处理的案例。   这些话钟正川听来,当面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有一番计较。   有人以为她平步青云。   殊不知其实她水深火热,进退两难。   专项小组好似是那么回事,实则似是而非,组内的工作氛围不似外面办公室那么和谐,甚至互相有点冷漠,各有各的防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   赵兮词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但是这个担忧她很快抛诸脑后,午休时间赵兮词给丛太太打了个电话,想向她打听有关佟尧清的一些事。   原本她还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开口,没想到丛太太十分热心肠。   “明天晚上佟先生有个应酬,你这么打听来打听去,不如亲自见他一面,说几句好话,所谓英雄难消美人恩,说不定人家直接就把项目给你了呢?”   丛太太说话向来有些口无遮拦。   赵兮词没心思多计较,只问:“丛太太,具体时间和地点在哪?”   丛太太说:“那天我也去,到时我们一起。”   赵兮词回到办公室,小组的组长丢过来一份可行性评估报告,交代她现在上楼交给钟正川,赵兮词确认道:“现在?”   还是午休时间。   组长坐在工位前,头也不抬,“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赵兮词拿起文件看了看,除了一份项目评估报告以外,还另附一份报审资料。小组内的工作安排一直没有到位,导致她对这两份文件并不眼熟。   一会如果有问题,钟正川询问起来,她舊shígG獨伽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说:“于工,这个……”   组长终于抬起头,“磨蹭什么?叫你跑个腿有那么多意见?是不是觉得自己本事大,我使唤不动你了?”   赵兮词心想,反正出问题了也不是她的责任。   她拿着两份文件上楼。   因为是午休时间,楼上比平时安静,赵兮词叩两下门,进去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居然是办公桌前面的钟时叙,随即才看见桌后面的钟正川。   两人不知道聊什么,见她进来,立时停下话题。   钟时叙回头看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赵兮词把文件递上去,“钟董,这是于工让我交给你的报告,以及一份报审资料。”   钟正川接过来,一份一份翻阅。   这期间,有个小孩从里面休息间追着一颗玻璃珠跑出来,是钟少杰,他没注意周围的情况,眼里只有玻璃珠,在他即将撞上赵兮词的时候,钟时叙伸手拽住,不过赵兮词的小腿还是让他抓了一下。   钟正川皱着眉说:“再闹就让司机送你上幼儿园。”   钟少杰吓得一溜烟,消失在休息间门内。   钟正川把评估报告扔给桌对面的人,说:“你看一下。”   钟时叙拿过来随意扫了两眼,淡淡说:“周边多数绿化面积源于原来厂区,说明绿化水平偏低,污染源来自一处化工厂,噪音污染源的问题较大,治安根底不错,居民分散,人文环境一般。交通条件不明,交通网不明。”   后面的内容他不用再看,合上文件说:“不建议投资。”又问:“这份报告谁写的?”   赵兮词哑口。   明知故问。   除了专项组的人,还能有谁?   钟正川脸色有些阴沉,看向赵兮词。   赵兮词觉得冤枉,更冤枉的是,钟时叙居然一点也没有嘴下留情,当面打脸钟正川,除了他自己乐见,这间办公室里其他两个并不好受。   好在钟正川还算明理,沉声说:“以后谁负责的工作,让他自己上来!你倒是好心,上这里来替人家背锅的还是上班的?”   赵兮词莫名挨一顿批。   出来的时候,钟时叙和她一起,关上门,在走廊里他把车钥匙递给她。   赵兮词心里有气,不想理他。   他干脆把车钥匙硬塞到她手里,说:“下了班到车上等我。”   “……”   赵兮词拿着两份废了的文件回到办公室,放下不管了。   于工赶紧问:“钟董怎么说?”   赵兮词耐着性子回答:“钟总的意思是不建议投资,还问报告是谁写的。”   于工一愣,“钟总的意思?”   赵兮词越想就越觉得,简直哪哪都离谱,索性没再理会。   下午上班,赵兮词时不时感觉小腿一处隐隐发痒,她伸手一摸,指腹摸到一处粗糙,查看了一下才知道,钟少杰把她的小腿抓破了。   这小家伙活像她的克星。   下班后,赵兮词搭电梯去了负一层,找到停车位,做贼一样上了后车座,免得坐前面被人看见了没法解释。   钟时叙没那么快下来,赵兮词靠着车窗闭眼休息,正好补个眠。   大概一个小时,钟时叙就下来了,她睡得沉,车门关上震了一下都无知无觉。钟时叙脱下西装扔到前座,解开两边袖扣,等了一会还不见她醒,不管不顾把人搂过来。   这一动果然把她弄醒。   赵兮词直起身看他,不知道是没醒过来还是因为中午的事,总之没理人,自己坐好。   钟时叙笑了说:“一点小事要这么记仇?”   赵兮词否认,“没有。”   他伸出手说:“没有就过来,我抱一下。”   她心里有气无处消解,于是一脸凶悍冲着他,“凭什么我挨骂?”   他说:“凭你好欺负。”   赵兮词无以反驳。   他补一句:“就会窝里横,冲我凶什么?”   隔了一阵子,他伸手往下摸她的小腿。   赵兮词避了一下,莫名其妙问:“干什么?”   钟时叙把她右边的小腿抬起来,看见那道抓痕只是破了点皮,这才放下,似真似调侃地说:“细皮嫩肉,身子骨又弱,令人时时挂心。”   赵兮词也觉得自己今年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她说:“会不会是因为你?遇见你之后……”   他严肃打断,“傻话。”   她立时噤声。   钟时叙默了片刻,伸手拉她过来,抱到腿上,说:“先送你回去,我今晚有应酬,明天再陪你吃饭?”   赵兮词说:“明天晚上我有约了。”   “跟谁约?”   赵兮词没有说明去见佟尧清,只说:“我和丛太太约了吃饭。”   “丛太太?”他微微敛着眉,“你这阵子跟她走得很近?”   她说:“也没有,正好有事找她,怎么了?”   钟时叙知道她外出结识人也是为了工作,但也提醒她一句,“凡事精明一点,这么好骗,让人拐了还替人数钱也未必自知。”   赵兮词说:“这种事你最在行了。”   他垂眼,“好心为你,还敢顶嘴。”   她只好应,“知道了。”   钟时叙仍垂着眼,瞧见她两片唇晕红,隐约有口红的香气,凑近前闻了闻。赵兮词习惯性迎上去,结果引他轻笑了一下。   赵兮词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一阵无语和恼羞,“笑什么?”   后来回去的路上,怎么也不肯和他亲近。   == 第38章 阴晴   第二天中午, 赵兮词和林见霜一起吃午饭,聊天时她旁敲侧击,问她当初怎么把酒量给练起来的。   林见霜只当闲聊,不疑有他, 说:“一开始确实不怎么会, 但上了酒桌又不得不喝, 所以事先多饮水, 中间也多饮水, 不过人的胃就那么点大,又喝得下多少?只能慢慢来, 次数多了酒量自然就上来了。”   赵兮词觉得有道理, 只不过这么久以来她的酒量一直没什么长进, 不知道和她下意识的抗拒心理有没有关系。   以前李万国来家里闹事, 有几次她闻到过酒味,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对“酒”这个字极其反感。   后来时间久了就忘记这件事,没想到影响竟然还在。   下了班,赵兮词上了一辆计程车, 直奔和丛太太约好的地方。   一家高级会所。   这次见佟尧清, 赵兮词没有多做准备,只在腹中打好一副说辞, 她自然不会认为说几句好话就让佟尧清对她刮目相观。   她只是不清楚自己具体哪里得罪了佟尧清, 希望通过这次见面, 能够缓解一下。   买卖不成仁义在。   哪怕努力过后依然拿不到佟尧清手里的拿份项目,也要争取一下, 说不定以后真有合作的机会。   丛太太一早就在会所大厅里面等着, 行事颇为周到, 只不过丛太太的过分热情, 倒是让赵兮词一时间无所适从。   之前丛太太总是神色淡淡,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客气居多,并不让人感觉多亲近。   现在春风满面,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两人上楼,到了一处雅间,开门进去,倒是布置得古色古香,一面屏风,一张大的餐桌,落地窗下是沙发,以及一张尤其讲究的流水茶桌。   赵兮词停在门口,问:“怎么里面没人?”   丛太太拉她进来,一边说:“原本佟总今晚有应酬的,但是听说今晚你要见他,即刻就推了应酬,现在正赶过来呢。”   为她推了应酬?   十有八|九是诓人的话术。   不过这让赵兮词立时有了警醒,丛太太这番言语作为,实在令人疑心。   赵兮词觉得自己掉以轻心了,她以为有丛先生和钟时叙相识的这层关系在,丛太太平时怎么离谱,应该也识一点分寸。   赵兮词说:“丛太太,我突然想起来有事,不如改天再约?”   丛太太拉住她,“改天约谁?约我当然方便,想再约佟总,人家那么忙,未必有空。”   赵兮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只好搬出钟时叙来挡煞,“钟总交代的任务,我不能误他的事。”   丛太太半信半疑,“你别骗我才好,我这么积极替你约了人,到头来你临时爽约说走就走,岂不是让我难做?我以后在人前还有没有信用?”   赵兮词顾不上许多,转身出了门。   可惜不巧,迎面撞上了佟尧清,他问:“赵小姐匆匆忙忙,上哪去?”   赵兮词稳住自己,说:“我听说佟先生今晚有应酬,想来想去实在不敢耽误你,还是改天再找个时间,到时我请佟先生吃饭。”   她说完就走。   佟尧清没有阻止她。   反而是赵兮词走到一半自己停下来,丛太太说得没错,改天如果想再约,人家不一定理会,她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   更何况,前面已经和他结下恩怨,现在又来一次放鸽子,后面恐怕更不好说话。   佟尧清站在原地目睹她半道上一番纠结,也不着急,似乎料定她认得清现实。   果不其然,赵兮词走了回来,对他说:“佟先生,这次我来……”   佟尧清没耐心继续站岗,打断道:“进去说。”   赵兮词浅浅吸了一口气,捏紧手机,迈步进去。   佟尧清径自舊shígG獨伽走向茶几,坐了下来,赵兮词跟过去,在他对面落坐。   丛太太手脚殷勤,煮了一壶水,笑着说:“赵小姐找佟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谈,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在隔壁。”   赵兮词还没搞清楚什么形势,佟尧清不说话,她也就不出声,等那一壶水住开,她顺手冲了一壶茶,期间心里也琢磨了一番。   丛太太应该和佟尧清透露过自己找他的原因,就是有一点她不清楚,丛太太和佟尧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冲好茶,分别斟了两杯,接着一脸诚恳地说:“佟先生,上次见面之后,我回去想了很久,一直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比较笨,不会跟人打交道,或许无意间言语冒犯了你,还请多多包涵。”   那晚赵兮词确实没有得罪佟尧清的地方,但佟尧清狡猾地把话接了下去,“赵小姐多虑了,我不是小气的人,不爱跟人计较。”   言行不一,那晚的举动对比现下当面说的话,可不是一回事。   赵兮词说:“我知道,佟先生平时那么忙,大概也没时间计较这些闲事,只是如果我有错在先,当面向你赔个不是也应该。”   佟尧清说:“赵小姐有这份心就够了。”他又笑了笑,“赵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和钟总有几单生意往来,以后还打算继续合作,不会对你怎么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从进来到现在,赵兮词确实有这方面的警惕,只不过对方当面提出来,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接着,他又暗示:“除非,赵小姐自己另有想法……”   赵兮词闻言,抬眼看过去,说:“早年间,我听说过佟先生的大名。”   佟尧清有些意外,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问:“听说过我什么?”   关于这一点,赵兮词确实说了谎,她早前压根不知道这号人物,是在来之前打听过佟尧清,也是凑巧,原来两人曾是校友。   佟尧清年长她几岁,早了她几届。   赵兮词问:“不知道佟先生认不认识建筑学院的陈教授?”   他们院系姓陈的教授不少,但是最出名的只得一个,也是当初介绍赵兮词毕业进设计院的那位。   佟尧清并不好糊弄,注视了她片刻,说:“陈教授?记不清了,叫什么?”   赵兮词脑子也转得快,说:“佟先生记不清就算了,想必也不重要,只是我读书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你,有一些不一样的印象罢了,没想到那晚在丛太太周年喜事上面,竟然没有认出来。”   反正这种事,也不会真的有人去确认细节。   不管真假,这话确实引起了佟尧清些许好奇,“那赵小姐说说,对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印象?”   赵兮词却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少女情怀诗,少年英雄梦。”她感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初也是匆匆看过几眼照片。”   她说到这里,提醒道:“佟先生,茶该凉了。”   还是那句老话,英雄难消美人恩。   佟尧清不知不觉陷入一种自我构思的想象之中,等听到她那句“茶该凉了”才回过神,忽然笑,“赵小姐不笨,擅长打感情牌,但又不是一味抒情,有些人见多了虚与委蛇,再碰到赵小姐这样的,稍不留神,确实容易入心……”   他盯着对面的女人。   谈吐不俗,温温柔柔不怯场,她半阖着眼睫喝茶的样子,似一幅轻盈山水画般,一两笔墨不足以形容。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忍不住问了句话,“赵小姐和钟总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搁下茶盏,说:“佟先生,我去一下洗手间。”   佟尧清点头,“去吧。”   结果赵兮词出来,去叩了隔壁的门。   丛太太一直留心外面的情况,忽然听见动静,立马开门,“赵小姐?”   赵兮词说:“丛太太,今晚谢谢你,麻烦你等一会帮我知会佟先生,钟总打电话来找我有事,所以先走了。”   丛太太想问她怎么不自己去知会,但是赵兮词没给人家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有人叩门时,佟尧清还以为是赵兮词回来了,甚至亲自去开门,结果看见外面的人是丛太太,顿时有些悻悻,“怎么?”   丛太太转达了赵兮词的话,“佟总,赵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声,钟总打电话找她有事,所以先走了。”   佟尧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他似乎被这女人摆了一道。   他今天之所以抽空过来,不就是为了看赵兮词因为项目的事求他么?他向来拿钟时叙没办法,但自信还能拿捏住他的女人。   好你个赵兮词!   他脸上一下子阴,一下子又晴。   赵兮词打车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在卧室里吹头发,梳妆台的手机响了两声,是钟时叙的电话。   他直接说:“开门。”   赵兮词拿着手机到客厅,瞄一眼猫眼,果然看见他在门口,她开门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钟时叙进屋坐下,说:“在楼下瞧见你房间开着灯。今晚和丛太太吃饭顺利么?”   赵兮词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为什么这么问?”   他把人抱过来,说:“肩膀不舒服,帮我按两下。”   赵兮词力气不够,劲道敷衍,又问:“你觉得丛太太有什么问题么?”   他提醒:“别偷懒,用点力。”   赵兮词加了些微不足道的力气,睁着眼看着他。   他才说:“你跟谁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是丛太太,你和她少一点接触。”   赵兮词点点头,“好。”   他笑问:“这么听话?”   “我又不糊涂,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他打趣,“懂什么?”   赵兮词想了一下,说:“生来有几分姿色也不是你的错。”   他说:“欠收拾。”   == 第39章 收拾   趁钟时叙去了浴室, 赵兮词坐到书桌前,搜索各大公共网站的信息,暂时还没有看到佟尧清那边投放的招标公告。   这两天,赵兮词为这件事煞费心思。   她也想过要不要先提个案给钟正川, 但是她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中标, 若是那么多家单位公平竞标还好些, 就怕佟尧清公报私仇, 或无视规则, 或暗箱操作,第一个就踢掉她的标书, 找个借口搪塞, 或流或废。   这个是后话了, 目前比较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和佟尧清周旋。   赵兮词想来想去, 又觉得当务之急,是有钱才好打点各方面,最近她前前后后支出的数目不小,最大的一笔就是之前给钟时叙买了那块手表。   钟时叙围着浴巾出来, 就见她在桌前沉思, 两只眼望着电脑页面,他过去把人赶下椅子, 自己坐上去, 想抱她。   她不肯, 嫌他一身湿。   他也不勉强,忽然问:“最近缺不缺钱?”   赵兮词听见“钱”这个字, 就犹如动了情, 却还故作矜持, “为什么这么问?”   他只说:“佟尧清那边不需要拿钱打点?”   赵兮词有些意外, 这件事她没提过,他居然知情。她顺势就坐了上去,“你怎么知道的?”   他却说:“谈到钱你挺主动。”   赵兮词把桌上的茶递给他,装作讨好,“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象征性喝两口就放回去,“你那点小动作,瞒得住我?”   这件事知情人不多,除了许总,就只有丛氏夫妇知晓了,她想了一圈,问:“丛先生告诉你的?”   他不置可否,轻声问:“今晚去见他了?”   赵兮词笑了一下,“你这么晚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佟尧清这个人,难缠。”他说:“他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她微惊,“你们之间有恩怨?”   “恩怨没有,都是些生意上的事,争来争去没什么好说。”他想了想,又问:“他手上那个项目,你有兴趣?”   赵兮词温声说:“真有意思。你做一个项目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它的收益足不足以引起你的兴趣,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有拼命争取这一个选项。”   他随口给了个建议,“那你挂我的名,他多少会给点面子。”   她微顿,说:“那这样好不好,那份协议作废,我什么都不用做,你直接把股份给我,这一来更省事。”   钟时叙周身放松,认真一想,说:“按照万盛目前某支流通股的股价,一手大约6万,这是散户的最低交易量。协议里签的份额我给你补足1万股,拿你自己来抵数。”   她问:“那我岂不是为了几百万卖身?”   他一贯大手笔,“你认为自己值多少身价,我给你加。”   越说越离谱。   赵兮词准备从他腿上下来。   他伸手搂住,笑说:“价格不合心意可以再谈。”   她应道:“我懒得跟你开玩笑。”   胡闹了半天,腰间的浴巾有所松懈,他把人扣住,“别动,要掉了。”   赵兮词低头看一眼,岂止是要掉了,那画面分明早就已经管不住自己,她抿了下唇,直言道:“舊shígG獨伽掉了才如你的意,假正经。”   这下更不能放过她,他说:“正好收拾你。”   赵兮词想让他进卧室,但他存心唱反调,偏偏要在这里。   月光如潮水喷薄,书桌的骨架岌岌可危,鱼缸里波涛汹涌,两尾斗鱼在波澜之中颠来倒去。   眼前游着两条活物,总让她感觉不自在,“还是进去吧,好不好?”   他嘴里几个字透着狠劲,“进去哪里?”   赵兮词落在侧边的发尾已经沾湿,后颈袒露一寸轻白如一弯月,挑弄心神,钟时叙俯身不轻不重咬住,反倒刺激了她。   她情难自禁。   使得他yao fu越紧,一袭麻感如电般趟过他的背脊,头脑极致昏醉,也不过如此了。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抱着人进屋。   进屋仍没觉得够,又折腾到半夜。   赵兮词难得精力足,半夜竟然睡不着,她翻身了两次,把钟时叙搅醒了两次。   他低声警告:“不想睡?是不是还想要?”   她只好平躺不动。   第二天一早,钟时叙接到了丛先生的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邀他去农家别墅避暑。   钟时叙原本没什么兴致,转眼看见赵兮词刚睡醒一脸憨倦,就答应下来了,挂了线他说:“周末带你出去?”   赵兮词迷迷糊糊,左耳入右耳出,胡乱应了。   等到周六,钟时叙一早打电话来催,问她准备好没有,她一头雾水,反问准备什么。   他只说:“准备一下,我现在过来,接你出门。”   赵兮词问:“出多远的门?”   大概在忙,他言简意赅,“不远。”   一个小时后他来了,赵兮词没什么好准备的,画个淡妆,换身衣服,跟他出门了。   上了车她还问:“到底去哪?”   钟时叙说:“山村农家别墅,适合三伏天避暑。”   这一带的几个古村落,早年间已经开发了旅游业,保护当地风俗和文化特色,所谓农家别墅,也提供游客品尝当地农家菜肴。   别墅建得极为美观,楼房结构木石结合,简雅又别致。   进了别墅前院,钟时叙让她在这里等,他去停车。   赵兮词下车看见前面有一座凉亭,径直走过去,凉亭东南方向凿了一面湖,夏日清风习习吹过来,带了点湿又爽的凉意。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钟时叙,但仔细听又觉得不像,转过身看见来人,发现居然是佟尧清。   佟尧清缓步走近凉亭,说道:“赵小姐,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   那晚她一番作为,先哄得他飘飘然,再不动声色一把甩开,当即令他勃然,可是事后回味起来,却又让人意犹未尽。   赵兮词笑着说:“佟先生恐怕忙忘了,前几天才见过。”   佟尧清一番深入的回想,“是么?我怎么觉得,这次见到赵小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赵兮词:“佟先生说笑了。”   佟尧清看着她,“那就不开玩笑了,我第一眼看见赵小姐就觉得缘分奇妙,尽管中间有一些误会,在那晚大大小小也都解释清了,赵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前后态度截然相反,赵兮词不由疑心他别有居心。   眼下他意图不明,赵兮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莫名而来的示好,她谨慎地笑笑,“佟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佟尧清说:“我一直是这么想,我和钟总相交多年,感情不说多深厚,总有一点情分在,赵小姐也别跟我太客气。”   这话说完,钟时叙就来了。   佟尧清和他打了个照面,闲聊两句就离开。   钟时叙问他来干什么的。   赵兮词也是莫名其妙,“他说,和你有一点情分在,让我别跟他太客气。”   钟时叙说:“话里有话,居心不轨。”   赵兮词看着他,“什么居心?”   这时丛先生站在别墅门口朝这里喊:“钟先生,赵小姐,怎么不进来?”   钟时叙看过去一眼,又转回来,对她只说了句:“姓佟的不是什么好货。”   然后拉着她走出凉亭。   赵兮词远远看着门口亲和有礼的丛先生,一时不忍心,问道:“关于丛太太的一些事,丛先生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么?”   钟时叙回道:“也许怀疑过,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要面对。”   两人一进来,丛先生就热情招待,“二楼有好几间客房,赵小姐如果累了,可以上去午睡,我太太在准备午餐,我一会去帮她。”   大家都是远来的客,没理由让人家忙,自己歇着。   赵兮词说:“还是我来吧。”   丛先生摆摆手,“不用,我太太厨艺很好,我喜欢给她打下手。”   钟时叙对这些比较理所当然,只客气一句:“有劳费心了。”   丛先生笑一笑,去了厨房。   别墅二楼客房,赵兮词看了一圈,最喜欢那面落地窗,外面视野很好,可以看见一面天然湖,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   钟时叙靠在床头看书。   她坐过去,问:“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头也不抬,敷衍道:“谁?”   她说:“佟尧清。”   他把书扔下,“你有事找他,但迟迟没开口,他性急等不了,索性过来哄你两句,撬开你的嘴巴,只要你一开口,他自然本性暴露,跟你谈条件。疑中之疑,勉强算一出反间计。”   她问:“有事求他的是我,他急什么?”   他笑,“这就要问你了。”   “问我什么?”   他搂她过来,问:“他好色成性,你给人喝了什么迷魂汤,把他急成这样?”   这一招太过出其不意,赵兮词也感到意外,她以为还得再费一番功夫,没想到……   其实那晚她后面说的那些话,也是临时起意,她一开始本着诚心去缓和关系的,但他出言不逊,她才故意东拉西扯戏弄回去。   想不到,竟然让她歪打正着。   赵兮词思考良久,有话要对他说,一抬头发现他睡着了,她坐起来,忽然又被他拉回去,她问:“不是睡了么?”   他说:“你别乱动我就睡了。”   “又怪我?”   他不语,继续酝酿睡意。   赵兮词推他一下,说:“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把他给得罪了,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往来?”   他却笑笑,“如果有一天你能摆他一道,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他睁眼,“三天三夜……”   她赶紧说:“这是你的奖励。”   ==   作者有话说:   哇哈哈哈哈 第40章 依赖   不多时, 丛先生上来叩门,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钟时叙在屋子里打电话,让赵兮词先出来。   隔壁客房也有人开门,赵兮词和那人对上一眼, 是个陌生的女人, 大长卷发, 吊带长裙, 十足风情的艳艳红唇。   接着又出来一个人, 是佟尧清。   这间别墅出乎意料的热闹,来之前没问清楚, 不知道还有哪些人。   赵兮词下楼看见一桌子菜, 顿时感觉有些抱歉, “丛太太, 没帮上忙真是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你和丛先生准备的?”   丛太太说:“当然不是,都是当地菜肴,我哪里会, 厨房有位厨师, 我在里面打打下手而已。不止这些,厨房还有呢。”   赵兮词说:“我帮你。”   厨房还有几道甜品, 其中有一道拔丝香芋, 和平时饭店里的做法似乎有些区别, 上面铺满细碎果干,视觉上已经吊足胃口。   赵兮词刚把这盘拔丝香芋放到桌上, 一双筷子横过来夹走一块。   女人咬了一口, 惊喜道:“这个好吃。”   转身喂进佟尧清嘴里, 并一脸期待询问味道如何。   随即听到佟尧清说了句:“还行, 不难吃。”   女人说:“你嘴巴太叼了,分明是软糯酸甜,保留了刚刚好一丝芋香一丝果香,是不是当地特色不知道,但是这位厨师有两下子。”   佟尧清道:“你专业,怎么说都行。”   语气敷衍,注意力集中在对面,赵兮词垂着脸摆放碗筷,浑然未觉。   女人却发现了,不高兴地用力攘他一下,接着转过头打量起对面的人,她知悉佟尧清是什么德性,所以这个插曲只让她不痛快了一阵,转头就忘了。   菜上齐后,钟时叙终于出现,准点准时,在赵兮词身旁的位置落坐。   佟尧清身边的女人见了他,招呼道:“很少见到钟先生这么有闲,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见你一面真是稀罕,或者是我前天翻的黄历,好运竟然伴到现在。”   钟时叙隐约一笑,“一段时间不见,liliya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佟尧清说道:“还是不如赵小姐,为人文雅静气,令人赏心悦目。”   赵兮词嘴里正好咬了一块清蒸的排骨,听到有人点她的名,赶紧放下筷子。   钟时叙递了张纸巾过去,莫名说一句:“赵小姐,慢一点。”   赵兮词擦擦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Liliya好奇多打量了赵兮词一眼,她通常不会对佟尧清关注的女人有什么敌意,毕竟是男人自己爱拈花惹草,最后却把火气撒在女人身上舊shígG獨伽,那就太冤枉了。   不过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赵兮词有什么特别之处。   饭后时间还早,丛太太提议外出逛街,“这座古镇有很多景点,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幸好不是节假期,游景区不是那么拥挤,可以去看看。”   Liliya喜爱外出,立马上楼去拿伞。   外面日光实在逼人,赵兮词有些犹豫。   钟时叙说:“出来一趟跟她们去玩玩,我在这里等你。”   三个女人一起出门,外加一个丛先生当司机。   古镇里有几条美食街,liliya最感兴趣,拉着几个人一路品尝一路点评。   赵兮词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饭桌上钟时叙说她嘴巴厉害了,liliya的美食点评,句句见水平。   可惜丛太太却看不惯liliya显摆这一点,刚才午饭时就属她最吵闹,这里点评几句那里点评几句,因为佟尧清在场,她只得隐忍不发。   现在她有机会了,趁机就挤兑,“liliya,这里不是上节目,没人给你通告费的,可以消停一点,况且我们自己有舌头,什么味道自己来试。”   Liliya冷冷地笑,“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不过希望你明白一点,不是谁有条舌头就试得出好坏的。”   丛太太似乎被她踩中痛点,气得脸通红。   丛先生赶紧出来打圆场,“别吵了,天气这么热,不如到前面茶馆歇一歇。”   Liliya看着丛先生,意味不明笑了一下,“管好自己老婆吧。”   旁边的赵兮词咬着一块花糕,完全插不进嘴,像个局外人。   丛太太却过来一把挽住她胳膊,好似拉帮结派,说:“赵小姐,前面有座寺庙,听说很灵验,我们去看看,顺便拜一拜,替他们祈福。”   赵兮词被拉着走,到了宝殿门口,请了香祈愿。   她不知道祈什么愿,添了香油钱之后,一番深思熟虑,替钟时叙求了一道签,还请大师解签,解来解去,不外乎“缘起法,性空无”之类。   解完签书,她顺便求了一张平安符,还请殿内的老和尚诵经开光。   丛太太见她这么认真,好笑道:“你真信这些啊?”   赵兮词问:“不是你说灵验的么?”   丛太太不以为意,“是啊,不过你拜一拜,给点香油钱,心意到就行了,现在又是求签又是平安符,实在太过虔诚了。”   赵兮词默了半晌,说:“但求心安吧。”   两人从寺庙出来,回到原来那条街,在茶馆找到liliya和丛先生。   刚才一番斗嘴,彼此气焰还未全消,这下谁都没了逛街的兴致,只得早早坐车回去别墅。   钟时叙原本在凉亭里喝茶,不多时佟尧清过来,两人坐在一起,谈了一阵的话。   公归公,私归私,不犯利益的时候,两人依然能够和平共处。   很快就见出去的车回来。   钟时叙看见下车的几个人往这里来,等赵兮词走进凉亭,他伸手拉她到身边坐下,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家都在场,赵兮词不好提刚才的事,她从包包里取出一样东西,说:“刚才丛太太带我去了一座寺庙,我求了一道平安符。”   他接过来打量,随手塞入衬衣口袋里。   不甚在意的样子,恐怕转头就忘。   赵兮词说:“算了,先给我吧,免得你弄丢。”   丛太太一向会来事,马上就说:“是啊,赵小姐好不容易求来的,特意请大师开过光,花了不少心思,一心祈求钟先生平平安安。”   钟时叙仍是那副淡而无谓的表情,“一场人世一场造化,但求自在。”   时间尚早,大家各自回了房。   钟时叙一进屋,顺理成章就说:“东西呢?给我。”   赵兮词故作莫名,“不知道你说什么。”   钟时叙觉得她较真的模样挺好笑,“你为我求的东西。”   赵兮词说:“钟先生但求自在吧。”   逛了一下午,赵兮词出一身汗,衣柜里有浴袍,她取了其中一件女式浴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钟时叙躺在床上,支起一条腿,似乎已经睡过去。   她轻手轻脚爬上了床的另一侧,还没躺下,横里插来一只手,将她抱过去。   赵兮词吓一跳,后脑勺被一股力摁下去,就着一上一下的亲吻姿势,变换角度吮吻她的双唇,恍惚间感觉口腔钻进来他的舌。   这种不断深入的纠缠,比盛夏午后看似不动声色的艳日,还要来得猛而烈。   厮磨之间,腰带自然松落。   莫名的,赵兮词在他如同禁锢般的怀抱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随即产生一种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到的依赖性。   等他慢慢松开,她就势偎到他怀里。   钟时叙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多一会就发现她睡着了。   赵兮词一觉睡得沉又稳,醒来时有些突然,一睁眼,触目皆是一片暖黄橘光,满室夕阳,床上却空落落,就她一个人。   不知道是受到气氛所扰,还是莫名因素使然,她心头寡落。   看了一圈,发现钟时叙在阳台。   她下了床发现浴袍的腰带松开了,重新系紧,走了过去,刚到门边就隐约听见有男女争执的声音。   她走出去,小声问:“怎么了?”   钟时叙示意她噤声,把她拉到身前,说:“你听。”   “liliya都告诉我了,你还狡辩!”   “她告诉你什么?她向来与我不合,说什么都不可信!”   “婚前你怎么贪玩我管不了,谁没有过往?况且过去那么久的事情,计较来计较去实在没意思,但我想不到婚后你还骗我!”   “我是你老婆,你信她还是信我?”   “你还值得我信任?”   “你到底想怎么样?”   争吵的声音似乎从另外一个阳台传过来的,但是因为那边和赵兮词这边的阳台呈直角,所以互相看不到彼此。   只不过那边吵得太厉害,声音传了过来。   无非就是男女情爱那些事,钟时叙听了几句觉得索然无味,说:“进去了。”   赵兮词以前不爱沾八卦惹闲事,现在却好奇心发作,听得入神,两脚生根,不肯挪开一步。   他问:“睡这么久,起来不饿?”   她却顾左言他,“今天下午我们出门,liliya提醒过丛先生,管好自己老婆。我以为是她一时气话,想不到是这个意思。”   那边的声音又传来,“这一阵你和佟尧清走得挺近。”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他?”   沉默一瞬,那边又问,“那钟先生呢?”   “……”   赵兮词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其实八卦的心思居多。   钟时叙一把将她抱起,“别听了,教坏了你。”   赵兮词问:“怎么没听见回答?”   他说:“或许吵够,进屋去了。”   赵兮词狐疑地看着他。   他气笑,“我哪来这个必要?”   == 第41章 醋味   下午赵兮词洗澡时, 衣服叠好,就放在卫生间那面大尺幅盥洗台上。   她进卫生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发现口袋里少了一样东西,还以为是掉在地上, 埋着头仔细找了半天, 丝毫不放过哪个角落, 却遍寻不着。   赵兮词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 看见钟时叙仍靠着床头看书,她过去坐到他身侧, 伸手就往他衬衣的口袋摸去, 还没触及就被他眼明手快半路拦截。   他捉住她手腕, 问:“干什么?动手动脚。”   赵兮词见他戒备得厉害, 更加确认自己的猜疑,她说:“我丢了一样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他继续看书,手劲却不放松, “东西丢了你找我?”   钟时叙怕伤到她, 所以握住她手腕没太用力,她两下就挣扎开来, 还往那里去。   他严肃道:“好了, 别闹。”   以前他这副样子对她有完全的震慑力,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赵兮词不怕他, 执意要查看。钟时叙无奈, 扔下书, 只好说:“你为我求来的东西, 我拿了又怎样?”   赵兮词觉得好笑,“我哪里知道,我还以为你无所谓。”   他说:“你十足诚心,我怎么舍得无所谓。”   “说得好听。”她淡淡一句轻语。   他重拾起那本书,随口一问:“那你听得喜不喜欢?”   “不敢不喜欢。”   钟时叙听着有趣,他笑了说:“嘴上不敢,其实什么都敢,迟早要反了天。”   赵兮词说:“不跟你胡扯了,我去楼下看看。”   “楼下看什么?”   “刚才到现在这么久,下面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她想一想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说:“要走现在走也行?”   她犹豫,“还是不要了,我先看……”   忽然楼下乒铃乓啷,一阵忙乱的碎响。   出事了!   赵兮词下意识要去一探究竟,却被他一把拽回来,她问:“拦着我干什么?”   他说:“人家夫妻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那坐视不管么?”   “你劝得住?”   赵兮词一时间无语,又问:“出人命怎么办?”   没想到他云淡风轻,很是自舊shígG獨伽若,“那就更不能去,无端端伤了你,不也是我心里受罪?”   赵兮词没理他,扔下一句:“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她跑出房间,赶下楼来,到厨房一看,只有丛先生一个人,他蹲在地上收拾碎一地的碗碟,里面根本无处落脚。   丛先生发现她,赶紧说:“小心一点,别伤到了你。”   赵兮词只好蹲下来帮忙,谨慎询问:“丛先生,你没事吧?”   丛先生笑一笑,“我没事,可惜打碎了几个碗碟,我笨手笨脚,让你见怪了。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被这里的动静吓到了?”   赵兮词掌心托着碎片,微微张着嘴,呐呐无言。   自己的家事一团糟,竟然还要关心被人是不是被吓到。   钟时叙立时也跟了过来,把她手里的碎片接过去,说:“你别弄了,我来。”   赵兮词只好退到一旁。   很快,别墅里的两名工作人员赶来帮忙收拾一地狼藉。   太阳已经下山,凉亭里一股晚风清劲,钟时叙坐着看不远处几个人忙进忙出,别墅门口,赵兮词正在陪丛先生说话。   几盘碗碟碎了,丛先生的心也跟着碎了,“实在惭愧,原本约你们出来开心的,结果搞成这样。”   赵兮词安慰道:“只是几个餐具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丛先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欲言又止,大概觉得实在一言难尽,最后他只是说道:“赵小姐,谢谢你。”   赵兮词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随意开口。   凉亭里,钟时叙接了个电话,表情谈不上多轻松。   赵兮词过去问:“是不是有事?”   他只说:“我们吃完饭就走。”   赵兮词应了声好。   准备晚餐时,一直不见丛太太现身,只好赵兮词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她厨艺一般,只会一些家常菜,只够应付自己这张不挑剔的嘴。   一顿晚饭忙活到天黑才算完,依然丰盛。   入座前,Liliya问:“钟先生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真是来如如风。”   丛先生说:“刚才还看见在外面。”   赵兮词上楼去找,才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隐约听见女人细弱的泣声,她循着声音往会客区的方向去,会客区是个半封闭的开阔空间,没有门,沿着走廊拐过一道弯就是。   丛太太坐在单人沙发上抹泪哭诉——   “他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婚前的誓言说废就废么?”   “既然这样,还不如趁早了断……”   双人沙发上的钟时叙心不在焉,漠然无话,最后只是隔着茶几,遥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他抬眼一瞧,手劲略松,差点拿不住一张柔弱无骨的纸。   赵兮词走过来说:“丛太太,丛先生在楼下等你用餐呢。”   丛太太听见有人说话,泣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愣了片刻,眼睛已经让泪水泡得红肿,她慌忙站起来,说了句:“哭成这样太不像话了。”   说着就跑了,还不忘带走钟时叙递来的纸巾。   钟时叙默默收回手,站起来朝她淡淡一笑。   赵兮词懒得理他,但又忍不住要说他一句。   “你……”   钟时叙搂住她亲了一下,静待她下文。   她酝酿半天,只挤出两个字,“无赖。”   他轻声说:“满嘴醋味,亲你一口,酸得我牙疼。”   赵兮词回嘴,“占了便宜还卖乖。”   他半哄半调侃,“醋劲大,火气又重。改天送你一本《金刚经》,有益身心。”   赵兮词立时说:“我看你应该手抄一份《金刚经》才是,怡情怡性,大家省心。”   两人下来得稍迟,发现餐桌上的气氛不似中午那么愉快和谐,丛氏夫妇坐在一处,貌合神离,佟尧清似乎对这餐晚饭提不起劲来,liliya偶尔点评一下菜品。   一顿饭匆匆结束。   Liliya临时得知赵兮词要离开,顿时深感失落,不是因为感情多深而不舍,相处不过半日,谈不上交情,而是这样一来人就少了,乐趣也跟着打折。   尤其她和丛太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况下,更令人郁闷。   但是她这一趟出来游玩的行程已经安排定,要离开同样不舍。   一路回程,钟时叙稍稍加快车速,不过即便这样紧赶慢赶,回到市里也已经是深夜。   钟时叙先把赵兮词送回住处,说:“我有事就不留宿了。”   赵兮词想问他是不是家里发现了什么事,但深思了一下,觉得时间太晚,等有空或者合适的时机再来问。   所以话到嘴边改为提醒:“夜深了,你开车小心。”   他嗯一声。   目送她进了楼,他才掉头离开。   钟时叙回到家,没来得及等邹姨说话,他一路直奔二楼,然而到了房门前却戛然止步,他轻轻推开门,房内的人缩在沙发一角,已经睡过去。   他慢慢靠近看了一会,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人已熟睡,没有半点知觉,脸上泪痕未干。   钟时叙抬手轻轻擦过。   邹姨一直在外面等,见他掩门出来,立时走上前说:“那边的钟家老太太突然上门来,我一时没有头绪,就让咱们老太太和她见了面……”   钟时叙此时情绪克制,脸色越发森冷,问:“老太太没什么反应?”   邹姨有些发憷,说:“幸好老太太没有发病,就是他们走后,老太太回屋待了许久,我不放心,这才给您打了电话。”   钟时叙冷声说道:“下次再过来,找两个人拦下,直接轰出去。”   邹姨应都不敢应,直点头。   周日,钟时叙没有外出,在家待了一天,大多时候在书房,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中午吃饭的时候需要邹姨在一旁伺候,期间她还认错了人,准确地说,是认错了自己儿子的年纪。   以为他还是懵懂于世的那几年。   钟时叙也耐心配合,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离开餐桌之前,他对邹姨说:“下午把刘医生叫过来。”   下午刘医生来了一趟,呆到傍晚才走。   邹姨夸刘医生就是传说中的妙手回春,陪老太太聊一个下午,老太太就精神恢复如常了,仿佛忘了昨晚的事。   钟时叙在书房的阳台往下望,看见一院斜阳,她和邹姨一起说说笑笑,一边修剪花草。   周一上班,赵兮词一到办公室,看见桌面上放着一袋卷宗,她拿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信息,也没有署名。   她只好拆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宣纸,她展开一看,四尺三开的规格,上面书写道——   法会因由分   如是我闻……   竟然真是《金刚经》。   而且是手抄,这字迹,赵兮词太熟悉。   先前有一段时间,她时常上去找钟时叙签字,这一笔一划看多了,她自然了然于心。   昨天星期日,他一整天半点消息都没有,赵兮词以为他多忙,结果人家还有时间空出来抄这东西。   ==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好累,赶紧发展剧情 第42章 猜中   立秋之后, 仍有一段时间暑热。   赵兮词一头扎入工作当中,尽管项目一事她仍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已经提前写好提案,方便随时上交给钟正川。   至于佟尧清那边, 她找许总或者丛先生打听来打听去, 这人除了公司以外, 其他时候不外乎出入一些酒店会所之类的场合。   要么应酬, 要么玩乐。   有一晚, 林见霜准备赴一个商务酒会,身边的杨小果虽然办事够利索, 脑子也够灵活, 奈何外出应酬的经验不足, 她正打算多找个人一同前往。   于是, 林见霜顺手就带上了赵兮词。   这种场合,很大概率会碰上一个两个熟人,赵兮词就在那里碰上了佟尧清。   赵兮词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他,自然而然就改了称呼:“佟总。”   佟尧清吟吟笑着说:“赵小姐好像越来越见外了, 你我相识已经有一段时日, 见了面还‘总’来‘总’去,多没意思。”   他觉得赵兮词往常那一声“佟先生”, 文雅得很, 听来十分悦耳。他对赵兮词的这种记挂, 有时候自己都感到稀奇,转念想一想, 多半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毕竟没到手的事物, 总是特别令人牵肠挂肚。   况且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她是钟时叙的身边人, 这一点更让他跃跃欲试。   赵兮词在面对佟尧清的时候,看似淡定,其实心里一直绷紧一根弦,每句话都要过一过脑,她说:“佟总为人率性随和,已经是对我们的照顾,我总不能不分场合,太过得意忘形。”   她口中的每个字,佟尧清听来似乎都别俱意味,他低声说:“这里没别人,赵小姐大可以随意一点。”   说话时,还稍稍往前半步。   赵兮词下意识想疏远,但又怕避得太明显,幸好手机来了电话,她顺势后退些许,看一眼手机,发现是钟时叙。   奈何时机不对,慌乱之中掐断通话。   可惜乱中出错。   钟时叙等了片刻,舊shígG獨伽听见手机没头没尾传来一句话。   “佟总最近在忙些什么?”   “……”   他拿开手机一看,确认没有打错电话,放回耳边继续听。   佟尧清有意无意打量着她,一边状若随意言道:“最近有个项目在做招标准备,多家竞争,今天这个约见,明天那个约见,忙都忙不过来。”   话里话外却是暗示。   没想到赵兮词不接招,只好心地说:“那是忙得很了。最近气温高,又过立秋,天干物燥,佟总也要注意多休息才是。”   钟时叙伸手取来桌边的台历,查看月份日期。   她倒是有闲情,这都操心到别人身上去了。   佟尧清注视她半晌,笑了笑:“赵小姐温柔贴心,不禁让人羡慕钟总的好福气。”   赵兮词却轻笑说:“这话应该反过来,恐怕在多数人眼里,如今的际遇是我的福气。我当然也知道,彼此身份有别,不应该奢求他太多。”   她话中留白,意思却分明。   佟尧清有些意外地挑眉,正想询问究竟。   赵兮词忽然说:“抱歉,我走开太久,领导该找我了,失陪一下。”   也不给他出声的机会,赵兮词转身找林见霜去了。   佟尧清忽然有些看不透了。赵兮词的每句话,三分客气三分诚恳,若即若离,不知哪句是无心,哪句又是有意。   他曾经栽倒在她的温言软语里,半推半就信了她的“少女情怀诗”。   如今她一句“身份有别,不应奢求”,又让人有了想象的空间。   钟时叙这人向来重利多过重情,亲大哥都能算计,不指望他用情多深。   再加上彼此身份不对等,的确难以长久,这是天然的一道鸿沟,既然有了鸿沟,那么被他乘隙而入,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赵兮词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得来。   刚才看她那个态度,似乎对他手上的项目未必有多在意,她如果真的想要,其实和钟时叙说一声,之后有钟时叙出面,他多少会给面子。   何必跑到他面前来虚与委蛇?   佟尧清啧一声,有些烦躁。   这件事本该由他掌握主动权,等赵兮词来讨好他才是,怎么到头来反而自己在原地打转,琢磨来琢磨去?   后半程,赵兮词几乎和林见霜寸步不离,不让佟尧清再有接近的机会。   赵兮词因为要开车,所以手里拿的一直是茶水,反正茶汤颜色和大家手中的酒相差不多,昏黄灯光下,轻易就蒙混过去。   杨小果跟在林见霜身边喝了不少,原以为杨小果自由散漫惯了,来到这种正式的场合会一时水土不服,结果出乎意料,她交际的本事比赵兮词出色太多。   原先赵兮词还有过不解,杨小果事业心并不强,做事认真是一回事,却偶尔犯浑,例如她的科目二,现在应该考虑科目三了。   可是她为什么能够一直留在林见霜的身边。   这下明白了,杨小果是一支潜力股。   直至酒会结束,赵兮词负责将两人送回去。   杨小果酒量很好,一个晚上过去越发地然神采奕奕,甚至提议去吃路边的烧烤,“酒会那些东西做得太别致,吃完没有饱腹感。”   林见霜靠在座椅上连连感慨:“年轻就是好。”   一晚上下来,她都快累死,喝了点酒,胃里翻江倒海。   赵兮词看见前面有一处烧烤摊,问道:“怎么决定?吃不吃?”   林见霜原本不欲搭理杨小果的,但是她现在反胃想吐,于是说:“停吧,我休息一下。”   于是赵兮词方向盘一转,直接停在路旁。   杨小果一下车就撒欢,先去占位置。   林见霜在路边压制呕吐感,赵兮词不放心,留下来照看她,等她感觉好了一点,两人才过去。   杨小果已经下完单,“不用再看了,保证够吃。”   林见霜有气无力赖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瞥她一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自己点多少自己吃完,”又补充,“吃多少自己买单!”   赵兮词给林见霜拿了一瓶水,刚坐下,手机就来电话,她起身到路边接听。   那边问:“还没结束?”   赵兮词一愣,“什么?”   钟时叙说:“我问酒会还没结束?”   “你怎么知道?”   他没说,只是问:“几点回来?”   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表示他已经在楼下等她。赵兮词说:“可能没那么快。”   “要多久?”   赵兮词大概估计了一下,“吃完烧烤,还要送她们……”   他声音淡淡,“你没完没了了?”   钟时叙如果心情愉悦,单听语气可能辨别不太出来,但是如果他不高兴了,言语之间就很容易流露,至少对她是这样。   赵兮词说:“只准你忙得找不到人,不准我晚一点回去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   赵兮词又说:“不烦你等我,晚安。”   杨小果见赵兮词一脸平淡回来了,问道:“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是不是打电话来询问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居然都让她猜中了。   赵兮词一时无言。   林见霜可不敢委屈自己老板,她摸摸肚子,虚弱地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叫代驾也是一样。”   赵兮词却忽然倔脾气上来,“不用管他。”   林见霜倒吸一口凉气,胃更不舒服了,惶恐发问:“怎么能不管他呢?”   杨小果插嘴道:“当然不用管他了!男人千万不能纵容,越纵容越坏,就是要驯他!”   林见霜咬牙,“喝多了吧你?懂什么?”   杨小果说:“我当然懂了,我前男友就是这样,不听话打一顿!”   林见霜切齿,“这能一样么?”   杨小果问:“都是男人,怎么不一样?”   赵兮词稳坐不动,甚至吃起了烧烤,林见霜觉得她执迷不悟,也就懒得劝了。   杨小果还在怂恿,“就是就是,不能受男人压制,我们要压制他。”   等她们烧烤吃完,林见霜还是叫了个代驾,让代驾先送赵兮词回去。   杨小果还想猛进谗言,被林见霜一个眼神震慑,于是乖乖闭嘴。   最后车停在小区门口没开进去,赵兮词怕黑,快步往里走,在快到楼下的时候,发现了钟时叙的车,她微微顿步,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了。   赵兮词走到主驾驶,敲一敲车窗,结果车门开了。   钟时叙从车内下来。   赵兮词问:“你等多久了?”   钟时叙牵起她的手往楼道走,一边说:“没看时间。”   不知道是刚睡醒仍有些困,还是其他原因,钟时叙看起来有些疲倦,一进屋就在沙发躺下。   赵兮词关好门,在门边看了他一会。   大概是许久没等到她过来,他睁开了眼,朝她伸手。   赵兮词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我在酒会挂了你电话,所以你才不高兴?”   一提到酒会这件事,钟时叙就有精神了,他没解释,只问:“今晚这么多应酬?”   她说:“当时正好在跟人说话,就没接你电话。”   他问:“跟谁说话?”   赵兮词迟疑了一下,虽然没必要隐瞒,但是他正气头上,她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提,仓促之间,她下意识糊弄,“一群人。”   钟时叙沉默半晌,说:“你自己看一下通话记录。”   赵兮词狐疑,拿手机翻开通话页,看见置顶一条已通话的记录,觉得没道理,再点进去详情页,里面还有具体的通话时间。   她顿悟。   再看钟时叙,他已经闭上眼睛不理人。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过两日应该能早点更了 第43章 心疼   他躺在沙发, 闭着眼不理人。   赵兮词不由坐近几分,“都是一些场面话,你什么生气?你没说过吗?”   钟时叙嘴角一弧淡写般的笑,说:“就怕你有一天能耐大起来, 管不住你四处留情, 闹得我后宅不宁。”   赵兮词一时又无语, 不知道应该先反驳他哪一点, 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既然你已经是正宫了, 凡事大度一点……”   他睁开眼, 眼底的情绪不多。   却也难免让她心头打鼓, “看什么?本来就是。我都四处留情了, 这么多人,总要排资论辈,自然就有大有小。”   没想到他认真起来,开始一一算账, “先有个前任同事, 再来个姓海的副教授,又来个姓王的小警官, 姓佟的不算, 接下来还有什么?”   赵兮词故意说道:“你记得很清楚嘛, 凭什么姓佟不算?”   钟时叙轻描淡写,笑问:“他算什么?”   这话听起来似是他的自傲, 语气又像是在存心调侃她。   赵兮词回他一句:“没错了, 钟老板风度洒如, 顶天立地, 以后就算来再多的海先生,王先生,某某先生……”   他说:“你倒是挺会给我找事做。”   赵兮词起了身,边说边往卧室去,“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她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洗澡去了。   钟时叙坐起来,扯下领带,解开两边袖口,经过赵兮词的书桌,看见电脑旁放着一本绘本,他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舊shígG獨伽,都是一些建筑手绘,建筑右侧特意留了位置做简要注解。   他一页一页翻看下去,翻过一小半,返回扉页。   扉页偏下的位置只写两个字:般般。   赵兮词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在看她以前的设计,挺有几分专注的样子,她默不作声,坐在了书桌旁的那张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一个乖学生。   他手上短短几页纸,纳入她太多心思。   她莫名有一种,内心正在由他逐步拆解的紧张感。   一抬头,发现钟时叙已经看她半晌,目光一触,他忽而笑了。   赵兮词有些恼羞,“你笑什么?”   钟时叙把本子递过来,指着扉页上的两个字,问什么意思。   她说:“外公给我取的小名。”   他想起某列传上面那句“般般,文彩之貌也”,嘴上却说:“般般入画,很不错。”   她又解释:“我外婆说,诗词歌赋般般好。后来不久就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   他合上封面,说:“望女成才,自古而然。”   赵兮词把绘本收进抽屉,一边回道:“不过是希望我学一门本事,以后……能有个地方安身立命罢了。”   毕竟二老离开以后,她就孤身一个了。   他挪近几步倚在桌沿,伸手将她揽过来,掌心轻抚着她的后颈。   赵兮词额头抵住他的腰,待了片刻。   钟时叙心不在焉地想,她卖句可怜,他要心疼半天。   哪一天完全栽她手里了,未必能够自醒。   他掌心摸到她下巴,抬起来落一吻,再将她抱起。   她问:“干什么?”   他轻笑一句:“进屋疼你。”   赵兮词不好意思地细抿一下唇,说:“建议你先洗个澡。”   钟时叙洗澡的时候,赵兮词坐在床头看一本通鉴,这本书他闲暇会时不时翻看,所以就一直搁在床头,方便他拿取。   他进屋时,赵兮词还一门心思看书,他握住她脚踝轻轻一扯,拉到床边,再埋下|身去亲她。   唇舌温湿,却是寸骨寸肤之间处处点火。   这般亲昵,极尽温存。   听ta一句句轻声微吟,如丝弦缠得太紧,一股痒麻快意浸遍脉络,骚入骨髓。   夜半睡不着,赵兮词安安静静卧在他的胸口,眼睛一眨一眨,睫毛上下扫,扰得他心头方寸间隐隐动乱。   钟时叙抱着她翻身侧躺,调整一下位置,终于好些。   次日晨早起晚了,赵兮词险些迟到,也就不打算在路边下车,直接坐到负一层停车场,她下车前匆匆忙忙说道:“你别太快跟过来。”   钟时叙依言不动,只开口说了句:“在我这呼风唤雨?”   她回道:“我先走了。”   赵兮词堪堪赶到,打卡及时,捏了一把冷汗。   才走进办公室,组长就扔过来一份文件让她到商务部跑个腿,赵兮词刚坐下又起来。接下来几日仍是如此,也不知道谁惹到这位组长,他专拿赵兮词出气,但凡有跑腿送文件的工作,净找她来做。   只是给个别部门送送文件,赵兮词不会介意,正愁没时间锻炼。   这日上午,组长又派她跑腿,给林见霜送一份绩效材料。   赵兮词接过来就走。   走到林见霜办公室门前,正准备叩门,就听见里面的女人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是一道男人低柔的嗓音,“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赵兮词一愣,欧阳工?   欧阳珣近日时常出差,因为市政工程在外地,他一出差就是好几天,赵兮词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林见霜说:“你还没做什么?我昨晚相亲你捣什么乱?”   欧阳珣的口气听起来颇理直气壮,“我正好路过。”   “路过?”林见霜信他就怪了,“路过不会假装没看见?”   欧阳珣沉默了一会,问道:“看见就是看见了?为什么要假装?”   赵兮词莫名觉得好笑。   这句反问实在很符合欧阳珣本人唯我独尊的气质。   反观林见霜气到失语,待片刻后冷静,她说:“欧阳珣,我们分手很多年了!”   欧阳珣说:“我知道,我记得比你清楚。”   林见霜:“那你能不能别来插手我的事?”   欧阳珣:“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   赵兮词听到这里,觉得再继续下去该冒犯人家隐私了,所以打算悄然走开,结果一颗脑袋从她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   赵兮词差点惊吓出声。   杨小果蹲在下面,还抬起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办公室的门开了。   杨小果的本体呆住不动,三魂七魄吓得连滚带爬已经跑远,尽管如此,某一瞬间她仍有心思感到惋惜,她只听见最末一句“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更引得她的探索欲蠢蠢欲动。   赵兮词心虚,不敢直视出现在门口的欧阳珣,她拿着文件进去,放下就跑。   留下杨小果在欧阳珣冷淡的逼视下,噤若寒蝉。   午饭三人一起用餐,杨小果两只眼亮晶晶,里面全是求知的欲望。   林见霜一开始置之不理。   然而两天三天,杨小果热情不减,林见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就是情情爱爱那点事,她很干脆地说:“没错,我跟他以前是男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在一四年世界杯那件事。”   赵兮词想起那晚的画面,林见霜的表现分明是难忘旧情。   杨小果立时就问:“为什么?难道……”   林见霜打断,“别乱想,没有什么第三者插足的事发生,也不是因为家庭方面的压力,这样的结果纯粹源自内因。”   赵兮词想起来,“是了,欧阳工也说过,你们还有感情。”   林见霜笑了笑,“有感情不代表适合谈恋爱,交朋友不是也要看彼此合不合得来吗?”   杨小果却无法理解,“合不来的人,我一开始就不会和她走得太近,可是你们明知彼此不合适,却谈过恋爱,明明有感情,却还是分手。”   林见霜说:“能够彼此互相吸引,肯定有合得来的地方,但是日久天长,彼此了解对方越多,矛盾也就越多,我脾气急,他性格倔,尤其刚出来工作那几年,我心交力瘁,一点就爆,他遇事习惯冷处理,总之问题越积越多……”   年轻的时候不信邪。   非得三番四次头破血流,才能醒悟,才肯罢休。   晚上赵兮词问钟时叙,“性格不合的两个人,是不是注定会彼此陌路?无法让步,相互妥协么?”   钟时叙一边看书一边说:“情爱的可能性始终是算法之外的问题,哪来那么多注定,只有愿不愿意。”   赵兮词说:“你倒是心如明镜,却要害别人胡思乱想。”   钟时叙扔下书,抱着她说:“睡了。”   这个星期钟时叙又有应酬,很少时间陪她。   连着几日天色刚昏,他就离开公司,这日他刚准备上车就听见身后不远一声稚气的叫喊。   钟少杰喊了一声小叔叔。   他回头望过去,小家伙疾奔而来。   后边跟着的是钟家老太太,钟正川的母亲,一路跟随一路提醒他小心一点。   钟时叙等人走近,慢声招呼道:“有时日没见了,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钟母客气地笑笑,“好着呢,我听阿川说你每天忙进忙出,总不见你休息,小杰时常念叨你,你有时间过来看看他。”   钟时叙看了眼小小的钟少杰,他两只眼像极了钟正川,俊秀圆润,令他无感。   他说:“不如就今日吧,我正好有时间,陪老太太用餐,正好也陪陪少杰。”   钟母自是满心不情愿,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一个年轻后辈,却总让她无端发虚,心里没底。   奈何钟少杰是个吃里扒外的,一听这话高兴得原地打转,一溜烟自己钻入人家车里去了。   钟母只得假意客气,“不打扰你么?”   后座车门一早就是打开的,钟时叙只比了个请的动作。   老周开车,钟时叙随后上了副驾座。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星级餐厅的雅间里。   钟时叙样样安排得周到,老人适合吃什么,小孩适合吃什么,时不时询问两句他们的意见。   钟老太太心不在此,只敷衍说你安排就好。   钟少杰更不用说,要不是不敢放肆,他恨不得挂在钟时叙身上。   点完餐,钟时叙给老太太斟了茶,一边说:“听说老太太喜欢喝浓茶,这龙井的茶气淡些,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她说:“淡些也好,浓茶喝多了也容易昏头昏脑。”   钟母见谁都是一脸温和的笑,殊不知其实是绵里藏针,母子同心,钟正川这一点像极了她,越是与内心相悖,脸上就笑得越温和可亲。   这老太太身边日常跟着保姆。   她示意保姆将钟少杰带去一旁的沙发玩。   隔了一会,钟母呷一口茶,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对了,听说几位股东里面,有人在暗中增持万盛股份,这件事你们股东大会有没有商量出结果?”   钟时叙说:“万盛的市值想必老太太心里有数,股权集中在自家人手里,舊shígG獨伽这点插曲,不用太在意。”   钟母却不那么赞同,“风起于青萍之末,小小隐患,谁能保证有一天他会不会成为灭顶的大祸?人呐,忧患意识不可少。”   老太太话里有话,借题发挥。   钟时叙岂会不知,他笑笑,“既然风已成型,我看不如乘势而为。”   钟母霎时变了脸色。   钟时叙却忽然转了话题,“前一阵有劳老太太亲自去探望我母亲。”   钟母镇定下来,说:“整天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出门走走,顺路探望老友,我瞧你母亲气色不错,精神也好了许多。”   钟时叙直言:“年纪越大,身子多有不便,老太太是时候歇心了。”   钟母看向他,温和的笑容已经挂不住。   钟时叙说:“账面不变,钱永远是个数字。这世上明文规定的事那么多,岂不知有些规矩从定下来开始,就等着人来打破。您向来要强,可惜了,如今好胜心值几个钱?”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俯身说:“菜还没上桌,既然老太太有耐心,那就等菜上齐,一道道试过,亲自尝尝滋味。”   那边玩耍的钟少杰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喊道:“小叔叔你去哪——”   门已经关上。   随之而来的是老太太的怒喝:“给我站住!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眼狼!叫谁呢!”   这话不知骂的是谁,却把钟少杰吓住了,哇一声哭出来。   赵兮词觉得不舒服,整个过程都不是那么舒服,所以一结束,她随手抓了件上衣披上,下了床出来,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他的衬衫。   过了一会,钟时叙追出来,坐到沙发,看了她一会,说:“我看看,哪疼了。”   赵兮词推开他的手,认真说:“你心情不好,找我发泄么?”   他用蛮劲抱她过来,“那你来发泄。”   她说:“我不会。”   他忽然笑,“教你那么多次,怎么不会?”   轻笔淡描的一句话,羞得她脸微微红,赵兮词有些窘臊。   == 第44章 心思   他轻笔淡描, 羞得她微微脸红。   赵兮词尽管有些窘臊,神情仍是平静,她自认不是多贴心多灵巧的人,他不说, 她就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钟时叙贵人事多, 忙完一阵只得半日清闲, 每天里里外外应付一堆人和事, 难为他大半夜还有耐心过来哄她, “怎么?还是不开心?”   赵兮词一边斟酌,一边说:“我不够聪明, 甚至有些愚, 以前跟朋友玩猜谜语, 十次有八次猜不中, 久了以后他们就不愿意找我了。有一种人,次次都中了,你猜后来怎么样?”   他只好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样?”   她说:“后来,他们也不找这样的人猜谜了, 反而最受欢迎的, 是那些赢一半输一半的人,因为有输有赢, 才有乐趣。”   他却说:“那是因为出题的人本事不够。”   她应道:“是啊, 你喜欢聪明人嘛。”   她这点拐弯抹角的话, 很容易被他识破。   钟时叙说:“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不见得个个都懂得猜谜。”他一想, 又说:“我不需要一个擅长猜谜的人, 说到底, 两个人一起, 不就是你陪陪我,我陪陪你?”   他依然心如明镜,晓得她的心思。   赵兮词说:“可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带在身边,讨自己欢喜的所有物。”   她起身进屋,这回他没拦着。   第二天她仿佛忘了昨晚的事,她也确实没太多精力去思考感情问题。   今天下班,赵兮词接到丛先生的电话,约她吃饭。   赵兮词感到意外,她和丛先生从来不单独约出去见面,也是避嫌,虽说问心无愧,但对方毕竟是有妇之夫,闲言碎语很是扰人。   所以以前她有什么事,也是先找丛太太,再让丛太太替她转达。   丛先生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昨晚佟总联系我今天一起用晚餐,让我顺便问问赵小姐有没有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是我想起之前赵小姐好像对佟总手上的项目感兴趣,所以我才联系你的。”   赵兮词坐车抵达目的地,由服务员领着去了包间,里面却只有丛先生在。   多日不见,丛先生双眼浮肿,满脸风霜,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他说:“佟总还没到,咱们先喝茶。”   赵兮词坐下,喝了茶才问:“丛先生最近休息得不好?”   丛先生一顿,笑容勉强,“是啊,工作忙……”   赵兮词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可是过了一会,丛先生又径自开口:“其实,上个星期,我发现我太太怀孕了。”   赵兮词微愣。怀孕本是件好事,但是她见丛先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迹象,一时间,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表示祝贺。   还是……   丛先生发现她反应微妙,不是滋味地笑一笑,直言道:“赵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孩子来路不明?”   赵兮词一听,差点打翻手里的茶。   丛先生近日来过得极度苦闷,他是个内敛的性格,最擅长遮掩心事,很少对朋友倾诉,或者说,他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值得他无所顾忌大吐苦水。   所以压抑了许久,再憋下去,怕是离痴颠不远。   赵兮词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丛先生的声音低低弱弱,“那天在别墅,赵小姐应该听见我和她吵架了。查出她怀孕那天,我问她确不确定孩子是我的,她打了我一巴掌。”   赵兮词无言喝了口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丛先生继续道:“既然无法确认,那我就等孩子生下来,如果不是我的,那就离婚。”   赵兮词问:“如果孩子是你的呢?”   他整张脸如同冰封,冷冷僵着,说:“那就为了孩子,继续过下去。”   赵兮词自认没有立场置喙,只说:“丛先生自己想得明白就好,就怕一错再错,将来后悔已经来不及。”   丛先生依然愁云惨淡,“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能不为孩子着想,我自己就是单亲家庭,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并不好过,所以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说话间,包间的门开了,佟尧清走了进来,看见里面两人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我来的不是时候?”   丛先生收拾了表情,站起来说:“没有,佟总请坐。”   佟尧清把目光投向赵兮词,笑着明知故问:“赵小姐也来了?”   赵兮词和他敷衍,“佟总。”   吃饭时,佟尧清视丛先生为电灯泡,觉得他没半点眼力见,碍事得很。   丛先生虽然儒气,其实并不是无知,他不敢放赵兮词和姓佟的单独相处,人是他约出来的,到时候出了事,他没法向钟时叙交代。   一顿饭不咸不淡,都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偏偏这时丛太太来电话,丛先生只好走出包间去接。   佟尧清抓紧时间吟风弄月,“几天不见,赵小姐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大概又是什么“越来越动人”之类的话术,赵兮词正想着如何接话。   没想到他却说:“看起来好像精神不足,这两天很忙?”   赵兮词讶然,仓促回了句:“是啊,没怎么休息……”   佟尧清语气像叹息,“他怎么能让赵小姐忙得没时间休息?要是换了我,恨不得把赵小姐像娇花一样供着。”   赵兮词听着觉得肉麻,垂着眼一时无言。   她这副表情落在佟尧清眼里,怜爱心又起,思路自然而然就往感情方面延伸,他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因为什么?”   居然歪打正着。   其实也不能算吵架,就是那晚两人的对话,一直梗在赵兮词心里。   赵兮词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语焉不详回道:“佟先生和他认识多年,应该比我了解他的为人。”   佟尧清也是谨慎,笑笑说:“你们的感情问题,我一个外人不好随意猜测,赵小姐不如明说。”   赵兮词忽然想起钟时叙说过的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感□□不是数学题,不在算法之内,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注定,只有愿不愿意,他不愿意的事,任谁也强求不来。是不是?”   一段话含蓄而模棱两可,又让佟尧清想入非非。   他一心要拿下赵兮词,面对她的真情吐露,警惕性也松懈许多。   佟尧清不褒不贬地说:“跟他在一起要比别人多个心眼,头回让你三分利,第二回 就要拿走双倍,霸道得很,也只有合他心意时,自然跟你讲道理。”   他见赵兮词不言语,又说道:“女人一碰到感情就爱犯傻,但是赵小姐是个聪明人,凡事千万别委屈自己,赵小姐这样的条件,身边不缺好男人,又不是没得选,你说是不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赵兮词也就顺杆而上了,“佟先生是不是认为,我应该为了你手上一个项目,而朝利益看齐?”   佟尧清一愣,这件事一直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谈过,她不甚在意,他却诸多疑心,没想到她忽然随口就拿出来说了,这让他舊shígG獨伽措手不及。   他不动声色一想,说:“当然不是,一个项目而已,钟时叙还没那么小气,你有需要,他说句话就行。”   赵兮词说:“是啊,一句话的事,没那么复杂。所以我对佟先生一直以诚心相待,老实说,我对你手里的项目确实感兴趣,而我一直不提,是不希望你对我有更大的偏见,以为我别有用心,其实我所求不多,只希望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又微笑说:“其实几次接触下来,我对佟先生也算有一些了解。”   佟尧清自己色迷心窍,被这一笑晃得心神微荡而不自知,他忍不住问道:“赵小姐对我有什么了解?”   赵兮词欲言又止,其实心急如焚,丛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她想了想,正准备站起来,门就开了。   丛先生铁青着脸,闷不吭声坐下。   佟尧清觉得不胜其烦。   丛先生虽然心情郁闷,但没有减弱他半分责任感,回去时坚持自己送赵兮词。   佟尧清心里更加不痛快,他着急向赵兮词示好,离开前说道:“招标公告明天我会放出来,不过离封标时间挨得紧,你最好动作快点。”   赵兮词心想果不其然,佟尧清一开始应该打算做暗标,既是和其中一家单位已经暗通款曲,在投标截止前一日放出公告,导致其他企业错失投标时间。   这样一来,更加不存在所谓的公平竞标了。   最后中标的自然只有那一家。   第二日才到办公室,赵兮词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提案上交给钟正川。   钟正川看完思考了片刻就批了。   赵兮词拿着报告出来,心情十分不错,整整一个上午沉浸在昏昏然的愉悦当中,直到下班,钟时叙来电话,让她去停车场。   赵兮词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于是收拾东西下去,远远瞧见他倚在车旁,正准备点烟,看见她来了,又把烟收起来,扔回车内。   等她走近,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说:“陪我吃个饭。”   赵兮词默不作声上了车,他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他一边说:“心情不好?怎么不理人?”   她觉得自己的表情挺自然,应该没有破绽,所以问:“你要怎样?”   钟时叙看了她一会,作势上前亲她时,手机忽然响了,他却置之不理。   赵兮词比他还急,说:“先听电话吧,有急事怎么办?”   他道:“有问题就说清楚。”   手机铃声简直像一道催命符。   赵兮词只好现拿现用,说:“你经常接到电话没有一句交代就走,我都不知道你离开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你最好是铜墙铁壁,不需要谁来猜你懂你,我也懒得当什么解语花……”   他听完沉默,随即淡笑出声。   赵兮词觉得他讨厌,问:“你又笑什么?”   == 第45章 温柔   钟时叙碰上她认真的时候, 往往没辙,他弯腰的姿势保持太久,不是那么舒服,所以想退出去。   赵兮词拽一下他的领带, 问:“话没说完, 你去哪?”   他只好在副驾的座椅小心翼翼蹭了一点位置, 长腿支着地面, 向她问:“你希望我怎么做?或者给我一点时间?”   赵兮词说:“之前你说试试。那如果试过以后, 觉得不喜欢……”   他道:“你不喜欢么?”又说:“我很喜欢。”   这句话猝然打乱她的思绪,一字字如风掠心, 令人摇荡。赵兮词言语无措, “……你, 我跟你说正经的。”   他反问:“你认为我不够认真?”   她思路错乱, 情绪一泄千里,已经收不回来,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后续因为她的忽然气短,索性一句话也不说。   打算冷静一下头脑。   钟时叙瞧了她一会, 不经意看见她手里还攥着领带, 接着一抬眼,对上她郁郁清清的目光, 他握住那只抓领带的手, 笑说:“放松一点, 跑不了。”   赵兮词把手抽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无理取闹, 所以没把我当回事?”   他严肃道:“这又是哪来的傻话?”   她不语。   他征求意见, “坐得不舒服, 我换个地方?”   她看一眼, 说:“没有不让你走。”   他想了想,仍是原地不动。   这时,他扔在主驾座的手机又在响,赵兮词担心真有什么急事,开口说:“你接电话。”   他就在原位伸手去拿,赵兮词顺势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窜陌生号码。钟时叙接起来,听了一会,问:“哪个白小姐?”   赵兮词看过去,和他对视。   钟时叙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句:“没印象。”   把手机扔回去,他把身前的人揽过来,抱在怀里。   赵兮词逮到机会,在他耳边借题发挥,“怎么没说完就挂电话?有事瞒我么?花花肠子,独断专行。”   他低声回她一句:“蛮不讲理。”   片刻后,他放开,说:“腿麻了。”   赵兮词没理。   他询问:“我起来?”   她说:“你想起来就起来,问我干什么?”   “……”   这日过后,赵兮词忙于投标的事,这件事自然而然翻了篇。   小组终于开始忙碌,又是天天讨论会,又是连续深夜加班,赵兮词负责的技术部分,甚至找了欧阳珣提供参考意见。   吃不下睡不好,短短几日,眼底熬出淡淡两片青雾。   封标之前,赵兮词反复检查,对照每一处细节,又让标书专员帮忙确认一遍,这才敢放心。   气候闷热,赵兮词又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心浮气躁,钟时叙让邹姨熬些清汤,让人带来公司。   午休时间打电话让她上楼。   赵兮词进了他的办公室,正好撞见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对她好奇,偷偷摸摸打量许久才走的。   等回到家,这小姑娘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邹姨喊她一声,问:“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怎么了?”   小姑娘神秘兮兮,凑过去说:“我在钟先生办公室里看见一个女人。”   邹姨毫不意外的样子,“他的助理?”   小姑娘摇头,“不像是。还有,带过去的东西就是给她的。”   邹姨这下子面露惊讶,笑起来问:“难道终于有女朋友了?”   小姑娘又点头,“很大可能了。”   她记得清楚,钟先生对那个女人微笑说话的样子,太温柔……   沙发上精神还不错的老太太扬声问:“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邹姨喜上眉梢,也想让整日郁郁寡欢的老太太高兴高兴,她走过去,把自己心里的猜想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老太太听完,终于面露微笑,“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   邹姨说:“很可能是真的了,或者晚上等钟先生回来,老太太问问他。”   老太太却沉默,接着说:“算了,这么多年来我都没管过他,现在才想起来要插手,肯定招人白眼,他自己的事,他心里有数。”   邹姨很不赞同,“老太太,钟先生不会这么想的,你……”她欲言又止,“有时候你不清醒,不知道他多担心,无论多远,肯定跑回来。”   老太太不再出声。   她腿上放着一本相册,一页页仔细地看。   开标的前一天,赵兮词辗转难眠,生怕有什么疏忽或者遗漏。   今晚钟时叙没在,她左右睡不着,半夜在客厅盯着两条斗鱼发愣,赵兮词一直知道自己心态不似外表那么平稳。   而且她面对重大事件,反应往往要比别人迟钝些。   凡事只有临到头才会感觉到一丝紧张。   也许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让她太过折磨自己。   开标会当天,所有监管部门,评标人员,以及各个竞标单位代表抵达现场。   赵兮词跟着小组也到了现场。   今天讲标的人不是她,大局着想,她无所谓了,谁更有本事就由谁上场。   赵兮词在现场见到了佟尧清,碍于所谓的情面,她耐心和他敷衍了几句。   佟尧清看出她心神不定,很善解人意地宽慰:“一个标而已,赵小姐紧张什么?这个不成,以后还有下一个,总之合作的机会多的是。”   小组都在等候室里,赵兮词说:“谢谢,我先进去了。”   反正为了这件事,该做的都做了,她只有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在等候室坐定,赵兮词接到了钟时叙的电话,说她回来接她吃饭,她应了两声。   钟时叙了解她,知道现在的安抚不起作用,也就不多说,简单交代两句就挂了电话。   同一日下午,邹姨准备出门买菜,她不放心老太太在家,见她今天精神不错,所以决定带着她一起去菜市场。   家里还有个司机,出入也方便。   车上邹姨特意提了句:“刚才钟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今晚回来吃饭。”   老太太莫名所以,“回来吃就回来吃,又不是没在家吃过。”   邹姨笑一笑,“以前他可不会专门打个电话回来交代这种事。”   老太太慢慢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邹姨说:“有可能要带人回来。”   老太太露出一笑,又含蓄地收起来。   到菜市场门口,舊shígG獨伽邹姨让她待在车别乱跑。   老太太忽然拉住她,“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吧?用不用我提醒?”   邹姨一下子笑开,“我照顾他这么多年,当然知晓他的口味。”   邹姨下车后,老太太恍惚走了会神,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叩车窗,她望出去,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哭声很大,问她有没有看见他妈妈。   商予徽一时恻隐之心,下车问:“你和妈妈走失了?”   小孩哭得凄惨,“奶奶,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不理我了……”   商予徽愣了一下,恍惚道:“怎么会?哪有妈妈不要自己孩子的?”   这是司机也跟下车来,说:“老太太,怎么了?哪来的小孩?”   商予徽没理会,对小孩说:“别哭了,我带你找妈妈?”   小孩蹲在地上,“她从来不疼我,她一定是把我骗出来,丢下我不管,自己跑了!”   商予徽霎时脸色苍白,厉声否认,“住口!不是这样!”   邹姨在菜市场条鱼,和鱼摊老板讨价,忽然听见有人喊:“外面好像出事了,有个精神病伤人……”   后面的话邹姨听不清,拔腿就往外跑,远远看见停车的位置围了一圈人,瞬间惊慌失措,她跑过去拨开人群,险些吓晕过去。   商予徽一脸凶狠,抓着小孩质问:“谁告诉你的?谁说妈妈不要你了?你说——”   小孩吓得泪涕横流。   司机看着挺高,可惜身上没几两肉,竟然控制不住一个老太太的蛮力。   最后有人叫来警察,才把发病的商予徽控制住。   小孩的妈妈终于找了来,赶紧抱着孩子离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个精神病身上,交头接耳,从刚才的只字片语里八卦病因。   商予徽年纪上来,发作一场已经筋疲力尽,回程的路上,她靠在后车座失魂落魄。   邹姨又悔又怕,车内冷气吹得她手心发凉,后知后觉才询问司机,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司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突然跑过来敲车窗,说找妈妈,老太太就发病了。”   邹姨觉得蹊跷,“既然是找妈妈,怎么会来敲车门,他怎么知道车里有人?”   司机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吭声。   商予徽看起来情绪稳定了许多,在沙发坐了一会,想回屋睡觉。   邹姨仍是不放心,原本想打电话让刘医生过来的,但是听见商予徽说困了,只好陪她上楼,确认她睡着了才出来。   邹姨怕钟时叙怪罪,所以未敢先知会他,等下了楼,给刘医生打了电话。   说明情况以后,刘医生也顾不上饭店,立时赶过来。   从回来到现在,邹姨心头总是突突跳,她打完电话,又返上楼确认老太太是否在睡觉,看完才下楼准备晚餐。   刘医生来得很快,邹姨带他上楼,推门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邹姨吓得里里外外到处找,最后听见卫生间传来惊叫——   她忽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晕眩感。   赵兮词回到市里,天色已经擦黑。   今天开标结束,至少三天后才知道结果,省会那边留了两名同事等候消息,其余人还得上班,所以就先回来了。   车停在路边,赵兮词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给钟时叙打电话。   却迟迟无人接听……   == 第46章 惶然   钟时叙的手机一晚上都打不通, 一开始只是无人接听,到后面直接关机。   起先赵兮词以为他临时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所以自己先回了家。再晚一点, 那边一个回复都没有, 直到临睡前也是, 赵兮词觉得奇怪, 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才知道那边已经关机。   这时候赵兮词才意识到也许他遇到了什么事。   以钟时叙做事的习惯和态度,哪怕不说原因也会她和交代一句, 像今晚这样无缘无故也不回音信, 实在没道理。   她由不得自己胡思乱想, 转而给老周拨了个电话。   老周倒是接了, 也没和她详细解释,只潦草回答钟总家里出了点事,一时走不开。   赵兮词道谢挂了线,坐在沙发沉思良久。   这种手机关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难道事情很棘手?   翌日晨早开会时, 赵兮词撞见杨总助在安排工作,提到钟总今天没来公司。   赵兮词回到办公室, 一落座, 她定住般望着桌上的手机, 心底霎时茫然,迟迟没有动作。   接下来两天, 钟时叙仍是没有现身。   林见霜坐不住, 桌案堆了几份文件, 之前的项目还等着他决策, 她去问过赵兮词,但是赵兮词却像个局外人,竟然一点不知内情。   她只好去找市场部的白满川打听情况,白满川时常跟在钟时叙身边,要么出差,要么应酬,私下也偶尔相聚喝茶,按理说,多少晓得点情况才是。   白满川确实知晓一些情况,“钟总家的老太太出了点事,住院了,具体情况不明。”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开始在公司内部不胫传开。   赵兮词所在的小组也是个个交头接耳,凑得一手好热闹。   “钟总家的老太太?你指的是钟老太太?人家在家里好端端的,别到处乱说。”   “不是,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钟总和咱们董事长,同父异母。”   “……啊?真还是假?”   “真假不知,但现今在医院病房里躺着的,确实是钟总的母亲。”   “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   赵兮词就是在一堆杂乱无章的风声雨浪之中,捕捉到了可怜的只言片语。   也是今天,组长带来一则捷书,项目中标了。   点灯熬油的奋战终于有了回音。   赵兮词听到这个好消息,迟缓地愣了一愣,末了只感觉到紧绷好几日的心口倏然一松,而心口下,满腹的滋味又实在愁得不堪说。   其实并没有尝到多少真实的喜悦。   小组成员齐声欢呼,议论纷纷的主题和方向从老板的家事,转移到今晚上哪庆祝,期间有人问到赵兮词,她没兴致,只推脱有事。   直到下班,却和林见霜一起吃了个饭。   赵兮词多喝了两杯,话也多了,“其实我和他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认识的,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我给他……点了一支烟。”   林见霜毫不意外的样子,说:“其实我早猜到你们之前就认识,认识这么久我就老实说了,一开始我招你进来,就是想讨老板欢心的。”   那天她拿着几份简历在看,赵兮词那一份就放在最上面,进电梯她凑巧碰见钟时叙,并且敏感地留意到,钟时叙的视线在赵兮词的简历上转了两眼。   于是她大胆猜测,接着默默做了个决定。   赵兮词已经半醉,闻言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无端端的,你就好像很看重我的样子。”   林见霜也回一笑。   赵兮词进了万盛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行事作风不像是什么出格的人,林见霜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她不纠结,只当自己走错一步棋。   后来没多久,她在赵兮词办公桌上看见两株蔷薇花,又开始不得不让她起疑。   钟时叙的院子里就种满蔷薇,前一日她亲自去送文件时才见过一眼,满墙满院,风动春色,看也看醉了。   虽然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未免也凑得太巧?   赵兮词如常上下班,中标以后,某一日下午,她陪同姓于的组长前往招标单位签订书面合同,当时佟尧清也在场。   签完书面合同以后,于工趁着佟尧清在,问可否赏光,今晚吃个饭庆祝合作。   佟尧清当然乐见,一口就答应了。   出发之前,佟尧清毫不避讳,请赵兮词上他的车,又说:“我请赵小姐上车说几句话,于先生不会介意吧。”   赵兮词想也不想就拒绝。   结果姓于的倒是热心肠,“不介意不介意,想必佟总有什么工程上的问题想要和她探讨,赵小姐以前是建筑师,这方面懂得多,够资格替您解惑。”   佟尧清笑了笑,上了车却赵兮词说:“你们这个姓于的组长倒挺狗腿,看起来不怎么样,我很担心,这项工程到了你们手里,能不能如期完成。”   赵兮词说:“放心,负责工程落实的建筑师一定靠谱。”   这么久她也看明白了,所谓专项小组不过是空有摆设的花架子,真实用途是充当钟正川的耳目。   近日来,佟尧清对钟时叙家里的一些私事也略有耳闻,路上他向赵兮词打听,“你们钟总最近忙得很,听说家里出事,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可惜赵兮词所知不多,“佟总,我知道的也许还没有你多。”   佟尧清好心告诉她,“据说是他家老太太在浴缸里溺水了,进了医院抢救,出来直接送入ICU,至今也不知道度过危机没有。”   赵兮词吃惊,“在浴缸里溺水?”   佟尧清侧过头,观察着她的表情,确认她不是故作无知,“看来你没骗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没问过他?”   赵兮词避重就轻,“钟舊shígG獨伽总家里出事以后,我们没有联系过,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不知怎么的,赵兮词忽然想起上个月去古镇的农家别墅避暑时,她替钟时叙求的签。   签书上有几句话,其中两句是——   世缘终浅,彰厥有常。   世缘终浅……   虽然她不太迷信,但猛然间看见这几个字,心底也不由得惴惴彷徨。   于是立时替他求了一张平安符,甚至请高僧开关。   佟尧清再度打量她的神色,问道:“我看赵小姐这副模样,像是用情颇深。”   赵兮词无心敷衍,闻言不语。   佟尧清眯了下眼,“赵小姐莫非是想过河拆桥?”   赵兮词看过去,“什么?”   佟尧清却说:“且不说你们钟总这个人怎么样,就他家里那点事,父不父,子不子,里外关系错综复杂,你和他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不如趁早跟了我。”   赵兮词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佟总,这次的工程,造价部分你觉得怎么样?还满意么?”   “还不错。”   “那就好。”   赵兮词没再开口。   佟尧清思来想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次吃饭的地点是佟尧清定的,这种场所消费不低,姓于的原本没这么豪气,但是外出和客户应酬,可以向公司财务报销。   虽然到时候可能要挨几个白眼。   下了车,赵兮词觉得这地方有几分眼熟,接着很快就想起来,当初她陪钟时叙来过一回,就是被白满川喊过来凑数的那一次。   那晚她和钟时叙说自己不会喝酒,他问她是不是来添乱的。   一句句,仿佛昨日。   佟尧清见她走神,问道:“赵小姐这表情,是在感慨些什么?”   赵兮词正准备说话,余光里闯入一辆车,停在了对面,这家酒店的门廊下是一大片石板铺就的空地,左右两侧各设泊车位。   停在对面的那辆车下来一个人,傍晚一片如血的艳阳拢住了冷墨般的身影。   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赵兮词视线有些模糊,乍一眼以为时空错落,竟然看见他两鬓白霜。   她一下子窒息,且惶然。   等回过神来才明白,那是日光垂暮却刺眼,染得他满头短发如银丝。   钟时叙阔步朝这里走来。   旁边姓于的感到惊讶,遥遥就招呼一声:“钟总?”   钟时叙看他一眼,只隐约有印象,没怎么理会。   佟尧清上前两步说:“这么巧?刚还在问赵小姐关于你的近况,谁知一问三不知。”   钟时叙说:“有劳挂心,家里一切安好。”   佟尧清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掩饰,假装客气地说:“那可太好了,钟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略尽绵薄。”   钟时叙没搭腔,只稍稍偏头,看着佟尧清身后的人。   赵兮词触碰到到他的眼神,也走上前去,解释道:“今天我和于工过来找佟总签合同,顺便一起吃个饭。”   今天钟时叙衬衫西裤,比较随性轻便,他一手抄入兜里,说:“今天我也约了人,反正是我请客,介不介意一起?”   佟尧清嘴边酿着一笑,“客随主便。”   钟时叙抬步先走,“那来吧。”   赵兮词立时跟上去。   钟时叙也懒得管身后另外两人,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有些没话找话地问:“项目拿下了?”   赵兮词轻声应道:“嗯。”   刚才分明已经说过今天签合同了。   后面赵兮词感觉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可他始终没有再出声,她抬头望一眼,只见他目光平静淡漠,目视着前方。   他也不过才三十二,眉宇之间竟显露几许风霜。   赵兮词以为他在看什么,循着视线找过去,却一切如常。   == 第47章 浪漫   饭局上赵兮词有些不在状态, 一晚上浑浑噩噩就过去了。   包间内,姓于的抽起了烟,封闭的空间里烟熏缭绕,赵兮词原本就心闷, 这下实在受不了, 她起身离开了一会, 到露台吹了一阵子风。   广袤的夜空像极一潭深水, 上有繁星三千, 下有灯火万家。   这是一座由浮华的词藻堆砌起来的文明。   赵兮词拿出手机给包间的于工拨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   也没说明理由。   于工肯定不同意, 但碍于现场有几位老板在, 他只好走出包间说:“你有没有点责任心?怎么能够饭吃一半, 撇下客户自己跑了?”   赵兮词在路边等车, 一边说:“不是有钟总在么?老大都来了,我一个员工,在不在无所谓。”   于工想了想也觉得是,但还是义正辞严说教几句:“小赵, 你这态度不端正, 这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事,领导来了是领导的事, 你也有你自己负责的部分……”   赵兮词耐心应是。   挂完电话, 赵兮词感觉车停了, 往外一瞧,发现他们被堵在了环城路中段, 这个时段不是晚高峰, 堵车说明有原因。   她问:“师傅, 怎么回事?”   司机大哥拿起对讲机, 抽空回她一句:“等等,我问一下。”   司机大哥并非本地人,他拿对讲机找了同行的老乡问明情况,两人说的是家乡话,赵兮词听不懂。   简单几句交流过后,司机大哥转过来说:“前面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交警正在处理现场,应该很快就通了,小姐你等不等?不等我放你下车?”   等不等都无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赵兮词说:“等等吧。”   过了一会,拥挤停滞的路段仍没有动静。   赵兮词拿出手机看时间,晚上接近9点了,她茫然了一阵,翻到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出去。   原以为对方可能没空接,结果电话接通比她想象中快。   那边笑道:“好巧,我刚下班你就打给我了,这么晚找我有事啊?”   赵兮词和她闲聊了两句,话锋一转,说:“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钟令儿嗯一声,“你问。”   赵兮词说:“之前在你婚礼上,我遇见的你那位堂哥,他家里是不是发什么事了?”   她没提姓名,但钟令儿潜意识里知道她问的具体是谁。   钟令儿说:“他的事我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平时不怎么和他来往,不过他和我爸的关系却很好,怎么找我打听起他了?”   赵兮词一早编好了理由,只说他们单位最近和钟时叙合作一个项目,但是这几天他和外界断了联系,“我找人打听过,好像是家里的老太太出了事。”   钟令儿下意识道:“家里的老太太?徽姨?”   赵兮词问:“为什么叫徽姨?”   钟令儿默了一下,叹息道:“老钟家的老黄历了……我好早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两位堂哥是同父异母。当年徽姨生下孩子以后,在身边养了几年,就被钟家带走了。”   说起家族里那些陈年秘史,钟令儿还有些难以启齿。   钟令儿小时候见过几次商予徽的照片,只觉得实在漂亮得很,眼神冷冷,面容艳丽,站在清古俊雅的大伯身旁,很是般配。   她那时候小,没有多想,后来在大伯家见到了年长她几岁钟时叙,那眉眼似大伯多一些,也有几分绚丽的冷隽。   她一下子醒悟过来,这眉目的几分里究竟像谁了。   “那时,我只知道大伯娶了大伯母,生下我堂哥,后来又凭空多出个二堂哥,那时候年纪小,不懂那么多,等到年纪再大一点才感觉到不对劲。”   有一次,钟令儿好奇心驱使,问了她爸,她爸却闭口不谈,但她这么多年来旁敲侧击,还是打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当年钟朝和方盈年两家联姻,准备年底结婚。   而在这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事,方盈年窃取了商予徽的建筑设计稿。   “对了,”钟令儿说:“我大伯母和徽姨,她们俩是同一个导师手底下的研究生,那个导师姓关。”   “关”这个姓,让赵兮词一下子想到了关教授。   “事情发生之后,徽姨找过大伯母,想讨回个公道,但都……”钟令儿隐约其辞,其实赵兮词也猜的出来。   方盈年世代经商,家大业大。   那个年代,有点财权几乎能只手遮天。   而商予徽的父母是搞学术的,一辈子做学术研究,说好听点是诗礼人家,其实都是清高传统的老实人,父母脾气刚正硬朗,遇到一点不平非得来个鱼死网破。   所以这件事商予徽没有告知父母。   有一次她又找去方家找人,却扑了个空,准备离开时凑巧遇见了钟朝。   这就是一段孽缘的开端了。   “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谈起了恋爱。”   说到这里,彼此都陷入沉默。   “……为什么?”赵兮词干巴巴问。   钟令儿沉吟片刻,说:“不知道,这种事只能去问他们本人,有一次大伯母说漏嘴,说是徽姨……故意破坏他们俩的感情,为了报复,但是大伯说是他骗了徽姨,怪自己没有立时表明身份,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   赵兮词哑口,半晌才问:“后来呢?”   后来,钟朝和方迎年如期结婚舊shígG獨伽,并生下了钟正川。   钟令儿说:“我堂哥生下来体弱,一直在家娇养着,过了好几年,大伯母无意中发现,大伯和徽姨一直有联系。”   赵兮词心想也是,否则也就没有钟时叙了。   但她仍是不理解,又问一句:“为什么?”   钟令儿也很纠结,“大伯母说徽姨为了报复,无所不用其极,大伯说,徽姨对他始终有感情。”   这些并不是两位长辈亲口告诉她的。   而是几年前,钟令儿回乡下祭祖,那会儿钟朝还在世,他想让商予徽入族谱,给她一个名分,方盈年当然不肯,于是夫妻两个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   当时钟令儿好巧不巧路过,就听到了。   钟令儿忽然说:“前两年,我碰见了一直在照顾徽姨起居的一个老妇人,姓邹,和她聊了很多,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徽姨三十年前就有抑郁症了,后来生下我二堂哥,病情更加严重。”   直到商予徽的父母相继离世,这才引发了更彻底的精神崩溃。   赵兮词问:“你刚才说,钟家把孩子带走了,又是怎么回事?”   钟令儿狠狠啧了一声,“徽姨精神出了问题,照顾不了孩子,有的时候还会拿刀具伤害他,对他非打即骂,几次过后,大伯就决定把我二堂哥带回钟家。”   这是一座由浮华的辞藻堆砌起来的文明。   笔锋回转间,哪一处暗藏沉机运算,哪一处又是春幡起舞,寥寥几笔的风骨。   通话已经结束许久,忽然手机又来一声响,把赵兮词吓了一跳。   那边问:“你在哪?”   赵兮词却答非所问,“还在堵车。”   “车牌号。”   赵兮词不语,也没挂线,结账以后推门下车。   她举目四望,全是互相紧挨的车辆,她一路往回一路找,车的款式大多相似,又逢深夜,车灯直闪,她没办法一辆一辆辨认。   找了多久也不知道,手机仍贴着耳朵。   已经是初秋,干爽的气候下仍闷出一身薄汗。   直到耳边,也许是身后不远,传来一句:“回头。”   语调轻又淡。   赵兮词转身时撞上一副胸口,她看都不用看就抱上去,以往的拥抱不胜其数,随便一个角度和姿势都很契合。   停滞的车辆如流云,环绕其间。   钟时叙带她回到车内,让老周掉头。   他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堵成个水泄不通,所以及时停下,方便掉转。   老周换了条路,一路顺畅抵达赵兮词的住处楼下。   上楼时,赵兮词由他牵着手,落后他一阶,半道上她忍不住出声,“你……”   钟时叙转过来看她一眼,步履没有停顿。   进了屋以后,钟时叙在沙发静坐片刻,又去书桌那边落坐,借用她的电脑,不知道要干什么。   赵兮词管不了,喂了鱼以后洗澡去。   她洗完澡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几乎和周身白雾浑然一体,她记得钟时叙好像说过,偶尔她会让他想起之前的一场琳琅春雨。   究竟是哪一场春雨,赵兮词没有印象。   或许,是属于他的一点浪漫。   从浴室出来,钟时叙仍坐在原位不动。赵兮词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就自己进卧室睡觉了。   到后半夜,赵兮词依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很清晰地感觉到卧室的门被打开的细微气流,接着一副胸膛挨了过来。   赵兮词转过身,手指触碰到湿润的温度,才知道他洗过澡进来的。   钟时叙垂眼看她。   赵兮词犹豫半晌才轻声问:“……你家里人没事了么?”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定格,随即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出了重症病房,还在昏迷。”   又过去很久,赵兮词听见他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   晨早,赵兮词在闹铃响起之前醒了,蹑手蹑脚掀被子,还是把钟时叙给弄醒。   他闭着眼提醒:“今天周末。”   赵兮词坐在床头不动,“我加班。”   他只好松开手,只管自己继续睡去。   赵兮词翻身下了床,快速洗漱,做了两份早餐,自己吃完以后看时间还早,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到阳台晾了,然后回到卧室。   见他还没醒,赵兮词动作轻巧,快速换了身衣服,一转身发现他不知道几时已经坐了起来,心无旁骛正在戴手表。   赵兮词动作一顿,继而把梳妆台的东西收拾干净就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赵兮词又回到卧室。   钟时叙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他拿开手机,眼神询问。   赵兮词将一把钥匙放在床头柜,说:“我上班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上,钥匙……有时间我再问你要。”   她说完匆匆就走。   这态度实在分不清是着急赶人,还是善解人意。   钟时叙一把拽她坐到床上,说:“我现在没时间哄你高兴。”   赵兮词不解,轻声疑惑:“……你的意思是我闹别扭?我再怎么不懂人情,我就算是块木头也该晓得,这个时候不适合没事找事。”   他想再说点什么。   赵兮词挣脱他的力道,走了。   ==   作者有话说:   互相喜欢,又互相不太了解彼此   钟老板总有一天要复仇的样子 第48章 藏娇   赵兮词下午四点多就从公司下班, 回来的路上顺便吃了个饭,到家时钟时叙已经离开,桌上留给他的早餐用过也,碗筷竟然都收拾干净, 剩下小半杯牛奶。   最近天昏得快, 才5点多钟, 就垂垂暮矣。   秋天的傍晚不若夏日霞光漫天, 它是溪云冷焰, 又远又淡如浮生梦。   赵兮词倚着阳台的门看了一会,身后不知道哪, 传来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 一瞬间又具体了, 她回头看过去,钟时叙听着电话从浴室出来,身上的衬衫微微敞着襟。   没走……   “不肯老实交代,那就趁早交给警方。”他到沙发坐下, “这点口供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查来查去,结果和我心里的答案差不多。”   原来茶几上放了这么多文件, 还有一部电脑。   赵兮词进屋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位置的情况, 这是把工作都搬进她的屋里来了。   从他家里人出事到现在, 赵兮词未曾亲眼见过他狼狈难过的模样,那段时间他不见踪影, 谁也不晓得他经历过什么样的心境。   也许他就是不喜欢外人插手家事, 所以赵兮词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现在最亲近的人已经脱离危险, 他不回公司处理公务, 反而日日夜夜跑来叨扰她干什么?   钟时叙从坐下开始,一整晚就没挪过地方,整幅身心都在眼前的电脑上,时不时再接个电话,交代点事。   电话里,他询问□□那边的公告进度。   手机那头的人说:“已经向相关监督机构和证券交易所作出书面报告,另外公司那边这两天也会收到通知,应该不久将予以公告。”   他听完只沉默地扔下手机。   赵兮词那张书桌和沙发是面对面,她坐在椅子上,正好能够直视对面。   只言片语中,赵兮词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直至晚上9点多,赵兮词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你吃饭了没有?”   他忙忙碌碌,头也不抬,只回两个字,“不饿。”   既是没吃了。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赵兮词下了一锅饺子,煮熟,盛一碗出来,直接搁在茶几上,说道:“锅里还有。”   钟时叙这才有空闲抬头看她,却只来得及瞧见她回卧室的背影。   赵兮词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过去,但她向来浅眠,稍有动静就能惊醒,所以钟时叙上床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仍打搅到她。   她睁了一下眼,又闭上。   一时半刻无法入眠。   不多一会儿,身后的人拥了过来。   钟时叙单凭她的呼吸,轻易就能判断出她是睡是醒,他问:“早上不是说,不跟我闹别扭么?”   赵兮词无言以对,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装谁。   又过一会,他说:“老太太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最近在——”   她终于有了反应,转过来问:“有蹊跷?不是在家里……”   不是在家里的浴缸出的事么?难道有人潜进屋里,害一位老太太?她之前只是单纯猜测也许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洗澡的时候一个没看住,才溺入水里。   他面色冷淡,令她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钟时叙回过神来,把她拥得紧一些,下巴抵在她额头,说:“这段时间,你和那边少一点接触。”   那边指的应该是钟正川。   其实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除非上面有什么任务派下来……   周日一早,赵兮词仍是要去公司加半日的班,项目落实的前期准备工作她必须全程参与,所以没太多时间可以休息。   集团上下大部分员工都在双休,整栋大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部门里的人忙进忙出,尤其是总工办。   顶头上司多日来杳无音信,林见霜最近愁得上火,午休时吃中饭,一粒花生都硌得她牙疼,“当老板的未免太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神龙见首不见尾,舊shígG獨伽难为我们这些手底下做事的人。”   赵兮词默不作声,毕竟人就在她屋里。   而且听林见霜这么一说,她莫名觉得自己好似金屋藏娇。   杨小果说:“钟董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早上开会还骂人了,祝清枝告诉我的,说钟总把总工办这些人惯得无法无天,现在又丢下个摊子不闻不问,说要整治呢。”   这事林见霜居然不知道,她闻言变了脸色,“具体什么情况?”   细问之下才知道,早上那一出不过是钟正川借题发挥罢了,虽然贵为董事长,但集团内部某些区块,并不是谁股份多,就任由谁随便拿主意。   钟时叙这人领域意识很强,自己的东西不容人插手。   哪怕他现在人没在公司,但多年来的影响却一直在,一时半刻,哪有人撼动得了半分。   这日过后,万盛内部的股权结构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楼下的员工日复一日地忙碌,楼上的暗涌逐渐升级为激流,股东大会上,一个个大小股东面色各异。   原因是有人增持股份,比例之高,已然造成威胁。   万盛的股权虽然集中,但并不是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漏洞可钻,暗中加仓这种事并不少见。这段日子里,钟时叙人不在公司,动作却不少。   现今他增持万盛股份,目前比例已达15%。   一举杀到万盛第二大股东的位置。   有人喜闻乐见,有人心思惶惶。   这一举动闹得高层好一阵动荡,立时召开股东大会。   钟老太太居家也闻到了风声,慌得一下子摔了茶盏,她拍着桌咬牙切齿,“他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多年钟家哪一点对不起他了?!”   钟家的大媳妇儿不太管集团的事,听见婆婆发脾气,赶紧躲得远远。   会议上,有人提出议案,比如定向增发适量比例的H股。   有人却认为,这项议案会导致某些股东的权益会被摊薄,建议回购A股……诸如此类。   “股份这个东西,增持减持是常有的事,看谁手里的钱多罢了,今天他第二,世事沉浮,明天又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了。”   “秦老这话说得有道理,那你手里有多少?”   “……”   中高管理层之中,向来有人见风使舵,视钟时叙为豺狼虎豹,这么多年无法拉他下马,只能处处压制,尤其是这些时日,趁他不在,总想着搞小动作。   结果现在有人被挤下位置,自然心有不甘。   会议过半,吵得越来越热闹。   就在这时,钟时叙推门而入,慢慢迈步入内,拉了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说:“不好意思,去了一趟医院,来迟了。”   他突然现身,众人没反应过来,等听见他说话才回神。   秦老冷眼瞧着他,笑一笑,说:“阿叙啊,你年轻气盛,做事容易激进,古往今来一直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我良言劝你,不要太骄傲。”   钟时叙仍是不紧不慢,“秦老说的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向你请教怎么做人。”   姓秦的讨了个没趣,干脆不再出声。   钟正川这时站起来,说:“好了,既然你回来,手上肯定有一堆事要处理。”   钟时叙回公司的事,不知怎么的,瞬间闹开。   他消失多日,又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底下员工凑在一块八卦,越说越离谱,什么江山易主的话都说得出来。   下午,钟家老太太在家坐不住,闻着风声赶来,一上总经办就撞见了正准备外出的钟时叙。   她站定冷笑,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真是难为你,自己的生母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你却还有心思惦记公司的股份。”   钟时叙面色不改,只说:“比不上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腿脚活络,为一点小事跑上跑下,可得当心着点。”   钟老太太进了钟正川的办公室,劈头就骂:“他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事先就没有一点防范?”   钟正川已经为这事头疼不已,现下语气也不耐,“妈,这种事防不住!”   钟老太太又骂道:“你好歹比他多吃几年饭,进公司也早,还拿他不住?养虎为患,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进钟家的门!”   钟正川看了她半晌,忽然说:“妈,你老实告诉我,徽姨那件事,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钟老太太面色一狠,抄起桌上的文件摔过去,“混账东西!你这算什么态度?”   下午6点钟,钟正川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放学了怎么没人来接孩子,他挂了电话,冲自己母亲说:“妈,小杰还在学校。”   钟老太太这会儿烦得透顶,坐在那念念叨叨:“大小都不让人省心,你老婆一天到晚外出聚会,也不知道管管孩子,丢给我一个老人家照顾,我看你们夫妻俩是嫌我命太长。”   孙子的大小事一向由这老太太拿主意,现在又反过来怪夫妻俩不管事。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赵兮词。   她上来交一份文件。   钟正川也懒得再麻烦母亲,接过文件后问:“你是不是下班了?”   赵兮词说是,“您有其他事要交代?”   他轻咳一声,说:“那麻烦你,替我接孩子放学。”   赵兮词拿着地址,茫茫然地问:“接到哪里?”   钟正川看一眼仍是不管不顾闹脾气的老太太,面色不虞地说:“你先去,接到人再说。”   赵兮词只好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楼打车去了钟少杰的幼儿园。   钟正川事先联系过幼儿园的老师,说有位姓赵的小姐会过去接孩子,赵兮词到了以后,仍是联系了钟正川,通过电话才得以进入。   赵兮词见到钟少杰时,他正蹲在教室昏暗的角落里,落寞可怜的小小一只,她过去把人拉起来,问:“你怎么了?”   钟少杰见来的人是她,一下子有些高兴,站起来却皱了下眉头。   赵兮词随他低头,发现他膝盖有伤,隐隐冒血,赶紧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望老师。   老师也慌了,“我……我不知道啊,今天下午还好好的。”   钟少杰不哭不闹,也不说原因。   赵兮词只好先把他带出来,正准备联系钟正川的时候,发现钟老太太来了。   这老太太不放心,所以赵兮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过来。   到了学校以后,她发现孙子受了伤,面色立时冷下来,质问旁边的老师:“你们学校怎么照顾孩子的?好端端地一只脚伤成这样?原因找不出来?”   一旁的女老师急得直哭,确实不知缘由,所以只能一个劲道歉。   赵兮词劝道:“太太,还是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吧。”   钟老太太看她一眼,抱起孙子往外走。   上了车以后,钟少杰却还惦记着赵兮词,“让阿姨也一起上车。”   钟老太太探头打量一眼车外的人,冲那边喊道:“你也上来。”   赵兮词原本已经准备走人,无奈又返回去。   所谓人微言轻,任人拿捏。   司机问老太太去哪。   钟老太太原本想就近找家医院,处理一下,但是话到嘴边,临时改变主意,说道:“姓商那女人在哪家医院?”   司机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市医院。”   “就去那吧,也不远。”   赵兮词听见这话,忽然想起来,钟时叙的母亲不就姓商?   == 第49章 置气   赵兮词在副驾座心神不宁, 不知道这老太太想干什么。   这里去市医院的确不算远,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到,路上钟少杰对自己膝盖的伤口一点不在乎,一直找赵兮词说话。   赵兮词时不时回头应两句。   连钟老太太都好奇了, 小家伙何以对一个女职员这么亲热, 即使在公司接触过几面, 也不至于让小家伙对她这么热情。   要知道她这个小孙子难搞得很, 个个都躲着他走。   她问:“你姓什么?”   赵兮词只好回过头, 说姓赵。   钟老太太的兴趣也仅止于此,问过姓以后就没再理会, 看着安全座椅上的钟少杰, 她说:“行了, 你安分一点, 伤口疼不疼?你告诉奶奶,是谁欺负你?”   钟少杰却闷不吭声。   她又安抚,“你不要怕,是谁欺负你, 奶奶为你做主。”   钟少杰闷声说:“没有人欺负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桌子上跳下来……”   “真的?没骗奶奶?”   “是……”   钟老太太面色微微一沉,说道:“我猜也是没人敢欺负你。”   到了医院直接进急诊部, 老太太走在前面, 赵兮词牵着小家伙跟在后头, 司机忙着排队挂号,折腾了一阵终于轮到钟少杰。   赵兮词带他进清创室。   医生检查了一下, 对老太太说:“伤得不严重, 擦破皮, 面积有点大看起来吓人而已, 您要是觉得有需要,我就开点药,别碰水,回去用两天基本就好了。”   钟老太太一颗心才放下,“那就照医生说的办吧。”   处理完钟少杰的伤,钟老太太却不着急回去,对司机说:“你去打听一下,姓商那女人在哪间病房。”   司机应一声,麻溜往导诊台去询问。   一会司机回舊shígG獨伽来,在前面带路,乘电梯上楼,一直到一间独立病房门前。   钟老太太转过来对赵兮词说:“你看好小杰,在外面等我……”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开了,是一个老妇人,她一见这阵仗就满脸戒备,“你们来干什么?”   钟老太望着她,冷冷发笑,“是你啊,我来探病人,麻烦你让一让。”   邹姨挡在门前,质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钟老太定定望住她,说:“阿柔,三十年前你从钟家出去的,让你去照顾个精神病人,不是让你过去效忠姓商这个女人的。”   邹姨口气冷硬,“我只知道做人知恩图报,更要讲礼义廉耻!”   这话不知怎的刺激到钟老太,她手往病房内一指,“礼义廉耻?她有么?她……”   钟老太立时意识到这里是公众场所,身后还站着个外人,于是小声说:“一个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你该问她礼义廉耻怎么写!”   邹姨不甘示弱,“那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怎么,只准你欺负别人,别人不能讨回公道么?贼喊捉贼!”   赵兮词悄声走开,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她一下子心急如焚。   这时查房的护士从另一间病房走出来,提醒道:“医院禁止喧哗,有话进去说,别在这里吵,影响到其他病人。”   护士说完匆匆离开。   钟老太命令司机把邹姨拉开,径直进去。   赵兮词担心要出事,赶紧也跟上去,进屋就看见病房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双目紧闭,口鼻戴着氧气罩,浑身上下挂满仪器管子。   钟老太冷眼打量,并且绕着病房走了半圈,要走近时,邹姨忽然冲过来推她一把。   “你想干什么?”   钟老太往后一踉跄,跌在身后那张陪床上,她挣扎着起来,阴沉着脸愤愤道:“你敢对我动手?不知好歹的老东西!阿威——”   她喊司机的名字,“把她拉开!”   司机听命行事,甚是嚣张地把邹姨拉得远远。   再过去时,赵兮词却适时挡在面前,“太太,有什么事等钟总来了再说,何必为难一个不省人事的病人?”   钟老太眯眼打量,不曾把她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小杰和你多说两句话,你就自以为在我面前有什么分量了?还不滚开。”   邹姨的骂声传过来,“方盈年!你别乱来,钟先生马上就到了,我们老太太出了什么问题,钟先生唯你是问,不会放过你,你跑不了的!”   钟老太悠悠看过去,“真是笑话,你以为我方盈年是什么人,方家是什么背景?会怕一个后辈?我今天就是真把商予徽怎么样,他又能奈我何?”   僵持不下之际,病房门让人打开。   钟时叙推门而入,问道:“我不能么?”   他走近,把赵兮词拉到自己身后,再垂眼看着眼前的方盈年,“老太太耀武扬威的口气三十年如一日,年轻时靠方家护着,出嫁后靠钟家护着,今后呢?靠大哥?”他缓缓上前一步,“那个废物护得住你么?”   钟老太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陪床上。   他却一贯举重若轻,“不知所谓。”   钟老太气血直冲大脑,呼吸紊乱,胸口起伏。   听得钟时叙说一句:“赶出去。”   随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把她架出病房。   司机赶紧松开邹姨,跟着离开,一边说:“嗳,你们干什么?”   门外站着护士,大概是听见里面吵闹,过来询问情况的,她见病房挤满人,出声道:“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钟时叙对身旁的人说道:“过来。”   赵兮词抬步跟上。   走廊深处传来钟老太的骂声:“小杰呢?钟时叙,你把小杰带哪去了!”   护士这下终于压不住脾气,“吵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   那边渐渐没了声。   赵兮词也才发现走廊里不见钟少杰的身影,她问:“你把他带哪去了?”   钟时叙并不答话,拉着她下楼,直到走出住院部,在右侧树荫下的青石板小径站定,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又紧几分。   他重重吸气,出口的责问却放轻,“下了班就乖乖回家,你跟一个老太太混什么?”   赵兮词觉得他用词难听,什么“混什么”?   他不问缘由,或许认为不重要。   她说:“我哪里混了?本来是要下班的,谁知道上去交一份文件,还会被叫去幼儿园接一个小孩放学?谁知道他会受伤?谁知道这老太太会叫我……”   “好了。”这些起因和经过他听得皱眉。   赵兮词收了声。   他温声安抚道:“别让我操心,好不好?”   赵兮词闻言,默默斟酌一番,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同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心思再管其他,可是你什么都不和我说,还想我怎么做?”   他只说:“最近一段日子你乖乖听话,专心负责你的项目,其他的别管了。”   很多事当然她也无法插手,只不过瞎操心罢了。   过一会她说道:“那小杰是不是你让人带走的?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你又何必……”   不料这话当真惹到了他,钟时叙注视她半晌,回道:“我就是再束手无策,还不至于到拿一个小孩子做筹码的地步。”   “……”   回到停车场,赵兮词看见不远处,钟老太抱紧钟少杰,一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跑哪去了?”   “小叔叔说上面太吵,让人带我下来的。”   钟老太骂道:“什么人啊你就跟着走了?下来也不跟奶奶说一声!”   恰好她抬头,发现了钟时叙,接着目光一定,也发现了随行的赵兮词,她惊疑之下,又似乎想通了什么,赶紧带着钟少杰上车。   钟时叙让她在车里等,自己又返回病房去。   这会儿邹姨坐在床边抹眼泪,听见门开了,险些跳起来,刚才那一闹着实让她草木皆兵,等看清来人,她长长叹一口气。   钟时叙走近床边,良久之后问:“没什么事吧?”   邹姨说:“没事,医生检查过了,刚走。”   钟时叙回头,“我问的是你。”   邹姨一愣,心头蓦地兜上一股酸楚,她忍一忍,说道:“我很好,就是害怕,怕自己又没看住老太太……”   钟时叙没接这话,只问:“不是还有个看护么?”   邹姨说:“也是不巧,她下午请假了。”   半个小时后,钟时叙回到车里,眉宇间有些疲惫,索性阖上眼休息,前面的老周没听见他发话,所以车子就留在原地未启动。   他闭目养神,正准备开口,旁边覆上来一只柔软的手心,他下意识反掌握住。   老周在后视镜瞧得一清二楚,回过头来说:“赵小姐渴不渴?我到附近的便利店给你买瓶水?”   赵兮词知道他是借口回避的意思,旁边钟时叙也没有反应,只当默许,她点头,“好吧,麻烦周叔了。”   老周腿脚麻利,很快走远。   赵兮词挪到他身侧紧挨着,说:“对不起,刚才我……”   他忽然抬手将她搂过去,亲了一下,只答:“知道了。”默一阵又说:“与其总是跟我置气,不如偶尔跟我撒个娇,我也不用日夜一直难受。”   她没当回事地笑一笑,笑完了才反应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跟你置气了?”   他说:“好,没有置气。”   赵兮词不甘心,又说:“你动不动就摆个臭脸,我哪敢惹你?”   他笑,“你自己想一想,我哪次对你真的发过脾气。”   她确实说不出来。   他认真说道:“以后离钟家那个老太太远一点,见到了就躲,她才真的不好惹,刚才在病房,她那样子没吓到你?”   赵兮词想了一下,其实有一瞬间,她觉得钟时叙更有压迫感。   == 第50章 无异   这日过后, 赵兮词找时间又去了一趟医院,事先和钟时叙提过一嘴,钟时叙颇为随意,只说想去就去吧, 于是她就来了。   进病房前, 她轻叩两下门。   结果过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赵兮词看她装束, 猜测应该是护工, 那天没有见过, 她表明身份和来意,“你好, 我姓赵……”   “赵小姐是吧?”护工似乎提前知晓了她, 直接请她进去, “邹姐和我提过。”   邹姐?她反应过来, 是那天差点和钟老太拼命的老妇人。   那天的场面十分混乱,赵兮词根本来不及看清病床上女人的形容,这下站在床边,她终于瞧得清楚, 虽然面上盖着氧气罩, 然而眉宇间的清冷和钟时叙时不时表露出来的矜傲不恭如出一辙。   这样一个女人,真的会在得知钟朝是方盈年的未婚夫之后, 依然不顾一切, 毅然决然爱上他, 甚至怀上对方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至少不应该被世俗中所谓的感情所累, 使自己一生受困。   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邹姐。”护工叫了一声。   “什么人来了?”邹姨问。   赵兮词回头望去, 果舊shígG獨伽然是那天的老妇人, 她客气地笑, 不知道那天她跟着钟老太一起过来,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印象。   结果邹姨对她的态度出奇亲热,“赵小姐是吧?钟先生跟我提过你,说你今天会来看老太太。”   赵兮词莫名有些拘谨,“是啊,我正好有时间……”   邹姨给她挪了一张凳子,“你坐啊,”然后转头吩咐护工去准备一点水果。   赵兮词站起来,“不用麻烦,我坐一坐就走了。”   邹姨实在太热情,坚持提了一袋水果给护工,让拿出去清洗。   赵兮词坐下半天,邹姨就好奇打量她半天,时不时笑,间或一声微微的叹息。赵兮词问:“您怎么了?”   邹姨神色黯淡,“赵小姐能来我很高兴,只是可惜,老太太见不着。”   赵兮词原本想安慰,等老太太醒过来就有机会见了。   邹姨却继续说:“其实出事那天,钟先生原本打算带你回家来的,老太太别提多高兴,结果,谁承想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真是作弄人。”   赵兮词忽然忆起钟时叙不久前说过的话。   他说这场导致钟母出事的意外,实则有蹊跷,但他始终没有对她解释太多。   也许是事件复杂,不想让她牵涉其中。   也有可能是他的习惯使然,什么事都不求别人,只要自己解决,更有可能,是他只信得过自己,对于长久孤身作战的人来说,多付出一份信任感,等同于多一分累赘。   赵兮词觉得,他这个人骨子里究竟什么样,实在不好说。   赵兮词谨慎地开口:“我听他说,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个意外?”   邹姨闻言看她一眼,心想对方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表示钟时叙对她不曾隐瞒,所以邹姨也就没有藏着掖着,“事发之前的那个下午,我带老太太出了趟门……”   她把那日的事简单陈述,“也怪我心大,竟然留老太太和司机两个人在车里,中途来了个找妈妈的小孩,四五岁的模样。”   “找妈妈的小孩?”赵兮词疑声。   “我也觉得奇怪,整个停车场这么空旷,听司机说像是凭空出现的,我们老太太心好,下车去问,那小孩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太太突然就发病了。”   赵兮词听得汗毛竖起。   邹姨又说:“后来回到家,老太太看起来平静不少,谁知道我一个没看住,”说到这里,忽然哽咽,“她自己就在浴缸里……”   赵兮词一愣,是自发溺的水?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问:“您的意思是,有人找了个小孩子,故意刺激老太太?”   竟然找一个小孩子干这种事?   邹姨眨眨眼里的泪花,“幸好停车场有监控。”   钟时叙凭监控录像找到那对母子,私下里让人询问过,对方不配合,后来交给警方审讯,果然问出点东西来。   邹姨说:“这么多年,我们老太太经历得太多,心结无数,最在意的应该是钟先生。”   沉默良久,赵兮词问:“问出背后的人是谁了么?”   邹姨冷静下来,说:“是方盈年。不过钟先生暂时不打算追究,这种教唆行为,很难定性是否属于犯罪,而且对方盈年来说不痛不痒,治不了她的。”   今天股东大会上,钟时叙交出一份出数字经济的提案,并阐述说明了未来五年的市场经济发展趋势。   却遭到了姓秦那老头的反对票,他冠冕堂皇:“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贪多嚼不烂。我们那个年代,干一行精一行,如今万盛跨领域产业太多,未来五年应当着重于眼下才是。”   钟时叙笑得轻巧,“市场一年变一个样,今时不同往日,秦老说的你们那个年代是什么时候?牌多的先手,有了先手才能乘胜追击,一击即胜。”   秦老望着他,冷笑。   钟时叙在各大股东面前,向来游刃有余。   如今稳居第二大股东的位置,话语权颇重,更是举重若轻。   万盛内部所有业务的运行一切如常。   在国内外市场中,万盛的核心竞争力十分强悍,不仅产业多元,各个领域的产业链互相打通,把上下游核心业务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只不过经济形势随时在变化。   有些产业落幕,有些产业横空出世,所以有预见性地变法革新,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至关重要。   楼上楼下仿佛两个世界。   总经办的会议每天都似神仙斗法,总工办的忙碌每天都是鸡飞狗跳。   一个月内,赵兮词手上的工程已经具体落实。   接下来的具体施工事宜就不再由她负责,部门里另外安排了各专业负责人,而项目负责人由林见霜顶上。   气候步入深秋时,赵兮词跟着钟时叙出席过一次商务酒会。   在那里她碰见了佟尧清。   这么久过去,佟尧清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被戏耍的。   怪只怪自己,人家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他竟色迷了心窍,误以为真,如今看人家出双入对,分明是感情好得很。   酒会过半,钟时叙忙着应酬脱不开身,赵兮词落单了。   佟尧清走过去说:“赵小姐好手段,只怕这场子里,但凡赵小姐看上的人,都逃不过你的花言巧语。”   赵兮词直言道:“佟总的意思是,我骗过你?不如具体说说。”   佟尧清笑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初赵兮词并没有对他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只希望两人消除先前的误会,握手言和,在招标会上对她公平一点而已。   她也没有许下什么承诺,只不过是字里行间透露自己那一点所谓的真诚……   而他对赵兮词虎视眈眈,自信对方一定会为自己的条件所引诱,自以为是地来一出挑拨离间,请君入瓮之类的戏码。   殊不知自己早已身陷,中了人家的反间计。   好一个反间计。   这一招不动声色,利用对方的弱点“攻心为上”的路数,也不知道她生来就会,还是钟时叙指点过她。   佟尧清吃了个闷亏,无处声源,只能咬牙道:“真有你的!”   赵兮词笑起来,说:“佟总,其实你也没吃亏,这次的合作我们价格谈得拢,你也赚了不少,毕竟是首次合作,让你三分也是应该。”   佟尧清又是冷笑,“让我三分?只怕下次,钟时叙又要教你讨回六分了吧?”   赵兮词说:“做生意,有来有回,长久合作才是共赢。”   赚钱事大,此外其他都是无伤大雅。   这个道理佟尧清比她还要吃得深刻,这三分利就当是她的赔礼,他既然受了,就不能再斤斤计较,免得遭人背地里笑话。   赵兮词成功拿下这一单,总算开了个好头,也有了几分经验,后续每一步更加稳扎稳打。   不知不觉,气候入冬,商予徽仍是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医生的意思是,当初病人送来时误了些时候,脑功能已经受损,况且术后,病人的求生意志并不强,所以能不能醒来看天意,不过几率不大。   这样的状态,和植物人无异了。   医生又说:“医院方面肯定尽力,但是家属也要做好各方面的心理准备。”   钟时叙听完,冷着脸沉声问道:“话说清楚,各方面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主治医生被他煞神般的眼神吓了一跳,“我,这个……”   此时赵兮词陪在他的身旁,赶紧握住他的手,他下意识抓紧,似乎走神了片刻,终于恢复一点理智,说道:“有劳了。”   回到病房,钟时叙松开她,说:“很晚了,我让老周送你回去。”   声音又低又轻,显然疲惫得很。   赵兮词不肯走,“我在这里陪你。”   他在病房门口站定,应道:“不用。”   赵兮词问:“为什么?”   他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老周接到电话,把车开到住院部门口,看见赵兮词出来,他下来替她开车门,一边问:“赵小姐,老太太怎么样?”   赵兮词愣愣直视他半晌,有些惶惶然地问道:“周叔,怎么办?如果老太太一直醒不过来,他会怎么样?”   老周知道赵兮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闻言一下子也愣住,“醒不过来?怎么会?医生说的?”   赵兮词茫然得很,双手交握时,发现十指微微凉。   老周也开始不知所措了,“赵小姐,确定么?医生这么说的?”   赵兮词却答非所问,“但愿……算了。”   这种事,走一步,算一步。   ==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5万字左右就完结了,本来打算写长一点的,但我不想写了,节奏没有把握好,完结再修吧,不过保证不会烂尾,后面节奏也会加快一点。   我写文比较随心所欲,文风也是变来变去   ——   下一篇写个日常甜文,别后重逢,可能来点校园   女暗恋男【其实是男暗恋女】   身边一堆搞笑基友,轻松,活泼,可爱~   还没有文案 第51章 食髓   赵兮词以为钟时叙又得旷工个一两天, 结果他第二天就来公司了,仿佛一切舊shígG獨伽如常。   倒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时常忙得不见踪影,只是偶尔会带赵兮词见见客户, 赵兮词的第二个项目, 就是在这些应酬当中谈下来的。   钟时叙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 所以只为她提供便利, 谈不谈得下来仍是看她自己。   她颇费心神, 小心翼翼权衡各方面,她慢慢变得像他一样思考。她至今谨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我也不是时刻都出现得及时”。   拿下第二个项目以后, 她也忙碌起来, 整日开会, 讨论,做方案,调整方案,做项目提报……   转眼半个月过去, 她和钟时叙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有一次赵兮词在总经办会议室里, 透过玻璃看见来势汹汹的钟老太。   钟老太看都没看旁人一眼,直接闯入钟时叙的办公室, 二话不说扔下一份卷宗, 劈头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时叙正在看晨报, 闻言抬眼。   钟老太冷声说:“你以为这点东西威胁得了我?”   钟时叙倒显得老神在在,“那老太太动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他扔下报纸, 又说:“李万国已经入狱, 先前公司里那些涉案人员也都封口辞退, 这件事查不多您头上, 工程坍塌的事,和你不相干。”   钟老太往桌面一指,“那这些卷宗又是什么意思?”   钟时叙拿过卷宗,假模假式地阅览,“那个姓何的副院仗着您老人家的势,在外面作威作福,做后辈的提醒一下,小心风太大翻船。”   钟老太冷笑,“这股风吹得最嚣张的,不就是你?”   钟时叙只笑不语。   钟老太过来撒看一通气,又风风火火离开。   出来时她撞见从会议室出来的赵兮词,她停下脚步,眼神如刀般上下扫视,“我记得你姓赵?”   赵兮词应是。   会议室里的几个同事原本跟着一起离开,但因为两人都杵在门口,出路拥挤,所以剩余的人只能挨在门边上,也因为外面那老太的身份不敢有怨言。   钟老太说:“你跟我过来。”   赵兮词却说:“太太,没到下班时间,我不能擅自离岗,而且,开完会我还要工作。”   钟老太顿一下,问:“你是什么岗位。”她目光往她手上的文件瞟了一眼,“你是建筑师?”   赵兮词说:“不是,我只是一个负责写标书的。”   钟老太没有再闲话,径直走了。   可身后的同事却开始闲言碎语,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董事长的母亲,否则这位老佛爷怎么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没个好气。   赵兮词觉得这声“老佛爷”倒是形容得贴切。   本来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晚上下班时,赵兮词一走出大楼就看见钟老太的司机走到她面前,说钟老太等她很久了。   现在是晚上9点钟,赵兮词心想不愧是老佛爷,可够有耐性的。   车就停在大楼附近不远,赵兮词过去以后,司机替她打开后座车门,她警惕,不打算入内,毕竟钟时叙提醒过她两次,远离钟家。   里面的老佛爷发话了,“进来说话。”   赵兮词弯下腰,站在外面说:“老太太,您有事直说,我听得见。”   钟老太骂道:“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上来!”   赵兮词只好坐进去,但她手抵住车门,保持敞开。   钟老太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看着她打量了半晌,问道:“你母亲是赵峮?”   赵兮词一愣,不明白对方提这一茬干什么。   钟老太继续道:“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亲戚了,赵峮嫁给我小叔子,按这个道理来算,你也该喊我一声伯母。对了,阿叙也算是你的堂哥。”   钟老太的小叔子就是钟令儿的父亲。   当年赵峮嫁入钟家以后,基本告别前尘,断绝了和女儿的往来,把赵兮词丢给了自己父母,多年不闻不问。   名义上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赵兮词说:“我和我妈很多年不联系了,所以,实在不好意思攀这门亲。”   她说完这话就下车了,不管车内的人怎么喊。   “她真这么说?”钟时叙问。   “嗯……”赵兮词身后的茶几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屏幕透出一席光,昏蒙蒙仿佛洒下一层烟雾,整个客厅仅这一隅微亮。   钟时叙席地而坐,懒懒背靠着沙发,两条腿随意搁置,看着身前的她,说:“她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层关系。”   赵兮词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问:“看着我干什么?”   他伸手往后摸向沙发上的西装,在口袋里取出个四角圆润又方正的绒盒。   赵兮词一看,忽然间既无措又期待,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只好先问:“这是什么?”   钟时叙笑问:“你猜这是什么?”   “……我猜不出。”   他说:“我想问问堂妹,什么时候方便嫁给你堂哥?”   赵兮词的情绪因为他这句听似不正经的话语,在一瞬间潮起潮落,最后心神落定某一处,她确认道:“你是认真的么?”   他一个字简而有力,“真。”   赵兮词莫名有一股想要吻他的冲动,她也确实这么做,跪起来倾过身去,长发就这么搭在他肩膀上。   不过到底还是他强势一些,很快反客为主。   他一向不玩山盟海誓那一套,赵兮词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非要听那些话不可。   赵兮词平时大多矜持,所以在这些事上面,她的动情会令他食髓般意犹未尽,甚至一两次会忘记做措施,事后赵兮词总是心惊肉跳,害怕出问题。   但好在一直是风平浪静。   半夜在床上她睡不着,一直睁着眼。   钟时叙问她想什么。   赵兮词意外他居然也醒着,说:“我在想钟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找我说那些话。”   他不咸不淡地说:“大概是想和你套套近乎,顺便套点信息。”   “什么信息?”   “向你打听一下我的动向。”   “我有这么傻么?”   钟时叙一默,说:“她自视甚高,在她眼里,这世上没有人比她会算计。”   赵兮词想起那时候在病房的情形,问道:“那时候你说钟老太太以前靠方家靠,现在钟家,你真的这么认为?”   钟时叙只笑,“刺激她罢了,老爷子走了以后,钟正川被赶鸭子上架,难堪大任,整个钟家就靠她一力支撑。说起来,有些道理还是当初她教我的。”   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养虎为患。   赵兮词想了想,问道:“你大哥是不是和钟老爷子很像?”   钟时叙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钟老太太表面温和,其实行事雷厉风行,你大哥和她不像。还有,钟老爷子一直强调你母亲对他有感情,可是这么多年,他并没有好好爱护过她。反倒是他自己,两头好处占尽。”   这个男人温吞自私,一切只为自己,当初不愿意洒脱放手,却至今还没有帮她向钟老太讨回公道,甚至看着她一日日精神崩溃。   但愿商予徽当初选择留在钟朝身边,确实是为了报复。   可是,她一时盲目的报复行为,又给后来的钟时叙造成多大的伤害?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偏偏这些年,他立危墙,行陌路,入深水。   赵兮词抬头时,发现他似乎已经睡了。   而就在她逐渐困顿时,他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眉心。   今年冬天尤其寒冷,这一日甚至降了霜,在南方也是难得一见的景。   年底了,万盛将要召开一场业绩会,最近各部门忙忙碌碌,整理各项报告,做业绩总结,跑上跑下做汇报,会议也多起来。   业绩会前一日是冬至,钟时叙仍在公司加班。   赵兮词煮了汤圆装进保温壶,半夜打车到公司,给他送汤圆,结果他片刻闲暇都抽不出,一口没吃,最后汤圆全进了她的肚子。   赵兮词喜欢甜食,但吃多也觉得腻。   他终于忙完过来,跟她说:“脖子有点酸。”   赵兮词坐过去,帮他捏了几下,她手劲软绵虚弱,但已经很尽力,也很能坚持。   钟时叙忽然凑到她的鼻尖闻了闻,亲一下说:“汤圆很香。”   她戳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还有味道?”   而且刚才她喝了不少茶,什么味也该冲淡了。   他笑,“那就是你香。”   第二天一早,万盛在一楼大厅召开年终业绩发布会,各大新闻媒体闻讯赶来,分别在安排好的席位落坐,等待万盛各位领导现身。   不多时,万盛高层携同各位董事入座。   入席之前,钟时叙把手机交给了赵兮词,让她在一旁等。   记者发问,各项新政策下,行业的开工,市场的投资均受到一定制约,贵公司将会做出如何的调整。   钟正川说:“行业的规模仍然继续存在,需求没有消失。”   未来,我们会继续聚焦几大城市群的市场,发挥已经形成的几大业务区块的优势,在保障本集团资金稳健的安全前提下,理性扩张规模,提升经营质量,实现利润的稳步增长……   万盛后半年的股票市值,也是诸多媒体关舊shígG獨伽注的重点。   媒体对此进行一对一提问。   赵兮词落在人群之中,仔细听台上的钟时叙发言,忽然手机振动,振得她掌心发麻,原因是她捏的太紧。   她看着来电显示,微微一愣。   接听时,手机那头悲痛的声音让人窒息,她下意识看向台上。   电话里,邹姨说:“钟先生,老太太她……”   巧的是,钟时叙正好也望过来,和她瑶瑶对视一眼,大概是默契,或者是赵兮词戚戚然的意味太明显,一瞬间,钟时叙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他立时起身下台,直接往赵兮词身边去。   赵兮词惊惶地看着他,话语未出,眼泪先掉下来,“邹姨打电话,说……”   周围的记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万盛总经理朝台下一个女人疾步靠近,两人面对面,脉脉不得语。   一时间镜头聚焦过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如同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也如大雨下的潮涌。   钟时叙把赵兮词护在怀里,拨开人群往里面的专梯走去。   有位记者堵住他的路,正想问点八卦。   冷不丁撞上他一脸煞气,“滚——”   == 第52章 别看   外面竟然真的飘落细碎的雪花, 轻薄得让人看不见,只有落在脸颊的一点冰凉,不等人反应,即刻又化成雨水。   恍惚间, 赵兮词还以为他脸上蓄的是经年的泪。   医院病房里, 钟时叙没有丝毫反应, 仿佛医生说的每个字他都听不进去, 每声叹息都多余, 只在最后,他用掌心盖住了眼。   赵兮词看见他峭隽的下颌线反反复复地紧绷, 唇线抿直, 如两片凌厉冷薄的孤月。   走出病房时, 钟时叙倏忽感觉到心口空荡, 他一把将赵兮词紧紧拥入怀,浑身僵硬,久久不敢放松。   他依然无声,他惯常隐忍。   或许人世间的伤极痛极, 是无所感。   这件事很快传开, 外界捕风捉影,媒体为了引流制造舆论, 把三十年前的旧事翻出来, 模棱两可编排故事, 拱诸多看众反复嚼味。   接下来两日,公司内部四处弥漫压抑的气氛, 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一个个埋头工作, 不敢再胡乱议论。   而钟时叙忙着处理老太太的身后事, 一时半刻没工夫现身,期间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往往这种时候,钟时叙总是希望独处。   自动自发地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谁也无法探究他的此刻分毫。   但是那一天,赵兮词下了班,打车直接去了他的住宅。   当然去之前还是和邹姨在电话里打了声招呼,免得突然造访,显得唐突。   尽管知道她要来,但是邹姨见到的时候,脸上还是流露了几分惊喜,赶紧把她领进屋里,递了杯茶,说:“钟先生一天都在书房,这几天也不怎么吃东西,饭好好送进去,有时候一筷子没动过。”   这些日子,邹姨也苍老许多,说话有气无力,大概是伤心过度。   邹姨又说:“我可不能倒下,我还要照顾他呢。”   赵兮词有点好奇,邹姨为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家人,但她没问,只说:“邹姨,方不方便让我上去见见他。”   邹姨急忙说:“你能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上去劝劝他吧,我们的话他不听。对了,赵小姐你等等,他一天未进米水,我冲杯茶让你拿上去。”   等了一会,赵兮词接过邹姨递来的茶盘,往楼上书房去。   书房门紧闭,她轻叩了两下,未有半点回应。   赵兮词只好自己拧门把,慢慢推开,进去就见到他手支着脑袋睡着了,胳膊肘抵住扶手,她把茶盘搁在书桌一角,同时发现电脑旁摆着一只手表。   是她送的那一只。   回头时,她认真端详眼前的人,衬衣没有平日那么整洁雅观,甚至纽扣都忽略了几颗,腿上放着一本书册,赵兮词觉得眼熟,伸手拿过来。   封面是《山水折屏》四个字。   著作者——商予徽。   原来是这样。   商予徽曾经是关教授的学生,那么这本建筑手绘画册,是关教授帮自己的学生出版的。   不知道钟老太当年窃取的设计作品,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赵兮词在看翻画册的时候,钟时叙没有征兆地醒了,她放下画册,对上他冷淡沉寂的目光时,心底有些无措,她转过身倒了杯茶,一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她把茶杯送到他面前,而钟时叙不错眼地瞧着她,也许是没有休息好,他的下眼睑一线淡淡红,描至眼尾。   赵兮词莫名心酸。   他总是这样,从不甘于在人前示弱,不知道硬撑什么。   钟时叙迟迟才有反应,接了茶杯喝两口,搁回桌面去。   这时候面对她,钟时叙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取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然后找打火机,赵兮词看着干干净净的烟灰缸,有可能是邹姨不久前清理过了,之前不知道抽了多少,书房里萦绕一股烟草味。   赵兮词二话不说拿走他嘴里的烟,丢在桌脚的纸篓里。   随后她说:“你难受,想怎么发泄,其实我都可以陪你,但是如果你放纵自己,把身体弄出问题,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会怎样?”   钟时叙仍是沉沉看着她,在和她固执的眼神对视当中,逐渐败下阵来,他低声问:“这么晚你吃饭没有?”   嗓子微微沙哑。   赵兮词默了一阵,说:“我很担心你……”   他终究是不舍得她这样,于是一如往常那般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赵兮词坚持不到两秒,上前抱住了他。   除夕那一日,钟时叙在家待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带着赵兮词出了趟远门,自驾来到一座古镇,一处有名的江南水乡,那是商予徽的老家。   钟时叙不曾和商家人有过来往,这里究竟还有没商家人其他亲戚,他没着人调查过,所以也不知晓。   他来就是想来看一看,走遍一砖一瓦。   毕竟这辈子没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也只能靠这种方式填补缺憾。   头两天晴光明媚,想不到第三天一早起来,推窗一瞧,烟雨蒙蒙。赵兮词转头问他,“还出门么?”   他一想,说:“吃点东西,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因为是雨天,为了出行方便,赵兮词换了短裤,两条腿细白匀称。   出门前,他故意说:“晃得我眼花。”   她拿了把伞,应他,“那你别看。”   这家民宿出来不远就是一座桥,赵兮词站在桥上,望着河面的乌篷小船,想起两句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春来江水绿如蓝。   钟时叙撑着伞,说:“跟我去个地方。”   赵兮词这两天一直跟着他到处逛,听他的安排,所以现下也没问去哪。   车开到一条街口,他找好位置停放,牵着她来到一家旗袍定制的私人门铺。   一进去,先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计,一听说钟时叙要定制旗袍,而且据描述还颇有讲究,最要紧是价钱不计,小伙计立时返回里间,把镇店的老裁缝请出来。   钟时叙说:“有劳师傅,替我未婚妻制一件旗袍。”   赵兮词回过神来,小声问:“无缘无故,给我做旗袍干什么?”   他单手搂住她的腰,只是笑笑。   老裁缝两只眼炯炯有神,对着赵兮词一通打量,很快拿一条软尺来替她量尺寸,接着挑面料挑样式,在店内磨蹭了一个上午。   最后老裁缝问:“先生,衣服制好以后,是您来取,还是我们寄过去?”   毕竟是贵重物品,寄送让人不放心。   钟时叙说:“到时候你打我电话,我让人过来取。”   离开旗袍店时,雨还未歇。   钟时叙撑着伞,两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   赵兮词挽着他的手臂,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道:“前两日找人打听过,说这一家远近最有名,老师傅手艺一绝,就是需要排队。”   今日下午就打算返程,中午吃了饭,两人回到民宿客房,赵兮词收拾好东西出来,钟时叙已经办理了退房。   回到市里,赵兮词继续放年假,钟时叙马不停蹄,直接拎着行李出差了。   开工前的这几天,赵兮词和钟令儿约了顿饭。   钟令儿说王之珩至今对你念念不忘,真的不考虑他?   赵兮词摇摇头。   钟令儿又说:“这孩子死心眼,你哪天想通了再找他,他也愿意。”   赵兮词好笑问:“这样一来,他成了什么?候选人么?”   接着她又和林见霜出来吃饭。   年尾的时候,林见霜又和欧阳珣打得火热,两人兜兜转转,藕断丝连,彼此走不到一起,但似乎又断不开。   赵兮词问:“你就打算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林见霜第一次露出茫然无奈的神情,“当初分明是他要分开,这么些年又是他不肯彻底放手,我有什么办法?”   赵兮词说:“未必吧,我看你也没办法下定决心。”   林见霜沉默许久,忽然说:“我和他已经这么多年了,或许不一定要怎么样。”   赵兮词惊讶,“什么意思?”舊shígG獨伽   林见霜微笑着说:“既然他不愿放手,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又害怕重新开始,再次让彼此遍体鳞伤,不如就这样吧。”   赵兮词对她的想法,生出一股喜忧参半的感受来。   四天后,钟时叙出差半夜回来,直接去赵兮词的住处。   他手里那把钥匙至今留在身边,没有还给她,半夜自己开门进屋,之前他时不时会在这里过夜,所以赵兮词的衣柜里有他的衣服。   赵兮词十分爱干净,所以上床之前他先洗了个澡,知道她浅眠,钟时叙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回想前半生,他还没对谁这么小心翼翼过。   却还是把她吵醒了。   赵兮词知道他夜里会回来,但醒来一时没回神,只乍一眼看见一个人影在床上,猛地就受到了惊吓。   他安抚一声,说:“是我。”   赵兮词惊魂未定,半坐起身,没有惊吓过后陡然的火气,大约是几日不见有些挂念,牢牢地抱上去。   他问:“这是想我了,还是吓坏了?”   她脸埋在他肩上,许久才追究道:“你吓我一跳。”   春节期间,这座城市一派喜庆祥和的光景,一到年初八开工日,整座城市又恢复往日熙熙攘攘的风光。   果然新一年有新气象,不久终于迎来一场大洗牌。   ==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这一章可以结束上半部分,现在延续到下一章。 第53章 无解   春节过后, 万盛各大股东之间的博弈持续了几个月,   钟时叙手里的股份比例连续增持,在短短十个交易日里,直逼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原本这场争夺不会来得那么迅速, 亲人的故去成了一剂催化。   这源于钟老太的自乱阵脚, 明面上的压制对钟时叙不起作用, 于是打起了商予徽的主意, 直至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结束生命,完全触碰了钟时叙的底线。   招致一场血雨腥风。   面对钟时叙两个月以来的步步紧逼, 钟正川逐渐显得招架不住, 他手里的资金有些勉强, 所以一度考虑是否引入其他战略投资者。   有一晚, 钟正川和钟老太商议对策。   钟老太也赞成为万盛引入另外一名投资人,他的持股量并不需要太多,作用是和钟正川签署一份法定的“一致行动人”的协议,股份两相叠加, 暂时可以挡一挡钟时叙的攻势。   钟老太坐在沙发上喝茶, 看着眼前来回踱步的儿子,她沉下脸说:“你慌什么?一点小事值得把你吓成这样?”   钟正川深吸一口气, 停下来说:“妈, 要不算了吧, 本来就是一家人,他也姓钟。”   钟老太简直恨铁不成钢, 眼神变得锐利, “他姓钟, 可他不是我方家人, 你把他当一家人,他未必肯认你这个大哥。他要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就不会对我们孤儿寡母出手这么绝对!他就快要拿走你大股东的位置了,而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就在钟老太说完这句话不久,钟时叙一举夺权,终于坐上万盛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不仅如此,照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一旦钟时叙的持股量到达章程所规定的控股股东的地位,那么就有权利改组董事会。   届时,以钟正川马首是瞻的一部分管理层,将会是第一个被钟时叙拿来试刀的对象。   姓秦的老股东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夜找钟正川商议。   要么申请股票停牌,但这也是一时权宜;要么两人联手,钟正川不需要费时费力再找什么投资人,直接和他签定一致行动人的协议。   钟正川嘴上说着软话,实际行动一点也没落下半拍,眼见钟时叙的动作又刚又猛,钟正川和其他股东同样不敢耽误分毫。   最后一挑二,乃至挑三,形成一种共同控股相互制衡的局面,这场博弈才暂时落下帷幕。   楼上这场党派斗法也令各部门领导坐立不安,七上八下,生怕自己站错队,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收场,整日观望动向。   尤其是林见霜,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钟时叙忠心耿耿,所以才更害怕。   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办公室里,欧阳珣不冷不热安慰她,“怕什么?到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再不济我养你也行。”   林见霜闻言无动于衷,甚至笑出了声,“算了吧,钱这种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让别人养?你有这个心,可我没这个胆。”   欧阳珣说:“我不骗你。”   林见霜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不需要,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想要什么吗?我可以跟你谈恋爱,哪怕是结婚,但我绝不会依靠谁,包括你,我永远自由。”   “真的?”   “当然了。”   欧阳珣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枚钻戒,“那……”   椅子上的林见霜一脸震惊,“什么意思?”   她很想问欧阳珣知不知道在一段婚姻里追求自由,有多矛盾么?   这样他也敢求婚?   股权博弈落下帷幕之后,万盛终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天一早,钟老太刚起床,家里的保姆神色慌张闯进她的卧室,说门口来了一辆警车。   “他们说,想让老太太您配合调查。”   钟老太一下子变了脸色,心脏突突跳。   后来,钟老太被警方以“涉嫌内幕交易”的罪名进行逮捕。   由春入夏,这场官司历时三个月,除了内幕交易罪以外,罪名还包括李万国的工程坍塌事件,利用何德能【何副院】搭线行贿,包庇纵容私吞公款的行为等等。   以及一件尘封多年的旧案,窃取他人设计作品。   这一桩桩一件件,经检察院严格审查,构成犯罪事实。   法院下了判决书,钟老太入狱后不久,申请见一个人。   就在第二天,钟时叙只身前往,在探视室里,两人隔着一道玻璃。   尽管身陷囹圄,钟老太依然神态高雅,此时此刻也不绕弯子了,“我真是低估你们母子俩了,商予徽生得一副狠心肠,你也不遑多让,手段高明得很。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证据。”   钟时叙淡淡说:“多行不义,自有天收。”   钟老太冷笑,“老实说,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多亏了她的精心栽培,不过比起商予徽,你作为她的儿子,显然不够她狠。”   钟时叙沉默须臾,问:“什么意思?”   “钟朝那个老蠢夫,到死都以为商予徽对他有感情,真是笑话,你试想一下,一个没能力帮助她分毫,却还哄骗她怀孕,哄骗她生子的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即使一开始心动过,后面一日日折磨也该看清了。商予徽可不蠢,当年她的每一步都有目的,你以为你是怎么进钟家大门的?她拿着刀一次次冲着你,大概连你身上的伤口应该划破几厘米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钟时叙一声不语,脸色却越发阴冷。   “为什么她要让你进钟家?因为她知道钟朝不可靠,而你是她最后的筹码,她一步错,不可能再步步错,如果连你也成了废棋,那她就真没救了。她知道钟朝心软,一定会好好对你,比起待在她身边,你进钟家接受的各方面条件,包括教育,会优越万倍。   “她要你成才,要你成为钟家的威胁,或者说,我的威胁。”   “当然,世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把你送入钟家后,她日日受良知谴责,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她心结众多,唯有你是最难解。这些都是那天我去找她,她亲口承认的。”   钟时叙眼神要杀人,但最终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钟老太看他失了淡定,内心冲上一丝快意,“多狠心的女人啊,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的一生还不够,执迷不悟拉上了儿子,不过很显然,她成功了。”   钟时叙忽然开口:“而这一切,源于当年你的一次窃取行为,你才是罪魁祸首。我看这里挺适合你,以后就别出来了。”   这下轮到钟老太疯狂,她冲上来拍打玻璃,嘶吼质问:“你想干什么!”   身后的警员赶紧上前控制。   钟时叙心结不多,唯有亲缘二字最是难解。   三十几年来,他一直想不通。   如今,他依然无解。   钟时叙出来以后,抬头望着高悬的烈日,有一瞬间的晕眩。   真亦假时假亦真,这半生被人和事支配太多,身不由己,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哪里才能自由呼吸?   钟老太入狱这事对万盛多少有点影响,包括前阵子万盛股权在瞬息间的左右变动,也对股价带了一定影响。   而在万盛管理层处于一场混乱,需要有人拿主意的关键时刻,谁也联系不上钟时叙了。   赵兮词遍寻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   大家以为他只是消失一阵,可是不管过去多少天,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半个月后,赵兮词接到了邹姨的电话,让她过去取一样东西,赵兮词马不停蹄打车过去,邹姨递给她一个包舊shígG獨伽装颇为古雅的方盒。   赵兮词打开以后,发现是一件旗袍。   是那日,他带她去请老师傅定制的旗袍。   邹姨说:“其实钟先生来过电话,他没事,交代我们……不用找他。”   赵兮词愣愣地问:“不用找他是什么意思?”   邹姨看她眼眶红红,一时心疼,说:“去年到现在,发生那么多事,也许他找了个地方冷静,或者散心,过段时日就回来了。”   赵兮词不语。   这半个月,她白天精神紧绷,夜晚辗转难安,生怕他遇到了什么事,末了他云淡风轻,让人转达一句“不用找他”。   这样就算交代了?   赵兮词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情绪,问:“那他有没有说去哪散心,什么时候回来?”   邹姨为难道:“那倒没有,不过听他语气挺正常的,算了,赵小姐,发生太多事了,也许他真的承受不住,给他一点时间吧。”   “好……”   赵兮词回到家,倚着门沉思良久。   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后背抵着门慢慢蹲下。   这一生不断有人离开她,先是父母,再来是外公外婆,最后最好的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原来最终,也包括他。   他走得干脆断得干净,他够潇洒,那一开始又何必再来找她的麻烦?   半年后,赵兮词收到一份没有标明寄件地址的文件。   拆开来看,是一份股权授予协议,股份比例远远超出了当初对赌协议里写明的数目。   这半年来,钟时叙依然没有消息,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   赵兮词看一眼无名指的钻戒,狠心摘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   老钟:下一章就回,勿念。 第54章 通情   第三年春, 这两年的除夕,赵兮词以为自己会独自度过,结果是她多虑了。   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对她多有偏颇,但也不至于对她太过苛刻。   好歹这两年有林见霜陪她。   说起林见霜, 大概同病相怜。   她自小让人收养, 后来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开始对她有意无意地忽视, 普通家庭中, 大小两个亲生子女都会在无意间受到厚此薄彼的对待。   更何况一个收养来的孩子。   久而久之,彼此心里的芥蒂已经根深蒂固, 林见霜大多时候并不回去, 除了每年汇款给家里, 也算一点一滴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   林见霜说:“也许多我一个, 人家一家人还会感觉不自在……”   后来那家人来电话,告诉她以后不用给家里汇款了。   一时之间,林见霜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也许对方是怜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但是她既不回去, 也无需再汇款,那么以后相当于和家里完全断了干系。   不对, 至少她的名字还在那家的户口本上。   赵兮词拿着啤酒去阳台, 看楼下的小孩放烟花。   这座城市的春节的光景实在是怪, 到处张灯结彩,却四下杳无烟火气, 一场流光溢彩的寂静, 也莫名让人沉浸其间。   身后林见霜敲一敲玻璃门, 说:“欧阳来接我了, 先走了。”   赵兮词冲她点点头。   春节开工第一天,赵兮词给自己小组里的成员每人发了个红包。   前两年,赵兮词兢兢业业,为总工办提升了不少业绩,如此功臣,林见霜大手一挥,直接拨了个小组让她带,还把杨小果塞进组里历练。   赵兮词手里有万盛的股份,持股量不多,但大小也是个股东。   这其中少不了钟时叙的大手笔,按照原本的协议,她最多只算一个小小股民,但是在那份股权授予书里面,钟时叙实在给她太多,远远超出了原本的约定。   她一下子身份不同,但是再怎样不同,也得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然而私底下,林见霜时常调侃她是“小赵总”。   年前赵兮词谈下一个项目,预备在年后开春签订合同。   但是上班第一天,杨小果跑过来办公室告诉她,“方物那边来电话,说……合同的事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赵兮词放下手里的方案,“还需要再考虑?”   当初就觉得夜长梦多,书面约定之后都有可能存在变数,更何况是合同之前。   赵兮词打电话联系多吉的老总,结果人家不接电话,她转而联系他的助理,助理倒是接了,只不过说话含糊没有重点,找了一堆借口搪塞。   那边说:“赵小姐,我们丛总在开会,关于合同的不如你找个时间和他面谈好么?”   赵兮词问:“那麻烦请帮我预约个时间。”   时间约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赵兮词带着杨小果到达方物的时候,被前台告知,丛总下午外出应酬以后就没回过公司。   两人走出来,旁边的杨小果小声埋怨道:“丛总这不是戏耍人么?害人白跑一趟。”   赵兮词轻声提醒:“还在人家的地盘里,小心被人听见,到时候我面子上可过不去。”   杨小果又说:“可我平时看你和丛总的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方物”是在去年的年初,迅速崛起的一家民营企业,在市场中如一匹黑马般来势汹汹,短短一年,占据了行业一席之地。   赵兮词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里的市场总监是老熟人。   赵兮词在方物门口,给那边打了电话,这回他接了,“丛先生。”   丛皓有些意外,“赵小姐?”接着才想起来这件要紧事,“哦,赵小姐不好意思,我下午有事,就一直没回公司,现在也到下班时间了,要不……咱们换个时间?”   这种事,拖得越久,意外越多。   赵兮词问:“今天不行么?丛先生,多晚我都可以等。”   丛皓闻言,兀自斟酌了一下,说:“那这样,我给赵小姐一个地址,你现在过来吧。”   赵兮词松一口气,欣喜道:“好,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时间。”   不多时,赵兮词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杨小果开了导航,照着路线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一处私人会所。   这几年杨小果跟着林见霜出入各种场合,也涨了点见识,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一般都是非富即贵,它外观设计简单,线条平顺优雅,处处暗藏机锋,内里更是大有乾坤。   “你看啊,这种……”   “走吧,别说了。”赵兮词打断道。   直到两人被拦在了门口,因为不是金贵的会员身份——   杨小果小声暗笑,“早想提醒你的,还让我别说。”   赵兮词无语看她一眼,“愣着干什么?给丛先生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丛皓的助理很快就出来接她们,走过灯火辉煌的大厅,一出来,眼前确实别有洞天。   一个几进几出的大院子,走到最里面是一座江南别院,青石板铺地,一面人工湖,湖畔几株海棠树,正值春日,茂密的枝叶丛里袅袅淡淡的红。   这丛皓就站在湖边喂鲤鱼,看见她们来了,把手里的鱼食往湖里一撒,拍拍手招呼道:“赵小姐。”   赵兮词闲话少叙,直言道:“丛先生这么忙,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关于合同的事,不知道丛先生哪方面觉得不满意,是方案有问题么?”   丛皓作为甲方,反倒显得支支吾吾,“方案没有问题,我对赵小姐的工作能力也很信任。”   赵兮词问:“那又是为什么?”   丛皓一脸为难,“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投资人有问题。”   项目的投资人?   赵兮词追问:“有什么问题?”   丛皓说:“他看过其他几家单位给出的方案,单论设计方面,他认为其中有两家单位要胜于万盛给出的方案。”   赵兮词说:“可是当初我们开会时,针对设计的问题详细讨论过,因为造价方面的原因,我们给出的方案更侧重经济实惠,也更注重实用性,相对的,在设计感方面会进行一定的削弱。”   丛皓感觉自己的额头沁出了薄汗,“赵小姐,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投资人的意见我无法左右,而且他说了,美观很重要,为此多花点钱无所谓。”   赵兮词瞬间哑口,过了半晌,她问:“……那,我们重新再做一份方案?”   丛皓思来想去,说道:“不如这样,他一会就到了,赵小姐亲自和他说。”   赵兮词当然愿意,点了一下头,又问:“对了,这位投资人贵姓?”   丛皓直接说:“姓钟。”   赵兮词原本不会特别做一番细思,但是丛皓给她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这就不得不让她多想。   丛皓见她反应淡淡,不由得心里纳罕,而且他竟然比这两位当事人还要紧张。   尤其,赵兮词忽然说了句:“算了,不见了。”   一旁的杨小果奇怪道:“大老远来一趟,为什么不见?”   赵兮词说:“麻烦丛先生替我转告这位姓钟的投资人……”   “有什么话你亲自和我说,让人转告有什么意思?”   杨小果一怔,迅速回头望过去,瞬间猛瞪大眼,屏住呼吸,因为害怕一呼吸,自己眼珠子要掉下来,她抖嗓子,“钟、钟舊shígG獨伽总……”   丛皓反应很快,对杨小果说:“杨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今晚一起吃个饭,我不清楚你们的口味,你陪我去外面点餐,这里留给赵小姐和钟先生谈正事。”   杨小果还在云里雾里,被丛皓的助理拉着离开。   过程中她频频回头,看见赵兮词显得文弱的背影,还看见钟时叙抬步靠近,再来视线就被一道墙阻挡……   钟时叙站在她身后,问:“不转过来看看我?”   赵兮词腰板僵直,站了许久,做足心理准备才转过去,眼前人细微的变化让她微愣一下,比以前瘦了点,使得眉眼轮廓更为深邃,然而目光柔和温淡,如同点睛之笔,平添一点雅隽。   钟时叙站着不动,怕把她吓走。   赵兮词却比他以为的还要平静,两人对视了片刻,她说:“丛先生告诉我,钟总对我们的方案不太满意?”   钟时叙闻言,在湖畔的一张大理石长凳坐下,靠着椅背看着她,“当初你们开会的时候,没把具体的问题聊清楚?”   赵兮词忍不住上前两步,“聊清楚了,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方物那边临时改了要求。”   钟时叙周身放松,一只胳膊横搭着椅背,“签订书面协议之前,双方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既然我们挑中了更合心意的方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兮词说:“可是之前我和……”   他打断,“在商言商,你做过那么多项目,单凭口头协议就敢笃定,结果一定符合你自己的期望?”   她问:“这是我的问题么?”   “……”   赵兮词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说话有些意气用事,“要不是你莫名其妙,中途变卦,我哪来那么多事?你说得对,口头协议确实不值得信任。”   她转身就走。   钟时叙立时追上去,两步就把她逮住,再开口已经不若刚才那么硬气,“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赵兮词把手抽出来。   他也不勉强,哄了两句:“好,我不该临时变卦,你想怎么就怎么样,我听你的。”   赵兮词看着他说:“你这又何必呢,既然看中了更符合你心意的对象,那你就高高兴兴用他们的方案,祝你们合作愉快。”   钟时叙对她向来是轻拿轻放,现下更是小心翼翼,“哪有更符合我心意的对象,别胡说。”   赵兮词没理他。   他忽然改口:“我想来想去,你们的方案确实不错,干脆也别改了,就用原来这个。”   赵兮词很是通情达理,“那怎么行?钟总有什么条件最好说清楚,再写下来,我们人情归人情,账数一定要分明,免得到时候空口支票,最容易出尔反尔。”   角色调换,没见过做乙方也能这么嚣张。   钟时叙倒是甘之如饴,“那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好不好?”   ==   作者有话说:   没有走三年,确切算起来是一年半,他第一年夏天走的,过了两个除夕,第三年开春回来,一年半   好吧,我后面解释一下他离开的原因,本来根本不想写的 第55章 无话   赵兮词看着他, 那眼神饱含情绪,无声胜有声,仿佛在问“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她知道他看得出来。   但他始终无话。   余晖收尽, 天色蒙蒙, 映得他眉眼一片苍白清隽, 他不自觉地微皱了下眉, 他如此平静, 可是赵兮词仍感觉出肃淡湖面底下的汹涌浪潮。   赵兮词心口堵着一口气,口吻冷淡了些, “接下来的事我会找丛先生沟通, 不打扰了。”   杨小果几个人正往回走, 迎面看见赵兮词怒气腾腾地过来, 简单打了声招呼,一把拉住杨小果就走。   丛皓和身边的助理愣在当场。   助理说:“丛总,赵小姐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丛皓若有所思。   助理又猜:“和钟先生谈不拢么?”   丛皓快步回到别院,看见钟时叙坐在湖畔的大理石长椅上, 身子向后靠, 抬头望着天。   他走近前说:“赵小姐走了,我看她挺生气, 你们聊得不愉快?”   钟时叙目光下移, 只问:“有烟么?”   丛皓以前不抽烟, 后来和太太离婚之后,不知哪天开始就沾了烟瘾, 不过好在只是偶尔才抽, 他递了一根过去, 又摸出耳机燃起一簇火焰。   钟时叙点了火, 薄薄青烟,如同在他脸上晕开白雾。   丛皓也坐下去,温吞的性格难得表现出了一丝急躁,他继续追问:“你没和她解释?”   钟时叙不答反问,语调轻巧,“解释什么?”   丛皓不敢轻易判断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作轻松,“你离开这么久,跟身边所有人断了一切联系,别人你可以不在乎,但是赵小姐,你怎么也得给她个交代吧?”   他补充,“哪怕编个理由哄她安心也好,否则你打算怎么让她回心转意?”   钟时叙仍是不言语,像是在认真思索,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出一截灰。   丛皓忽然想到什么,觉得有些好笑,“你明知道她肯定生你的气,这次一回来居然还给她的工作制造问题,你何必这么挑战自己?”   钟时叙也笑了一下,“我们赵小姐难搞得很,好好和她说,她未必愿意理我,不给她制造点麻烦,只怕当我是乌有,看都不看一眼。”   丛皓原本想说怎么会呢,赵小姐多讲道理的人啊,但是随即一想,马上回了句:“这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想理你。”   杨小果一路上苦思冥想,觉得今天这件事充满戏剧性,“钟总怎么会成为方物的项目投资人呢?那这样算不算是做自己人的生意?”   赵兮词心不在焉,说:“谁知道。”   “你刚才和钟总聊得怎么样?”   赵兮词微吸一口气说:“挺好的,他同意给我们时间修改方案。”   杨小果理所当然点点头,“这就是嘛,干嘛为难自己人?”   第二天,赵兮词打电话问丛皓修改方案的事,结果那边说不用改了,原来的方案就挺好。   赵兮词却说:“丛先生,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彼此再坦诚一些,不要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如果贵公司真的认为我们的方案不合适,我肯定要交出一份让你觉得满意的答卷,而不是随意应付工作。”   丛皓汗都下来了,搜肠刮肚终于扯出个理由,“是这样的赵小姐,昨晚我和钟先生因为方案的事讨论得很晚,我想你应该很了解他,他一直是个开明的老板,很愿意听取下属的意见,讨论结束以后,他真心认为赵小姐的方案很不错……”   赵兮词自然不信这鬼话,她说:“丛先生,麻烦你替我转告他,我们之间公私分明,不需要他因为内疚而对我特别优待。”   丛皓挠挠头皮,“真的不是,赵小姐,这两天你找个时间过来,咱们尽早把合同签了。”   既然对方这么坚持,赵兮词也懒得多事,和丛皓约了个具体的时间签合同。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   中午吃饭,林见霜已经通过杨小果那张嘴巴得知昨晚的事,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既然钟总回来了,那怎么不见他来公司?”   杨小果耸耸肩,“他现在对这家新公司过分上心,我们手里这个工程就是他投资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林见霜也开始八卦,跑到赵兮词办公室打听,“钟总几时回来的?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上哪去了?”   赵兮词说:“不知道,我也是昨晚才见到他。”   “你就没问清楚?”   赵兮词手里一份图审报告,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算了,已经过去了,我不关心。”   合同签下之后,赵兮词又开始了加班日常,建筑方案,施工方案,监督各种事项的进度,这期间时常要和方物那边开会沟通。   钟时叙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工程落实,赵兮词在工地的开工仪式上见到姗姗来迟的他。   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也值得他特意跑一趟。   杨小果也在场,她每次见钟时叙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受,这明明是自己的老板,怎么转头就跑对方公司去了?   钟时叙回来这件事,既不刻意隐瞒,也不高调公布,只是偶尔在他该出现的地方顺理成章地现身,有人见到了自然就会替他宣扬出去。   不过短期内,他似乎没有回万盛的打算。   赵兮词面上对他不假辞色,同时心里也暗暗腹诽他不务正业。   几家单位的领导,包括监理,项目负责人,施工单位等等,齐聚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工地的开工仪式,目的是祈愿施工顺利。   有人殷勤地请钟时叙上香。   奈何钟时叙一向不讲究这些,但他刚才顺手就接了过来,只好把香烛递给旁边的人,说:“你来吧。”   赵兮词眼观鼻鼻观心,“我们公司这边的人已经上过香了。”   他说:“你那边不也是我这边?再来一次不打紧。”   赵兮词一心和他唱反调,“钟总立场不明,是哪边的我不清楚舊shígG獨伽。”   也不知道是否她话里有话,义正词严说他立场不明,是不是在怪他心意不明。所有人都等着他动作,钟时叙只好拿着香烛,还算正式地插上坛炉。   晚上几位领导一起吃饭,工地里时常会有这类应酬,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赵兮词一般不参与,但是今天开工仪式,她也不好意思推脱。   钟时叙不放心,只能全程陪她一起。   搞得一旁的杨小果莫名所以,紧张兮兮。   钟时叙并不刻意避讳,拉着赵兮词坐在自己身旁,毕竟这一类酒局不大讲究,这些人十分热衷于劝酒,但凡有女性在场,势必会成为他们一致的目标。   赵兮词也清楚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前她会叫公司的男同事陪着来,实在没办法才叫杨小果一起。   杨小果酒量惊人,以前有几次就是她替赵兮词挡酒。   但是今天换人了。   钟时叙没让赵兮词碰一滴酒,自己一杯一杯喝下去。   到最后赵兮词忍不住说:“你没必要这样。”   他就算不喝,这些人还敢真为难他么?   钟时叙微微侧过脸看她,“不领情就算了,没必要说出来,我这样到底是为谁?我不给他们面子可以,你呢?”   赵兮词说:“我可以喝,这一年多,我又不是没有长进。”   钟时叙拿走她的杯子,说:“有我在。”   赵兮词这两年总是容易伤感,他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呛得她鼻子一酸,她说:“你不用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替我喝几杯酒,我就……”   后面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桌上的人都奇怪看过来。   近处的杨小果已经目瞪口呆,仿佛窥见了天机。   结束时,钟时叙喝多了,眼眸半醉笑看着她,也不知他真醉还是假醉。赵兮词想起以前他也替她挡过酒,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干脆。   其实当初他完全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就像刚才她说的,他不想做的事,人家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钟时叙的助理是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手忙脚乱。   她小心翼翼问:“钟总,你感觉怎么样?”   钟时叙闭着眼说:“去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她说:“那我先扶你出去?”   钟时叙应道:“不用。”   小姑娘得了令,一溜烟赶紧跑出去开车。   钟时叙歇了片刻,自己起来了,脚步很稳,但神思有一点迷离。   杨小果留神注意着他,赶紧过去问:“钟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她看一眼赵兮词。   赵兮词无动于衷,像个狠心的女人。   她稍一分心,钟时叙已经从她身旁绕开。   在距离赵兮词两步远的时候,他脚步打晃,赵兮词下意识扶住他,“你……”   他顺势握住她手,安抚道:“没事。”   包间里还有其他人,赵兮词不想引人注意,扶住他出来,说:“你没让周叔送你么?”   他只说:“一时没想到。”   钟时叙的助理已经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赵兮词打算松开他,却仍被他牢牢握住,掌心滚烫。   赵兮词说:“到了,可以放开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以后方物拿到的所有项目,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赵兮词几次张嘴,最后说:“不需要,我自己会……”   “不用急着拒绝,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他说完才真的松开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赵兮词不明白他的意思,想问清楚,但人已经上了车。   愣了许久,身后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杨小果,一转头发现是丛皓,他居然还没离开。   丛皓对她笑了笑,问:“需不需要我让助理送送你们?”   赵兮词摇头,“不麻烦了,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话说完,丛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兮词的车停在酒店负一层,怕杨小果久等,她也就不多逗留。   可是丛皓却叫住了她,“赵小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赵兮词又站住脚。   丛皓像是斟酌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钟先生的母亲,商老太太生前患过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这话题来得突兀,赵兮词不由一愣,应道:“是,丛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丛浩无奈笑了笑,“赵小姐,你说,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有没有可能是遗传性的?”   赵兮词倏然无言,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 第56章 心甘   阵阵风过, 赵兮词拢住长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丛皓的笑容淡下去,他抿嘴沉吟,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了解不多, 无论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对下一代有没有影响, 钟先生确实长时间生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中, 三十几年的时间, 也够他受的, 我不敢想象。”   “……”   丛皓又说:“在钟家那么多年,他唯一的支撑大概只有商老太太, 但是据我所知, 钟先生和老太太后来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   关于这些, 其实赵兮词曾经和邹姨聊过。在那个时候,商老太太的情况似乎已经很严重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只不过老太太一直拒绝和钟时叙沟通。   邹姨说, 不管是年幼还是如今, 这么多年来,钟时叙承受太多, 没有一天好过, 也许老太太的离开对他来说, 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是赵兮词却觉得,随着老太太的离开, 钟时叙内心所有的可说和不可说, 彻底无解。   赵兮词说:“我知道, 他一直有心结。”   丛皓看她一眼, “那段时间,老太太接连出事,难免对他打击太大,我不是想劝你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确实不好,内心痛苦,不愿意让你知道,也许是怕你担心,所以……”   赵兮词却说:“究竟他是怕我担心,还是为了他骨子里的那点骄傲?”   丛皓被问得哑口。   赵兮词又问:“丛先生,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在人前有过脆弱的一面?什么时候见他对谁示弱过?”   丛皓忽然微微笑开,说:“我见过他对你示弱,就在刚才的饭桌上,这种事应该不止一次吧?”   这下轮到赵兮词无话可说。   那算哪门子的示弱,不过是心里有愧,拿来哄人的把戏!   赵兮词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的时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杨小果在负一层应该等得不耐烦了,也不来个电话催一下。   她匆匆告辞,返回酒店大堂坐电梯。   赵兮词到的时候,杨小果就在蹲在车旁玩手机,她远远致一声歉,“不好意思啊,等好久了吧。”   杨小果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还好。”   她以为赵兮词在上面耽误这么长时间,是钟时叙不让她走,所以不敢有半句怨言。   工程正式动土开工之后,赵兮词作为项目负责人,时不时会到现场监督施工进度,有时候跟着总工程师到工地开会。   立春前后总是多雨。   这日也是细雨蒙蒙,土地被雨水浸得泥泞,赵兮词今天是临时打算过来看一眼,所以穿的是高跟鞋,十分不方便。   几步路的距离,裤脚就湿了,而且沾了点泥。   她来时可巧碰上施工棚里正在开周会,里面几位资料员小姑娘,包括监理和工程师在内,他们整天待在工地,个个弄得灰头土脸。   赵兮词衣着整洁往人群里一站,反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会议到一半,赵兮词的手机响了,她到外面去接,是医院来的电话,说有位姓邹的老太太在医院,想麻烦她回去一趟。   赵兮词摘下工地安全帽,慌慌忙忙开车去了市医院。   到了以后才问明情况,原来是邹姨在别墅里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起来叫了救护车,等伤口处理完,医生看老人家孤寡在外,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于是让她打电话叫家属过来接。   本来别墅里还有个小姑娘,但是今年年初,小姑娘辞职,回老家结婚去了,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多请一个人   邹姨想来想去,只能麻烦赵兮词了。   病房里,赵兮词给邹姨倒了杯温开水。   邹姨接着水杯,说:“大老远麻烦你跑一趟,没耽误你工作吧?”   赵兮词拉了张椅子坐下,笑说:“您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还是要再找个人陪着才行。”   邹姨说:“没事的,今天就是个意外。”   赵兮词说:“多个人,就是为了少一次意外。”   邹姨笑了笑,“真是说不过你。”   赵兮词却严肃道:“我不是开玩笑,您这次虽然是挫伤,但老话说得没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次半次已经有得受了。”   赵兮词想让她住院,但是邹姨说什么都不愿意,赵兮词问:“到底为什么?”   邹姨缓声说道:“我在医院待着不舒服,总会想起老太太。再说了,钟先生回到家,没个人在家照顾,这怎么行?”   赵兮词说:“他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人照顾?”   邹姨很固舊shígG獨伽执,“那我也不想住病房。”   最后没办法,赵兮词只能帮她办理出院,然后开车送她回别墅。   车开进院子里,却看见客厅的门敞着,赵兮词把轮椅搬下来,扶着邹姨坐上去,推她进屋,正好和下楼来的钟时叙撞个正着。   钟时叙脚步一顿,问:“怎么回事?”   邹姨赶紧说:“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磕磕碰碰,没什么大问题。”   站在轮椅后面的赵兮词忍不住看一眼邹姨的左边脚踝,心想都已经上这么严谨的护具了,还没什么大问题,老人家总是喜欢把成年人当三岁小孩糊弄。   钟时叙没说什么,随后不知道打电话给了谁,让人找个护工来家里照顾。   邹姨赶紧阻止,“别,这点小伤哪需要人照顾啊。”   钟时叙说一不二,“您好好歇着。”   抬眼看向赵兮词。   赵兮词却没有理他,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纸,微弯下腰说:“邹姨,那我先回去了,医生交代的事项我都记在这张纸上,到时候护工来了,您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再有不明白的,上面有医生的电话。”   邹姨说:“……这就走了?反正也不早了,干脆吃个晚饭再回去。”   钟时叙把手伸到她眼前,“拿来我看看。”   赵兮词头也不抬,递上去。   他拿着扫了一遍,外敷加内服,还有食疗,还需要定期上医院复查,毕竟是上了年纪,身体不比年轻人,一点挫伤要休养好几个月。   邹姨还在劝赵兮词留下来吃饭,“你这么忙,好久没吃我亲手做的菜了吧?”   钟时叙听见这话,随口问一句:“你们感情不错。”   邹姨笑道:“是啊,小词经常来的。”   赵兮词觉得这话容易让他误会,解释一句:“我怕邹姨无聊,有时间才来陪她的。”又补一句:“你别多心。”   并不是因为你。   钟时叙把手上那张纸对折两下,嗯了一声。   邹姨一双眼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她想找个借口避一避,给他们留个空间,于是说:“小词为我忙了这么久,还没喝上一口茶,我去厨房……”   没想到赵兮词紧两只手抓着轮椅不放,“不用麻烦了,邹姨,我打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来看你。”   钟时叙没拦着她离开,而是自己跟上去,在院子里,趁她上车之前拦腰一搂,带到身前,手臂紧紧将她束住。   春雨细细绵绵,轻飘飘的似有若无。   赵兮词挣不开,只能愤愤看着他。   被她冷眼注视许久,他却语气带笑,说:“我最近又投资了个项目,你做不做?”   赵兮词说:“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钟时叙温声劝道:“别说气话,怎么能跟钱过不去?”   “不用你好心。”   钟时叙静静看她一会,又笑说:“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心?”   细密的雨水洇湿她的脸,钟时叙用指尖轻拭,一边说:“我心甘情愿,有多少就给你多少,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赵兮词别开脸,仍是态度冷淡,“你不用做这么多,我无功不受禄。”   她细白的手腕抵在他胸前以作防备,但是力道渐渐松软。   他握住摩挲几下,摸着她空落落的无名指,他说:“那你考虑考虑,过两天我让丛皓再问问你的意思。”   他姿态放得够低,知道她在气头上,容易意气用事,甚至主动给了台阶。   赵兮词不争气,容易心软,所有情绪直接暴露在脸上。   雨越下越大,钟时叙先把她推上车,弯着腰说:“你先回去,改天——”   赵兮词忽然打断他,“丛先生告诉我,你的情况不是特别好。”   钟时叙一下子收声。   临开口,赵兮词还是有些犹豫,“你现在还好么?”   钟时叙语调轻巧地反问:“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   赵兮词专心端详他半晌,那副表情永远滴水不漏,她瞧不出丝毫端倪。   钟时叙摸摸她的脸,说:“我没事。”   赵兮词问:“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不语。   赵兮词忽然来气,推开他,关车门之前,红着眼说:“随便你。”   钟时叙在细雨中默立许久。   忽然抬步往车库走去,开车追上去。   赵兮词到了楼下,碰见了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迎上来说:“赵小姐,楼下的信箱旧了,准备拆了重建,你赶紧把你那一户的信箱收拾一下,别留下什么重要信件,到时候找不回来。”   赵兮词很少有什么信件会寄到信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检查了一下,这一看,果然有一份文件存放在里面。   在这之前她毫不知情。   赵兮词拿钥匙开锁,把文件拿出来,信件密封严谨,她撕开密封链,取出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份受益人的保险合同。   她大致翻了一下,到最后一页。   被保险人是钟时叙。   他的保险合同怎么会寄到她这里来?   赵兮词视线往下,看到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时,忽然愣住。   受益人是她。   一般这种“被保险人指定亲属之外的人作为保险受益人”的情况,需要双方亲自前往保险公司进行审核才行。   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在她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让她成为受益人。   赵兮词又注意到,时间是两年前的6月份。   居然是两年前的事了……   == 第57章 浪漫   楼外有辆车缓缓停下, 赵兮词抬头,看见钟时叙一脚迈下车,脚步匆匆,带着一身清冷的雨气, 短发微湿, 错落有致。   赵兮词把手里的合同朝他胸口扔过去, 转身上楼。   钟时叙把东西拣起来, 才发现是一份保险合同, 他随即抬脚跟上,到楼上时已经是屋门紧闭。   钟时叙轻叩两下门, 里面的人对敲门声不理不睬。   赵兮词随手把沙发上的披肩拿来裹住自己, 然后冷眼瞧着那扇门, 没多久, 那门就让人拿钥匙从外面打开。   他进屋关门,坐下时,把手里那份合同搁在茶几上。   赵兮词扭开脸,拒绝和他面对面。   钟时叙性格虽然带了点强势, 但并不喜欢动粗, 尤其不会对她使用强迫手段,他说:“你问我好不好, 可是你不认真看我, 怎么知道我好不好?”   这话让赵兮词的坚持有些许松动, 但依然拒绝他的触碰,他的手刚碰到她的下巴就被挡开。   结果反被他牢牢握住。   赵兮词挣不脱, 一气之下张嘴咬他一口, 其实并没有较真地咬, 但胜在她牙齿生得尖尖, 稍使劲,立时就能产生杀伤力。   他细微抽气,忍住不动,只说:“牙尖嘴利。”   再咬下去怕是要见血,赵兮词及时松开嘴巴,他掌侧的齿痕深深,触目惊心,她抿着嘴,舌尖隐约尝到一丝血腥。   她趁机抽回手,背过身对他。   钟时叙感觉到一阵阵抽疼,但不太在意,反而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过去那些事,没什么值得拿出来和你分享。”   那些满目疮痍的过往,如同一堆腐肉,让它烂在回忆里,供他个人体会就够了。   她想转过来,他却不让。   “就这样听我说。”   他不擅长剖白自己,也不喜欢浓墨重彩地解释感情,千言万语往往精简为寥寥一笔,“你和我在一起,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不必连我的痛苦一并承受。”   赵兮词听得微微哽咽,“你以为对我回避了这些,我就可以视而不见么?我不会多想么?不担心么?”   她一条条控诉,“你根本不需要我,你希望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保持距离,你那么自由,随时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远走,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   钟时叙紧紧拥着她,低声安抚:“好了,先冷静一下。”   赵兮词这时候还记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她泪涕横流,索性推开他,不让他看见丝毫。   他默默等了一会,忍不住笑了,抽了两张纸巾,伸手递到她的面前。   她正好需要,抽走擦脸。   半天过去,她收拾干净自己,还是不理他。   钟时叙终于把她转过来,手指轻怜触碰她眼睛鼻子泛红的部位,落至嘴角,他亲一下,说:“不哭了,鼻子塞住又要难受。”   她有轻微鼻炎,一哭就塞鼻子。   以前她看电影看书籍最怕遇见煽情戏码,因为心里难受过后,鼻子还要再难受一阵子。   钟时叙看了她许久,等她彻底平静下来,这才轻声细语地问:“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想说的已经言尽,余下尽是沉默。   他又问:“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不敢有要求。她撇脸,   他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改?”   赵兮词牙齿磕着下唇,开口说:“……你改不改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检讨。”   钟时叙思前想后,为了哄她开心,于是动笔写了份检讨书。   那日一早,丛皓接到内线电话,于是进钟时叙的办公室,听他交代事情。   他递了份文件过去,让丛浩有空找赵兮词谈个新项目。   丛皓正想着不愧是钟老板,果舊shígG獨伽然财大气粗,为了让老婆赚钱而专门找资源投项目,实属千古第一人,走神的功夫,就看见他递来的文件底下压着一张纸,丛浩匆匆扫一眼,只来得及看见“检讨”两个字。   钟时叙随手从旁边拿了份资料重新压上去,挡住丛浩的视线。   不过丛浩难免想入非非,钟老板为谁写的检讨,可想而知了。   丛浩自认以前对前妻已经足够用心,每逢她生气,他口头道歉不少,但如果要他真情实意写一份检讨来反省自己,那简直太可怕。   出来以后,丛浩立时联系了赵兮词,说项目的事。   赵兮词晓得这是钟时叙的意思,有句话他说得对,怎么能跟钱过不去?他自己上赶着砸钱,她又何必替他心疼。   于是两人约了个时间,选在一处清幽的茶楼里。   赵兮词提前到的,点了一壶武夷水仙,坐着等了十几分钟,丛浩才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说完正事又扯闲话。   丛浩冷不丁想起钟时叙桌上那份检讨书,心里觉得好笑,他问:“你和钟先生现在怎么样?”   赵兮词喝茶时眼睫半阖,“没怎么样。”   丛浩慢慢转着茶盏,声音低低地开口,“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是在一年前碰到的。”   赵兮词抬眼望去。   丛浩继续说:“当时他比现在还瘦一些,给我的感觉死气沉沉,长时间失眠,又阴又颓,除非因为工作熬几天夜,他才有办法入眠。他肯定不想让你看见他那副样子,他甚至都不想让你知道他曾经那么颓废过。”   赵兮词轻声应道:“是啊,他那么骄傲的人,又那么好面子。”   哪怕到了现在,在她面前,他还是下意识维持一贯的冷静,意气风发的模样。   丛浩听得笑了笑,“起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心扑在“方物”上面,一个万盛的大股东,不回家过正经日子,反而全心全意投入一个小破公司。”   赵兮词也奇怪,即便真要建立一个新的公司,大可以请个职业经理人替他打理,关键时刻他出面做个决策就行,何必凡事亲力亲为。   她问:“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丛浩却摇头,不敢妄下定论,更不敢随便说出口。   其实他也猜出来了,方物是钟时叙为赵兮词准备的礼物,所以才全心全意地投入,所以才凡事亲力亲为。   无有远迩,毕献方物。   献上他的所有。   谁说这个男人不懂浪漫的?但凡他愿意,简直浪漫到让人发腻。   和丛浩告别,已经是午后4点钟,赵兮词在路边等车,现在有时间,她在考虑是直接回家,还是去探望邹姨,可是又担心在别墅里碰见钟时叙。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有空在家,赵兮词还是给邹姨提前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确认之后才敢上车。   邹姨脚伤未愈,行动不便,但她不习惯让人照顾,许多事情总是下意识亲自动手,不太会想起身边有个护工的存在,结果把护工吓得手足无措,忙问她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赵兮词到的时候,就看见护工紧张兮兮地请教。   邹姨很无奈,“你做得很好,是我的问题。”   赵兮词自己换鞋进屋,招呼道:“邹姨。”   邹姨转过来,赶紧推着轮椅上前,“这么快就来了?晚饭在这里吃吧,阿蓝今天买了很多菜,我亲自下厨。”   阿蓝就是护工,她说:“邹姐,你还说我做得好,既然我那么好,你又不让我下厨。”   邹姨回头说:“你不懂,他们吃惯了我做的菜。”   赵兮词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邹姨拦着她,“你别忙了,坐着看会儿书,饭做好了叫你。”   赵兮词闲不下来,往厨房去,“我择菜吧,给你们打下手。”   阿蓝没做过这么轻松的护工,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反而让她更忐忑,于是急忙跟上去,“赵小姐,没多少事情要帮忙,这些是我的工作……”   赵兮词的厨艺一般,但是择菜洗菜切菜这些事,做得还算细心,她说:“你告诉我这些食材要怎么处理就好。”   阿蓝支支吾吾。   赵兮词在流理台拿了一颗水白菜,“这个我会。”   阿蓝把水白菜抢过来,说:“赵小姐,这样吧,后院的游泳池旁有颗盆栽该换土了,邹姐总想着自己动手,我怕她摔了就不让她做,正好,你来。”   赵兮词到后院一看,一株山茶花已经从花盆里□□,就干巴巴倒在那。旁边有铲土的工具,还有一袋腐叶土。   她把头发扎起来,半跪在草丛里,一边拿着工具,一边徒手抓土。   处理完一盆山茶花,她把现场收拾了一下,满手灰土。   邹姨说要把这株山茶花搬到二楼书房的窗台,赵兮词洗干净手,就把盆栽搬去二楼,在窗台上随便一摆。   赵兮词以往来这里,也会帮邹姨做些零零碎碎的活,再陪她聊天。   晚饭后,阿蓝要帮邹姨洗澡,赵兮词帮忙把邹姨推进浴室,然后出来。   邹姨提醒她先别回去,一会有东西给她。   赵兮词应了一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等得无聊,从茶几抽出一本书,正看得入神,一道淡墨一样的影子落在书页上。   她抬头,正好他落坐。   钟时叙问:“什么时候来的?”   赵兮词不应他,拿着书往旁挪一挪,他随即跟过来,她再挪,他再跟,挪到沙发尽头,不能再前行,她起身,被他趁机搂到怀里。   赵兮词把书抵在他的胸口,隔开彼此。   他没在意,内心酝酿了一下,说:“那天你让我检讨自己。”   她一顿,问:“书面还是口述?”   “你想不想听?”   她起了兴致。   他说:“听完以后,把戒指重新戴上。”   竟然讨价还价。   赵兮词说:“那算了。”   他隐约有笑,“越来越精。”   == 第58章 脾气   钟时叙想再抱着她待一会, 哪怕不说话,但是一楼卫生间的门开了,把赵兮词吓得从他怀里轻弹而起,书本掉落在地。   换作以往, 他大概会立时抱起她往楼上走。   但是现在的她不好惹, 于是钟时叙只好作罢, 松开她, 顺势拣起地上的书, 歪靠在沙发上,假装翻阅。   阿蓝推着邹姨出来。   邹姨看见沙发上的人, 意外道:“钟先生这么早回来了?对了, 厨房里炖了参汤, 我让阿蓝盛一碗?”   钟时叙低声回:“不用忙。”   赵兮词弯腰拿包包的时候, 被一旁一个眼熟的小玩意吸引注意力,是一张平安符,大约是刚才从钟时叙西裤口袋里掉下来的。   她伸手去摸,却被他先一步拿走, 捏在掌心。   赵兮词抓起沙发上的包包, 说:“邹姨,那我回去了。”   邹姨叫住她, “等等, 我有东西给你。”然后喊阿蓝去取。   阿蓝到厨房窸窸窣窣折腾一通, 出来时手里拎着大袋小袋,都是一些补品, 什么人参燕窝之类, 还有一些贵重的中药材。   邹姨说:“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 肯定是最近又加班熬夜,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吃一段时间,多少补补气。”   “这……”赵兮词对这些补品一时间束手无策。   邹姨笑说以前老太太经常吃这些,对身心有益,你年轻,更容易进补。   赵兮词听见老太太三个字,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沙发上的钟时叙,他没半点反应,仍垂着眸看书,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等到她真正准备离开时,他才把书往茶几一扔,起身说送她。   赵兮词刚走到门口,被他握住手腕,接过那堆东西,然后牵着她往车库走去,赵兮词不想在这种事上面和他僵持,也就由着他了。   她最近确实又熬夜加班,或者说,这种工作模式渐渐又成为她的生活常态。   赵兮词一歇下来就容易犯困,上了副驾座以后,歪着脑袋,睡意渐浓,不知不觉就昏昏然矣。   入梦之际,眼前猝然一亮,逼得熟睡的赵兮词皱着眉睁眼,她脑子发懵,仅凭下意识往他颈窝里钻,过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   发现钟时叙正抱着她上楼。   直至到门口,赵兮词才从他身上下来,她已经完全清醒,站在门前,微笑着下一道逐客令。   钟时叙原本也没指望她能心软收留,只抱抱她,说晚安。   赵兮词却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那日是什么情形么?”   是在钟令儿的婚礼上。   赵兮词和钟令儿一场姐妹,自然作为伴娘出席。   那天钟时叙也在,即便他和钟令儿关系并不亲近,好歹名义上是人家堂哥。而且整个老钟家,钟时叙和钟家二叔的关系还不错,即是钟令儿的父亲,钟章,一名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钟时叙生意上的许多事,都得益于他这位二叔的帮忙,包括后来调查钟老太私底下的一些勾当。   他和钟章来往颇多,所以对赵兮词那些事多少有耳闻。   毕竟赵兮词的母亲赵峮,是钟章的现任妻子。   而赵兮词也因舊shígG獨伽为钟令儿的关系,对钟时叙的一些私事略知一二。   他们的境遇如此相似,都是爹娘不亲。   以至于那晚赵兮词见他远离喧嚣一个人在露台,嘴里咬着烟找打火机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而且手里正好有一支酒店赠送的一次性打火机。   赵兮词端详他的唇,薄而雅正,衔着烟,自然半阖的眼睫下是两簇火光隐隐跃动。她点的火,经由他有意无意的煽动,如潮涌般不动声色焚向她。   他的印象中,那晚的欢声笑语,就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兮词始终一个人,和他一样。   “我不怕在这世上自己无亲无故,但我最怕有人离开。”赵兮词说完这句话,没等他回神,已经开门进屋。   “早点回去。”关门之前,她又留了一句。事后才想起来,邹姨给她的那些补品还留在钟时叙车里。   赵兮词在椅子上静坐许久,目光落在桌面那份属于钟时叙的保险合同上。   原本受益人理应该是他的直系亲属才对,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没有亲属了,所以攘攘世事茫茫人海之中,指定了她。   赵兮词和丛浩签了项目合同之后,偶尔会在会议上接触到钟时叙,他也不提什么意见,就单纯坐着听,有一次顺手把那晚留在他车后座的那些东西递给了她。   除此以外,赵兮词时常会在一些酒会上碰见他。   一见面就被他拉着四处转悠,认识这个总,认识那个老板。   赵兮词终于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万盛?”   他说:“我人不在,事情可没少做。”公司里各项议案一份一份送到他的面前,等着他来决策,她以为他不务正业,其实他是两头忙。   连出来见她一面已经是争分夺秒,不敢歇一口气。   钟时叙见她裸露在吊带礼裙外的皮肤,白得好似一团软绵的薄雪,他脱下西装盖住她的上身,赵兮词不想承他的好意。   他趁机把她拥在怀里,说:“最近倒春寒很厉害,别受凉。”   其实整个宴厅不知多暖和,赵兮词懒得戳破他的心思。   他却笑问:“我送你的旗袍怎么不穿?”   赵兮词说:“扔了。”   他当然不信,“扔哪了?”   她随口敷衍,“路边。”   他追问:“哪条路?”   一问一答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赵兮词回头看他,“很好玩么?”   他语气似哄似笑,“难得你愿意理我两句,可稀罕了。”   赵兮词走开时,他提醒道:“衣服别脱。”她没应,于是他出声吓唬人,“感冒的话,一直流鼻涕就不好看了。”   她转过来对他怒目横眉。   然而这次酒会过后,钟时叙又像是消失了一般,赵兮词对他言语疏离,心里却惦记,算一算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后来还是在和邹姨的通话中才得知他的近况。   邹姨不经意提了一句,说自己的脚刚好,结果钟先生却受了伤。   赵兮词捏紧手机,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邹姨说,钟时叙有一晚应酬结束,刚走出酒店,忽然一辆车冲撞了过来,幸好他没喝多,躲避及时,只划伤了腿,老周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包扎伤口。   听老周说,撞了人肇事逃逸的司机当时是酒驾,目前已经找到,已交由警所进行行政拘留。   邹姨故意透露这么多,又怕钟时叙怪罪,偷偷提醒道:“钟先生不让我声张的,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尤其不想让你知道。”   赵兮词默一下,问:“他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邹姨说:“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一直在家休养,工作也没停,整天在书房……”   接下来的话赵兮词没听进去。   直到邹姨劝道:“你找个时间来看看他也好。”   赵兮词心里有气,说:“他不是不让我知道么?那我去干什么?不去了,代我向他问好吧。”   赵兮词嘴巴硬,但心里又放不下,第二天下班,她没有提前致电告知,直接开车去了别墅。   去之前还拎了一袋之前给邹姨置办的一套新衣,也好师出有名。   进了院子,赵兮词停车下来,一进客厅,她在玄关止步,因为看见钟时叙拄着一支手拐。   钟时叙也发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拐丢给旁边的老周,他若无其事地笑问:“怎么突然来了?”   赵兮词目光落至他的下|身,他穿着笔直的西裤,看不到哪只腿有伤,不过他刚才右手拄拐,那应该是右腿受了伤。   这时邹姨从厨房出来,一脸惊喜,忙问:“今晚在这里吃饭么?”   赵兮词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她,“邹姨,我给你买了套衣服,你试试。”   邹姨接过来笑了一下,又问:“今晚在这里吃饭么?”   赵兮词好笑道:“不吃了,我就是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她说完,瞥了钟时叙一眼,转身就走。   钟时叙看出她又不高兴了,一时情急忘记自己有腿伤,直接就想追上去,结果迈出一步就扯到伤口。   老周急忙把手拐递上去。   他拿过来拄着手拐继续追,才追出门口,赵兮词车尾一甩,走远了。   老周心思敏捷,第一时间跑去车库开了辆车过来,等钟时叙上车,一脚油门追赶上去。   赵兮词到了楼下,等了没有多久,注意到后视镜有车追来她才下车,往楼里走,听见后面钟时叙在喊她。   “小词。”   她不理。   “般般……”   她头也不回上楼了。   进屋后,赵兮词心口跳得厉害,慢慢冷静下来,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他腿有伤,还让他爬那么高的楼梯,会不会压迫到伤口?   她屏息凝神,门外却没有半点动静,但她知道他在外面。   钟时叙一直随身携带她屋子的钥匙,现在是连门都不敢闯了。   赵兮词等了片刻,自己把门打开,看见他一手撑着墙,眉头紧皱,闻声立时望了过来。   他心头一松,两步迈上前,说:“明知道我不方便,还跑这么快,不怕我有心无力追不上你?”   赵兮词倚着门框,语气淡淡,“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方便,我看你浑身上下,中气十足,四肢灵活,这么大老远追过来有什么事么?”   钟时叙碰上她,也只能处处妥协,“让我进去休息一下,刚才上楼,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原本赵兮词就在反省自己这么胡闹是不是有些过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一腔急火瞬间消了大半,忙不迭地扶着他进屋坐下。   他顺手把人拉到身旁,不忘说她一句:“就知道折腾我。”   赵兮词还是有些担心,支支吾吾道:“是不是真的扯到了?疼不疼?你……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他挑眉,“什么?”   她忽然脸红,“这有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轻笑一句:“我皮带扣得太紧,你自己动手。”   赵兮词不和他争这些没正没经的笔墨官司,起身说:“我不稀罕。”   赵兮词始终不放心,进卧室拿了个药箱出来,里面有一些杀菌消炎之类的药膏,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等她回到客厅,钟时叙歪靠着沙发,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开玩笑,搁下药箱就去解他的皮带,抽出来搁在茶几上,伸手解他西裤的纽扣,纽扣一松,忽然她抬头,对上他隐约暗昧的目光。   他明知故问:“想看什么?”   她缩手时,被他用力摁住,赵兮词血气上脸,“都这样了还要耍流氓?”   他置若罔闻,侧身上前吻她一下又一下,再沿着她的轻柔的颈线亲吻,最后因为姿势不便于动作,直接抱起她说:“上来。”   赵兮词担心压到他的伤,跨在他身上时犹犹豫豫地说:“还是不要了……”   这种情况下,钟时叙不容置喙。许久未碰她,也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衔着她的唇轻吻,再慢慢辗转深入,彼此唇舌痴缠到一起,越发激烈——   然而关键时刻,钟时叙微抽一气,嗓子忽紧忽松,问:“这么久还没学会?”   赵兮词几许茫然,“什么?”   他低声说:“刮到我了。”   她又羞又无语。   他笑,“张嘴。”   赵兮词的心思变幻莫测,一会忽然说:“算了,不要了……”   他说:“功夫没到家,脾气还挺大。”   ==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描述吧,省得上锁 第59章 春光   钟时叙在这里过了一夜, 晨早起来,感觉大腿伤处隐隐作痛,怪他昨晚不太能控制住自己,动作起来没有顾忌, 确实太过纵|情。   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起闹铃, 赵兮词依然睡得雷打不动。   钟时叙把闹铃掐了, 转身喊她起床。   她却皱着眉不理人。   赵兮词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性情被纵容得有些不讲道理。   钟时叙对她的耐心和宽容度出乎意料的高, 时常能变着花样哄她开心, 致使她慢慢地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赵兮词时刻绷紧一根神经,事事平和, 与人相交始终讲理讲分寸。舊shígG獨伽   被逼急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冲动的言语举止, 反倒显得更真一点。   钟时叙叫不醒她, 只好让她继续睡, 这一放任,反而她自己醒了。   赵兮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仍是意识迷糊,心里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她看着身旁的人, 问:“……你没事吧?”   钟时叙放松靠在床头, 说:“不碍事。”   她不信,手往他那儿摸去。   被他握住, “说话就说话, 怎么还喜欢动手动脚?”   赵兮词打量他神色, “真的没事么?”   说这话时,她担心得眉头紧蹙, 脸上甚至还余留昨夜一点春|潮带雨的痕迹, 看起来有点可怜的样子。   钟时叙她亲一下, “去洗个脸, 老周在楼下了,让他送你上班?”   赵兮词动动腿下床,一边无奈说:“不用,我自己开车。”   那辆车是林见霜跟公司申请配给她工作时使用的,也是为了方便她时常外出见客户。   赵兮词拾掇完自己,转过身看见钟时叙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戴上腕表,他站起来时没问题,就是走路还有点勉强。   她莫名有些感伤,忽然冒出一句:“瘸了怎么办?”   钟时叙险些气笑,“瘸了照样收拾你。”   赵兮词说:“还不是逞强。”   他伸出手,“过来。”   赵兮词依言走过去。   他抱了一会,对她说:“让老周上来接我。”   赵兮词:“……”   赵兮词下楼以后,果然看见钟时叙的车停在一处空地,她过去敲车窗,转达了钟时叙的意思以后,硬着头皮再提醒一句:“周叔,他昨天上楼扯到了伤口,等一下你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话没说完,先臊得脸红。   昨天扯到的伤口,任谁也不会拖到第二天一早才想起来去医院检查,摆明有不可说的内情。   不过老周毕竟是过来人了,听完面不改色,笑一笑说:“好的,放心吧。”   赵兮词交代完事情,一刻不敢逗留,扭头就走。   上班时,赵兮词心不在焉,午休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去医院让医生检查。   钟时叙故意逗她,“我哪有时间,不如你下了班陪我去。”   早上他确实没有亲自去医院,而是让老周送他回到别墅,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上门检查。   赵兮词小声说:“我才不去。”   医生当面问起来,她丢不起这个脸。   等到下班,钟时叙又来电话,说让老周去接她了,哄着她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去别墅住几天。   “你来陪我,也省得我天天找你还要爬楼梯。”   赵兮词说:“你在家也要上楼。”   “一楼好几间客房。”   赵兮词说:“那就等你伤好了再来。”   “我明天上公司亲自逮你好不好?”   他的话赵兮词一向不敢轻易判断真假,尤其半真半假最能吓唬人,最后她只能妥协。   赵兮词拎着行李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钟,邹姨特意等着她来,炒菜的速度不敢太快。   邹姨接过她的行李,连珠炮似的说:“房间收拾好了,我拿过去就行,钟先生在二楼书房,饭好了再叫你们。”   赵兮词在玄关愣了好一会,这才去了二楼书房,门虚掩,听见钟时叙在讲电话,她推门探身进去,他倚着桌子冲她招手。   由于担心他的伤势,赵兮词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他的下半身转悠。   钟时叙扔下手机说:“这么喜欢看?”   赵兮词说:“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伤在那种地方。”   他反问:“伤在哪种地方?”   她不吱声。   这间书房浮着一股若即若离的香气,干燥清冷似古木的质感,又隐约掺夹一丝湿润的山茶香,有心留意不见得闻到,唯有不经意时闯入鼻腔,   赵兮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里和钟时叙衬衣的味道相似。   邹姨帮赵兮词收拾出来的那间客房成了摆设,一开始邹姨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兮词应该住进钟时叙的卧室里,但是钟时叙却交代她收拾一件客房出来。   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及她那点矜持。   表面功夫做到位,接着每晚她都被钟时叙逮进他的房内。   连日的休养,钟时叙的伤势已经见好,这晚他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才愿意把戒指戴回去?”   赵兮词翻了个身,找借口,“戴着戒指不方便工作。”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却也没再追问。   腿伤彻底痊愈之后,钟时叙找了个闲暇时间,带她去了户外马场,为了这一天,钟时叙一早为她准备了一身马术服。   钟时叙在马场选了一匹高大温驯的马,扶着她上去,随后自己也上马,把她拥在身前,他动作标准又利落,看得出来他熟练骑术。   两人共骑一匹马,沿着马场慢慢绕一圈。   钟时叙教她调整坐姿,收紧腿部,他抓紧缰绳让马跑起来,逐渐加速,赵兮词有些心惊,也由衷感觉到畅快,后背紧紧陷入他的怀里。   直到速度再次慢下来,赵兮词偏过头好奇道:“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   两人贴得紧密,她稍转过来微仰,鼻尖就碰到他的下巴。   钟时叙一手搂紧她,一手抓住缰绳,目视前方,过了一会才说:“我第一次学骑马,应该是6岁那年。”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比较美好的童年回忆,所以带她来体验一下。   赵兮词问:“然后呢?”   他垂眼,嘴唇轻触着她的脸颊,“带你过来骑马放松,你这么不专心,一直看着我,”他低声问:“是想骑我?”   赵兮词转回来,算了,不指望他多正经。   他又笑,附耳一句:“也不是没让你骑过。”   赵兮词听见身后不远有马蹄声,赶紧抬肘捅他腰腹,“有人来了。”   后面一匹马追上来,马上坐着一位和钟时叙相识的友人,他慢下来,打量一眼,说:“真是少见啊,是不是没多久我就能喝你的喜酒了?”   钟时叙看着身前的人,应了句:“不是很确定。”问她,“你说呢?”   赵兮词不好意思出声。   那人惊讶,笑道:“怎么?还没搞定未来的太太?不像你啊。”   钟时叙打发人,“我正在搞定,你别来添乱。”   那人笑起来,骑着马跑远。   钟时叙看着跑远的人影,想了一想,说:“迄今为止,对于我们家老太太,我一直有个不解,在她心里究竟是看待我的。”   这样的时刻来之不易,赵兮词呼吸都放轻,凝神听他叙述。   钟时叙说:“可惜,直到她离开人世,我都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他又说:“她经常痴痴傻傻,听说以前费尽心思安排我进钟家,为了膈应钟老太,因此不惜伤害我,事后自己反应过来,觉得内疚,才变得更加抑郁。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唯有她是为我着想,哪怕这几年和我不亲近。”   默了许久,赵兮词问:“你怪她么?”   他不咸不淡道:“人都不在了,无谓再计较这些。”   赵兮词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跟自己过不去。”   钟时叙却不言语。   赵兮词转过去,只看见他下颌延伸而起的半幅轮廓,沾了一点懒隽的春光。   晚上钟时叙带着赵兮词和几个友人吃饭。   赵兮词第一次见这些人,难免拘谨,好在现场也有其他女性,饭后没多久,赵兮词就被她们拉到一旁开专属女人的茶话会。   几个女人聊作一堆,谈及各种名牌定制,各个信口拈来。   赵兮词坐得远,对话题也不太感兴趣。   期间有个高挑女人过来,盯着她手腕的翡翠镯看了半晌,说:“足种足水,又冰又绿。春带色,料也够厚,灯光这么暗,依然看得出来是好东西啊。”   赵兮词手上这只镯子是钟时叙随手送的,只因当初他送得随意,她也就没太当回事,以为这就是好一点偏贵一点的东西。   女人说:“这种料子,现在市场上已经不多见了,千万要好好保存。”   赵兮词见她面色正经,自己心里也慎重起来,笑说:“我会的。”   当初房东太太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还以为人家在夸张,原来是认真的。   晚上回到别墅,赵兮词洗澡时,看着腕间的手镯,想了想,打算脱下来,因为尺寸太合适,不好摘取,她抹了点沐浴露。   她摘手镯太过专心,没注意到浴室的门打开。   钟时叙从后面握住她手腕,说:“戴得好好的,怎么要拿下来?”   赵兮词此时光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你怎么不敲门?”   他笑问:“敲了门就能进来?”   浴室的门并没有掩实,那一嗓紧着一嗓的轻颤情难自禁沿着门缝流露,足以挑动他的神经,挑得他动情,甚至上瘾。   背脊过电一般酥麻,他微眯着眼闷哼,随即一声清晰的低chuan……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我知道这是一辆破车,我看后面几章能不能再补一次。   另,只要没有请假,不管多晚都会更,因为有时候太忙,就会晚一点,反正舊shígG獨伽也没几章了 第60章 顾全   赵兮词手上的项目结束的时候, 又是一年夏。   正好钟令儿的女儿满周岁,设了宴席,一早发了请柬来,赵兮词在考虑去不去, 这种场面难免会碰到赵峮, 到时母女俩见了面, 恐怕又不好看了。   赵兮词和钟令儿商量着, 私下替她女儿庆祝一回。   钟令儿的性格比较爽辣, 一听就不同意,“她看不见你才能自欺欺人, 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必须来!”   过后她又说:“钟时叙也会来吧, 你们……”   赵兮词和钟时叙的事, 钟令儿是无意间发现的,有一晚她去找赵兮词,车还没近楼下,远远就看见两人举止不同寻常, 她坐在车内, 一时又惊又慌。   出于对这位二堂哥的一种捉摸不定的观感,钟令儿私心不太愿意自己的小姐妹和钟时叙有什么牵扯。   不过感情这东西无法理论, 更毫无道理, 面对既定的事实, 她不能强行干预。   周岁宴那日,赵兮词早早就到, 钟时叙有个会, 要迟一些, 所以两人没有一同到场。   休息间里, 赵兮词抱着满周岁的小家伙,逗得不亦乐乎,小家伙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发音软糯糯,有些含糊。   一旁的钟令儿心里酝酿着大事,问道:“……你们两个感情怎么样?”   这话问得直白,赵兮词呆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就那样。”   尽管钟令儿不看好这段关系,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因为她对钟时叙那样的人有些难以想象,“你们怎么开始的?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赵兮词奇怪道:“为什么会强迫?”   钟令儿故意说道:“对你见色起意,以权相逼。”   赵兮词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钟令儿见她眼底浸着笑,自己心里也踏实不少,嘴上仍是调侃:“哟,这才多久,他是怎样的人,你了解他多少?不过也是,成年人的感情,既不强迫,也不谈什么暗恋,都是明晃晃的勾引。”   赵兮词出声制止:“你女儿一周岁了,听得懂的。”   钟令儿捏捏小家伙的脸,不着调地说:“听得懂最好,听懂了以后就不能轻易被男人骗了,是不是?”   说完起身,“走吧,谭医生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应付不过来。”   他最不喜欢应付这种人情往来的场面,这男人矫情得很,把他一个人丢在外边,晚上说不定怎么不开心呢。   钟令儿一出来,果然看见谭谌以黑着一张脸。   刚一见面他就冷笑,“你倒是会潇洒。”   钟令儿见惯不怪,抚着他的胸口顺顺气,“我这不是来了嘛。”   那夫妻俩要应付宾客,赵兮词替他们照看女儿,她抱着小家伙准备找个位置坐下,转身就看见了赵峮,她的身边跟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是赵峮和钟章的女儿。   赵兮词又转了个身,就近找了个位置。   坐没多久,钟时叙就来了,他和谭谌以也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两人寒暄一阵,再到几位长辈跟前见礼。   他到钟章面前,“二叔。”   钟时叙年幼时,颇得这位亲二叔的照顾和教导,才不至于让他的童年完全孤寂无依,钟时叙童年所处的环境十分复杂,有钟老太那样对他的满心戒备冷眼相待,也有钟二叔对他的全心接纳,诸多理解和厚待。   对于这位钟家长辈,钟时叙没有过一丝轻慢的态度。   这一会,钟章和市局的老相识正在寒暄,见他来了,赶紧引荐。   钟章见惯了他出入各种场合总是独来独往,以前总以为他年轻而且有主张,不需要谁来操心私事,但是他竟然真的无所顾忌,年复一年这么我行我素,终究让人忧虑。   今天正好来了很多他以前司法界的老相识,大部分的二代要么从政要么从商,他自己手底下也培养了一些门生,个个优秀,家世方面也算门当户对。   要是这些他看不上,那老谭家那边,在教育部也有不少优秀的二代女青年。   钟章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但他甚至钟时叙的秉性,一时不好开口,只能说:“今天来了不少人,你陪我去转转。”   钟时叙没有二话,陪在钟章身边,人来人往他游刃有余。   在陪钟章应酬期间,钟时叙见过了陈局的女儿,刚从斯坦福进修回来,现任某大学专业课讲师一职,又认识了刘部长的女儿,一位在国内外颇有名气的大提琴家。   此外还有电视台女主持,检察官等等。   外形大差不差,气质尤其出众。   可惜,最后钟二叔的算盘仍是没有着落。   钟时叙这边告一段落,直接往赵兮词落坐的方向走,并未刻意避讳谁的目光。   赵峮远远看着,又惊又疑,看了钟章一眼,对方一如既往,摆着张不苟言笑的脸。   钟时叙一走近就听见那小不点喊赵兮词妈咪,他说:“这眼神错得离谱。”   赵兮词解释说:“令儿教她喊干妈,但她学不会,就会这么喊。”   钟时叙脑子里捋了一下关系,这小不点应该喊他舅舅,他在旁边坐下,桌上是她喝了一半的茶,他懒得再清洗餐具,直接拿过来喝。   随即说了句:“干妈叫不明白,那会不会叫舅妈?”   刚才他被钟章拉着到处相看,赵兮词一幕幕收在眼里,她说:“你撇下这么多人过来,这样好么?”   钟时叙近日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心情管得了这些,他脑袋靠着椅背,闭着眼,声音轻轻地说:“我分身乏术,只能顾全你。”   赵兮词听他声气微弱,像是要睡过去。   忽然,怀里的小家伙一声哭啼,小小的嗓门却十分嘹亮。   闭目养神的钟时叙皱起眉,看了过去。   赵兮词安抚半天不起作用,急得团团转,转身就塞给了钟时叙。   钟时叙眉头紧锁,好似抱着一块不明物体,赵兮词费尽心思,哄了半天才终于把小家伙逗乐。   钟令儿跑过来接孩子时,瞧见他们宛如一家三口,她看了眼钟时叙淡淡的表情,尴尬地笑笑,“她可能饿了,你们聊,我带她去喝奶。”   赵兮词发现他对小孩似乎没什么耐心,从之前他对待钟少杰就看得出来,并不亲热,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钟正川的关系,才让他对这个亲侄子这么不冷不热。   今晚钟时叙有心偷闲,无奈实在是遭人惦记,他在赵兮词身边待了一会,就又被叫走。   赵兮词自己坐了片刻,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在走廊碰上了赵峮。   赵峮是个妥妥的江南美人,虽已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皮肤依然白皙紧致,说话时字字清晰,声线柔婉,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   此时她身穿一袭旗袍,手里挽着小皮包,俨然是个优雅贵妇。   赵兮词无意多谈,就想擦身而过。   赵峮却喊住了她,“你不管怎么怨我,我都能理解。人家说,血缘亲没有隔夜仇,我想不到你已经到了要和我形同陌路的地步了。”   赵兮词转过来,看着她慢慢说:“你有自己的女儿,不缺人孝顺,如今也家庭和谐完整,我实在想不通,你还想要些什么。或者,你没把我放在心里,却要求我不能忽视你?”   赵峮面色一僵,说:“知道你不愿意和我来往,我也不勉强,可是你和钟令儿相熟,那就表示我们无法彻底断开联系,而如今,你又和钟家的这位二少爷牵扯不清……”   赵兮词说:“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样,我不会无脑到随便找个男人牵扯不清,搞得自己未婚先孕,更不会懦弱自私,丢弃子女。”   赵峮开口:“你——”   却被赵兮词打断:“你现在自欺欺人,日子不是照样过得挺好?大家分明可以互不干扰,你又何必一见面就来找我的不痛快?或者说,你以为与我和解,就能将以往粉饰太平?”   这话直戳赵峮心肺,戳得血淋淋。   她厉声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吗?我哪一次少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够有良心了!你差点毁了我的生活,要不是靠我自己努力,我有现在的安稳吗?我对你已经尽到责任,别再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假装自己振振有辞!你对我来说就是累赘,你对于所有人都是——”   “住口!”   钟时叙不知道何时赶来,他快步走到赵兮词身边,把她揽到怀里,对赵峮说:“赵姨是不是喝多了出来耍酒疯?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醒一醒脑子。”   赵峮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想走。   钟时叙又说:“赵姨,出门在外千万慎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二叔在检察院,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容不得半点差错,风言风语令人生畏,别到时候因为你的一时疏忽,给他招致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峮顿在原地片刻,愤愤地走了。   钟时叙低头看怀里的人,她把脸一别,埋入他的胸口,很快他舊shígG獨伽感觉到胸前一股温湿,随即淋漓漓地洇开一片。   他双臂紧扣,说:“我给你开个房,你尽管大声哭,没人听见。”   她两只手抓紧他衬衫的衣襟,只在他怀里克制地嚎了一声。   钟时叙带她下楼,直到上了车,她已经平静下来。钟时叙拿着纸巾轻轻擦她脸上的一片泪痕,一边温声安慰:“等不久我们办婚礼,不请她来,你说好不好?”   赵兮词一愣。   ==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三章,或四章 第61章 安排   钟时叙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 犹自斟酌词句,问道:“喜欢中式还是西式?是趁现在天气热好,还是等天冷一些好?”   她不语。   “怎么不说话?”他问。   “鼻子堵住了。”她应道。   钟时叙笑。   等把她的脸擦干净,钟时叙打电话给二叔, 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   而手机那头的钟章听他寥寥数语的敷衍, 看一眼原本坐着赵兮词的席位已然空空, 他做不了这个侄子的主, 他也不想干预后一辈的生活, 他自己身上都背负一笔糊涂账。   最后他只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这晚过后不久,钟令儿约赵兮词出来吃饭, 一张榆木八仙桌摆了几道精致清淡的粤菜。   钟令儿打趣她, 什么时候连口味都变了, 以前时不时还会惦记着吃点辣, 现在这一桌,不是清蒸就是白灼,简直像半个出家人。   因为最近赵兮词检查出肠胃问题,被钟时叙管得严, 他很少对她的喜好和私事指手画脚, 但就饮食方面看得紧,特地交代邹姨要给她三餐清淡。   她忌口多日, 原本不说还好, 现在一提, 她又馋了,索性往调味碟里多挤一口芥末。   接着又聊起钟令儿女儿周岁宴的一些事, 那晚赵兮词很早就离开, 不久钟令儿和她煲电话粥, 多少了解到一些情况。   钟令儿说:“她良心难安, 见不到你的时候自然可以若无其事坦然度日,可是一旦见到你,她就如坐针毡。就像有人请求别人的宽容,并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心安。”   她摆摆手,不想再谈,笑着问:“你和钟时叙什么时候才能‘好事将近’啊 ?”   赵兮词一口白灼虾蘸了太多芥末,呛得她一激灵。   钟令儿看了她一会,想起之前钟时叙不告而别,又想起她家谭医生擅自决定出国进修一年的事,旧事重提少不得几分意难平,“物以类聚,难怪能玩到一起,真是一对好兄弟!”   赵兮词看她阴晴不定,问:“脾气越来越大,是不是带孩子,累到自己了?”   钟令儿一谈到女儿就笑,“我哪有时间?小家伙是我婆婆在带,我打算等女儿大一点再接回家来,叫个保姆照顾,我下班也能时时刻刻看见她。”   赵兮词在外面逗留得晚一些,钟时叙的电话就来了,不是催她回去,而是问她几时回家,他让老周去接。赵兮词说和钟令儿在吃饭聊天,晚一点她会开车送。   钟令儿支着下巴小声问:“我这个堂哥平时就是这样么?和他一起,规矩多不多的?”   赵兮词放下手机,偏头一想,说:“他没有什么规矩。”   好像个人喜好也很模糊。   晚上钟时叙有应酬,到家已经是后半夜。   他一脚踏入卧室,先闻到一丝柔软的香气,以前这屋子只有单调的男性气息,现在整个空间,包括外间的起居室,她的痕迹随处可见。   连他的西装都是她的气味。   刚才酒桌上,坐他旁边的老总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还问他是不是喷了什么香水,钟时叙自己没注意,仔细一闻就感觉到了。   于是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几时回家。   以前钟时叙一个人时,日子过得简单随性,衣着仪表固然有品位,全是手工量身定制,但也没工夫处处讲究,衣帽间他就没走进去过几回。   现在里面有一大半是赵兮词的衣物。   外面那些管家或富家子弟,不是好酒就是好茶,有自己的酒窖和茶庄,各种私家珍藏,各种文玩,包括国内外书画。   老钟家重视下一代的教育,所以钟时叙识得品酒品茗,还会赏字赏画,却没有收藏的爱好。   不过,前阵子他倒是在古董会拍了一套清代的文房四宝,因为赵兮词会一点书法,拍来给她练笔。   丛皓知道这事以后,心里头顿时百感交集。   真不知道该说钟老板大手笔,还是随心所欲无所谓。   第二天晨早,钟时叙要出差,赵兮词一早已经帮他把行李准备好。   在衣帽间,赵兮词十足用心,替他系好领带,手落下来,一声不吭摘下他的腕表,换上一块新的,仍是品牌经典款。   他手上原来的这只,是前几年她送的。   这只手表自从她送出去的那一刻,他戴到现在没换过,好像只要没人提醒一句,他就能戴到天荒地老。   他垂眼问:“昨天买的?”   “用了你的副卡。”赵兮词抬头看他,补一句:“没留意刷了几位数。”   “尽管用,还不清再拿你来抵数。”   钟时叙穿戴整齐,转身就要走。   赵兮词却攥住他的手,“你等一下。”   他默默等她下文。   赵兮词说:“我想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   他嗯一声。   她斟词酌句,说:“邹姨年纪也大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多安排几个人手,让她不用这么忙……”   他说:“你做主,我来安排。”   用早餐的时候,邹姨让人把早餐端上来,进进出出没歇过一口气。   钟时叙说:“邹姨,迟一点你联系杨酩,让他按你的要求,给家里多安排几个人,需要多少你看着办,以后别累着自己。”   邹姨听出来他这是在关心,心口忽然酸酸涨涨,赶紧点头应一声:“知道了。”   钟时叙出门时,赵兮词送他到车边。   老周已经坐在了主驾座。   钟时叙无所顾忌,搂住她的腰说:“等我出差回来,找个时间该安排一下我们的事。”   赵兮词知道躲不过去,问道:“你的检讨书呢?”   “回来给你。”他又说:“想好了,看完一定要嫁。”   赵兮词一脸惊讶,“真的有啊?”   她还以为所谓的检讨书,是他说出来哄人的呢。   结果等钟时叙风尘仆仆回到家,老婆离家出走了。   这是他的欲加之罪。   按赵兮词的说法,不过是出了趟远门。   事情源于林见霜的一场惯性老毛病,因为太过劳累,住院一周,她病好了以后,忽然间开窍,说要休个假出去走走,散散心。   杨小果切着西瓜问:“去哪散心?出国么?”   林见霜一颗红心向着党,说:“出什么国?祖国的大好河山都没走过呢。”   杨小果说:“国内啊,自驾游不错。”   后来赵兮词才发现,林见霜此次出游并不是真为了散心,前阵子她和欧阳珣闹别扭,一时感情用事,负起出走而已。   但是又怕自己走得太远,欧阳珣找不到人,于是选择国内游。   赵兮词想了想,说:“我陪你。”   林见霜意外瞅着她不说话,眼神带着探究。   杨小果哀声叫道:“不是吧,你们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啊!”   她一个助理,上司请假,所有事情自然落到她的肩上,助理作用就是协调上下关系,对上有战略辅助,那么对下也要有操作,她无法脱身。   于是,赵兮词和林见霜说走就走。   两人请了个长假,自驾往西南方向游去。   钟时叙坐在沙发,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一个都不接,他沉默,心里面不知道酝酿些什么。   邹姨端了杯茶搁在他面前,说:“只是和同事一起出门散散心,离开时跟我交代过了,就在国内,没有走远,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是结伴同行,不会出问题的。”   他问:“有没有说去多久?”   邹姨摇头,“玩到尽兴就回来。钟先生,别怪我多嘴,当初你不也是……”   钟时叙无奈。   接下来几天,赵兮词仍是不接电话,只按时发短信报平安。   钟时叙这两天抓紧加班,把紧要的事情先行处理,然后打了林见霜的电话。   林见霜不敢无视老板的来电,躲在角落里,立马老老实实暴露她们的具体位置。   钟时叙推了行程,让杨总助订机票。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去了机场,刚进航站楼就碰见了欧阳珣。   欧阳珣尴尬道:“钟总,一道走吧。”   下了飞机之后,钟时叙反倒不急,先找地方吃了个饭,手机里有林见霜实时更新的位置,一切尽在掌控,所以显得气定神闲。   桌子对面的欧阳珣不知情,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的焦虑感。   林见霜平时拍钟时叙的马屁不敢做得太明显,她对待自己这个老板,用心揣摩,拿捏分寸,掌握火候,小心翼翼总是不得劲。   直到现在,她似乎抓住了整件事的中心思想。   因而,她不仅暴露位置,甚至时不时给钟时叙发舊shígG獨伽去赵兮词的照片。   赵兮词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林见霜如此孜孜不倦,是在给她拍旅游照,所以十分主动异常配合。   自己拍得太多,她过意不去,说:“换我帮你。”   林见霜护住手机,义正词严地拒绝,“不用,你好看,你多拍点。”   没准几张美人照取悦了钟时叙,回去就给她加薪呢。   餐厅里的欧阳珣还以为老板在看什么市场数据,表情这么认真这么专注,他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工作。   于是更加烦躁,“钟总,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钟时叙没应,手机里的人在笑。   她就站在湖中央的木桥上,碧蓝天幕洒下的日光轻薄如雾,又明又媚,将她不足黑的发色映出些许棕调,眼瞳也是黑色透一点棕,更衬得唇红肤白。   他起身,说:“走了。”   == 第62章 记性   钟时叙在路边拦了辆车, 再报个地址。   欧阳珣发现他由始至终神态自若的样子,地址也报得顺畅,他疑心问道:“钟总,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们在哪?”   钟时叙的手机时不时有信息进来, 他漫不经心, 边看边回:“你不知道么?”   欧阳珣翻个白眼, 我上哪知道去?   钟时叙看完抬眼, “对了, 你跟过来干什么的?”   欧阳珣闻言,嘴角难以自禁抽搐一下, 他鞍前马后跟了一路, 这一世没对谁这么不离不弃过, 他竟然心安理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一句, 就这么不把人当一回事!   欧阳珣肚子里脏字连篇,咬咬牙仍老实对老板说:“我来找林见霜。”   钟时叙一路放心不下赵兮词,确实没多少闲情操心别人的事,他现在听见了, 同样不关心对方千里迢迢追着林见霜是为了什么, 不问也猜到了,不外乎情情爱爱那些东西。   他把注意又放到手机上。   看一眼就皱起眉。   原因是林见霜给赵兮词拍的照片荤素不忌, 也不挑一挑, 连她被人搭讪的画面都记录下来。   钟时叙看照片里的女人开心得如同盛放的鲜花, 能不开心么?以前在他身边,哪有半只异性敢近她的身, 现在天高皇帝远了, 她又妖妖艳艳招蜂引蝶了。   一旁的欧阳珣惊心地发现老板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一时猜不准万盛的股票是跌是涨。   否则干嘛露出这副情状?   钟时叙的手机收到一段视频, 他点开,镜头正对着赵兮词,她们在一座古城的文玩店里,赵兮词埋着头挑檀木手串。   林见霜问:“你是不是跟钟总吵架了?”   赵兮词头也不抬,“没有啊。”   林见霜:“那你怎么不接他电话?”   赵兮词:“哪有时间接他电话?耽误我游山玩水。”   钟时叙似哼似笑。   林见霜:“气得都胡言乱语了,还说不是吵架?钟总很担心你,你要不要回个电话?”   赵兮词忽然直视镜头,微吸口气慢慢说道:“他这个人,自以为是,自说自话,凭什么他决定结婚我就结婚?凭什么他让我嫁我就嫁?凭什么我都听他的?在外面呼风唤雨,回到家也是大领导么?”   她一步上前,把林见霜吓得险些摔了手机。   视频到此为止。   车内一时静默无声,钟时叙看了欧阳珣一眼。   欧阳珣很识时务地撇开了脸,若无其事望着窗外让人眼花缭乱的景。   前面的司机瞧一眼后视镜,开腔道:“这个结婚是大事,确实是要从长计议。”   萍水相逢,钟时叙没理由跟外人理论这种私事,随口应了句:“嗯,你说的对。”   他瞧着车窗,应该快到了。   时间近黄昏,赵兮词逛累了,找了家咖啡馆外面的露天茶位坐下。林见霜今天一路举止忙碌又诡异,赵兮词早就起疑。   她问:“他是不是一直知道我们的行踪?”   林见霜摸摸额头,以为有汗,结果发现是心虚,她笑起来解释:“也就今天而已,刚下飞机没多久,他也是担心你,十万火急才来找我的,那他是老板,我哪敢欺上。”   赵兮词心想这一遭怕是又要惹他生气,她是明知故犯,完全不管后情,打算回去以后再看着办,现在他半路杀过来,赵兮词有点措手不及。   她又问:“那他还有多久到?”   林见霜不能十分确定,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因为她刚给钟时叙发去这里的定位,他找过来需要花一些时间,林见霜大致估算,“快了,不出5分钟。”   赵兮词说:“你累了一天,饿不饿?先找个地方吃饭?”   林见霜闻言一抬头,就看见赵兮词身后不远迈着阔步过来的钟时叙。   一会势必有一番卿卿我我,她一个闲人在场不合适,林见霜选择避一避,说:“我有点渴,进去要两杯咖啡,你等我,很快。”   她溜得快,赵兮词没来得及出声。   坐了片刻,赵兮词发觉身后有人,一种福至性灵的感觉,回头仰面一看,对上钟时叙至下的目光,她欣喜笑开,起身抱上去。   “你怎么来了?”   这句台词她事先打好稿,但感情却很真实,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始终有惊喜。   钟时叙单手搂住她,也笑,“算你反应快。玩得开心么?”   赵兮词两只手搭着他肩膀,回道:“开心。”   他说:“是不是开心到忘记接我的电话?”   她笑着说:“你来得挺快。”   他冷哼,“再不来,我就急死了。”   林见霜打包了两杯咖啡出来,在门口一下子和欧阳珣撞个正着,她没好气,“吓我一跳!什么时候来的?”   欧阳珣看一眼不远处温柔似水的赵兮词,转过来说:“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个?”   林见霜撇嘴冷笑。   欧阳珣:“……”   钟时叙向来广结善缘,在这个地方也有相熟的朋友和客户,晚上去和院吃饭,老板亲自出来招待,甚至把隔壁雅间的几位友人凑到一起。   赵兮词游了一整天的景区,吃完饭就有些犯困,到一旁的休闲区养神。   头顶一盏八棱面吊灯,色彩暖黄,照得人昏昏欲睡。   沙发侧面是几扇厚实的木雕格栅门,门外一座人工水池,小桥流水,池子里养了一群鲤鱼。   和院的建筑风格颇有一点江南格调,回廊里雕梁画栋,该繁复的繁复,该简雅的简雅,既复古又不失设计感,当年这项工程还是由万盛经手。   林见霜也有些撑不住,过来坐了一会,感慨道:“到底是年纪上来了,明天恐怕没那么多精力游玩。”   赵兮词揽着个抱枕,听了一会屏风那边餐桌上的人侃侃而谈,心想钟时叙来了,还有得玩么?他哪有这么多时间。   没一会儿欧阳珣也过来,他不喜欢那种场面,直接坐在林见霜身侧。   林见霜挪了一下屁股,“很热,别靠过来。”   欧阳珣想说点什么,或者想做点什么,心里有顾忌,他看向对面沙发的赵兮词……   赵兮词心领神会,丢下抱枕,走出格栅门,到池子边上看鱼。   但声音依然隐隐约约传过来。   “工作上的事,你也要带到生活中和我置气?”   “我不是因为工作,欧阳,一个人的性格总是很容易反应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工作也逃不开,我气的不是工作内容,是你的态度。”   “那你想我怎么样?”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下,继续说:“欧阳,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么?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又何必勉强。”   欧阳珣的嗓子倏然紧绷,“你一天没嫁,我就一天不娶,你不和我在一起没关系,我们走到今时今日,谁也离不开谁,我更不会先离开你。”   赵兮词今晚喝了点酒,风吹得她醺醺然。   里面低沉的嗓音又起,“况且,生活中再不合适,起码性生活和谐。”   赵兮词一晃神,险些掉下水池里去。   女人恼羞成怒,“有病,谁跟你说这个!”   晚上,一行人就在和院下榻。   客房里有个圆形浴池,赵兮词穿着浴袍,伸出双腿坐在池子边泡脚,钟时叙就在浴池里面,握住她的双脚揉了几下,一边问:“请了几天假?还想在这里玩多久?”   赵兮词说:“还有一个星期。”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   她说:“按原定的路线,我们下一站是拉萨。”   钟时叙默了一下,手指忽轻忽重,捏着她的脚心,再寸寸逼近,直至没入暗处。墨点春山,洇开一片……   他语调轻又淡,“我不能陪你,你注意安全。”   几乎要将她揉成一滩水。   赵兮词一软就滑落浴池,浴袍浸入水里,全部湿透,包括她。   他欺上来,唇与唇紧密相接,由浅尝入深吻,无一丝空隙,舌头直闯她柔软□□的口腔,反复亲吻,隐约有湿润chan绵的水声。   浴缸里的温度慑人,赵兮词身上不知是水是汗。   浴池一侧是一口形似月洞门的窗子,外面隐隐有虫鸣呼应,很是悦耳。   这间房的位置极佳,窗子设置的方位也巧妙,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舊shígG獨伽泼墨般的天幕,浮云如絮,缠住一弦弯月。   风吹竹帘,啪嗒啪嗒连片地响。   赵兮词感觉自己如一根紧到极致的弦,鼻子里的轻轻哼哼,嗓子柔得滴水,丝丝密密渗入骨缝,引起燎原般的一片su麻。   恍惚间,听他仍在调笑,“你这样,换谁不昏?”   滋味难抵。   她眼角湿润,声音细碎,无法连成完整的字句。   浴池边沿是大理石,表面光滑,头顶一盏滚烫的灯火下,能映出晃动的影子。   赵兮词两只手掌紧贴大理石表面,如同置身水与火的两端,一半滚烫,一半冰凉,一只膝盖实实抵得通红。   细皮嫩肉,不舍摧残。   久了以后,钟时叙才晓得心疼。   直至后半夜,屋外喧嚣渐止,一室暗火仍在流动。   他恨声说:“今晚长长记性,以后就不敢忘记接我电话了。”   赵兮词气息微弱,说好疼。   钟时叙终究是狠不下心,抱着她又回到浴池里净一净,过一会他问:“怎么会疼呢?”   赵兮词累得眼皮重千斤,怀疑自己关节都疏松了,歪在他怀里不声不响。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说:“明天我给你们叫个可靠的司机,你们两个女孩自驾,不说安全问题,每天又是开车又是游山玩水,体力也更不上。。”   赵兮词应了一声,“不用,自己开车比较自在。”   “我不放心,就当是为了我。”   她不语,当做答应。   “还有,每天早晚两个电话报平安。”   她睁眼,故意说:“两个?这么多好麻烦。”   他说:“那就早中晚三个。”   她一下子坐起来,“两个,这次不会忘记了。”   == 第63章 绽放   钟时叙起得早, 没一会就叫她起来吃早餐。   他好像时间紧迫,得快一点赶回去,但吃完早餐又不是那么着急,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个小绒盒, 是一对碧玉珍珠耳环, 简约典雅。   这东西, 既不过分招摇, 却很衬气质。   赵兮词一只一只戴上, 玩笑道:“钟老板给得太多,到时真的还不清了。”   “你以为‘情债’两个字怎么来的?”他语调轻又淡, 总是不动声色, 又理直气壮, “欠得越多, 套得越牢。”   她坐在床边戴好耳环,又给自己松松扎了股麻花辫,鬓边有碎发,般般文雅一点艳, 她又笑, “这是生意本色?”   “全凭心意。”他站着,不想弯下腰, 只好把她拉起来, 专注看了一阵, 问:“我昨晚的话记住了?”   赵兮词乖乖点头,“记住了。”   钟时叙想一想, 还是不放心, “路上如果有事, 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 然后给我打电话。”   赵兮词提醒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多给我一点信心,遇到事情知道怎么处理,再说了,我出来这么多天,一直很安全。”   钟时叙对她一向尊重甚至纵容,但事关安危,他不愿让步。   最后还是她妥协,“好了我记住了。”   欧阳珣和钟时叙一道来,走也一道走。   钟时叙正式回归万盛那一天,公司上下又一次哗然,其实他来得低调,奈何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毕竟两年前的满城风雨仍历历在目。   现今,里里外外的人都在静观其变。   但是钟时叙回万盛这么多天,管理层风平浪静。   钟正川近两年已经深居简出,他原本就身体不大好,母亲入狱对他又是一重打击,这日他来公司,凑巧就撞见了钟时叙。   兄弟二人狭路相逢,利益当前,惯做姿态,仍是维持表面的平和。   这几日钟时叙连续外出应酬,喝酒喝得闻到酒味就头疼,干脆下了饭桌,到露台静一静脑子。他四肢慵懒,歪靠在一张椅子上,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恍惚听见身后有高跟鞋慢慢踏过来的声音。   接着随风而来一缕专属女人的幽香。   钟时叙眉峰微动,睁眼瞧见身侧一个窈窕身影,是刚才桌上的……哪位?他记不清。   女人坐下,温言软语颇贴心,“钟总连日劳累,我替你放松放松?我手劲不错,学过按摩。”   那双手嫩白纤细,能有多大劲?   钟时叙笑笑,“别动我,家里的太太爱吃醋。”   女人面露讶异,“一直没听说您有太太,钟总什么时候结的婚?”   钟时叙沉吟须臾,说道:“还没。之前让她伤心了,现在才哄到一半。”他抬眼,瞧清面容就想起来了,笑问:“白小姐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当年这白小姐刚毕业,也是嫩葱一条,如今倒是成长得花枝一样坚韧妩媚,交际上颇有手腕。   白小姐说:“好主意没有,钟总应付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人物,哪还能应付不来一个女人?倒是很羡慕您这位准太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得您这样青睐。”   钟时叙却不语。   想起当初赵兮词第一次靠近自己眼前的情形,那样沉静温文,又如同隔雾一般的眉眼,一声不吭,为他点了一簇火。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一笑。   白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赵兮词恰巧这个时间来了视频电话,和他报备明天的行程,聊了一下今天在路上碰见的趣事,轻柔的嗓音令他昏昏欲睡,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倒是时不时会应两声。   立在露台门边的白小姐回头看。   外面鸟语花香那么多,抵得住一时半日的诱惑,抵得住十年八载?或者一世?可信么?   手机里的赵兮词说:“我今天在寺庙给你求了一串佛珠,开过光,你一定要随时携带。”   她不一定信佛,但很热衷开光,或者说,热衷于送他开光的佛饰物。   钟时叙生活向来从简,手上除了一只腕表,没有多余的什物,在家手机也是不随身,嫌累赘,一双手干净得隽雅。   他闻言轻叱一句:“这像什么话!”   赵兮词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自顾自说:“你看这珠子的色泽,很适合你。”   一旁的林见霜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不免感慨,自家老板平日里一副不可侵犯的金身神像姿态,到头来还不是被儿女情长绊住了心?   嘴上这么说,但是听听这副语气,简直甘之如饴。   赵兮词回来那日,行李箱明显比离开的时候笨重许多,不知道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她远远看见钟时叙,一时心花怒放,半路撇下行李箱跑过来冲进他怀里,“电话里不是说没时间过来接我么?”   他说:“怕你出一趟远门,把心都玩野了,忘记回家的路。”   欧阳珣这次又一同前往,过来接机,看见她时,问道:“这一个星期想清楚了没有?不过我事先声明,我只接受肯定的答复。”   林见霜把行李甩给他,淡淡说:“那就别假惺惺给什么考虑的时间,直接把我捆在家里。”   “我倒是想。”   “你敢!”   两边招呼了一声,各自上了车。   赵兮词从购物袋拿了礼品递给前面的老周,兴致勃勃地说:“周叔,这东西开过光……”   老周接过手,连声道谢,笑道:“我会随身携带的。”   原来开光不是他独一份,是见者有份。钟时叙看笑了,“你不如给自己开个光,以后名正言顺当个福娃。”   赵兮词故作正经,“大师说我生来有福气。”   他应,“这话确实。”   回家之前,钟时叙先带她去吃饭,她外出一趟回来,整个人容光焕发,大概是那里海拔高,接受了神明洗礼,心境也跟着开阔。   进了包间,服务生一口一个“钟生,钟太”这么招呼。   钟时叙顺理成章,坦然接受,赵兮词一时也无法反驳。   因为要上菜,所以包间的门就没关实。   门缝里默默冒出个小孩的脑袋,怯生生喊道:“小叔叔……”   赵兮词看过去,发现是钟少杰。   她十分意外,原以为两年前发生了那么大件事之后,钟家那边即便不会明面上和钟时叙断绝来往,至少私底下的态度会比较坚决。   这多多少少,肯定也影响下一辈的心态,没想到这会儿钟少杰还愿意和钟时叙亲近。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讲得通,钟老太是多行不义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说到底,钟时叙没有对不起钟家任何人。   事实摆在眼前,谁敢胡乱嚼口舌?钟正川心里对钟时叙有再大的仇怨,也不会凭一股意气用事,误导自己儿子偏听偏信。   毕竟,也许小孩子现在不明是非,容易误导,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以后一查一问便知,反而影响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   钟时叙看见小侄子,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却伸手把人招过来,口吻比以往温和许多,问:“你怎么来了?”   钟少杰这两年身高蹿了不少,轮廓俊秀鲜明,但是看见叔叔仿佛又回到了四五岁时的腼腆,“我跟爸爸妈妈来的,在走廊看见你……”   他两年没见钟时叙,言行更显得生分,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赵兮词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   钟少杰比以往更知礼节,捧着茶杯礼貌道谢。舊shígG獨伽   钟时叙和他简单聊了两句,就催他离开,“行了,出来这么久,你爸妈该担心了,回去吧。”   钟少杰依依不舍。   钟时叙说:“以后有时间,可以去叔叔的家里坐一坐,让你婶婶给你泡茶喝。”   钟少杰问:“哪里的婶婶?”   钟时叙微抬下巴。   钟少杰看过去,他这么大了,已经能理解“婶婶”代表的身份,于是朝赵兮词靠近几步,很聪明地立时改口:“小婶婶。”   赵兮词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摸摸他的脑袋,“好乖……”   晚饭结束,离开的时候,仍是有人在一旁喊:“钟生钟太慢走。”   钟时叙放任这种事态的发展,久而久之,赵兮词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声称呼的接受度越来越高。   赵兮词出门一趟,带回来半个行李箱的伴手礼,回到别墅一个个分派下去,忙得不亦乐乎。   钟时叙在书房处理完事情,已经是深夜,出来看见她还在一楼客厅,和邹姨紧挨着说悄悄话,他回卧室洗完澡仍是不见她上来,于是亲自下去逮人。   赵兮词洗完澡出来,头发吹干,坐在床边,抓着他的右手,想把那窜佛珠戴上去,却看见他手腕一条淡淡的疤痕。   是那时候老太太发病,不小心伤了他留下的,不过痕迹已经淡化不少。   她摸上去,指尖隐约感受到强劲有力的脉搏。   让她心安。   钟时叙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把她抱过来,笑说:“让我看看,你这段日子外出,体力有没有跟上来。”   她晒黑了一点,但衣物遮挡的部位依然白得细腻,让人眼馋情动,姑娘的柔韧度总是令他纵|情放肆,而今晚又一次次过分深入。   她的身体在他的拥抱下,无数次绽放……   ==   作者有话说:   好吧,明晚有一个番外。 第64章 情动   万盛年末的尾牙酒会向来备受媒体关注, 往年,万盛的管理层但凡有个私人喜事,一般都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顺势对外进行官方宣布。   所以在一个星期前, 各大媒体就已经蠢蠢欲动, 打算届时提前到场, 蹲个热点新闻。   钟时叙也只有在出席各大酒会或官方场合时, 才会注意一下形象管理, 但依然尽量从简,适度讲究, 不出错即可。   这日杨总助过来请示酒会的事。   钟时叙这次终于上心, 说:“让Fiona带她的造型团队过来, 赵小姐需要。”   杨总助应下, 立时就交代下去。   翌日,杨总助给赵兮词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过去试一下礼服的时候, 赵兮词正在施工现场, 工地轰隆作响,她把自己搞得狼狈, 已经看不见下午来时那身茶白色职业装的优雅。   赵兮词走远一些, 塞住另一只耳朵, “什么?”   杨总助的声线温和又冷淡,重述一遍:“赵小姐, 你什么时间方便, 我们去试一下礼服?”   赵兮词看了眼腕表,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她给了个大概的时间,“傍晚6点?”   杨总助说六点会过去接她。   结果六点来的不是杨总助,而是钟时叙。   赵兮词一看见他就跑过去,伸手要抱,被钟时叙迅速捉住两只手腕往外推,她愣住。   钟时叙打量她全身,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的鞋,以及白色的裤脚溅满泥水,脸上也是一层灰,整个人灰头土脸,有些滑稽。   赵兮词说:“在工地当然这样。”又笑说:“你高贵,你整天在总经办高高在上,麻烦也请理解一下我们这些为了生计在外奔波的打工人好么?”   钟时叙拎着她转一圈,确认她身上其他地方干净,这才愿意把人搂过来。   赵兮词眼神淡淡瞅着他,“靠这么近,不怕把你弄脏么?”   他笑一声,“小气鬼。上车,先吃饭,再带你试礼服。”   赵兮词依言上了副驾座。   钟时叙问她想吃什么,赵兮词饿了一下午,就想吃饭。于是钟时叙开车带她去吃了一餐简单的中餐,饭后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办了。   到了地方,Fiona已经等候多时,“钟先生,赵小姐。”   她事先和杨总助了解过情况,特地空出两天的行程,替万盛这位大股东安排事宜,就为了今晚给赵兮词试礼服。   VIP室里,Fiona让助理推出一排衣架,全是品牌高定,也有私家设计,供赵兮词挑选。   赵兮词挑了几件,颜色偏淡,试了一件又一件,其实都不太满意,Fiona何其精明,干这一行脑子活,最懂察言观色,立时就上前沟通。   钟时叙刚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就走到窗边接电话去了,半个小时结束通话过来,这边竟然已经完事,他问:“这就好了?”   赵兮词笑,“挑好了。”   钟时叙说:“哪一套,穿上我看看。”   赵兮词拉着他离开,“我和Fiona沟通好了,酒会那天你再看吧。”   钟时叙也不勉强,任由她拉着走。   尾牙酒会那晚,赵兮词来得有些迟,Fiona在为她做造型。   钟时叙已经在会馆门口等,时不时注意腕表时间,今天的宾客皆有身份,他是酒会主办人,得提前到场应酬,钟正川已经在里面周旋。   时间差不多,钟时叙正准备再打个电话过去,远远就看见老周开着车,慢慢停在会馆门口。   老周也穿得正式,打开后排车座的门。   钟时叙迎着墨染的暮色,好似看见一副雅而清令的山水画,赵兮词一袭真丝旗袍轻袅袅,一条披肩挽着腰,一头长发盘得诗意,那身气质,俨然是个书香世家的闺秀。   一身秀骨,春风词笔,蔷薇花开万万次,不及这一眼。   这身旗袍是那一年他亲自带她到老裁缝面前量身定制的,终于有机会上身。   赵兮词朝他走去,快到近前,搭上他伸过来的掌心,轻声问:“我来迟了?”   钟时叙意有所指般回答:“来得正好。”   她又问:“没有久等么?”   他笑着揽她进去,“多久都值。”   刚走进会场,摄像机闻风而动,迅速聚焦过来,有人认出赵兮词,是前几年万盛业绩会上和钟时叙同框的那位女士,当时就有人试图查过她的身份。   只不过钟时叙动作更快,把这位女士的个人信息保护得很好。   如果没记错,当年钟时叙家里正遭逢一场大浩劫,他竟然还能另外分出精力,保护女朋友。   当年只查出这位女士姓赵。   “钟先生,好多次见您身边都跟着这位赵小姐,请问二位是否好事将近?”   “请问今晚会不会公布二位的好消息?”   “明年是否有机会等到二位办喜事?”   忽然有人高声插了一句:“赵小姐今晚好靓!”   赵兮词望过去,茫茫人海,找不到哪位在喊话,只对着镜头笑道:“谢谢。”   今晚个个盛装出席,衣香鬓影,多的是俊男美女。   接下来钟时叙四处酬酢,时不时应付一些恭维,赵兮词跟在他身边,喝了些酒,钟时叙找了个清静的角落让她休息。   这一晚,钟时叙并没有向媒体公布好事,不过整个酒会下来,大家已经看得分明,这位赵小姐如今是钟时叙的未婚妻,是未来的钟太太。   晚上回到别墅,赵兮词洗完澡出来,到书房找钟时叙,不知道他拿着什么东西在看,问一句:“这么晚又要忙啊?”   钟时叙赶紧放下手里的资料,说:“不忙了。”   书桌有些乱,赵兮词顺手收拾,钟时叙招呼一声回卧室,她埋着头收拾得认真,等各式文件摆放整齐,她注意到合着盖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一份信,信封四个字——   致赵小姐。   赵兮词只迟疑片刻就拆开。   展开信纸,上面洋洋洒洒,半纸笔墨。   赵小姐,我前半生一共有过两次眼眶湿润。   一次是幼时,以为自己被迫与母亲分离,撕心裂肺;一次是两年前,决定离开你的那一刻,当日的心情无法还原,只觉得笔墨无力。   原以为自己神魂已枯,可是每晚想到你,仍然感觉到眼周充血,滚滚发热。   当我跋涉山河,烟火壮阔,当我立于旷野,北风浩荡,竟前所未有地,想念你我相拥的一段静谧而璀璨的光景。   这世间形形色色,一切都有迹可循。   路遥马疾,我奔忙于每一个东升西沉的朝与夕,落笔十里五里,不问浮世,但求是你。   裁书叙心,致赵般般。   ……   赵兮词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底下还有一张——   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结婚的冲动,会产生拥有一个妻子的渴望,会对一个人心软至此,甚至不惜代价,为你做一些事情。   我深知自己的性格有多难搞,大概可以归因于童年。   我不愿让世人见识我私隐的一面,但我希望往后将自己所有袒露于你眼前。   这一路你体谅我诸多,盼望下半生,我爱你诸多。   下面有一份股权转让书,是我给你的聘礼。   如舊shígG獨伽果你愿意,签下你的名字。   赵兮词晃了晃神,低头果然看见一份合约,是“方物”的股权转让书。   这两年时间,钟时叙一直不回万盛,原来是把精力放在了方物,在努力经营给她的聘礼。   赵兮词又一次感性得鼻腔酸涩。   门外的钟时叙听见她抽吸鼻子的动静,赶紧推门进来,见她背对着门口,过去把她转向自己,指尖擦拭,“怎么又哭了?”   赵兮词说:“我不懂得怎么经营一家公司。”   他听笑了,“我给你找个职业经理人,你作为股东,不用管这些。”   过了许久,他问:“那你答应了?”   赵兮词想了想,说:“那怎么办?你也不年轻了。”   钟时叙应道:“我这副身体,够你用就行。”   赵兮词噎住,说:“你好流氓……”   直至晚上睡觉,赵兮词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两封信就是你的检讨书?”   他说:“这是一个男人,一生唯一的情动。”   赵兮词是在除夕那日发现自己怀孕的,当时自己拿着验孕棒,在卫生间呆了许久,直到钟时叙过来敲门,她神情恍惚,看不出喜怒,把验孕棒递给他。   钟时叙挑眉,立马抱起她,开车直奔医院做检查。   检查之后,果然中标。   钟时叙喜上眉梢,这个年过得精彩。   赵兮词却阴晴不定,思虑良多,她要养胎,肯定不能再工作,越想越气,在沙发上冲着钟时叙一声控诉,“你故意的!”   钟时叙搂住她,温声安抚:“怎么是我故意的?有几次没有措施,也是经过你点头我才敢。”   赵兮词那会儿色|迷心窍,哪顾得上这些。   邹姨得知消息后,整日笑得睁不开眼,带着两个人忙着选购补品,询问中医要养胎的方子。   抽空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催促两人赶紧把婚礼办了。   名正言顺才好。   赵兮词显怀以后,钟时叙勒令不让她外出,他连应酬都不去,每晚下了班就回家陪老婆,第一次即将当父亲,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愉悦感。   那时赵兮词妊娠反应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搞得心情更加郁闷。   钟时叙也连日闹心,呵护得紧,抱着她说:“明天再去医院看看,不吃怎么行?”   赵兮词默默垂泪,“不去了,坐车也吐。”   钟时叙原本心疼得厉害,听她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好笑。   赵兮词抬头看他一眼。   他心里立时警铃大作,安慰道:“都怪宝宝过分折腾,我们只生这一个。”   到后面,赵兮词妊娠反应熬过去,心情好了些,一时兴起亲自去公司接他下班,她也不再考虑什么高调低调的问题,直接就在公司大楼门口等他。   钟时叙接到电话就下来,快步过去,轻声说:“怎么跑出来了?老周呢?”   赵兮词说:“在车里,我在家很闷,来接你下班。”   她一脸春风笑,钟时叙看得也心喜,伸手摸摸她的腰,边走边说:“终于知道长肉了。”   “嗯,最近感觉还不错,宝宝在肚子里很乖。”   “我看宝宝这性子多半是像你,否则哪能这么闹腾。”   “闹腾像我?什么道理。”   “你最爱闹我。”   “这怪我么?”   “怪我怪我,你小心点……”   在书里,在故事里,春风仍在,字里行间,花开万万遍。   ==   作者有话说: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应该可以完结了。   以下新文文案,感兴趣的继续——   问起A大校友,当年最让人震惊的一件事是什么,大多数人都会说,时若羽居然渣了A大男神?   但时若羽自己不这么认为,她只不过是,先一步把闻迆川给甩了……   多年后两人在工作场合狭路相逢,闻迆川反应淡淡,仿佛不记得时若羽这号前任女友。一如既往的狼心狗肺凉薄相。   时若羽心想不记得更好,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结果这人天天往她跟前凑。   时若羽不由得怀疑,“你不会是对我旧情难忘吧?”   闻迆川不冷不热,“每天看我八百次,谁对谁难忘?”   【文案废,总之就是,破镜重圆,别后重逢,可能是篇医生文,可能,暂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