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雾色纠缠   本书作者: 白鸟一双   文案:   ★矜贵心机豪门大佬X明艳单纯建筑师|先婚后爱|男主暗恋成真   温舒白曾经以为自己要和陈彦迟结婚。   然而订婚前夜,她亲眼看到陈彦迟与白月光相拥而泣,忘情接吻。   从小千娇万宠的大**,容不得自尊被折辱,既然联姻之事已定,大不了换个男人。   商氏集团掌权人商叙,雷厉风行,狠厉孤傲,做任何事都冷静自持,从未失过分寸。   温舒白听闻他不止不苟言笑,更不近女色,从未传出任何绯闻,冷心冷情,信奉独身。   她一度认为,商叙没有爱人的能力,在他心里,她压根算不上特殊。   直到后来那晚,她打开桌上那瓶麦卡伦72年,琥珀色的液体在莱俪水晶醒酒瓶里摇晃,空气里满是熟透了的乌梅果香。   趁她半醉,男人搂住她的腰,哑声唤着她的名字:“真够吝啬的。连喝醉了酒,都不愿吻我。”   她被哄诱着在他唇角碰了碰,他便闷声笑了,拉着她的手,指尖掠过唇角,最终点在他的唇瓣上。   “亲错了,是这儿。”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场】   “或许你不知道,我已等你四年。机关算尽,只为拥你入怀。”——商叙   备注:   ★商总裁智娶温舒白~女主21,男主27,南城城市名为虚构   ☆女主对渣男无感情,渣男为了白月光坚持“克己守礼”,所以两人手都没拉过。所以男主女主是身心上的双初恋!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长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舒白,商叙 ┃ 配角:陈彦迟(渣男),嫣然,许佳宁,薛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矜贵心机X明艳单纯|先婚后爱   立意:追求个体内心的独立与平等尊重的爱情|建筑事业蓬勃发展 第001章   七月阴雨天,伦敦飞南城。   温舒白将身上那件灰白相间的Dior冲锋衣拢了拢,准备登机。   那堆要带回国的行李,她一早就交给了家里派来随行的人,由他们来料理。   于是登机时,她右手提着的,只有一个米黄色的礼品袋。   进入头等舱,将近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注定会让人疲惫。   温舒白看了会儿《窈窕淑女》,看到赫本穿着绿裙子与教授跳舞时,已有些犯困,于是合眼睡下。但因为是在飞机上,睡得并不算太踏实。   睡意朦胧中,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整个舱室都突然猛烈震动起来,床上的温舒白紧张地睁开眼,几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便瞧见不远处的酒杯在桌上晃荡了下,到了边缘,就要从桌子上掉下去,最后却又勉强稳住了。   广播声也跟着响起,告知飞机是因为遭遇气流而颠簸,现已恢复正常,安抚机上乘客不要惊慌。   但经这一折腾,温舒白的睡意早散了大半。无聊之下,抬手便去找枕边的手机。   眼神也就跟着瞥见了那抹米黄色。   原本放在桌上的礼品袋,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那阵颠簸,此刻正躺在地上。   坠落的高度不算高,可里面的东西却是经不起摔的,温舒白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忙过去查看情况。   万幸。   她认真挑选的礼物没有大的损伤,最高处虽然有轻微磕碰,但也不过是米粒大小,于外观影响不大。   因怕后面还会遇到颠簸,她特意把礼品袋往里放了放,然后才玩起手机打发时光。   机上WiFi虽然能用,但网很慢,点进微信时,她才发现有新的消息弹出来。   “舒白,好想你,我准备去机场接你啦!”   不用细看,温舒白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于是温舒白笑了笑,然后秒回:“好呀,雇你做我的一日专属司机!”   *   南城时间下午三点半,南城国际机场。   “佳宁姐!”   远远看见站在那里等候自己的人,温舒白用力摇了摇手臂,欣喜地唤了声名字。   对面的许佳宁听到声音,几乎小跑般朝她奔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不知道最近伦敦有多冷,虽然才七月份,但我都打算再降温就穿件薄款羽绒服了。”   七月阴雨连绵,气温只有十几度的伦敦,与南城很是不同。   南城还在夏季,天气热,温舒白手臂上搭着那件登机前穿的冲锋衣,不觉已出了汗,许佳宁随手帮她拿着,两人依在一起聊天。   “对了,刘叔他们呢?”许佳宁好奇,“刚才还看到他们在你身边跟着。”   “我让他们取了行李就先回家,反正有你在嘛。”温舒白的手肘轻轻戳了戳许佳宁的腰,眨眨眼撒娇道,“我说雇你当一日专属司机,可不是开玩笑的。”   和许佳宁说话时,温舒白从来都学不会“客气”两个字该怎么写。   两人是小时候在舞蹈班认识的。   那时候温舒白对跳舞很感兴趣,温家担心私教形式会让温舒白一个人太孤单,便把温舒白送去了南城口碑最好的舞蹈班。   虽然这俩人最后一个怕耽误学习,一个父母觉得学舞太受累遭罪,一个月后,都没继续学下去,但倒是因此成了一生好友。   许佳宁比温舒白大四岁,温家父母看自家独生女终于有了个伴,也是很早就欢欢喜喜地把许佳宁认作了干女儿。   “我确实是开车过来的。”许佳宁在撒娇下妥协,“不过我的温大小姐,我怎么记得干妈另有吩咐?”   说曹操曹操到。   许佳宁刚说完这句话,温舒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温舒白硬着头皮接起,听着对面的询问:“舒白,彦迟没去机场接你吗?”   果然担心什么便被问什么。   温舒白静了两秒,实在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老实且别扭地回道:“妈,是我没告诉他。”   这下轮到妈妈沉默了,最后还是旁边的许佳宁主动开了口:“干妈,我已经来接舒白了,估计半小时内就能把她带回家,您不用担心。”   温妈妈这才语气稍缓:“也好,这个时候再叫彦迟过去是有点晚了,那我们在家等你们回来。”   挂了电话,许佳宁看着愁眉苦脸的温舒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你和陈彦迟吵架了?”   “怎么可能呢?”温舒白摇头,“我们聊天都很少。”   顿了顿,她才对许佳宁犹豫地说出心里话:“我只是不太想见他。”   “你好像确实不怎么跟我聊起他。”许佳宁回忆一阵,认真道,“如果不是今天说到他,我都快忘了他是你的男朋友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许佳宁的车旁。   听到最后那句,正在上车的温舒白嘴角抽了抽,道:“因为我跟他真的不熟。”   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否认,陈彦迟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哦不,甚至可以说,是她的准未婚夫。   温舒白每回味一次“准未婚夫”这个称呼,都觉得十分不真实。   可事实就是,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订婚了。   一切都源于温家父母的一片苦心,陈彦迟是他们十分满意的女婿人选。   这些事许佳宁也算知情,可终究不知全貌,又因为这四年里温舒白在UCL巴特莱特建筑学院,本硕连读学建筑设计,学业繁忙,两人还真的没有透彻地聊过这件事。   现在把人接到了车上,许佳宁也就多问了几句:“舒白,这算是大家族的联姻传统吗?”   温家父母当年就是家族之间的强强结合,随后家族产业蒸蒸日上,这些年来感情和睦也是在南城出了名的。   “也不全是。”温舒白想了想,却道,“我爸妈其实是想将来有人照顾我,家世过得去就行。在他们眼里,陈彦迟算是挺合适的人选。”   她说得委婉,可许佳宁没多久就想明白了。   真说起联姻,陈家其实还不够格。   但温家并不是只看门第的人家,温舒白父母看遍了豪门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反而想找个淡出他们这个圈子,且身份不俗的女婿。   陈家鼎盛时期,也曾从商,虽然后来因经营不善,家族没落,但后人也找到了另外的出路,渐渐精于学术,成了众人口中的书香世家。   如今到了陈彦迟的父亲陈国昌这一代,虽然不算是学术界泰斗人物,但也有个南城大学知名教授的身份,算是清贵。   陈彦迟家教良好,性格温和有礼,在南城大学硕士毕业后顺利留校,事业上有自己的前途,又待温舒白一片痴心。   在这些的加成下,陈彦迟的好处也就显出来了。   “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许佳宁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我爸妈当然是为了我好,至于感情……他们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后一句话,温舒白自己都觉得有点虚。   说到底,或许就是因为她这些年一直没有碰到喜欢的人,没太多对爱情的憧憬,所以对父母的安排,不算太抵触。   可即使如此,这一整年里,她心里依然止不住对父母这番话的怀疑。   与她相比,陈彦迟倒是主动太多了。   好像每一次聊天都是陈彦迟抛出话题,也是陈彦迟总在关心她的生活。   久而久之,在这份盛情之下,温舒白甚至觉得有点愧疚。   “哎呦,才发现,这应该就是特意带给他的礼物?”许佳宁打量着她手里的那个米黄色礼品袋。   看着很简约,可分量却不轻。   温舒白笑了笑,正要解释,就听到许佳宁“幽怨”道:“不公平,怎么没有我的那一份呢?我要嫉妒了。”   “哪有,你当然也有礼物,只是和行李一起被先送回家里去了。”温舒白忙解释。   “我是开玩笑的啦,就算没有,我也不会这么小气。”许佳宁正经起来,转而又显得有点感动,“国际快递每月都有送来,你看到什么好的,都想着我,舒白,有你是我的福气。”   “比我还肉麻……”温舒白一边笑着吐槽,一边不愿再谈陈彦迟,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佳宁姐,这就是你换的新车吧?”   “对啊,之前一直开我妈那辆旧车,不太方便。毕竟在大公司干了两年,996每天累死累活的,换个车犒劳一下自己呗。”   许佳宁回了几句,但还是没从刚才的话题离开,在正式启动车子之前,又看了两眼温舒白手里的东西,评价道:“舒白,其实你还挺用心的,只有给他的礼物是单独提着的。”   “礼节上的事当然不能马虎。”温舒白很平静地回道,“毕竟他对我挺好的。”   “真是相敬如宾。”许佳宁看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忍不住感慨。   副驾驶的温舒白没有再说话,只默默看着许佳宁终于启动了车子,往温家方向驶去。   *   回到家时,已快到晚餐时间。   一家人吃完晚餐,原本照旧要将许佳宁留下,可许佳宁妈妈打来了电话,说经营的花店临时有些事,要让许佳宁回去帮忙。   于是温舒白恋恋不舍地送了好友下楼,重新回到楼上时,看到妈妈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妈。”温舒白被妈妈那明显正在发愁的眼神吓到了。   “刚才彦迟给我打了电话。”温妈妈缓缓道,“他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担心你出事。听我说你已经到家了,这才安心。舒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他给我打电话了?”温舒白愣了下,低头看了眼手机,才道:“哦,我上车后就设置了静音,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给我打电话。”   “是没想到,还是在躲?”温妈妈一眼看穿。   看着温舒白心虚又无言的样子,温妈妈语重心长:“舒白,你俩一直异地,当然会觉得陌生。但现在你已经回了国,平时多相处些,就好了。答应妈妈,今晚早点睡,调调时差,明天就去和陈彦迟认真约会。”   听着自家妈妈的紧急安排,温舒白愣了两秒,然后干笑着以退为进:“妈,就算我同意,你也要问问对方的意见吧?都这么晚了,人家可能……”   人家可能都睡了。   温舒白的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妈妈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事儿本来就是彦迟主动提的,看,秒回,傻女儿,人家可一直在等你消息呢。” 第002章   “可是明天不是你和我爸补拍婚纱照的日子吗?本来说好了,要我也陪你们去的。”温舒白问道。   温家父母当年结婚时,彼此毫无感情。所以豪门之间联姻的场面是有了——那场婚礼格外隆重。可婚纱照之类显露温情的东西,却是根本没拍。   据说原计划是有的,可两个人都受不了离对方太近,于是告吹。   这样离谱的理由,让温舒白无比怀疑其真实性。   可温舒白看过他们的结婚录像,那也是她印象中,父母之间最陌生疏离的相处场面。   “明天你就不用去了。”温妈妈没有半点犹豫,“比起这事儿,还是你和彦迟的约会更重要些。”   “妈……”   “好了,具体的事你们俩自己聊,我要去找你爸商量明天的事,晚安。”   仿佛生怕温舒白会再找借口拒绝,温妈妈的话说得很快,算是一锤定音。   下一秒,房门被轻轻关上,温舒白也就息了再拒绝的念头。   但在泡澡与找陈彦迟聊天之间,她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前者优先。   一个小时后,洗漱完毕的温舒白躺进了空调被里,靠在床头,慵懒地打开了手机。   陈彦迟早就发来了消息,大概就在她进浴室后不久。   “舒白,明天我们在哪里见呢?”   只有这一条,她没有回复,陈彦迟不会做过多的打扰,这是陈彦迟的风格。   温舒白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刚才在洗澡。”   陈彦迟秒回:“我猜到了,没事。”   然后又道:“但我刚收到通知,明天下午学校有个讲座,所以约会可能要放在上午。”   上午……   等约会完,估计父母的婚纱照还没结束拍摄,这么一想,倒还不错。   “那就上午吧,我这边没问题。”温舒白很干脆,也为陈彦迟考虑,道,“既然你下午有事,远处也不方便,不如就在你学校附近找个地方。”   没多久,陈彦迟发来了一家咖啡厅的定位。   温舒白回了个“OK”表情包,随后陈彦迟又定下了时间。   是上午十点。   时间适宜,不挨饭点,正是学校近处咖啡厅最清静的时候。   还算合心意,温舒白又回了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OK”表情包。   对于她的不热情,陈彦迟并不介怀,如同往常一样,永远温和有礼:“晚安,舒白,很期待见到明天的你。”   *   一向贪睡的温舒白特意设置了九点的闹钟,好让回国后的第一觉无限充实,连绵不间断。   可刚过八点,就被母上大人催着起床,说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明明今天自己的事情更忙的温妈妈,亲自为女儿把关,挑了件偏日常的高定长裙。   将温舒白送上车前,还不忘提醒温舒白,一定要带上送给陈彦迟的礼物。   九点五十。   从车上走下来的温舒白可称“盛装打扮”。   因为身上的裙子在大学校园附近显得很特别,所以没走几步路,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然而温舒白浑然不觉,一心只紧张着等会儿要和陈彦迟怎么相处。   虽说两人从小就认识,确定关系也已经一年多,但这期间只不过见了几次面,正式的约会今天还是第一次。   站在咖啡厅门口,温舒白深吸一口气,又徘徊了几步,这才走了进去。   她很快就看到了陈彦迟。   即使她今天是提前到来,陈彦迟依然会比她来得更早。   而他此时正望着自己,眼神不是突然移来的,倒像是追寻了很久。   她这才反应过来,陈彦迟坐在靠窗的位置,其实一早就瞧见了她,大概也看到了她在门口的迟疑。   温舒白顿时一窘,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身上那件水光裙锁骨处和腰间都缀满细碎的钻石,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更加耀眼。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漾起流光溢彩的白,像是太阳映照下的水波光。   一路上,即使她不看陈彦迟,都能感觉到那道望向她的眼神。   但当她走近时,陈彦迟却是低着头的,正用小匙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   “温舒白,我记得你喜欢少糖加奶,学校旁边的咖啡厅会简单点,但我也都嘱咐他们了,你先尝尝?”   当面时,他叫她“温舒白”,连名带姓。   她喜欢这种分寸感。网络上省略姓的感觉,和现实中听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对于温舒白来说,那种黏腻的亲近不太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谢谢。”温舒白慢慢喝了一口咖啡,诚恳评价道,“还不错。”   之后是短暂的彼此沉默时间。   “昨晚睡得好吗?”陈彦迟先一步开口打破僵局。   “还行。”温舒白言简意赅。   “那回来都还习惯吗?”陈彦迟的身体略略后倾,微不可察,但眼神却是笔直地看向温舒白,全神贯注。   “毕竟只是出去了四年而已,假期也常回来,没什么不习惯的。”温舒白回。   和陈彦迟聊天,温舒白还做不到完全松弛。   不过也算有问有答,断断续续又互相问了些对方的近况。   “对了,这是给你的礼物。”温舒白将那个米黄色的礼品袋双手递给了对面的陈彦迟。   “这是什么?”陈彦迟垂眸瞧了瞧。   “等你拆开看时就知道了。”温舒白笑了下,“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合适,所以送了我个人很喜欢的东西。”   温舒白的容貌本就偏于明艳,笑的时候更是动人心神,可眼神里又有种从小被家人呵护着,才能养出的单纯。   她双手的指甲上涂了西柚粉的指甲油,轻轻搭在米黄色礼品袋上,此时正等待陈彦迟接过,脸上带着十分珍重的神情,又有些可爱。   陈彦迟道谢后接过了,听她又小声道:“不过有点可惜,最上面磕了一下,有一点点不完美。”   “没关系,这都是小事。”陈彦迟仿佛没有任何失落感,应答直接。   他大度,豁达,或许他天生就是冷静的情绪偏多。   闻言,反而是温舒白懵了一下。   但陈彦迟很快又开口了:“这是你送我的。就算礼物不完美了,心意也是完美的。我会好好收起来,每天看一眼也开心。”   说完话,他朝着温舒白笑了下,温柔的眉眼载着一直以来对她的包容,情意舒缓。   可在温舒白心头回味一下,又觉得厚重,不禁又多了点不对等的愧疚。   可这还不算完。   陈彦迟也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推到温舒白的手边,却不打开,神秘道:“礼尚往来,猜猜这里面是什么礼物?”   “首饰?”温舒白猜。   陈彦迟摇了摇头。   “我猜不出来……”温舒白没有头绪,“是什么?”   陈彦迟没回答,却将盒子慢慢打开了,一个信封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致我爱了很久的你。”信封上这样写道。   满满一盒情书,几乎每周一封。这样多,多到装进盒子里时,几乎要将盒子顶开。   有一封没放好的,露出信纸的一角,顶格写着的是“温舒白”。   “一年多都没怎么见到你,只好把思念都写在纸上了。”陈彦迟露出无奈。   “你……”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温舒白有点说不出话来。   “是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寄给你吗?”陈彦迟道,“可我记得当时我们就约好了,一切按你这边的节奏来。”   陈彦迟将那一封封信小心归整了,然后放回了盒子里。   他的下巴靠在交叉的双手处,手肘撑着桌子,深棕色的眼睛平视着她,有种特别的温文尔雅。   很像一年多前,温舒白在二十岁生日宴上看到他时的样子。   那天因为两边父母的主意,温舒白被迫和陈彦迟成为了名义上的情侣。   她以为双方都是非自愿,聊天时也带着一点同病相怜,却没想到会听到陈彦迟的表白。   她这才知道,父母选择陈彦迟,是有着这么一层原因在。   “没关系,一切按你的节奏来,我不会打扰你。”   “我会尽量做个透明的人,把逾礼的情感偷偷藏起来。”   他当时说出这些话时,斯斯文文,又冷静自持,像是个永远不会伤心难过的人,直到今天也是一样。   可这份心意,这盒情书,温舒白此刻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不想收,但单是因为关系就不得不收下。   收下后,又只想逃。   手心早已出了汗,温舒白在脑子里拼命找着合适的借口,想要提前离开。   如此凑巧,这时候的陈彦迟接到了一通电话。   “学校里临时有事,要我赶紧回去。”陈彦迟皱着眉,眼神里满含歉意,“抱歉,今天的约会只能先到这里了。”   “没关系,那我们有空再约。”温舒白不禁如释重负。   陈彦迟似乎很急,起身就要离开,但没走几步路,就被温舒白叫住:“等一下!”   他的脚步一滞,慢慢回过头去,看到温舒白指了指他遗落在桌上的礼品袋。   “没忘。”没等温舒白再开口,他就温声解释,“本来想结完账再回来拿。”   “不过现在拿也是一样。”   他说完,就郑重地重新提起袋子,走到收银台前停留了一阵,然后这才离开。   *   “无爱的婚姻,会更长久吗?”   年近五十的温父温承平与温母江尚娴正在拍婚纱照,拍摄大概已经到了尾声。但身旁站着的摄影师和其他五六个工作人员,都保持着极高的专业性,此刻无一不仍是全身心投入其中。   而匆匆赶来的温舒白坐在角落处,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思考着这一问题。   都说婚姻的基础是爱情。   可结婚二十多年的父母最初彼此毫无感情,却真正做到了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等拍摄结束,温承平先回了集团处理事务,江尚娴则同温舒白回家。   她们一起坐在后排,江尚娴看到女儿手里拿着的盒子,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比刚才还要开心。   “妈,当年你是怎么说服自己和我爸结婚的呢?”温舒白突然问道。   江尚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平和而冷静地回道:“两个人过日子,婚姻不过如此。”   “彦迟最是个知书识礼的孩子,我和他妈妈这么多年朋友了,也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他喜欢你,会对你好,所以我和你爸放心。”   一直到回到家时,妈妈的最后那几句话依然在温舒白脑中回荡。   “人结婚是想要什么呢?”   “关心照顾,体贴尊重,相互扶持?”   “你从前说的这些,他都能满足你。”   “不一定非要相爱。”   江尚娴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可落在温舒白心上,却有种微妙的份量,让她止不住往深想。 第003章   南城大学。   走进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办公室后,陈彦迟便将手里的米黄色礼品袋丢到了沙发上。   “呦,陈哥怎么这么着急回来?还非要我给你打个电话做幌子。”与陈彦迟同批留校的黄坚凑了过来。   两人虽然现在都只是讲师身份,可将来终究不同命,谁都知道陈彦迟的父亲也在南城大学任教,母亲出身不俗,都能给陈彦迟不小的助力。   见陈彦迟没回答,黄坚也没在意,继续猜测道:“女朋友脾气不好,难伺候?”   “这也难怪,人家可是温家独生女。能被温家青睐,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陈彦迟依旧不言。   “这是什么?”黄坚看了眼他丢在沙发上的礼品袋。   “也没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陈彦迟终于开了口。   在路上时,陈彦迟就因为好奇拆开看过了,然后大失所望,因为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一个微缩建筑模型。   他真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温舒白喜欢,还这么郑重地送给了他。   “让我看看。”黄坚倒是兴趣挺大。   陈彦迟没阻拦,黄坚就把东西随意拎了出来,拿到手里端详着,看清后,动作变得小心了许多。   “等等,我好像在网上见过,让我想想……”黄坚把微缩建筑模型慢悠悠放到桌上。   “应该是Lilliput Lane吧,英国的一家专门制作手工微缩建筑模型的公司。选的场景都是在英国真实存在的,挺有意思,就像一个时代的缩影。”   “可惜公司后来倒闭了,这些模型也就成了绝版,有些人会特意买来收藏,每个都价格不菲。”   “我看这种精细度的,应该至少要……一万?”   听到金额,陈彦迟的手一顿,声音终于微微扬起:“真的?”   “当然是真的。”黄坚羡慕道,“这是你女朋友送的吧,陈哥。”   “也不算什么。”陈彦迟淡淡笑了下,不动声色地从桌上将模型装回盒子里,这一次,他甚至会留神不让手碰到温舒白所说的那处模型尖端的细小瑕疵。   “先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陈彦迟看了眼表,拍了拍黄坚的肩,“下午的讲座麻烦你帮我请个假,谢了。”   *   等陈彦迟走出南城大学时,母亲商锦绣的车早已经停在门口等着他了。   陈彦迟刚一上车,商锦绣就忙不迭问起约会的事:“你提前走,温舒白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陈彦迟顿了顿,评价道,“她是个很单纯的人,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是尚娴一家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商锦绣轻笑了声,“我出嫁前也是这样。”   说到后一句时,商锦绣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直到前排的司机开口问起是否出发,她才一边吩咐着,一边提醒儿子:“彦迟,还记得我嘱咐你的事吗?”   “记得。”陈彦迟点头。   “今天的事可不能出差错。”商锦绣缓缓道,“他眼光高,恐怕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他的眼。”   “那些虚的一般都是只对外人的吧?”陈彦迟意外于母亲的谨慎,“说到底我们都是亲人,陈商两家总有情分在。”   “情分?”商锦绣微怔了下,冷笑道,“我和姓商的早就没什么情分可谈。不过说到底,这些年和小叙还有些来往,虽然他也总有很多顾忌在心上。”   “妈,一会儿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去?”陈彦迟向她寻求确认。   “不去。”商锦绣果断道,“彦迟你还不太懂,有些事还是小辈去说要合适些。”   “好。”见商锦绣态度坚决,陈彦迟只好应声。   一路沉默,汽车很快就在商氏集团附近停下。   商锦绣没有下车,留在车里等待陈彦迟。   陈彦迟先是提起预先就准备好的那件礼物,想了想后,把温舒白送给他的那个微缩建筑模型也顺便带上,这才往集团门口走去。   因为秘书交代过,所以陈彦迟刚一进来,就有人专门来领他上顶楼。   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领路的人自觉退避了,只留陈彦迟一人。   看门紧闭着,陈彦迟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那道冷淡且颇具威势的声音:“进来。”   他连忙抬腿走进,细心地带上门,回过头去,才发现那人竟不是端坐在椅子上,而是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   他不禁被那种打量的眼神镇住了,愣了两秒,才笑着道:“小舅舅,您怎么还起来了,快坐。”   他并不是没见过商叙,可自从成年之后,他这位只大他一岁的舅舅,竟真的渐渐有了长辈才有的深沉持重,已不像他的同龄人。   这也难怪,自前年开始,年纪轻轻的商叙为了帮家里分担压力,走马上任集团总裁。外人都说他行事风格颇有祖父遗风,一番雷霆手段竟能将那群老狐狸般的集团高层震慑住。   商从诫看他处事不惊,进退得宜,也安下心来,开始一步步放权。   于是到了今天,商氏这偌大的集团,实际的掌权人竟已经成了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商叙。   而这也是陈彦迟今天来找商叙的原因。   商叙在会客区缓缓坐下,见陈彦迟仍站着,便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陈彦迟这才跟着坐下。他第一次来到商叙的办公室,难免好奇观察,室内并非一眼就能看出的那种奢华,身在其中,只觉得一切陈设,桌椅、书籍、字画、盆景等组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大气雅致。   面前的小叶紫檀茶桌质地细密,色泽沉重,暗红发紫,更非凡品。看了茶桌再看上面摆着的刚泡好的信阳毛尖,竟一时觉得好茶仍配不上这茶桌。   就如同陈彦迟此刻愈发纠结的心情,他实在觉得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已经有些送不出手。   “你妈最近还好吗?”商叙抬了抬眼。   “我妈挺好的,年前有点高血脂,住了几天院降下来了,现在饮食上注意了许多,恢复得还不错。”陈彦迟说着,末尾又多补了一句,“还有我爸最近也挺好的。”   “嗯。”商叙点点头,没接他后一句的话茬,只道,“彦迟,我好像有两年没见你了。”   “惭愧。”陈彦迟恭敬地看向对面的商叙,“前两年在为争取留校做准备,家里的事却顾不上了。我妈最近也说了我几句,说小舅舅一直关心我,我却不知礼数,也不知道多来拜访。”   “我姐这些年也不容易,都是亲人,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商叙淡然道,“你说这些话就太客气疏远了。”   “亲人是一层,懂得感恩是另一层。”陈彦迟将母亲教的话复述而出,“这是我妈嘱咐我,要我送给您的礼物,还请您一定收下。”   他说着,便将礼盒打开,原来是一块万国腕表。陈彦迟选了不太会出错的葡萄牙系列,表盘是沉稳的岩石灰色基底,优雅奢华,与商叙的气质还算相配。   但商叙垂眸只望了一眼,就将手表连同盒子往前推了下,道:“谢谢你们的这份心意,但我不缺什么手表。”   陈彦迟的心不禁沉了下。   “看你在南城大学刚刚扎下脚跟,高校的薪资水平我知道。还是自己留着戴吧,彦迟。”商叙将盒子彻底合上,缓缓道。   听到这句话,陈彦迟这才大概明白了,商叙不收,恰恰是出于对他的关心,而并非嫌弃。   听闻商叙做决策从来都不会反悔,也不容他人动摇自己的决定,陈彦迟思忖一阵,终究没有再推着商叙硬要他收下。   可如果不收礼,往下谈事也就难了。   陈彦迟正发愁着,突然想到自己随手拿进来的那个微缩建筑模型,于是将心一横,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笑道:“小舅舅,其实我还带了另一样礼物。”   怕商叙又拒绝,他拿出的速度极快。   他把模型的原盒打开,捧出微缩建筑模型,放到商叙的面前,收藏证书之类的东西纷纷散落在小叶紫檀茶桌上。   “Lilliput Lane?”商叙问。   陈彦迟看他竟脱口而出,此刻还看得出神,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不禁惊喜道:“对,您对这个感兴趣吗?”   商叙点了点头:“我也收藏了几个,不过和这个不同。”   “小舅舅喜欢就好,只是这里不小心磕了下,会不会有影响?”   陈彦迟看着建筑顶端的小瑕疵。   “没关系。”商叙的手轻轻碰了下那里,像是抚过一道伤口,“我会试着把这里修补好。”   陈彦迟与商叙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陈彦迟见商叙言语间已经有了收下的意思,不禁心中欣喜,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讲。   而商叙则认真看着收藏证书上的英文,试图了解这件艺术品更多。   它的名字叫“Covent Garden”。   科文特花园,那里存有着英国17~18世纪的许多建筑物,是伦敦最大的特色商品市场,也是许多文学艺术的灵感源泉。   譬如萧伯纳的戏剧《卖花女》,还有1964年改编于这部戏剧的奥斯卡最佳电影《窈窕淑女》。   商叙依稀听英国留学的朋友说起过,那里离SOAS、UCL等英国名校都很近,留学生们闲时偶尔也会去市场上逛一逛。   “这种模型在英国本地的中古市场流通多些,彦迟,你是怎么得来的?”商叙随口问道。   陈彦迟一时语塞,自然不敢把实情告知商叙,只含糊道:“我托一个代购朋友帮我买的。” 第004章   “你眼光还不错。”商叙将模型放进盒里,连同收藏证书等物都好好收起,“不过你代购花了多少钱?我直接转给你,就当是我买下了。”   “哪有账算这么清的?”看商叙不像是开玩笑,陈彦迟连忙拒绝,“小舅舅刚才说我太客气,现在跟我谈钱,就是比我还要客气了。”   “而且也没花多少钱。”陈彦迟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比起您从前对我的照顾,这真的不算什么。”   “那好。”商叙看了陈彦迟一眼,眼神意味深长,语气却仍平和从容,“礼我收了,话你也该说透。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都瞒不住小舅舅的眼。”来到商叙办公室许久,陈彦迟终于将来意说出,“我爸的公司……最近出了一点问题。”   “你爸的公司?”商叙眯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困惑。   他身体前倾,多少显出点想听下去的意思,可细究语气,其中蕴含的态度是不甚在意。   “对,隆昌新材其实已经经营了很多年。”陈彦迟撑着笑继续说下去,“前些年还想着要扩大规模,没想到这几年却……”   陈国昌确实有公司。   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心做学问的人,虽然在南城大学任教,但始终也没能放下经商的心思。   陈家衰败,创办隆昌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算是陈国昌为了振兴陈家的破釜沉舟之举。   他拿出了全部家底,甚至还连带上商锦绣的嫁妆。   如果保持脚踏实地,公司应该也可以无风无浪地经营下去。   可商叙没有想到,几年没关注,隆昌新材的境况竟已经差到这个地步,需要陈彦迟特意来求自己帮忙。   “这几年怎么了?”商叙问。   “说到底……事儿都是上市之后惹出的。我爸一直坚持重资产经营原则,本来是想压低运营成本,谁能想到行业整体经济会下滑,现在现金流越来越紧张,公司的负债水平也是连年升高。”   陈彦迟越说声音越低:“如果没有一笔大的投资来救命,隆昌新材恐怕坚持不了几年……”   陈国昌当年乘着行业东风,不顾公司自身情况,盲目大举扩张,谁知想象中的高利润没得来,反而让公司承受了过重的压力。   但一个企业的衰颓,原因从来都是复杂的。   对行业前景的误判只是其中一层,更多的内因,陈彦迟却是一句话也没提。   比如陈国昌在管理上一向独断专行的风格,连商叙也有所耳闻。   于是商叙微抬了下眉:“原来是这样。”   静默两秒,复又淡声道:“不过陈国昌的事,和我无关。”   陈彦迟总觉得商叙对他的父亲直呼其名,让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可即使是按辈分来,他父亲不过是商叙的姐夫,商叙本来就并非一定要对其毕恭毕敬。   “小舅舅,商氏如果不出手相救,隆昌就真完了。”陈彦迟语气恳切,慌忙搬出了自己和母亲,“这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要我和我妈看着他覆灭,我们真的做不到。”   “商氏家大业大,现在又是您当家。只要您拿出一笔钱来,帮隆昌度过眼下的难关,您就是陈家的恩人!”   “如果这个恩人小舅舅不稀罕做,哪怕就当……就当是为了我妈呢?”   “为了你妈?”提起商锦绣,商叙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   陈彦迟连忙趁热打铁:“是啊,这些年我妈其实很想回娘家去看望父母,尤其是这些天,外婆的七十大寿快到了,我妈说想给外婆祝寿。”   他原以为这些话能让商叙动容,念及姐弟亲人之情,谁知道商叙听了,反而僵了脸色,冷笑道:“怎么,我姐准备跟你爸离婚了?”   陈彦迟一时懵了:“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彦迟,你妈妈当年立过誓,家里一天不认可她丈夫陈国昌,她就一天不登家门。”商叙深望了陈彦迟一眼,“你既然说她准备回家祝寿,不是打算离婚又是什么?”   闻言,陈彦迟的神色变得无比尴尬。   当年商锦绣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低嫁陈家,最终与娘家决裂。且为了帮丈夫,把商氏的情报卖给对家温家,造成商氏的一次重大损失,也导致商温两家从此不睦。   商锦绣原以为自己是独生女,是商氏唯一的指望。她做了再多错事,她的婚事父母再反对,终究也会软下态度,心疼她,主动让她回家。   丈夫陈国昌也就能够得到商氏的助力,一家人皆大欢喜。   可她没想到,她的父母已经对她死了心,竟在她生下陈彦迟的前一年,在双双四十二岁的年纪,冒险备孕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她的弟弟,商叙。   所有人都对商氏集团董事长夫妇的这一举动,大为惊异。   因为他们虽然结婚很早,但二十余年来只有商锦绣这一个女儿。   夫妻俩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从小精心教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照着接班人的标准培养的。   不过商锦绣也确实骄纵,在留学时,竟然和出国学术访问的陈国昌偷偷谈起了恋爱。   陈家的人则帮着他们圆谎。   在谈婚论嫁之前,这件事从头至尾,董事长夫妇都毫不知情。   也就是董事长夫妇有涵养,竟然没因此问责陈家。   后来商锦绣与陈国昌结婚,其嫁妆的丰厚,更是轰动整个南城。   “那些事外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商叙皱眉,“家里待你妈妈,已经够宽容了。”   就如商锦绣主动与娘家决裂的事,商氏并没有对外公布,为她准备的那份嫁妆也是为人父母最后的心意,算是顾全了双方的体面。   外界对商氏内部的事并不知情,只当商锦绣还是商氏大小姐。   而这也是隆昌新材最初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原因之一。   陈彦迟一听便慌了,站起身来急躁地看着商叙,甚至有点口不择言:“我妈妈是你的姐姐,都是一家人,真的要一辈子不来往吗?”   “说要一辈子不来往的,是你妈妈,不是我们。”   商叙跟着缓缓站起,平静地纠正道。   “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想追逐父母不认可的爱情,可以。想依附家里,享用商氏的一切资源,也可以。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全都想要,是不是太贪心了?”   “更何况修补关系,也不该是在这时候。隆昌陷入危机才想到家里,两位老人都七十了,听了难道就不伤心?”   “也请转告你妈,商氏不是她的提款机。”   陈彦迟最开始还能为母亲辩驳一句,听到最后,渐渐没了底气。   外婆六十大寿时,无论是他母亲,还是他父亲,都没提上半句。   到了今年七十大寿时,反而主动提起,还说要去祝寿,也难怪会显得刻意。   于是陈彦迟冷静下来,轻声道:“我知道了。今天来找小舅舅投资救隆昌新材,确实唐突。但这都是我的主意,我爸并不知情,还请小舅舅就当我没来过。”   他说着,就像是准备离开,满眼颓丧。   “其实我们都希望你们一家过得好。”商叙的声音从他身后徐徐传出,“这是真心话。”   陈彦迟走了两步,停住了。   “可你要知道,隆昌新材的危机,绝不是多了一笔钱就一定能挽救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想治本,恐怕还要你爸自己多复盘,做出一个对症下药的方案来。”   听出商叙是在给建议,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陈彦迟不禁回了头,心里的气愤也不觉消下去一大半。   “还有,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劝劝两位老人。”商叙思忖道,“但归根结底,陈家现在的境遇都印证了他们当年的担忧。无论是经商,还是做学问,你爸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们看在眼里,他们才能真正接纳你爸。”   “陈家不会一直这样的。”陈彦迟低着头,有些不甘地握了握拳,“总会有转机,有机遇。”   机遇二字,蕴含的意味也太多。   商叙稍稍联想下,道:“听说,你和温家的亲事快定下了?”   “是。”陈彦迟应了声。   商锦绣和温氏集团董事长夫人江尚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后来一个听从父母安排,与温氏联姻。   一个选择了向往的爱情,嫁进了陈家。   商叙是知道温家有个独生女的,但温家似乎格外注意保护她的隐私。   商温两家又因为从前商锦绣惹出的糟心事,根本不来往,平时的宴会主办方安排位子都会特意将两家分开,怕出事端。   于是这些年来,商叙竟然从未见过温家的女儿,只听说温家父母开明,不嫌门第,近几年千挑万选看上了陈家,要让陈彦迟做女婿。   “我怎么记得,你大学时好像谈过一个女朋友,两人感情很好,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商叙回忆了下,有几分好奇。   “那是刚上大学时的事,早分了。”陈彦迟笑了笑,压下眼底的情绪,面上似乎没什么异样。   “那就好。”商叙点头道,“我还怕你上一个没断清,拉扯着惹人误会。温家再开明,估计也是会因此生气的。”   他带着半开玩笑的态度,可陈彦迟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幸而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通知商叙开会,陈彦迟趁此机会,忙说要走。   商叙没挽留,看着陈彦迟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敛去。   “邹阳,是陈国昌那边查出点什么了吗?”商叙冷声问道。   “是,商总。”原本进来通知“开会”的秘书,这时候正声汇报起另一件事来,“和您猜得差不多,他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安分,除了隆昌和南城大学,他应该还有别的事。”   “有证据吗?”商叙又问。   “暂时还没有。”邹阳遗憾地摇了摇头。   “继续派人盯着吧,盯久点。”商叙伸手按了按眉心,“彦迟今天过来,说明隆昌新材是真的出了问题。这个时候,陈国昌估计会变得安分点。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会露马脚。”   “是。”邹阳答道。   跟在商叙身边很久了,邹阳看他不说话,知道是已经吩咐完毕,于是转身就要退下,又见他抬了抬手,于是停在原地,等他示下。   “对了,你妈妈生病的事,我听人说起了。你竟然从来没向我提过。”   说到后一句时,商叙言语间带了点责备。   闻言,邹阳显得窘迫起来,但更多的是惊讶:“商总怎么还关注这些小事?”   又忙表态道:“商总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但也绝不会因此耽误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也知道商叙往日待人严格,或许他在此之前偶尔的出神,工作失误,早就落在了商叙的眼里。   想到这儿,邹阳不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商叙现在是何脸色。   却不提防,一张烫金名片被递到了他的面前,让他随之愣住。   “无论是谁,人命的事,会是小事吗?”商叙反问。   邹阳久久怔住。   “尽快联系这个人安排转院,就说是我说的。还有,你最近的调查很有价值,这几天奖金会和工资一起打到卡上。”   “是。”邹阳眼睛酸涩了下,感激地双手接过名片,十分慎重地塞进口袋,“谢谢商总。”   *   夕阳西下,云层低垂。太阳映得云彩半是橙红,半是昏黄。   成为商氏集团总裁的第三个年头,商叙开始喜欢在办公室里看日落。   一天之中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无论经历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从西边落下,消失在地平线上,像是工作,平淡且有条不紊,商叙喜欢这种规律性。   从出生开始,商叙就肩负了某种责任与期望,注定会过上这样一种生活——   在成长起来后,扛起家族的产业,为年迈的父母遮风避雨,日复一日。   而当一天结束,太阳落下时,他才终于能忙里偷闲,寻得自己的一点快乐。   时间都是他的,他下楼的脚步都变得快了些。   贴身保镖迎上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连忙要接上,却见他摆了摆手。   “谢谢,不用了。”商叙温声道,“这件礼物我想自己拿着。”   上了车后,保镖与商叙一同坐在后排,不禁多看了几眼,认出那是陈彦迟提上去的东西,于是笑道:“商总,看来您对您的外甥还是挺有感情的。”   “不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商叙隔着袋子感觉到模型的轮廓与分量,有种奇妙的心安。   他没细解释,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不全是”,甚至可以改为“不是”。   至于这份对模型的喜爱,从何而来,他却有点说不明白。   *   商叙回到家时,一楼住着的父母早已睡下。   他抱着模型上了楼,走进书房。先前收藏的那几个Lilliput Lane模型,是统一放在角落书柜里的,柜门被紧紧掩上。   商叙手里握着“科文特花园”模型,又端详了很久,精致的模型总是值得一遍遍细瞧。   小小一扇红门,爬了藤蔓植物的墙壁,在冰淇淋车旁停下的穿着背带裤的小孩,叫卖的商贩,角落里摆着的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鲜花,铺上干净白色餐布的桌子,青葱的树木,还有漂亮的房子……一切充斥着人们生活过的印记。   最终,商叙没将它和那几个模型一起放进柜子,却将西边书柜的上层打开了。   不同于其他寻常的防尘设计,西边书柜上层那两扇门嵌的不是玻璃,而是间错开来的菱形蓝紫色琉璃。那抹蓝紫色在吊灯的映照下透亮清澈,光影洒下,又多了几分幻丽。   商叙将模型放了进去,里面并非空空荡荡,其实还有一个手工模型,是孤零零在此放了许久的。   只是比起今天放进来的这个,制作技艺要简陋稚嫩许多。   商叙将琉璃柜门掩上,透过蓝紫色琉璃,看着那个简陋的手工模型。   往事总在脑海中一遍遍扫过,让他露出笑意,可笑意很快转为苦涩。   匆匆一瞥往往再难重逢,一瞬没握住,就注定湮没在人海。   第四年,他还是没有找到她。 第005章   对于温舒白来说,回到南城的每一天,都需要慢慢适应。   不是适应时差,而是适应陈彦迟。   她在英国留学时,他们的相处都在线上。   现在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两边父母又都热衷于撮合,他们便再也没有了不见面的理由。   “舒白,下午你有什么安排?”   在临近中午饭点的时候,温舒白总能收到来自陈彦迟的消息。   陈彦迟的工作大多集中在上午,实在抽不出空,于是就把每天下午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陪温舒白。   可同时他也顾全了温舒白那边的私人安排,每次约她,都问得很客气,一旦温舒白另有事情,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实在知趣到“过分”。   “没什么安排,我想去逛逛街,本来约了佳宁姐,可她在公司跟进的项目临时通知要赶进度,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频繁见面大概也是有好处的,回复陈彦迟时,温舒白开始选择发语音,而且说话的语气也熟络了很多。   陈彦迟则更加主动,发觉她不抵触,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低声笑道:“怎么会让你成了孤家寡人,还有我在,随时恭候。”   “你真去吗?”温舒白问道,“我没什么计划,都是瞎逛,也挺浪费时间的。”   “陪你可不算浪费时间。”陈彦迟一本正经地否认,“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定了告诉我,我来接你。”   “嗯……大概一个小时后?”温舒白听到门外王妈的声音,回了几句后,才又道,“我先去吃饭了,那到时候见喽。”   “好,到时见。”陈彦迟挂了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顺手就把桌上的废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里。   “哎,陈哥换表了?”黄坚像是突然有了个大发现。   “嗯。”陈彦迟不多说什么,明知黄坚是故意问一句讨好他,可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虚荣的快意。   黄坚看他收拾东西是要出门,又问道:“刚开完研讨会,说了中午一起聚聚吃个饭,你这又准备忙什么呢?”   “有事儿。”陈彦迟冷淡地回了一句,便低头认真看着时间。   奢侈品向来惹人注目,他换上了商叙不收的那块万国腕表,一时感觉手腕处承载的分量和从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   但跟着又想起,几年前商叙曾随口向他提起过,两家名表品牌方因为和商氏合作的事,送来礼物,恰好撞了商叙早就收藏过的型号,问他这边喜不喜欢,可以直接去拿。   他忽然发觉命运如此不公。   同是出身世家豪门,商叙身处家族鼎盛的时刻,名表豪车应有尽有,多到放不下,生活上随心所欲。   可他却赶上了家族没落的尴尬时期,为了陈家的未来,每天这个时候要撇下一切,撇下他的自尊心,顺着父母的心意,去讨好温家的大小姐。   想到这里,他替自己悲哀,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进而想到自己先前所做的种种牺牲,又觉得不甘。   于是当他开着车,在温家别墅旁停下的时候,他又换了另一副状态,摆出满眼期待的样子,像是在等着心上人的到来。   温舒白其实从来都不会让人多等。   陈彦迟停车后点燃的那根烟,只燃掉三分之一,就听到右侧的车窗外传来几下敲击声,回过头去,恰好对上一袭红裙的温舒白。   她生着一双骄矜的眼睛,正望着他瞧,杏眼含嗔,指了指车窗。她气色很好,只化了淡妆,可气场却依然显得热烈张扬。丝绒红裙如玫瑰花瓣一般质地,更衬得她明媚鲜艳。   原来是他刚才想事情,失了神,没听到温舒白在叫他。   他匆匆按灭了烟头,收起他暗暗落寞忧伤的神色。降下车窗,下了车,帮她打开车门,绅士地请她坐在了副驾驶,自己这才回到车里。   却看到温舒白皱着眉,正挥手扇风。   “抱歉,刚才等得无聊,就抽了一根。”陈彦迟道,“你不喜欢烟味?”   “反正闻不惯。”天气凉快,窗外有风,烟味渐渐淡了,温舒白的脸色才好些,“家里我爸也不抽烟,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陈彦迟很是尴尬,便又问道:“你来很久了吗?”   “研讨会结束得晚,我怕耽误时间,就直接过来了。”半真半假,像是怕她有压力,陈彦迟又补了一句,“不过也没有等多久。”   “直接过来的?”温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他抛出的信息,“你没吃午饭?”   “别担心,研讨会中场休息时有吃些东西垫垫,开会憋闷得很,我现在就想多走走。而且就算刚才有点饿,现在也是一点都不了。”陈彦迟卖着关子。   温舒白疑惑:“为什么?”   “毕竟……”陈彦迟望了她一眼,轻咳一声,便转过头去,红着脸低声道,“秀色可餐。”   “喂,禁止土味情话。”   温舒白听明白他的那句话,整个身子都僵在座椅上。   看得出,她不会因此感动,但无措也是真的。   陈彦迟心里踏实了,于是笑道:“那还不如说是土味实话。”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跟着展开,悠然快意,“旁人看到她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得很好,因为她的美。既然心情好,那感觉不到饥饿,也是理所应当的。”   确实是实话,任何人看到温舒白都会有此公正客观的评价,他也不例外。   他只暗示自己,只要不对她真正动情,那么一切对她的美的欣赏,都是被允许的,都是心中无愧的。   至于温舒白的这份无措,大概表明她真的如他母亲所言,不曾恋爱,不知道如何招架,也就给了他极大的方便,好让他按照计划一步步来。   他说完后,就用余光偷偷观察温舒白。   温舒白根本不瞧他,听他说了这一大堆,一句话都没回。   陈彦迟对她的反应既不惊讶,也不慌张,只正视着前方,专心开起车来,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   温舒白最爱逛的地方,当属国贸。   今天Chanel店里的人不太多,安静闲适,整体氛围很好。   过来接待温舒白的SA算是老熟人了,一见面就打起招呼:“温小姐好,有半年没见你了,这次回国是准备待多久?你上次喜欢的包包款式最近会到货,如果时间合适,会直接送到你家,也好让你第一时间拿到。”   “谢谢Linda姐。”温舒白笑了笑,“我毕业了,以后就在国内生活。有货送来就行,我确实可以第一时间拿到了。”   “那太好了!”Linda发现温舒白多看了两眼某个方向,利落地将包取下,很合时宜地递到了温舒白的面前,“以后我多帮你留心,你喜欢的款式我都给你留着。”   温舒白一边要接包,一边自己手里不得空,旁边的陈彦迟很是体贴,没等她提,就主动接过了温舒白的另一个包。   Linda也就将注意力从老主顾挪到了陈彦迟的身上,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几秒,很快就下了结论:“这是……温小姐的男朋友?”   见温舒白没否认,又客气道:“真是一表人才,看着感觉有点眼熟呢。”   “可能是以前逛过吧。”陈彦迟道,“我平时不太逛街,实在记不住这些,不像你们这行记性那么好。”   “他是在南城土生土长的。”温舒白也道,“不过也确实少来,今天还是特意为了陪我才来的。”   Linda又看了陈彦迟几眼,像是在努力回忆,还没等有什么结果,就见温舒白已经走到了另一款包前,于是快步跟了过去。   让温舒白十分满意的,除了Chanel的包之外,自然就是如Linda这般高情商、高专业度的SA了。   她今天其实闲逛居多,没有那么强烈的购买意图。但Linda依然很耐心热情,不厌其烦地拿着一款款包给她试。   看他们逛累了,还贴心地拿了水给他们。   而始终保持耐心热情的不止Linda一个人。   还有站在温舒白身侧的陈彦迟。   他们在Chanel就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之后,又楼上楼下逛着,温舒白走在前面,陈彦迟在后面拿着包。   他好像真的不同于寻常男人的糊弄态度,那些男人很容易就觉得累,觉得无聊。   温舒白挑来选去时,偶尔询问他的意见,他会认真地看着她,总能给出冷静而用心的答案。   温舒白能感觉出来,他确实有在花费精力思考这些问题,就像在答考试题一般,毫不敷衍。   最终,三个小时过去,反倒是温舒白先逛累了,提议坐下来休息一下,在一家西餐厅简单吃一点。   “等会儿要不要继续逛?”陈彦迟问道,“才四点,其实今天天还早。”   “陈彦迟,你好有耐心。”看他还主动说要继续,温舒白忍不住夸赞。   她喝了一口青柠蓝莓味果汁,然后笑道:“不过我自己都逛累了,改天吧。”   “也行。对了,之前听伯母讲,你回来后就要去温氏工作。工作之后可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了。”陈彦迟道。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温舒白无奈地回道,“但我妈妈又说,刚回来没必要那么紧绷,所以我就打算先休息一阵,再考虑工作的事。”   陈彦迟愣了下,似乎在惊讶她决定的随心所欲,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缓缓感慨道:“如果都能像你一样,过得这么轻松就好了。”   温舒白是得温家万千宠爱的独生女。   在她去英国留学前,家里人就给她铺好了路,毕业后就在自家集团工作。   至于入职时间,不过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也没那么轻松。”温舒白反驳,“世上哪有那么多完全轻松的人?其实我一想到父母将来准备让我接班,就头疼。”   “真这么头疼?”陈彦迟半开玩笑地道,“那不如让我替你头疼。”   没等温舒白开口,他便继续哀怨道:“只可惜我也有我的一大摊子事儿。高校看着简单,事情最多。”   温舒白成功被他转移了话题,好奇道:“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当高校老师,受人尊重,又有寒暑假,挺清闲呢。”   “清闲?”陈彦迟抬了抬眉。   他正摆出一副要好好介绍下高校境况的样子,手机就振动起来,似乎一连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看清字后,陈彦迟的神色僵了僵。   他坐在温舒白的正对面,不甚在意地瞥了眼温舒白的方向,然后快速地回了几句消息,复又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看吧。”陈彦迟无奈道,“上午刚忙完,又有事找我,好像学校离了我,就要瘫痪似的。”   “工作上的事?”温舒白体谅道,“那你先去忙吧,或许真是特别紧急的事呢?”   “没事,我回了消息了。”陈彦迟想也不想就回道,缓了两秒,又改口道,“不过我回个电话过去也好,省得总打扰我们。”   他说完,就向温舒白示意自己要去下洗手间。   温舒白朝他点了点头,他紧紧握着正振动的手机,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喂?”走远后,他终于接通了。   对面随之哽咽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陈彦迟……”   “嗯,我在。”   他始终压低了声音,听到对面传来思念许久的女孩的软语与哭泣,心像是沉进了兑了糖的盐水里,不是滋味。   “嫣然。”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好不好?” 第006章   商氏集团。   许佳宁为了跟进这个项目,一个月来,已经陆陆续续加过七次班,每次都是工作到晚上十一点。   等回到家后,再吃点东西,收拾一番,睡下时已经差不多十二点。第二天六点多,就又要爬起来上班。如此循环往复。   原先再生龙活虎的人,过上这样的高强度生活,都渐渐被消磨了精力,成了亚健康的状态。   每熬一次夜,她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弱了一个度。   到了下午开会时,许佳宁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困到睁着眼都能睡着。   可偏偏今天的会如此重要,事关集团总部半年工作总结。   因为集团总裁亲临会场,各部门负责人都称得上是“严阵以待”。   信息技术部是最后一个汇报的。   许佳宁是信息技术部的得力干将,肩负了代表本部门汇报工作的重任。   会场中,无数双眼睛正看向许佳宁。   但当她准备将熬夜做好的报表投屏时,却发现电脑突然卡住,鼠标怎么都点不动,只剩下光标不停地转圈。   于是那几分钟里,她的个人电脑壁纸,明晃晃展示在众人面前。   许佳宁所设置的自动切换的壁纸,每张都是她的旅游留念照,风格不一,其中还有些搞怪的,惹得台下人小声议论起来。   但这原本是许佳宁用来在工作中转换心情的,谁知道会经历今天的社死……   许佳宁尴尬地站在台上,看到壁纸终于停下。   而偏巧不巧,正停在她和闺蜜温舒白的合影那张……   “哇!两个美女都好漂亮!”信息技术部的某个男同事就坐在离她不远处,小声地喊了一声。   这是你该喊漂亮的时候吗?   许佳宁一边心里暗自哀嚎,一边狂点鼠标,总算将页面调整到项目报表。   她赶紧迅速调整好状态,开始严肃地汇报起这半年来,本部门的项目进程。   可刚才的短暂插曲显然并没有结束,因为她竟然看到总裁商叙正径直望向自己,那种专注的眼神,似乎在她身上已经停留了很久。   许佳宁心里不禁慌了下,偏过头去,刻意不看商叙的方向,握着鼠标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虽然汇报还在正常进行,但她满脑子担忧的,都是商叙对她专业性的怀疑。   于是她根本没有看出来,商叙眼神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舒了口气,又像是紧绷着弦。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满是杂念。   他曾经以为再也找不到的那个人,竟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家集团员工的电脑壁纸上。   神明眷顾,他看到了她。   单是容貌,与记忆中的她别无二致,于是照片虽只停留了几秒,他也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她和台上的许佳宁显然很熟,合影中两人肩膀靠着肩膀,笑得灿烂,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快乐模样。   听着许佳宁漫长的工作汇报,商叙第一次有种难以抑制的急切,很想走上台直接打断她,指着她的电脑壁纸,询问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   可他不能。   他永远铭记自己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听完汇报,在众人鼓掌后,依着次序点评各部门工作。   而随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商叙的补充提问。   能在这一环节被选上,多少有些特别的意义。   聪明的职场人能看出集团总裁对各部门的重视程度,甚至可以推断出哪位员工备受领导层的青睐,有可能平步青云。   而商叙这一次是真的毫不犹豫,视线越过无数人后,只正声点名道:“许佳宁。”   许佳宁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快速站了起来:“商总,您请问。”   “项目的信息共享目前可以从哪个阶段开始?”   “从经营阶段就可以上线,节点流程之间相互关联,可以有效防范风险,控制过程,及时反馈沟通。”   商叙听到回答,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又问了几个专业性的问题。   许佳宁渐渐进入状态,应答自如,听到商叙说要问最后一个问题,便更加集中精神。   却听到商叙道:“许佳宁,介绍一下你的个人学习经历,我想了解一下。”   许佳宁愣了一下,有点猝不及防:“是从大学本科开始吗?”   “不。”商叙看了眼自己系在手腕上的红色发绳,淡声道,“从高中。”   尽管对总裁的用意疑惑不解,但许佳宁还是老老实实自我介绍起来:“高中就读于宁远中学,高一理科一班,从高二开始在火箭班。”   “高考分数是7……大学本科是在……”   宁远中学……   后面的介绍,商叙已听不进去,脑中不断重复的只有这四个字。   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学校名字。   四年前,他就是在宁远中学附近遇到了她。   夏日午后,小雨淅淅沥沥,起了薄雾的柏油路旁,女孩莽撞地跑过来,躲进他的伞里,仰起头,在他面前扎起高高的马尾……   后来为了找到她,商叙亲自翻遍了宁远中学所有的班级合照,可就是没有看到她这个人。   现在想想,或许他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与宁远中学直接建立联系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许佳宁。   “商总?”   看商叙没有再问下去,许佳宁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很好,坐下吧。”商叙回过神来,由衷评价道,“确实是信息技术部不可多得的人才。”   商叙很少会有这种直白的夸奖。   闻言,其他人都有些艳羡地望向许佳宁,许佳宁的顶头上司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会议结束。   许佳宁受宠若惊地坐下,旁边同事十分羡慕,感慨道:“连高中都问了,我怎么感觉你有可能快要升职了?”   大概只有本地顶尖且刁钻的公司,才会连带着将员工的高中学校都关注到。宁远中学是南城数一数二的高中,每年高考市里的理科状元都出自那里。   “想太多……”许佳宁耷拉着脑袋,“还升职呢,说实话我现在都想辞职。”   “开玩笑吧你?”同事一脸不信。   “最近有点迷茫,每天都被工作填满,越来越没有自己的时间。能完成大项目,确实是会有些成就感啦。但有时候也是真的挺累,连和姐妹聚会逛街的时间都没有。”许佳宁叹了口气。   听到她的倾诉,同事们都深有同感,不住点头。   先前那个男同事最是记性好,听她说起姐妹,很快便问道:“佳宁,你姐妹是不是你的壁纸上那个?”   “对啊,怎么了?”许佳宁警惕起来,“说,你有什么企图?”   “别说这么难听嘛,我就随便问问。”男同事含糊道。   许佳宁一下子就明白了,笑道:“想都别想,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看他不信,便又一本正经道:“是真的,两人都快订婚了,指不定哪天我就带来她的喜糖,到时候可以给你几个尝尝。”   男同事听她说到这个程度,终于悻悻离开。   “这个周末应该不会再加班了吧?”   “呸呸呸,别乌鸦嘴啊,我都在看近期有哪些上映的电影了……”   信息技术部的项目成功推进,意味着休息日终于能闲一点。几个没走的同部门同事都在聊周末的安排。   而许佳宁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温舒白,弥补先前放温舒白鸽子的事。   她跟着又联想到温舒白这些天正在频繁约会,发语音时便也变得诙谐起来:“我敬爱的温舒白女士,恋爱愉快!这个周末能撇下男朋友,抽点时间组姐妹局陪陪我吗?”   “哎呦,许大美女这个事业狂终于想起我了?”刚回到家的温舒白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难怪我刚才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来是你要找我!”   殊不知,正在找自己的,并非许佳宁一人。   *   总裁办公室内。   商叙将许佳宁进入商氏以来,所填的所有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他做事向来严谨,已经让邹阳去调查许佳宁的详细人际关系。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个小时。   在两年前的一份表格上,许佳宁填了两个紧急联系人。   一个显然是她的母亲,另一个应该是她的闺蜜。   但由于那次填表不算太官方,许佳宁在姓名那里只写了一个“温”字。   商叙闭上眼眸,烦躁地按压着太阳穴,没想到近在眼前的答案也能遇到瓶颈。   他确实可以问许佳宁本人,也必然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可他无端漏了怯,不愿随之惊动那个念了四年的人,只偏执地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   “商总,如果是姓温,我可能有点印象。”邹阳突然道。   “什么?”商叙睁开眼。   “下午开完会后,我留下整理资料,当时许佳宁也没走,我隐约听到她说了一个名字,也是姓温。”   工作习惯让邹阳有着远超过常人的那份细心,他绝不会听错。   商叙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你听清全名了吗?”   “大概听清了,好像是叫……”邹阳谨慎地回道,“温舒白。”   “温舒白?”商叙怔住。   答案有了,却是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她与陈彦迟的女朋友名字一模一样,会是巧合吗?   “是。”邹阳继续说道,“据许佳宁说,温舒白和男朋友快要订婚了。这些信息结合在一起,倒是真的很像是……您外甥的那位女朋友。”   商叙的脸色随之冷了下去。   温家大小姐几乎不曾公开露面,照片在外界并不好找。   可在陈彦迟这里却不一样。   如果她真是陈彦迟的女朋友温舒白,以陈彦迟的性格,总会在朋友圈留下痕迹。   商叙原本没有什么逛朋友圈的习惯,此时却急切地打开了陈彦迟的微信,开始一条条动态往下翻。   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一张合照,陈彦迟与一个女孩并肩而立,实在刺眼。   那个女孩正是她。   不同于和许佳宁的合影,温舒白显得有些拘谨,但陈彦迟很是热络,揽住了她的肩。   配文是“没办法,女朋友总是很害羞。”   平生第一次,商叙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他甚至嫉妒到发狂。   心里像是有成群的蚂蚁在咬,锋利的上颚切开心口的肉,酸疼苦涩一阵跟着一阵袭来。   几分钟的沉默里,商叙像是在自我挣扎。   他保存了那张陈彦迟与温舒白的合照,看了又看,微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屏幕,落在温舒白的长发上。   最终,他编辑了图片,把左边的陈彦迟完全裁掉,只留下了笑着的女孩。   做完这一切后,商叙的神色从容了许多,对着邹阳冷静道:“我知道了。” 第007章   清晨下了阵小雨,空气冷而涩,门前的绿植叶子被水珠荡涤,显得一片新绿油亮。   “你好,我找商叙。”   商氏集团总部一楼大厅前台处,多了一个身穿灰色休闲风衣的男人,身上染着淡淡的薄荷味。他整张脸都埋在帽檐下,说话时,才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森冷的丹凤眼。   新入职的女孩听了他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再重复一遍,她才意识到男人直呼而出的是集团总裁的名字,不禁十分为难。   “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让……”   “薛总?”经营企划部副部长看到来人,立刻快步走过来同他握手,“您是来找商总的吧?”   “是,我正准备预约。”薛瞻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您来,哪里需要预约呢?”副部长低头同前台女孩说了几句,又打了通电话,随后便老熟人一般把薛瞻往电梯方向引,“我们今天刚散会,这时候商总办公室没人,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薛瞻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电梯。   除去一部专用电梯,集团的通用电梯好像从来都不算太空旷,两人进去时,正赶上电梯快关门,门边的人客气地往里靠了靠,两人也就刚好站在门口最外处。   于是最里面站着的许佳宁等人,空间进一步被压缩。   “好热……”   许佳宁小声地抱怨了句。   电梯开始上升后,手机没有信号,她抬头无聊地打量着四周,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很是醒目,让她一眼就看到了。   只是一个背影,又戴着帽子,模样实在看不清楚。   但看旁边的经营企划部副部长那副殷勤劲儿,就知道男人身份非富即贵。   信息技术部楼层不高,很快就到了。   怕下不去,许佳宁跟着前面的同事提前往外挤。   走到电梯门口时,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不禁停了一下,右侧的同事拍了拍她,她这才快步往外走去。   电梯门跟着关闭,薛瞻总觉得刚才擦肩而过的某个人有点眼熟。   “薛总,我有点事儿要去忙。”副部长笑道,“等会儿就先下了,路您都熟悉,顶楼的秘书应该也在等着迎接您了。”   “嗯。”薛瞻微一颔首。   随着楼层的渐渐升高,电梯里的职工越来越少。   到了顶楼时,只剩下薛瞻一人。   薛瞻刚一走出电梯,就看到商叙的第一秘书邹阳亲自过来迎接。   “薛总,往日不是一直都下午来吗?今天倒是早。”邹阳笑了笑,同他打着招呼。   “还不是为了你们总裁嘱咐的事?”来到顶楼,薛瞻身上方才的那股冷冽,早散尽了,体态慵懒,甚至还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邹阳倒是一脸司空见惯,神色不改:“那快请进吧,总裁一直在等结果……”   不用邹阳催,话还没说完,薛瞻就已经自觉地往里走了。   “温舒白,温舒白……”   薛瞻走进办公室时,竟然看到从来都冷静自持,精神高度集中的好友商叙,正坐着发呆,嘴里念念有词。   一贯一丝不苟的他,即使独坐在办公室里,仍西装笔挺,姿态优雅,微抬起右手时,熨帖的袖口处露出Deakin & Francis绿松石袖扣。   此刻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材料,纸张一页页膨起,似乎是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   “呦,听你下属说,早上刚开完一个长会,还是你精力旺盛啊,也不歇歇,在这儿研究材料呢。”   “你来了。”商叙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皱眉,“你穿的这是什么?”   “你管我呢!”薛瞻不太服气地反呛回去,“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如果不是为了震慑底下的员工,我才不会整天装得像你这样严肃。”   见商叙没理他,他又主动问道:“对了,刚进门时,你在念谁的名字?”   商叙终于开口了,缓缓的语调明显藏了事:“温舒白。”   “她我知道啊,温家独生女呗,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薛瞻笑了笑,“怎么了?你作为长辈,要给人证婚,正在提前排练?”   再看商叙,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因为他的那句“便宜外甥的女朋友”,商叙的表情早就僵冷下去,又听到什么“证婚”,脸色已差到极点,竟站起身来,几乎是要将薛瞻轰出去。   “叙哥,别气了。”薛瞻连忙住了嘴,“你托我打听的陈彦迟的事,有点眉目了。”   商叙这才重新坐下,冷眼望着他。   “我堂哥跟陈彦迟大学同班,他说当年陈彦迟跟中文系一个叫嫣然的女孩关系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在谈恋爱,从没公开过,但又天天出双入对的。”   “这我知道。”商叙淡然道,“陈彦迟跟我说过,大二就分了。这种短暂经历,也怕温家误会,所以陈家就根本没提,只当没发生过这段。”   “他说的什么鬼话?”薛瞻惊讶道,“叙哥,他俩没分。”   “什么?”商叙先是怔住,而后望向薛瞻,深邃眼眸中夹杂着异样的期待。   再回头想想当时陈彦迟的心虚表情,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倏忽之间,商叙似乎笑了下,喃喃道:“彦迟,你真是帮了我。”   薛瞻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皱着眉继续道:“对呀,没分,他俩那种亲密状态至少一直持续到了毕业。不过说来也奇了……据说是到了陈彦迟准备读研的时候,那个女孩突然就从南城消失了。”   从那时算起,距今已有四五年光景。   “那个嫣然也是南城人,家境普通,父母身体状况其实不太好,又只有这一个孩子,你说,她能突然撇下家里去哪儿呢?”   薛瞻虽是在问,可脸上却有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商叙了然,没等他说出答案,便道:“是被陈彦迟或者陈家送走了吧,越远越好,应该在国外?”   “好吧,这你也能猜到。”薛瞻“哎呀”了声,竟还有点失落,“但也只能查到这里,具体哪个国家哪座城市,陈家应该特意嘱咐过,嫣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他爸的隆昌新材就是那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现在想来,是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商氏,一边是温家。”   “恋爱的事你能通过熟人打听到,说明已经在小范围有了传播度。陈彦迟如果还跟那个女孩交往下去,陈家还怎么攀上温家这棵大树?陈家当然会有动作。”   商叙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隆昌新材对外公布的年报。   他的神色实在复杂,薛瞻看在眼里,难免为好友担忧:“陈家这种处理方式也还行,就是连你也瞒着,有点不够意思。不过你一直大人有大量,现在是不是还想帮陈家瞒住温家,让那个女孩安生待在国外,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商叙的性格,薛瞻再清楚不过。   表面上他与父母站在同一边,可实际上却又很在意商锦绣这个姐姐,这些年暗地里帮了陈家与陈彦迟不少。   就像如今这件事,陈彦迟再不懂事,也有商叙这个舅舅来帮他善后。   却见商叙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副怜惜晚辈的模样,悠悠道:“毕竟是彦迟的旧相识,怎么能一辈子不回来?”   “什么意思?”薛瞻看着直犯怵,已经搞不明白商叙的意图。   “我有我的考虑。”商叙并不把话说明,只摊开了手,“你既然查得这么清楚,地址搞到了吗?”   “搞到了。”薛瞻没好气地应了声,将一张明信片递到了商叙的掌心。   是嫣然在大学毕业前寄给同学的明信片,为了通讯方便,细心地额外注明了自己家庭住址。   但因为对方收信地址有变动,查无此人,明信片又被返了回来,在南城大学的传达室里堆放着,落了灰。   朋友同学之间互寄明信片,算是南城大学的一大校园文化特色。   明信片上的字迹其实已经有点陈旧,可对于世世代代扎根在南城的本地人而言,家庭住址是基本不会变动的。   “谢了。”   商叙将明信片轻微折叠了下,放进名片夹内。   因为这一动作,名片夹里的一小张照片露了出来,依稀能够看出,那似乎是个留着长发的女孩。   “啧啧,有情况呀你!”薛瞻倒是眼尖,挡住了他要收回的手,“动凡心了?偷藏了哪家姑娘的照片?”   商叙的手停住没动,薛瞻抓住时机将照片生生夺走。这照片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奇怪,明明是新洗出的,可边缘处又像是被裁剪过,能脑补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薛瞻研究了下,从实物推断出照片原图就是这怪样子,于是疑惑更深。   又见商叙有了夺回的架势,连忙捧着东西挪远了好几步。   “害什么羞啊,我俩谁跟谁?我看看,这是……”   认出那个女孩是谁后,薛瞻倒吸一口凉气,嘴角都跟着抽了抽,不可置信地望向商叙,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疑惑,甚至有点抖:“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   *   两天后的周末。   南五环的一处老式居民楼下,停了一辆深灰色的柯尼塞格。   男人上了楼,敲开201户的房门,望着那对老人,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嫣然男朋友的舅舅。” 第008章   进入八月后,南城的天气已不似前一阵那般燥热。   周末,宁远中学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内,温舒白如约而至,慢悠悠掀起了门口老式的珍珠门帘。   角落位子上的许佳宁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舒白,这里。”   “来啦。”温舒白一路避开那些放乱了的椅子,顺利来到许佳宁身旁。   等温舒白坐下后,许佳宁将点好的芒果奶茶捧到她的面前,自己则喝草莓味的,跟小时候一样。   尝到熟悉的味道,温舒白想起了许多往事,笑道:“佳宁姐,你还记得吗?你来宁远中学报到时,我还在读小学六年级,两个学校离得好远,我就哭着求我妈妈,让她帮我请一天假,然后跟着你一起来报到。”   “记得记得。”许佳宁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怀念,“我把你偷偷带进了校园,班主任还好奇呢,说我怎么第一天就带着妹妹上学。”   说到结尾处,她自己就笑了起来,惹得温舒白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幼时到长大,两人永远那样亲昵,友人关系的长久,已达到了某种永恒。   如果不是许佳宁总能从财经新闻上听到温家的消息,许佳宁都快忘了温舒白与她家世悬殊。   因为单在她这儿,温舒白一直都是那个依赖她的小女孩儿。   会经常跑来宁远中学的校门口,等她放学后,跟着她去尝从来没喝过的奶茶,和她一起等奶茶店出新品。   也会被她拉着去附近公园,玩十块钱五个的套圈圈。   这些年随着宁远中学旁边进驻了多家知名连锁奶茶店,这家奶茶店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但又不至于倒闭,因为有太多老顾客、熟面孔,为了学生时代的青春回忆,回来光顾。   其中便有她们。   宁远中学是许佳宁的母校,至于温舒白,则是因为跑来找过许佳宁太多次。   就连许佳宁高中毕业,回母校看望老师,温舒白都会陪她一起。   “有时候真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许佳宁看着椅子上的温舒白,店里的椅子都有点高,那时的温舒白可以把脚踩在木椅中央的那截木头上,而现在,她个子蹿高了太多,只能委屈点那双大长腿,稍微往侧面收一收。   “几年前还是小孩儿,现在都快要嫁人了。”许佳宁接着感慨。   “打住!”温舒白捂住耳朵,“哪有那么快啊。”   “好吧,没嫁人。但你确实还有两周就订婚了。”许佳宁把桌上的广告纸卷成话筒状,举到温舒白嘴边,“采访一下,温女士现在是什么感受?”   温舒白深思几秒,表情比许佳宁还要正经:“解决一件人生大事而已,算是跟父母有个交代,然后我就能专心搞事业。”   “然后呢?”许佳宁引导。   “没然后了啊。”温舒白道。   等许佳宁要继续提问时,温舒白已经手快地抢走了“话筒”,“以牙还牙”地问道:“那你呢?”   许佳宁整个人木住:“我有什么可问的?”   “你从高中,到大学,难道一直都只扑在学习上,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吗?”温舒白审问。   “没有没有!”许佳宁无端涨红了脸,“你不也是一样?”   后面又觉得她们还是不一样,于是弱弱地补了句:“如果不是你家里给你发了对象的话。”   “真没有吗?”温舒白的手松了松,半卷的广告纸摊在了桌子上,失落道,“可我好好奇你的校园生活。”   自从高中报到后被老师警告,许佳宁就没有再带温舒白进宁远中学校园了。   许佳宁高二就进了火箭班,一门心思学习,几乎为了高考拼尽全力。   而温舒白,一早就定下了出国留学的路,比起许佳宁,终归是相对轻松。   那时候,两人见面越来越少,偶尔聚会时,许佳宁也很少聊到学校里的事,大概是压力太大。   见温舒白不开心,许佳宁渐渐松了口:“其实我高中也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温舒白眉眼间立刻有了笑意,凑过来细听。   “不过不是恋爱啊。”许佳宁提前声明道,“是我有个仇人。”   “仇人?”温舒白蹙眉,“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有人欺负你,我让我爸妈收拾他们。”   这种句式听起来有股小学生味道,可许佳宁却知道,温家是真的有这种能力。   她连忙摆手,熄了温舒白义愤填膺的火苗:“不是那种情况。”   “就是我高一军训的时候,还没分文理科,班上人特别多。我记得入学时考过一次试,我是第一,咳咳,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想说的是,我们班倒数第一那个男生,看上去挺高冷斯文的,还挺帅,可我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有天军训站军姿时,他一直叫我名字,还拿东西砸我,可能是石头吧。”许佳宁回忆道。   “这好恶劣啊……”温舒白气愤。   “对啊,幸亏没砸到。”许佳宁跟着道,“不过我更生气我后面的另一个男生,应该是他朋友,当时还帮他销毁证据,我一扭头,脚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后来呢?”温舒白追问。   “听说他家有钱有势,惹不起躲得起呗。”事情过去许久,许佳宁此刻已经云淡风轻,“他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在他眼前晃悠。他刚开始总堵我,要跟我说话,我每次都无视他,溜掉,几个月后他也就消停了。”   “再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就没听说他的消息了。怕遇到他,我连高中同学聚会都不参加。”许佳宁最后收尾。   “他叫什么?”温舒白打开了备忘录,仰起脸看着许佳宁,“等我以后收拾他。”   “别。”许佳宁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我以后压根见不着他,干嘛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呀。”   “好了好了,我给你讲着玩儿的。”看温舒白还犹豫着,许佳宁赶紧拉着她起来,“走,陪我去我家花店一趟,我妈这个手艺人,刚好有小礼物送给你。”   许佳宁所说的,是她妈妈的毛毡玩偶手艺。   温舒白从小就喜欢,从许佳宁这里讨得了好多个。   “上次我看到你车里摆了几个,有点旧了。”许佳宁道,“应该还是你留学前我妈妈送你的吧?”   “你连这都记得这么清楚啊……”温舒白感动。   许佳宁很有义气地拍了拍她的肩:“当然了,谁让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事实证明,亲姐妹从来都不会明算账。   到了许佳宁家的花店后,温舒白将许妈妈做的毛毡小玩偶装进包里,本来说要买两束花照顾生意,但最后推来推去,许妈妈反倒送了三束花给温舒白。   温舒白不好推辞,也就笑着将花都抱回了车里。   后来又和许佳宁逛街,一直逛到天快黑才回家。   因为一路都有司机在,温承平与江尚娴都没说什么,只嘱咐温舒白早点休息。   在温家工作了二十年的王妈就像亲人一般,哪怕睡下了,听到动静,仍要忙着给温舒白从厨房盛出一碗百合粥。   温舒白正准备喝,就接到了陈彦迟的视频电话,又不好不接,于是只好边喝边说。   陈彦迟也不急,就这么安静地听她断断续续说着话。   等她吃完了,他才随口道:“你很喜欢百合粥吗?”   “第二喜欢。”温舒白回道,“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冰糖雪梨。”   “那怎么不让你家佣人做给你吃?”陈彦迟理所当然地道。   “大家都睡了,干嘛要那么折腾?”温舒白用纸巾擦了擦唇,突然咳嗽了一声。   “今天降温,你好像有点着凉。”陈彦迟语气关切,又嘱咐道,“你等我一个小时,不要那么早就睡。”   “为什么?”温舒白奇怪。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陈彦迟只是卖关子。   尽管陈彦迟不说明,温舒白还是遵守约定,等了他一个小时。   一小时后,她再次接到了陈彦迟的电话,他低声笑着,语气里带着雀跃期待,缓缓道:“温舒白,我在楼下。”   温舒白惊讶地走到窗边,看见陈彦迟的车确实进了院,但人没上楼,正站在那棵矮松旁。   “下楼吗?”陈彦迟问她,声音有点抖,“外面还挺冷呢。”   窗外一阵风吹进来,温舒白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陈彦迟穿得单薄,在不停地踱步。   “我这就下来。”   温舒白说完话,就去寻了件爸爸的外套,这才下了楼。   管家正站在门口,上前给她撑伞。   她一出别墅,就看到陈彦迟张开手臂,右手将保温饭盒提高了些,浅笑道:“给你,你第一喜欢的冰糖雪梨。”   温舒白却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默默把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陈彦迟的双臂都跟着僵了下,眼里有一瞬的动容。   “冰糖雪梨是你亲手做的?”温舒白这才接过了东西,轻声问他。   “对啊,我刚做的。”陈彦迟垂眸回道,“你喜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它刚好清热止咳。”   “你怎么不上楼?”温舒白捧着饭盒,心里多少有几分感动,“站在这里等,怪傻的。”   “本来是想上去的。”陈彦迟解释,“但天色很晚了,我怕我上去会吵醒你爸妈。”   温舒白看他没有直接走掉的意思,又不愿上楼,索性邀他上了自己的车,两人再聊几句。   于是只剩下管家一人,留在原地感慨:好怪一人,刚才非不要他帮忙撑伞。 第009章   陈彦迟刚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后排座上放着的那几束鸢尾花。   都是精心包好的,在深黑包装纸的衬托下,蓝紫色鸢尾看上去愈发清冷优雅。   “这是谁送你的花?”陈彦迟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他好像始终带着一种警惕,是守护一处的“卫士”。   温舒白回他:“我闺蜜的妈妈。”   “我家司机忘了把花拿上楼。”她庆幸道,“幸亏我现在下来了,否则明天花肯定变了样子。”   陈彦迟的警惕顿时烟消云散,“卫士”的姿态也跟着收起。   他看着温舒白对门口的管家招了招手,嘱咐将花都拿上去。   才又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追求你的男生送的呢,弄得我好紧张。”   他状似坦诚,让温舒白不由多说了句:“我当然有分寸,就算他们送,我也不会收。”   从小到大的那些规矩,对于温舒白而言是耳濡目染。   既然有了家里安排的订婚人选,她自然格外注意同其他异性的相处界限。   这番话让陈彦迟终于放松下去,他环视起温舒白的车,看到前面放着的几个毛毡玩偶,眼里下意识多了轻蔑嫌弃,随意道:“你家司机的疏漏原来还不止今天的事,像这种廉价的小东西,又旧又破,也是他乱放的吧。”   他只当温舒白留学四年,很少回来,豪车大概是被司机私用了。   温舒白疑惑地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知道他口中的“廉价小东西”,是许佳宁妈妈前几年送她的那几个毛毡玩偶。   她一时没有说话,可心里想要和陈彦迟多聊几句的念头已彻底被打消。   陈彦迟看她表情不对,隐隐察觉到什么,连忙慌着找补:“不过我也一样,喜欢收藏点旧东西,我爸就说我不务正业。”   找补的方向完全错了,温舒白想笑一笑打破尴尬,可终是没笑出来,只勉强道:“其实我是羡慕佳宁姐妈妈的手艺。”   “她很精通插花养花,花店生意超好。还会做毛毡玩偶,手特巧,是很热爱生活的那种人。”温舒白又道。   关于许佳宁的事,温舒白同陈彦迟说起过几次。   但陈彦迟好像兴趣不高,即使是此刻,也没想出几句能应答的话。   这使得温舒白更加没了兴致,又聊几句,就推说困倦,同他告别上了楼。   陈彦迟只好也回了家。   陈家对待佣人很严格,见他回来,这才都散去休息。   只留下一个保姆问他,她晚上熬的冰糖雪梨还有剩,需不需要盛一碗给他。   陈彦迟摆了摆手,默不作声地往楼上走。路过父亲书房时,见灯竟是亮的,人也端坐着在等他,不禁停住了:“爸?”   “还顺利吗?”陈国昌淡声问他。   是指他去找温舒白的事,去温家从来都更像是一项任务。   “还好,我照您的指点做了,算是比较顺利。”陈彦迟回。   至少冰糖雪梨她很喜欢。   如果忽略掉最后温舒白那一小阵的不开心的话。   陈国昌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外套,他低头也看了看自己,想起事来,补充道:“外面下了雨,她还特意拿了温伯父的衣服给我。”   “我猜到了。”陈国昌看着自己还算听话的儿子,戏谑道,“女人这种感性动物,这样怎么可能拿不下?”   这是陈国昌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调弄玩味,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   又带着平日“师者”的做派,定要耐着性子为儿子传道受业解惑。   陈彦迟久久望着陈国昌,有点没回过神来。   明白陈国昌的意思后,他的第一个动作,是退出书房半步,去听父母卧室里睡着的母亲是否有动静。   见安静一如往常,陈彦迟替父亲放了心。   “爸,我都按家里的意思做了,还有两周我就会跟温舒白订婚。”陈彦迟温吞道,“那您和妈答应我的事……”   “什么?”陈国昌抬了抬眼。   “嫣然的事。她在国外的生活费,还有她父母那边。我很对不起她,但只要她过得好……”他说着说着竟带了点哭腔,“我可以答应你们,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听他说得这么伤心,陈国昌冷嗤一声:“你的翅膀那么硬,现在也说这种话?”   “如果不是你妈发现,你还要用你那点钱供养她家到什么时候?嫣家那种家境,就是个无底洞!”   “她父母住了院,你倒是殷勤担忧,都孝顺到医院去了,还当我不知道?”   陈彦迟听着父亲的责备,发觉父亲竟知道他全部的底细,不禁又怕又慌,噤了哭声。   陈国昌却突然冷不丁问道:“彦迟,你是真喜欢那个叫嫣然的女孩?”   也顾不得体会父亲话里的用意,陈彦迟毫不犹豫地表达心迹:“爸,我真的喜欢她。”   “嗯。”陈国昌只是点了点头。   “照理来说,当然是彻底断了好,只当是陌生人。”陈国昌缓缓道。   陈彦迟绝望的神色浮在面上,却听见陈国昌话锋一转:“但这是你妈妈的想法,我跟她考虑的不一样。”   “你注定要和温舒白结婚,是不能另娶嫣然为妻了。但在一起未必只有缔结婚姻这一种方式。只要温家不知情,把她养在外面,没什么不行,哪怕生了孩子都没关系。”   几乎是明示了,陈彦迟从来没想到,他父亲竟然不反对他和嫣然交往的事。   甚至帮他指路,只要他把一切都隐瞒得很好,不让温家知道。   “订婚的事就在眼前,不会有什么差池。但为了避免以后生出事故,你结婚前都不要再联系嫣然了。”   陈彦迟连忙点头。   “还有温家那边,你如果聪明,就该知道,那种人家随时都有资本反悔。想要他们有顾忌,还是要在温家女儿身上下功夫。”   怕陈彦迟不懂,陈国昌继续道:“温家家教严,可一旦订了婚,年轻人血气方刚,不小心早早怀了孕,也是避免不了的事。”   听着父亲的嘱咐,陈彦迟不知不觉就红了脸颊。   到了深夜,陈彦迟满脑子里都在复盘今晚的这些事。   睡梦里频频出现嫣然的脸,他偶尔有几次正要吻上时,那张脸忽然又变成了温舒白。   他明明不喜欢,可心里回想完父亲的话,竟也不打算停下。   快要吻上时,陈彦迟醒了。   他心头有种莫名的遗憾,直到次日去温家时,才清醒过来,有所缓解。   温家父母外出谈生意不在家,只有温舒白一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陈彦迟来后,她就从那个专属的小沙发里挪了出来,同陈彦迟并肩坐在另一个沙发上。   家里一般没什么人来,温舒白今天大概已经洗过澡,身上有股淡甜的蜜桃沐浴露味道。陈彦迟嗅到了,突然有点想抱住温舒白,于是悄悄把手臂伸展开。   谁知温舒白发现后,像是被吓到一般,立刻躲开了。   “你怎么突然靠这么近?”温舒白纠结着措辞,“我好不习惯……”   “情不自禁。”陈彦迟自己也觉得刚才鬼使神差,被人拒绝后脸上更挂不住,只能假装大度道,“我知道你没什么交往经验,没关系,我可以等。”   温舒白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笑道:“好像你有很多经验似的。”   陈彦迟愣了下,想起自己在温家人眼中,该是一张白纸,便又道:“我也没有经验,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好像上天也知道他心虚,微信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他低头瞄了眼头像,就认出是来自嫣然。   他正要遵照父亲的要求删掉不理会,就看到温舒白也朝他的手机这边望了过来。   陈彦迟心中一紧,他悄悄按了下侧面,手机咔嗒一声锁了屏。   “要查手机吗?”陈彦迟佯装镇定地问道。   “算了,我没那么爱监督。”温舒白收回了目光,认真道,“我相信你。”   陈彦迟舒了口气。   随后趁着温舒白不注意时,他又按了下侧面,屏幕再度亮起,那条消息已被嫣然撤回了。   “陈彦迟,给你分享个有意思的。”温舒白突然凑了过来。   “什么?”陈彦迟把手机放进口袋,转头去看她。   “我们留学生群。”温舒白笑道。   这是她去伦敦留学后加的,零零总总进了三四个群。里面每天发什么的都有,热闹极了。   陈彦迟看了一阵,但没明白温舒白具体是想要自己看什么,不禁茫然地望着她。   “哦,刚才我手滑了。”温舒白点进群聊天记录,道:“你看,在这个群里,劈腿是会被做成pdf的。”   她把自己的手机拿到陈彦迟面前,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英国留学圈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一部分感情上很乱,微信群里又是八卦最多的地方,劈腿出轨的瓜便时不时就冒出来。   有的情侣甚至会在群里“升堂”,或是互相揭短,或是单方控诉,好不热闹。   再看陈彦迟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吃瓜的热情,倒像是被温舒白的这句话镇住了。   缓了下,他才笑道:“我还没见过这种阵仗,第一次听说,还挺特别的。” 第010章   “劈腿还要两边圆谎,我都替他们觉得累。”   温舒白靠在沙发上,说完话后,就将手机随意丢到了一边,像是要专心看电影。   来了好一阵的陈彦迟突然觉得烦躁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也跟着她将视线挪向墙上的投影。   温家的投影是专业级的,幕布占了整面墙,即使是在白天,清晰度也极高。   几分钟后,他突然开口道:“这个电影我看过。”   《窈窕淑女》是温舒白看过很多遍的电影,此刻听到陈彦迟也看过,便好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在我看来,伊莉莎未必能真正融入上流社会,即使她的伪装已经以假乱真,也改变不了她身份卑微的事实。”陈彦迟道。   “还有,我不喜欢这个结局。”他沉思之后,继续说道,“阶级差异是很难跨越的。伊莉莎不该和教授在一起,教授更适合跟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如果和伊莉莎结婚,就是耽误了他的未来。伊莉莎配不上他。”   温舒白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陈彦迟朝她侧过身:“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不喜欢这个结局。”温舒白将电影按了暂停,画面停在电影结尾教授怀念伊莉莎的那一幕。   “可我不觉得伊莉莎配不上他,恰恰相反,是他配不上伊莉莎。”温舒白道,“如果女主角不是赫本,我未必会看那么多遍,比起电影,我更喜欢原著《卖花女》。”   “获得成长,逐渐认清内心的是伊莉莎。而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傲慢自大的男人,只要加上了所谓上流社会的光环,就仿佛显得有魅力起来,可他没有给伊莉莎真正的尊重,他们也从未平等。”   电影某一幕中,舞会结束,独自一人的伊莉莎失声痛哭。   温舒白对此记忆犹新。   希金斯教授努力“改造”伊莉莎,可成为一个上等小姐却并不是伊莉莎真正想要的。   “在这种不尊重不平等下,电影结局的皆大欢喜未免太荒谬。”温舒白认真道,“所以我喜欢原著的结局,伊莉莎离开了教授。”   “离开教授,然后和那个追求她的穷小子在一起?”陈彦迟反问道,“这确实对她来说更合适。”   “不。”温舒白摇了摇头,“我是说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也看清了希金斯教授这个人。至于她的将来,无论选择和谁在一起,都是她获得独立后的自我选择。”   温舒白很喜欢萧伯纳笔下的伊莉莎的觉醒。   “一个上等小姐和一个卖花姑娘的区别不在于她怎么做,而在于别人怎么对待她。我在希金斯教授面前永远是个卖花姑娘,因为他一向是那样对待我,将来也是那样。”[1]   然而看陈彦迟的神情,就知道他并不认同她的观点,甚至不理解她的意思。   于是她一笑置之,电影也结束了,便起身把投影关掉。   正当陈彦迟也过来帮忙时,温承平与江尚娴回家了,陈彦迟连忙向两人问好。   “怎么了?我俩回家,让你和舒白不自在了?”江尚娴笑了笑,打趣两人。   “伯母,看您说的,哪有的事。”陈彦迟站在他们面前,比起先前与温舒白单独相处时,多了些局促。   “对了,伯父。”陈彦迟从桌上提起一个纸袋,“这是昨天晚上下了雨,我来找舒白时,舒白给我带下去的衣服。我看着应该是伯父的衣服,就叫人洗干净熨好了,今天送还。”   这事情温承平与江尚娴完全不知道。   温舒白听到他的这番话就愣住了。不解他昨天还担心打扰到她父母,今天怎么就特意要来告诉她父亲。   如果单是送还衣服,方才有那么长的时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直接将衣服给她就好了。   他却根本没提及此事,到了这时候才说,总有种想侧面表露他二人的亲密的嫌疑。   还有他的一口一个“舒白”,也没了从前的边界感。   温舒白不适应,可温承平与江尚娴明白过来,却显得格外欣慰欢喜。   “那看来是舒白懂得心疼咱们未来女婿了。”温承平笑道。   话音一落,温舒白看到陈彦迟张了张口,原以为他是要帮忙转移话题,却听见他含蓄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她脸皮薄,脸都要红了。”   这话无疑是将她架到火上烤。   温舒白正苦于不知道该如何抽身而退,幸而许佳宁的一通电话救了她。   许佳宁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了,让她根本听不清,也就刚好有借口走远了些,避开三人。   “佳宁姐,什么事呀?”   “舒白,你在家是吧?那你先出门吧,到我公司楼下,我们再说。”许佳宁含糊道。   “行。”   温舒白应答时声音都扬了起来,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逃离。   看时间,早过了下午五点的下班时间,许佳宁竟然还在公司,看来今天又加班了。   温舒白自己开车去了许佳宁发来的定位,到了地方,看到那商氏集团大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家与商氏同行竞争多年,又曾经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她的身份实在不宜跑来商氏。   可看许佳宁还没下来,她自然不能走,于是就回到车里等待。   正在无聊之际,一辆深灰色的柯尼塞格在她的车旁停了下来。   温舒白不由多看了两眼,看到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峻整挺拔,虽生着一双少有的桃花眼,可毫无亲近感,甚至有些阴沉威吓的姿态。   又看他没有直接走进大厦,而是低头抬腕看着什么。他的手指细而纤长,骨节分明,温舒白原以为他是在看表,再认真看了眼,发现他右腕上戴的不是表,而是一条红绳。   她正看得出神,就在不远处,许佳宁终于走了出来。   许佳宁一眼就看到了她,但没有同她打招呼,而是先和这个男人说了几句话,男人进了大厦,许佳宁这才往她的车而来。   “我本来都要下楼了,结果又有点事,你没等太久吧?”许佳宁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我还要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呢。”温舒白收了目光,笑了笑道。   许佳宁朝她投来困惑的眼神,她却不便解释,只问道:“佳宁姐,你刚才碰到的人是同事?”   “同事能开得起柯尼塞格吗?”许佳宁反问,“当然了,如果是当司机的同事那确实可以开啦。不过你看他那个吓人的气场,就该知道能在商氏有这种作风的,只有一个人。”   “哦,你们董事长商从诫。”温舒白道,“不过他不是七十岁的老爷爷吗?”   “不是他了,我的大小姐。”许佳宁惊讶道,“你去英国留学四年,怎么都不关注国内的事了?真是跟村网通没什么区别。现在管事的主要是他儿子,我们总裁商叙。”   “说起来他还是你男朋友的舅舅呢。陈彦迟没向你聊起过这些事?”   温舒白道:“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没见过,所以没对上脸。”   只比陈彦迟大一岁的舅舅。   也就是亲眼看到了,才能感受到年龄与辈分的反差感。   “对了,你叫我出来,还偷偷摸摸的,到底什么大事?”温舒白问道。   许佳宁这才公布答案:“不是大事,我是想约你去酒吧。”   回想起电话里许佳宁的谨慎,温舒白顿时哭笑不得:“去酒吧你不能明说吗?”   许佳宁拍了下脑袋:“是我糊涂了,我还当你是高中生呢。”   两人随之想起四年前,那时温舒白正准备不久后留学的事,许佳宁回宁远中学看老师,她努力抽出时间陪着一起去。   在路上,她们就聊起去酒吧的事。   许佳宁也是第一次知道,乖乖女模样的温舒白有着这念头。   温舒白没成年,许佳宁自然不同意带她去。   后来听温舒白说,那天温舒白在校门口等得比较久,温家随行的保镖见她一直没回到车里,司机又说起自己顺耳听到的关于酒吧的事,几个保镖就在大雾天里开启了“围追堵截模式”。   “所以是什么酒吧?”温舒白问。   “有家酒吧,叫雾色。”许佳宁道,“在南城挺有名的,是近几年开的,你听过吗?”   看到温舒白摇头,她便继续道:“我倒是在很多社交平台刷到过评价,网友都很推荐。是清吧,里面没人敢闹事,也不会有人抽烟。还请了很多驻唱歌手,氛围很好。我最近团建就是去了雾色,然后才知道,原来这家酒吧是我们总裁开的,难怪呢。”   酒吧除了酒,往往还与烟绑定。   多数酒吧都会视“室内禁止吸烟”为无物,于是进去一趟,夸张点说,直接成了熏腊肉,头发衣服上沾染的烟味久久不散。   但“雾色”有商氏集团总裁坐镇,自然不同一般。   “你们总裁业务挺广啊。”温舒白评价道。   “不止是业务广,还是个大慈善家。”许佳宁兴奋地从包里掏出两张VIP卡,“当然也是我运气好啦,团建抽奖,我抽中了终身免费VIP卡,消费不限金额,还是两张!”   温舒白笑起来:“没抽中我也可以请你去的,只要你喜欢。”   许佳宁摆手:“知道你有钱,但是咱们能省就省。” 第011章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雾色酒吧。   Fog Color——雾色。   门头招牌非常简约,中英文都是飘逸张扬的手写体,很漂亮,有着那个人的个人风格。   而在中英文之间,有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勾勒。   温舒白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随口问道:“这家酒吧为什么叫雾色?”   “我可不是商总肚子里的蛔虫。”许佳宁摊了摊手,“你们沾亲带故的,将来见了他,直接当面问他好了。”   “恐怕还没有那么熟。”温舒白收回了眼神,同许佳宁一起往里走,“据我所知,陈商两家关系不太行。”   这是她母亲江尚娴告诉她的,似乎是商老爷子不太喜欢陈国昌。   不过个中缘由,也只有他们当事人知道。   “真复杂啊。”许佳宁感慨了一句,又道,“不聊这个了,今天是来喝酒的!你第一次来,我们一起四处逛逛吧。”   温舒白正好奇地观察周围,此刻朝着她点了点头。   真的如许佳宁所说,桌上摆着很多带有禁烟标志的牌子,整个酒吧没有一丁点烟味,而且很安静。   装潢风格是按区域划分的,有些区域甚至能称得上是温馨,椅子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   也就是在温舒白站在吧台附近挪不动步的时候,许佳宁才发觉,这家伙高三时恐怕不一定是渴望喝酒,而更可能是对调酒很感兴趣。   许佳宁表示无法理解,温舒白却聚精会神地望着几个调酒师。他们有男有女,调酒时,融水与力度控制恰到好处,堪称完美。   于是吧台成了舞台,酒客成了观众。   “看得这么入神,不打算点一杯?”许佳宁说着,就将手里的VIP卡晃了晃。   “薄荷酒里的冰块融化在白雾里,绿幽幽地,一方一方。”[1]   酒单上的文字有些是化用了张爱玲的小说,温舒白最喜欢第一个介绍,又或者只是因为这款酒本身带着酒吧的名字。   温舒白低头继续认真看着酒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后指着第一个道:“我想要喝雾色纠缠。”   调酒师却满眼遗憾地望着她,礼貌道:“抱歉,这杯酒不是我们能调的。”   “为什么?”就连旁边的许佳宁都感到好奇,“这不是你们的招牌酒之一吗?”   “是招牌酒没错。但雾色纠缠是我们老板专属的。”调酒师能认出许佳宁手里的卡,跟着又补充道,“当然,也是你的老板。”   “我的老板?”许佳宁回味了下,惊讶道,“商总还兼职调酒师?”   倒真是应了温舒白先前那句“业务多”。   可两人都难掩诧异,没想到一个集团总裁,还会在酒吧调酒。   “他工作那么多,有时间过来吗?”许佳宁问道。   “确实很忙,所以目前每周只有周二晚上会过来。”这位调酒师算着日子道,“这周刚好已经错过了,下周二8号,下下周二15号,他都会在。”   “可惜了。”温舒白也跟着算了算日程,遗憾道,“8号我有事,16号我订婚。我总不能订婚前夜跑到酒吧,还是特意来看你家总裁调酒。”   “你不来的话,那我也不来了。”许佳宁道,“等你订婚后我们抽空再过来吧,反正来日方长。”   许佳宁本想让温舒白试试其他的酒,可先前闲逛已经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要到了温家的门禁时间,也就只好作罢,将温舒白送回了家。   进门时,父母都在等她。陈彦迟自然早走了,临行时好像委婉地提了些事,温承平转达给了温舒白,原来是陈家公司的事,想让温舒白帮忙。   身为温家独生女,温舒白从小到大跟随父母也参加了不少活动。生意上的事多是人情世故,她见了很多,确实有能力试着帮陈家牵线。   于是温舒白干脆地应下,父亲温承平却摇了摇头,很是谨慎:“小忙你可以帮。可你还没嫁过去,牵连太深的事,没必要现在就和陈家绑定。”   江尚娴则有不同看法:“这么防备干什么?锦绣是我几十年的朋友,陈家难道还能算计我们不成?”   两人争执起来,但最终还是温承平占了上风,便让温舒白只答应帮些小忙,利益牵扯深的事,就推给他二人,说自己做不了主。   *   太阳朝升夕落,一日日跟着过去。   转到更专业的知名三甲医院后,邹阳母亲的病有了好转。很快又专门请了一个护工照料母亲,邹阳也就有了更多精力来工作。   针对陈国昌的暗中调查,一直没停。现在他还兼顾了陈彦迟那边,眼尖心细,倒是得了不少的信息。   “听说他们经常约会,温小姐还帮了隆昌新材很多忙。”邹阳汇报道。   除去工作时间,陈彦迟总会和温舒白待在一起。   看似有条不紊、步步为营的商叙,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沉声道:“要提前了。”   他等不住,只怕陈彦迟与温舒白一日日愈发亲密。   “邹阳,你去协调,匀出来一个好项目,我要交给隆昌新材来做。”商叙安排,又补充道,“但要难度高的,他们觉得吃力才好。”   “明白。”   很多话不用说明,邹阳就知道该怎么做。   又看商叙要打电话,便退下去,顺带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商叙直接打通了陈彦迟的电话,正要开口,不想对面倒是比他还要快。   “小舅舅,对了,之前那个微缩建筑模型,您还喜欢吗?”陈彦迟问道。   商叙眼神一冷,语气却是无波无澜:“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问问,想着您如果不喜欢了,就丢给我,我再挑好的礼物送您。”陈彦迟斟酌着道。   说来情绪复杂,自从那天与父亲聊过后,陈彦迟已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和温舒白结婚了。   用他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女孩既能助你,又能爱你,这是天大的好事。”   温舒白还谈不上爱他,可确实能助他。这些天他和温舒白一起去饭局,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受人尊敬的。   她高贵优雅,又有一颗单纯的心。   她,连带着温家,都会用心帮他。   再想起他又有一个真正的女朋友,有些日子没有联系的嫣然……   陈彦迟竟突然生出了一点对温舒白的愧意来。   他无法给温舒白真正的爱,可近来也悟出,他至少不该把她送的礼物转送了旁人。   电话里,商叙正沉默着。他无比希望商叙能够顺着他的心意,把礼物重新还给他。   可商叙却道:“不用了,我很喜欢。”   “好吧……”陈彦迟怅然若失。   “你说了这么多,要不要先安静点,听我说几句?”商叙语气里难得透出烦躁。   陈彦迟连忙轻声道:“小舅舅,您说,我听着。”   “我又考虑了下,或许可以试着帮一把隆昌新材。”商叙终于抛出了这个饵。   “真的?”   陈彦迟听在耳中,整颗心都在胸腔里狂跳。   “嗯。直接大额投资,未免太显眼,你外公外婆也是不会同意的。”商叙徐徐道,“我准备先给你爸一个大项目,后面的事一步步来。”   陈彦迟忙回:“您的安排当然周全,项目的事,给谁干不都是干,陈家一定会好好干。”   “话先说在前头。这个项目赚得确实多,可也很难做。”商叙替他考虑道,“这样吧,技术上也不用太担心,我会派商氏总部的人过去帮忙。”   他正要欢喜地答应下来,商叙便止住了他:“先别急,项目给陈家,是有条件的。”   商叙一字一顿道:“你进隆昌新材。”   “我?”陈彦迟一愣,“我爸手头上的事我确实从小也接触过,可我还有我的工作……”   “我知道。”商叙冷笑一声,“没让你舍了你的前程。”   “你爸手下的那批人,我用不惯。”商叙皱着眉,“你来负责和我的人对接。”   又道:“每天忙完学校的事再过来就行。说起来你爸的公司将来也是交给你,你迟早要接过去,不打算多锻炼一下自己吗?”   商叙说得实在有理,陈彦迟不禁有些动摇了。   “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家问问你父母,再给我答复。”商叙最后平静道。   听着陈彦迟恍惚的应答,商叙已经有了六成把握。   果然,过了还不到半个小时,陈彦迟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小舅舅,我父母托我好好感谢您。我准备明天就去我爸公司帮忙。”   这实在不出商叙所料,他的所谓条件,大概在陈国昌眼中,更像是对陈彦迟的一种栽培。   几日后,商叙再听邹阳汇报时,陈彦迟已经把重心调整到了隆昌新材上,因为太忙,平日里连和温舒白约会的时间都没了。   商叙心情大好,也遵照承诺,每日派商氏总部各部门的顶尖人才,去隆昌新材帮助工作。   *   “佳宁,今天下午三点,一定要准时到达隆昌新材。”   “明白,我都准备好了。”   轮到信息技术部时,原定了副部长过去,可临时有事,便转托给了技术人才许佳宁。   好在许佳宁同样一直负责跟进,又有总裁秘书邹阳陪同,因此并不紧张。   隆昌新材的人都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甲方要求高,也多亏有商总这层关系在,虽然吃力,但也能一步步顺利推进。   商氏集团每天都会轮番派人过来盯着,各部门的人都有。   许佳宁自我介绍是商氏集团信息技术部的人时,他们至多疑惑一下,怎么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负责接待的人态度殷勤客气,领他们上楼去找陈彦迟,走到半路时,邹阳突然说起商总还嘱咐了其他事。   他是商叙的第一秘书,陈彦迟手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许佳宁也很有眼色,不过几步路的事,连说自己可以单独先过去。   在商务会见上,许佳宁一向准时准点。   三点整,她正要敲响那扇经理办公室的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暴躁的争执声。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声音的主人是陈彦迟。   她顿时被吓住了,觉得很难感觉到陈彦迟本人与温舒白口中的“温文尔雅”有什么关联。   可转念又一想,很多人在工作时都会如换了个人一般,陈彦迟大概是在训斥自己的下属,一时动怒。   她不便这个时候进门,只好站在外面等一等。   里面却没有响起下属道歉的声音,而陈彦迟的声音也很快就温和了下去。   “你不能就这么回来。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可是你相信我好吗?”   “你对我那么重要,宝宝。”   宝宝?   许佳宁愣了下。   对面明显不是什么下属,而是关系亲密的人。   陈彦迟难道是在和舒白吵架?   想到这里,许佳宁就着急了,怕温舒白吃亏,便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敲响了门。   “请进。”陈彦迟说道。   他的语气里还残存着些许怒意,波动的情绪让他声音不稳。   许佳宁走了进去,看到陈彦迟坐在办公桌前,原来里面没有其他人,刚才陈彦迟是在和人打电话。   是在跟舒白打电话吗?又或者是别的女人?   “许佳宁?”看到是她,陈彦迟有些意外。   不过回想下,许佳宁在商氏上班的事,温舒白提过。只不过他觉得许佳宁家境一般,根本没兴趣留心这个人的事。   “是我。”许佳宁干笑了一声,“真是凑巧,我们领导临时有事,所以派了我来。”   和陈彦迟算是陌生的熟人,又听到刚才那几句,许佳宁的大脑一片杂乱,也发愁该怎么与陈彦迟展开交谈。   陈彦迟明显比她反应快一步,突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然后就敲了门。”许佳宁佯装镇定道,“我先过来,邹秘书和你公司的人有些事,忙完也会过来。”   她再糊涂,也知道遮掩。   无论刚才电话那端的人是不是温舒白,她现在都装不知道才稳妥。   陈彦迟看了她几眼,感觉她确实没有听到什么,也就放下心来。   邹阳很快也过来了,三人聊了一阵。陈彦迟随后又请两人给隆昌新材信息技术部的核心人员“上上课”。   等从隆昌新材出来时,许佳宁终于忍不住给温舒白打了个电话,核实下午的事。   “舒白,下午三点的时候,你有给陈彦迟打过电话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听到温舒白的回答,许佳宁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电话那边的人,不是温舒白。   “舒白,你可能不会信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今天去隆昌新材了,听到陈彦迟和一个女孩打电话,还很亲密,叫她宝宝。”   许佳宁一口气全说完了,因为太紧张,她甚至喘着粗气。   温舒白沉默了挺久,然后道:“佳宁姐,我信你的。虽然我真的没有发现他去找别的女孩。”   多年好友,许佳宁当然不会骗她。比起陈彦迟,温舒白更信许佳宁。   “怎么说呢……”这下轮到许佳宁纠结了,“就几句话,我也没听太明白,也可能是我多想了,现在工作上对同事,我自己都会喊几句亲爱的,宝儿什么的。”   温舒白没说话了。   她想起自己好多天前去陈家,随口问起那个微缩建筑模型放在哪儿时,陈彦迟的反应。   他先是说带她去看,随后又说收起来了,不好拿。   最终她没看到那个模型。   那天陈彦迟送她回家,她下车后,朝着陈彦迟挥了挥手,正要离开,陈彦迟拉住了她,说以后要开始忙隆昌新材的事,只怕订婚前见不了几次。   “人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我不想做,可就是要扛下。”   温舒白正要开解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却听到他突兀地问起:“舒白,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   “你会骗我吗?”她正视着陈彦迟的眼睛。   “我当然不会。”   温舒白记得,那时陈彦迟就是这样,很坚定地回她。 第012章   温舒白从来都不是能够把事情藏在心里很久的人。   知道许佳宁是担心自己,她便又反过来安慰了许佳宁几句,可到了晚上,她自己也是睡不着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给陈彦迟打了电话,旁敲侧击问起他最近工作上的事。   但陈彦迟实在很聪明。发觉温舒白语气不对,再一复盘今天的经历,很快就顺口抱怨起他的一个远房堂妹来,明显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百般圆谎。   温舒白将信将疑。   而她挂了电话后不到十分钟,一通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   “喂?嫂子?”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听着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年纪。   温舒白第一次被这样称呼,不禁皱眉:“你是谁?”   “我叫陈颜玉,陈彦迟的远房堂妹,我们平时关系挺好的。”女孩笑着道。   “我住在南城周边城市,今天本来想回去找他玩儿,让他陪我。没想到他竟然骂了我一顿,说他在忙工作,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打算用来陪你。”   “我只好要来你的联系方式,想着在你这里借他半天时间。半天,就半天而已,行不行嘛?”   电话那头,女孩正不断向她撒娇。   温舒白想起陈彦迟确实是有几个堂兄弟姐妹的,原先的怀疑,好像暂时被打消。   “你想找陈彦迟,不用问我的意见。”温舒白道,“看他自己工作忙不忙吧,我也有好几天没见他了。”   对方听到她的话,像是挺失望,随后挂断了电话。   温舒白立刻就给许佳宁发了条消息。   “好像没事了。”   “应该是个误会。今天给陈彦迟打电话的女孩,是他堂妹。刚才还追着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与许佳宁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陈彦迟本人。   那位自称是陈彦迟堂妹的“陈颜玉”,只给陈彦迟发了两个字。   “搞定。”   陈彦迟直接转了一千块给她,回道:“收了钱,就要守口如瓶,不该问的永远不要问。”   发完后,陈彦迟将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删得干干净净。   *   “少爷,先生让您去趟他的书房。”   次日一大早,家里的佣人敲了敲门,轻声说道。   “我妈呢?”   尽管佣人没说找他的原因,陈彦迟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没来由紧张起来。   “太太不在家,找朋友逛街去了。”   “少爷没有别的事,就早点跟我去见先生吧。”   上午学校没课,陈国昌是知道的,陈彦迟无从推拒了。   于是只好跟着佣人往书房走。   他进门后,佣人就离开了。   他看到父亲坐在藤椅上,正摆弄手里的鞭子。   那是一条银浮雕真皮贵族马鞭,还是他曾祖父二十世纪初在欧洲买的。   因为东西有了年头,父亲又喜欢马术,所以经常拿出来把玩。   “昨天都在忙什么呢?”陈国昌问道。   他没让坐,陈彦迟只有站着,回道:“在忙项目上的事,见了商氏集团的人。”   陈国昌用布擦拭着马鞭,头也没抬:“还有呢?”   “还有……我和舒白打了电话,聊了两句。”陈彦迟垂着头,也没敢去看父亲,“除了这件,就没再做什么了。”   “没再做什么?”陈国昌冷笑一声,“你现在也敢在我面前撒谎了。”   陈彦迟觉得不妙。   因为父亲抬起了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他,带着恨铁不成钢。   陈彦迟不敢再吭声。   “你以为一千块钱能收买谁?又能封谁的嘴?”陈国昌被气笑了,笑陈彦迟的天真,“陈颜玉昨晚就把事情告诉了我。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跟我坦白。”   “嫣然说她想回国。”陈彦迟再不敢隐瞒了,老实道,“我就一直劝她,也没注意时间,没想到昨天过来的人认识舒白。她可能确实有点怀疑,但我已经让陈颜玉帮忙打掩护了。没事了,爸。”   “你觉得没事了,可我觉得后患无穷!”陈国昌怒气难消,又冷心道,“对待这种人家,不用那么软。”   “什么意思?”陈彦迟愣了下。   “我已经警告过她了。”陈国昌道,“敢跑回来捣乱,就立刻停了她父母的医药费。她父母如果死了,就是被她害死的。”   “爸!你这是做什么?”陈彦迟又急又惊。   “做什么?给你收拾烂摊子!”陈国昌紧紧握着鞭子,手背上隐隐暴起青筋,“是我对你太宽纵了。已经说了你订婚前不要跟她联系,你为什么又跟她打电话?”   “她说我骗她,要听我的解释。我如果不接,她就要死给我看,难道要我看着她死吗?!”   当着父亲的面,他努力隐忍,可还是激动地抬高了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怒吼。   一记马鞭如风呼啸而过,空气中传来划破皮肉的声响,和陈彦迟的痛嘶。   “清醒了吗?”   陈国昌冷声问道。   陈彦迟右臂上挨了一鞭,血水从薄衫里渗出,形成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疼,可又无比清醒。   而父亲给了他一句“滚”。   *   离开家后,陈彦迟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拖着伤,他不能突兀地跑去学校,也不想在外游荡,最终竟去了隆昌新材,躲在办公室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一直努力庇护嫣然,想成为嫣然的依靠。可他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却根本不可能求得嫣然反过来庇护他。   他突然很想看到温舒白。   接到他的电话,温舒白真的过来了。   看到她,陈彦迟心里莫名心安,就像是寻到了唯一能庇护自己的港湾。   温舒白顺路就买了两份冰糖雪梨,尝了口后,就道:“这种我不喜欢。像你上次给我做的,就很好。对了,你大概加了多少糖?”   她问得随意,陈彦迟却顿住了,缓缓道:“我记不清了。”   温舒白没多在意,又想起最近去酒吧的事,笑道:“对了,我最近才知道你舅舅还开了家酒吧,佳宁姐带我去里面逛了逛,感觉环境很不错。”   “雾色吗?”陈彦迟道,“我也去过。我舅舅他很聪明,算是商业上的天才。这家酒吧是在四年前开的,短短四年,知名度就这么高,常人是做不出来这个成绩的。”   温舒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崇拜感,于是问道:“既然他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怎么跟我提起他?”   “他是厉害。”陈彦迟不得不承认,“我佩服他,但也怕他。”   “除了我爸,我最怕见他。”陈彦迟又道。   温舒白渐渐明白过来,商叙对陈彦迟的压迫感从来都不是那大出一岁的年纪,也不是辈分,而是地位与身份。   温舒白平日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父亲温承平百般讨好,种种尊崇。   身为商氏集团的掌权人,商叙自然也是一样。   正说着话,温舒白瞧见陈彦迟袖子上有道血迹,不禁惊了下,道:“你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爸拿鞭子抽的。”陈彦迟很是平静,“私下的教育而已。”   血已变成暗红色,一看就是有一阵了。陈彦迟没有管,那血就黏在袖子上,看着瘆人。   “他怎么能这样?”温舒白无法理解。   温舒白替他抱不平,可他却没理由为自己叫屈。   总不能说,父亲的这一鞭子,为的是他偷偷联系女朋友嫣然。   她想继续往下问,可陈彦迟无论如何都不说原因,于是她也只好作罢,嘱咐道:“那你记得处理下伤口。”   陈彦迟本想说,既然这么心疼他,是不是该亲自帮他处理伤口。   可又想起,他办公室里根本没有碘酒等东西,如果要温舒白特意去给他买,那样麻烦,未免不太符合实际。   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舒白,有时候真觉得,能和你一起,是我的幸运。”   后来陈彦迟才知道,幸与不幸,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有时一开始就已注定。   *   几天过去,陈彦迟在父亲那记鞭子的告诫下,再没有联系过嫣然。   嫣然的电话、短信与微信越来越频繁,可陈彦迟不接、不回甚至不看。   又过了几天,陈彦迟感觉嫣然像是消停了,她没有再联系自己。   而距离与温舒白订婚,也只有三天时间了。   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   “商总,嫣小姐回我电话了。”邹阳推门而入,脚步匆匆,“她说她在美国,现在准备回国见陈彦迟,要我们帮她。”   以陈彦迟舅舅的身份,商叙先前亲自去了嫣家一趟。   他开门见山地询问了陈彦迟与嫣然的关系。   嫣然的父母倒也朴实,不仅承认了他们是情侣,而且还和他说了很多对女儿的牵挂与担忧。   嫣然大学时与陈彦迟谈恋爱的事,没有隐瞒父母。父母也知道陈彦迟家境好,帮了嫣然很多,所以很感激。   而嫣然当年是以出国深造为理由,离开嫣家,去了美国的。   可现在研究生已经毕业了,她依然没回来,反而是留在美国工作。   老夫妻俩牵挂女儿,其实很希望她回国。   不出商叙所料,嫣然的父母身体不好,除去定期去医院,就不怎么出门,也不太会上网,说起嫣然与陈彦迟的关系时,一口一个“他们应该快结婚了”,还把陈彦迟称作女婿。   很显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陈彦迟快要和温舒白订婚的事。   商叙没把话说破,只说他找嫣然有事,需要她的地址。   可他们也不知道嫣然在国外的地址,只知道一个电话号码。   为了联系上嫣然,邹阳试着打了无数个电话。   可嫣然看到陌生号码,根本不接。   后来邹阳又照着商叙的授意,断断续续发了几条短信,一点点抛出信息。   商叙甚至还为嫣然的父母提供了很大一笔钱,作为日常医疗费用。   配合着陈彦迟那边相应的动作,嫣然终于动摇了。   “给她订机票和酒店,做得隐蔽些。”商叙吩咐道,“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都不要让陈家的人发觉。”   长期以来,嫣然都指着陈家的钱生活,人际关系也围绕着陈家。   想要让她悄无声息地回到国内,绝非易事。   “商总,您确定吗?帮她回国。”邹阳问道,“她绝对还是爱陈彦迟的。我跟她沟通时,她不像是要找他算账,倒像是想向他讨要一个解释。”   “她回国后未必就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干脆地搅掉这个局。”   “没准她反而会听信陈彦迟的话,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是邹阳日常工作中的习惯,把所有的隐患都想到了。   商叙始终沉默着,听完邹阳的话,他只有一句话:“邹阳,我只能赌。”   赌嫣然回国后,会在他计划的时刻去找陈彦迟,而不是提前泄露一切。   赌陈彦迟到时候会愿意见嫣然,而不是置之不理。   赌温舒白能够看到这一切,决绝果断,而不是再给陈彦迟机会。   在最后的筹谋过程中,商叙失眠了好几夜。   他梦到了最坏的结果,陈彦迟顺利与温舒白订了婚。   他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低头凝望着躺在他手心那条半褪了色的红绳。   他慌张红绳为何那样容易褪色,这些年里,任他如何定期送去保养,都止不住颜色变淡的速度。   或许唯一的保养方法,就是将它彻底放起来,“束之高阁”。   可如果那样做,他便连与温舒白有关的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这条红绳曾挽在她发间,也曾系在她腕上。   与她紧紧相依,沾染了她的温度。   他忍不住垂下头去,在红绳上轻轻落下虔诚而执拗的吻。 第013章   8月16日,农历七月初一。   是温陈两家找人算好的订婚吉日。   订婚宴交给了南城酒店业巨头的薛家办。对于温家来说,钱是一点都不愿省的,但求处处完美,一切规格都按顶格算。   于是一场订婚宴,准备的阵仗倒是比旁人的婚礼还要繁琐百倍。   让人不禁好奇,真到了订婚那天,又该办得有多奢华盛大。   *   8月15日,订婚日的前一天。   下午3点45分。   一架由纽约飞往南城的航班,准时抵达南城国际机场。   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孩,戴着墨镜和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慢慢从飞机上走下去。   而这个季节,其实已经不适合穿那样单薄的裙子了。   天气阴沉,黑云压城,一场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下,女孩在渐大的风里被冻得发抖。   在她的前后,有四个穿着普通的男人,状似一般乘客,与她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态。   他们一起走出了机场大厅,上了同一辆车。   上车之后,女孩摘掉墨镜与口罩,打开手机,将编辑了好几个小时的短信发送出去。   “我今天穿了我们初遇那天的白裙子,你以前说,遇见我的第一天,你就曾想象过我穿上白色婚纱嫁给你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彦迟。”   “我还能在你和别的女孩订婚前,再看你一眼吗?”   “在你们订婚的地方,今晚我会等你一个晚上。”   发完短信,手机屏幕上的字渐渐模糊,像是被窗外迸进来的雨水一点点晕开。   司机转头说话,才发现副驾驶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   “嫣小姐,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吗?”   “我还不想回。”嫣然止住哭泣,请求道,“我想去趟国贸,很快就回酒店,可以吗?”   司机明显无法自己做主,又看她哭得可怜,便打电话向邹阳请示。   “她有她的人身自由,我只要你们防住陈家。”   几分钟后,邹阳的一通电话,将商叙的原话转达给车内的司机与保镖。   *   国贸,Chanel门店外。   嫣然犹豫了很久,都没走进这家店。还是里面的Linda整理包包时,走到门口看到了她,同她打招呼,她才迈步走了进来。   由于家境不好,嫣然对奢侈品店有种天然的矛盾心态。   她喜欢,却也自卑。   害怕看到里面的SA从头到脚打量自己,看到她廉价的打扮,知道她的贫穷。   或许那些人并不那么想她,可她就是止不住去这么猜测。   而唯一的例外,或许就是这家店里的Linda。   她试着跟Linda说话,局促地笑:“你好。”   “你好。”Linda走近后,就觉得她有点面熟,想了一阵,终于回忆起来,笑道,“是你呀。”   “你还认得我?”嫣然很是惊讶。   “当然认得,嫣小姐,你给我的印象很深。”Linda道,“五年前我见过你的。”   话音一落,嫣然才恍然发觉,时间过得这样快,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四年多,将近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一切都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虚幻。   南城大学那四年,绝对是她过得最幸福的时光。   她在开学不久后,就遇到了命中的白马王子陈彦迟,他才华横溢,温柔多金,是陈家的独生子。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学生时代的爱情如此青涩,他们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有彼此……   她曾疑惑陈彦迟为什么一直不曾真正公开他们的关系,含含糊糊在一起,让她觉得不安。   陈彦迟不向她解释,只说自己有苦衷。   直到那次约会刚巧被陈彦迟的父母看到,嫣然才知道,是因为陈家看不起她的出身。   他们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选择了无视她,直接跟陈彦迟说起最近安排的几个相亲。   嫣然忘不了他们偶尔看向自己时,眼神里带着的鄙夷。   那时嫣然就觉得,和陈彦迟恋爱,注定是件曲折艰难的事。   陈彦迟大概是抗争过,父母安排的相亲,他并没有去。   陈国昌恼了,直接断了他的钱,他最后不得不选择屈服。   他们聚在一起冷静分析过,他们不过是两个要毕业的大学生,没有多少力量。   他们可以迂回一点,从长计议,就当是为了她那身体不好、总是住院的父母。   陈彦迟为了她,去和父母谈条件,最终陈家答应出钱送嫣然出国留学。   她临出国前,陈彦迟曾经陪她来国贸逛过一次。   那时Linda也是刚进这家Chanel门店工作,和其他SA一起围在她和陈彦迟身边。   陈家当时还没陷入危机,陈彦迟花钱无所顾忌,为了哄她开心,给她买了店里最贵的那款包。   “然然,这几年你可能会很辛苦,但我们一起坚持。相信我,我会努力给你最好的。”   陈彦迟对她说着誓言。   当然会辛苦,纽约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背井离乡,抛下父母,孤身一人,逢年过节只能给家里打视频电话,却不能回国探望。   她的痛苦只能对陈彦迟说。   她和陈彦迟开始了艰难的异地恋,还是在陈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进行的。   感情的维系只能靠打电话和发微信,只有在陈家放松监管的情况下,陈彦迟才敢飞到纽约,同她短暂地见一面。   和陈彦迟一起的那几天,就是她一整年里最快乐的时候,比过年还快乐。   她真的以为他们能熬到陈家父母接受她的时候。可是从一年前开始,陈彦迟找她聊天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从每天,变成每周,再到每月。   他很忙,她知道无论是留校的事,还是他父亲公司经营的问题,都很棘手。   可她近来得到了无数的消息,就像是佐证了她最糟糕的猜想,她做不到继续自己骗自己。   “嫣小姐,我们还有一个五年之约呢。”   Linda的声音将嫣然从回忆里拉出来。   五年之约……   嫣然很快就想了起来。   陈彦迟当时买包送她,足足花了七万多。包是店里最贵的,可却不是她心里最喜欢的。   她已经很感动陈彦迟的付出,于是只是不断感谢他,没有说起自己的心事,怕他扫兴。   等和陈彦迟分别后,她才一个人又折返回来,偷偷到店里继续看包。   “是刚才男朋友买的包不喜欢吗?”   大概是看陈彦迟不在,其他SA已经散去,只剩下Linda走过来问她。   “也喜欢的,可是我最喜欢这一款。”   嫣然羞涩地指着面前的WOC黑金牛。   “那这款也一起买下吧。”Linda道,“这款便宜很多,入门款,不到两万。”   看到嫣然不说话,面露尴尬,Linda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她没有改变先前的态度,反而是把包拿了下来,递给嫣然。   “你试试吧。”Linda友好道。   嫣然连忙摇头:“不了,我……我买不起的。”   “没关系呀。”Linda笑了笑,悄悄对她道,“我刚来店里工作没多久,我也买不起的。但是不买也可以背着试试,来,我给你拍照。”   嫣然愣住了。   “你将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挣了钱会把它买下来的。现在咱就当是提前背一下自己的包喽。”   Linda笑盈盈地道。   “谢谢你。”嫣然伸手接过包,鼻子跟着一酸,“或许我五年后会有能力买下它的。”   这是她和Linda的五年之约。   她以为,以她们陌生人的关系,Linda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Linda真的记住了她。   她想,Linda确实是个真诚的人,就像那天她走时,Linda细心问起她的名字,而她笑着回:“我叫嫣然,嫣然一笑的嫣然。”   今天再听Linda说起“五年之约”,嫣然几乎又要哭了:“我好没用。第五年了,我还是没法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下这个包。”   “第五年还没过完,你怎么知道呢?”Linda看她神色落寞,安慰道,“我不知道你现在遇到了什么糟心事,但你还很年轻,一切都有可能,也来得及去改变。”   去改变?   嫣然苦笑了一声。   她想要让她和陈彦迟糟糕的感情现状改变,想让他们回到从前那样,也是有可能,也是来得及的吗?   嫣然又看了一阵那款WOC黑金牛,随后放下,默默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嫣然,Linda手上没停下活,她忙着去给温舒白发新款包的到货消息,脑中的记忆碎片就在此刻终于拼合在一起。   “温小姐,我想起来了,您的那个男朋友,之前陪一个女孩买过包,出手很阔绰。”   收到这条消息时,温舒白没有太在意。   陈颜玉的存在就像是一针预防针,让她把很多事情都合理化解释。   可紧跟着,Linda就把以前替嫣然拍的那张背着包包的照片发了过来。   “她叫嫣然,五年前和您的男朋友在谈恋爱。”   *   商叙没有想到,除去自己的筹谋安排,还有另一股巧合的力量,将温舒白更早地引向真相。   薛瞻正在酒店婚宴大厅,忙着指挥人进行最后的设备调试。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工作敬业,身体力行,却不知他只是怕明天商叙不满意,事后来找他算账。   看了看表,薛瞻估计嫣然已经快要赶过来,便叫工作人员忙完就早点下班。   场上开始清人,而他时不时看一眼大厅门的方向。   谁知,嫣然还没来,温舒白倒先来了!   “我去!”薛瞻脱口而出。   如果温舒白先一步到来,那么后面无论来的是嫣然,还是陈彦迟,都有可能把事情引向不可控。   “温小姐,外面还在下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薛瞻赶紧走到她身旁,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薛总也过来了?”温舒白看上去满腹心事,没心思揣度薛瞻是否有这个必要忙这些小事,只言简意赅道,“我在找陈彦迟,你看到他没?”   收到那张照片后,温舒白本想直接给陈彦迟打个电话,可他手机关机了。   其实她不觉得陈彦迟现在还和其他女孩有交往,可单是陈彦迟大学跟人谈过恋爱,却又骗她没谈过这件事,就足够让她产生不信任的情绪了。   温舒白想起按照安排,陈彦迟今天下午会过来婚宴大厅准备一个订婚宴上的小惊喜,于是就直接过来找他。   薛瞻反应快,忙道:“哦,我刚才看到他出去了。”   又劝道:“温小姐,你不如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温董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你。我就在门口守着,等他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温舒白本想就在大厅里等待,可听他说起父亲特意嘱咐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推托他的好意,于是上了楼。   没多久,陈彦迟就过来了。   收到嫣然的短信后,他心里不踏实,反复琢磨嫣然那几句话的意思。   很显然,嫣然已经知道了他明天要订婚的事,还要去他们订婚的酒店。   所以嫣然回国了?   顾不得父亲的禁令,陈彦迟慌着要把电话打回去,可是他在外面,手机电量不足,很快就自动关机了。   他不知道嫣然到底想要干什么,会不会在酒店大闹一场,毁了他的订婚宴。   他急着防患于未然,只能先往酒店赶。   为了不负挚友之托,薛瞻一直守在酒店二楼视野开阔的一间房间内。   雨越下越大,大有倾盆之势。   他先是看到嫣然下了车,冒着雨恍恍惚惚往酒店正门走。   而后看到赶来的陈彦迟打着伞,刚好能追上嫣然,要把她往自己的车里带。   “啧,好戏开场了。”   薛瞻感慨一声。   看到嫣然甩开陈彦迟的手,直接走进酒店后,薛瞻迅速给温舒白打了电话,说陈彦迟回来了。   婚宴大厅内,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陈彦迟与温舒白的名字被并列写在一起,落在嫣然的眼里,显得无比讽刺。   “嫣然,你过来,先把衣服披上。”陈彦迟看着一袭白裙子的嫣然,皱着眉将外套脱下。   她从前是最适合穿白裙子的,可这条初遇时的白裙子,未免太旧了。   外面雨那么大,她却像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已经浑身湿透了,像是只发抖的小白兔。   “乖,过来。”陈彦迟朝着她张开双臂。   嫣然犹豫几秒,还是靠近过去,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睛,低声问他:“陈彦迟,你真的还会管我的死活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温舒白走到了大厅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便停下脚步,躲在了角落。   从她的角度,她刚好被东西遮住了,不至于被两人发现。   而两人交谈的声音,又刚好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到陈彦迟叹了口气,宠溺道:“然然,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然然,就是Linda所说的那个嫣然吧?   温舒白怎么都想不到,陈彦迟的胆子如此大,又如此贪婪。   他口口声声说的一直暗恋自己的事,自然是假的。   由此推断,他和自己订婚,也不过是为了利益。   可他竟然连装都装不好,还和嫣然保持着关系,哪怕在他们的订婚前夜,依然敢过来见嫣然。   想到陈彦迟素日伪装的深情,温舒白忍不住冷笑了声。   在窗外雨声的遮掩下,这道冷笑几乎听不见。   陈彦迟说着,就把嫣然往怀里拉。厚厚的外套披在嫣然肩上,然后用力抱住她。   分别太久,将嫣然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吻了嫣然,从额头吻到了唇。   “怎么突然亲我?”嫣然红着脸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你这是干什么啊……”   看到她的羞涩无措,他就知道嫣然还是一如他印象中那样,信任他又依靠他,是他从大学时就着迷的柔软的菟丝花。   陈彦迟动了情,又吻了几下,才道:“好久不见你,我心里想你,还不行吗?”   嫣然不禁又难过又委屈:“亲了我,说在乎我,可明天又要跟别人订婚。”   动情的陈彦迟几乎被她点醒了,抬起头,正声问起她:“嫣然,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你很讨厌我回国吧?”嫣然反问,“讨厌我回来碍事,耽误你和温家千金订婚。”   “讨厌你?”陈彦迟想到自己的不易,突然有点生气。   “嗯,讨厌你,所以连陪她逛街的时候,我都一直看着微信,生怕错过你的消息。”   “讨厌你,所以从来不跟她牵手,不跟她接吻,说是女朋友,但什么亲密行为都没有,也从不对她动一秒的心。”   嫣然听到他这么说,愣了下,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然然,我跟温舒白没有感情。”陈彦迟无辜道,“不是我想和她在一起,是我爸妈强迫我这么做。”   “你仔细想想吧,我们家的公司已经大不如前,一年前,刚好温家那边有这个意思,温家只有一个独生女,我们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你们为了利益,安排得这么周全。然后呢?”嫣然看上去冷静了些。   “明天先订婚,后面应该会结婚。这件事对我很重要,然然,你不要赌气,先安安静静等我订完婚,我们再说。”   “等你订完婚?”嫣然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明天就这样看着你们订婚,难道还要看着你们结婚,生孩子,相亲相爱过一辈子吗?”嫣然几乎要崩溃了。   “然然!”陈彦迟拉住她,“我从来没有和她相亲相爱。”   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陈彦迟主动向她交底:“从头至尾,我跟她相处,我父母都会在旁边出谋划策。”   “有次她说她喜欢吃冰糖雪梨。当时我爸就在旁边听着电话,我是按照他的意思,才让家里的保姆给她做了冰糖雪梨,然后由我送过去。”   “可是然然,你还记得吗?你大二那年重感冒,我在我们的房子里守了你两个晚上,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原来是这样。   温舒白在旁听着他为了安抚嫣然,说出的实话。   大晚上,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忙不迭亲手做了送过去,她当时确实还傻傻地因为那碗冰糖雪梨感动了。   而他原来只是吩咐家里的保姆做好,然后装作自己的功劳,刻意过去达成他的目的。   “那我能见一见温舒白吗?”嫣然突然问道。   “你见她干什么?”陈彦迟立刻警惕起来,眼神都有些异样。   “我想和她聊聊,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嫣然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怎么这么天真?我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你为了自己,就准备把我毁了吗?”陈彦迟恼火起来,“她现在不能知道你的存在!”   嫣然再次发起抖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彦迟,怎么几个月没见,你的脾气这么大?”   她几乎忘了,身为女朋友,她是有权去质问陈彦迟的。   只是多年来金钱上的供给,让她心理上都觉得自己比陈彦迟矮出一头。   “对不起,嫣然,是我太激动了。”陈彦迟道着歉,“我的压力太大了。家里没有人能理解我,我以为你会体谅我,可没想到你也不信任我,觉得我对你说谎了,还要去找温舒白对质。”   “我不是那个意思……”嫣然看他难过,一下子就后悔了,“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这么想和她订婚,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们分开就好了。”   她爱陈彦迟,但也知道他们身份悬殊。陈彦迟既然已经走到了要和温舒白订婚这一步,也就代表着,陈家父母还是没有接受她。   既然如此,分手,也就是陈彦迟的一句话。   可陈彦迟却一丝犹豫也没有,握住她的手道:“宝宝,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分手。”   “我订婚后,甚至是结婚后,我们也可以继续交往的。”陈彦迟柔声道,“你以前不是设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我可以在美国买套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下厨,一起逛街,将来生好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他实在擅长用最温柔的腔调说出最残忍的话。   好半天后,嫣然才带着哭腔问道:“陈彦迟,你是要我当你的情人吗?”   “不是情人。”陈彦迟道,“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只是我们不能结婚。”   嫣然做梦也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男友,不知何时竟然有了这种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畸形的关系。   她像现代被包养的小三,也像古代被私纳的外室。   “说白了,我和温舒白算是联姻,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陈彦迟解释道,“就像她父母,表面上恩爱,可背地里,还不知道温承平在外面玩得有多花呢。”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温承平与江尚娴的婚姻状态,不过是为了说服嫣然,信口开河。   听他连自己的父母也编排上,温舒白心头涌起一股愤怒。   就连嫣然也小声说,不要胡编乱猜。   肩上的外套,对于嫣然来说有点太宽大。又因为他们一直在争吵,时不时往下掉。   嫣然整了整衣服,一个信封就这么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她弯腰捡起,盯着细瞧。   “看看吧,给你的。”陈彦迟挑眉道。   “什么给我的?你骗我!”嫣然气恼道,“上面明明写着温舒白的名字,你是送给她的。”   陈彦迟竟笑了一声,无奈道:“虽然送给她,但你要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收信人是你。”   这大概就是陈彦迟准备的,订婚宴上的小礼物吧?温舒白想。   或许他会在明天,当着宾客们的面,深情地念出来。   可他明明是写给别人的。   之前给她的那些情书,自然也是一样。内容是给嫣然的,外面套一个她的名字。   实在滑稽。   温舒白稍稍侧了下身,从缝隙里,看到陈彦迟与嫣然突然抱到了一起。   一对苦命鸳鸯,相拥哭泣。   温舒白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是苦命鸳鸯,那她算什么?   一个能够挽救陈家的救世主?   一个插足小情侣感情的第三者?   她都不愿当,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是个完美的工具人,被陈家的人算计来算计去。   走出酒店,温舒白心里的那股难受,一直没消,就像是喝多了酒的那种恶心。   可究其根源,不是对陈彦迟的喜欢,也不是占有欲。那是为了什么呢?   似乎是为了她被折辱的自尊。   温舒白很少有这样难受的时候,在她经历的二十一年中,她过得太平坦,几乎要什么就有什么。   就连陈彦迟这个人,也是父母怕她结婚后,被人欺负了,才挑了好友的儿子做她男朋友。   只可惜熟人也不见得就靠谱,就有真心。   温舒白犹豫着该不该把事情直接告诉父母,可又知道,因为他们上一辈的多年朋友关系,就算知道了陈彦迟和嫣然的事,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如果陈彦迟妈妈再说几句,扯几句谎,她妈妈耳根软,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劝她。   想到这里,她倒宁愿等到明天仪式开始,再当场踹了陈彦迟。   怕父母看出她心情差,家是不想那么早回了。   温舒白开着车在街上四处游荡,雨渐渐小了,车窗上全是雾。   温舒白突然想起了雾色酒吧,那个每周二才过去调酒的商叙。   以及,陈彦迟是如何惧怕他。 第014章   雾色酒吧门‌口。   温舒白停下了车, 从包里拿出那张许佳宁送给她的VIP卡,紧紧握在手里‌,就准备往里‌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音乐悠扬, 霓虹灯光一如往昔。   但她忽然发现酒吧里‌很空, 毫无上一回她和许佳宁一起来时的热闹景象, 仅有的几‌个人都在往外走‌,像是在清场,于是疑惑问道:“是要关门了吗?”   旁边的迎宾小哥正要点头,另一人一把‌拉住他, 向‌温舒白解释:“还在正常营业, 只是今天下大雨,客人少了很多。剩下的几‌个, 也都赶着回家。”   也对, 温舒白自嘲地笑了下。   像她这样冒着大雨, 专程开车来酒吧的人, 一定很少。   客人稀少, 迎宾小哥也有了空闲, 此刻好心地把‌她往里‌引, 一边还道:“你来的时间正好, 我们老‌板今晚过来了, 还说会待一整个晚上。”   商叙同样冒雨而‌来, 单单是为‌了做雾色的调酒师。   “一整个晚上?”温舒白越往里‌走‌,越感觉安静, 不由感慨道, “可他连个客人都没有。”   “你来了, 他就有了客人。”那人别有深意地回道。   不知不觉间,温舒白已经走‌到了吧台前。她缓缓坐下, 看‌着面前正在忙着调酒的商叙,眼神与他交汇,而‌他摇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大概并不知道,这四年‌间,商叙不曾以调酒师的身份出现在雾色。也就是在一个月前,他才放出了消息,每周二的晚上等在这里‌。   可即使是那几‌晚,他也不曾动手调酒,倒像是在专心等人。   比起他等待的那段时间,她来得晚,可却仍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也是唯一一位。   此刻,温舒白正抬头望着他,突然纠结起称呼来,好半天后,才试着唤他:“商总?”   听到声音,男人终于彻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声回道:“这里‌没有什么商总,你可以直接叫我商叙。想喝点什么?”   他明明在发问,可却也像她一般坐下了,正坐在她的对面,像是知道她并不着急。   “好,商叙。”温舒白没有点酒,只是笑盈盈地试着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不像陈彦迟那么温和,温驯。   他浑身上下都有着危险的气息,朦胧的灯光都遮不住,眉眼间皆是冷峻。可她就是不怕他,反而‌在台子上撑起手臂,手心托着脸颊,悄悄去瞧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温舒白自问自答,悠悠道,“我是你外甥的女朋友。”   “本来明天我跟他就要订婚了,结果今晚让我看‌到,他和他的白月光抱在一起接吻。”   “好有意思,他可不打‌算为‌爱逃婚,他会在明天订婚宴上继续说爱我。那我到底算什么?”   温舒白越说越难过,极大的挫败感让她的心隐隐酸疼。   商叙那样轻易就后悔了。   早知道真会惹她伤心,他不该把‌一切真相都当着她的面残忍铺开。   可他又是自私的,早已忍耐不下看‌着他们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   “很喜欢他吗?”商叙隐忍地问道。   温舒白没听清这句,茫然地问他:“什么?”   可这一回,商叙却不愿再‌重复问一遍了,生怕温舒白真能说出喜欢陈彦迟的话来。   他只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雾色纠缠。”温舒白道,“听说只有你会调,是你的专属。其实我一听就感觉有点故事呢。”   确实有故事,且她是女主角,可她懵懂不知,只望着他,等着他开始调酒。   她看‌着他在杯中‌加冰,握着盎司杯熟练地翻转倒酒,搅拌,摇晃,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几‌分钟。   然后一杯“雾色纠缠”就放到了她的面前。杯中‌的白与青交织缠绕,惹人沉醉的色泽如雾朦胧,又闪着微光,清澈透亮的冰块还在因为‌先前的动作而‌在杯底缓缓转动,直至停下。   温舒白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搭在吧台上的那双手。   上一次她只在车里‌远远见过一次,只觉得他这人很冷,他的手也只会在生意场上翻云覆雨。   今天或许是灯光偏暖的缘故,那双纤长的手染上血色,有着鲜活的温度,就如刚才递来酒时,他们指尖微触,她竟不觉得凉,反而‌觉得温暖。   “不尝尝吗?”他问道。   温舒白后知后觉,自己竟就这么拿着酒杯发呆了好一阵。   她原本就对这酒好奇,此刻不再‌犹豫,抿了一口调好的酒,入喉润而‌柔,她的糟糕心情也被驱散了些。   “喜欢吗?”商叙又问她。   大概是温舒白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蹿入耳中‌,像酒一样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期待。   温舒白认真点了点头:“喜欢。”   恍惚中‌,他好像笑了。   她不知足,喝完一杯后,又拿着杯子去找商叙讨要。   商叙只给她倒到第三杯,调酒的动作就开始犹豫,朝着她摇了摇头:“你不该喝了,温舒白。”   “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喝酒有点上头的温舒白不满道,“有生意不做,是不是傻?”   她说着,就把‌包里‌的东西都翻腾了出来,又去找手边的VIP卡。   她把‌VIP卡放进商叙的手心,想了一阵,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啊,我忘了我是拿着卡进来的。如果我喝多‌了,你是不是会赔钱?”   商叙被她问得哭笑不得,倒也不好再‌阻止下去,便又给她倒了杯酒。   又两三杯下去,温舒白是真的醉了。   半醉半醒间,她看‌着吧台处为‌她调酒的商叙,似乎越看‌越顺眼。   她不许商叙再‌调酒了,霸道地要他坐下,陪自己一起喝酒。   怕她醉得更深,商叙给她开了果酒,而‌他自己所拿的酒,度数却并不算低。   他陪着温舒白喝酒,却始终斯文克制。他以为‌吸引温舒白的该是儒雅气质,于是一直在努力佯装。   却不知他的眉眼已有足够的吸引力,诱着温舒白一直往他的方向‌瞧。   “你干嘛穿这么多‌呢?”温舒白突然皱着眉道。   酒后的女孩胆子比平时还要大,眼神也不闪躲,就这么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桃花眼是含情目,饮酒后眼尾微微泛红,似乎动情,只是他的衬衫又如此齐整地扣着,显得清冷禁欲。   “就是你……”温舒白已握不稳酒杯,醉眼朦胧下,竟抬手勾起男人的下巴,“要不要和我订婚?”   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她微一侧身,就能吻到他的眼睛。   商叙敛眸低眉,似在隐忍,却始终未曾躲开她逗引自己的手臂。   好半天后,温舒白松开了手,很是遗憾:“为‌什么不答应我?你不愿意吗?”   她看‌到商叙皱着眉,似乎正在为‌此很是困扰。   于是她预备收了心思,却又听到商叙哑声问道:“温舒白,你真的看‌清了我是谁吗?”   “你是商叙。”她回得坚定。   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她继续道:“帮帮我吧,商叙。明天是订婚宴,我不能一个人过去。”   温舒白隐约想起有次她和许佳宁聊天,说起订婚的事。   那时她刚好在手机上看‌到了一则未婚夫订婚前出轨的新闻,还和许佳宁开起玩笑。   “如果是我,反正婚一定是要订的,大不了换个人。”   到了今晚,想不到她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经历相同的当事人了。   她知道不会影响订婚甚至结婚,可她觉得膈应。或许有些人能够忍得下,可她只想悔婚。   她想,如果要换人,她必须换个比陈彦迟强出百倍的人。   一个让旁人不敢说是非,甚至连她的父母,都不敢轻易否掉的人。   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商叙。   “可我为‌什么要和你订婚?”商叙问道。   不出温舒白意料,他是个真正的商人,即使仗义出手,也要提前顺道掂量一番,不会做赔本买卖。   她深思一阵,说出好处:“我知道你父母一直催你结婚,催得比较紧。”   这是实情。   商叙的父母年‌事已高‌,是很盼望儿子早点成‌家。   偏偏商叙到了二十七岁也不曾结婚,甚至连个恋爱也没谈,是个南城世家圈子里‌的“异类”。   如果不是众人怕商叙,一些议论声,估计早就在私下传了。   但因为‌利益牵扯,他们不敢说半句,最多‌殷勤地帮商叙牵线搭桥,介绍豪门‌千金,可往往又惹商叙不高‌兴,最终悻悻铩羽而‌归。   一来二去,众人都没了做“红娘”的心思,只猜想着,商叙或许是独身主义。   商叙自己急不急,是不是独身主义,温舒白不知道。   可温舒白听说过,商叙的父母这两年‌很着急,而‌商叙很是孝顺。   “我们订婚,只给父母一个交代。私下里‌,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你也一样。”温舒白和他打‌着商量,“你觉得好不好?”   她给商叙留足了考虑的时间。商叙不发一言,看‌上去确实是在权衡利弊。   几‌分钟后,他慎重回复道:“成‌交。”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秒,温舒白朝他伸出了右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回握,温软在手,力道情不自禁重了些,随后又立即松开了手,客气而‌疏离地朝她颔首示意。   定下“交易”后,温舒白变得开心了不少。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果酒,中‌间倒错了酒,将商叙的酒也倒了,商叙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夺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饮而‌尽,双颊晕起浅浅的绛红色。   于是,温舒白真的醉了。   她趴在吧台处,一直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人倒也老‌实,并不会借酒醉耍起酒疯。   “温舒白,胃里‌难受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看‌着他,几‌秒后,缓缓回道:“我不难受。”   她的反应慢了许多‌,但正是因为‌慢,听完他的一句话后,总要呆住几‌秒,回答时偏偏还很认真,便显出了另一种特‌别的可爱。   商叙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起别的话逗她:“那冷不冷呢?”   她穿得不算薄,自然不冷,现在被商叙这一提醒,反而‌因为‌喝了酒,身上发热,急着要把‌长裙外的外套脱掉。   商叙连忙阻止她,将她脱掉一半的袖子重新穿好,柔声哄她:“别脱,等会儿出去着了凉,可真要难受了。”   温舒白哼哼了几‌声,像是在抗议。但终究没有再‌嫌热了。   因为‌她握住了商叙的右手,只要体温比她此时略低些,她就能觉得舒服。她的指尖似乎碰触到了他腕上的那根红绳,没有太在意。只有商叙的呼吸声,在悄悄变得急促起来。   她闭上眼睛,靠在商叙的肩旁,几‌乎想要睡着了。   恍惚中‌,商叙突然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请他做自己的未婚夫吗?   “你长得好看‌呀。”温舒白笑着答道。   她回得单纯,也算是对男人的夸赞,可却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   商叙的那双眼睛瞬间落寞下去,黯然道:“温舒白,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我怎么就把‌你忘了?”温舒白搞不清逻辑,懵懂又茫然。   商叙不说话,她自己就靠在他肩头睡了好一阵,中‌途醒来,又忘了不少东西,下意识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商叙。”他竟不生气,回得极快,复低下头去,自嘲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忘了红绳,忘了他。   忘了他四年‌来,夜里‌不断梦到的那一天。   南城夏日的午后,难得下着一场小雨,消了几‌小时前的炎炎暑气。   可雾也跟着起来,能见度低,为‌了安全,商叙的步子渐渐放慢。   他的右手堪堪撑着伞,左手中‌,则拿着一个自己花了大半个月做好的微缩建筑模型。   那是南城城郊处的一处古建筑八角亭。   如果能够完美复刻,模型会更加生动。只可惜他还没有那样娴熟的技艺。   就连手里‌的这个,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做出的。   南城大概没人知道,在哈佛学‌金融多‌年‌,今年‌毕业回国的商氏集团公子,其实背地里‌对建筑更感兴趣。   他会在闲暇时,开车来到偏郊区的东城区,然后步行沿着小路去看‌那座八角亭。   今天恰好遇到了下雨,他生怕手里‌的建筑模型被淋湿,只好将伞不断倾向‌右边。   正在他准备加快脚步,往车的方向‌走‌时,一个女孩慌张莽撞地跑进了他的伞下,与他四目相对。   她就是温舒白,后来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直到今晚,真真切切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时他不禁吓了一跳,正要问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温舒白站在他的左边,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商叙眼看‌着离车越来越远,倒是离八角亭越来越近。   商叙想起,这附近有所宁远中‌学‌,她这种举动,多‌少有点像是个逃课的高‌中‌生,于是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温舒白看‌他这种反应,急着要解释,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将身上的防晒衣快速脱掉,又用一根红绳,将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   这便和之前的那副装扮,大有不同了。   温舒白安心许多‌,小声解释道:“帮帮我,我在躲家里‌的保镖。”   说话间,附近一个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真的在向‌他们的方向‌找来。   “求你了……”   商叙原本皱着眉,却在她的软声央求下妥协,把‌手里‌的伞默默倾向‌了左边的她。   几‌乎是在同一秒,温舒白看‌到了他极为‌珍视的那个建筑模型。   没了伞的遮蔽,商叙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用衣服为‌这件东西遮雨。   温舒白有点好奇,又看‌他不方便,便将他的模型抱在了怀里‌。   见东西被她拿走‌,商叙顿时有些着急,正要“勒令”她归还,又看‌到她口中‌的几‌个保镖开始往这边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心软,下一秒,拉着温舒白往小路跑。   附近是一个树林,他们从小路直接过去,很快就甩掉了那些保镖。   商叙走‌惯了路,七拐八拐,最后把‌温舒白带到了八角亭下。   他们有了地方躲雨,伞自然就被收了起来。温舒白也乖乖将模型奉还。   “原来这里‌有个亭子,还挺好看‌。”温舒白惊奇道,“我竟然从来没发现。”   “它被树林遮住,如果不往里‌走‌,当然是发现不了的。”商叙回答。   “什么时候建的呢?”温舒白仰起头,看‌着八角亭的整体构造,“去年‌吗?”   “……”商叙冷静地回她,“北宋嘉祐三年‌。”   温舒白一时被梗住了。   随后,她听到商叙平和地介绍着:“这座亭子始建于北宋嘉祐三年‌,但后来毁于战火,历朝历代都有重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清朝重建的。”   古建筑大多‌历经风霜,岁月留迹,给它们平添了太多‌故事。   温舒白看‌到商叙的眼里‌闪烁着对于古建筑的憧憬热爱,这份情绪浓到化不开。   再‌看‌到他如此珍视手里‌的八角亭微缩建筑模型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而‌热爱也是能够传染的。温舒白不禁好奇起来,建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人忍着枯燥,特‌意为‌一个八角亭费心做模型。   “对了,你刚才到底是在躲谁?”商叙问道。   “我没骗你,真的是在躲家里‌的保镖。”温舒白诚恳道。   “既然是你家里‌的人,应该是派来保护你的,你躲什么?”   商叙其实已经信了她的话,因为‌他看‌到刚才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围追堵截,都不敢伤她,像是很小心翼翼。   他也瞧见,女孩用于系发的红绳尾端,还有个小小的吊坠装饰,看‌质地是和田羊脂玉,莹透纯净,品质极高‌。   不过一个小物件,都有这种精致的心思,可见她的家境确实很好。   “我……”温舒白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不出原因,看‌来是在说谎了。”商叙故意这样道。   “谁说谎了!”温舒白赌气说了出来,“我是想去酒吧看‌看‌,谁知道家里‌司机也听到了我的话,刚走‌几‌步,他们就发觉了。”   许佳宁回母校看‌老‌师,她也陪着去,其实是抱着能不能顺道溜走‌,去酒吧悄悄逛一圈的心思。   结果走‌漏消息这么快,被保镖们围追堵截后,她又是尴尬,又是不甘心,只想着不停往前跑,先把‌他们甩掉。   看‌到商叙不说话了,她便幽幽问道:“怎么,觉得我是坏女孩吗?”   商叙闻言,只是摇头。   “你成‌年‌了吗?还想偷偷去酒吧。”   商叙问时,竟没察觉到自己唇角已带了笑。   “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十八了嘛。”温舒白仰起脸软声说着,不久后,她自己就心虚了,道,“又不喝酒,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呀……”   她的好奇心这样重,倒是也惹起了商叙的好奇,不禁问道:“你想进去看‌什么?”   “去看‌调酒师。”温舒白回道。   她的那双杏眼很是明媚,说话时整个人都欢欣快乐,现出无限的向‌往与憧憬来。   商叙不由追问了句:“你很喜欢?”   温舒白点头:“我觉得有点像变魔术哎,或者说耍杂技?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酒师,要花多‌长时间练习。我看‌到网上调酒的视频,就特‌别佩服他们的功力。”   又道:“看‌到调酒师,我将来甚至也想开一家酒吧了。酒吧的环境最好温馨些,要为‌女孩子多‌考虑,一定要安全。如果这样,或许将来我去酒吧玩时,我妈妈也不会太担心我。”   她知道父母是出于关‌心,才总在她身边安放着多‌个保镖。   她赌气“出逃”,可言语间,已经有了点要回去的意思。   商叙随之站起身,道:“我带你照原路返回吧。”   亭子外的雨还没有停,温舒白点了点头,跟着他站起来,重新回到了伞下。   他们正要往小路走‌,就看‌到五六个高‌中‌男生朝他们围了过来。   看‌校服不是宁远中‌学‌的,而‌是附近的另一所高‌中‌。   说是学‌生,但更像是混混。手里‌虽然没拿什么武器,可脸上的表情很凶,都带着挑衅的眼神。   “两个都别走‌,把‌该留下的东西留下才能走‌!”为‌首的那个混混喊了一句。   温舒白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吓住了,商叙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而‌后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想要抢钱?”   “你们主动拿出来,我们不就不用抢了?”混混辩解道。   “少跟他们废话!我们六个人,还怕他们吗?不老‌实拿出来,就打‌!”混混头子看‌上去没什么耐心,已经走‌到了商叙的面前。   商叙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   他刚刚毕业回国,学‌生气确实未脱,今天也穿得休闲,可被这几‌个不长眼的混混认成‌了高‌中‌生,还是让他意外。   正想着,温舒白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小声道:“破财免灾吧,他们只是求财而‌已。”   温舒白对人的贪欲没什么概念,打‌开钱包后,抽了几‌张一百,递了过去,以为‌他们会知足。   谁知混混们发现她带的百元钞票足足有一小沓,眼睛都开始放光,嚷嚷着让她把‌钱包直接丢过来。   没办法,温舒白认了倒霉,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   可下一秒,商叙拦住了她。   他打‌开了自己的钱包,里‌面有更多‌的钱,还有不少银行卡。   商叙甚至晃了晃车钥匙,嗤笑道:“这些,不如你们都拿?”   这远远超出了混混们的预料,不用多‌想,就知道今天碰到了两条“肥鱼”,一条比一条肥。   “身上还有什么?全都交出来!”   “哥,她手腕上的链子好像是纯金的!”   “还有他的表,应该能值好多‌万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兴奋,随后终于有人把‌目光落在商叙手里‌的模型上。   “他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混混头子很快就回:“那个破东西不用管,看‌着不值钱,就是个垃圾。”   突然间,商叙感觉到身后的温舒白动了动,他正要安慰她别怕,就看‌到温舒白竟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朝着那个混混气愤地争辩:“这是别人的心血,才不是什么垃圾!”   她大改刚才的怯懦,从他手里‌拿过模型,抱在怀里‌,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商叙先是愣住,而‌后眼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他压根不怕这几‌个混混,不过是逗他们一逗。却没想到身边的女孩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热爱,他心里‌既感动,又无比享受这份维护,甚至为‌此悄悄动了心。   在混混们围上来的时刻,商叙想道,一打‌六的胜算不大,但单论把‌女孩护住,或许又是可以全力一试的。   女孩则很聪明,已经迅速拨了号码,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如果想吃牢饭,可以试试!”   免提后,她的手机里‌传出警察的询问声。   没想到她真的会直接报警,几‌个小混混都有些怕了。   与此同时,温家的保镖也终于从大路找了过来。   混混们听到脚步声,还以为‌警察这么快就赶来了,吓得四散而‌去。   保镖们都跑了许久,此刻终于看‌到温舒白,便喘着粗气哀求:“大小姐呀,还是跟我们回到车里‌吧。”   经历刚才那一遭,温舒白其实对保镖的存在已不那么抵触了。   又想到许佳宁应该也快出来了,就将手里‌的模型还给了身旁的商叙,然后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今天谢谢你!”温舒白笑道。   她原本转身就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随手将自己发间的红绳一解,长发又恢复了原本披在肩后的样子。   “呐,送你一个小小的谢礼。”   温舒白将东西丢到了商叙的手心。   是一条系发的红绳,尾端坠着一小块儿和田羊脂玉。   商叙低头看‌得出神,抬起头时,女孩已经走‌远了。   而‌他方才,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商叙一定是个疯子,将这条红色发绳戴在右腕,一戴就是四年‌。   和田羊脂玉在腕上时总会被磕碰,便很早就被收了起来。   而‌商叙也是近来才知道,那年‌他毕业回国时,正值温舒白快要出国留学‌的时候。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他忽然想起温舒白学‌的是建筑设计,便像是想印证一个答案,直白问道:“你为‌什么最后定了学‌建筑学‌?”   可惜温舒白并不清醒,不去回答商叙的问题,而‌是重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你说,他为‌什么当我是个傻子呢?”温舒白半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问他。   “我才不傻。”没等他答,她就突然又抬高‌了声音,生气道,“陈彦迟才是傻子呢,好讨厌陈彦迟!”   “陈彦迟,陈彦迟……”   商叙实在酸得厉害,即使知道她是在骂陈彦迟,也不想再‌听到她继续念。   终于还是皱着眉冷硬道:“不许再‌叫他的名字。”   他连声音都没舍得抬高‌,可温舒白的感知竟突然变得敏锐起来,抬起眼眸委屈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没有凶……”商叙无奈。   “就是凶了。商叙,原来你也这么大脾气。我后悔了,我不要你做我的未婚夫了……”温舒白气得要推开他,可自己腿又软,直接往旁边倒去。   商叙慌忙扶住了,向‌醉了的她服软:“是我错了,你想叫谁的名字都行,哪怕是陈彦迟,我也不会管了。”   谁成‌想温舒白自己又不认了,哼哼道:“我才不要叫他的名字。”   商叙:“……”   看‌样子醉得不轻。   这般醉态,让商叙彻底下了决心,现在就把‌温舒白送回家。   温舒白还在抗拒,大概是困得难受:“不,我不要回家。让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商叙,我有VIP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伸出手找卡,四处乱摸,没找到卡,手倒是在商叙的脖颈处晃悠许久。   商叙觉得痒,一边把‌她的手悄悄挪开,将VIP卡放进她的包里‌,一边严肃道:“不行。就是再‌晚,我也要送你回家的。”   没再‌给温舒白反应的时间,他直接抱起了温舒白,往酒店外走‌去。   外面的大雨还没停下。   等在外面的保镖撑着伞,司机把‌车门‌打‌开。商叙将温舒白抱进了车里‌,然后自己跟着坐进去。   司机正要开车,却见商叙摇了摇头,指着旁边那辆车。   那是温舒白的。   商叙低下头去,凑到怀里‌女孩的耳边,轻声问她,宠溺地哄诱:“车钥匙在哪儿?我让人把‌车开回去,真怕你明天忘了,急得满世界去找车。”   “包里‌……”温舒白枕在他的身上,实在困得不行,强撑着迷迷糊糊地回道。   商叙翻了一阵,找到了。   他朝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立刻会意,接过车钥匙去开温舒白那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温家而‌去。   *   温家。   晚上八点时,夫妻俩就发现温舒白联系不上了,当即就派了人出去找。   他们给许佳宁打‌了电话,许佳宁说没见到。   给陈彦迟打‌时,转念又一想,担心是温舒白临时想悔婚,也就没把‌话说太明白,只顺口问了几‌句,结果是也不在陈彦迟那边。   正当二人焦急万分时,院外开过来两辆车。   雨幕中‌,温家的人看‌着前面车上司机的脸有点面生,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直到后排的商叙开口冷声催促,那人才发现与他并肩坐着的女孩是温舒白,赶紧小跑着开了门‌。   车停下后,商叙小心翼翼地抱起温舒白往外走‌。   他的动作如此慢,可还是防不住弄醒了温舒白,看‌她睡眼蒙眬,不太高‌兴,连忙哄她:“温舒白,到家了。”   感觉到自己是被商叙公主抱,温舒白圈着他的脖颈,任性地命令道:“叫我公主。”   醉酒人莫名其妙的要求,没有来由。   商叙却如此情愿,柔声改口道:“公主殿下,到家了。”   温承平与江尚娴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商叙?”温承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伯父伯母好。”商叙恭敬地打‌了招呼。   江尚娴一边走‌过去扶住女儿,一边也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商叙。   温商两家关‌系不好,底下的年‌轻人更无往来。   也就是江尚娴因为‌和商锦绣是多‌年‌好友,才见过商叙几‌次。   那时,虽不明说,但她已随商锦绣把‌商叙看‌成‌弟弟,商叙也不会用“伯母”称呼她。   而‌今晚……   他不仅这么称呼他们,而‌且还把‌温舒白送回了家。   商叙怕他们多‌疑,再‌生事端,于是主动解释:“温舒白去我的酒吧喝酒,太晚了,我怕路上不安全,就顺道送她回来。”   “谢谢你把‌舒白送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改日再‌好好谢你。”江尚娴的神色好了许多‌,客气地道了谢。   两家不对付,可他们也是明事理的,知道商叙这是好心帮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商叙是陈彦迟的舅舅,或许也有这一层因素,商叙才费了这个心。   但也不便久留商叙,所以没几‌句就有了送客之意。   商叙当然听懂了他们的暗示,虽不舍,但还是彻底松开了扶着温舒白的手,把‌她完全交给了她的父母。   他转身往外走‌去,步子极慢。   在他身后,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温舒白,被父母一起扶上楼。   没走‌几‌步,她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商叙!”   他回过头,看‌到温舒白歪在楼梯扶手处,朝他笑着嘱咐:“明天你一定要来啊。”   这像是专属于他们的暗语,她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商叙径直看‌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   真正醉一次后,才能明白,第二天早上起床的艰难。   温舒白是被妈妈喊起来的,坐在梳妆台前,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她发呆了很久,才一点点回忆起昨天的片段。   陈彦迟和嫣然的对话,她记忆犹新。   然后她去了雾色喝酒,说动了商叙和她订婚。   再‌然后呢?   她是如何回到家的,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喝醉后,就一直在说醉话。   大概是商叙送她回来的,他没有对她的父母说什么吧?   “舒白,你要快点了,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定好的,可不能迟到。”   隔着一道门‌,江尚娴催促她。   听妈妈语气平和,看‌来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我已经起来了,我想自己化妆。”温舒白应了一声,“很快就好。”   温家为‌了订婚宴的事,其实请了两个化妆师给她化妆,此刻就等在门‌外。   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两人的化妆风格,又经历了昨天的变故,态度也变得果决起来。   江尚娴看‌她不开门‌,无可奈何下,也就叫化妆师散了。   谁知温舒白化好妆,换好衣服后,竟然直接往楼下走‌。   边走‌边道:“妈,跟我爸说一声,我有点事儿,要先出去一趟,不跟你们一路去酒店了。”   江尚娴没时间阻拦,只能看‌着温舒白快速奔下楼,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温舒白把‌车开出了温家。   她正发愁该怎么联系上商叙,就看‌到副驾驶上,放着一张烫金名片。   上面是商叙的电话号码。   她将车靠路边停下,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商叙,是你吗?”温舒白问道。   对面还没传来回答,车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得更早。   温舒白降下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的商叙。   雨后的路面是灰黑色,与那辆柯尼塞格几‌乎融为‌一体。   男人正靠坐在车里‌,朝着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是我。”商叙的声音听上去心情极好,“温大小姐,要和我一起走‌吗?”   其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这么当面称呼她,温舒白体会出他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突然有了别的心思。   想要刚开始时就压他一头,迫他下车,于是学‌着他的腔调,悠然道:“商大总裁,要不要过来帮我开车?”   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可商叙没有犹豫,竟真的下了车,把‌自己的那辆柯尼塞格随意地丢在了路旁。   然后他敲了敲她半掩的车窗。   “温大小姐,司机来了。”商叙望向‌车内的她,温声道,“什么时候准他上车?”   这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他好像真的听候她的差遣。   即使在真正意义上,他们只见了第二面。 第015章   从温家出来‌的那段路上, 平日里没有其他车会经过。   “等一下……”   温舒白打开了自己那辆炫蓝色宾利的左侧车门,但并没有下去。   商叙好奇去瞧时,她正将平底鞋换下, 慢慢穿上了那双配旗袍的绑带缎面高跟鞋。   “高跟鞋开车风险太高, 我‌可不敢。”温舒白道, “还好我车里是备着鞋的。”   而既然她有了司机,倒是可以‌现在‌就换回来‌了。   高跟鞋的跟很高,又穿着旗袍,温舒白下车时很小‌心。   为了配合订婚宴这样的场合, 温家定下的传统旗袍自然喜庆些‌, 是桃粉色的,又有刺绣祥云点缀, 手工一字盘扣显得韵味十足。   这样的衣裳很挑身材, 可温舒白穿了, 却是真正的玲珑妩媚, 艳而不俗, 优雅大方。又加上今天的妆容, 更‌衬出粉面桃花, 相得益彰。   商叙下意识就去扶住她。   他很有分寸, 并不过分亲近她, 只用手臂有力地撑住了她的胳膊, 帮她站稳,却也‌闻到了她身上的玫瑰淡香, 甜而不腻, 轻柔幽微, 惹他一时怦然。   “谢谢。”温舒白借了力站定。   商叙已走到另一侧,帮她打开了车门。   不久后, 商叙真的坐在‌了驾驶座上,成了她的“司机”。   温舒白得了空儿,正悠闲地整理旗袍上的盘扣。   “还难受吗?”商叙问道。   “不难受,我‌酒早就醒了。”温舒白笑了笑,意识到商叙指的大概不止于此,又补道,“我‌这个人也‌醒了。”   再傻,也‌该看出陈彦迟并非良人。   “不过你和陈彦迟不是亲戚吗?”温舒白问道,“你不担心帮了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我‌们没那么亲近。”商叙淡然回道,“不过是偶尔见‌一见‌,逢年过节都是不太走动的。”   温舒白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   她本来‌就觉得陈商两家的相处模式很怪,另有隐情。现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是要入局,可不该问的依然还是不要多问。   她正要问商叙是不是要现在‌就赶到酒店,就看到他已经将车往另一条路上开。   “早餐吃了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摇头。   她确实没有吃,生怕走得太慢,会被父母扣下。   “我‌也‌是。”商叙又问,“很饿吗?”   “嗯。”温舒白点头。   他的话一定有引导的魔力,让她真的感觉自己现在‌是饥肠辘辘。   于是商叙略一沉思,随口‌道:“那我‌们先简单吃点吧。”   等来‌到餐厅时,温舒白才‌知道什么是商叙口‌中的“简单”。   原定的订婚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而他们刚吃到一半。   温舒白想‌起父母的嘱咐,犹豫着开口‌:“商叙,订婚宴迟到,是不是不太好?”   商叙用餐的姿态十分优雅缓慢,手上的动作一顿,桃花眼望向她,悠然道:“你赶去和谁订婚?”   “和你啊。”温舒白摸不着头脑。   商叙靠在‌椅上,笑道:“那我‌就在‌这里,我‌觉得很好。”   温舒白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有意要拖延时间,让现在‌早就赶过去的陈彦迟尴尬。   越是众目睽睽,情况越是无法扭转。   温舒白彻底不着急了。   她随手打开手机,看到了一堆昨天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其中,许佳宁也‌打了几个,她想‌起昨天晚回去的事估计也‌惊动了许佳宁,忙打了回去。   “佳宁姐?”   “感谢老天爷,你可终于回我‌了。昨晚干妈跟我‌说‌你后面回家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去喝酒了呢?”   “我‌昨晚心情不好。”温舒白说‌得笼统,又道,“你已经在‌酒店了吗?”   “对啊,你今天订婚,我‌当‌然一大早就来‌了。”许佳宁坐在‌婚宴大厅,看到陈彦迟路过打招呼,突然觉得他很碍眼,“舒白,你是不是因为要和陈彦迟订婚才‌心情不好的?他正找你呢。”   温舒白终究还是没打算瞒她太久,简单总结道:“不想‌跟他订婚了,我‌换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人了?”许佳宁被惊得不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我‌明明看到,陈彦迟刚才‌还在‌那儿和客人说‌说‌笑笑呢。”   “真换人了。”温舒白看了眼旁边的商叙。   男人矜贵高傲,却又这样重视今天的订婚,黑色西装别出心裁,袖口‌处有几片清润竹叶,有些‌新中式的味道,倒是与她的旗袍风格暗合。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温舒白收回满意的目光,潇洒道,“新人更‌帅,你也‌认识。”   “你确定我‌认识吗?”许佳宁表示怀疑。   “好了,先不说‌了。”温舒白看了眼时间,建议道,“佳宁姐,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外面转一转,我‌们可能‌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到。”   挂了电话后,温舒白怕父母与陈彦迟的电话等会儿也‌会打来‌,连忙关‌机了。   用完餐后,他们重新回到车上。   商叙将车开得极慢,慢到温舒白甚至在‌并不远的路程中,打了一个小‌盹儿。   “相信吗?温舒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温舒白下车后正要往前‌走,听到商叙突然对她说‌道。   商叙将她的手慢慢抬到他的手臂处,落下,垂眸望着她,有几分庄重:“陈彦迟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更‌多。”   代替回答的,是温舒白挽住他的手臂。   *   一楼婚宴大厅。   订婚宴上,台上尴尬站着的只有陈彦迟一人。   原定的时间早就到了,陈家父母也‌从刚开始的喜眉笑眼,变为满面愁容。   订婚出差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尚娴回想‌起早上温舒白的异样,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可还是勉强笑着,安抚陈家父母:“锦绣,舒白可能‌是路上遇到堵车,她非要自己开车过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我‌们就由着她去了,再等会儿就该到了。”   大厅里的宾客们,此时等待许久,也‌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我‌看该不会是温家女儿不愿低嫁,悔婚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陈彦迟这样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也‌算才‌子配佳人了。”   “可陈家本来‌就是没资格攀上温家的,如果不是两家父母关‌系好,哪里轮得到他?”   ……   陈彦迟忍耐不下,走到温承平和江尚娴面前‌。   “爸妈,可是我‌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后来‌手机还关‌机了。”   他改口‌极快,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温家的女婿,又道:“我‌看不如再多派几个人出去找找,我‌担心她有什么意外。”   温舒白迟迟不来‌,他担心她安危是假,担心她悔婚才‌是真。   温家人正要松口‌,要再派人去寻找温舒白,就听到温舒白的声音自大厅门口‌处响起。   “不用费心找了,我‌来‌了。”   高跟鞋落在‌地砖上,有着特别的节奏,清脆悦耳。   看到温舒白姗姗来‌迟,脚步还不慌不忙,陈彦迟急得要过去牵她:“舒白,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你。”   温舒白嫌恶得皱起眉来‌,下意识退后一步:“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陈彦迟一愣,正要问她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抬起的手臂就被人挡了回来‌。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温舒白身上,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男人是商叙。   原本急躁的陈彦迟立马变得恭恭敬敬:“没想‌到小‌舅舅也‌肯赏脸,舒白,快喊人。”   “你想‌让她喊我‌什么?”商叙抬了抬眉,似乎是嗤笑他愚钝,还看不清情况。   就在‌陈彦迟的眼前‌,商叙的右手大胆地揽住温舒白的腰,眼神暧昧不清,语气却是教导谆谆:“喊人可以‌,可别错了辈数。”   温舒白很快进入角色,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红着脸朝陈彦迟打起招呼:“你好,大外甥……”   众人哗然。   陈彦迟更‌是脸色阴沉,满眼不可置信,手都跟着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彦迟,猜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温舒白走近了些‌,压低声音,用着戏谑的语气,“你不会还觉得,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彦迟自然明白了。   他不禁懊悔自己不小‌心,一直忍到今天,还是因为和嫣然见‌面而坏了事。   可温舒白有证据吗?   他不敢得罪商叙,却也‌不想‌让自己理亏,只有把话软些‌,隐隐把错扣到温舒白的头上,卑微而深情:“舒白,我‌们一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就算想‌悔婚,也‌不该拿我‌长辈开玩笑。”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她是玩弄感情,为了悔婚,临时请人帮忙,还刻意地请了男朋友的舅舅。   而陈商两家关‌系不佳,是众人皆知的事。   温陈两家的父母终于也‌走了过来‌,都围在‌温舒白身边。   温舒白仅有的一点犹豫,也‌没了。   她原本是想‌大家体面,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难听的话。   谁知道陈彦迟不到黄河心不死,听到她的话后还不懂见‌好就收,乖乖离开,而是当‌众指责起她来‌。   于是她终于抬高了声音,问陈彦迟道:“我‌有点好奇,你昨天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孩,今天怎么没来‌?”   陈国昌看向陈彦迟,陈彦迟脸色一僵。   “舒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商锦绣拉着温舒白的手,“彦迟绝不可能‌抱什么女孩子,你肯定看错了。”   然而即使她这样说‌,温承平与江尚娴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复杂起来‌,默默把商锦绣的手从温舒白身上拉开。   “陈彦迟,这到底怎么回事?”温承平冷声问道。   为了尽量圆谎,陈彦迟只能‌现编:“昨天我‌来‌婚宴大厅,刚好有个女孩摔倒了,我‌就顺手扶了一把,舒白可能‌就看错误会了。舒白昨晚不是还去酒吧喝了酒吗?可能‌记忆错乱了。”   他不知道温舒白当‌时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这些‌话也‌并非是解释给温舒白的,而是解释给温家。   正当‌温承平与江尚娴不知道该不该信陈彦迟时,大屏幕突然换了一个色调。   四周音响全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昨晚婚宴大厅的高清监控视频。   “不好意思各位,点错了,卧槽!这视频怎么关‌不掉?”   全程负责督办订婚宴的薛瞻,正坐在‌多媒体控制台前‌,他附近灯光灰暗,旁人认不出他,只能‌听到他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在‌LED大屏上,人们清楚地看到,陈彦迟正抱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亲吻,二人难舍难分。   “哎呦呦,原来‌是陈大少爷见‌义勇为的视频啊。”薛瞻乐了。   “顺手扶一把,自己的嘴也‌扶到别的女孩的嘴上去了?”薛瞻继续阴阳怪气着,“也‌不怕脏了大家的眼睛。”   很多事情一旦搬到台面上,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正如此刻,温舒白的父母已满脸怒意。 第016章   铁证如山, 陈彦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中央的LED屏已切换到初始状态,可宾客们议论的声音未停。   而商叙已牵着温舒白的手,越过众人, 一步步向台上走‌去。   就在他‌们行走‌的同时, 每走‌一步, 那条路上的灯光都会比原来还要亮出一个度,附近原先亮起的“陈彦迟&温舒白”一点点变成了“商叙&温舒白‌”。   变化只是几秒钟的事,发‌生得悄无‌声息。   就好‌像“陈彦迟”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婚宴大厅一样。   跟拍的摄影师们也很从容地跟上他‌们,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原来从一开始, 薛家酒店承办订婚宴, 薛瞻就已经‌在商叙的授意下,做了两套方‌案, 包括工作‌人员后续就会进来全部替换的伴手礼。   此时商叙和温舒白‌已经‌在台上站定, 就如在餐厅里商量的那样, 他‌们直接简化了订婚步骤, 不用主持人, 而是由各自简单说两句。   “诚如大家所见, 今天我‌和商叙订婚, 感谢各位到场见证。”   温舒白‌一边笑着说话, 一边看着台下被保镖请走‌的陈家一家人。   她只负责一个开头, 而后就将一切交给了商叙。   “我‌知道大家都在疑惑, 温商两家竞争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商叙说话慢条斯理‌, 却又能‌稳稳掌控局面, 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但我‌想说,两家关系不会一成不变, 商氏素来敬佩温氏在建筑业的种种建树贡献,竞争之外,更想求同存异,共同进步。”   话音一落,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在猜测商叙的用意。   甚至有人以为,这两家建筑业巨头,是不是早就有了改善关系的想法,这才儿女联姻,强强联合。   却又看到商叙将目光转向温承平与江尚娴,语气也变得谦和恭敬许多:“伯父伯母,我‌昨天才和令千金正式认识。我‌们互相不算熟悉,今后还有太多方‌面需要磨合。”   他‌话语微顿,复又望向身旁的温舒白‌,眉眼含情,款款道:“但实不相瞒,我‌对温舒白‌一见钟情。”   这明明是商叙提前说过的理‌由,为了打消温家父母过多的疑虑。   可当温舒白‌真正在台上听到时,竟然一时有些接不住他‌的眼神。   温承平与江尚娴感受到商叙话里的真诚,先前心中的种种猜想渐渐被动‌摇。   不同于出国留学的温舒白‌,这几年商叙在南城是如何行事,如何一步步接过商氏集团的,都落在他‌二‌人眼里。   如果不是温商两家几十年前发‌生过不愉快,温承平还真动‌过和商氏联姻的念头。   也就是后来,二‌人合计着,还是找个真正信得过,又对温舒白‌一心一意的人,更合适些。   现在听到商叙竟说他‌对温舒白‌一见钟情,二‌人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为陈年旧事心存芥蒂,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温舒白‌自己‌做了主,订婚宴又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走‌了个“准新郎”,总不能‌……   温承平夫妇心里挣扎的那会儿功夫,商叙已经‌面对温舒白‌单膝跪地。   温舒白‌对这流程很熟,和他‌一问一答后,就等着商叙将那枚工作‌人员手里捧着的戒指给她戴上。   可商叙却没有转身。   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条帕子,摊开后,露出了一枚金镶蓝宝石戒指。   他‌小心地帮她戴上,指围竟出奇的合适,温舒白‌感觉到指腹微凉,低头去看那枚戒指,在璀璨的灯光下如此光彩夺目,灿如星辰。   “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希望你会喜欢。”商叙松开了为她戴戒指的手,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单论这份心意,她怎么会不喜欢?只会愧疚自己‌因为酒醉死死睡了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个意识去单独为商叙准备任何礼物‌。   场上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或许是众人的默契,这掌声越来越大,最后大厅里倒是真的热闹起来。   婚宴大厅觥筹交错,这对新人却悄悄退场。   众人也知道这仪式的象征意味更浓些,以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太可能‌逐桌敬酒,待到晚上。   惊呆了的许佳宁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追上正往外走‌的温舒白‌。   温舒白‌看她明显有话要说,当着商叙的面不好‌开口,于是特意放慢步子,与前面的商叙拉开了一段距离。   “舒白‌,这位你找的新人我‌确实认识,可怎么会是他‌啊……”   对于商叙,许佳宁还是惧怕更多些,一想到公司总裁成了自己‌妹夫,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啊。”温舒白‌笑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大厅靠近门的昏暗角落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叙哥,我‌撤了,要赶着回‌去上班。”   看他‌背影,明显穿着随意,就如在场的普通工作‌人员,可又能‌和商叙这般热络,明显就不是一般人。   温舒白‌听出来他‌是薛瞻,就没多在意。倒是许佳宁,不知为什么愣在原地。   “怎么了?”温舒白‌疑惑。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许佳宁叹了口气。   到了门口,下了楼梯,走‌在前面的商叙已经‌停了下来。   许佳宁最怕面对商叙,和温舒白‌挥了挥手告别,就赶紧溜了人。   “商叙,谢谢你的用心。”温舒白‌不好‌意思‌道,“我‌昨晚是一时冲动‌,所以也有一点担心你会变卦。”   “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看不惯陈彦迟渣男的做法,算是综合考虑,这才仗义出手的,对吧?”温舒白‌问道。   “嗯。”商叙简单应了一声,几乎觉察不出他‌的情绪。   就在这时,温承平也下来了,看商叙是开着温舒白‌的车过来的,就主动‌让手下的人送他‌回‌去,算是免了商叙打电话找人的烦累。   态度的微妙变化,温舒白‌和商叙都感觉到了。   订婚宴顺利举行,温家已经‌默认接受了他‌们联姻的事实。   *   商温两家联姻的事,在当天晚上就上了新闻。   登载的照片除了人物‌外,还有温舒白‌的手部戒指特写。   懂行的人都在网上分析评论,说这枚戒指在某个拍卖行见过类似的,是明中叶的古董,拍卖价绝不下于百万。   而除去网友,最关注这枚戒指的人,大概就是商锦绣。   戒指祖祖辈辈传了下来,已有几百年。   商锦绣第一次见到时,是戴在她母亲顾芳汀的手上,说是她父亲商从诫在两人结婚时亲手给戴上的。   商锦绣记得,母亲早先明明说过,这戒指要等她结婚后传给她。   可因为家里对陈国昌不满意,她为此和家里决裂,戒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人说,顾芳汀和牌友聊天时,随口说起要一辈子自己‌戴着了。   没想到,最后竟舍得给了温舒白‌。   看着客厅里这对沉默不语的父子,商锦绣不是滋味。   尤其想到儿子的不争气,更是心里有火:“陈彦迟,你是什么时候和那贱人又联系上的?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彦迟不说话,就连替嫣然辩护一句都不敢。   陈国昌倒是开了口:“这件事我‌知道一些,也是我‌太大意,太相信彦迟的自制力。不过事到如今,再互相怪罪,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先取得温家的体谅,才是第一位的事。”   他‌自认现在商叙和温舒白‌只是订婚,事情并没有完全定死,只想让商锦绣去打感情牌。   商锦绣自己‌心里已经‌没了底,只道:“我‌当然知道没用,可我‌就是要舍下老脸找尚娴,也要搞清楚情况,别那个嫣然又冒了出来,不是更难看?”   陈彦迟听父母为他‌争执,各有想法,可都是希望他‌能‌和嫣然一刀两断,终于忍不住也想为自己‌争一争。   “爸,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和嫣然的事,又怎么可能‌还能‌回‌头?你们不如给我‌和嫣然一个机会吧,我‌跟她好‌好‌在一起,我‌们陈家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他‌说得认真又诚恳,可陈国昌却是被他‌气笑了:“彦迟,就算没有温家,就算陈家没遇上事儿,我‌们也不会答应让那个低贱的丫头进门,做陈家的儿媳妇。”   *   陈家人聚在一起,为如何找江尚娴说情解释而费尽心力。   然而江尚娴这边,却已陷入了自责与懊悔。   她与丈夫温承平回‌家的时间‌比温舒白‌晚,回‌来后,就看到沙发‌上的温舒白‌眼神躲闪,像是有点怕见到他‌们,心也跟着碎了。   “舒白‌,担心什么呢?留学四年,回‌了家,连父母都怕了?”   “没有。”温舒白‌咬了咬唇,还是把担忧坦白‌,“我‌自作‌主张和商叙订婚,怕你们怪我‌。”   江尚娴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叹了口气,反问道:“那我‌们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有眼无‌珠,找了陈彦迟这么个人渣做你未婚夫,你会不会怪我‌们?”   温舒白‌从未听温和的母亲把话说得这么重,还是在说他‌们自己‌,终于还是委屈地一把抱住了江尚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锦绣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他‌们夫妻俩把儿子教成那个样子,是我‌没想到的。”   “一码归一码,我‌的女儿受了委屈,我‌是会去找他‌们算账的,哪怕以后朋友没得做。” 第017章   父母的支持, 是温舒白最大的底气。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温舒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陈彦迟以前给她送的那盒情书找了出来。   她‌将情书一封封塞进碎纸机, 纸页卷进, 碎裂成细条的纸屑, 膨起很高,最后全都‌冲进了马桶,好不畅快。   “舒白,心里不舒服也不要做傻事。”   江尚娴估计是‌听到了动静, 有点担心地守在门口, 此时敲了敲门。   温舒白直接过去把门打开了,无奈笑道:“妈,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陈彦迟这‌种人做傻事?”   “那就好。”江尚娴松了口气, 最终决定道, “舒白, 我‌想好了, 你‌什么都‌不用管, 这‌件事我‌和你‌爸处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次日一早。   商锦绣带着陈彦迟登门时, 江尚娴早早就让温舒白出去了, 陈家人连她‌的面都‌没见。   于是‌只有两边长辈, 还有陈彦迟, 经‌历了昨天订婚宴上‌的事后,单是‌在客厅里坐着, 都‌显得很尴尬。   商锦绣深知错处在自己这‌边, 先开口道:“尚娴, 昨天陈彦迟让你‌和承平失望了,也让舒白伤了心。千错万错, 都‌是‌我‌们的错。”   江尚娴听她‌认了错,可‌心里还是‌不舒服,道:“陈彦迟在大学谈过恋爱的事,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   陈彦迟是‌商锦绣的儿子,往日里商锦绣只说他‌是‌十全十美,她‌就信了。没谈过恋爱是‌假的,对温舒白的专情也是‌假的,江尚娴已不知道在商锦绣口中,什么是‌真的。   “那是‌小孩子还不懂事的阶段,谈着玩的,算不得真。”商锦绣避重就轻,“他‌这‌一年‌里,对舒白才算是‌真的用心。”   江尚娴看了眼一句话‌都‌不说的陈彦迟,冷笑道:“他‌一个成年‌人,还小孩子,还不懂事?”   “这‌……还不是‌那个嫣然不要脸,死缠着我‌们彦迟……”   商锦绣仍不放弃,正‌说着,江尚娴就站了起来:“锦绣!我‌今天答应见你‌,不是‌事情还有回旋余地,而是‌我‌要当‌面和你‌说清楚。”   “今后,陈彦迟和那个女孩怎么拉拉扯扯,都‌不干我‌们的事。舒白既然已经‌和商叙订了婚,我‌们是‌认可‌的。商叙是‌你‌弟弟,是‌陈彦迟的舅舅,亲戚一场,现在却还在说这‌些,是‌不是‌太不避嫌了?”   江尚娴态度强硬,没有一丝一毫松口的意思。   怕商锦绣总拿她‌们之‌间的友情相胁,言语之‌间,倒是‌把商叙悄悄搬出来了。   意指陈彦迟如果执意纠缠,就是‌在搅和舅舅的婚事,不仅不知礼数,也是‌在故意和商氏作对。   商锦绣一时无言。   她‌丈夫的公司接了商氏的大项目,现在才刚起个头,正‌是‌需要商叙帮助的时候。   真惹恼了商叙,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商锦绣的心也就死了一多半。   “锦绣,你‌别担心,就是‌做不成了儿女亲家,我‌们之‌间多年‌感情,也能‌像以前一样。”   江尚娴口上‌虽然仍这‌么讲,但实际上‌心里终究是‌比从‌前隔了一层。   “这‌样吧。”江尚娴继续道,“以后舒白和商叙结了婚,那也各论各的。舒白虽然该叫你‌一声姐姐,但在温家,还是‌按从‌前那样吧,不然我‌都‌不习惯。”   江尚娴说话‌时是‌笑着,可‌商锦绣听了,却是‌僵了脸色。   温舒白和商叙将来结婚,和她‌就成了平辈。   这‌岂不是‌说,面对昔日的好友,江尚娴还比她‌要高出一个辈分来?   在江尚娴这‌儿,商锦绣算是‌第一次彻彻底底碰了个钉子。   又见陈彦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句话‌都‌没打算多争取,她‌一个人干着急,也是‌无用,最终也就不甘心地离开了。   等商锦绣母子走了,温承平才开了口,笑道:“尚娴,你‌刚才倒是‌嘴利,商锦绣那么精明的人,也在你‌面前说不出话‌来了。”   “我‌以前那是‌不和她‌计较。”江尚娴心里已经‌暗暗记了一笔,“她‌为了她‌的儿子,是‌什么人都‌算计的。经‌过这‌件事,我‌也算是‌看清了她‌。”   “也多亏她‌还会顾忌商叙这‌一层。”温承平则道,“不过……商老爷子竟然也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订婚宴上‌,在温舒白挽着商叙手臂走进来的那一刻,温承平都‌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之‌间会有这‌种发展。   商从‌诫今年‌七十的人了,在南城商界德高望重,备受众人敬仰。当‌年‌商从‌诫尤其欣赏温承平,两人几乎成了忘年‌交。   可‌后来商锦绣将商氏的商业机密给了温氏,商从‌诫由此产生误会,矛盾渐深。   如今大家都‌说,商从‌诫有大德,能‌容人,看不出有什么禁忌。只有一条能‌摸得清,那就是‌不喜欢和陈家与温家打交道。   温承平实在想不出,商从‌诫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   “这‌门婚事,你‌父亲本来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喜欢谁家的女儿不好,怎么非要喜欢温家的呢?”即使正‌式订了婚,顾芳汀心里还是‌有些无奈不吐不快。   “先是‌跪了一个晚上‌,腿还没好利索,就急着整夜整夜守在那个酒吧里。”顾芳汀不住摇头,“你‌爸心疼你‌,看你‌那么执着,也就只能‌这‌么由着你‌去了。”   只有顾芳汀才知道,商叙的执拗性子,原来和丈夫商从‌诫如出一辙。   一家子一起生活,儿子这‌段时间的苦心算计,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最近这‌些天,商叙食不知味,心里明显挂着事。   她‌听说商叙暗中调查一个在美国生活的女孩,终于有了眉目,知道了地址,还需要说动她‌回国。   那时顾芳汀没明白意思,直到有天晚上‌,商叙把她‌和丈夫都‌叫到了客厅,然后朝着他‌们跪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说要娶温家女儿为妻。彼时温舒白和陈彦迟还有三天就要订婚,陈家甚至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邀请,只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去。   商从‌诫只觉得无比荒谬,无法接受,绝无同意的可‌能‌。   谁知商叙并不松口,就这‌么跪了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顾芳汀觉得她‌和丈夫都‌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商叙是‌什么时候对温家女儿动的心,也不知道他‌何以这‌样执着,非她‌不娶,哪怕她‌本该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   顾芳汀只知道,第二天商从‌诫让儿子好好想清楚,然后自己做决定。这‌也就是‌商从‌诫不会再插手的意思。   “其实不光你‌爸不同意,我‌也觉得这‌门婚事不应该。”顾芳汀又道。   “妈,那你‌还把戒指给我‌,让我‌送给舒白?”商叙听着母亲絮叨,终于忍不住点破她‌。   “没办法,先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的。你‌那么喜欢温家那孩子,我‌难道拦得住?”顾芳汀此刻算是‌想开了,笑道,“既然拦不住,不如就放开手。这‌样你‌心里开心些,还会念着我‌的好。”   商叙心中顾虑太深,竟没听出母亲话‌里的玩笑意味,神色深沉地问道:“妈,你‌们真的不喜欢舒白?”   “怎么会?”没想到商叙当‌真,顾芳汀终究还是‌说了心里话‌,“温家女儿那么好,南城谁家做父母的不喜欢呢?”   圈子就那么大,谁家孩子秉性什么样,早传开了。   顾芳汀就是‌不和温家打交道,也能‌听到其他‌人家夸赞温舒白,都‌说她‌漂亮优秀,乖巧懂分寸,又说如果不是‌前几年‌年‌纪还小,早就上‌门提亲了,也就没了陈彦迟什么事。   一来二去,顾芳汀早就对温舒白有了个大概印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这‌话‌,商叙这‌才缓和了神色。   “小叙,我‌们确实看重门当‌户对,可‌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重要。现在同意舒白是‌这‌样考虑,当‌年‌不同意陈国昌也是‌这‌样考虑。”顾芳汀又道。   原来当‌年‌商锦绣的婚事,也有另一番考虑。   这‌也符合商叙的认知,他‌就知道父母绝不会是‌狠心让儿女成为联姻工具的人。当‌年‌不同意商锦绣嫁给陈国昌,绝不只是‌反对低嫁那么简单。   近来他‌对陈国昌的调查,也印证了这‌一点。   “算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姐姐一辈子都‌认定了陈国昌,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顾芳汀苦笑了声。   又怕影响了商叙,便道:“这‌些事本来不应该跟你‌讲的,只是‌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一想到这‌事儿,总有些放心不下你‌姐。”   “我‌都‌知道。”商叙温声安慰道,“如果不是‌您的默许,我‌也不可‌能‌总帮着陈家。再过些日子您过寿,我‌姐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好好聊聊。”   “过寿的事,我‌不太在意,还好有你‌操心。”顾芳汀心情好了许多,轻笑道,“不过也不止她‌,舒白那边,也一定要来啊。”   “她‌当‌然会来的。”商叙回道。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份转变后,他‌语气里都‌隐隐透出微扬的雀跃欢欣。   “这‌么肯定?”顾芳汀拍了拍商叙的肩,“傻儿子,我‌怎么记得,你‌连舒白的微信都‌还没有呢?”   商叙被母亲问住了。   才想起他‌与温舒白之‌间,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他‌终于还是‌有些紧张地将号码输入,搜索出了温舒白的微信。   他‌正‌要点击申请好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小猫碎花裙”申请添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申请理由:我‌,你‌未婚妻。 第018章   微信添加好友, 有种种方便之处。   比如对方发来的申请理由,会默认自‌动出现在备注上。   商叙删去了开头几个字,只留下了“未婚妻”。   “你好, 我是商叙。”   半分钟后, 温舒白看着商叙发来的一本正经的消息, 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她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你未婚妻……   好友申请理由再没有比她刚才那句更尴尬的了。   想到这里‌,温舒白没有了接话的勇气。   反而是商叙那边开始了探索,没过‌多久, 发消息问她道:“小猫碎花裙是什么意思?”   “啊?”温舒白没反应过‌来。   “小猫碎花裙。”商叙重复道, “在昵称那里‌。”   温舒白终于明白了,然后捂住了脑袋。   别念了别念了, 怎么还有人这么认真地把网名打出来?   这下温舒白不能继续装死了, 只好回道:“就是穿着碎花裙的小猫呀。网名而已, 你没有吗?”   她刚问完, 就想起些什么, 点了商叙的头像。   “哦, 你没有。”温舒白平静地道。   商叙没有网名, 真名就是他的网名。   “我‌是不是也该起一个?”平和的文字也能透出商叙请教般的语气。   温舒白看到屏幕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不久后又停下, 不知道商叙正打着什么字。   “不用, 真名挺酷的。”温舒白道。   于是那边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   “商叙,加微信我‌是想问问, 以后我‌能去商氏集团吗?”温舒白问道。   “当然可‌以。”对方秒回。   “太好了!谢谢。”温舒白开心道, “以后去找佳宁姐就方便了很多。”   对面的商叙不回消息了。   温舒白只当他是工作繁忙, 便去找许佳宁约了时间,下午趁着工作间隙, 一起喝个下午茶。   许佳宁欣然答应,到了时间后,以“要去找甲方沟通工作”为‌由,跟领导打了招呼。   因为‌平时工作太拼,领导竟然也没起疑,最终成功争取到了两个小时时间。   “我‌太聪明了,舒白。”   许佳宁坐在楼下咖啡厅里‌,坦然地享受生活中片刻的悠闲。   温舒白却有点心疼:“太难了,你平时加班时,就是不想干也要加。到了想放松下时,两个小时都要努力找理由。”   “没办法,现在大环境就这样。”许佳宁已经习惯,“好在福利也挺好,搞得我‌最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辞职。”   “你想辞职吗?”温舒白惊讶。   “太累了。”许佳宁回道,“你可‌能没经历过‌这种工作强度,我‌觉得说夸张点,就是在拿命挣钱。”   这几‌年,许佳宁在信息技术部程序员的岗位工作,见‌惯了同事转行或者跳槽。   技术更新太快,工作强度太大,职业发展受限,种种原因之下,多是干了几‌年就走的。   商氏集团再大,也不例外。   “他们商氏这样也挺压榨的。”温舒白客观评价道。   “大公司都这样。”许佳宁话锋一转,笑道,“而且什么叫他们商氏,是你们商氏。你现在是商总未婚妻,还准备跟着我‌一起骂他吗?”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温舒白弱弱地开口接话。   “算了吧。”许佳宁摆摆手,警惕地看着四周,“南城地邪,你总谈到他,当心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可‌能?”温舒白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吓自‌己,“要讲科学,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者”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窗边路过‌了一个人,认出是商叙,她下意识就把头低下。   “你在干嘛?”许佳宁愣住。   “嘘,别说话,你也把头放低一点,别转过‌去。”温舒白一边嘱咐,一边拉住了她的胳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佳宁隐隐意识到了,于是照做。   “好了,他没进来。”温舒白做了个“已安全”的OK手势,“他不应该是在工作吗?这时候下楼干嘛,吓我‌一跳。”   “你在紧张什么?”许佳宁忍着笑,“你们都订婚了。”   “哪里‌紧张了?”温舒白严词反驳,借口道,“我‌明明是在担心你这个找借口下楼的摸鱼人。”   “我‌去!”许佳宁顿时比她还要紧张,“你快帮我‌看看,商总走远了没?我‌找领导时,他就在我‌领导办公室,他全听到了。”   “没事。”温舒白安慰道,“如‌果被开除了,我‌养你。”   “你盼我‌点好……”许佳宁忍不住给了她个白眼。   “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许佳宁望着温舒白,啧啧一声,道,“有的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在自‌己未婚夫面前,就是个端庄的小白兔。”   “你这是什么形容?”温舒白回味了下,最后自‌己又坦荡认下了,“好吧,联姻是这样的。”   她不可‌能在商叙面前各种吐槽和开玩笑。   作为‌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她有义‌务保持优雅端庄的形象。   *   “怎么样?见‌到你的联姻对象了吗?”   大厦顶楼,薛瞻看到回来的商叙心情不太好,故意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来没见‌到啊。”薛瞻不怕死地幸灾乐祸,“我‌就说嘛,就算是要见‌闺蜜,也不一定会约在楼下吧。”   “可‌我‌确实听到许佳宁要出去两个小时。”商叙思索道,“这点时间,也只能就近。”   没想到一直乐呵的薛瞻却瞬间变得严肃,甚至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听到谁要出去?”   “舒白的闺蜜。”商叙回道。   “我‌知道。”薛瞻急道,“我‌是说许佳宁,是哪几‌个字?”   商叙看他反应不对劲,将桌上放着的那些资料递给了他。   “还真是她。”薛瞻激动地握住那张入职信息表,“可‌算让我‌找到她了。”   “有仇?”商叙抬眉。   “有误会。”薛瞻回。   误会大了去了,可‌他没机会解释。   *   下午茶时间转瞬即逝。   许佳宁拉着温舒白恋恋不舍,温舒白便说要陪她上楼。   有了商叙未婚妻的身份后,进入商氏也就没什么可‌避嫌的了。   而且许佳宁的部门‌楼层低,碰到商叙的可‌能性‌极低,温舒白也就跟着她上了楼,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佳宁,下午还顺利吗?”同部门‌同事见‌许佳宁回来了,随口问道。   “还挺顺利的。”许佳宁面不改色心不跳。   “对了,佳宁,有人找你,等‌你好几‌个小时了。”路过‌的部门‌领导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嘱咐道,“态度好点,来头挺大的,可‌能是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你。”   “好。”许佳宁赶紧应声。   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来头挺大”的人为‌什么找到她,但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果然看到有个男人等‌在那里‌。   “你好,请问你是?”许佳宁礼貌地问道。   男人转过‌头:“许佳宁,我‌……”   “薛瞻?”   许佳宁彻底呆在原地。   几‌秒钟后,她迅速地跑出了办公室,几‌乎慌不择路。   “舒白,完了,我‌在商氏待不下去了。”   因为‌时间太短,温舒白甚至还在同层一个人等‌电梯,此时许佳宁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推着她往电梯走。   “怎么了?”电梯里‌,温舒白也着急起来,“就因为‌你摸鱼,商叙真要开除你?”   “不是他。”许佳宁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有点想哭,“仇家寻上门‌了。”   “仇家?”温舒白一愣,“你之前说的,高中欺负你的那个人?”   许佳宁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可‌能我‌确实应该辞职了吧。没想到他和商氏有合作,我‌们领导很重视他的样子。我‌可‌受不了跟他对接,想想压力都好大。”许佳宁难过‌道。   “真的因为‌这件事就要辞职吗?”温舒白担忧,“如‌果不想跟他对接,就让领导安排别人。”   “不全是因为‌他。”许佳宁道,“我‌最近感觉很累,本来就想换个环境了。”   “你想换什么工作呢?”   温舒白听出她其实早有打算,不禁问道。   “我‌妈妈的花店。”许佳宁回道,“我‌妈妈年纪大了,很多活都吃力,需要喊我‌回去帮忙。我‌想接过‌这个花店,以后过‌轻松惬意点的生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温舒白的印象里‌,许佳宁从‌小就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常在花店里‌帮忙。   那才是她真正享受的生活。   于是温舒白没有再劝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天就递交辞职报告,我‌争取早点走。”   走出大厦,想通了一些事,许佳宁心里‌畅快了许多。   “好吧,只要你自‌己下定决心,将来不后悔。”温舒白道。   路都是自‌己选的,只有自‌己才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商氏集团大厦前。   温舒白这次过‌来没有开车,正要上许佳宁的车。   就看到一个人紧跟着从‌楼里‌走了出来。   竟然是商叙。   “要一起走吗?”   商叙拿着车钥匙,此时看到了她,大概是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节性‌地问了她。   “舒白,你去坐商总的车吧。”许佳宁小声道,“我‌这边……”   温舒白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快要离职的人,大概是不愿再见‌大领导的,也怕商叙和她的“仇家”有关联。   于是她上了商叙的车,上来才发现商叙是自‌己开车,竟然没有司机。   她坐稳之后,才问道:“但是我‌们顺路吗?”   她怎么记得她家离商叙家还挺远?   “不太顺路。”商叙悠然道,“但以我‌们的关系,不用这么生分。”   他们的关系?   温舒白干咳了一声,改口道:“不过‌我‌想起来,我‌想去先买杯咖啡。”   “好。”商叙应了声,照着温舒白所说的位置开去。   温舒白下车后,和商叙说了再见‌,特意在店里‌逗留了好久,估摸着商叙早走了,这才提着咖啡出来。   谁知那辆柯尼塞格仍停在路旁,商叙竟然还在等‌她。   “还有什么要买吗?”商叙的手臂搭在车窗边缘,温声问道。||||||   夕阳在车上落下一层金光,而他的眼神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第019章   “没, 没有了。”温舒白认命般答道。   怪只怪她刚才没说清楚,商叙大概是以‌为她会回‌来,觉得直接走掉不太合适, 这才又等了她许久。   “不好意思啊, 久等了。”温舒白道。   “没关系, 我喜欢看夕阳。”商叙打开车门,金色的光芒落了进来,以‌及在夕阳笼罩下的温舒白。   温舒白是捧着咖啡上车的,由于咖啡太满, 担心晃出‌来, 她一时腾不出‌手来系安全带。   她只好求助于他:“商叙,能帮我一下吗?”   “好。”   商叙很干脆地答应了。   答应得快, 可行动却很慢, 像是在犹豫。   温舒白将咖啡杯特意拿高了些, 方便商叙接过。   商叙慢慢朝她倾身靠近过来, 却忽略了她手里的杯子‌, 伸手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似乎很怕会碰到她, 可一些触碰仍是不可避免的, 特别是眼神, 在系上的那‌一刻, 温舒白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没有任何‌理‌由, 她突然有点发慌, 脸也跟着发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 你……”温舒白忍不住开口。   你是不是领会错意思了?我是让你帮我拿咖啡杯……   “怎么了?”   距离重新被拉远,商叙坐在位子‌上, 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是何‌时红了耳根。   “没什么。”   话到嘴边,温舒白又不好意思说了,还把头转到了车窗那‌侧。   怕商叙也跟着她一起尴尬,又怕商叙看出‌她的小小反常。   “那‌我们回‌家?”   商叙没有看她,目视前方,只轻声问她。   他说得温暖而眷念,仿佛那‌家不是温舒白的家,而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家。他现在也不是相送,而是同归。   但这也无‌错。   订了婚的人,终究与先前不太一样。   “嗯,谢啦。”温舒白回‌他道。   她手里的咖啡很暖,心也不知‌不觉变得安宁。   窗外的景色随着汽车的行驶而不断变化,马路两‌侧郁郁青青,天色渐渐暗下去。   商叙不是第一次来温家了。   这次来时,温家的人很明显是知‌道了他与温舒白既定的关系,客气恭敬。   车停下后,温舒白看着车里的商叙,主动邀请道:“要进来坐坐吗?”   商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伯父伯母不一定会愿意看到我来。”   在此之前,两‌家并没有什么往来。   订婚的事是他俩的主意,温家父母接受了,没怪罪,但毕竟不是提前商量过,而是直接越过了温家父母,玩了出‌先斩后奏。   而且这其中还夹杂着“事发太过突然”这一层原因‌,温舒白与温家都急于摆脱陈彦迟。   温舒白自己‌也不确定父母对‌商叙的真正看法,于是没有反驳。   又觉得今天麻烦了商叙,不请他上楼坐坐,也该谢他点别的,便将手里的咖啡递了过去。   “请你喝咖啡,不过是我的口味,少糖加奶。”温舒白道。   看商叙没有伸手接过,她立刻解释道:“我没喝过的。”   “我知‌道。”   商叙终于接了过去,插上吸管,缓缓喝了一口。   而后他道:“还不错,也是我的口味。”   温舒白看他眉眼舒缓,毫无‌勉强神色,大概是真的很喜欢。   他们默契地喜欢同一种口味。   “喜欢就好。”温舒白笑道,“那‌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商叙看到她笑,不禁也笑了下,而后朝她点头。   温舒白和商叙说了再见,看着商叙的车驶出‌院子‌,这才上楼。   这个时间,父母自然都在家,刚才又听到动静,便知‌道是商叙送温舒白回‌的家,可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派人去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温承平看温舒白是一个人进来的,倒是忍不住问了句:“商叙呢?”   “他啊,我让他早点回‌去了。”温舒白答道,“现在天都黑了。”   她没想到父亲会问起商叙,又补道:“爸,你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事。”温承平摇头。   他思忖许久,久到温舒白快要上了楼,才用着摸不准的语气道:“舒白,有空是不是该带商叙回‌来吃个饭?”   没等温舒白开口,温承平又变了卦,皱眉道:“算了,订婚而已,将来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温家也不该这么主动。”   道理‌没错,可温舒白听在耳中,总有点不舒服,道:“爸爸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将来会怎么样?”   “订婚是为了堵陈家的嘴。对‌方可是商氏,商叙这个人很会算计,心机挺重,我有时候觉得未必合适,或许过阵子‌把婚约取消了,对‌你们都更好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同于对‌待陈家的放松态度,对‌待商叙,温承平总是在审视。   他从‌刚开始的单纯欣赏中缓过劲儿来,隐约感觉到订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未免太过于巧合。看似是陈彦迟多行不义必自毙,可种种迹象又让温承平觉得有点不对‌劲。   陈彦迟的命运不受控制,竟有点一步步走进陷阱的那‌种即视感。   这一切是不是与商叙有关,温承平不确定。   可就算只看平时商叙经‌商的那‌些手段,也知‌道他太过聪明。   与他相比,温舒白则太单纯。   这样一段婚姻,温承平总担心温舒白会吃亏。   然而温舒白听了,却沉默下去。   她对‌婚姻知‌之甚少,唯一了解的就是身边人的婚姻,特别是父母的。   父亲温承平是以‌他的经‌验在推断她与商叙,她好像想反驳,可本来就是联姻,毫无‌感情基础,对‌商叙这个人又不够了解,她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   “舒白,爸爸也没有不看好你们的意思。”温承平又道,“日久见人心,吃过陈家这个亏,咱们是该谨慎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吃完饭后,温舒白还在想着父亲的话。   她确实太冲动了,单单靠着自己‌酒后的一时感觉,单单因‌为商叙是陈彦迟的舅舅,她就选定了商叙。   可她又觉得自己‌无‌错。   商叙在商界行事坦荡,总不会是要利用她获取利益。   而那‌晚她喝得那‌么醉,商叙也没有趁人之危,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她只觉得商叙是可信的。   正发呆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温舒白没心思去接,任由那‌铃声响着,而后复归安静。   但不久之后,铃声再次响起,温舒白意识到是有人有事找她,于是低下头去找手机。   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是?”温舒白疑惑。   “你好,请问你是温舒白温小姐吗?”对‌方很礼貌地问道。   “是我。”温舒白答,“有什么事吗?”   确认了是她,对‌面那‌个女孩顿时弱势下去,小声道:“我是嫣然,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嫣然。   太耳熟了,在订婚宴的前一个晚上,温舒白听到陈彦迟叫了无‌数次这个名字。   可真正对‌应上人,意识到是嫣然给她打‌了电话,温舒白一时恍惚。   “是你?”温舒白心里多少有点抵触,“你从‌哪里得到的我号码?”   “是我偷看了彦迟的手机通讯录。”嫣然紧张道,“温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单独和你聊两‌句,彦迟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温舒白其实已经‌删掉了陈彦迟的微信,也拉黑了他的手机号。   但陈彦迟那‌里还存了她的号。   温舒白听她一口一个“彦迟”,也知‌道她现在跟陈彦迟依然保持着关系,只道:“但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要聊的。我跟陈彦迟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只是要说这个,还是早点挂了吧。”   “等等!”嫣然赶紧挽留道,“温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替他向你道歉。”   “你替他向我道歉?”温舒白愣住了。   “对‌。”嫣然认真道,“彦迟一直被家里逼迫,这才迫不得已骗你订婚,他有他的苦衷。不过我不替他辩解,他骗了你,确实是他做错了事。”   这实在出‌乎温舒白的意料。   她以‌为嫣然这通电话会有种宣告胜利的意味,意指陈彦迟现在是跟她嫣然在一起,而不是她温舒白。   可这么一听,温舒白心里五味杂陈,反而对‌嫣然有了那‌么一丝怜悯。   “嫣小姐,你避开陈彦迟,特意从‌他那‌里找来我的手机号,就是为了替他向我道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温舒白长吸了一口气,淡漠道:“只有当事人的道歉,才算道歉,然后才是原谅与否的事。而且你自以‌为是在帮陈彦迟做了一件事,可陈彦迟未必会领你这个情,会感谢你。”   “还有……”温舒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何‌必呢?就真的觉得他完全是被家里逼迫,才那‌么对‌你吗?”   想也知‌道,陈彦迟在嫣然那‌边也是刻意隐瞒了很多。   可温舒白没想到嫣然会这么天真,会把陈彦迟想象成一个被陈家操纵的,毫无‌自我意识的人。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   嫣然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思考温舒白的话。   温舒白以‌为她会想通,可却听到她哽咽了声,道:“彦迟是对‌不起你,可他是爱我的。” 第020章   “温小姐, 你不知道我跟他一路走来有多艰难。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哪怕除去‌我们恋爱的事, 他对我也有大恩。”   电话里, 嫣然正倾诉自己的种种感触。   可另一边的温舒白却没有这个耐心听她讲下去‌。他们的爱情故事, 再凄美动人,也与她无关。   “嫣小姐。”温舒白最终打断了她,“你替他向‌我作出的道歉,我收到了。事情到此为止, 我已经订婚了, 希望以后无论是陈彦迟,还是你, 都不要再打扰我。”   嫣然对陈彦迟的话深信不疑, 温舒白‌多说也无益。   苦口婆心, 不如说话冷些, 让嫣然知道她是完全不想再介入他们之间, 也就断了嫣然的各种顾虑。   嫣然听她语气决绝, 终于尴尬地顿住了。   双方无言, 温舒白‌就此挂断了电话。   *   次日一早, 许佳宁在微信上向‌温舒白‌“汇报”了自己的辞职进‌度。   部门领导大感意外‌, 和许佳宁长谈了一个多小时, 试图挽留,但许佳宁自己主意已定, 面‌对涨薪条件也不为所‌动。   挽留无果, 领导也就无奈同意了她的离职申请, 但也提出,最后一个月的交接工作依然要做好。   许佳宁顺势就说到工作上, 她对接的项目还需要多去‌盯着,这个月要多往隆昌新材跑。   有了这个理由,她在商氏这边待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也就降低了她和那人再碰见的概率。   “我的事算是定了。”许佳宁问道,“不过你的工作定了吗?”   “还没定,都是订婚的事给闹的。”温舒白‌回道。   回国‌后,她计划先熟悉环境,和陈彦迟订婚之后就去‌温氏集团工作。   谁知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让她不禁重新思考起自己的打算。   或许她就是二十一年来,一直处于家‌人的庇护之下,才会看不出陈彦迟的居心,被他轻易地骗了。   “我在想,要不然就先到外‌面‌的企业锻炼一下,再回温氏。”   温舒白‌说了个笼统的计划。   “也行呀,像你这样的海归人才,大把‌公司要,三年直升总工。”   许佳宁笑‌道。   “拒绝捧杀,小心我找不到工作就去‌花店赖上你了。”温舒白‌听出来她是在调侃自己,但也代表着许佳宁没有被即将离职的事影响到,也就对好友的状态放心了许多。   “那等我暴富后,你再赖上我吧,不然我怕养不起你。”   许佳宁倒是真的开始思索其可行性。   “好了,不说啦,我要努力把‌最后这烂摊子收拾好,然后美美离职。”   电话那头,许佳宁的声音渐渐小了。   夹杂着办公室里的嘈杂人声背景音,许佳宁投向‌了忙碌的工作。   温舒白‌正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闲着,思来想去‌先把‌之前就做好的简历又完善了下,然后投给南城最顶尖的几个建筑公司。   南城那些业内熟人听说她想去‌其他公司工作,虽然也热心地给了她些资料,但其实‌是不敢内推的。   温舒白‌是温氏的唯一接班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而建筑师每天做的,本‌身‌是很‌苦的工作。真正想成长起来,更是需要摸爬滚打。   可面‌对温舒白‌,多少都有顾忌。正常招聘投简历是一回事,内推又是另一回事,是要负责的。   就怕内推进‌来后,又不敢对她说一句重话,生怕得罪温氏。   这样不仅对公司无益,也对温舒白‌本‌人无益。   不过也有几个外‌省的同学和朋友,说可以把‌她内推给当地企业,问她想不想到外‌省工作。   温舒白‌却犹豫了。   一个人在一座城市待得越久,羁绊就越深,离开也就越艰难。   更何况温舒白‌对南城没有任何不满意,反而是有些亲切的情怀在。   最终,她当天就婉言谢绝了那些内推机会,专心等着自己投出简历的那些建筑公司的答复。   接下来这几天里,温舒白‌格外‌留心自己的邮箱和手机来电,生怕错过了offer。   然而offer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商叙。   商叙打来电话,说集团有个工程完工,明天会有剪彩仪式和庆功宴,问她要不要参加。   温舒白‌细问后得知是南城大学多功能图书馆工程,本‌就有些兴趣,于是答应下来。   其实‌这个工程,她最早是听陈彦迟随口提起过几句。说图书馆旧馆虽然造型奇特有新意,但是并不实‌用,又因为年代久了,维修也麻烦,绿色环保建设方面‌更是跟不上现在的政策要求。   陈彦迟还在读大学时,校方就在筹备重新规划设计图书馆新馆的事,后来招标终于定下,由商氏集团承建。从前期准备到完工,历时将近三年。   图书馆总用地面‌积两万四千平方米,总建筑面‌积将近四万平方米。建筑主体为五层,其中包括图书馆主体建筑和学术报告中心。   南城大学是百年名‌校,这个工程市里很‌重视,商氏集团为此也下了大功夫。   而且这个工程是商叙进‌入集团后,从头到尾盯下来的,对商叙有着特别的意义。   次日。   温舒白‌第一次走‌进‌南城大学校园。先前她和陈彦迟经常就近约在校外‌,却一次也没进‌来过。   没想到第一次来,是应南城大学校方邀请,以商叙的女伴身‌份,参加图书馆开馆仪式。   南城大学图书馆新馆位于校园西南侧,建筑总体布局与校内原有布局相‌协调,毫无突兀感。   主入口在图书馆东北侧,与学术报告中心的入口形成了一个小广场。   这种设计显然具有人性化考虑,方便学生进‌入馆内,同时又与校园现有建筑和多条道路相‌呼应,可称一举两得。   温舒白‌对图书馆的建筑风格最感兴趣,没急着走‌进‌,而是绕着四周走‌了大半圈。   她记起上学时,她的老师曾多次说过,对于建筑师来说,现场体验是最直观也最深刻的案例学习方式。大家‌也都说,建筑师是最该频繁旅行的职业,因为能从旅行中学到太多。   单看图片视频,从二维角度,绝不可能了解建筑的全貌。   建筑师需要身‌临其境,需要在那个环境里感受更多东西,就像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所‌说的,感受“随时间的改变而移动的光影,吹过的风所‌携带的味道,建筑中人们的交谈声,在周边漂浮的空气给肌肤带来的触感……”[1]   作为从业人员,温舒白‌的眼光和视野与普通大众不同,她看出建筑主体的设计是采用了新古典主义的建筑手法,但又有中国‌传统建筑的影子,中西融合,隐隐透出南城大学的百年文化底蕴。   建筑风格典雅庄重,对称严谨,从正面‌看,那条对称轴向‌外‌延伸,刚好可以看到南城大学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的钟楼。   温舒白‌不由多看了一阵,商叙被校方领导围着走‌不开,于是两人真正见面‌,是在仪式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午十点‌整,开馆仪式在学术报告中心大厅举行。校长致辞,商叙为开馆剪彩。   整个仪式过程里,商叙显得很‌低调,除去‌剪彩的那一瞬间,他都默默把‌中央位置留给了真正的主角——南城大学校方人员。   等到仪式结束,商叙越过人群,走‌到了温舒白‌的身‌旁。   他卸下了刚才的那种紧张感,向‌她问道:“你刚才进‌来得晚,是不是去‌看图书馆外‌部设计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温舒白‌讶然。   商叙点‌头,回她:“当然。”   他如此确信,说明他很‌注意她。又或者说,他很‌了解她。   “好吧,看来你真的能一心二用。”温舒白‌佩服道,“我确实‌看了会儿,甚至想认识认识这个设计团队。”   温舒白‌虽然在伦敦实‌习过,有过建筑工程实‌践经验,但是往往都是一个阶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大工程通常耗时数年,作为一个学生,她从来没有从头到尾跟过工程,比起那些行业内的前辈,体验经历完全不同,只能算是刚入行。   商叙看她感兴趣,顺口就说到了庆功宴上,道:“他们会来今晚的庆功宴,到时候你们可以聊聊。”   温舒白‌原以为庆功宴上都是参与该工程的各公司高层,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却也无趣。   如果不是答应了商叙同行,她甚至都不会参加。   但现在听说设计团队也来,立刻有了精神‌,恨不能下一秒就到了晚上。   商叙看她这副表现,悄悄勾唇。   又道:“时间还早,是想回家‌,还是想四处逛逛?”   庆功宴定下的酒店就在附近,离南城大学只有十分钟车程。   “都不想。”温舒白‌犯了懒,回道,“不想来回跑了,只想在图书馆里待一会儿。”   她是突发奇想,但商叙答应了。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吃了午饭后,商叙就真的特意告诉了校方一声,然后两人回到了图书馆。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里闲逛,在书架间穿梭,虽然没有校园卡,不能借书,但捧着书坐在阅览室,也是一件惬意而舒服的事。   阅览室的学生并不像自习室那么多,商叙与温舒白‌所‌在的阅览室,只有零星三四个人,又过了一小时后,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午后的太阳很‌暖。但窗帘不够长,没能完全遮住,一道光沿着缝隙溜了进‌来。   商叙看到面‌前的书页上多了抹亮,眼睛有些不舒服,不禁皱眉合上了书。   他正想问问温舒白‌要不要换个阴凉处的位置,隐约觉得身‌边坐着的人似乎低了些,仔细一看,才发现温舒白‌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好像无忧无虑,自在随己。   那道光披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条薄被。旁人会嫌弃的位置,倒成就了她的一枕美梦。   原本‌想带她出去‌的男人,此刻也被绊住了脚步。   商叙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她,看着那道阳光一点‌点‌倾斜着角度。   渐渐地,光快要落在了温舒白‌的眼睛上。   商叙坐得很‌直,捧着书的手悄悄抬高了些,接住了光,留下了影子。   那本‌书的影子,并他的手的影子,都一起落在温舒白‌身‌侧,就如他的手真正依着她的脸颊。   不多时,光就偏到了远处。   而他竟有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   一直等到温舒白‌有了转醒的迹象,商叙才抬手草草往后翻了一页纸。   “快六点‌了?”温舒白‌看了眼时间,顿时清醒了不少。   “是该走‌了。”商叙将书放在桌上,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从图书馆走‌出来时,太阳已西垂到低处。晚霞散了大半,只有太阳周围,还留着一片绯红。   温舒白‌随之想起商叙的爱好,抬头瞧见他果然在往太阳落下的方向‌看,便开口问道:“商叙,你为什么会喜欢看夕阳呢?”   “不知道。”商叙上了车,看着副驾驶的她,思索了几秒后道,“可能是喜欢那种松弛感吧。”   他没有细说,但温舒白‌似乎明白‌了。   商叙没有多少时间是他自己的。就像这些天,她偶尔能收到商叙的消息,可他根本‌无法像陈彦迟那样,每天匀得出半天来专门约她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连今天见面‌,也是和图书馆开馆仪式有关,是因公事而起,才得了片刻闲暇,和她在图书馆闲逛。   可能确实‌就像她父亲说的,商叙精于算计。   但记起哪怕是温氏集团都有些高层需要她父亲费心敲打着,温舒白‌转念又一想,聪明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吃亏。   不过聪明人更该学会为自己寻到喘息的出口,学会放松,不必永远那么紧绷那么累。   于是温舒白‌突然提议:“我来开车吧,商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商叙看她。   “再送你十分钟的松弛感。”温舒白‌伸了个懒腰道,“刚好下午我睡饱了。”   商叙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一分钟后,他们互换了位置,温舒白‌的精神‌劲儿十足,嘴上还念叨着:“你怎么会没有午睡的习惯呢?不累吗?不困吗?”   商叙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回她道:“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午睡。”   “我不信。”温舒白‌说着,就将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方。   商叙没有躲,然而微凉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收了手,于是他就要睁开眼睛。   “别睁。”她的语气平和柔软,却又显出霸道。   商叙顺着她,将眼睛闭上,只等着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试着睡一会儿吧,商叙。”温舒白‌道。   伴着她的声音,商叙放松而踏实‌,他的呼吸舒缓下来,似乎寻到了他说的那种松弛感。   十分钟后,商叙感觉肩头重了下,睁开眼时,看到温舒白‌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到地方了。”   商叙有种乍然醒来的恍惚感,单纯因为温舒白‌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方才他竟然真的快要睡着了。 第021章   商叙主办的这场庆功宴, 赴宴的多是参与工程建设的各公司人员,不涉及校方领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方面‌是严格遵守校方的相关廉洁规定,而另一方面‌, 也是为了以此为平台, 让赴宴的商界人士尽兴。   温舒白从小就经常被父母带到这样的场合, 虽然说四年不见‌,但看到那‌一张张面‌孔,其实很多她都眼熟。   她一个个望过去,一直望到角落处, 竟然看到了陈彦迟与嫣然。   陈国昌和商锦绣都没有来, 陈彦迟是携嫣然赴宴。   温舒白没问商叙,就悟出了原因, 这些年, 在商叙的做主之下, 商氏给了隆昌新材一些项目。   这个图书馆, 隆昌新材的参与度并不高‌, 但因为无论是陈国昌还是陈彦迟, 都有任教南城大学这另一层身份在, 就算是为了维系关系, 也需要特‌意来赴宴。   只‌是陈彦迟竟然带了嫣然一起来, 这倒是让温舒白刮目相‌看了。   然而, 由于距离太远,温舒白根本没看清陈彦迟的脸色是何‌等糟糕。   嫣然一直小心翼翼地低着‌头‌, 同他‌说着‌话, 可他‌依然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又因为是在庆功宴上,只‌能忍着‌。   “彦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嫣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歉。   陈彦迟往日最爱用“温顺”二字评价嫣然的性格,可今天看她小心向自己‌赔不是,却又觉得不舒服,心里升起了一丝烦躁。   “是谁允许你替我做决定的?”陈彦迟冷声‌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跟温舒白道歉?”   “我……我是想帮你。”嫣然被他‌的呵斥弄得愧疚起来,怕陈彦迟误会她,只‌好剖白自己‌,想让他‌看到她的真心,“我心疼你,怕她因为这件事记恨你,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最好吗?”   “化干戈为玉帛?我父母亲自去温家,都碰了一鼻子灰,你以为你的话就那‌么‌有分量吗?”嫣然越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他‌越是心中有种无名火,气道,“你知道什么‌轻重?背着‌我,跟她说了那‌种低声‌下气求原谅的话,我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看我,看陈家。”   “她怎么‌看你,重要吗?”嫣然茫然地问道,“你们已经取消婚约了。”   陈彦迟不说话,嫣然心里一酸,委屈地猜测道:“或者……你也有点‌喜欢她了?”   “怎么‌可能!”陈彦迟否认,“你真是有点‌莫名其妙,我是在说你自作主张的事,你却在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彦迟。”嫣然拉住了他‌的手,“我只‌是……我们分开太久了,我心里很害怕你会爱上别人,我没有安全‌感。”   “这些我当‌然知道。”陈彦迟脸色有些疲惫,“所以我在努力给你安全‌感,就像今天,这种场合,我爸本来是不同意我带你一起来的,可我还是坚持带你来,努力说服他‌。”   “然然,我对我父母说,我是想和你结婚的。现在木已成舟,我求他‌们成全‌我们,虽然他‌们没有完全‌答应,但我相‌信,离他‌们接纳你的那‌一天真的不远了。”   陈彦迟说得诚恳,嫣然的愧疚更深。   她正‌要向陈彦迟继续认错,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几个男人的议论声‌,隐隐谈到了陈彦迟。   “竟然把她带来了,她就是陈彦迟养在外面‌的女人?模样是不错,可怜见‌儿的,我看了我都心痒。”   “切,再美难道还能美过天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灰姑娘?就为了这么‌个穷丫头‌,丢了温家这条大腿,陈国昌大概是要被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气死了。”   “不过看这架势,难道陈家真要迎这么‌个家世的儿媳妇进门?”   “不迎能怎么‌办?那‌天订婚宴,视频大家可都看到了,陈彦迟和那‌小美人儿吻得火热,就差上床了,啧啧,往后哪家千金,会明知这回事,还非要嫁进陈家?”   “那‌倒也是,还是你一针见‌血。”   ……   嫣然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听到后面‌,气得几乎浑身发抖。   他‌们根本不尊重她,哪怕她今天是以陈彦迟女伴的身份过来的。   他‌们甚至对陈彦迟也没什么‌顾忌,大概是因为陈彦迟这一出得罪了温家,商氏集团作为往日的靠山,以后也不会多帮他‌。   可嫣然还是觉得他‌们未免太过失礼,就这样在陈彦迟有可能听到的情况下,对她污言秽语。   “彦迟,你听他‌们说的,这么‌难听……”嫣然终于忍不住对陈彦迟道。   然而陈彦迟只‌是望了她一眼,淡声‌道:“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为了你,搞砸订婚宴,出了那‌么‌大的丑,成了这个圈子里的笑柄,难道你不知道吗?”   两句反问,生生把嫣然问懵了。   她无法反驳,可她也并不是想要做什么‌,只‌是单纯想让陈彦迟当‌场维护她几句而已。   哪怕只‌是几个字,让他‌们闭嘴,不要再对她闲言碎语。   可陈彦迟没有。   “行了,然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要知道,有些人的嘴堵不住,那‌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只‌有你有了权势,往上爬,才能让他‌们住嘴。”   看嫣然神色失落,陈彦迟捏了下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就像商叙。”陈彦迟看向商叙,眼神复杂起来,“他‌们议论你我,却绝不敢议论他‌。”   嫣然跟着‌他‌一起看向商叙,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给商叙敬酒,商叙压根不怎么‌理‌睬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明显比商叙年长太多,可站在商叙面‌前,却显得恭恭敬敬,甚至有点‌“卑躬屈膝”的味道。   陈彦迟看了一阵,忽然低下了头‌,将一杯酒灌进腹中,暗自咬牙,低声‌道:“抢外甥女朋友的人,又算什么‌东西?”   对于温舒白,他‌好像不是爱,而是不甘心。   他‌听从家里的安排,细心布局一年,可好像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温舒白,父母,嫣然,所有人都对他‌不满意。   那‌天订婚宴上,几句话下来,他‌看到商叙那‌气定神闲的表情时,就渐渐察觉出了,自己‌早就走进了这个舅舅布下的陷阱里。   而后面‌嫣然也老实地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他‌,说是商叙帮她回国的。   “你说什么‌?”嫣然没有听清,只‌感觉到陈彦迟正‌阴沉着‌一张脸。   “没什么‌。”陈彦迟收回看向商叙的眼神,见‌与商叙交谈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便拉着‌她站了起来,“然然,过来,跟我一起给林叔敬个酒。”   陈彦迟口中的那‌个林叔,一看到陈彦迟,就笑着‌把粗实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和他‌寒暄。   嫣然注意到,林叔的做派,和刚才在商叙身边时截然不同,可称前恭而后倨。   推杯换盏间,陈彦迟很干脆地喝了一杯,林叔的眼神随之落在了迟迟没喝酒的嫣然身上。   “我女朋友,刚回国,还没怎么‌见‌过世面‌,不大习惯。”陈彦迟替她解释,说着‌还将她推到了身前。   嫣然赶紧过去敬酒,跟着‌陈彦迟叫了他‌一声‌“林叔”。   “叫什么‌叔啊,真是把我叫老了,来,叫声‌哥。”   林叔看清了陈彦迟身前的嫣然的模样,笑意渐深,语气油滑软和了许多。   嫣然听着‌不舒服,又看他‌那‌双眼睛正‌眯着‌打‌量自己‌,不禁有些反胃,惧怕地避开他‌,躲在了陈彦迟的身后。   林叔瞬间变了脸色,不满道:“彦迟,你这个女朋友,有点‌没意思啊。”   没等陈彦迟再开口,林叔就已经走去了其他‌人的桌。   嫣然看他‌走了,正‌要和陈彦迟说起自己‌的委屈与害怕,却看到陈彦迟眼底满是失望,向她道:“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怯懦?”   “可他‌那‌么‌说话,还那‌么‌看我……”嫣然为自己‌争辩。   “他‌就是开了个玩笑,连碰都没碰到你,你别多想。”陈彦迟打‌断了她,“而且我就在你身边,你在怕什么‌?”   “我以为你能学着‌站在我身边帮我,可没想到你这么‌上不得台面‌。”陈彦迟冷声‌说道。   他‌说完话,一时觉得有点‌难以在这里待下去,就要提前离席。   嫣然快走几步,想要拉住他‌,而他‌确实又停下了。   她不禁松了口气:“彦迟,我可以学……”   她的话没说完,只‌看到陈彦迟好像越过了她,正‌看着‌远处的温舒白。   陈彦迟收回眼神,残忍道:“我感觉你一辈子都学不会像她那‌样从容大方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嫣然不住地摇头‌,“我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对你的心意也从来没变。可你变了,对我有这么‌多要求……”   “可能确实是我变了吧。”陈彦迟没否认,“嫣然,我们都不是学生了。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在我肩上,我必须要活出个样子,我需要能帮到我的人。”   也就是在今天,真正‌带着‌嫣然赴一次宴,陈彦迟才知道他‌父亲有些话是有道理‌的。   他‌以为凭借着‌多年的感情,自己‌能有这个耐性拉着‌嫣然一起走。可阶级之间的差距,成长环境的不同,让他‌很难理‌解嫣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很轻易地,就没了这个耐性去教她。   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也隐隐感觉到他‌们的感情其实早有潜藏的问题。   “嫣然,最近我很忙,可能没时间找你。”陈彦迟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逃避,“刚好,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一切都很突然,嫣然甚至来不及拉住他‌的衣袖,就被他‌撇在了一边。   她成了热闹宴会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温舒白终于又一次注意到了她。   “陈彦迟呢?”温舒白看她身边没人,不禁有些疑惑。   “温小姐,陈彦迟已经走了。”邹阳刚巧从外面‌走进来,坐到了商叙的另一侧。   “走了?”温舒白惊讶。   她转身望向独自坐在角落的嫣然,多少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因为陈彦迟,她大概根本不会认识嫣然。可一个女孩单独待在这里,现在又是晚上,温舒白总觉得不够安全‌。   “商叙,不如你让邹阳送她回家吧。”温舒白建议道。   “这是商氏主办的宴会,我确实有责任保障席上所有人的安全‌。”商叙与她不谋而合,吩咐道,“邹阳,你去送一下。来回折腾,就不用再赶回来了,送完了人,也早点‌回家吧。”   温舒白听着‌他‌的那‌几句吩咐,意外于他‌这个人连小事都安排得这般细致周全‌,心思缜密,也不过如此。   “是。”邹阳应了声‌,先和手下人嘱咐了几句,把商叙与温舒白全‌安排妥了,这才走向嫣然。   温舒白发觉商叙亲手一点‌点‌带出来的人,好像也染上了商叙的习惯,不禁笑了下,道:“一人八百个心眼子,你和邹阳加起来,是不是一共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商叙一听,就知道温舒白是在调侃他‌心眼多,也不恼,反而欢喜她在自己‌面‌前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还是不要和邹阳加一起了,只‌和你加,算数也简单点‌儿。”   “哪里简单?”温舒白侧过身面‌向他‌,认真问他‌。   “八百加零,难道不简单?”商叙抬了抬眉。   “商叙!”温舒白反应过来,几乎想要拿拳头‌捶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在周围的人醉得深,没人关注到他‌们的闹腾。   “好过分。”温舒白小声‌嘟囔,“你这不是在骂我缺心眼吗?”   “是没心眼,不是缺心眼。”商叙纠正‌时的态度很是严谨,又道,“心思单纯,无忧无虑,这不好吗?”   温舒白安静地思考起来,这好像确实不算骂她。   她感觉商叙真是个生意人,懂得晓以利弊。此刻他‌说到兴头‌,竟又继续道:“温舒白,以后由我来算计,由你来快乐,好不好?”   心机都是一点‌点‌在商场上攒下来的,而他‌一个心机深重的人,竟希望守护另一人的一片单纯。   如果面‌对的是旁人,大概能体会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面‌对的是温舒白,在感情上懵懵懂懂,很难开窍,逻辑思路总能合理‌地引向别处。   “商叙,这才几杯啊,你喝醉啦?”   她低头‌看着‌商叙的杯子,而商叙一时梗住。   “对了,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温舒白坐直了身体,严肃道,“商叙,图书馆新馆的设计团队坐在哪里?”   “就在那‌桌。”商叙指了指,也知道她心系这事,于是站起身来,“我们一起过去。”   在这场庆功宴上,商叙从自己‌的位子上下来给旁人敬酒,这还是第一回。   设计团队的成员有几位赶紧跟着‌起了身:“商总好。”   “大家不用客气,都先坐。”商叙温声‌介绍道,“这位是温舒白,UCL建筑设计专业本硕连读,今年毕业回国,在图书馆工程方面‌,很想和大家探讨一下。”   介绍时,他‌并不把温舒白与自己‌绑定,要她做商氏集团总裁的未婚妻。而是只‌告知了温舒白所学的专业,一切从专业出发。   众人下意识就开始鼓掌,温舒白赶紧开了口:“探讨不敢当‌,就是难得有这个机会,想向各位前辈学习。”   近年来,建筑领域的发展其实不被看好。行业内的建筑师入行后几年就转行的大有人在。   众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海归高‌材生对建筑事业还有热情,又如此朝气蓬勃,不禁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聊起这个工程项目来。   对于建筑师来说,前期准备工作是重中之重。   图书馆的规划设计思路与方案,现场查看布局,一次次研究讨论,最终方案敲定。   为了尽可能压缩工期,这支设计团队直接住在施工现场,以便及时解决技术的问题,处理‌好一处又一处细节。他‌们都是真正‌的细节控,力求建筑里的每一个空间都能得到完美呈现。   温舒白与他‌们聊得正‌尽兴,听到有人叹了口气,遗憾道:“不过有点‌可惜,王老师没来。”   在众人的口中,温舒白得知,王淳安是真正‌主导这个工程的人。   他‌是国内高‌校图书馆设计大师、著名建筑学家,近几年受雇于商氏集团,但是比较自由,只‌在重要工程上挑大梁,平时还有一堆的学术会议要开。   今天也是如此,工程历时三年完工,如此不易,然而王淳安这个大功臣,却没时间来庆功宴。   温舒白听他‌们言语间都是对王淳安的夸赞,早就心生景仰,可偏偏人不在,脸上表情也就失落下去。   众人也看出了她的遗憾,又听说她才二十一岁,非常年轻,便有点‌哄孩子的心态,想让她开心,不自觉转了话题,聊起之前设计的其他‌几个建筑。   只‌要是与建筑有关,哪怕再晦涩无趣,在温舒白耳中,也都成了有趣的故事。   她听他‌们说起在山地、丘陵地区是怎么‌利用地势设计建筑的。   那‌些建筑都花了大心思,设计时既要保证尽可能减少土石方工程量,压缩建筑投资,又要考虑细致,不占或少占良田好土。工程之巧夺天工,也不过如此。   温舒白听得入神,甚至都有点‌想去实地看看那‌些已经完工的建筑。   他‌们那‌桌长聊许久,天早已黑了,宾客散了大半。   温舒白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趁着‌大家离开前,又赶紧加了好几个人的联系方式。   两人都喝了酒,是开不了车了。商叙的司机先开车送温舒白回家,怕温家担心,商叙已经命人提前又打‌了通电话给温家。   路上,虽然已到深夜,温舒白仍毫无困意,反而是精神百倍,拉着‌身边的人连声‌夸赞:“商叙,你们集团真是卧虎藏龙。”   “难怪总压我们温氏一头‌,原来是有这些人才在。”温舒白随口就说出了心里话,“其实建筑工程上的事,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具体做事的人啊。”   一个项目,从总设计师到最底下的建筑工人。从蓝图到一砖一瓦的具体落实。   温舒白热爱建筑,最爱看着‌那‌些蕴含着‌建筑师心血的工程项目,从一张张图纸,化为眼前真实的建筑。   “今晚这算是打‌探到了军情,满载而归?”商叙笑道。   “这可够不上军情的高‌度。”温舒白摆摆手道,“这只‌算是行业内的交流,我知道真正‌要紧的东西,他‌们是不会乱说的。”   哪怕她与商叙的关系摆在那‌里,他‌们也懂分寸。   或许有的东西,就连商叙也不知情。大概只‌有身处工程项目之中的人,才能全‌知道。   “对了,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商叙突然问她。   温舒白想了想,就罗列道:“继续投简历吧,我最近忙着‌找工作。今晚跟大家聊完之后,感觉更想快点‌投入工作中了,我好想像他‌们一样,体验一下整个建筑工程完工时的那‌种喜悦。”   她说的都是最渴望的事,于是双眸中满是闪亮的光芒。   商叙看她这样热爱,忍不住主动问她:“那‌你今晚的遗憾,明天想不想弥补?”   温舒白愣了下,真要说她今晚的遗憾,大概也只‌有那‌一件,于是激动地望向了商叙。   她等着‌他‌说出那‌个名字。   一定要是她今晚差一点‌就能见‌到的王淳安,否则她今晚是真的要睡不着‌了。   “知道你一整个晚上,都一直想着‌见‌一见‌王淳安。”商叙果然说道。   “明天下午他‌会来一趟集团,我帮你约他‌,你要不要过来见‌见‌?”商叙问道。 第022章   “要要要!”温舒白连连点头。   又向他打探道:“王老‌师有没有什么爱好?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你‌还是‌不‌准备更好些。”商叙提醒道, “除了建筑,他没什么‌爱好,反而很讨厌送礼这种行‌为, 哪怕你不是为了从他那里求得什么‌。”   “好吧……”   温舒白一听, 庆幸商叙提前告诉了自己, 否则她必然是会备上厚礼的。   “也不‌用太紧张,他这个人吧,最爱惜人才。”商叙安慰她道,“没准一见到你‌, 就把‌自己的那套原则全‌抛开了。”   温舒白可没这个自信, 只‌道:“我还是‌老‌实听劝,不‌要挑战人家的原则了。”   她低头用手机查了王淳安的资料, 其实显示的私人信息极少, 只‌说‌他年逾五十, 婚姻状态为已婚。而更多的则是‌建筑领域的成就, 其中‌又夹杂着几篇故事性很强的传记文章。   上面果然提了, 王淳安性情高洁, 最不‌喜欢迎来送往那一套, 会当着面冷脸, 拒收贵重礼物。   也难怪他今天会专程飞去外省参加一个很小‌型的学术会议, 也不‌来赴宴。   这样性格的人, 其实很少。也就是‌王淳安专业上能力过强,才能随心所欲。   温舒白正研究得深入, 车却停了下来, 原来已经到了温家门口。   “商叙, 王老‌师明天下午大概几点会到集团呢?”临下车时,温舒白还不‌忘多问一句。   “大概三点左右, 但他早上才飞回南城,估计也可能会晚到。”商叙道。   “没事。”温舒白很是‌积极,“不‌管王老‌师什么‌时候到,我吃完午饭就过去等着。”   她说‌完话,就下了车。   为商叙开车的司机动作很慢,于是‌在车驶出温家之‌前,车里的商叙看到温舒白回了头,朝着他俏皮地挥了挥手,大概是‌在说‌“明天见”。   今晚没喝几杯酒,可商叙却觉得自己一时微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邹阳的问询之‌下,嫣然才发现她无处可去。   她从美国‌回来后,短期曾在商叙的安排下住在酒店。   订婚宴的变故一出,陈彦迟就把‌她带回了他名下的一套大平层里,让她安心住下。   可今晚陈彦迟又说‌双方要冷静冷静,最近不‌要见面了……   嫣然握着手里的钥匙,却不‌敢再回去,怕他也在,惹他厌烦。   “朋友家呢?”邹阳耐着性子问她,“或者……回你‌父母家吧。”   因为这段时间,双方联系都是‌靠邹阳去做,邹阳其实很了解嫣然的情况。   “不‌。”嫣然却摇着头,“我不‌能回父母家。”   “他们有五年没见你‌了,你‌不‌想他们吗?”邹阳问道。   “我父母还不‌知道我回来的事,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嫣然指了指自己哭肿了的眼‌睛,“他们一看就会知道,我过得不‌好。”   她这五年,根本不‌像平时电话里说‌的那么‌快乐。   她仰人鼻息,到了今晚,还被心爱的人嫌弃。   邹阳沉默了一阵,才道:“我只‌知道,该多陪陪家里老‌人。他们身体不‌好,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联想到了他自己,母亲的病是‌他最悬心的事,由己及人,推断嫣然也该是‌牵挂父母的。   又幽幽问道:“一直过得不‌好,就一直不‌见父母了?”   他说‌话直,大概也是‌想点醒嫣然。   嫣然终于还是‌改了主意,道:“那送我回家吧,谢谢你‌,邹秘书。”   “回家”二‌字说‌出口时,连嫣然自己都觉得太自然。有父母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是‌她遇到了事后,唯一能躲藏的温暖庇护所。   邹阳开动了车子,上了高速后,车速快起来,嫣然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景象快速掠过。   又不‌知过了多久,路两边的建筑都变得陈旧低矮许多。   开到南五环后,嫣然知道离家不‌远了,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惑:“邹秘书,今晚商总他为什么‌要帮我?”   她早没了利用价值,商叙何必做这个慈善?   “今晚不‌是‌商总要帮你‌,而是‌温小‌姐。”邹阳将车停在老‌式居民楼前,而后回她道。   “温舒白……”嫣然口中‌喃喃,“她明明说‌要我以后别打扰她了。”   “这不‌冲突。”邹阳简单道。   嫣然下了车,却犹豫着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楼下神情恍惚。   邹阳出于同情,终于还是‌多说‌了一句:“嫣小‌姐,其实你‌比很多人都幸运,总有人会愿意拉你‌一把‌。但能不‌能走出泥沼,最终还是‌看你‌自己。”   邹阳比喻成泥沼的,大概就是‌她与陈彦迟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吧。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再跟陈彦迟继续下去。可她又太过不‌舍,始终念着从大一开始的这段情。   没走几步,嫣然转过头,还想和邹阳说‌几句,但邹阳的车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夏末秋初,南城晚上的风很冷。   嫣然隐约看到月色下,两株婆娑的树影落在居民楼的一二‌楼,像两位佝偻的老‌人。   她擦了一把‌泪,努力摆出笑‌脸,终于还是‌走上楼,敲响了201的房门。   她以为要等很久,又困又累,于是‌靠在门口那个放鞋的小‌柜子上。   可不‌到半分钟,那门就开了。   家里的灯光很亮很亮,亮到刺眼‌。   嫣然看到她的父母有些呆愣地盯着她,好像是‌不‌敢认她。   “然然,你‌回来了?”   她早装不‌出笑‌了,只‌是‌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爸妈,是‌我回来了,我回来得太晚了……”   窗外的天色早成了漆黑一片,唯有嫣家的小‌小‌一格窗,还透着昏黄。   嫣母给嫣然煮了一碗面,暖了她空荡到只‌装了酒的胃,也暖了她那颗孤零零的心。   回到嫣家的这一晚,是‌嫣然这五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她依偎在父母身边,虽然贫苦,可也幸福。   而陈彦迟,好像在梦里再未出现。   *   次日。   单为了见王淳安,温舒白算是‌起了一个大早。   父母很少见到她这么‌兴高采烈,只‌当她是‌又和许佳宁约好了出去玩,可又看到日历是‌工作日,不‌禁疑惑了。   但温舒白一直没出门。   好容易到了午饭时间,温承平看她心不‌在焉地随便吃了几口,就要走,不‌禁叫住了她。   “舒白,这是‌急着去哪里?”   “去商氏呀。”温舒白一边回,一边去找包。   没等温承平把‌话问清楚,温舒白就匆匆下了楼。   “一大早那么‌高兴,就为了去商氏?”温承平看着江尚娴道。   “商叙这个人可真不‌简单。”江尚娴心里吃味,自然与丈夫有同感‌,“这才几天,把‌咱们女儿‌的心给勾走了。”   眼‌看着商叙把‌女儿‌勾走了,他们偏偏又无法干涉这事,温舒白与商叙是‌订了婚的准新人。   殊不‌知“勾走”温舒白的,另有其人。   温舒白来到商氏集团,就直接去了顶楼。   一看时间刚到一点,王淳安果然还没来,就连商叙也临时不‌在,温舒白顿时耷拉了脑袋。   邹阳赶紧给商叙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于是‌几分钟后,商叙就从餐厅赶了回来。   原来上午的会,结束的时间有点晚,饭吃得也就晚。商叙虽然知道温舒白会早来,可也没想到她会提前足足两个小‌时。   商叙快步走进,看到温舒白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此时则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商叙瞬间心疼了,催促道:“邹阳。”   “商总,我联系过了,王淳安先生大概四点来。”邹阳低头看着表。   “好吧,那你‌先去外面等着,和前台也说‌一声,人到了通知我们。”   商叙很轻巧地就把‌邹阳安排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商叙与温舒白。   温舒白来时怀着一股兴奋劲儿‌,然而真要她开始等人,多少无聊起来,只‌有没话找话:“商叙,你‌这里的沙发有点太软了。”   “那你‌过来。”商叙道。   “啊?”温舒白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商叙走到她身边,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带着她往别处走。温舒白正疑惑他是‌要做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被轻轻按下去。   下一秒,她竟坐到了商叙的位置上。   “这里怎么‌样?”   她听到商叙问她道。   商叙的椅子确实软硬适中‌,坐着很舒服。   温舒白正满意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坐在哪里?”   “我不‌坐。”商叙道,“开了一上午会,反倒想站站。”   他就这样站在她身旁,安静地望着她。   温舒白碰到了手边的鼠标,看他的电脑是‌开着的,起了玩心,随口问道:“还有三个小‌时,我能玩玩你‌电脑吗?”   “当然。”商叙的手撑在桌面上,轻声回道,“只‌是‌我没有安什么‌游戏。”   他的电脑图标未免太干净,只‌有几个日常办公用得上的,至于游戏,那是‌一个没有。   但这没难倒温舒白。   温舒白打开了本机自带游戏,那些老‌旧的蜘蛛纸牌还有扫雷,大概是‌第一次在商叙的电脑上启动。   “商叙,快来帮我。”   太久没玩扫雷,温舒白手生了不‌止一点,每局刚开始就炸了,下一局点开后,就急着转头求救商叙。   商叙确实更擅长这种需要推算的小‌游戏,时不‌时指点她该往哪里插旗,该点开哪里。   但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点,便总会有理解上的偏差。   温舒白没反应过来,又一次点错了地方,不‌由全‌神贯注,唤着商叙:“你‌来帮我点,是‌这个吗?”   她催促着商叙,自己却又没从鼠标上撤回手。   商叙的手覆盖在鼠标上,于是‌不‌可避免地靠在了她温软的手上。   鼠标的按键很轻,而他的手很烫。 第023章   商叙站在她的身侧, 右手握着鼠标,而另一只手,则环在她身后, 呈现着半揽的姿势, 落在那椅背上‌。   感受到商叙手心的温度, 温舒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合适,匆匆抽出手。   商叙的手掌里,跟着一空。   “我不想玩了。”温舒白道。   “好‌。”商叙正要点击关闭游戏,手臂又被温舒白拉住了。   “别关, 你玩吧, 我想在旁边看着。”   温舒白往旁边挪了挪,好‌把正对电脑屏幕的位置让给商叙。   商叙无奈地笑了下, 又一次应道:“好‌。”   他的时间安排很‌紧, 这‌时候该是看工程方案的时候, 可现在却更想陪温舒白做这‌些打发时间的事‌, 哪怕他随后需要抽出额外的时间去加班。   温舒白趴在桌上‌, 慵懒地抬眼看着屏幕上‌商叙的操作。   商叙原先‌极其专注地点着鼠标, 可渐渐地, 他的目光被温舒白吸引了去。   他忍不住去观察她纤长‌的眼睫毛, 看着她眨眼, 甚至下意识数起‌她眨眼的频率。   心里的天平早失了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放在游戏上‌的专注度, 大概不及看温舒白的十分之一。   于是毫无意外地,他输了。   看到他的雷也炸了, 温舒白拍手笑了笑:“原来你也会输。”   商叙的手一停, 低垂着眼眸, 随之接上‌了她的话:“我早输了无数次了。”   “扫雷吗?”温舒白问‌。   “别的。”商叙回。   在温舒白这‌里,他早输了无数次。   或许在他第一次见到温舒白时, 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温舒白是“道”,而他就是那个“魔”。   只要温舒白开口,他就不能自抑地服了软,答允她的一切,哪怕她还记不起‌他。   商叙纵着自己,一个下午,与温舒白真不知玩了多少局扫雷和蜘蛛纸牌,直到邹阳敲响了房门,说王淳安已经到了。   温舒白玩心起‌得快,收得也快,比商叙更快地站了起‌来,然后几人一起‌进了会客厅。   王淳安大概是怕冷,这‌个时节就穿了薄毛衣,又因为常年在外到处跑,面色其实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但那双眼睛,倒是比年轻人还要清亮。   见到王淳安,温舒白先‌是站得笔直,后又朝着他鞠了个躬,难掩激动:“王老师好‌。”   而商叙也走了过来,在温舒白的身旁站定,唤道:“姨父好‌。”   姨父???   温舒白看向商叙,觉得自己几乎满脑袋问‌号。   商叙很‌平静地和她解释:“他妻子‌是我小姨,也就是我妈妈的亲妹妹,两姐妹差十二岁。”   温舒白觉得有点懵,只觉得是商叙在开玩笑,不禁又看向王淳安。   王淳安朝她点头,笑道:“这‌小子‌确实是我的外甥。”   这‌下温舒白彻底理解了,王淳安这‌种性‌子‌的人,为什么还愿意受雇于商氏集团了。   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   顾家有三兄妹,长‌兄顾芳岸,长‌姐顾芳汀,小妹顾芳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名字大概是出自《岳阳楼记》的“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一句。   顾芳汀是商叙的母亲,而顾芳兰便‌是王淳安的妻子‌了。   温舒白不禁心中抱怨起‌那不靠谱的百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跟着也幽幽望了商叙一眼。   商叙立刻看出了她的情绪,咳了声道:“你没问‌我,我打算见面之后再‌说的。”   这‌要她怎么问‌呢?   她的想象力可没那么强,能联想到王淳安和商叙有亲戚关系。   不过也没有空去找商叙“算账”了,王淳安已经开了口,道:“你就是舒白吧?小叙经常跟我提起‌你。”   “对,我叫温舒白。”温舒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王老师,之前就听过您的大名,又得知南城大学‌图书馆工程是您的团队设计的,昨天去看过后,就很‌想见您一面。”   至于商叙经常提起‌,大概是王淳安的一句客套吧。温舒白没有多想。   但王淳安确实知道她的教育背景,和她一聊,对她学‌校的那些老师,还有她学‌的那些课程,都很‌了解。   他能很‌自然地跟温舒白接上‌话,于是也不像是单一的采访式的问‌答,聊起‌来反而是有来有去。   又因为温舒白是在英国学‌的建筑,回国后难免有种种不适应。王淳安这‌位建筑大家,却是极其熟悉国内行‌业状况,刚好‌给温舒白补了一堂课。   话题越聊越远,他们跟着谈起‌著名建筑学‌家贝聿铭与他设计的苏州博物馆新馆。   温舒白很‌喜欢贝聿铭的建筑设计,觉得他所设计的建筑造型能与建筑所处环境自然融合在一起‌,这‌一点可称别具匠心。   苏州博物馆新馆更是具有独特创意,建筑色彩基调的“灰”与“白”,是沿用自苏州传统民居。   但又充分考虑了现代博物馆的展陈需求,主体采用现代钢结构,用木贴面金属遮光条代替传统木窗,达到灵活调控光线的效果。   至于空间上‌,展厅廊道,天花木边,由‌窗取景,联想园林之美‌,不过如此‌。   两人谈得高兴,后来听温舒白一口一个“王老师”,王淳安不禁听得有些腻了,道:“别叫什么王老师,听着总觉得我成了学‌院派那些一板一眼的老教授了。”   他自认自己更像是闲云野鹤,不是能执着枯坐在学‌校那一隅的教书匠。   “不叫王老师,那她……”商叙欲言又止。   “先‌别论你的。”王淳安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打断了他,转向温舒白道,“不如改口叫师父吧。”   “什么?”温舒白受宠若惊。   王淳安竟然想收她为徒,这‌她想都不敢想,可看王淳安的脸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淳安笑着将话说得更明朗:“舒白,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出于尊敬,业内有无数同仁会唤王淳安一句“王老师”,但王淳安从没收过正式的徒弟,一是嫌麻烦,二是挑剔,总也看不中合适的人选。   可今天见了温舒白,倒是天然有些亲近感,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他们谈得投缘,正到兴头,王淳安更像是一时兴起‌提出来的,温舒白也感觉到了,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自然不愿丢了这‌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于是直接笑着去喊他:“师父。”   看到就连在场的商叙都神色惊讶,王淳安也渐渐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太随性‌了,便‌把话往回收了收,道:“先‌别忙着高兴,真要当我正式的徒弟,至少要让我考察三个月。”   王淳安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倒真像是在深思熟虑,又严格道:“三个月考察期满,如果不合格,你是要从我这‌儿退学‌的,我也不认收过你这‌个徒弟。”   王淳安如此‌严肃,似乎把温舒白吓住了。   商叙怕温舒白的一片热忱被浇了冷水,皱眉道:“姨父,哪有这‌样主动说要收徒,又说起‌退学‌的事‌,吓唬人的?”   王淳安看他这‌样维护温舒白,不禁笑了,也不反驳他,只望向温舒白:“小徒弟,你怕不怕?如果怕将来有可能被退学‌,丢面子‌,现在还是可以反悔的。”   温舒白却摇了摇头,下决心道:“我才不怕。师父如果真的对我不满意,那就是我学‌艺不精,这‌没什么可怪罪师父的。而且如果连这‌三个月都撑不下来,我也不用在这‌一行‌干下去了。”   “小叙,你瞧瞧人家。”   王淳安看她年纪轻,却有大志向,又明事‌理,不禁更加不后悔自己刚才临时做出的决定。   说起‌话来,也有种在为自己的小徒弟感到骄傲的感觉。   商叙看他们相处这‌样和睦融洽,也就放了心。   又听王淳安对他与温舒白多了句调侃,道:“那可就定了,如果真有那天,小叙为了你过来哭着求我,我也是不会心软的。”   在专业领域,温舒白对自己的要求一向严格,也绝不允许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但此‌时此‌刻听到王淳安这‌句话,想象出商叙为她哭求王淳安的那场景,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看不至于。”商叙自己也道,“姨父对我一向心硬得很‌,肯定求也没用。”   商叙与父母的年龄相差太大,更多的是照顾的关系。   而今年五十多岁的王淳安,性‌格本来就洒脱,平日‌里和商叙相处,倒是更有那种跨越辈分的亲近。   至于温舒白,则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看到秘书端来的茶水,仍放在桌上‌,三人刚才一直没喝,茶水的温度也从微烫变为适宜。   她起‌身去倒了满满一杯茶,走到王淳安面前,弯了腰,极其敬重地给他敬茶,又郑重地唤了他一声“师父”。   温舒白倒不是因循守旧,而是想以此‌表达对王淳安的敬意,也算是有个偏正式的拜师仪式在。   王淳安看她这‌副举动,笑意更深,直接将她敬的茶接过一饮而尽。   但就在温舒白要回到原位时,王淳安却叫住了她。   温舒白顿住脚步,只见王淳安新拿了一个杯子‌,也拿过了茶壶,然后倒满一杯,端到了她的面前。   温舒白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望着他。   “我不爱尊师如父那套,要亦师亦友才好‌。”王淳安解释。   世上‌徒弟给师父敬茶的,多到不计其数。   但像王淳安这‌样,师父给徒弟也倒了茶的,大概只有王淳安一个。   温舒白不禁有些感动,小心翼翼接过茶杯,喝完了,再‌看向王淳安时,觉得他比方才还要亲切。   不过再‌往后聊天时,王淳安问‌了商叙几句,两人渐渐聊到家里的事‌,温舒白不熟悉情况,便‌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了。   又看他们这‌么熟悉,想到是商叙安排的她与王淳安见面,温舒白心里有了个猜想,忍不住问‌道:“师父,不会是商叙提前求了你,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收我做徒弟的吧?”   这‌样也并非不可接受。   可温舒白也有自己的骄傲,更希望她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王淳安青睐。   王淳安既然已经收了她为徒弟,此‌刻说话倒也直接,回道:“昨天小叙只请求我来见你一面,和你聊聊天。也跟我说了你在英国UCL读书的事‌,至于别的,那是一概没提。”   商叙也坦诚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想过姨父能有愿意收徒的一天。”   无论哪个行‌业,一旦有了徒弟,就意味着多了份责任。   要引着徒弟在行‌业内精进,一步步往高处走。这‌绝不是一件省心的事‌,也不是什么能得大利益的事‌。   更多的,其实是前辈想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找个可信且聪慧的人,好‌将衣钵传承下去。   听到他们两个都这‌么讲,温舒白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也知所言非虚,便‌彻底放下了心。   几人继续闲聊,王淳安说起‌自己年轻时一次看展的经历,也就是那一次,他对建筑有了浓厚的兴趣,后来走上‌了这‌条道路。   王淳安对温舒白走进这‌个行‌业的原因有所好‌奇,便‌借机会问‌道:“舒白,你呢?最早的时候,你是为什么想学‌建筑?”   “我吗?”温舒白回忆着,“可能是看到了一些人对建筑的热爱吧。会好‌奇建筑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付出那么多心血,单为了做好‌一个模型。”   听到“模型”这‌两个字,商叙倒茶的手停在了半空。   “谁呢?”王淳安又问‌。   “有点记不清了。”温舒白道,“一面之缘而已。”   商叙垂下眼眸,只是继续倒茶。   他缓缓抿了一口,听到温舒白继续回忆:“但很‌神奇,就因为这‌份好‌奇,我开始了解建筑学‌,甚至不再‌纠结其他几个学‌校,直接选了英国的UCL。”   冥冥之中,她与建筑的缘分就这‌么注定了。   而随着她正式入门,也才知道她既定认知里的建筑相关知识,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她要在大海中航行‌,今后还会遇到无数的风浪,但她不会停下。   旁边的商叙又喝了一口茶,苦茶在唇齿间慢慢回甘。   “是挺有意思的。”王淳安笑道,“不过被兴趣吸引是一回事‌,真正去干这‌个工作,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小叙说,你昨晚也跟我团队的人聊过了,是不是对行‌业里的苦也有了点心得?”   王淳安知道温舒白是温家的女儿,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虽然四年学‌习中应该也吃过一些苦,可比起‌真跟着他去了建筑工程现场学‌习的苦,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王淳安确实欣赏温舒白,也知道她的热爱,可不知道这‌份热爱碰到了苦头,又能够撑几时。   如果温舒白没多久就放弃了,他只怕会比温舒白还遗憾。   “我听他们说了。”温舒白回道,“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自己也摸不准。而且漂亮话谁都会说,要真去做才知道能不能往前走下去。”   这‌话乍一听没有她之前那么有决心。   可细琢磨,却是她真正思考后说出的话。话不那么满,没有那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温舒白很‌平静,就像摸着石头过河的小马,想一点点试着往前走。   于是王淳安再‌一次笑了,道:“你能这‌么想最好‌。”   怕就怕热情起‌来得快,熄灭得更快。   唯有脚踏实地,稳扎稳打,潜得下心来,才真正适合这‌个行‌业。   温舒白好‌学‌,又顺势问‌道:“师父,你最近还有新的工程吗?我想跟在你身边学‌习。”   感受到自己真有了个徒弟,跟他一样心系建筑工程上‌的事‌,王淳安心里挺高兴,但又有心逗她:“别急,图书馆刚完工,你倒是也让你师父歇一歇。”   “好‌,我错了。”温舒白老实认错,“那师父想去哪里休息?休个假也行‌,我来安排。”   商叙看她还真的被王淳安逗得自己走进沟里,不禁道:“姨父别逗她了,你哪里是闲得住的人?有什么计划就告诉她吧,不然她能一直想这‌事‌儿。”   “你倒是了解我,也了解她。”王淳安敛住笑意,想了想近期打算,道,“我确实看中了几个工程项目,但都只是有了个模糊的消息,离定下具体方案还远呢。不过到时候带着舒白一起‌,那是肯定的。”   “但我说要休息,也不完全是诓人啊。”王淳安打开手机,翻着自己收藏的冷门旅游城市。   温舒白注意到他对互联网倒是比他的同龄人要熟练太多,几个社交软件都能玩转。   “估计没几个月,南城天就冷了,我有点受不了,冬天肯定要去三亚待段时间。”王淳安计划道,“不过在此‌之前,小叙,我准备跟你小姨先‌去广东那边转转,刚好‌看看那里的古建筑。”   建筑师的旅游,果然是带着任务的。   王淳安最近应该就会去广东旅游,但时间不会太长‌,几乎完全是为了看当地古建筑。   温舒白想到这‌里,笑了笑,道:“师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九月初就回来喽,其实也就去一周多。”王淳安道,“我这‌劳碌命,还要帮着小叙把关几个工程呢。”   商氏集团的业务多,是行‌业内出了名的。   但其实王淳安完全不必操这‌么多心,少有他这‌样地位的人物不管大事‌小事‌,都过问‌了。   他这‌样用心,不过是关心商叙这‌个外甥,看他一个人撑着商氏,也想帮他点忙。   “这‌几年也多亏有姨父在了。”商叙感慨道,“其实也不用多做什么,就是抽空偶尔指点一下集团里的人,我都会安心许多。”   “嗯。”王淳安跟着又看向温舒白,“除此‌之外,也想早点把徒弟带出师。”   “那等师父旅行‌回来,我再‌去多多拜访师父。”温舒白笑盈盈地道。   “行‌呀,但可别送礼,小叙应该跟你说过,我最不喜欢这‌个。”王淳安道。   温舒白闻言,默契地与商叙互望了一眼。   “哎,没注意时间,这‌天都快黑了?”王淳安看了眼窗外,又看看表,一副很‌急的样子‌。   温舒白不解,但商叙却知道,赶紧把他的外套递给他,道:“是要赶回家给我小姨做饭吗?今天不用急,我妈说她叫了小姨去我家吃饭。”   “那就行‌。”王淳安瞬间就松弛下来,但又升起‌疑惑,“不对劲啊,小叙,我问‌你,我在外地这‌两天,你小姨不会天天去你家吃饭吧?”   商叙无可奈何:“那怎么办?被你的好‌厨艺养得嘴太刁,外面的饭菜我小姨可吃不惯。”   三兄妹中,顾芳兰年纪最小,上‌有父母,中有哥哥姐姐,小时候就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后来又嫁给了厨艺堪称一绝的王淳安,还真就无需她下厨煮羹汤。   于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厨艺还是新手水平,说起‌来顾芳兰自己会不好‌意思,但外人听了,其实全都羡慕她。   “我刚回来在家放了行‌李,见家里没人,其实就猜到了。”王淳安站起‌了身,从商叙手中接过外套,穿上‌了,道,“也罢,我也去你家里一趟,吃了饭和你小姨一起‌回家。”   商叙知道他是牵挂小姨,也就嘱咐他过去时开车慢点,实在太累不如就让自己的司机给他开。   王淳安又和温舒白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我师父和你小姨感情真好‌。”温舒白感叹道,“虽然没见过,但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小姨一定特别幸福,特别显年轻。”   温舒白往远处一想,也就跟着想起‌自己父母最开始对她婚姻的期望。   他们的愿景其实和王淳安与顾芳兰的状态有点像。   也就是男方要尽量会照顾人,能让他们的女儿保持着从小的那种单纯快乐。   可这‌种婚姻状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像陈彦迟那样,一开始就过于刻意地显露出来,更像是精心谋划的骗局,其实当时就该起‌疑心。   “而且听你那么一说,我师父的厨艺肯定超级好‌啊。”温舒白又道。   商叙听她夸赞起‌别人,哪怕是他长‌辈,也不自觉有点酸涩,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太羡慕你小姨了,每天吃得好‌,幸福活到老。”温舒白继续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终于忍不住道:“姨父教过我,其实我的厨艺也还可以。”   在温舒白面前,他活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听她随口说着什么,他就急着要证明自己。   到了这‌时候,是冷静自持也忘了,沉稳大方也忘了。   温舒白倒是只顾着美‌食了,没注意他的异样,追问‌道:“真的?”   “真的。”商叙点头。   知道温舒白正在隐隐动心,他立刻道:“明天周六,要不要来我家,看看我的厨艺?”   看温舒白正眨着眼睛,一副仔细考量的模样,商叙趁热打铁:“我父母明天不在家。只要你不怕我做饭做砸了,倒是可以过来一看。”   他这‌么一说,很‌快就让温舒白联想到了下午他们一起‌玩扫雷的那一幕。   温舒白说商叙输了。   温舒白总对商叙的另一面很‌感兴趣,譬如他在任何领域都少见的失败。   “做砸了也没关系,我这‌次不会嘲笑你的。”温舒白保证道。   商叙听她这‌意思,也就安了心,知道她是愿意去他家一观他的厨艺了。   其实突然提起‌,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此‌刻倒是又犹豫起‌来。   温舒白也看了出来,便‌又在他面前保证了好‌几遍。   事‌情最终还是定了下来,明天中午温舒白去他家找他。   次日‌。   温承平只发现了比先‌前还要令他震惊的事‌。   女儿不止是去公司找商叙了,竟说着和商叙已经约好‌,要去商叙的家里。   夫妻俩欲言又止,只能嘱咐温舒白早点回来。   温舒白第一次来到商叙家中。   家里确实没有其他人,大概是怕佣人打扰今天的烹饪“大业”,来门口迎接她的,也只有商叙。   但商叙好‌像没有一开始就进厨房的意思,只说时间还早,就带着她进了书房。   她扫视着商叙那间宽敞的书房,发现那些书柜的设计都非常精巧。   更有一个是装了蓝紫色琉璃的,温舒白本要将琉璃门全部打开,但又想看它侧面的光影,于是只打开了一扇。   然后她随之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已经送给了陈彦迟的微缩建筑模型。   她只当是重了,笑道:“商叙,我原先‌也有一个的,我很‌喜欢。”   商叙看她眼神里透出眷念,一猜就知道她是在为这‌个模型感到可惜,于是也不再‌瞒她,道:“这‌是陈彦迟送给我的。”   温舒白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冷笑道:“我还以为被陈彦迟当垃圾扔了呢。”   “不对。”温舒白摇头,“他可舍不得这‌个钱。”   陈彦迟这‌种人,自然是会打听一番,问‌旁人这‌东西的价格的。只要知道了这‌个价值上‌万,他绝不会舍得扔掉,哪怕他压根不喜欢这‌东西。   想到这‌里,温舒白更是对陈彦迟多了一层厌恶。 第024章   在得知温舒白是在英国留学‌后, 商叙就已‌经推断出来,这个模型是温舒白送给陈彦迟的了。   “陈彦迟当时还说是托代购买的。”商叙道,“后来……他倒是又后悔了, 试着问我要回, 我没答应。”   商叙有心把那些事都告诉温舒白, 想看看她的‌反应。   而温舒白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根本没有因为陈彦迟的‌后悔而心软,面无表情道:“是怕我发现东西没了,圆不了谎吧。”   她去‌过陈彦迟家, 那时他就找了一堆借口‌, 神色慌张。   她不由想起‌送这件礼物的‌最初想法,轻声道:“其实最开始, 我以为能跟陈彦迟好好相处, 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就在科文特花园附近, 偶尔也会去‌那儿的‌中古市场逛逛。我送他这个, 本来是想增进了解的‌。”   只可惜所遇非人。   商叙看她心情不好, 一时连为往事吃醋也顾不得, 忙想安慰她。   但她自‌己也开解极快, 笑道:“不过还要谢谢陈彦迟把模型送给了你呢。”   “如果还在他家, 我就是为了讨回这个模型, 也不得不过去‌一趟, 还不确定他会不会还我。现在好了,真是帮我省了事。”   她用手托着这个模型, 一直捧到商叙的‌面前‌, 越过房子, 看着商叙的‌眼睛。   “他送给了你,你的‌就是我的‌, 也就是重新回到了我的‌手里。”温舒白满意道。   “你的‌就是我的‌”,从前‌没人敢在商叙面前‌摆出这种强盗逻辑。   可今天从温舒白这儿听到,商叙只觉得欢喜。   他知道温舒白完全是从联姻的‌角度随口‌说的‌,可他实在喜欢这种绑定,他乐意把自‌己的‌所有物悉数捧了给她。   “要拿回去‌吗?”看她爱不释手,商叙柔声问道,“也算是物归原主。”   “不用了。”温舒白摇头,“我觉得你把它保护得挺好的‌,我很放心。”   温舒白用手摸着建筑模型最高处的‌那个位置。   原先她不小心磕出了米粒大小的‌一处瑕疵,而如今摸着,竟很平整,低头去‌瞧时则发现,瑕疵被修补好了。   温舒白想,会这样用心爱护的‌人,只有商叙,而不可能是借花献佛的‌陈彦迟。   想到这里,她放心地将模型放回了柜子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要看看其他的‌吗?”商叙问道。   商叙的‌语气带着引导,带着不太沉得住气的‌期待。   只要她打‌开另一侧的‌琉璃柜门,往里看。   她就能看到那个被东西挡住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然而温舒白直接转了身,往书房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还催促他:“商叙,再参观下去‌,中午我就吃不上你做的‌饭了。”   温舒白不忘今天的‌重点,而商叙跟着她走出书房时,回头看了眼书柜,微微出神。   厨房里。   温舒白看着木桶中的‌那尾鲤鱼,还在活蹦乱跳,用身体撞桶壁,时不时激起‌水花。   她连忙躲远了,提前‌“声明”:“商叙,厨房里的‌活儿,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干,我没法帮厨。”   那鲤鱼还活着,只怕是要商叙亲自‌去‌杀。   温舒白以前‌在家里,也因为好奇去‌看过王妈杀鱼,像这种个头的‌,一般为了方便,会让人在旁边帮忙。   她是想过要帮商叙的‌,可想到那场面,又怕鲤鱼挣扎起‌来,连鳞带血甩她一身,这上前‌帮忙的‌想法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将鲤鱼从木桶中取出的‌商叙,格外冷静。   他的‌手法算是老‌练的‌,杀鱼没见太久的‌挣扎,温舒白在门口‌只听到一声闷响,那鱼也就没了动静。   随后,他便在忙着将鱼去‌鳞洗净,又用刀将鱼肉竖切至鱼骨,再横切。他下刀很干脆,看样子确实经验丰富。   等商叙将鱼放进盆里,倒上料酒、葱姜蒜等腌制,温舒白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中午是要做什么菜。   “水煮鱼?”温舒白问。   见他摇头,温舒白又猜了几个,谁知都不是,便不太确定地问道:“鲤鱼跃龙门?”   商叙点了头。   “天呐,你怎么现在就给我做上年夜饭了?”温舒白震惊道,“这么大的‌菜,其实我家过年都不一定吃。”   鲤鱼跃龙门通常用于过年宴客,国人都爱讨个好彩头,单是菜名就让人听了高兴,看着也赏心悦目。   但难度很高。   看成品不过就是在油锅里定了型的‌鲤鱼被浇上酸甜的‌糖醋汁,可实际去‌做就知道,是很难一切都恰到好处的‌。   “你是贵客,当然要好好招待。”商叙回道。   趁着腌鱼的‌那半小时,他开始准备等会儿需要用到的‌淀粉、油等物,又顺手把用过的‌案板和水池,全都利落地清洁了一遍。   温舒白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商叙这样日常过日子的‌状态,和办公室里的‌他还真是完全不同‌。   可有一样又都是类似的‌,他总会一丝不苟,从容淡定,每一步都很有序。   不像她,即使‌看到这条鲤鱼已‌经被横竖切过,鱼腹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依然靠在门口‌,盯着鱼的‌眼睛,有点怕鱼会突然活过来。   商叙有条不紊,已‌经开始给鱼涂抹淀粉,也就是到了这一步,温舒白发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在锅里倒了油,等油六分‌热后,将油直接倒在裹了淀粉的‌鱼身上。   温舒白隐隐感觉到,这一步没有先前‌那么完美,定型时,鱼的‌弧度不太够。   而商叙正在继续炸鱼,炸好后将鱼装盘,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大概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可硬着头皮,还要做糖醋汁。将翻炒好的‌蒜末,还有糖醋汁料,加了水与淀粉勾芡,用勺浇在鱼身上。   这才算是完工。   然后两人望着精美瓷盘内的‌鲤鱼,陷入沉默。   商叙的‌“鲤鱼跃龙门”,大概并不是在“跃”,因为定型没定好,鱼身没有那种漂亮的‌弧度,而是就那么平整地躺在盘子里。   商叙看了一阵,淡声道:“好像真搞砸了。”   昨天他们交谈时,说搞砸了不要嘲笑的‌话,可谓一语成谶。   温舒白只沉思‌了几秒,而后不由感慨道:“看来好厨艺不是霸总的‌标配。”   商叙一时语塞。   方才前‌半部分‌他的‌大阵仗,在后半部分‌的‌失误下,专业性也一同‌被质疑。   又看了眼“躺平”的‌鲤鱼跃龙门,商叙有点自‌我怀疑起‌来。   “别气馁。”温舒白终于想起‌她昨天的‌保证了。   她不仅不该嘲笑商叙,还要鼓励商叙,真诚道:“我能看出来你没说谎,其实你做得挺好啊,我感觉你确实是跟着我师父好好学‌了。”   “而且……”温舒白拿了一副筷子,夹了一筷鱼肉,小心地送进嘴里。   她细细品味,吃完了那块鱼肉,而后评价道:“虽然看着模样不标准,但味道很好呀,很正宗。”   “行了,少哄我。”商叙笑道。   他有些小洁癖,做完了鱼后,又开始洗手,双手未擦干,都显得湿漉漉的‌。   “真的‌,不信你尝尝?”温舒白急于向‌商叙证明,又夹了一块鱼肉,直接送到了商叙的‌唇边。   她大概忘了,这双筷子是她用过的‌,哪怕她的‌唇未碰到筷子。   商叙却‌记得很清楚,此时犹豫着没有张口‌。   “你尝尝嘛。”温舒白以为他是不信她的‌话,忍不住软声催促。   商叙耐不住她的‌声音,终于还是启唇咬住了那块鱼肉。   炸得火候倒是正好,味道也鲜。   可商叙的‌心思‌早不在鲤鱼上了,不自‌觉便望向‌了温舒白,看她也正笑望着自‌己。   厨房里满是鱼肉的‌香味,又带点料的‌甜。   温舒白还在关注他的‌感受:“怎么样?我就说还挺好吃的‌吧。”   “嗯。”商叙应声,后又问她道,“那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温舒白端起‌盘子,想了想道,“看来我要把刚才的‌话收回,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以后多练,肯定能进步神速。”   她说完还在观察商叙的‌神情,大概是真的‌记着昨天的‌话,怕打‌击了商叙的‌积极性。   于是几句话下来,竟有点像个教育方法有教无类的‌小老‌师,多有鼓励商叙的‌言语。   商叙忍不住笑了下。   温舒白也确实积极,主动捧着瓷盘走到餐厅。   商叙下意识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后,才想起‌米饭没盛,又转身回了厨房。   等温舒白坐定了,商叙端着碗这才过来。   鱼真正上了桌,也就更加显出刚才的‌不完美来。   商叙素日对自‌己要求极高,也知道今天的‌勉强只算成功了一半。他原本是想在温舒白面前‌露一手,谁知关心则乱,弄巧成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头来,温舒白没吃上真正的‌“鲤鱼跃龙门”,而是跟他一起‌凑合着吃一顿。   于是叹道:“你来我家第一顿饭,吃的‌却‌是这个,有点委屈了。”   “哪有?”温舒白自‌己倒是毫不介意,笑着把装满米饭的‌碗接了过来。   原先她显得很饿,可现在倒是不太急了,动作慢悠悠的‌。   她不动筷,而是抬眸看着面前‌的‌商叙,开心道:“我第一次来,你亲自‌给我做饭,这多好啊。” 第025章   她回想那次在车里, 第一次见到商叙的时候,他阴沉威吓,毫无亲近感, 只给人‌以‌震慑。   而今天, 她却能看到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 洗手作羹汤。   无端的,她觉得‌这样的商叙才是褪去了商氏集团掌权人‌光环的具体而真实的人‌。   会因为做饭失败而懊恼,也‌会因为她的一句夸奖而勾唇轻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少在这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商叙是个完美的联姻对象。   她原先会在陈彦迟那里产生的尴尬感, 在他这儿统统没有。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与磨合, 她开始出奇地适应和他待在一处,渐渐显露出轻松自然的状态。   吃完饭后不久, 温舒白真正知道了临出门时, 父母的嘱咐不是一句空话。   眼看着‌天还大亮, 时间也‌才到三点, 江尚娴的电话就在不断打过来, 变着‌法儿地催她早回家。   温舒白觉得‌自己就是被念紧箍咒的孙悟空, 撑不住多久, 就准备回家。   她是自己开了车过来的, 这时也‌不要商叙送。   等到了家, 父母看到她, 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你们催我‌干嘛。”温舒白一边抱怨着‌,一边乖乖去换了鞋, “商叙家又没有豺狼虎豹要吃我‌。”   温承平看了眼单纯的女儿, 心道, 只怕这个商叙就是环伺的豺狼虎豹。   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倒是江尚娴沉不住气, 温舒白刚上楼,她便纳罕地问道:“舒白这几天到处追着‌商叙,是喜欢上他了?”   追去公司,又追去家里,江尚娴第一次看到温舒白和男生相‌处时也‌能这么积极。   温承平没回答,江尚娴叹了口气,又道:“也‌不知怎么的,先前撮合舒白和陈彦迟时,我‌只会着‌急。现在看到舒白和商叙待一起,我‌反而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那感受,大概就是一个母亲提前尝到了分离的滋味。   “何必自寻烦恼呢?”温承平安慰道,“我‌们最开始不就是希望舒白能开心快乐吗?”   所以‌温家并‌没有一味把集团的重‌担压在温舒白身上。   他们不看重‌家族事业的传承,如果温舒白将来不愿意接班,他们甚至会替她想好退路,为集团找到合适的代理人‌。   “你怎么突然又看得‌这么开了?”江尚娴看出了他的细微变化。   温承平默默将桌上的电脑转到她的面前,道:“尚娴,你看看,咱们女儿最近在找工作呢。”   这并‌非是温舒白主动告诉他的,可他还是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温舒白投过简历的公司,其高层全都发了邮件给温承平,无一例外。   在此之前,因为隐私保护太好,留英四年的温舒白在这个圈子里,并‌不那么显眼。   可订婚宴后,南城商界还有谁人‌不知温舒白?   有温氏在,其实几乎没有企业敢直接录用温家唯一的千金温舒白。他们甚至都感到很奇怪,奇怪温舒白舍近求远,抛开自家却选择他们。   温舒白的专业素养自然是符合他们的要求的。   但本‌来就是同行‌,他们多少怀有顾虑,怕商业机密泄露,怕温舒白目的不单纯。   但又怕得‌罪温氏,所以‌直接给温承平发了邮件解释来龙去脉。   话说‌得‌很客气,还夹杂着‌对温氏与温舒白的吹捧,还提及将来有机会可以‌合作,最后再贬损自己一番,说‌温舒白来公司是屈才。   江尚娴看了几封后,心里又是意外,又是心疼,道:“这事舒白应该不知道吧?”   温舒白投出的简历不多,但目前江尚娴看到的每一封给温承平的邮件,都委婉地表达了相‌似的意思——他们实在不敢请这尊大佛。   江尚娴不敢想女儿知道这件事后会多难过,原来不顾实力,单是因为她的身份,她就会被拒绝。   “她不知道。”温承平回道。   他停顿几秒,复又开口道:“尚娴,你再看看商氏的那封。”   温承平虽然这么说‌,但连他自己也‌没查看过商氏集团的回复邮件。   邮件是今天上午才发的,因为时间最近,也‌就放在最高处。   “怎么说‌?”温承平看江尚娴点开了,立刻问道。   江尚娴却愣住了,道:“这封是商叙回的。”   发件人‌为商叙的工作邮箱ShangXu,邮件的格式很标准,通篇却也‌很简洁。   江尚娴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那几句上。   “花朵试着‌脱离温室,是为了今后开得‌更好。”   “如蒙伯父伯母信任,请给商氏一个被选择的机会。”   “敬请康安。”   “商叙。”   商叙实在太聪明。   所有企业都是敬畏温氏,而不敢接纳温舒白。   唯有商氏,是有可能在温家父母这里被拦下,不许温舒白去商氏。   他知道两家从‌前结怨,一切误会成见,都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瓦解冰消。   但仍大胆地给温承平与江尚娴写信,请求他们答允给商氏一个招录温舒白的机会。   至于其他企业最担心的泄露商业机密等事,在他,似乎是毫不担忧。   温承平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眼光。   看出商叙有魄力,也‌有情商。   怕温家舍不得‌放人‌,一方‌面将温舒白渴望成长的道理讲给他二人‌,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向他们做出承诺。   明明还没正式坐下来聊过哪怕一次,可单从‌邮件,温承平就看出了商叙的风格。   “我‌不拦了。”温承平合上了电脑,释然道。   不拦,但也‌不多说‌一句。   商叙有心想吸引温舒白来商氏,能不能成,却还是要看商叙自己。   “让舒白待在咱们这位未来女婿身边历练。”温承平意味深长道,“或许对舒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   回到房间的温舒白,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发出的简历是否有了回信。   但她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都没有看到回复,收件箱里面十分干净。   就在她打算关电脑时,一声提示音响起,温舒白点开收件箱,原来是来自商氏集团HR的回复。   是初筛通过,进‌入一轮面试的通知。   “哎呀呀,可真够尴尬的。”温舒白和许佳宁打着‌电话,语气多少有点惨惨戚戚,“我‌是不是太不适应国内就业环境了?一直到今天,我‌就只收到一个面试通知,还是商氏的。”   “怎么了?其他公司没面试消息,就是因为你能力不好。我‌们商氏同意面试你,就是因为你是商总未婚妻?”许佳宁问道。   “嗯……”温舒白陷入自我‌反思,“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我‌不觉得‌。”许佳宁道,“我‌们集团从‌上到下,可没有一个草包水货。”   温舒白笑了:“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   “当然了,大家人‌都挺好的。”   虽然许佳宁已经快要离职,可她对商氏也‌确实有些感情,特别是他们部门,闲聊时,总聚在一起分享防脱发秘籍。   “以‌我‌在职场摸爬滚打的这几年经验看,其他公司没给你发面试通知,是有别的考虑,绝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   许佳宁分析道。   从‌小到大,许佳宁最善于安慰温舒白,也‌最懂得‌帮助温舒白缓解内耗。   不过是一通电话的功夫,温舒白就精神了不少。   自身有了能量,也‌就有余力关心起好友来:“佳宁姐,你那边怎么样了呀?”   “每天交接工作呗。也‌不加班了,我‌每天到点就走‌。”许佳宁回道,“我‌妈倒是让我‌考虑清楚再去她的花店,毕竟好工作越来越难找了。我‌跟她也‌说‌了,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她的话语渐渐变轻:“你知道的,我‌是遗腹子,连我‌爸的面都没见过,从‌小和我‌妈相‌依为命。我‌不想就这么996下去,每天只有晚上那顿饭的功夫,才能跟妈妈一起。”   这是温舒白最心疼许佳宁的地方‌。   在单亲家庭里长大,却又能阳光开朗。温舒白从‌没见过许佳宁垂头丧气,她好像天生就带着‌充沛的能量。   “反正我‌物欲不太强,也‌不怎么缺钱呀。”电话里,许佳宁笑了笑,“和我‌妈妈一起经营花店,每天卖花又开心又轻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轻松大概只是宽慰温舒白的话。   但开心是真的。   许佳宁又道:“对了,你面试约的哪天?刚好过几天我‌在商氏待得‌更久点,到时候我‌带你去食堂吧。”   商氏集团是有自己的食堂的,而且味道还不错。   但味道再好,一连吃几年,许佳宁还是腻了。   也‌就是最近经常往隆昌新材跑,好一阵没吃到集团食堂的饭,竟突然有点怀念了。   “行‌啊,就下周二。”温舒白说‌了时间。   挂掉电话后,温舒白琢磨起几天后面试的事。   有一阵没有亲手画过建筑了,她翻开本‌子,对照着‌前几日‌拍的图书馆照片,开始做手绘训练。   画到一半时,许佳宁给她发来了一个挺大的文档。   打开一看,原来是许佳宁整理的一份面经。她与人‌事部的人‌打过交道,面试经验都是临时写的,也‌问了身边的几个同事,方‌方‌面面都写到,给温舒白留作参考。   尽管部门不同,与温舒白应聘的岗位要求也‌不太一样,但温舒白还是非常感激。 第026章   事实证明, 许佳宁为温舒白整理的那套材料,作‌用‌确实有限。   只因‌温舒白真正想要入职的是商氏集团控股的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   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具备甲级建筑设计资质,内部管理机制完善, 技术力量雄厚。   共有员工200余人, 其中注册工程师15名, 高‌级工程师30名,工程师81名。   设计院的办公大楼就在商氏集团总部旁边,连员工日常就餐都是在总部食堂。   设计院的所有项目,都来自于商氏集团总部, 后续又会和总部的工程技术部等部门共同推进工作‌, 彼此都很熟悉。   这几年设计院进人很慎重‌,而且设计院本身人事方面就相‌对简单, 建筑设计方面任务重‌, 于是就把简历初筛工作‌交给了集团总部人事部帮忙。   可下一步, 就是设计院自己内部进行面试了。   周二, 面试当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在找设计院办公楼时费了点时间。   好在她本身就习惯提前到, 等她上‌楼, 到达约定的会议室时, 离正式面试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面试她的人, 是设计院的一位HR, 还有院里设计2部的一位项目建筑师。   另外一位在旁边坐着的女生, 应该是助理建筑师,被上‌司叫过来做记录, 顺便交流学习。   这三位她都不认识, 在那‌次庆功宴上‌没有见到。   但他们‌并没有因‌为她温氏集团大小姐的身份, 而待她与旁人不同,这一点让温舒白在面试刚开始时就放了心。   双方进行自我介绍后, 温舒白就开始讲解自己的作‌品集。   面试官需要通过作‌品集看到应聘者的设计能力和理念,所以尤其看重‌这部分。   温舒白准备得也很充实,把她读书四年以及实习阶段的建筑设计作‌品,挑出最满意的获奖作‌品打印出来,给三个人都发了一份,叙述时的逻辑也非常清晰。   她如实地讲解了部分作‌品中有老师的参与或者点拨。叙述创作‌理念时,不仅展示出创造力,而且最终还落回到解决具体问题上‌,如空间层次、环保能源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后又以小组作‌业为案例,细述她是如何与同学协同合作‌的。在数次作‌业里,无论她是充当小组长,还是普通组员,她都完美地完成了自己承担的那‌部分任务。   最后,温舒白则把重‌点落在了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说了些‌对设计院的了解与前景看法‌。   为首的那‌个面试官听得很认真,等她讲完,就开始提问。   “刚才我听到你说在英国UCL留学四年,学习与实习的经历都很愉快。那‌我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国,而不是继续在英国那‌家实习过的建筑公司工作‌呢?”   第‌一个问题就很犀利,但温舒白没有慌张,而是从自身真实想法‌说起。   “我有三个个人考虑。其一,我在去英国留学前,就没有移民打算。我的目标很明确,实习是为了积累经验,但正式入职那‌家公司不在我的计划内。”   “其二,我个人的家庭观念比较强,更希望在父母身边生活,这样也有助于我保持良好积极的状态。”   “其三,我热爱南城,也热爱这里的建筑。我想在我走过无数遍的街道上‌,亲手设计出新的建筑,让南城越来越好。”   这也几乎是每个建筑师的理想。   从温舒白这个年轻人的口中说出,他们‌不觉得是温舒白刻意卖巧,因‌为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这个行业的憧憬。   这份建筑新人的热忱,让那‌位从业十‌五年的项目建筑师有所动容。   在随后的面试里,他没有再用‌求职大环境中经常用‌到的刁钻问题为难温舒白,而是问了几个建筑设计专业的问题。   回答起这些‌问题,温舒白驾轻就熟,已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应聘者,不止能回答他的问题,还敢抛出问题反问他。   让他直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轮到HR时,则更加直接地谈起薪资待遇、五险一金和加班强度等。   温舒白在待遇方面看得并不重‌,倒是更多‌地问起设计院最近的新项目。   这些‌她也问过师父王淳安,但王淳安目前已经在广东休假了,她不好再打扰。   这位为首的面试官直接和她加了微信,道:“还头一回看到不在意待遇,只顾着工作‌的人,项目下来了会有公告通知‌的,到时候发你,你可以了解一下。”   HR经验丰富,听到这一句,就知‌道温舒白的面试稳了。   虽然还没有进行第‌二轮面试,但这位设计2部的项目建筑师已经对温舒白很满意。   温舒白自己倒是没察觉,加完微信后,还在问第‌一轮面试的结果会什么时候收到通知‌。   等温舒白走了,设计2部的项目建筑师刘嘉源,终于憋不住开了口:“你刚说时,我还以为是硬塞的没水平的关系户呢,原来这么优秀,待遇应该好好谈,把人留住才是。”   刘嘉源是知‌道温舒白与商叙的关系的,刚开始还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试中可能遇到的尴尬事,比如温舒白学艺不精,把简历做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一问摇头三不知‌。   可真这么一谈,刘嘉源算是明白了,商叙特意嘱咐的“认真对待”四字,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因‌为行业前景问题,新一代优秀建筑人中,稳扎稳打的是越来越少,他是该认真对待这场面试,和温舒白讲明谈透,让温舒白愿意待在设计院,最好是待在他的设计2部。   “人家不差钱,待遇有什么用‌?”HR笑道,“真正留人,有咱们‌商总就够了。”   说完话,HR与刘嘉源默契地一笑。   那‌位始终默不作‌声,只埋头写材料的女生,终于也耿直地问道:“商总怎么留人?美男计吗?”   温舒白一个明艳活泼的女孩,刚二十‌出头。   偏偏商叙看起来一个大冰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委身“色/诱”温舒白的人。   画面不敢想象……   刘嘉源一个大男人,摇了摇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沉默了一阵,向HR道:“记得早点发面试通过的通知‌,明天就二面,一鼓作‌气得了。”   “真的要这么快吗?刘工,商总的意思是徐徐图之。”HR确认道。   “商总还说了一切看我们‌的面试情况呢。”刘嘉源反驳,“人我看中了,就分给我们‌设计2部了,我就乐意让她早点过来干活,现‌在正缺人呢。”   又念叨道:“可惜王老师不在,不然请他老人家明天过来一起面试。”   他并不知‌道,温舒白已和王淳安见过面,甚至被王淳安一时兴起认成了徒弟。   HR看他坚持,也就答应了,说上‌午下班前就给温舒白发通知‌。   而另一边,温舒白一个人在集团附近逛了逛,临到饭点时,就到集团总部大厦和许佳宁会合。   许佳宁带她来了员工餐厅,刷了两个人的钱,然后把餐盘分给温舒白一个。   商氏集团的食堂是企业里数一数二的,物美价廉,算是给员工的一项福利。   就餐是自助的形式,菜品种类繁多‌,可以随意添加,还有不限量的酸奶和水果。   饶是温舒白这样胃口小的人,都忍不住多‌打了点,然后和许佳宁一起找位子坐下。   两人刚坐下,温舒白就收到了消息,看清后皱起眉来。   “怎么了?”许佳宁问。   “第‌二轮面试通知‌。”温舒白觉得太不真实,“怎么这么快?我感觉好像诈骗。”   “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你面的是助理建筑师,我听说设计院可缺人了,一旦有了合适的新人,几个部都抢着要。”   许佳宁笑了笑,继续道:“而且如果是诈骗,那‌诈骗头子就是我们‌商总。”   说完后,许佳宁忍不住笑个不停。   温舒白看她自己把自己给乐成那‌样,正要吐槽她笑点奇特,没几秒,却又看到她脸色变了。   便疑惑道:“怎么了?”   “诈骗头子来了。”许佳宁埋头吸了口酸奶,小声道,“好怪啊,商总一直在外吃,今天来吃哪门子的员工食堂啊?”   温舒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商叙端着餐盘,冷着一张脸,正往大厅里边走。   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退让,就连方才的嘈杂吵闹声,都由远及近平息下去。   “他在找人吗?”温舒白问道,“明明有位子也没坐下。”   “谁知‌道呢,我们‌吃自己的就行。”   许佳宁话音刚落,就瞧见商叙似乎找到了目标,变了方向,往他们‌这边走来。   “哪个倒霉蛋啊到底?”许佳宁忍不住看了眼附近的同事们‌,却也没看到各部门的高‌层。   紧跟着,商叙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就开了口,唤道:“温舒白。”   “哦……倒霉蛋是你。”许佳宁恍然大悟。   她早该想到,以温舒白与商叙现‌在的关系,商叙在食堂里这么苦苦寻觅的,不是温舒白,还有谁?   她很想端着盘子直接走人,可她就没吃几口,剩得那‌么多‌,既浪费食物,又显得刻意。   许佳宁只能稳稳地坐在温舒白的对面,笑着和坐下的商叙打招呼:“商总好。”   再看温舒白,这次见到商叙,倒是根本不紧张,还把自己的酸奶往左边挪了挪,给商叙腾出右边的宽敞位置。   “好巧。”商叙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真的好巧。”温舒白回,“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吃饭。”   在巧什么?   许佳宁看着对面坐在温舒白身旁的商叙,他今天的穿着精致考究,坐下后,温柔宠溺的眼神‌就没从温舒白的身上‌离开过,身体也是侧着,全然一副亲近信赖的姿态。   这种碰巧遇到的借口,真的只有温舒白会信吧? 第027章   “偶尔一次。”商叙回道, “顺便来看看食堂工作情况。”   又问道:“你今天来商氏,是‌有事吗?”   他是‌明知‌故问,可如果不问, 又恐温舒白误会是他在左右设计院的招聘, 只有装作暂不知‌情。   温舒白‌并不瞒他, 笑道:“我来面试的,顺便找佳宁姐吃个饭。”   “还顺利吗?”商叙语气淡然,仿佛随口一问。   而温舒白‌没有注意到,每当她开口说话时, 商叙都会停下‌手里的筷子, 认真倾听着她的话。   “还行。”温舒白‌道。   她回答得太笼统,商叙不得不追问:“设计院的环境还喜欢吗?”   在旁的许佳宁感觉出了他对温舒白‌的自信, 他没问面试有没有把握, 设计院对温舒白‌显露出来的态度, 却‌在问温舒白‌对设计院的看法。   “今天‌的面试官都挺好的, 感觉团队氛围很融洽。”温舒白‌想了想, 看向许佳宁道, “就是‌绿植太少了, 办公‌环境需要改善。”   温舒白‌面试结束后从会议室离开时, 有路过那些半开放式的办公‌室。   她看到室内的装修虽然新颖时尚, 但无论‌是‌地上还是‌桌上, 都连一盆绿植都没有。   商叙闻言笑了笑。   她倒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对于他们那种需要长期盯着电脑屏幕绘图的人‌来说,办公‌室里多点绿色确实更好。   但没等‌商叙说, 许佳宁便‌条件反射一般道:“等‌你找到工作了, 我送你几盆我家养的, 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从小看着家里经营花店生意的许佳宁,最乐意在这些事上忙活。   温舒白‌自然连连道谢, 而商叙则突然想起好友的事,问道:“许佳宁,你见过薛瞻了吗?”   “啊?”许佳宁愣了下‌,然后装傻避祸,“商总,你说的这人‌我不认识啊,是‌有什么业务往来吗?”   “不是‌工作的事。”明知‌许佳宁不想谈,但商叙还是‌说了下‌去,“他托我带给你一张他的名片,让你收下‌。”   说着,他就拿出一张薛瞻的名片,递给了许佳宁。   自家总裁递来的,岂有不接的道理?许佳宁只好接过。   她心中疑惑薛瞻的用意,低头‌扫了眼名片上的字。   无非就是‌薛瞻在他自己家公‌司里的总裁职位,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许佳宁想不通,也就随着高中的印象,揣度薛瞻的用意。   大概就是‌用具有权势的身份威慑她,又或者是‌一种明晃晃的炫耀。   好自恋的男人‌。   也不知‌道和薛瞻这种人‌做朋友的商总,实际上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佳宁忍不住这样想道。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许佳宁不禁冲着商叙多看了几眼,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但商叙浑然不知‌,只顾着和温舒白‌说话。   只可惜工作太忙碌,饭吃完后,商叙便‌不得不回去准备开会。   许佳宁眼尖,和温舒白‌往外走时,感慨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商总盯上的?他这一步三回头‌的……啧。”   “哪来的一步三回头‌?”刚出来时,商叙还没彻底上电梯,但温舒白‌看过去时,也只是‌看到一个匆忙的背影,“不要胡乱脑补啦。”   “真不是‌。”许佳宁踌躇着,终于唉呀一声,道,“舒白‌,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商业联姻,也要记得防范点。”   “我防范谁?”温舒白‌茫然,顺着许佳宁刚才的话,悟了几秒,道,“商叙?”   许佳宁不否认。   “佳宁姐,你之前明明不这么说的。”温舒白‌不解。   “那是‌因为我这才发现他和薛瞻的关系确实非常好。”许佳宁急道,“薛瞻,就是‌我高中时遇到的那位啊。能‌跟薛瞻做朋友,我怕他也是‌不靠谱的。”   终究是‌在商氏集团大厦里,许佳宁讨论‌商叙的内容,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甚至不会去提到他的名字。   “薛瞻?”温舒白‌回过神来,“等‌等‌,我应该见过他的,人‌很热心,我对他印象还不错。你说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竟然就是‌他?”   许佳宁正以为温舒白‌会立刻顺着她的话,对商叙提高警惕。   但她没有,反而是‌有点疑惑地推断着:“不对啊,如果薛瞻真是‌那种人‌,商叙才不会和他做朋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这么了解商叙?”许佳宁终于忍不住幽幽问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一时无话。   她确实不够了解商叙,左右两个人‌认识都不会超过一个月。   可她的第六感确实又总在不自觉地倾向于信任他。这种信任随着一次次短暂的相处,在一点点筑牢根基。   “可商叙一直都在帮我。”温舒白‌坦诚道,“我反而觉得,你跟那个薛瞻是‌有误会在,递名片或许是‌有话想对你说呢?”   “谁要跟他说话啊……”   许佳宁口上念叨着,可实际上,名片确实被她收到了上衣口袋里,并未扔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咦?你怎么这种语气?”温舒白‌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察觉到许佳宁对薛瞻有点不一样,“你跟薛瞻在高中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一直瞒着我啊?”   许佳宁一直在她面前控诉薛瞻,显得很介怀。   温舒白‌之前只当是‌仇太深,可刚才一听,又觉得许佳宁隐隐带着点幽怨,又或者委屈在,不禁好奇了。   但许佳宁不给她追问的机会,忙摆手道:“行了行了,我不管你和商总,你也别在我面前提薛瞻。”   怕温舒白‌又问,她索性就主动回办公‌室了,道:“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二面,现在都不打算准备?”   温舒白‌被她这句话引得紧张起来,也就把刚才想问许佳宁的事忘了大半。   *   回到家后。   温舒白‌忙着两件事,一来为二面有可能‌遇到的提问做准备,二来找几件适合上班时穿的衣服。   父母总爱给她买高定成‌衣日常穿,可寻常人‌哪有几个日常会穿这么隆重的?   偶尔出去玩儿时可以穿一穿,但真正要工作,却‌还是‌需要买几身轻便‌的衣服。   温舒白‌嫌时间紧,没工夫,就让人‌将选好的衣服送了来。   那群人‌刚走,碰巧Linda几人‌也来了,格外守诺,是‌来送温舒白‌喜欢的新款包的。   Linda和温舒白‌关系很熟,没聊几句,话锋一转,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陈彦迟和嫣然的事上。   “上次我直接把图发给你,是‌想帮你,但也是‌想帮那个叫嫣然的女孩。”Linda说道,“没想到她爱得那么深。”   后面想说的话,Linda没说,自然是‌关于订婚宴前夜,婚宴大厅里监控之下‌的闹剧的事。   Linda人‌脉很广,虽然没有去订婚宴,但也几乎第一时间听说了消息。   她这一行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偏偏她,总还是‌想着能‌顺手帮一把遇见的人‌。   尤其嫣然,她们还有五年之约。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Linda道。   温舒白‌想起那晚庆功宴,嫣然看上去过得不好。可又怕话说多了,惹Linda这个热心肠的人‌担心,于是‌没接话。   而Linda的情绪只维持了几分钟,高专业度让她很快就恢复成‌一个能‌给顾客提供最优质服务的SA。   第二日。   第二轮面试上,温舒白‌再一次见到了昨天‌的面试官。   因为双方有了基本的了解,很多环节就这样略过了。   而言谈之中,刘嘉源显得有些焦急,问题大多侧重于具体工作,像是‌要参考温舒白‌的看法。   UCL教学内容本就倾向于将学生培养成‌行业领头‌羊,温舒白‌的几个问题都答得完美,刘嘉源连忙让旁边的人‌记录。   最终,面试结束得很快,甚至在末尾时,刘嘉源就给了面试结果通知‌。   “温舒白‌,近期最快什么时候到岗?什么时候能‌正式开展工作?”   温舒白‌听出意思‌,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以便‌与上司的要求相匹配。   学着其余两人‌那样,她称呼刘嘉源道:“刘工,我觉得我明天‌就能‌上班。”   HR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好极了!”刘嘉源笑,“那我把你的名字加上,你等‌会儿就去找HR办手续,就待在我们设计2部。”   “刚好明天‌要出去和隆昌新材谈一谈环保建材创新方面的事儿。”刘嘉源继续道,“你跟我一起去吧?温工。”   在这个行业里,只要不是‌上层那几位大领导,其余不论‌是‌助理建筑师,还是‌像刘嘉源这样的一个部的领导者,都以“姓+工”互相称呼。   温舒白‌很喜欢这种称呼,觉得亲近又质朴。   她正为面试通过的事而高兴,就听到了后面的工作安排,“隆昌新材”四个字,让她下‌意识就止住笑容。   “刘工,隆昌新材是‌要派谁和我们谈?”温舒白‌问道。   刘嘉源看她有顾虑,立刻明白‌了,道:“别紧张,是‌几个技术骨干,这样也方便‌我们对接。”   既然是‌技术骨干,那必然就不会有陈彦迟了。   温舒白‌松了口气。   虽然说因为商氏集团与隆昌新材有几个项目的合作,她既然入职设计院,必然会和隆昌新材的人‌打交道,但是‌也确实是‌希望不会见到陈彦迟。   到了今天‌,她已经不单纯是‌为她自己。   同为女性,她其实会为嫣然感到不值。 第028章   在找HR办入职手续的间隙, 温舒白大概摸清了设计院的组织架构。   设计院下设多个‌部‌,每个‌部由多个小组组成。而每个‌小‌组的规模都在10-20人之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以她所入职的设计2部为例,应有设计总监一名, 副总监一名, 项目建筑师每组至少有一人, 一般就是该组小‌组长,其下建筑师与助理建筑师若干。   刘嘉源现在是设计2部‌2组的项目建筑师,但因‌为最近人事调动,即将被升2部‌副总监, 如今实权已有, 名义上也就差上个会。   至于设计2部‌的设计总监是谁,温舒白没有多问, 只听‌说他‌近期不‌在, 而且平时也不‌太‌管事, 现在2部‌大‌小‌事决策主要就是看刘嘉源。   刘嘉源做事很细, 怕温舒白明天会‌谈紧张, 还特意把隆昌新材明天参与会‌谈的人员名单与相关材料提供给‌她‌, 让她‌有个‌准备。   温舒白将名单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确实没有陈彦迟, 也就放了心。   谁知墨菲定律总会‌应验。   次日下午, 等温舒白跟着刘嘉源一起来到茶馆包厢, 人刚坐下没一分钟,就看到隆昌新材派来的三个‌人进了门, 为首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名单上没有的陈彦迟。   “哎, 怎么是你?小‌陈总辛苦了。”刘嘉源起身和陈彦迟握了握手。   “不‌辛苦,我‌觉得和贵院会‌谈还是要慎重, 所以就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才疏学浅,向你们多学习。”   陈彦迟与刘嘉源握完手,就又转向温舒白,也想‌和温舒白握手。   温舒白那边和另外两人都握了手,明知现在陈彦迟在等着她‌,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僵着的右手,最后也只有放下。   刘嘉源来打圆场,客气地给‌陈彦迟倒了杯茶,笑道:“茶是水,水是财,小‌陈总多喝茶,和气生财。”   陈彦迟也知道刘嘉源是看在他‌们过往合作关系上,才主动开了这个‌口,活跃气氛,当下也就息了和温舒白聊私事的心思。   为减少碳排放,实现可持续发展,如今的建筑业会‌更‌倾向于采用绿色环保可持续的建筑材料。   席上,大‌多数时候是隆昌新材的两位技术骨干与刘嘉源和温舒白长谈,陈彦迟不‌了解细节,只偶尔插一句话,但眼神却‌一直落在温舒白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嘉源的设计2部‌,今年以来,以伦敦贝丁顿零碳社区作为参考范本,正在研究设计零碳建筑[1]。   隆昌新材投其所好,最近便将重心放在零碳建筑材料上,如竹材、再生玻璃、太‌阳能瓦片等建筑材料。   可真正开展工作后,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严苛,为符合商氏集团后续施工标准,设计院从设计蓝图开始把关,落实在建材方面,便不‌允许有一丁点差池。   对于隆昌新材而言,技术上的要求太‌高,实现难度较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学习与成长。   双方会‌谈还算融洽,谈到末尾时,刘嘉源还笑着说了些“深化合作、拓展共赢”之类的官方客套话。   陈彦迟则希望,无‌论是商氏集团总部‌,还是设计院,在技术方面,都能给‌予隆昌新材相应支持。   谈到这里,刘嘉源刚好想‌起来带给‌隆昌新材的材料,让温舒白找。   温舒白正在公文包里找着,刘嘉源因‌为一通紧急电话,临时先走了。   陈彦迟看向自己这边带的两个‌人,那两人很会‌看眼色,立刻会‌意,起身也悄悄走了。   于是找到材料的温舒白,只能把材料递给‌陈彦迟。   陈彦迟收了材料,却‌仍不‌离开,坐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先的五人会‌谈,现在变成一对一,终归气氛尴尬,温舒白也就起了身,准备离开。   “舒白,你先别走。”   陈彦迟试图叫住她‌。   可温舒白压根没搭理他‌,让他‌不‌禁懊恼起来:“好聚好散,难道我‌们之间,连单独说两句话都不‌行了吗?”   “还是说……”陈彦迟猜测着,语气暧昧起来,“你很怨我‌,心里还是放不‌下?”   他‌是懂得怎么恶心人的。   听‌到那句“放不‌下”,温舒白心里就像不‌小‌心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这有什么放不‌下?”温舒白冷笑,“更‌和好聚好散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之间,除去长辈撮合,难道有过哪怕一丁点感情?”   陈彦迟似被她‌梗住,垂下眼眸,道:“你是没有……”   “你也没有吧。”温舒白讽刺道,“你演戏演了一年,虽然封个‌影帝还不‌够格,但也算是敬业的了。”   陈彦迟的脸色僵了僵。   “要谈也行。”温舒白又道,“我‌刚好正好奇呢,你女朋友人呢?”   “我‌女朋友她‌……”   陈彦迟的脸色不‌太‌好看,竟隐约有种失了面子的羞耻感。   “那晚庆功宴,听‌说你是一个‌人走的?”温舒白接着又问,“你没管嫣然?”   “那晚我‌喝多了。”陈彦迟忙分辩道,“其实第二天我‌就去找她‌道歉了。然然是个‌很好哄的乖巧女孩,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很想‌和温舒白解释清楚,要她‌信自己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这种解释又不‌是为了嫣然。   温舒白听‌他‌那意思,就知道嫣然又原谅了他‌,大‌概两人还继续谈着。   她‌自然无‌话。   可陈彦迟突然生出了倾诉欲,深受困扰般向她‌道:“我‌信了你的话了,也别管伊莉莎最后和谁一起,她‌都不‌该跟教授。”   又谈起电影,他‌显然在以教授自比,但又不‌愿将嫣然比作伊莉莎,只自嘲道:“有的人甚至还比不‌上伊莉莎,永远都学不‌会‌独立,和这种人在一起太‌累了。”   他‌明明是在谈内在,眼神却‌不‌由落在温舒白的那张脸上。   他‌看到温舒白那涂了一层浅浅唇釉的唇,心里竟荒谬地拿嫣然作比较,然后得出结论,觉得温舒白的唇更‌软。   明明他‌没有吻过,却‌坚信这一点。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没吻过,不‌曾得到过,他‌才坚信这一点。   又想‌起刚才温舒白在专业领域的自信与活力,陈彦迟有点分不‌清,他‌在温舒白身上懊悔的,是温家的家世,她‌的才,还是她‌的貌。   他‌只知道,这三样他‌都不‌曾得到。   过于直白的眼神下,饶是温舒白,也发觉了陈彦迟的心思。   她‌觉得膈应,又一次站起身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我‌工作很忙。”   可陈彦迟竟挪了位置,故意堵住出口:“舒白,先别走好吗?我‌心里很迷茫,你说我‌还应该跟嫣然在一起吗?”   男人询问另一个‌不‌相干的女孩,他‌该不‌该分手,是常见的套路。多是在暗示女孩,她‌对自己很重要,他‌的感情断与不‌断,全在她‌。而且她‌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我‌不‌是情感专家。”温舒白只淡漠道,“让开,你挡我‌路了。”   看陈彦迟不‌为所动,稳坐如山,温舒白终于还是用了别的办法,悄悄给‌商叙发了条微信消息。   “商叙,给‌我‌打个‌电话,快!”   对方大‌概是看她‌发的文字太‌过严肃紧急,立刻给‌她‌打了过去,中间等待的时间不‌过几秒。   温舒白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商叙”,心安不‌少,更‌是故意侧过屏幕给‌陈彦迟瞧。   “你舅舅的电话。”温舒白看了陈彦迟一眼。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她‌接通电话之后,陈彦迟彻底沉默下去,再没开口。   她‌终于意识到陈彦迟对商叙的忌惮有多重的分量,不‌禁软了语气,轻声唤道:“喂,阿叙。”   她‌第一次这样叫商叙,听‌他‌不‌答,不‌知道是不‌是吓住了他‌,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话时,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嗯,是我‌。”商叙柔声应道。   自陈彦迟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舅舅说话会‌如此温柔。   一个‌在商界杀伐决断,冷冽无‌情的人,原来还有这样柔软的时候,如猛虎怜惜蔷薇。   “什么事呀?你突然打给‌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还记得这通电话是她‌偷着让商叙打给‌她‌的,忙引导商叙这边主动开口。   商叙大‌概也猜到她‌身边有人了,轻笑了声,然后又无‌可奈何般叹口气。   “其实没什么事。”商叙缓缓道,“只是突然有点想‌你。”   一字一句,如羽毛扫在人的心口。   温舒白听‌着,脸竟有些发烫了,却‌也知道商叙不‌过是替她‌遮掩,顺着她‌的意思编些话。   “都在一个‌公司了,还想‌我‌啊?”温舒白闷声回‌道。   “设计院离总部‌还是太‌远了,一堆会‌要开,我‌抽不‌出空去找你。”商叙语气里竟带了点委屈。   可楼与楼明明相邻,“太‌远”二字未免夸张。   温舒白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总裁大‌人日理万机,果‌然会‌比普通员工要忙啊,我‌这边倒是还好。”   商叙顺势便问道:“那你来找我‌,行吗?”   “好啊。”   看着陈彦迟那张阴沉的脸,温舒白心情愉快地答应下来。   她‌挂了电话,重新拿起自己的包,在前面晃了晃。   “我‌还要回‌去找你舅。”温舒白冷眼看着陈彦迟横在那里的一条腿,“你到底让不‌让开?” 第029章   闻言, 先前态度执着,定要把她堵着的‌陈彦迟,终于还是不大情愿地收了腿, 侧过身体, 让开了那条路。   “再……”温舒白刚说了一个开头, 又想到‌“再见”陈彦迟未免晦气,便笑盈盈地改口道,“拜拜啦,大外‌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温舒白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 这种辈分压制还是挺爽的。   *   待温舒白离开后,陈彦迟一个人‌又在茶馆坐了许久。   因为‌嫣然的‌事, 陈家与温商两家都疏远了许多, 虽然还不至于叫停先前的‌合作‌项目, 可陈彦迟已经感受到‌未来隆昌新材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他父亲陈国昌为‌此压力‌极大, 最近几日每天都很晚回家, 半夜回来后也不立刻睡下, 而是坐在客厅抽烟。陈彦迟早上路过时, 能看到‌茶几上水晶烟灰缸里又多了一堆按灭了的‌烟头。   他正想着事, 想着父亲的‌种‌种‌不易, 未料到‌父亲的‌身影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玻璃窗外‌。   他看到‌陈国昌正站在茶馆对面那家高端私人‌会所前, 显然是刚走出来。   总共有三四个人‌,都是陈家生意‌场上的‌伙伴。   陈国昌与那位他在庆功宴上刚聊过的‌林叔正谈笑着, 而他们身旁, 各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陈彦迟估计着, 这些‌女孩都只有二十出头,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距离较远, 他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却能看清父亲的‌手正横在女孩的‌腰上,厚实的‌手掌掐了一把,那个女孩几乎就‌倒在父亲的‌怀里,然后笑着去捶父亲的‌肩膀。   这一幕太过刺眼,陈彦迟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努力‌为‌父亲想着理由,或许这只是一个父亲身边相处还算亲近的‌晚辈。   可他又分明看到‌,其他几个人‌都各自离去,唯有父亲和那个女孩送完了人‌,又回到‌私人‌会所,双双上了楼。   于是陈彦迟不再欺骗自己。   他窥见了父亲的‌秘密。   或者再直白点‌,他碰巧撞见了父亲的‌出轨。   这确实意‌外‌,可也并非毫无迹象,陈彦迟分明记得,那天在书房里,他的‌父亲都对他说了什么话。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他直接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陈国昌好一阵才接,语气隐隐带着不耐烦:“什么事?”   “爸,我刚跟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谈过,他们同意‌我们的‌要求,怕您心里挂念这事儿‌,我就‌先告诉您一声。”   陈彦迟搬出了想好的‌理由。   他说完话就‌安静下来,似是等候陈国昌示下,但也是在悄悄听着对面的‌动静。   果然,房里的‌人‌大概是没注意‌,陈彦迟听到‌有人‌朝着陈国昌走过来。   “陈总,你……”   是女孩娇滴滴的‌声音。   声音断在半空。   陈彦迟能感觉到‌,手机在第一时间就‌被拿远了,女孩也安静下来。   “我知道了。”陈国昌半点‌不慌张,解释道,“彦迟,我的‌秘书来送个文件,等会儿‌还要开会,不说了。”   “对了,你妈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多陪陪她,劝她去趟医院。”陈国昌又嘱咐。   在听到‌这句话时,陈彦迟几乎要认为‌刚才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他正想说点‌什么,可陈国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急促地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陈彦迟望着手机屏幕上“父亲”这两个字出神。   背叛了母亲的‌父亲,还算是父亲吗?   陈彦迟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当即给母亲商锦绣也打了个电话。   他们很自然就‌聊到‌了陈国昌,陈彦迟本想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告诉母亲,可最终还是没说。   “你爸呀,说下午有个长会要开,忙完估计要到‌晚上了吧。”商锦绣道。   “嗯,妈。”陈彦迟道,“我刚跟我爸打过电话,是有个会。他还在担心你的‌身体呢,要我陪您去趟医院。”   商锦绣笑:“你爸他真是大惊小怪的‌,我最近只是胃口差了点‌,哪里就‌需要去医院了?”   “倒是他自己啊,为‌了公司别把身体给熬坏了。”商锦绣担忧道,“你现在跟在他身边,就‌多劝劝他。”   陈彦迟自然连连应声,可心里却五味杂陈,一时再说不出话来,恐母亲发‌觉什么,没几句就‌找理由挂断了电话。   他的‌父亲比他要从容太多。   无论是商锦绣,还是他,在电话里,其实都听不大出陈国昌有什么内疚或者心虚。   在给母亲打这个电话时,陈彦迟原本是想告知情况的‌,可他却反悔了。   背叛了母亲的‌父亲,依然是他的‌父亲。   他装作‌不知情,让一切如旧,陈家就‌还是像现在这样‌和谐,他父母也是情真意‌笃。   纵使这一切都不论,单说出轨的‌事,他陈彦迟也未必就‌比他父亲高尚。   他在温舒白与嫣然之间摇摆,如果不是东窗事发‌,或许现在他真的‌就‌如他父亲所说的‌那样‌,享齐人‌之福。   那结果至少会比现在好吧?   走出茶馆,陈彦迟再次看向‌对面的‌高端私人‌会所。   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希望将一切摆脱在后,只当他今天什么都没见过。   *   在温舒白从茶馆赶回设计院的‌这段时间里,商叙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嘉源赶回来处理工作‌,原本以为‌温舒白跟他回来的‌时间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谁知道温舒白一直没回来。   而商叙通过那通电话,也正觉得蹊跷,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刘嘉源这里,简单一问,便全知道了。   半小时后,温舒白赶回设计院,刚回工位,就‌看到‌刘嘉源一脸严肃:“怎么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能出什么事?”温舒白没明白他为‌何‌是这般神色。   “那你现在这是要去总部?”刘嘉源看到‌她正收拾东西‌,不禁问道。   “对啊,现在已经到‌下班的‌点‌了,我是要过去一趟。”温舒白说得含糊,但她总不能说,她是在电话里答应了商叙要去找他,这才去的‌。   “嗯……”刘嘉源思索了一阵,好心地多了句嘴,“那你记得照顾下商总的‌心态。”   “好好好……”温舒白一边机械地答应着,一边往外‌走。   到‌电梯口时,她才反应过来刘嘉源说了什么,虽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等她到‌达商氏集团总部大厦顶楼,就‌隐约感觉出来那股低气压。   “温小姐,您可终于过来了。”邹阳来迎她,“不过商总正在批人‌,您可能要等几分钟,等结束了再进去。”   “没事,那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会儿‌吧。”   温舒白没多在意‌,直接在商叙办公室外‌的‌那个半开放小会客室坐下。   邹阳习惯性地就‌让底下的‌秘书去给温舒白沏茶,忽又想起什么,自己去给温舒白煮了杯咖啡。   总裁办公室招待人‌时,一般都是泡茶,茶具是一整套,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单独新配上咖啡机的‌,看样‌子就‌像是第一次用。   天气凉了,温舒白喝着咖啡,倒是悠闲自得。   却听到‌商叙的‌声音顺着那条门缝传过来,让温舒白心中直道,邹阳说话还是太委婉了,商叙这不是批,而是骂。   很显然,商叙对下属们的‌工作‌并不满意‌,对他们好一通痛骂。   他教养极好,骂不出任何‌污秽的‌字眼,可又能字字锥心,让人‌听了不自觉就‌往心里去。   偏偏又都骂到‌了点‌子上,鞭辟入里,切中要害,并非情绪发‌泄,也就‌让人‌无法反驳。   温舒白心中正赞叹着,屋里的‌声音已低下去。邹阳很快就‌走到‌她的‌面前,请她进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进门时,温舒白与那些‌人‌擦肩而过,他们即使已经出了门,还是心有余悸。   温舒白进了门,瞧见商叙似乎余气未消,就‌连看着她时,那双眼睛都隐约带着冷冽。   温舒白终于还是开口试探他:“怎么了?部长们的‌工作‌,你不满意‌,所以在生气?”   商叙看到‌她来,也听到‌她说话,眼里的‌冷冽渐渐化‌了,可深望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么生气啊。但是我工作‌干得挺好的‌。”温舒白半开玩笑地道,“商大总裁可别连坐,对着我也脸色冷冷的‌。”   “各气各的‌。”商叙言简意‌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把话说清楚,但终究还是记着温舒白刚才的‌那句“连坐”,脸色和缓了许多。   可心里的‌酸涩挥之不去,终于还是带着醋意‌问她:“会谈结束后又留了那么久,和人‌约会去了?”   得知温舒白是被陈彦迟绊住了脚,明知道她既然给自己打了电话,就‌是有心想摆脱陈彦迟的‌,可商叙还是为‌陈彦迟先前隐隐表露出的‌对温舒白的‌情意‌而介怀。   一旦成了单独会面,陈彦迟必然不会那么安分。   而他实在小气,想到‌陈彦迟有可能会趁机对温舒白表白一番,他心里就‌难受得发‌疯。   陈彦迟当过温舒白一年的‌男朋友,尽管有名无实。   可他依然听不得,看不得,连单纯地想一想,都会兀自酸涩起来。   “什么约会?”温舒白愣住了。   又回想下午的‌种‌种‌,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说陈彦迟啊。”   下午她只去茶馆和隆昌新材的‌人‌见了面。最后又只剩下她与陈彦迟。   商叙意‌有所指,大概就‌是指这个。   谁知,商叙听到‌她的‌话,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果然,商叙一方面希望温舒白能知道是什么事。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温舒白这么快就‌对号入座。   是在与陈彦迟约会?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温舒白。”商叙已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喑哑着问道,“电话里,你是真想见我,还是为‌了气陈彦迟?” 第030章   温舒白略一思‌索, 立刻回道:“当然是为了气陈彦迟。”   ……   听到这句,商叙只觉得,他提的问题就‌是‌在给他自己找罪受。   又转念一想‌, 如果温舒白真的这么轻易就会想他, 他便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步步为‌营, 徐徐图之了。   然而话已说出口,是‌收不回的。   他只有冷着一张脸,站在温舒白的身旁。   好在温舒白回过神来,体会出商叙方才那‌句话明显是‌带着期待的。   利用商叙去气陈彦迟, 这事情听了, 商叙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   她多少是‌该顾一顾商叙的感受。   于是‌她坦率道:“商叙,不说想‌不想‌见的事, 只说每次见到你时, 我‌都挺开心的。”   她心思‌单纯, 又说得真诚, 只需一眼, 商叙就‌能感受出她是‌言有所衷。   他的心也就‌跟着软化了, 虽仍板着脸, 却又有着听温舒白讲下去的耐性。   “替我‌想‌想‌吧, 商大总裁。”温舒白委屈道, “我‌被他骗得好惨, 总要抓住机会尽可能报复他一下。”   “我‌没想‌到他那‌么怕你。”温舒白笑,“听到你的声音, 他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后来乖乖给我‌让了路, 我‌这才能回来。”   见商叙仍不睬她,她有些急了, 大着胆子去拉了拉他的西服衣角,轻声哄道:“商叙,我‌又不喜欢他,你别酸啦。”   “我‌哪里酸了?”   商叙终于回了一句,为‌自己辩驳。   温舒白心里想‌笑,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忍着。   网上说得没错,男人的占有欲果然不可小觑。   哪怕商叙对她没有感情,也不想‌看到她和前男友私下接触。   世‌家大族本就‌格外看重这方面,大概商叙也不例外?   “好吧,你没酸。”温舒白不戳穿他,“不过我‌也要再声明一下,我‌见陈彦迟,不该叫约会,应该叫串亲戚。”   温舒白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转得飞快。   怕商叙没明白,她还笑着亲自解释:“你的外甥,以后就‌是‌我‌的外甥,对吧?”   旁边不远处站着的邹阳,一听就‌知道这是‌温舒白故意说给商叙听的。   三两句就‌把前男友划归亲戚范畴了,撇清了关系,还挺聪明的,只是‌到了这时候才说,多少有点‌刻意。   偏偏自家总裁还真就‌吃这套,温舒白只哄了几句,邹阳就‌看到他舒展了眉眼,面对温舒白时也有了笑意。   “多了个比你年‌纪还大的外甥,报复得开不开心?”   商叙问她。   他要的,就‌是‌她那‌句“不喜欢”。   有了那‌句,哪怕温舒白以后真的要利用自己继续报复陈彦迟,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开心。”温舒白看他终于不气了,也就‌放了心,又道,“好奇怪啊,有时很想‌听陈彦迟叫我‌一声舅妈,当当长‌辈。可有时又怕他哪天真这么叫我‌,我‌会觉得我‌老了。”   温舒白家里,还没有商叙家那‌么复杂,不会有年‌龄差微妙的长‌辈与晚辈。   她叫陈彦迟一口一个“大外甥”时,自然是‌过足了瘾,可脑补陈彦迟叫她“舅妈”……   温舒白忍不住摇了摇头,再抬头时,发现‌商叙那‌双桃花眼,眼神深邃,正盯着自己瞧。   “嫌我‌老了?”商叙闷声开口。   “没这个意思‌。”温舒白解释,又想‌了想‌他的年‌龄,道,“不过你确实也快三十了。”   最是‌真诚伤人心,商叙嘴角抽了抽,评价道:“你倒是‌会四舍五入。”   他今年‌二十七岁,离满三十岁还有三年‌,倒是‌被温舒白给早早添上了。   温舒白也觉得有些草率,可想‌想‌自己的年‌岁,刚才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道:“那‌你也比我‌大六岁呢,足足大出了半轮。”   十二生肖,一轮为‌十二岁。他们之间相‌差六岁,确实称得上是‌半轮了。   而按照温舒白的四舍五入法,他是‌三十,温舒白就‌是‌二十,两人年‌龄差直接飙升到十岁……   如果温舒白今天不提,商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比温舒白大出这么多来。   素来高傲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因为‌心爱的女孩的一句话,而自惭形秽起来,皱眉问道:“真嫌弃了?”   嫌弃什么呢?   嫌弃他这样一个完美的联姻对象?   温舒白摇头:“怎么会呢,我‌觉得大点‌才适合我‌,符合我‌的标准。”   她从前的想‌法很笼统,但至少会觉得,未来的另一半要比自己年‌长‌。   这原本只是‌她随口一说,谁知商叙却格外感兴趣,追问她道:“你的标准都有些什么?”   温舒白被他的问题一时难住。   又见他垂眸轻笑,低声问她:“温舒白,你有理想‌型吗?”   该追溯到什么时候呢?   她好像确实和好友许佳宁谈过理想‌型这一问题。   彼时她刚读高中,许佳宁在外地上大学,她经常给许佳宁打电话,说起她在学校里的事。   她说班主任最近又抓到了一对情侣,手法老道,刚开始两人都不承认,结果班主任当场拉高了他们两人的校服袖子,露出里面的两条情侣手链。   那‌时许佳宁对她开玩笑道:“别总顾着笑了,等将来有一天,你也早恋被抓,有你哭的。”   温舒白思‌考了一阵就‌回:“没兴趣早恋,所以我‌才不会被抓。”   许佳宁好奇问她:“听说你们学校盛产帅哥,你就‌没有动心的?”   “没感觉。”温舒白还真认真感受了一下,然后回道。   自上高一开始,温舒白就‌断断续续收到偷偷放进抽屉里的情书。   其中就‌有年‌级里公认的级草,学习好,追她追得最猛。   可那‌些情书温舒白一封也没拆开,一点‌也不好奇。至于男生们的礼物‌,她更是‌从来不收。   而这些事,她甚至从来都不瞒着父母。   父母发现‌她对这方面毫无兴趣,对此也是‌格外放心,逢人就‌夸温舒白爱学习,不用家里多操心。   但真正的心里话,温舒白只对许佳宁讲。   “佳宁姐,我‌觉得他们都好幼稚。”温舒白整体评价道。   幼稚到让同班的女同学帮忙带话,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幼稚到在她面前摆出很酷的姿势往垃圾桶扔空矿泉水瓶,刻意表现‌自己。   “那‌你会喜欢什么样的?”许佳宁问道。   会喜欢心智成熟稳重的吧?可又不能永远那‌么淡定,总该为‌了她而波动。   会喜欢身材颀长‌高大的吧?可又不能太过夸张的孔武,只需要满足她的安全感。   会喜欢容貌英隽俊逸的吧?最好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惹她伏在桌上去瞧他。   会喜欢坚持理想‌,心怀热爱的吧?在热爱的行业里发光发热的佼佼者,追求着人生的价值。   还会喜欢什么样的呢?   温舒白想‌得出神,而电话那‌头的许佳宁还在追问。   她突然害羞起来,红着脸颊道:“我‌不知道。”   从此温舒白也有着秘密,就‌连许佳宁也不知道她的全部。   今天商叙一问,温舒白便又开始为‌年‌少时的那‌些想‌法而不好意思‌,只道:“我‌没有什么理想‌型。”   商叙的心思‌随之悄悄落了空。   不甘心,他又问:“真的没有吗?”   “下班了下班了。”心中慌乱的温舒白从商叙的身边早早溜走,“我‌有守诺来看你哦,先‌回家啦!再见!”   本想‌送温舒白的商叙,竟也没来得及拉住她。   于是‌只能笑着看她匆忙离开。   *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为‌了避免回家见到父亲,想‌起目睹父亲出轨那‌事,不知道该说什么掩饰的尴尬,陈彦迟今晚没有回家。   至于他不回家,又去了哪里,倒也没瞒着父母,直说是‌在外面的房子里住一晚。   所谓外面的房子,自然就‌是‌指他和嫣然同居的那‌套大平层了。   陈国昌和商锦绣知晓这事,似乎也因此更加轻视嫣然。这些陈彦迟都知道,可他觉得自己太累了,左右嫣然不在他父母面前,听不到那‌些话,他也就‌没开口为‌她解释哪怕一句。   嫣然知道他来,特意早早就‌去买了食材,说要给他做饭。   他进门时,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大概有五六年‌没有闻到过了。   他问嫣然:“大晚上的,你在忙什么?”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呀,彦迟,你的生日。”嫣然笑道。   闻言,陈彦迟有些懵。   他回忆了下,慢慢将日子对上。   今天确实是‌他26岁生日,只不过父母都因为‌隆昌新材的事而焦头烂额,他自己也因为‌一直想‌着今天的各种‌烦心事,把生日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唯一记得他生日的人,是‌嫣然。   就‌像他们大一在一起之后那‌几年‌一样,嫣然每年‌生日都会给他煮长‌寿面。   嫣然曾说,她的父母身体不好,让她很怕他们哪一天会离她而去。   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煮长‌寿面,每年‌父母过生日时,煮给他们,悄悄存着希望他们长‌寿,能够陪自己久一些的愿望。   后来认识了他,他就‌是‌除去父母之后,对她最重要的人了,所以也希望他吃了面长‌寿,和她厮守一生,彼此忠诚。   陈彦迟原本应该为‌此感动的。   可一想‌到今天看到的父亲出轨的一幕,再联想‌到嫣然所说的“彼此忠诚”,他只觉得这碗面里存着嫣然对他的讽刺与警告。   他确实含愧,但他又用自己的诸多无奈安慰自己,把那‌一丝愧暗暗忍下。   紧跟着,他又觉得恼火,他为‌了嫣然付出了太多,嫣然其实最没资格指责他的那‌些无奈,更没资格讽刺他。   为‌了一切就‌如表面般和谐,他不能发作‌,可看着嫣然为‌他端来的那‌碗长‌寿面,又觉得食不下咽。   “怎么了?”嫣然小心地问他,“你不想‌吃吗?”   “尝一次两次就‌行了。”陈彦迟嫌弃地放下了筷子,“总吃这种‌廉价的东西,会腻。”   他看到嫣然眼里的神采瞬间就‌没了,他的话轻易就‌伤了她。   可他说得不对吗?他在家里从来不吃这种‌东西,当年‌只因为‌这长‌寿面是‌嫣然亲手做的,他才高高兴兴地吃了,还夸了嫣然。   看到嫣然几乎快要哭了,陈彦迟心中升起烦躁,又有一点‌不忍,道:“可能是‌太淡了,我‌去加点‌调料。”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嫣然握住他的碗的边缘,说要帮他加点‌调料。   但陈彦迟轻轻推开了她,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他拿着碗走进厨房,打开抽屉寻找调料,但他太不熟悉位置了,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做过一顿饭,找起来很费功夫。   陈彦迟连着拉开了几个抽屉,里面都没有调料,反而放满了团起来的塑料袋。   他突然明白过来,对着赶来帮忙找调料的嫣然大吼:“你是‌有病吗?”   “攒那‌些塑料袋干什么?我‌们陈家就‌差那‌几块钱?”   “可是‌确实都还能用……”嫣然红了眼眶,“我‌只是‌不想‌浪费掉。”   这套大平层,是‌她出国之前就‌住过的。当时她每次去过超市之后,总能拿回来很多塑料袋。   她学着妈妈的习惯,把这些袋子攒起来,留着以后用。   原来这些勤俭节约的习惯,在陈彦迟看来是‌羞耻,是‌有病,是‌上不得台面。   “行了,不说了,我‌今天心里很烦。”   陈彦迟看上去是‌不想‌和她吵架的,但也没再尝试着去吃完这碗长‌寿面。   他直接就‌把碗放在了厨房的台子上,然后拉着她出去。   嫣然以为‌陈彦迟是‌要带她去客厅说话,可并没有,一路拉拉扯扯的,陈彦迟半揽着她去了卧室。   她明白了陈彦迟的意思‌,低声解释:“我‌昨天姨妈刚走,今天还不太舒服。”   “昨天走了,今天不是‌刚好吗?”陈彦迟却理所当然地道,“你难道不想‌我‌吗?异地这么多年‌,聚少离多,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   “然然,你安慰安慰我‌吧,我‌好难受。”   他说着就‌抱住了嫣然,去吻她,接着还想‌解去她的衣衫。   嫣然突然哭了,发觉他的示好竟然不过是‌和她上床。   或许在现‌在的他眼里,她唯一的功用也是‌这个,帮他疏解欲望。   陈彦迟嫌弃她的长‌寿面,说廉价。   那‌么对陈彦迟来说,她是‌不是‌也是‌很廉价呢?   躺在床上,嫣然不由联想‌到了充气娃娃,充气娃娃如果有了破损,那‌娃娃的主人有可能还会费心去修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她心里有多疼,身上有多难受,陈彦迟都视若无睹。   他从心底看轻了她,觉得她卑贱,受他施舍,永远不会离开他。   所以任他玩弄,高兴了就‌哄几句,不高兴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宴会上。   这样的陈彦迟,和大学时的那‌个陈彦迟完全不像了。   嫣然突然觉得他好陌生,陌生到可怕。   在陈彦迟褪去了她的外套,粗暴地吻上她的唇瓣,咬出血时,她终于含泪开口:“陈彦迟,我‌们分手吧。”   陈彦迟停下了那‌个吻,有点‌不可置信地问她:“你说什么?”   “分手吧。”嫣然哭着重复,“陈彦迟,我‌受够了,你既然已经不爱我‌,就‌放开我‌,不要再折磨我‌……”   在认识陈彦迟的前几年‌里,她总会笑。   而在认识陈彦迟的这后五年‌里,她只是‌哭。   她这五年‌的泪,已经比之前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出数倍。   她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坚强起来,不断找理由替陈彦迟开脱。   她实际上疲惫至极,到了今天,心终于凉透,再没有了一丁点‌力气。   “可我‌没有不爱你。”陈彦迟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点‌无法接受,“是‌你,嫣然,是‌你的家世‌那‌么普通,如果你有温舒白那‌样的家世‌,我‌们又怎么会这么痛苦?”   他终究还是‌会怨怼,怨她的出身卑微。   可家里的事,嫣然一开始就‌没瞒他,他对她的情况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家里不会同意,但还是‌追她,说不在意,要跟她在一起。   “痛苦的只有你一个吗?嫣然,我‌是‌为‌了你,现‌在才失去了那‌么多。”   “可这些年‌,你又帮到了我‌什么?!一直在付出的人,只有我‌!”   陈彦迟说了很多,可嫣然就‌像没听到一样,蜷缩在床上,哭着重复那‌几个字:“分手吧,分手吧……”   “你想‌分手?”陈彦迟用手肘用力地压着她,强迫她看向‌自己,“你有什么资格?”   是‌了,她没有资格。   她在感情里始终处于弱势地位,永远仰视着他。   陈彦迟一定很气恼,气恼她敢主动提分手,哪怕这事情其实遂了他的意,他八成也心里想‌过,要把她踢开。   “所有人都不理解我‌,都不在意我‌,到头来,你也要抛弃我‌?”陈彦迟红了眼眶,眼神里迸发出恨意,“你这又是‌为‌什么?在美国的五年‌,你都说爱我‌。现‌在回了国,不过半个月,你要和我‌分手。”   “你为‌什么变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陈彦迟胡乱猜想‌着,“是‌商叙吗?一开始就‌是‌他带你回国,他是‌想‌要毁了我‌!想‌要害死‌我‌!”   嫣然看他这样疯狂,忍不住反驳:“不是‌的,商总他不是‌这样的人,是‌我‌自己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自她回国后,陈家那‌边就‌断了给嫣家的供给,包括救命的医药费。   是‌商叙在她回国之前就‌承诺过,在她回国之后也依照诺言兑现‌承诺,帮她照顾父母,甚至给了她很大一笔钱,足够她的父母安心治疗,安度余生。   听到嫣然对商叙的维护,陈彦迟终于冷笑:“怎么?连你也爱上他了?”   他是‌想‌起了今天下午,茶馆里的温舒白。   不过半月功夫,温舒白跟商叙就‌一口一个“阿叙”。   他的那‌一年‌,温舒白对他的客气疏离,就‌成了笑话。   嫣然听了不禁愣住,从没想‌到陈彦迟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这种‌反应落在陈彦迟的眼里,就‌像是‌默认。   没等她开口,陈彦迟已经愤怒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连声质问她:“就‌因为‌他比我‌有钱,你踹了我‌,想‌去攀上他吗?”   “你算是‌什么高级货色?也不看看,除了我‌,谁会喜欢上你这种‌低贱的婊……”   话没说完,被扼住脖颈的嫣然拼命挣扎,几乎用尽她全部的力气,给了陈彦迟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好像打醒了陈彦迟,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侮辱人。   他一直压着嫣然,强吻她,甚至还想‌做更多,又有多不尊重她的意愿。   陈彦迟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疯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对不起,然然……”   他慌忙去扶嫣然,想‌帮嫣然将衣服穿整齐。可嫣然如触电一般颤抖了下身体,然后将他远远推开。   嫣然粗喘着气,白皙的脖颈上留着一圈陈彦迟扼出的红痕,她穿好衣服,从床上逃离,站在离陈彦迟几米远的地方,望着陈彦迟时,眼神空洞而绝望。   “陈彦迟,我‌们彻底结束了。”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嫣然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或许是‌她这些年‌的隐忍与痛苦,早就‌超过了与陈彦迟分手能给她带来的痛苦。   起初,陈彦迟以为‌嫣然还是‌在冲动。   这些年‌的恋爱中,嫣然不是‌没提过“分手”这两个字。   可每一次,她都心软,只要他象征性地低个头,她就‌会回来。   陈彦迟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冷眼看着嫣然起身去收拾行李,她收拾了好一阵,最后又犹豫了,根本没拿。   化妆品、衣服、首饰,从前他送给她的各种‌礼物‌,等等等等,她都没有拿。   最终,她只背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半旧的帆布包,拿着证件和手机,走到玄关处,换鞋,然后开门。   陈彦迟终于还是‌开口了,可不是‌挽留,而是‌赌气:“嫣然,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分,那‌就‌分吧。我‌也不想‌亏待你,我‌可以给你一笔分手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嫣然眼皮都没抬,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   “五十万?”陈彦迟道,看她不说话,又道,“一百万?或者你开个价吧。”   嫣然一时觉得很可笑,连同她爱陈彦迟的这些年‌,都像是‌一个大笑话。   她回过头,轻声问他:“陈彦迟,这些年‌,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图你的钱吗?”   她说完话,就‌走出房门。   门重重地合上了,有种‌回到初始阶段的样子,房里房外,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好像不止是‌在说家境了。   *   和嫣然分手后的陈彦迟,坐在玄关处发呆了很久。   他和嫣然谈得太久了,已经快成为‌一个融入生命的习惯。   他实际上短暂地舒了口气,自知这样的分手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自庆功宴以来,这些天,他早就‌在犹豫和嫣然分手的事了。   可他实际上不想‌当那‌个主动提分手的恶人,他对嫣然的种‌种‌不耐烦、冷暴力,其实都是‌在逼迫嫣然先‌提分手。   嫣然真的提了,遂了他一开始的愿。   可他为‌什么又觉得心里没有预想‌中那‌么轻松呢?反而有点‌空。   他甚至忍不住还在想‌,嫣然会不会几个小时后又回来呢?   撒娇要他抱抱她,要他吻她,只要他稍微低个头,哄两句,嫣然就‌会投入他的怀抱,羞涩地喊他一声“老公”。   是‌啊,他们想‌过结婚的。   陈彦迟走到卧室的衣柜前,看着里面那‌条白裙子。   有着特别意义的白裙子,嫣然出国时都带着,颜色确实有点‌泛旧了,但保存得很好,基本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时的样子。   他与温舒白的订婚前夜,嫣然特意穿着这件白裙子来找他。   她是‌很珍视的,裙子淋了雨,她第二日跑了整个南城,想‌找最好的干洗店送去干洗,生怕会有任何损坏。   可现‌在,她不要了,丢在他们的房子里。   该去追吗?   陈彦迟问自己。   心里好像还是‌有一丝想‌去追的欲望,但最后落实在行动上,他连门都没迈出去。   趁着嫣然主动提,他们就‌这么断了吧,干净利落。   陈彦迟对自己道。   他不愿总想‌着那‌些不愉快的事,此刻转而又想‌起温舒白。   他回忆起那‌次自己被父亲打了一鞭子,然后他在温舒白那‌里寻求到了安慰。   这状态和现‌在有点‌像,他总在被人辜负。   温舒白这样的女孩,才是‌真正适合他,适合嫁入陈家的。   他的心突然又变狠了些,怨嫣然的分手提出得太晚,耽误了他。   如果早一个月提出,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不会被温家和商叙拿住了把柄,和温舒白订婚的人,就‌不是‌商叙,而是‌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订婚后,他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担心这一切都是‌妄想‌。   可再次想‌到他的舅舅商叙是‌如何运筹帷幄,从他这儿夺走温舒白的,他就‌觉得不甘。   想‌到这里,陈彦迟一时冲动起来,当即就‌给温舒白发了消息。   “舒白,我‌和嫣然分手了,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们能回到最初吗?”   然而消息没有发出去,化为‌一个红圈。   “你还不是‌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他忘记了,他早就‌被温舒白删除并拉黑了。 第031章   被删除并拉黑, 是无法再添加对方为好友的‌。   陈彦迟犯了难,但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温舒白和商叙只是临时订婚了而已。   商叙能从他手中夺走,难道他就不能从商叙手中抢回温舒白?   现在没了嫣然这个阻力‌, 他光明‌正大和商叙竞争。   家里父母也不会再‌怨他, 他把分手的‌事告诉他们, 他们一定高兴,会给他更大的‌助力‌。   陈彦迟想起自己是有两个手机号的‌,便准备用日常不怎么用的‌那个号给温舒白打电话。   可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时,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已经凌晨一点了。   温舒白一定已经睡下, 如果被他的‌电话吵醒, 必然生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他退出了拨号页面。   他回到卧室, 躺在双人‌床上, 合眼, 又睁眼, 怎么都睡不着‌。   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 满满当当, 可他看了只觉得空空荡荡。   他找不到原因, 却也不想继续一个人‌住在这里了。事不宜迟, 哪怕夜色已深, 他仍下了楼, 准备开车回家。   等‌他到家时,往陈家别墅楼上望去, 父母的‌房间早已熄了灯, 漆黑一片。   既然如此, 倒也不怕遇到父亲了。   一楼客厅里很是亮堂。顺着‌楼梯,陈彦迟径自往二楼走。   路过父母卧室时, 门突然开了,迎面看到母亲商锦绣走了出来,让他猝不及防。   “妈,您还没睡吗?”陈彦迟问道。   “原来是你啊,彦迟。听到脚步声‌,我‌还以为是你爸回来了呢。”商锦绣看到是他,其实有点失望。   她顺着‌走廊不远处那扇窗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才‌又道:“我‌早睡了,刚才‌是起夜。不过你爸是怎么回事?到现在都没回来。”   陈彦迟回想起父亲跟那个年轻女孩说说笑笑,一起上楼的‌那一幕,心‌下了然。   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下午那阵本来就比较晚了,父亲或许就顺势留宿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道:“我‌爸今晚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商锦绣却是很困惑地望着‌他。   他自知失言,忙找理由解释:“听说他院里明‌早还有会呢,这么晚了,来回奔波,不是很麻烦吗?”   “也是,我‌都给忘了。”商锦绣心‌疼道,“你爸可真辛苦,忙公司的‌事,还要忙学校他院里的‌那些事,一把年纪了,还带什么研究生呢?也不嫌累,三天两头就这么两边跑。”   陈彦迟听到母亲的‌那些念叨,无非就是平时里说过千八百遍的‌话。   如果是以往,他大概是没有耐心‌一直听的‌。可知道父亲出轨却决意不告诉母亲后,他看着‌母亲时,也会有种心‌虚在。   因此他格外耐心‌,听她说了很久,临到末尾,商锦绣又嘱咐道:“彦迟,你多照顾下你爸吧,把他公司的‌那个休息室好好添置点东西,也不知道今晚又要在哪里凑合一晚,长久说,这也不是个事。”   陈彦迟心‌道,父亲只怕不必他去操心‌,自有年轻漂亮的‌女孩细心‌照顾。父亲更不会凑合,正宿在高端私人‌会所,沉醉在温柔乡里。   但转回话上,陈彦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锦绣嘱咐完,才‌想起去问陈彦迟又是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她知道陈彦迟今晚去找嫣然,但因为不喜欢嫣然,甚至不愿叫她的‌名字,只称呼她为那个女人‌。   陈彦迟沉默了一阵,终于回道:“妈,我‌跟她分手了。”   “分得好!早该分了。”   一整天里,商锦绣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对她而言的‌好消息。   她笑了笑,道:“分了就行‌,也别难过,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妈给你找更好的‌,肯定比这个穷丫头好一万倍。”   陈彦迟已经困极,没力‌气再‌跟商锦绣长聊,此刻只敷衍了几句,就催促她早点休息,自己也回了卧室。   *   陈家不太‌平。   次日。   陈彦迟实在不知道,有家娱乐报纸为什么会突然盯上了他。   要说订婚宴上的‌尴尬事,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当时什么动静都没有,可这两天却被这家娱乐报纸报道出来。   配了当时在订婚宴上被播放出来的‌监控截图。   嫣然的‌脸被贴心‌地打了马赛克,倒是他,被明‌晃晃露出来。   说什么“温陈联姻破裂另有内幕,陈大少白月光垂泪涕零。”   生生把圈里人‌才‌知道的‌事,直接扩散到社会上。   一连两天,陈彦迟去南城大学时,看到周围人‌的‌异常反应,都觉得不自在。   与他同在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的‌黄坚,明‌知道他先前是跟温舒白谈着‌,现在也故意聊起此事,笑道:“我‌正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温家大小姐就换了未婚夫。原来是陈哥另有佳人‌,相恋多年,难怪看不上这位大小姐呢。”   黄坚未免阴阳怪气,口‌上说着‌是陈彦迟看不上温舒白,可实际想表达的‌意思,是陈彦迟不安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直接就被温舒白给踹了。   刚入职时,陈彦迟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为人‌看似斯文有理,可不自觉就显露出傲慢,明‌里暗里看不上黄坚等‌人‌。   他们是同级别,可平日里,黄坚竟更像是陈彦迟的‌跟班,不止要赔着‌笑脸,还不得不让出利益,让陈彦迟占尽风光。   现在陈家的‌大树没了,陈彦迟在学校近来也低调了许多。   黄坚早有察觉,又因为那份娱乐报纸传播的‌八卦,总算是把情‌况看透了。   陈彦迟又岂会不知道黄坚的‌意思,当即嫌恶地望了他一眼,警告道:“我‌家怎么样‌,我‌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当心‌嚼舌根多了,自己的‌舌头也跟着‌没了。”   “哎呦呦,怕了怕了,惹不起,我‌不说了行‌吧?”   黄坚显出一副惧怕模样‌,神色夸张,显然是装的‌。   见陈彦迟已压不住怒意,要上前找他算账,他直接握住了陈彦迟伸出的‌拳头,眼神满含深意,低声‌道:“陈大少爷,还真以为,单靠着‌家里的‌背景,就能在学校耀武扬威了吗?”   “你当初是怎么得到保研资格的‌,又是怎么毕业留校的‌?”黄坚盯着‌陈彦迟的‌眼睛,“你以为我‌们这些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陈彦迟的‌拳头瞬间就松开了。   他和黄坚共事有一阵了,可直到今天才‌感觉到,黄坚对他有怨有恨。   他以为黄坚掂量一下他们的‌家世差异,就该知趣了,就该知道有些东西没资格跟他抢。   可现在看来,黄坚其实很不服他。   他不由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才‌愤愤地问道:“黄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干什么?”黄坚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就安静地看着‌你,看着‌你爸,一点点倒下去。”   黄坚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彦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寒而栗。   *   在温舒白面前,许佳宁从不食言。   趁着‌早来公司的‌这会儿功夫,许佳宁从后备箱里抱出几盆绿植,都很小巧,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搬到设计院温舒白的‌办公室。   等‌她在桌上一盆盆摆好了,温舒白这才‌到岗,一看到许佳宁,立刻欢喜地跑过去抱了抱她,又去认真瞧那些绿植。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许佳宁叉着‌腰道。   “我‌的‌舒白宝儿啊,怎么这么优秀!恭喜你成功入职设计院!”   前几天忙着‌挑绿植,今天才‌送来的‌许佳宁,给了温舒白一个迟到的‌恭喜。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高兴地笑道。   “这是最好看的‌几盆了,高价卖我‌都舍不得,特意都给你。所以你要怎么谢我‌?”许佳宁故意逗她。   “嗯……那再‌给你一个拥抱?”   也多亏其他同事还没来,温舒白这才‌随性‌地又把许佳宁抱住,像小孩儿一样‌撒娇。   “好抠啊,这能叫谢?”   许佳宁正吐槽着‌,余光不留神看到了温舒白身后的‌商叙。   她赶紧站直了,咳了两声‌,干笑道:“一大早的‌,商总,您还来设计院啊?”   去食堂吃饭,商叙可以说是碰巧。   特意来设计院,人‌都走到温舒白的‌工位旁边了,总不能还说是巧合吧?   “我‌找刘嘉源有事,他还没来,就等‌等‌他。”商叙从容回道。   堂堂集团总裁,要找一个设计副总监,还要亲自跑过来一趟?   许佳宁看他不说实话,也懒得揭穿,就想看看他要怎么接温舒白后面的‌话。   她太‌了解温舒白了,果然听到温舒白道:“刘工确实没来,但我‌看他的‌办公室是开着‌的‌,地方也宽敞,你去那里等‌他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佳宁一时很想笑。   可商叙也很聪明‌,低头看了一圈,直接坐在了温舒白旁边的‌那个工位上,随意道:“这里也有位子,我‌在这儿等‌他吧。他办公室里一股烟味儿,我‌待不惯。”   许佳宁不了解刘嘉源的‌习惯,以为是商叙随口‌编的‌,只看向温舒白。   温舒白却深以为然,极赞同地朝商叙点头:“他确实抽烟挺凶的‌,我‌也不喜欢进去。你就在这里等‌也挺好。”   得,许佳宁想起温舒白对烟味的‌敏感,心‌想这俩人‌还真是有点合拍。   不过商叙即使在这里,也没有打扰她们,而是默默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继续说话。   温舒白看着‌许佳宁送的‌翠绿文竹、球形雾松,又把开了白花的‌七里香和两盆花色鲜亮的‌蝴蝶兰放在靠窗的‌位置。   温舒白的‌工位是一个小角,这么一放,倒是把她围住了。   “这盆又是什么?”等‌把那几盆摆好,温舒白将‌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个小绿植上,“好特别。”   这盆很小巧,那绿色叶片竟是心‌形的‌,温舒白第一次见。   “心‌叶球兰?”许佳宁认了出来,但又很快回道,“不过这盆不是我‌送你的‌。”   “啊?那是谁?”温舒白疑惑。   角落的‌商叙终于开了口‌:“是我‌送的‌。”   许佳宁想了想心‌叶球兰的‌寓意,不禁多看了商叙一眼。   不想商叙也看了一眼她。   许佳宁很有悟性‌地想道,商叙大概是嫌她太‌电灯泡?   于是她不再‌久待,默默离开。   温舒白前一秒还在看心‌叶球兰,后一秒发现许佳宁不见了,奇怪道:“佳宁姐怎么突然就走了?”   “人‌家也是要上班的‌。”商叙解释。   他悄悄将‌椅子挪近了些,看她还在观察心‌叶球兰,不禁问她:“喜欢吗?”   “怪可爱的‌。”温舒白用手碰了碰那心‌形的‌叶子,然后笑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站了起来,将‌手搭在那工位的‌磨砂隔板上,低声‌问她:“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商叙心‌思不单纯,他是在念着‌温舒白感谢许佳宁时,那个带着‌撒娇意味的‌拥抱。 第032章   对于商叙的问题, 温舒白思考得很认真‌,她在想究竟该谢他点什么,可一时‌没有‌好‌主意, 最后只有‌茫然地望着他。   “刘工?”   正当商叙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 温舒白瞧见刘嘉源来了。   想到商叙一直等的人就是刘嘉源, 她赶紧告知:“刘工,商总找你有‌事。”   “商总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快请。”刘嘉源被等在这儿的商叙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请他。   商叙顿时‌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偏偏是他自‌己找的理由, 现在温舒白看着,也不好‌露出马脚, 于是只好‌佯装镇定, 和刘嘉源一起往外走。   他自‌然是不愿待在刘嘉源的办公‌室的, 刘嘉源自‌己也知道办公‌室里常年烟雾缭绕, 被熏透了, 便绕过自‌己的办公‌室, 把商叙往小会议室带。   会议室里就他们两个, 商叙坐下后, 安静了好‌一阵, 都没有‌开口。   看这阵仗, 刘嘉源难免紧张,连忙去给‌商叙倒了杯茶。   谁知商叙把茶都快喝完了, 也没开口说‌个正题, 刘嘉源实在忍不住, 问道:“商总,是不是我升副总监的事, 您觉得还欠火候?”   商叙一听就愣住了,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看刘嘉源满眼担忧,他摆摆手:“设计院的事,我不太过问,但听人说‌,你有‌能力,又有‌资历,升任副总监,这没什么不行的。”   有‌了商叙这句话‌,刘嘉源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脸上也有‌了笑‌容。   “那商总今天过来……”他把话‌说‌到一半,就自‌己意识到了,喃喃道,“似乎不是为了找我?”   商叙没否认。   本来就不是为了找他,他只是个幌子。   刘嘉源回想起方才商叙站在温舒白身旁那一幕,笑‌意更深:“商总,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商叙淡声道。   待刘嘉源快要走出会议室,他又补道:“对了,你那烟瘾,能戒还是戒了吧。”   所谓变脸绝活,刘嘉源从笑‌逐颜开,到愁眉苦脸,也不过几秒。   他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建筑师,名叫向朝阳,此‌时‌看他出来后状态不太好‌,小声问了句:“刘工,怎么了?不会是商总亲自‌过问你升职的事吧?”   他们平时‌关系就好‌,向朝阳就多了句:“难道是商总不同意你升职?”   “我倒宁愿是这样。”刘嘉源抬头望天,“商总让我戒烟。”   刘嘉源烟瘾重,是在设计院出了名的。据说‌是他年轻时‌养成的习惯,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不抽烟甚至觉得没灵感画图。   设计2部‌的其他人其实也劝过,也就是他有‌个单人办公‌室,他总美其名曰“二手烟自‌己吸了,不妨碍别人”。   但实际上,工作往来,很多人每天都要进出他的办公‌室,进去如‌果刚巧碰到他在抽烟,那就只能忍着,叫苦不迭。   如‌今众人听到商叙要他戒烟,不禁都笑‌起来,颇有‌种“拍手称快”的感觉,但当着刘嘉源的面,不得不忍着。   等刘嘉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众人也就不再压抑自‌我了。   曾经面试过温舒白的那个助理建筑师陆遥,笑‌得比谁都开心,夸赞道:“商总这算是为民除害了!”   温舒白对她是很面熟的,又刚好‌工位相邻,两人渐渐熟了。   想到许佳宁送的绿植很多,温舒白抱了一盆蝴蝶兰,直接送给‌陆遥。   “谢啦。”   陆遥哼着小曲儿接过蝴蝶兰,眼神跟着扫过温舒白放在电脑旁的那盆心叶球兰,指了指,然后问道:“商总送的?”   “对。”温舒白纳罕,“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很好‌猜啊……”陆遥挠头。   心叶球兰,也叫情人球兰,有‌着定情信物的寓意,所以一般都是情侣之间才会送的礼物。   “温工,去刘工办公‌室一下。”   两人正说‌着话‌,向朝阳走了过来。   “哦,好‌。”   温舒白刚好‌手头没有‌什么事,也就跟着向朝阳一起进了刘嘉源办公‌室。   刘嘉源显得很神秘,让向朝阳出去了,他才招呼温舒白坐下。   他的右手姿势有‌点怪,温舒白看了一阵,发觉他是习惯性地夹着烟的姿势,只是他大概是怕克制不住自‌己,把烟远远地放在了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手上空空,看着就有‌些滑稽。   “温工,能不能通融下,帮我求一求商总。”   刘嘉源看着很痛苦,连话‌的语气里都透着可怜兮兮。   看样子,他是想让她跟商叙说‌,别让他戒烟。   温舒白忙摆摆手,不接这个棘手的活儿,一本正经道:“刘工,我不能越级的。”   “更何况吸烟有‌害健康,我坚决支持商总的决定。”温舒白又道。   刘嘉源看她的态度与商叙如‌出一辙,便彻底放弃了,哼哼道:“夫唱妇随。”   温舒白知道他是一时‌的情绪,并不介意。   这两天她也能看出刘嘉源是个好‌上司,细心周到,而且专业基本功很扎实,在她绘图时‌经常会指点她。   爱抽烟几乎就是他唯一的缺点,如‌果真‌能就此‌改了,也是好‌事一桩。   于是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薄荷糖,递给‌刘嘉源:“刘工,吸一支烟,可是会缩短11分钟的寿命的。尽早戒烟,有‌益身体健康。”   刘嘉源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虽然还在生商叙的气,连带着生温舒白的气,但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几个薄荷糖。   “爱莫能助,那我就回去忙啦?”温舒白道。   “等等,你忙着干什么去?”   刘嘉源不记得自‌己给‌温舒白安排过什么很紧急的工作。   “上次谈定后,你不是让我给‌隆昌新材再准备些材料吗?”温舒白问道。   刘嘉源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她:“不用了,我当时‌当着他们的面,就是那么一说‌。现在看这情形,是用不上费这个功夫了。”   “怎么了?”温舒白不解。   她在国外实习时‌,只在建筑设计方面积累了工作经验。   可论‌起职场生存,观察上层动向,听懂言外之意,还有‌很大一截进步空间。   “你没来时‌,我就跟隆昌新材的人接触很多次了。”刘嘉源眯起眼睛道,“他们普遍有‌个特点,那就是好‌高‌骛远,这也不怪底下的人,就看陈国昌这个人就知道了。”   “商总之前就有‌暗示,说‌要注意合作的分寸感。他最近把一个挺大的项目交给‌隆昌新材去做,现在进度没一次能赶得上初始计划的。”   “这几天开会,我听设计院领导层的意思,只怕是要逐步和隆昌新材切割了。”刘嘉源推测道。   “切割?是以后不跟隆昌新材合作了吗?那我们是不是要尽快物色更合适的建材公‌司?”温舒白接道。   刘嘉源摇头,笑‌道:“我们合作的从来不止这一家建材公‌司。再说‌了,商氏的项目,外头都是抢着要的,哪里还需要我们费心自‌己找?只要到时‌候挑好‌的公‌司合作就行了。”   这大概就是差距。   近几年,隆昌新材很大程度上是仰仗着商氏集团。   可商氏集团失去一个隆昌新材,根本不算什么,就像是一片汪洋失去了一滴水。   “可切割是不是太突然了?”温舒白道,“而且我觉得,你们总裁其实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做事的人。”   “其实我也觉得。”刘嘉源说‌着心里话‌,“我有‌个猜测,不过你别跟其他人讲啊。”   “什么?”   温舒白不禁好‌奇了。   “我感觉,隆昌新材可能要出事了。”刘嘉源压低声音,“商总这人很慎重,隆昌新材又有‌层关系在,如‌果不是他看出隆昌新材有‌问题,他不会这么迅速。”   至于究竟会有‌什么问题,恐怕就不是刘嘉源能猜到的了。   “不过,我想多句嘴啊。”刘嘉源最后又道,“温工,我没记错的话‌,你家跟隆昌新材也有‌合作,关系还比他跟商氏要紧密得多。未雨绸缪,你是不是也提醒家里注意下?”   如‌果不是刘嘉源说‌起,温舒白都快忘了这一茬,于是连连道谢:“谢谢刘工提醒。”   从刘嘉源的办公‌室出来,温舒白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工位,温舒白实在牵挂家里,趁着手头没活儿,就给‌母亲江尚娴打了个电话‌。   “妈,咱家现在还在跟隆昌新材合作吗?”   因‌为太想知道情况,温舒白问得很直。   江尚娴以为她是介意陈彦迟的事,缓缓道:“舒白啊,一码归一码,咱家跟陈家合作这么多年了,虽然我也因‌为陈彦迟的事不舒服,但生意上不是说‌断就断的。”   “跟陈彦迟没关系。”温舒白道,“我是觉得隆昌新材不太靠谱。”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吗?”江尚娴不以为意,“也不能人云亦云,合作这么久了,我跟你爸还是信得过陈国昌的。安全无‌小事,温氏也挺注意监督的,放心吧。”   “好‌吧。”温舒白原本就只是听了一个影儿,此‌时‌没了太多底气,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总之,你和我爸多操心吧,别太信陈家了。”   “嗯,好‌。”江尚娴道,“你忙你的工作吧,注意多休息,别太拼,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爸呢。”   听母亲的沉稳口气,好‌像确实不需要她操心。   温舒白也感觉自‌己有‌可能是多想了,于是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工作上。   因‌为工作都是刚上手,怕她不熟悉,刘嘉源没给‌她多大的工作量。   到了下午,温舒白很快就提前完成了当天的工作量。   她正要悄悄摸会儿鱼,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温舒白在吗?我找温舒白。”   温舒白抬眼望过去,扬言要找她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陈彦迟。   恰好‌这时‌候刘嘉源也在,低声问了句过来说‌明情况的向朝阳:“保安没有‌拦住吗?”   商务会谈都是提前定的,从没有‌乙方突然找来的道理。   没有‌任何预约,陈彦迟就过来了,还一直叫着温舒白的名字,联想到那天茶馆里陈彦迟不甘心的样子,刘嘉源这个人精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八成这还是为了感情上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工,拦不住啊,他聪明得很,是跟在外卖员后面,偷偷溜进电梯里的。”向朝阳叫苦。   眼看着陈彦迟已经快要进来了,刘嘉源不愿温舒白被打扰,正准备撑着脸上的笑‌把陈彦迟给‌直接支出去。   不想温舒白竟然突然站了起来,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感谢后,就很冷静地把陈彦迟给‌拉了出去。   两人来到了楼下的一家咖啡厅。   陈彦迟看温舒白愿意跟他出来,以为事情有‌转机,状态便松弛了许多。   他点了两杯咖啡,照顾着温舒白的口味,可咖啡端来后,温舒白一口也没喝。   “什么事?长话‌短说‌,不过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等会儿回去,我会专门嘱咐一下楼下的保安。”温舒白冷漠道。   “舒白,你怎么这么不讲往日感情呢?”陈彦迟多少还是被她的冷漠伤到了。   唤起她的名字时‌,他想起自‌己从前那有‌些可笑‌的一点执念。   最开始,他叫温舒白时‌是连名带姓。他自‌认为这就是撇清关系与界限,证明他心里是抵触这段关系的。   可后来,他渐渐就没了那种边界感,他略去了姓,叫得很自‌然,他甚至开始希望温舒白能跟他亲近一点。   温舒白皱着眉,只道:“你别恶心我。”   “舒白,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嫣然分手了,真‌的。”   陈彦迟说‌出来后,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他先前在温舒白面前,因‌为隐瞒与嫣然正恋爱的事,而时‌时‌刻刻放不下的那种不安,消失了。   他说‌完了话‌,就开始等着温舒白的反应。   而温舒白笑‌了笑‌,道:“恭喜。”   “恭喜我吗?”陈彦迟心中升起了希望。   “不是。”温舒白摇头道,“我是在恭喜嫣然。”   她的语气无‌波无‌澜,可陈彦迟就是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的心又沉了下去。   想起大清早时‌,他用另一个手机号给‌温舒白打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了,再打时‌,便再也通不了了,他应该是被温舒白第二次拉黑了。   “舒白,以前都是我的错,但我会改的。我们能回到最初吗?那时‌候你还夸我有‌耐心,那天下雨,你还送了温伯父的衣服给‌我……”   “你提醒了我。”温舒白沉思后道,“回家后我要提醒我爸,把那件你穿过的衣服丢掉。”   陈彦迟不禁语塞,可想到他的未来,只能把话‌说‌下去:“舒白,我是真‌的悔改了。你信吗?和我在一起,总比和我舅舅商叙那种人在一起,要好‌得多。”   “商叙哪种人了?”温舒白反问。   “为了利益,不顾亲情,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这种冷血的人,他……”陈彦迟暗自‌咬牙。   “闭嘴。”温舒白冷眼望着他,轻呵道,“商叙才不是这样的人。”   陈彦迟终于还是能感觉出温舒白对商叙的维护,不禁愣了,不甘道:“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了解他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少我比你了解他。”温舒白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坚定道,“你和陈家受了他那么多恩惠,背地里却如‌此‌诋毁他,不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吗?”   她说‌着,就要决绝地转身离去。   陈彦迟却还是不甘心,大声叫住了她:“舒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商叙,我早点悔悟,我们好‌好‌相处,你会对我日久生情吗?”   温舒白回了头,看向他道:“我能说‌实话‌吗?陈彦迟。”   陈彦迟点了头,不再说‌话‌,只静候着她的言语。   温舒白再没有‌任何礼貌性的保留,直白道:“你这种故作痴情的假设,真‌的很恶心。”   “陈彦迟,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她的感动,商叙的帮扶,以及嫣然的爱,他都是不配的。   她把话‌说‌得这样重,但凡陈彦迟有‌点自‌尊,就不会再追着她了。   而事实证明,陈彦迟果然被她的话‌气得发抖,看她走出去,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就连设计院旁边的这家咖啡馆,他也待不下去了。   他结完账,正要迈步离开,却被一个人生生拦下。   陈彦迟认得,这人是商叙的亲信——邹阳。   邹阳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难道是商叙吩咐的?他和温舒白刚才的谈话‌,邹阳全听到了?   “小陈总,商总叫你滚到顶楼办公‌室,他要见你。”   邹阳说‌话‌,一向是字字清晰有‌范儿,可毕竟现在说‌的是粗话‌,听起来也就没那么悦耳了。   陈彦迟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被邹阳的话‌一激,直接气急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一个秘书‌,也敢这么讽刺我?”   “我可不敢。”邹阳没有‌还手,任由陈彦迟揪着不放,可又没有‌丝毫被陈彦迟挟制住的感觉,只保持着礼貌的淡笑‌,“这是商总的原话‌。”   陈彦迟默默放开了手。   现在绝不是他冲动的时‌候,商叙既然要见他,他刚好‌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商叙。   他跟着邹阳走进商氏集团总部‌大厦,邹阳没走普通电梯,而是直接进了专用电梯,然后电梯一路直上,在顶楼停下。   “小陈总,走吧。”邹阳客气地扬了扬手。   陈彦迟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原先来时‌,顶楼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氛围,邹阳甚至也不跟着他走进去,只敲了敲门,然后候在门口。   陈彦迟一个人走进去,看到商叙正在倒茶。   和他之前来时‌一样,商叙会沏茶招待他,这习惯没变,可两人的心境早就是沧海桑田。   “坐吧。”商叙淡声道。   听到商叙的这句话‌,陈彦迟才发现,他进了商叙的办公‌室,本能地就只会站在那里。   在威慑力之下,他竟习惯了听候商叙这位舅舅的命令。谈话‌还没开始,他就矮了一截。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彦迟脸色惨白。   他坐了下去,在商叙的正对面,商叙还是照常给‌他倒了杯茶,他想了想,还是接过。   “这几年,我以为对你还算了解,没想到你暗地里藏着的事还不少。”   商叙抿了口茶,抬眼望着陈彦迟。   陈彦迟心中带怨,立刻反问:“难道小舅舅就没有‌心中藏事吗?”   “瞒着所有‌人,布局那么久,就为了从我这里抢走温舒白。手段之不齿,我已经不想多说‌。可做出事情时‌,也该想想,我是你的外甥,你怎么能抢走我的女朋友?”陈彦迟愤慨。   “你的女朋友?”商叙冷笑‌了声,“你的女朋友只有‌那个嫣然,至于温舒白,你没资格这么称呼她。”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陈彦迟气道,“你别提什么嫣然,我现在只论‌温舒白。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名义上,我也当过她一年的男朋友。而且我现在爱她,我没有‌什么输过你的。”   “是啊,一年。”商叙神色阴郁。   他失了最开始的那份从容,仅仅是为了陈彦迟的一句话‌。   他如‌此‌嫉妒,想着那一年里,陈彦迟与温舒白以男女朋友的关系交往着。   那时‌,陈彦迟必然是除去温承平,和温舒白关系最亲近的异性了。   为了温舒白,商叙恨陈彦迟的辜负,又庆幸陈彦迟的辜负。   最终,还是庆幸多出了太多,让他勾唇冷笑‌:“你有‌一年的幸运,可没把握住,又能怪谁呢?”   陈彦迟终于无‌言。   “是,我设了局,可最终心甘情愿走进来的,是你自‌己。”   商叙不介意帮陈彦迟复盘。   “从一开始,你和陈家,对温舒白就是利用。结这门亲,你是半推半就,对温舒白极尽敷衍。”   “如‌果真‌懂得珍惜,不至于一整年过去,温舒白对你还是如‌陌生人一般尴尬。”   “你原本就是高‌攀,却想着温舒白能永远等着你,等你悔悟,等你一年后做了抉择,和原先的女朋友正式分手,不可笑‌吗?”   “不错,嫣然是我让人找到带回国的。”   “可那是她自‌己约了你,你联不联系她,你见不见她,决定权都在你。监控是我让人录下的,可你当时‌该如‌何跟嫣然说‌话‌,分寸如‌何把握,也全在你。”   “是你以为胜券在握,温舒白必然会嫁给‌你。一切都木已成舟,所以你一切随性随心。”   “所以,还是不要再用爱这个字恶心温舒白了。你哪里爱她呢?只怕你连那个可怜的嫣然都不爱。”   “彦迟,你只爱你自‌己。”   商叙的话‌音落下时‌,陈彦迟甚至还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慈爱。   他所有‌的怨气都随之冒了出来,嘴唇微微颤抖:“可我是你的外甥,你……”   他执拗地认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商叙夺走温舒白,就是理亏。   他有‌权指责他这位舅舅,竟不顾外甥的感受,生生抢走了外甥的女朋友。   面对陈彦迟的控诉,商叙根本不否认,还朝他点头:“是啊,没错,你是我的外甥。”   “可你想过没有‌……”商叙走到他的身旁,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似乎有‌千斤重。   “我顾念你,不过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   平生第一次,商叙的心里话‌就这样不经任何修饰,蹿入陈彦迟的耳朵里。   商叙冷着那双眼,继续说‌了下去:“曾经,我真‌以为你跟陈国昌不一样。你在我和陈家之间周旋,小心维护关系,装得温和谦卑,好‌像一副人样。可做戏早晚会暴露,你那卑劣的秉性,真‌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身上不愧流着陈家的血。”   “你这种人,也有‌资格重新爬到温舒白面前,继续巧言令色吗?”商叙极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然后他悠然开口,道:“陈彦迟,你早就出局了。” 第033章   陈彦迟仰头看着他那手段狠厉、位高权重‌的舅舅, 无法不畏惧,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   不知为何,他的一切志气, 都随着商叙的这一席话, 而颓败散尽。   原来理亏的不是商叙, 而是他。   他心中的完美预期,什么“温舒白会原谅他”,什么“先和温舒白谈恋爱的人是他”,不过是想当然。   退一万步讲, 他又有什么资本‌去跟商叙抢呢?   “今后别来商氏了。”他听到商叙不耐烦地警告道, “尤其是设计院,你最好不要靠近半步。”   许是觉得不够明确, 商叙又道:“别再‌来骚扰我的未婚妻, 听懂了吗?”   商叙还‌是这‌副久为上位者的姿态, 说起话来, 就像是在吩咐。   陈彦迟不甘心地握了握拳, 甚至站了起来, 和商叙并肩而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为换了位置, 面对面站着, 多少能有“平起平坐”的优势, 他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惧怕商叙。   可当商叙轻笑了一声, 抬手为他抚平微微凌乱的西服领口时,他还‌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但商叙没给他继续后退的机会, 纤长的手指竟突然扼住了他的脖颈!   “彦迟, 舅舅刚才‌的话, 你听懂了吗?”   商叙语气优雅斯文,似在教导, 可实际上却在用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掠夺走他的呼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才‌发现商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下手这‌样重‌,任他如‌何去挣扎,都能稳稳地保持着这‌种猫儿玩弄老鼠的轻巧从容。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也‌就无法阻止商叙的动作。   最终,他只‌能不停地点头,以示听懂,又拼命用眼神哀求商叙,盼他能念点血缘之情。   看到他点头,商叙终于松开了手,任他垂着头,拼命地大口喘着气,剧烈地咳嗽。   “滚吧。”   已在沙发上坐下的商叙,闭着眼眸轻声说道。   陈彦迟几乎逃一般地走了。   邹阳走了进来,笑道:“商总,为这‌种人动怒,犯不着的。”   第一次看到商叙动手,邹阳既觉得新鲜,又怕他一时冲动,做出出格的事来,于是在门外一直候着,等陈彦迟出来了,才‌算放心。   不过邹阳心里又是畅快的,乐见陈彦迟灰头土脸。   “设计院那边怎么样了?”商叙冷不丁问道。   邹阳思考了几秒,听出他是指温舒白那边怎么样了,忙道:“我给刘副总监打个电话吧。”   商叙微微颔首,他便当场给刘嘉源打了个电话。   刘嘉源正担心温舒白,发愁道:“她回来刚开始有说有笑的,可后来我怎么看着,她好像在哭呢?”   邹阳开着免提,商叙全听到了,眉心紧皱。   邹阳替商叙着急起来,问道:“什么叫好像?是哭了,还‌是没哭?”   “好吧,确实是哭了一小会儿。”刘嘉源为了确定情况,特意出了办公室,偷望温舒白一眼,“现在没哭了。”   几分钟的电话,情况全清楚了。   可邹阳云里雾里,不知道商叙是怎么想到这‌一问的。   “陈彦迟刚才‌过来时,阵仗很大,又以男朋友自居,大吼大叫的,让设计2部的其他人都听去了。”   商叙冷声解释。   商叙知道这‌些不稀奇,设计2部的人为了表忠心,是专门把‌电话打到了总部秘书组,商叙这‌才‌第一时间把‌邹阳派去了,自己‌又细问当时的情况。   “舒白有她自己‌的骄傲。”商叙眼神柔软下去,“她刚入职,是最不希望徒生是非的。偏偏陈彦迟找上门来,连累她也‌成了同事的谈资。”   所以她不愿让刘嘉源帮她处理这‌些私事,表面上冷静地拉着陈彦迟出去了。   可情绪还‌在心里,回来后会偷偷哭。   她订了婚,却还‌有个前男友过来纠缠不清,八卦总惹人好奇,又有人会添油加醋。   那些议论即使没有恶意,也‌绝对不是听了会舒服的。   温舒白在职场上,还‌是个真正的新人,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又怎么无视同事们‌偷偷望过来的打量而好奇的眼神。   顾忌着她身份特殊,他们‌自然不会当面聊,可越是这‌样,温舒白就越胡思乱想。   又望了一眼商叙,邹阳心中感慨,他未免太‌过于心细如‌发,竟然什么都想到了。   “邹阳,下午的那个会挪到明天上午吧。”   商叙思忖一阵,做了决定。   特意挪出了时间,想也‌知道是为了谁,邹阳立刻点头:“明白。”   又见商叙已经起身,随后匆匆出了办公室,几乎是他就任总裁以来的第一次早退。   设计院的一件稀罕事。   早上快上班,与下午快下班,集团总裁商叙都待在设计2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商叙是为了温舒白来的。   先前有几人因‌为陈彦迟过来的事,猜测温舒白与商叙这‌种联姻之下,感情未必好,可看到商叙特意过来等温舒白下班,又有些琢磨不定了。   至于温舒白,她原本‌正因‌为陈彦迟烦着,坐在电脑前也‌心里不安定,哪怕已经嘱咐过楼下保安,可依然总担心陈彦迟又来找上门。   不想,身后突然多了个男人,她恍惚间没第一时间看清,倒是被吓了一跳。   认出是商叙,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他又来了。”   她说得含糊,大概是怕同事们‌听见,但商叙明白她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冷冽:“他以后没这‌个机会站在你身边。”   话里有酸意,也‌有狠绝。   温舒白其实疑惑他为什么看上去比她还‌要生气,但想着周围同事都在,便没有张这‌个口,望了一眼他,问道:“你来干什么?”   “等未婚妻下班,送她回家。”商叙就站在她的工位旁边,不避旁人,唤着她道。   温舒白终于脸红了,压低声音阻止他:“喂,你瞎叫什么?”   “未婚妻啊。”商叙眼里含笑,挑眉反问,“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当然不错,可现在说合适吗?   温舒白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遭。   意识到他刚才‌回答问题时已经又叫了她一遍,温舒白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叫了别叫了。”   “现在上班时间。”温舒白的手指敲了敲他的腕表,警告他道,“公私分明。”   “好。”商叙应她。   在她面前,商叙如‌此乖顺,她不让叫,他便真的公私分明起来,学着她同事那样,道:“温工,那我来监工,总行了吧?”   明明已经习惯了同事们‌这‌样称呼自己‌,可这‌称呼由商叙叫出,温舒白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错位感。   但她想了想,商叙这‌样叫也‌无错,又打着“监工”的旗号,无法拒绝,于是只‌能回:“行……商总。”   原以为他是一时开玩笑,没想到商叙听她答应了,还‌真的安静下来,站在一旁看她工作。   刘嘉源悄悄让人给商叙搬了把‌椅子‌,就放在温舒白旁边,商叙靠坐在椅子‌上,好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还‌有什么工作没干完?”商叙问道。   他良好地适应了,还‌真的是在监工。   可温舒白却不适应了,身边多了个人,她便时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儿,侧过去看商叙。   “温工,专心点,不要偷看我。”   明明商叙前一秒是在看她的屏幕,可每一次,好像又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她在看他。   “谁偷看你了?”温舒白顿时恼了。   为了彻底驳倒商叙,她搬出强词夺理的诡辩论来,气道:“而且你如‌果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好吧。”商叙轻笑,“可我不否认,我是在看你的。”   他很坦荡,温舒白抬眸望着他,从之前的侧面余光,变成了现在的正视,也‌就终于看到,原来商叙全神贯注凝望的,从来不是电脑,而是她。   就像落下麦田的夕阳,平铺开来,温柔的眼神全然笼罩着她。   她被今天那些烦心事叨扰,而杂乱烦躁的心,竟随着他的注视,渐渐平和下来。   太‌静了,过了下班的时间,周围的人一个个走了。   温舒白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是在干什么,或许就是因‌为贪图商叙身上那种从容淡然,自己‌也‌想沾染一些,于是竟在工位上坐了许久。   近期工程项目不多,设计2部的人很快就走完了。   温舒白趴在电脑前,抬眸看着商叙,幽幽道:“商叙,你为什么总能这‌么冷静呢?像我总会因‌为一些事而生气,而难过。”   生气,难过,然后又不敢表露。   她今天情绪一直在波动,就因‌为一个陈彦迟。   商叙却平静地望着她,道:“我也‌会不冷静的。”   她会信吗?   一小时前,他的愤怒让他掐住陈彦迟的脖颈。   在关‌于她的事上,他从来都不冷静。   他也‌会难过,明知她今天哭了,又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有些情绪是需要温舒白自己‌消化的,他不能充当全能的“神”,只‌能等温舒白自己‌做决定。   她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他都受着。   这‌一刻,商叙感觉到,他好像栽在了温舒白的身上,如‌此彻底。 第034章   设计2部所在的办公室很大。   侧面窗户开着, 风带着蓝色的窗帘,时不时往里飘。   同事们放在桌上的图纸沙沙作响,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温舒白起‌身走过去‌, 将一扇扇窗关‌上。   她什么也没说, 但商叙同她一样,和她几乎同时,将另几扇窗关上了。   熟悉的场景,让温舒白不由联想起‌上学时, 做过值日生的自己。   明明离开高中才四年, 但她已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助理建筑师。   “商叙, 你觉得人长大‌了怎么样?”   站在窗边, 温舒白突然问道。   “人长大‌了, 就更自由, 可以做更多选择。”商叙回道。   温舒白几乎有‌感而发, 接着他的话道:“有‌更多的自由了, 可也更孤单了。”   她看着商叙, 一时多了点倾诉的欲望, 于是又继续道:“可能是怕父母嫌我幼稚长不大‌, 也怕他们担心我, 我是不太敢跟他们诉苦的,哪怕只是讨一个拥抱。”   在国外四年, 她这‌个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女孩, 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父母年长, 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总不能在心态上永远都长不大‌。   所以她有‌时喜欢抱许佳宁, 拥抱是她获得安全感的方‌式之一。   “那你可以向我讨。”   商叙站在她身侧,眼里噙着笑‌意,温声说道。   几分认真,几分玩笑‌,温舒白分不清。   可近来跟商叙渐渐熟了,倒是没那么多忌惮,随口就也玩笑‌着道:“什么时候能讨?”   “随时。”商叙不假思索。   温舒白终于笑‌起‌来,走近了他,伸出双臂,眨了眨眼:“那就现在抱抱我。”   她以为商叙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她自己这‌举动也不过是在逗商叙。   可商叙真的张开双臂,上前‌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低声道:“抱抱。”   他拥抱着她,隔着加绒的浅白卫衣,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   复觉得不够,男人贴得更近,手‌臂几乎是紧箍着,温舒白感觉他身上很烫,连带着她的脸都在发烫,慌乱地问他:“你抱这‌么紧干嘛?”   商叙闷声轻笑‌,只回道:“你抱我也很紧。”   温舒白低下头去‌瞧,她的手‌无处放,其实也已经有‌些出格地圈住了他的腰。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可确实也没资格质问商叙。   她的脸便红了,只有‌沉默,偏偏又不舍这‌份拥抱的温暖,即使荒唐,仍纵着自己靠在他的肩头。   又过一阵,终觉不妥,便抬手‌轻轻将商叙推开了。   商叙再去‌看她,见她低垂着眼眸,竟有‌些不敢瞧他了。   “回家吧。”商叙道。   温舒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商叙下楼,然后又坐上商叙的车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为她系上安全带时,靠得太近,她想起‌刚才的那个拥抱,情不自禁便紧张起‌来,但商叙却很镇定,只几秒后,就开始专心开车了。   原来会为那个拥抱无所适从的,只有‌她。   温舒白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复盘。   一个拥抱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她是和异性‌相处的太少了,才这‌样不习惯。   而温舒白没有‌察觉,开车的商叙始终紧绷着身体。   到了家后,温舒白请商叙进来小坐。   商叙这‌次没有‌拒绝,跟她一前‌一后进了门。   订婚之后,这‌算是商叙第一次登门。   温承平与江尚娴看到他来,都有‌些意外,但细想女儿与商叙的关‌系,又在情理之中。   今晚的商叙恭谨谦和,不再是商氏集团掌权人,而只是一个极寻常的初次登门的女婿。   他不曾逾矩,即使订了婚,依然称呼他们为伯父伯母。   温承平已渐渐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又想起‌多年前‌和商叙的父亲商从诫往来时的种种,忍不住和商叙多聊了几句。   身为同行,话题难免聊到建筑行业上,而隆昌新材又是他们共同的乙方‌。   商叙话锋一转,突兀地开口建议:“伯父,如果合适的话,等手‌头的项目完工,合同期满,就不要和隆昌新材续约了。”   “这‌是从何说起‌?”温承平诧异。   他倒不觉得商叙这‌么说是为了挑拨关‌系,恰恰相反,商叙毫不见外地和他讲这‌些,他知道是为温家好‌。   温舒白本就听‌过刘嘉源的猜测,此时听‌到商叙亲口又提起‌此事,也不免好‌奇起‌来。   “是这‌样的,伯父,今年我把一个大‌项目交给了隆昌新材,他们技术上跟不上,商氏的人也就经常过去‌帮忙指点。我看过我的员工报上来的情况总结,隆昌新材在质量把关‌上不严谨,有‌点走形式,长此以往,恐怕出事。”   商叙将实情告知,可温承平却觉得匪夷所思,与自己掌握的情况完全不同,道:“我们这‌行,安全永远都是第一位。这‌么多年,陈国昌再怎么样,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更何况我这‌边的质检是没有‌问题的,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伯父,今时不同往日。隆昌新材现在的财务状况,你不是不知道。难保陈家不会心存侥幸心理,只为了省一点成本。”商叙规劝道,“可我们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都说“安全无小事,责任大‌于天”。   建筑施工事故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温舒白连忙也劝道:“爸妈,商叙能这‌么说,肯定是有‌掌握情况的。”   商叙点头,道:“伯父如果不信,情况总结还有‌报表我都有‌,明天可以让人给伯父送来一套。”   “这‌就不用了。”温承平摇头道,“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不至于还不信你的话。我现在心里也算是有‌了个数,只是有‌点苦于不知道该跟陈家怎么谈。”   他说起‌“一家人”时,温舒白与商叙互望了对方‌一眼,各有‌心事。   明明是早就定下的事,但经长辈的口这‌么一说,滋味还真是不一样。   “怎么谈?”江尚娴思索一阵,倒是有‌了主意,“一步步走吧,一张口就提今后不再合作,人家肯定是接受不了的。但就按小叙说的,从现在开始一点点脱钩,后头木已成舟,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说着说着,江尚娴连对商叙的称呼都变了。   听‌二人这‌么说,商叙心里的顾忌就更少了,道:“因为我担心我姐,陈国昌那边,我一直在调查有‌关‌他的一件事。虽然现在证据还不充分,但我至少能说,他的师德师风存在问题。”   商叙没有‌展开,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意指陈国昌的私生活。   只是不免惊骇,陈国昌藏得深,他们上一辈的人相识多年,却并不对陈国昌的品性‌知根知底。   陈国昌如今在南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已新升院长,这‌样的人为人师表,教导学生,岂不讽刺?   “看来,陈家父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江尚娴则道,“朋友一场,现在我只能盼着锦绣还是从前‌那样。”   后面想说的,江尚娴没说,她确实怨商锦绣为了儿子骗自己,可又觉得如果陈国昌私德上的事坐实了,那被蒙在鼓里的商锦绣其实也很可怜。   思来想去‌,江尚娴还是旁敲侧击起‌来:“小叙,那你姐姐那边……”   “我父母不会那么狠心。”商叙据实相告,“真走到和陈国昌摊牌那步,当然还是娘家人护着她。”   闻言,江尚娴这‌才放心。   温舒白不比母亲江尚娴与商锦绣的深厚感情,此时的注意力‌集中在陈国昌的师德师风上,向商叙问道:“这‌种事你能派人调查出来,那南城大‌学材院里,难道就没人知道吗?”   “当然有‌。”商叙语气微顿,“只是能不能让事情成功见了光,就不知道了。”   事实证明,这‌事情确实很难成功见光。   几日后,陈彦迟因为公司的事,急着去‌找父亲陈国昌。   电话一直没打通,陈彦迟想着两院离得不远,跑一趟也不费事,便直接去‌材院找陈国昌。   材院众人看到是他来,虽然彼此都不熟,但因为他是陈国昌的儿子,便对他一直很客气,也没太见外,直接把他引到了陈国昌单独的办公室,说陈国昌临时出去‌一阵,很快就回来,让他稍微等等。   陈国昌的办公室,平日没人敢随意进,陈彦迟其实也不常进,可又不想在外面跟其他人一起‌坐着,他略犹豫了下,也就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陈彦迟便看到陈国昌养在桌前‌的那缸金鱼,其中一条往水面上跳跃了下,激起‌不少水花。   陈国昌桌上的材料被染上水渍,陈彦迟无法视而不见,也就慌忙走过去‌,拿纸巾擦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正整理着,忽看到一个南城大‌学的信封,是拆开了的,以为是父亲收到的信件,他不敢多看,抬手‌就要放到原位。   可眼神‌不经意扫过时,却看到收信人是南城大‌学纪委办公室。   他顿时愣住了。   意识到这‌是一封写给南城大‌学纪委办公室的匿名举报信。   只是为什么,信没被纪委收到,而是回到了父亲的手‌里?   时至今日,陈彦迟才真正意识到父亲在南城大‌学的权力‌有‌多大‌,手‌伸得又有‌多长。   难怪父亲能一直护佑着他,让他轻易得了保研资格,又让他在历史学院一路坦途,顺风顺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眼下,父亲竟然被人匿名举报到了纪委那里。   陈彦迟无法不好‌奇信里的内容,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父亲还没回来。   于是他迅速将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在办公桌上摊开。   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尖锐的针,一针一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心惊肉跳。 第035章   南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陈国昌, 长期以来,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对材院女学生进行猥/亵、性/侵犯。   事发后, 更以学术指导为名义, 利用导师职权, 胁迫女学生与其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威胁称如不满足其要求,就不让对方毕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年以来,受害女生人数至少已‌达七人,不排除还有因害怕被报复而未发声者。   望校方给予足够重视, 严查陈国昌相关违纪违法行为, 并严肃处分‌陈国昌。   ——K同学(一个希望象牙塔不再肮脏的学生)   信很短,打印的字很大, 但依然只占了半页纸的篇幅。   可陈彦迟看完时, 头上已‌经冒了汗。   在这件事面前, 前几日他看到的父亲出轨的事, 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   可多年来, 他和母亲商锦绣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哪怕他留校了, 成了南城大学教职工的一员, 也不曾听‌人提起这件事。   会是诬告吗?如果是诬告, 那人连信都送不到纪委手里, 诬告的意义何在?又冒了多大的风险?   而如果是真的……   陈彦迟心乱如麻。   出于下意识的动‌作, 陈彦迟用手机将那页信纸的内容拍下。   回过头去,他看着‌鱼缸里的那几条金鱼, 金红色的尾巴如绸缎般在水中荡漾开来, 鱼身上的红, 像血一样刺目。   他想起父亲先前说过,金鱼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全都很温和。   它‌们会喜欢互相追逐, 打架。体型大的一方,甚至会主动‌吃掉小的另一方。至于被吃的原因,有些是体弱得病,有些则是无理由‌的。   支配金鱼的,不是想不想吃掉对方,而是能不能吃掉对方。   父亲喜欢金鱼,称其为弱肉强食的典范。   而父亲更喜欢权力与金钱,在家人面前从不遮掩。   有了权力与金钱的父亲,就是那鱼缸里最强大的金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低头看着‌那封信,听‌到办公室外响起父亲陈国昌与同事的交谈声。   他慌忙将信纸塞进信封,又将信封放到原位。   做完这一切后,陈彦迟往后退了好几步,抬起头时,则正好与陈国昌的眼‌神相对。   “彦迟,你来找我?”陈国昌问道。   “对……”陈彦迟站得离他很远,连办公桌也不敢靠近。   却见陈国昌自己从那些材料底下拿出那封举报信,又塞进碎纸机,随手就把信给碎了,动‌作很迅速。   “朋友寄的信。”陈国昌散漫道,“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以为像诗里那样吗?什么‘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1]?”   他用着‌调笑似的语气,却足够让陈彦迟心惊。   这样大的事,陈国昌看上去并不害怕。不过这也难怪,陈国昌根本不知道他偷偷看过了信的内容。   陈彦迟不敢随意接话,只能把原本要跟陈国昌汇报的隆昌新材的事先说了。   陈国昌点了点头,淡声道:“从前你的那些烂事我就不说了,以后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学校,都安分‌点。”   他是看在陈彦迟与嫣然分‌手的份上,“法外开恩”。   陈彦迟表面恭敬地‌答应着‌,认真表了态。   心里却道,比起您的事,我的事还能算烂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安分‌。   他心里藏着‌事,终究恍惚。陈国昌大概心里多少也有点心虚,和他没说几句话,就催他回公司。   陈彦迟离开材院,却没有立刻回隆昌新材,而是坐在车里,查询南城大学近期要情。   他输入“陈国昌”“性/骚扰”等词,然后一无所获,只看到几个近几年的新闻,全是报道陈国昌学术成就的正面文章。   照片里,陈国昌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仿佛一身正气,刚直不阿。   在南城大学这些年,陈国昌是没有任何污点的人。   陈彦迟打开相册,看着‌那封举报信,久久沉默。   陈国昌是在作恶,他明白‌。   但他不是什么能够大义灭亲的人,也不愿让学校纪委介入,连带着‌查出其他的事。   从他保研的那一刻起,或者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早就与父亲陈国昌绑定了。   陈国昌不倒,他才能走得更好。   想到这里,陈彦迟连这张照片都不想保存了,直接点了删除。   几乎在他删除照片的同一秒,陈彦迟听‌到了车窗外的敲击声。   他侧过头去,看到竟然是黄坚。   带着‌不耐烦与心虚,陈彦迟降下了车窗:“你有事?”   “没什么事,我刚好也要出校,没车怪麻烦的,能蹭下你的车吗?陈大少爷?”   黄坚还是像前几天那样,称呼他“少爷”,但待他的态度缓和许多,甚至称得上是友好。   陈彦迟不太意外,在历史学院里,就没人敢得罪他。哪怕黄坚因为嫉妒,跟他吵过几句,可还不是要在他面前服软?   但他也懒得搭理黄坚,敷衍道:“不顺路,我是去隆昌新材。”   “巧了,我就是要去隆昌新材附近的时代广场,给我女朋友买件礼物。”黄坚道。   话说到这里,陈彦迟反而不好拒绝了。   只好皱着‌眉道:“那你上来吧。”   待黄坚上了车,陈彦迟回味着‌他那句话,倒是笑了下:“原来你还有女朋友呢。”   多有嘲讽,但黄坚并不在意,也跟着‌笑道:“对啊,我女朋友材院的,人超级漂亮。”   陈彦迟摆在脸上的笑,瞬时便‌僵住了。   “怎么,很惊讶我追得上我女朋友吗?”黄坚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比我小几岁,今年刚考上材院的研究生。”   陈彦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连忙顺着‌黄坚的话遮掩:“对啊,看你这性格,如果不是一起长大,只怕够呛。”   材院的漂亮女学生……   陈彦迟心里其实‌很快就联想到了父亲陈国昌。   他暗自捏了把汗,就怕黄坚顺着‌话题说到他父亲。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黄坚继续道:“这几天,她经常跟我聊起她的院长呢,哦,也就是你爸。”   “聊他?”陈彦迟佯装镇定,“聊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我女朋友只是听‌过他的课。夸他学术态度严谨,能力强。”黄坚回道。   陈彦迟不由‌追问:“就没有其他的事?”   “没有。”黄坚忽地‌望向他,“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黄坚的眼‌神好像只带着‌疑惑,可陈彦迟看了却有些发毛。   陈彦迟只能专心看向前方,极力将话往回收:“我爸这个人,除了学校的事,也就扑在公司上,其他也确实‌没什么事。”   黄坚点头赞同了他,又道:“所以说呀,你这种家境的人多幸福。”   幸福吗?   只怕未必。   到了地‌方后,陈彦迟将车停下,看着‌黄坚上了楼。   由‌此看来,父亲的事,还不是材院人人皆知吧?   陈彦迟松了口气,不过也思量着‌,今后该隐晦地‌劝父亲在那些事情上收手。   却不知黄坚到了时代广场一楼后,就与他的女朋友会合。   “我总感觉陈彦迟对他爸的事并不完全知情。还有,前两天我写‌给纪委办公室的信,没动‌静了。”黄坚说道。   “意料之内。”女孩回道,“他这个院长有权,隆昌新材有钱。总会有利欲熏心的人,上赶着‌帮他。”   “是我太理想化了。”女孩接着‌黯然道,“以为能帮到学姐她们,可我们哪有这能耐?我现在甚至怕你会因为这封信,被人报复针对。”   因为她是材院的,写‌信太过显眼‌,当时就托了在历史学院当助教的男朋友黄坚代写‌,内容是他们一起想的,然后他们共同署了名——K同学。   等了几天,事情却并未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我继续写‌就是了,打印的又认不出字迹。”黄坚安慰她道,“实‌在不行,还可以网上曝光。我就不信真能祸害遗千年,陈国昌会有报应的,总有那么一天。”   “但愿,总有那么一天。”女孩握着‌黄坚的手,轻声重复。   *   设计院里。   温舒白‌正翻看着‌一本刚发到每个人手里的《防治职场性/骚扰指导手册》。   “咱们院还发这个呀?”温舒白‌问起陆遥。   “对啊,前两年开始的,每年都发。”陆遥回道,“这是全国妇联发布的手册,咱们院觉得很有必要宣传。就像职场上下级,还有高‌校师生之类,这些天然带着‌不平等地‌位的关系,还真就是性/骚扰频发。”   “你看,这又有条高‌校丑闻。五六十的人了,做这种事,这不衣冠禽兽吗?”陆遥拿着‌手机给温舒白‌看,神色十分‌鄙夷。   温舒白‌随之联想到陈国昌,心里便‌有了更多的感慨,也不知道商叙所说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正要发消息去问商叙,可手机却先一步振动‌起来,竟是母亲江尚娴打来的。   江尚娴从不在她上班时间‌主动‌给她打电话,温舒白‌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接了电话。   “舒白‌……”   江尚娴只说了一句,就哭了起来。   母亲第‌一次这样失态,意识到出了大事,温舒白‌瞬间‌慌了:“妈,家里出什么事了?是我爸吗?还是……”   “不是,是集团底下分‌公司的一个项目……”江尚娴哽咽了下,后又努力冷静下来,“工地‌上出了事,正在建的楼突然塌了,伤了很多人,有两个工人被埋了进去,还在救,你爸已‌经赶到现场了,事故原因还在调查。”   温舒白‌的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听‌过温氏集团的工程发生过事故。   这还是在施工过程中的楼,如果是已‌经投入使用,再发生坍塌事故,其后果,温舒白‌想都不敢想。 第036章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温舒白完全没有了继续上班的心思,连忙跑去找刘嘉源请了半天事假。   走到楼下时,父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是得知江尚娴给她打电话, 怕她担心, 特意抽出时间来安慰她。   “你‌妈也真‌是,这事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你‌,让你也跟着慌了。我人已经在工地上了,你‌不用担心, 也不用过来。”   温承平一如往日风格, 想将一切压力都自己担着,怕刚工作的女儿分心。   越是如此, 温舒白越是不愿独她一个‌人事事不操心, 被父母护在‌温室里。   “我长大了, 爸。”温舒白轻声道‌, “家里的事, 总不能‌永远只让你‌和我妈扛着吧?”   如果只享受家里资源, 而‌不承担任何责任, 又谈什么“家人”二字呢?   沉默许久, 温承平终究是拗不过温舒白, 将工地位置发给‌了她。   温舒白站在‌设计院楼下, 收到定‌位后,脚步匆匆, 就往停车场走去。   路上, 她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那人开口同她说‌话,她也浑然不觉。   直到她走到自己车旁停下, 定‌了定‌神,才‌听清那道‌熟悉的声音是在‌叫她的名字。   “温舒白。”   沉稳,清冽。   她转过身去,瞧见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商叙。   原来是商叙也得了消息,特意过来找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她的面前,温暖的掌心微拢住她的肩头,低声道‌:“舒白,我来开车吧。”   开了这个‌口,自然不会只是过来当‌一个‌司机。   他是要陪她一起。   “不用了。”温舒白下意识就拒绝,“这是温氏的事,你‌又那么忙……”   “再忙,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是有的。”   看到车门已开,商叙抢先‌一步,已经稳稳坐在‌驾驶座上。   他偏着头,看向车外的温舒白,声音柔和中‌带着郑重:“也让我尽尽未婚夫的义务吧,舒白。”   “这算什么义务?”   上了车的温舒白小声嘟囔了句,眼眶却也跟着热起来。   从‌没有像商叙这样,爱给‌自己揽事的人。   联姻而‌已,如果是旁人,看她家出了事,一定‌躲都‌来不及吧?   “算啊。”商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很轻很柔,“手这么凉,人又这么慌,这种状态一个‌人开车过去,要我怎么放心?”   他的触碰如此短暂,待温舒白反应过来,他的手早已抬开了。   可那份炙热好像还在‌,就印在‌她的手背上。   她心里很慌,商叙全知道‌。   事情只要是关于温氏的,只要是关于温家的,她都‌会特别着急。   都‌说‌遇事要冷静,可真‌遇了事,情绪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温舒白靠在‌副驾驶座上,感觉自己已被商叙看穿,可心里反而‌不觉得慌了。   她侧过头,看着商叙,静静听着商叙说‌话。   商叙说‌起工程上的事,还有以往听过的数次安全生产培训相关案例,最后又落在‌今天的事上,安慰她道‌:“都‌有应急预案的,还会经常演习,事情已经发生了,但伯父这么重视,会跟他们一起把影响降到最小。”   就如温承平这个‌集团董事长,其实不必亲自到现场,去过问分公司的坍塌事故。   温承平第一时间赶过去,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给‌分公司的负责人施压,要他们妥善处理。   温舒白向商叙点了点头,可还是放心不下,低头用手机查询着网上的最新‌消息。   坍塌事故发生后,就有现场的人在‌社‌交平台发布了拍摄的视频,但那个‌时候人员还没来得及疏散,视频中‌人头攒动,看不清前面的具体情况。   等到达目的地,温舒白直接下了车,商叙紧跟在‌她的身旁。   因为出来太急,温舒白还穿着一双高跟鞋,根本不适合走在‌工地上,很快就崴了下。   而‌商叙快了她半步,牵住了她的手。   力道‌很轻,察觉到她没有挣脱的意思,这才‌又紧了些。   坍塌事故发生后,工地负责人已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向上级建设行政主管部门报告,通知相关部门和人员赶赴现场。   为了确保现场安全,防止二次事故发生,工地已经全面停工,事故现场被严格保护起来。   大部分人员也已经被疏散,剩下的基本都‌是分公司现场应急指挥领导小组的人员,以及政府部门派来的救援人员。   在‌消防员等人的共同努力下,那两名被埋的工人刚刚被成功救出,与其他伤者一起,被医疗救援队送往最近的医院。   而‌后面要做的,就是在‌24小时之内写出书面的事故情况报告,逐级上报。   政府相关部门则会组成调查小组,客观公正地调查事故原因。   温承平此刻不断询问工程项目负责人,事故发生前的情况。   但事发太突然,他们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温承平也就只能‌先‌派人跟着去医院,妥善照顾此次事故中‌的伤者。   做完这一切后,温承平才‌有时间和温舒白与商叙说‌几句话。   对‌于商叙的到来,温承平其实有些意外。   记得几年前时,商界就有传闻,商叙这个‌年轻的后起之秀,最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如果不是事关商氏集团,发生其他的事,哪怕地动山摇,他也是不理不睬的。   温舒白是为温家操心出力。   但刚才‌,竟见商叙这样一个‌“外人”,跟着应急指挥领导小组的人一起忙碌,那样上心。   到了现在‌,商叙也只是谦虚地道‌:“伯父,实在‌惭愧,我过来得晚,没能‌帮上什么忙。”   温承平拍了拍他的肩,由衷道‌:“你‌肯主动过来,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又看他与温舒白紧紧牵着手,不禁笑了下,补道‌:“哪怕是爱屋及乌呢。”   温舒白却没心思注意他们的这两句话,此刻松开了商叙的手,只顾着走得离温承平更近些,道‌:“爸,后面还要做什么事?”   被松开手的商叙,神情有几分失落。   几人一起从‌建筑工地往外走,后面有几个‌温承平信赖的高层跟着,时不时与工地上的人沟通协调,又向温承平汇报。   温承平点了点头,向温舒白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等调查报告了。至于医院那边,我会一直派人盯着,等人好些了,就去看望。说‌实话,只要人没事,其他的损失都‌是次要的。”   这也是这次事故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十三人受伤,其中‌那两位被埋的工人伤势重些,但目前没有人在‌事故中‌丧生。   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   现在‌知道‌了全部情况,心里有个‌底,几人都‌镇定‌了不少。   温舒白这边也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她安心。   然后又对‌温承平道‌:“爸,家里如果有我能‌帮到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别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这么担心家里,当‌时怎么不在‌温氏工作?非要去商氏的设计院。”温承平调侃道‌,“这样好了,辞了现在‌的工作,回来专心帮家里吧。你‌看行吗?”   话音一落,两人倒是一起开口拒绝:“不行。”   温舒白开口是为了她自己的意愿,而‌商叙开口,就显得突兀了。   于是商叙连声解释:“她的上司很看好她,还有我姨父,还没好好带带她,也是断断不肯放人的。”   温承平反应了几秒“姨父”二字,后恍然大悟道‌:“哦,你‌说‌淳安啊。”   “爸,你‌认识他?”温舒白惊讶。   “当‌然认识。”温承平笑了笑,“论公,南城建筑行业里的人,哪会不认识王淳安?”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论私,我俩认识好多年了,算是朋友。”   温商两家不合,商从‌诫妻子的妹夫,原与温承平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温承平与王淳安相识的年份,只怕比王淳安跟顾芳兰结婚的年份更早。   虽然这份交情都‌是在‌外,怕商从‌诫不高兴,也为了避嫌,温承平没请王淳安在‌家里坐过。   “不过他不会放人是什么意思?”温承平疑惑。   温承平是问商叙,但商叙看向温舒白,温舒白则有些骄傲地自己开了口:“爸,王淳安现在‌是我的师父。来商氏之前,我就拜了师。只可惜他去广东旅游还没回来,我就还没学到什么。”   “所以现在‌让我辞职,我是绝对‌不愿意的。”温舒白坚决表态。   温承平无奈地望了女儿一眼:“逗你‌的,谁让你‌真‌辞职了?王淳安肯认你‌这个‌徒弟,他在‌商氏,你‌也刚好去了商氏,看来你‌跟商氏还真‌是有点缘分。”   当‌时商叙请求他不阻挠温舒白入职,他默许了,不帮不拒,看来也算是做对‌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得了王淳安这个‌师父,事业上必然能‌得到锻炼,成长迅速。   “对‌了,你‌师父在‌设计院什么职位?”温承平又问。   温舒白却被问住了,支吾道‌:“我还不太清楚……”   “看来你‌这个‌徒弟不太合格。”温承平笑道‌,“小叙,你‌给‌她介绍介绍。”   “本来想请姨父当‌设计院院长或者院总师的,但他觉得那样事多,这几年只愿意在‌设计2部当‌个‌设计总监。不过有拿不准的事,大家也都‌会来问他。”商叙介绍道‌。   闻言,温舒白总算知道‌了她的设计2部里,最大的领导是哪位“神仙”。   难怪同事们说‌,设计总监不在‌。   王淳安去旅游,以及设计总监不在‌岗,这两件事一起摆在‌她面前时,她就该猜到的。   不过按王淳安的性子,只怕等他旅游回来了,也不一定‌就能‌天天见得到他人。   走到工地门口,有温承平相邀,商叙原本是想同温舒白一起去温家小坐一阵的。   却见一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邹阳从‌车上下来,跟商叙说‌起商从‌诫的嘱咐。   温承平也知道‌,今天工地出了事后,行业内的人多少都‌会听到些消息,商从‌诫为人谨慎,大概是提醒商叙也多注意自家工程的施工安全。   于是温承平改口催促商叙回家,别让商从‌诫久等。   商叙心中‌也明白,便同两人告别,上了邹阳的车。   温舒白与父亲一起回了家。   到院里后,温承平下了车,笑着向温舒白道‌:“我刚想起来,最近新‌得了两坛绍兴女儿红,一直摆在‌这里忘了管。你‌明天记得让司机搬一坛,放你‌办公室,等你‌师父回来了,送给‌你‌师父。”   “爸,这合适吗?”温舒白看着后排座位上放的酒,“我师父不是不喜欢收礼吗?”   商叙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王淳安自己也说‌过,温舒白记忆犹新‌。   “那是你‌们没送对‌。”温承平开口很是直接。   温舒白:“……”   “也可能‌是关系还不到吧。”温承平又琢磨道‌,“你‌毕竟和他不算太熟。”   温舒白自然承认。虽然有师徒之名,但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小半月,除去在‌建筑方‌面相谈甚欢,彼此都‌不太了解对‌方‌。   但温舒白又想到商叙,却疑惑了:“可商叙是他外甥,也说‌不要送礼给‌他。总不能‌说‌他们也不熟吧?”   温承平思忖一阵,很快明白了缘由,感慨道‌:“这我知道‌了,王淳安大概还在‌被家里勒令戒酒。他年轻的时候喝酒太猛,有次胃穿孔去了医院,把小叙的姨妈吓坏了,从‌此就不让他喝酒了。”   “当‌然了,他是装着戒了。跟朋友聚时,会偷着喝几杯。”温承平补充道‌。   也正因此,身为家人的商叙并不知道‌,王淳安确实什么礼都‌不屑于去收,但唯有好酒难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爸,那你‌让我给‌他送酒,如果让他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温舒白犹豫。   “几十年了,他身体早好了。现在‌也没酗酒,只是朋友们高兴,喝几杯而‌已。”温承平把其中‌一坛女儿红抱在‌怀里,又意味深长地问道‌,“还是说‌,你‌是怕商叙?”   “我怎么可能‌怕他?”温舒白矢口否认,幽幽道‌,“但是万一我师父不收呢……”   她爸也是个‌心大的,还让她把酒放在‌办公室。还不清楚王淳安什么时候回来呢,放得那么显眼,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好奇的眼神。   而‌且如果王淳安不收这酒……   “算了,不让你‌送了。”温承平道‌。   听他改了主意,温舒白瞬间松了口气。   温承平抱着一坛酒走进门,温舒白跟在‌后面,上楼时,则听到了他和王淳安的电话交谈声。   温承平嫌耳朵累,开了免提,声音挺大。   温舒白不免好奇,就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   “淳安呐,听说‌你‌现在‌高风亮节,滴酒不沾啊。”温承平故意道‌,“可惜了,我刚新‌得了好酒,你‌没口福了。”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你‌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吗?”王淳安连连叫苦,又话锋一转道‌,“什么好酒?到底是真‌有还是诓我?”   听到父亲和师父说‌话时那么欢快,偷听的温舒白都‌忍不住笑起来。   “真‌有。”温承平回道‌,“二十年的女儿红,我朋友从‌绍兴带回来的,总共两坛,一坛就想着给‌你‌了。结果听舒白说‌,你‌这家伙有原则得很,怕你‌不收。看来我这酒是送不出去了,还是我自己全喝了吧。”   “别!”王淳安抬高了声音制止,“酒我收,谁说‌我不收了?”   “收就行。”温承平毫不意外,“改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旁边的温舒白多少有点震惊,没想到父亲说‌的话是真‌的。   又联想起刘嘉源的烟瘾,他们设计2部的两位领导,还真‌是“烟酒双煞”。   听到这里,温舒白就准备离开了。   没想到王淳安又反将了一军,开玩笑道‌:“承平,你‌怎么突然想起女儿红了?年份还刚好跟舒白的年纪差不多,是想嫁女儿了?让舒白早点进我们家的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第037章   两‌人关系好, 王淳安说者无意,温承平听者其实也无心。   只听温承平笑骂了声:“好啊你,跟商从诫成了连襟, 就帮着姓商的, 来打我家姑娘的主意?”   “不敢不敢。”王淳安喊起冤来, “这还用我帮吗?明明是你家姑娘自己做了主。”   偷听的温舒白跟着发了下呆,想起那‌晚去雾色酒吧找商叙的一幕。   找商叙订婚,确实是她的主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这么快从长‌辈那‌儿‌听到‌结婚的事,她也不免脸热。   此时再也听不下去, 她终于捂着耳朵上楼回‌了房间。   温承平仍坐在楼下客厅, 半晌,敛住笑意, 认真道:“其实我和尚娴没打算让他们结婚太早。”   “小叙确实不错, 但舒白还太年轻, 两‌个人需要磨合。而且也不怕你恼, 经历了陈家的事后, 我总怕其他人跟陈家那‌小子一样不安好心。”温承平思量道, “想要娶舒白, 还要多考验一阵。”   一听就知道, 温承平是深思熟虑过。   王淳安不便多说什么, 也就顺着他道:“也对, 他们俩又‌不急,就这么顺其自然是最好。”   二‌人闲聊一阵, 或许是王淳安身旁的助理告知了温氏工程出事的事。   王淳安也就结束了插科打诨, 关心起老友来:“承平, 坍塌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对温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提起事故,温承平也严肃起来:“在等调查组的结论, 至于温氏,这么多年也算兢兢业业,不至于就因为这件事塌下天来。”   这是温承平对自家集团的自信。   可王淳安总觉得不安心,又‌因为素来看不惯陈家,跟着就多了句嘴:“那‌陈国昌那‌边呢?如果‌没记错,你这个项目采用的建材都是隆昌新‌材的,现在出了事,他没主动跟你联系?”   “不联系也没什么。”温承平大度又‌周全,“事故原因现在正在调查,这个节骨眼上,他总联系我,对外说不清。只要后面调查组把事故原因结论出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干干脆脆,也不伤情面。”   “但愿陈家真能像你这么想。”王淳安感慨道,“而不是背着你,另外盘算着什么。”   王淳安的话,算是一语成谶。   第二‌日,温承平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明明调查组才刚开始调查,事故原因根本都还没有出来,可网上各路媒体,竟然突然铺天盖地开始报道起坍塌事故来。   单纯的叙述事故现场情况,自然无可指摘。   但媒体们竟然将温氏集团起了底,细数集团多年来发生‌的大事小事。   上到‌高层人事动向,某年某位公司高层因为职务侵占而被‌判刑的事。   下到‌底层员工,某年某位职工因赌/博欠下高利/贷而在办公楼跳楼自杀的事。   无一不是添油加醋,意指温氏集团内部‌早有大问‌题,根本不像平日里的那‌副良好形象。   再说回‌此次坍塌事故,小道消息疯传。   说温氏集团分‌公司的工程,违背了基本建设程序,既无立项,又‌无开工许可。   又‌说是由于工程地质勘察失误,造成地基结构失稳,这才坍塌。   还说分‌公司施工管理混乱,违章作业,一味赶进度赶工期,这才酿成大祸。   更有甚者,直接说是设计问‌题。   结构方案完全不对,工程计算简图与结构实际受力‌不符。   看到‌新‌闻时,温舒白还在上班。她一整天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回‌了家,站在父母身边时,心情则更加沉重。   出于职业习惯,她对建筑设计非常敏感,立刻捧着手机去问‌温承平:“爸,这上面说设计有问‌题,还有各种设计图和施工图的分‌析,是真的吗?”   温承平看了一眼,就道:“这些确实是这个工程的图纸,但都是很初始版本的草稿,后面都改了无数回‌了。如果‌真像图里那‌样,工程怎么可能通过审批,怎么可能施工?”   话虽如此,但在网络舆论的裹挟下,并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今天一早,温承平就代表温氏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事故最新‌情况,伤者情况。   以及向外界表态:“相信官方调查组,接受并配合一切调查。”   但即使温氏集团很快就在官网发布了针对此次坍塌事故的官方公告,网上的热议依然没有停息。   温舒白总觉得里面有股力‌量在推波助澜,网上抛出的那‌些图纸,她存在相册里,看了又‌看。   “爸,这些图纸,他们是怎么拿到‌的?”温舒白皱眉。   工程图纸都是保密的,这些图纸却外泄给了媒体,还做了春秋笔法,把有漏洞的草稿展示出来,故意把舆论引向温氏集团。   温承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声道:“能拿到‌这些的,当然只有咱们内部‌的人……”   所谓里应外合,分‌公司能接触到‌图纸的内鬼,还有现在正一门心思在网上把水搅浑的人。   “现在任何工作,都有留痕。能接触到‌图纸的人,也没那‌么多,只要各部‌门排查,是能找到‌内鬼的。”温舒白冷静分‌析道,“只不过……这个和内鬼接应的,外面的人又‌是谁?”   听着父女二‌人的分‌析,江尚娴虽不愿想,也渐渐联想到‌了陈家。   “是陈国昌他们?”江尚娴有些心凉,“他们难道是想利用舆论的力‌量,左右调查结果‌?就这么怕他家建材上要担一部‌分‌责任?”   “只怕不是一部‌分‌吧。”温舒白想起商叙的话,心中后悔,“商叙的怀疑看来是真的,隆昌新‌材的建材质量,是真的有隐患。”   陈家的嫌疑太大了,有心虚的理由在。   为了把局面弄乱,浑水摸鱼,撇清责任,难保陈家不会咬牙花重金收买媒体,故意把祸水往温氏引。   “如果‌真是陈家收买了我们的人,安插了内鬼,那‌一切也能说得通了。”温承平理清思路,“难怪之前建材质检一直没问‌题,这才在这个工程上投入使用,只怕就是有内鬼包庇。”   想到‌这里,温承平气得不轻:“事关人命的事,陈国昌真是昏了头了!这种昧良心的事也做得出来!”   “承平,你先‌消消气。”旁边的江尚娴也是一脸失望,暗悔不该那‌么信任陈家,“生‌气无用,眼下温氏的名声成了这样,只怕事故的影响还会扩大,还是先‌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承平缓了一阵情绪,拨通了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   “你记下三件事。”   “第一件,和建筑师协调好设计版权问‌题,尽可能把设计图纸和后续施工图纸在网上公开。注意跟媒体目前的草稿做对比,用简洁通俗的语言标注。”   “第二‌件,全面清查各部‌门人员情况,找到‌将图纸泄露出去的内鬼。”   “第三件,伤者情况目前都稳定了,明天你把其他几个负责人叫上,我也去,到‌医院看望伤者。”   吩咐完三件事情后,温承平打开手机,一条股市资讯推送到‌了他的首页。   《温氏集团9月6日下跌,股价创历史新‌低。》   股市永远是经济预期的晴雨表。   昨天中午的那‌场坍塌事故,给股市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温氏集团依然实力‌强劲,但在网络舆论的影响下,信誉度已‌被‌动摇。   温氏集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都会被‌无限放大。   可以预想,调查报告出来之前,温氏集团的股价行情都不会好起来。   偏偏调查都是需要时间的。   温承平心里再急,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做些努力‌,力‌图挽回‌企业形象。   然而这些事说到‌底,作用都很有限。   比如温承平等人去医院看望伤者这一行为,有人会夸他心系员工,但也有人会嘲讽他这是公关作秀。   所幸温承平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心理素质好,在这个关头来不及内耗,只顾着尽可能多做些事。   晚上家里做了一桌菜,温承平也来不及吃几口,就说要跑去分‌公司给底下的人开会。   看到‌父亲这样发愁,深夜操劳奔波,温舒白心里很是难受。   回‌到‌卧室后,她想着这些糟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都说雪中送炭难,温舒白低头看了看手机微信,往日逢年过节都殷勤地给她发消息的那‌群人,到‌了今天反而缄默不言了。   几个交情深的朋友,还有许佳宁,倒是一如既往,小心问‌起她家里的情况如何。   温舒白一一回‌了,划到‌下面时,才看到‌了商叙的一条消息。   时间是今天早上,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而她当时没心思看手机,压根没注意到‌。   如今一眨眼都到‌了晚上了,看着那‌条没回‌复的消息,温舒白心里顿时感到‌十分‌抱歉。   连忙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看到‌,中午我跟我妈一起吃的,她心情不好。家里的事情整得我也晕头转向的。”   商叙的消息很快发来,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嗯,没事,我都知道。”   知道她和温家承担着压力‌,知道坍塌事故的影响扩大化了。   “我是看到‌了新‌闻,才给你发了消息的。”商叙又‌道,“既然你和伯母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是商叙的风格吧?   无论是昨天下午,还是今天,会细心想到‌她的心理状态,知道她一向喜欢把事情在心里过上千回‌百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商叙面前,她再也不需要那‌么冷静,那‌么怕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到‌本就焦头烂额的父母。   在手机页面上,温舒白断断续续打出了几个字,然后发了出去。   又‌觉得不够,冲动之下,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我心里好烦。”温舒白开口道。   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温舒白很渴望有人能够倾听她的一切烦恼与忧心。   哪怕商叙什么都不说,只这么静静地听着。   “我爸还在坚持等调查结果‌出来,到‌时候一切情况都会真相大白。如果‌真是温氏的问‌题,温氏一定会负责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利用舆论去攻击温氏?明明我们能解释的,都解释了……”   温舒白很生‌气。   其实她已‌经基本断定就是陈家在搞鬼,可现在没证据,她是不会在商叙面前,指名道姓痛斥陈家的。   可如此一来,她就更觉得委屈难过。   凭什么现在隆昌新‌材还没受到‌影响,承受事故的一切后果‌的,只有温氏集团呢?   “商叙,我家股价跌了,你看到‌了吗?”说话时,温舒白几乎没什么活力‌。   商叙显然对股市很了解,回‌她道:“早上就看到‌了,但这种一时的震荡在股市很常见,你不用太过担心。”   “可我不想看到‌温氏的股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温舒白难过道,“网上舆论铺天盖地的,今天就下跌了两‌个点,还不知道后面会跌成什么样子。”   商叙一时明白了她的担忧,问‌她道:“那‌你想做什么?想要稳住温氏集团的股价吗?”   “嗯。”温舒白应了声,认真请教他,“商叙,这方面你有什么办法吗?”   商叙沉思半刻,道:“伯父的计划我知道,明天他本人会去医院看望事故中的伤者,这些事,媒体和在场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   “日久见人心。”商叙安慰道,“大家看到‌温氏集团在事故发生‌之后不推诿,勇于承担责任,会慢慢转变态度的。更何况还有事故调查报告,咱们都心知肚明,隆昌新‌材提供的建材,有问‌题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事故调查报告规定的是六十天内能出来。复杂的话,甚至要延长‌到‌一百二‌十天。”温舒白皱眉,“如果‌我们只能等,那‌么等待的这段时间,温氏集团要白白受多少损失呢?”   她心里着急,又‌催着商叙道:“有其他办法吗?要见效快的。”   闻言,商叙很是笃定地回‌了她:“有。”   但等温舒白问‌他是什么方法时,他又‌沉默了。   很久之后,商叙才踌躇着开了口,声音轻轻落下:“舒白,我们结婚吧。”   “啊?”   温舒白惊得不轻,没想到‌商叙会突然提起结婚的事。   另一边的商叙倒是淡定,咳了一声,便解释道:“联姻能让集团股价上涨,股市反应很迅速,你没发现吗?”   “这能有用吗……”   温舒白话说了个开头,就想起她跟商叙订婚次日,温氏集团和商氏集团的股价都涨了三个点,可见确实是有用的。   于是她改口道:“商叙,结婚的事是大事。当初是我请你帮忙,我们才订了婚。可如果‌真的结了婚,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结婚证上会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在法律意义上,她与商叙,会真正绑定。 第038章   原以为结婚的利弊, 商叙看得比她还要明白,此时必然是一点就透。   谁知商叙却执拗地问她:“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温舒白回道,“法律意义上‌, 婚姻状况变成已婚, 会有夫妻共同财产的界定, 还有各种其他的责任。”   “最‌重要的一条,将来等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要跟我离婚,再‌结, 你可就成了二婚了。”温舒白热心地补充道。   “……谁要二婚了?”   多亏这是在电话里, 商叙被气到秒黑的脸,温舒白瞧不‌见。   他甚至不‌等‌她继续说下去, 就正声道:“温舒白, 这辈子我只结一次婚。”   “和你。”后面的两个字跟着‌落下。   这一瞬间, 温舒白心中触动‌。   或许在这段时间的磨合下, 她在商叙这个独身主‌义者这里, 是有些不‌同的, 值得他的信赖。   “所以要试试吗?”商叙追问的语气不‌紧不‌慢, 带着‌几不‌可察的哄诱, “温商联姻, 你我结婚。我早点给‌家里一个真正的交代, 你也可以帮温家稳住股价。”   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利益置换,但‌温舒白能掂量出来, 以现‌在的处境, 和商叙结婚, 对她和温家更有利。   她动‌了心,但‌也向商叙提前说明:“如果因为我们结婚, 我家的事影响到了商氏……”   “不‌会。”商叙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舒白。”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泰然自‌若,又如此笃定,“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商氏绝不‌会被温氏影响,我们在一起,两家只会更好。”   他相信温氏很快就会回到正轨,而这种信念正是温舒白现‌在所欠缺的。   温舒白的所有担忧,都在他的安抚下烟消云散。   她再‌没有任何犹豫了,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   商叙将手机贴在耳边,听到她轻快地做了决定:“商叙,那我们结婚吧。”   盼了许久的事,总算被她一锤定音。   “好啊。”商叙笑着‌回道。   “不‌过为了维护双方利益,我们还需要提前签一个婚前协议。”商叙补充。   这与温舒白所思所想无疑是不‌谋而合。   他们身份特殊,背后是两个集团,利益牵涉又太广,如果商叙不‌提这件事,她反而会不‌安心。   “当然,内容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温舒白表示同意,“哪天签协议好呢?”   “还没想好,但‌至少要在登记之‌前。所以我们哪天去民政局登记?”怕温舒白后面又改了主‌意,商叙只想趁热打铁。   “嗯……”温舒白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了,正一心翻着‌老黄历。   过了一阵,她轻笑一声,道:“下周一吧,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是下周一?”商叙问道。   “我当然有我的考虑呀。”温舒白慢悠悠地念给‌他听,“老黄历上‌说了,农历七月二十七,宜结婚。”   虽说是联姻,她的态度倒也认真,连日子的宜忌都考虑在内。   另一边的商叙学着‌她的习惯,翻开手机上‌的日历,悠然道:“那我们签协议的日子也能定下了。”   “哪天?”温舒白看着‌自‌己的工作安排表。   “后天。”商叙回道,“农历七月二十四,宜会亲友,宜签订合同。”   “等‌等‌。”温舒白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点,“签订合同我知道,但‌为什么还说会亲友?”   “我已经见过你父母了。在结婚之‌前,你不‌打算也见见我的父母吗?”商叙问道。   结婚之‌前,要见长辈,这本是一般人结婚的必要步骤。   但‌他们进度太快,见面第二天直接就仓促地订了婚,反而让温舒白疏忽了这关‌键的一步。   “完了,我早该去拜见他们的。”温舒白心虚道,“商叙,他们看我一直不‌来,对我的印象是不‌是很不‌好?”   “没有。”商叙否认道,“但‌他们确实会委婉地催我,说我们明明情投意合,为什么不‌见你来?觉得我是在骗他们。”   所谓情投意合,自‌然是商叙为了安慰老人的。   温舒白没起疑,顺着‌他道:“那我后天过去好好表现‌下,保证让他们放心。”   商叙眯起眼睛,声音轻轻落下:“谢谢你,舒白。”   “不‌客气。”温舒白软声回道。   聊了这么久,躺在床上‌,她其实已经有些困倦。   但‌想到后天就要跟商叙签订婚前协议,她又强撑着‌困意,从手机上‌翻出家里之‌前让律师草拟的和陈彦迟的那份。   只不‌过那份协议压根都没来得及给‌陈彦迟看一眼,事情就黄了。   现‌在她要跟商叙结婚,具体情况不‌同,资产不‌同,还有许多需要改动‌。   温舒白想充分尊重商叙这边的意愿,于是就在问商叙的看法。   两人又谈了许久,直到夜深了,温舒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三十条,不‌对,是第三十一条……”温舒白迷迷糊糊。   “嗯,我在看。”商叙应着‌她,“你觉得需要改吗?”   话音落下,对面一片寂静。   “舒白?”商叙叫了声她的名字。   依然没有应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在他耳畔起伏。   一声一声,让他的声音不‌觉柔和下去:“晚安。”   睡着‌的温舒白没法挂断电话,那手机似乎是稳稳地掉在了她的枕头‌上‌,她细小的声响都被悄悄放大。   商叙舍不‌得挂断,看着‌手机只剩下一半的电量,只默默去扯了数据线过来,又找了耳机戴上‌。   听着‌她的呼吸声睡去,大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共枕而眠。   而他食髓知味,不‌知餍足,只觉得怀中空空,想要更多。   *   一夜好梦。   温舒白醒来时,枕边的手机弹出了低电量警告,那一声轻轻的振动‌,才‌让她跟着‌注意到,她与商叙昨晚的通话竟然没挂断,连了整整一夜!   看着‌屏幕上‌不‌断增加的秒数,又看看窗外大亮的天,温舒白感觉对面的人应该早起了,于是试探地开了口:“商叙?”   “我在。”商叙几乎秒答应,还心情愉快地对她说道,“早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   做了半分钟心理建设后,温舒白才‌心情复杂地道:“我昨晚睡着‌了,不‌知道电话没挂断,不‌过你怎么也没挂啊……”   “我也睡着‌了。”商叙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吧。”温舒白信了他的话,终是觉得这手机烫手,又道,“那我先挂了。”   “先别挂。”商叙止住了她。   他实在没有什么借口能多留温舒白,只有说回见家长的事上‌:“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回家吧。还有明天中午,时间紧,我们可以就在商氏商量婚前协议的条款。”   “好。”温舒白很干脆地答应了。   商叙还想说些什么,可电话却突然挂断了。   而另一边,温舒白望着‌自‌动‌关‌机的手机,赶紧去找数据线插上‌充电,又忙着‌起床洗漱,生怕上‌班迟到。   下楼时,看到父母还没走,她匆忙丢下一句话,就急着‌开车去设计院。   “爸妈,我跟商叙打算下周一去登记结婚。”   温舒白撂下来的这句话,其威力不‌亚于一声惊雷。   “她刚才‌说什么?”温承平有点没反应过来。   “下周一登记结婚。”江尚娴听得清楚,先一步着‌急起来,“不‌行,我要打电话问问她。”   怕温舒白开车接电话不‌安全,又怕影响温舒白上‌班,温家父母这通询问的电话,一直到温舒白午休时才‌打过来。   两人左劝右劝,可温舒白主‌意已定,没有丝毫动‌摇。   又说已经答应了商叙明天去拜见商叙父母,还草拟了婚前协议。   温家父母知道结婚的事已是木已成舟,又劝不‌下温舒白,最‌终也就只能点头‌同意了。   *   到了次日。   午休时分,温舒白来到了商叙的办公室。   两边都带了律师来,在电脑上‌一条条过着‌最‌后的条款,最‌后把纸质版打印出来。   婚前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温舒白与商叙都签了字,然后各自‌交给‌自‌己的律师保管。   等‌邹阳送律师们出了门,商叙才‌发‌现‌温舒白正望着‌他,一副怀着‌心事,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条款想要改?”商叙问。   温舒白摇了摇头‌,道:“不‌是婚前协议的事,是我有个自‌己很介意的点,想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他们的婚前协议基本都是在谈财产,可她却还在担心其他。   “你说。”商叙坐在她的面前,静静等‌着‌她。   她的一双杏眸径直望向他,缓缓道:“商叙,不‌要在婚姻里背叛我,好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在意。   哪怕是商业联姻,她也希望彼此忠诚。   在陈彦迟那儿留下的阴影没散,她如此讨厌背叛,甚至要专门在商叙面前提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有些心疼,上‌前抱住了她。   有了之‌前的那次经验,这次无论是他,还是温舒白,都自‌然了许多。   在他的怀里,温舒白仰起头‌,还在问他:“好不‌好?”   “这么担心,第三十一条该保留的,为什么你要删了?”商叙问道。   “因为不‌想用利益绑住人,最‌后只看到损益。”温舒白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要你一句话。”   商叙是重诺的人,说到做到,说出的话自‌然比纸上‌的协议还要让她安心。   明白了她的意思,商叙终于开口保证:“我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   这对温舒白而言,就够了。   可商叙却觉得不‌够,竖起手指,看向温舒白时满眼平静:“如果在与温舒白的婚姻中对别人动‌心,商叙愿此生厄运连连,死无葬身之‌地。”   温舒白从没有见过像商叙这样的人,为了不‌确定的事,他在诅咒他自‌己。   却不‌知,于商叙而言,这段与她的婚姻从来都只是单程,笔直通向前方,没有回头‌路,更没有岔路。   自‌从四年前遇到她,商叙就已经认定,这辈子,他对她动‌心,也只对她动‌心。 第039章   不会对别人动心, 其实已经潜藏着另一层意思——他早已对她动了心。   可如果抛开情感‌,单论豪门商业联姻,又像是一项单纯的婚内忠诚的承诺。   譬如温舒白的父母, 自结婚以来, 就‌是这样‌做的‌。   听到商叙发的毒誓, 温舒白又是震惊,又是莫名‌安下心来。   后又觉得她这边沉默着不妥,便也‌学着商叙竖起手‌指,要和他说一样‌的‌话。   商叙却握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一点点重新合拢, 道:“你不用发这样‌的‌誓。”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吗?”温舒白不解, “你这么‌确定我不会婚内出轨, 不会喜欢上谁?”   “你不会。”商叙语气肯定。   是对温舒白的‌信任, 也‌是对他自己的‌某种自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没说错, 他就‌是有套双重标准。   婚后他们朝夕相处, 如果他还不能让温舒白对他动心, 反而让温舒白喜欢上别人, 那么‌与‌其指责温舒白, 不如指责他自己无能。   温舒白感‌受到了他的‌那份信任, 心中感‌动, 也‌就‌随之‌说出了心里话:“商叙,你确实可以放心了。从小到大, 我就‌没有任何暗恋对象, 感‌觉自己和爱情绝缘。如果不是怕父母担心, 我打算一辈子单身的‌。”   商叙听‌完这一席话,脸上却没有任何欣慰之‌色, 只舒了口气,庆幸着低语:“谢谢伯父伯母的‌这份担心。”   “什么‌?”温舒白拉住他的‌袖子凑近问他。   “没什么‌,我在想下午带你回家的‌事。”   他早早就‌跟父母说好了,但还是会为‌此‌而紧张。   温舒白大概也‌是一样‌,一听‌他提起此‌事,手‌心都出了汗,也‌就‌与‌商叙拉开了距离。   “我先去忙会儿工作吧。”温舒白道,“刚好能分分心。”   大概只有温舒白是把工作当放松的‌。   眼见着上班时间‌快到了,商叙这边不好强留她,也‌就‌目送着她离开。   转眼到了下午下班。   二人在停车场会合,上了车后,都坐在后排,前面自有司机负责开车。   商叙低头瞧她,实在眼尖,看到她手‌上戴着那枚金镶蓝宝石戒指,不觉眉眼弯弯:“你今天把它‌戴上了?”   订婚后的‌这些天,他还从来不曾看到温舒白戴。   “这么‌珍贵,我怕磕碰了,所以平时收起来了。”温舒白解释,“今天见你父母,当然要戴上。”   基本‌的‌人情世故,温舒白是知道的‌,既然商叙的‌母亲把戒指特意给了她,她去拜见两位老人时,就‌该戴上,以示她对他们这片心意的‌重视。   而在商叙面前,她多少有点小孩子心性,看到他赞赏的‌眼神后,又主动道:“我还给他们准备好了礼物,放后备箱了。”   商叙是绝佳的‌捧哏,立刻问道:“是嘛,都准备了什么‌?”   温舒白附在他耳边全说了,让他连连点头。   给他母亲的‌见面礼,她选的‌是一条Gucci的‌羊绒围巾。   眼下刚入了秋,天气渐凉,这礼物很合适,也‌贴心。   至于他父亲,她特意从温承平那里要来了温家存着的‌上好的‌安徽黄山毛峰。   都说此‌茶韵味悠长,清代‌江澄云也‌夸它‌为‌“茶品中第一”。商从诫偏爱此‌茶,只是苦于不易多得。   商叙一听‌就‌能感‌觉到她的‌用心,不禁好奇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申请了场外援助。”温舒白含含糊糊,见商叙没听‌懂,她才坦白道,“好吧好吧,是我特意问了我师父。”   都是一家人,王淳安当然了解他们的‌喜好。   “很聪明。”商叙夸她道,“他们一定会喜欢。”   “可我还是很紧张。”温舒白低头看着表,又抬头看着商叙,幽幽道,“怎么‌办?丑媳妇要见公婆了,俗话说得一点没错。”   “你哪儿丑了?”商叙对她紧张之‌下的‌言语忍俊不禁,不由久久注视着她,柔声道,“你最漂亮。”   “这是比喻,我没说自己真丑!”温舒白为‌自己辩驳,又瞧见他的‌眼神,下意识侧过脸去,“而且你一直看我干嘛?”   “刘海乱了。”商叙回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抬起手‌,将她鬓边的‌几根头发轻轻顺到耳后,温热的‌指尖碰到她的‌耳朵,惹起一阵酥麻。   心也‌跟着跳得很快,温舒白只当是因为‌要见家长的‌那份紧张。但也‌不再跟商叙说话,而是靠在座椅上假寐。   时间‌比她预想中要过得更‌快。   没多久,车就‌放慢了速度,温舒白感‌受到车在转弯,然后进了院里停下。   她不是第一次来商叙的‌家了。   但之‌前过来那次,商叙的‌父母不在。   管家已经过来迎接,还做了特别说明:“商老先生和夫人正在客厅等着。”   闻言,她和商叙加快了脚步,走进家门。   商叙的‌父母都是快七十的‌人了,但因为‌善于保养,又将黑发染白,面相看着也‌就‌是五十出头。   没想到王淳安与‌顾芳兰也‌在,两人今天是刚从广东回来。   “小叙终于舍得带着舒白回家了?”王淳安笑着调侃道。   “伯父伯母好。”温舒白连忙过去问好,又转向王淳安两人道,“师父师母好。”   还没结婚,这样‌各论各的‌,倒是也‌不乱。   “嗯,好。”顾芳汀应了声,拉住了温舒白的‌手‌。   因为‌两家关系从前僵冷,她待温舒白没有太过于热情,这与‌她丈夫商从诫是一样‌。   低下头时,她注意到了温舒白手‌上的‌那枚戒指,还是温声问了句:“舒白,这戒指你喜欢吗?”   “喜欢。”温舒白回道。   这样‌的‌回答无非是些官样‌话,顾芳汀故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   “妈。”商叙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皱眉道,“她第一次来见你们,你考她做什么‌?”   “不是考,想多了解下还不行嘛。”见商叙这样‌护着温舒白,顾芳汀更‌是非问不可了。   温舒白从前也‌见过商叙的‌父母,但那是席上远远的‌一瞥,不及如今要面对面坐着,还是以那样‌特别的‌身份与‌关系。   于是回答起问题,也‌是格外慎重:“因为‌老物件是一代‌一代‌人传下来的‌,承载着当时的‌记忆,我觉得很厚重。”   “还有就‌是,我听‌商叙说,这戒指是伯父送你的‌。里面寄托着一份情感‌,当然是珍贵的‌,所以我喜欢。”   顾芳汀听‌完她的‌话,眼神柔和下去,不觉看向自己的‌丈夫。   顾芳兰则是上前半揽住温舒白的‌肩,笑道:“姐,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出题考儿媳妇吗?这么‌严格,当心舒白怕了你。你如果不知道心疼她,干脆让我来当她婆婆。”   顾家三兄妹就‌数顾芳兰年‌纪最小,被宠得说话一贯随心所欲。   她早听‌王淳安说起温舒白的‌各种好,本‌就‌对温舒白有好感‌,今天见了更‌觉得喜欢。于是不忍心看姐姐姐夫两人,因为‌两家的‌旧恩怨冷落了温舒白。   话说出了口,顾芳兰又叹起气来:“哎,可惜我和淳安都嫌养孩子麻烦,当年‌没要孩子,不然也‌确实能当一当舒白的‌婆婆。”   语气这么‌遗憾,其中不可谓没有认真的‌成分在。   顾芳汀终究还是急了,牵着温舒白的‌手‌,让温舒白在旁边坐下。而她自己,则刚好隔开了妹妹顾芳兰,生怕顾芳兰觊觎。   又道:“怎么‌,舒白这孩子已经快要和小叙结婚了,你还能抢得走?”   话语中,得意之‌情和对温舒白的‌喜爱之‌情都有。   商从诫和王淳安都没说话,只笑着看她们斗嘴。   这些年‌,顾芳汀年‌纪渐长,又不爱动,也‌就‌是跟顾芳兰这个妹妹说笑时,才显出活力。   在两姐妹的‌说说笑笑之‌中,家里的‌气氛也‌跟着活跃开来。   趁着这时候,温舒白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拿了过来,送给两人。   商从诫收下了茶叶,猜出是温承平珍藏的‌好茶,从前还招待过他,忍不住想起许多往事,倒是多了很多感‌慨。   但因为‌自己比温承平年‌长许多,放不下架子,如今借这个机会,便悄悄同温舒白说了,想约温承平改日一起坐坐。   至于顾芳汀,则是当场就‌打开了礼物,看到那条羊绒围巾后,爱不释手‌,连连夸温舒白贴心,心中也‌有些后悔刚才对温舒白的‌态度。   温舒白自己倒是不在意,很体谅,还拿着围巾帮顾芳汀试戴。   惹得顾芳汀主动问起她与‌商叙的‌婚事:“小叙,我看结婚的‌事确实要趁早,不然这么‌好的‌儿媳妇被人抢了怎么‌办?”   说话时,还开玩笑般看了顾芳兰一眼。   商叙笑意渐深,回道:“妈,下周就‌领证,至于婚礼,跟薛家计划下,估计也‌能就‌近。”   温舒白主要是想通过联姻影响温氏集团股价,领证和婚礼最好都能尽快,这样‌叠加起来效果最好。   而温舒白则突然想到了她对顾芳兰的‌疏忽,不好意思道:“师母,我没想到你们今天就‌回来,所以没给你和师父准备礼物。等我改天专程去师父家拜访。”   顾芳兰闻言,对她更‌是喜欢。   又听‌王淳安笑道:“我这小徒弟倒是周全,不过送你师母就‌行了,我这边不用,你爸给我送过了。”   “送的‌什么‌?”顾芳兰好奇。   “保密。”王淳安朝着温舒白眨了眨眼。   温舒白立刻明白了,他是说她父亲送的‌那坛绍兴女儿红。   喝酒的‌事,当然要瞒着家里了。   想到这里,温舒白努力忍着笑。   最终气氛变得和和乐乐,温舒白被留下吃晚饭,众人围着她,又说了许多话。   散席之‌后,商从诫与‌顾芳汀又让商叙亲自去送温舒白回家。   到了温家后,毫不意外,商叙又被留着坐了一阵。   两家关系原本‌的‌紧张与‌僵冷,随着他二人的‌关系,而一点点瓦解冰消。   又过一日,周末。   两家父母终于还是放下过往恩怨,约着在薛家酒店吃了顿饭。   席上又有薛家从中撮合,倒是借着酒劲说了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   把话说开后,两家自然而然谈到了温舒白与‌商叙的‌婚事该怎么‌操办。   其实不需要他俩本‌人操什么‌心,两家都丝毫不在意钱上的‌事,一切排场都无上限,让薛家的‌酒店多上心。   温舒白与‌商叙听‌了一阵,两边父母想起他们明天要早起去民政局,忙不迭催他们都先早点回去。   这样‌私人的‌事,温舒白没打算让司机送她去,准备自己开车过去和商叙会合。   又怕明天路况不熟,于是回家后早早睡下,第二天也‌确实如她预期的‌那样‌,起了个大早。   正当她欢欢喜喜开着车往民政局的‌方向走时,却发现车里没油了,只能抛下车,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又担心耽误时候,就‌准备打车赶过去。   商叙的‌电话却在这时候打了过来,问她走到哪里,温舒白把情况告知,也‌反问他,得知他就‌在附近,顿时就‌如同找到了救星。   五分钟后,路边等待的‌温舒白看到了商叙的‌那辆深灰色柯尼塞格。   与‌往日有所不同,车身四周被绑着一圈鹅黄色的‌朱丽叶玫瑰,优雅而温柔,车停下时,淡淡的‌花香簇拥着她,然后商叙牵着她上了车。   “好漂亮。”温舒白坐在车上,趁着车还没开,伸手‌握住车窗旁的‌一朵,低头轻嗅了下。   “总要有点仪式感‌。”   商叙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捧最娇艳鲜嫩的‌朱丽叶玫瑰,让她抱了个满怀。   “谢谢商大总裁。”温舒白笑着接过了花。   她看了眼怀里的‌花,余光又不禁被穿着黑西装的‌商叙所吸引,于是低头指了指她自己,眨眼道:“好配。”   小白裙与‌黑西装。   他们选来领证和拍结婚证件照的‌衣服,很般配。   温舒白脱口而出后,又怕商叙误解,忙补道:“我是说衣服。”   “我知道。”商叙说着,随手‌又把自己的‌户口簿和身份证都交到了温舒白的‌手‌上,道,“你帮我一起拿着吧。”   温舒白握住这些证件,将他们和自己的‌放在了一起。   就‌像是某种信赖的‌交付。   到了民政局后,他们双双下车。   排队去照证件照,排队办手‌续,又填了各种表格。   等鲜红的‌两本‌结婚证拿到手‌后,他们并肩往外走。温舒白没有立刻打开结婚证看,而是看了眼商叙。   天气凉,她原先在外面还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刚才室内热,又要拍证件照,于是脱掉了。   她本‌想自己拿着,但商叙很执着地要帮她拿,到了现在,看到她冷,又默契地帮她将衣服披在肩上。   走出民政局,天气好像还和进来时一样‌,秋日的‌太阳柔和,照在身上很暖。   一切都像先前一样‌,但一切又都变了。   他们正式成了夫妻。   回温家的‌路上,他们聊起婚礼的‌事,温舒白预备请许佳宁当伴娘,又听‌到商叙是想请薛瞻,便让商叙提前跟薛瞻说清楚,怕他俩见面红眼。   又聊到婚礼上的‌流程,温舒白突发奇想:“商叙,不然戒指就‌不另外准备了,我喜欢你妈妈送我的‌那枚,当结婚戒指也‌挺好的‌。”   商叙闻言,下意识就‌要答应,细想之‌后,又无奈笑了笑:“舒白,如果那样‌,我戴什么‌呢?”   “对哦。”温舒白恍然。   她才想到商叙妈妈送的‌古董戒指并非一对,而婚礼上,她是该和商叙交换戒指的‌。   她把商叙那边给忘了,商叙竟也‌不恼。   又看他的‌神色,沉稳而从容,温舒白不禁问道:“商叙,戒指你是不是已经预订好了?”   “确实预订了。”到路口后,商叙调转了方向,往国贸那边开,“只是现在还需要去试戴。”   “真好。”温舒白放松地往后靠,“我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她的‌态度这样‌随性,商叙原本‌欢快的‌心情跟着发酸,问她道:“是因为‌觉得这不过是联姻吗?”   所以不用她上心,她也‌不在意婚前这一切的‌准备工作。   “不是呀。”温舒白却道,“有你在,我放心。我知道你会为‌我考虑,所以我放心你的‌所有选择。”   她从来都不是个将就‌的‌人。   除去与‌商叙联姻,她也‌没打算这辈子还结什么‌婚。   所以这就‌是她一生一次的‌婚礼。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婚礼应该是什么‌样‌,婚纱、戒指、宾客、鲜花,好像都是些婚礼上重要的‌元素。   可真正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温舒白觉得,应该是那个她决定与‌之‌一同走入婚姻的‌人。   于是她继续道:“一切都可以由你来选择,因为‌你是我的‌选择,而我相信我的‌选择。”   她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而商叙听‌明白了她的‌话。   因她忧,也‌因她喜,不过几秒,商叙只感‌觉到方才遮在自己心头的‌阴霾被风吹散了。   随后的‌那些天里,他们越来越忙。   婚礼定在9月28日,农历八月十四,原本‌寻常的‌婚礼都要准备几个月,而他们却在竭尽全力压缩到十几天。   所幸温家父母今年‌年‌初,请设计师去设计订婚礼服时,觉得满意,就‌将结婚婚纱的‌设计也‌交给了那个婚纱设计师。   所以一切倒是来得及。   薛家又因为‌与‌商叙的‌交情,而拼尽全力去准备,让这场婚礼毫无仓促之‌感‌,反而分外隆重。   *   农历八月十四,婚礼当天。   温承平压在心上的‌大石似乎也‌随着今天的‌喜事,而终于放了下来。   坍塌事故发生后的‌这大半月以来,他和分公司负责人去看望了伤者,以温氏集团的‌名‌义发放了丰厚的‌慰问金。   有些理性客观的‌媒体,还是看到了他的‌诚心,为‌此‌做了专门的‌报道。   后来随着温舒白与‌商叙正式领证,两家正式联姻的‌消息放出,温氏集团的‌股价第二天立刻上涨了五个点,商氏也‌上涨了六个点,可称双赢。   两家看确实有效果,又在不断把婚礼的‌消息抛出去,刺激股市。   以至于到了今天结婚当天,温氏集团的‌股价都没有任何再跌回去的‌趋势。   某些人妄图利用舆论影响调查结果的‌计划,算是彻底翻了车。   但当温承平回过头来,看着旁边的‌妻子与‌自己身侧的‌女儿,心中一时又有些酸楚。   自打他们订了婚,温承平就‌知道,温舒白出嫁,是早晚的‌事。   可心里实在没有个预期,如果不是温氏突然出了事,根本‌不可能把婚礼办得那么‌早。   “爸,你可别哭。”已穿上婚纱的‌温舒白轻轻仰着头,上一秒她还笑着,下一秒就‌被父亲红着的‌眼眶惹得也‌鼻子发酸。   “我不哭。”温承平背过身去,用手‌背将眼泪拭干,笑道,“反正两家那么‌近,你随时都能回家。姓商的‌小子如果敢欺负你,我和你妈也‌会一起打上门。”   “爸。”温舒白哭笑不得,“商叙才不会欺负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温承平看向红毯另一侧等待的‌商叙,早失了往日的‌从容,只不断往他与‌温舒白的‌方向瞧。   是那样‌在意温舒白,为‌她紧张,为‌她挂心,会第一时间‌为‌她冲在前面。   就‌像这次温家出事,商叙站出来时,是那么‌毫不犹豫。   温承平比温舒白知道的‌事情更‌多,譬如商叙也‌在背地里默默动员南城的‌部分媒体,为‌温家说好话。   譬如差人送来的‌商氏与‌隆昌新材合作时,关于建材质量的‌问题台账。   再譬如,他让温舒白安心工作,而他自己却日日夜夜为‌婚礼的‌大事小事奔波,却完全不觉得劳累,每次温承平见到他时,他都是笑着。   商叙对女儿的‌上心与‌爱护,温承平这个父亲历历在目。   “我知道。”温承平看着温舒白,眼神慈爱中带着不舍,“我知道小叙会好好待你,好好爱你的‌。”   温舒白来不及体会“待”与‌“爱”的‌差别,吉时已到,她去拥抱了母亲,然后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在走向商叙。   感‌觉那条红毯,实际上是两条轨道。   她与‌商叙原先走在不同的‌路上,而后就‌在此‌刻,他们调整着彼此‌的‌速度与‌方向,逐渐走在了同一条轨道上。   她的‌父亲停下了脚步,而她已经走到了商叙的‌面前。   见到穿着婚纱的‌温舒白,商叙才真正知道了不慎坠落人间‌的‌天使该是什么‌样‌子。   点缀的‌宝石化为‌漫天星辰,藏入她的‌裙摆,银线刺绣勾勒出她的‌腰身与‌纤细的‌颈。   她只化了淡妆,双眸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都显得高贵优雅。见他看着自己,双颊悄悄染上绯红,在璀璨的‌灯光下便更‌加夺目。   她似乎该说些什么‌,此‌刻却不太想用司仪帮他们参谋过的‌冗长的‌词句了。   在交换戒指时,她只说着真心话,对着商叙笑得粲然:“商叙,或许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你是我的‌选择,而我相信我的‌选择。”   就‌像领证那天,她说的‌那样‌。   而商叙终于可以回应她的‌这句话,在她面前单膝下跪,准备为‌她戴上那枚他选的‌HW钻戒。   钻石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愈发灿烂耀眼。   “温舒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女孩。   “我愿意。”温舒白将手‌伸向他,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商叙将那枚钻戒戴进了她的‌无名‌指,那样‌合适,紧紧贴合着她的‌指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以为‌商叙会立刻站起来,但商叙却依然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她正疑惑着,便感‌觉到他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抬高,深邃的‌眼眸望了她一眼,然后温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他吻着那枚刚刚戴上的‌戒指,也‌吻到了她的‌手‌背。   她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唇瓣,轻轻的‌触碰,虔诚而怜惜。   而他终于站起身来,向她道:“谢谢你选择了我,舒白。”   经过了这个手‌背上的‌吻,温舒白只觉得整张脸都开始发烫了。   她没再问商叙什么‌话,只顾着照流程去帮商叙戴上戒指。   商叙始终眼里噙着笑,看她乱了节奏,怎么‌都戴不上他的‌戒指,就‌拉着她的‌手‌,引着她帮自己戴好。   戴上后,温舒白气恼地望了他一眼。   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似乎只是依然在为‌刚才的‌事而慌张。   婚礼司仪还在继续走流程,听‌到她的‌催促,温舒白知道已经到了拥抱和接吻那一步。   她听‌到身旁的‌商叙小声说了一句:“舒白,只要拥抱就‌好了。”   走一个程序,宾客们都看着,但他们就‌是不接吻,那些人也‌不敢起哄,更‌不会说什么‌。   温舒白没有接他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司仪的‌第二次催促中,商叙上前抱住了她,清冽的‌雪松香味萦绕在温舒白鼻间‌,让她不觉倾靠向商叙。   “下面,新郎新娘该接吻了。”司仪笑着开口。   商叙并未将这句话听‌在耳中,牵着温舒白的‌手‌就‌要下台。   然而他的‌手‌却突然紧了紧,被温舒白拉住,他回过头去,看到温舒白踮起脚尖,用手‌扯着他的‌西服,闭着眼眸,缓缓靠近他。   她试着吻上了他的‌唇瓣,含羞带怯,只是一个小小的‌啄吻。   而商叙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第040章   主动送上吻后, 温舒白睁开了眼睛,松开拉着商叙西服的手,就要离开。   却见商叙已俯下身来‌, 将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间。而后缓缓往下, 细吻着‌她的鼻梁, 再到唇角。   她仰起脸,听到男人低声哄诱:“舒白,闭眼。”   没等她反应,商叙已吮吻上她的唇瓣, 一点点撬开她的齿关。他的吻带着‌毫不‌克制的强势, 张扬热烈,逗引着生涩的她与自己纠缠, 不‌知‌餍足。   他的占有欲浓到化不‌开, 单手环上她的腰, 不‌断加深这‌个吻, 惹她闭上眼眸, 浑身微微颤抖, 攥着‌他的衣角这‌才不‌至于腿软。   他如此贪婪地‌掠走她的呼吸, 直到温舒白忍耐不‌下, 几次去推他的肩, 他才反应过来‌, 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两家的父母上台讲话。   他们该下台了,温舒白比商叙要快好几步, 几乎是逃一般往台下走。   商叙看她有点打晃, 忙快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温声问她:“怎么了?”   明‌明‌是他把自己吻到腿软,现‌在却一本正经来‌问她。   周围光线黯淡, 商叙看不‌清温舒白的神情,只感觉她莹亮的眼眸里带着‌些委屈:“你干嘛那样吻我?”   “你先吻我的。”商叙小‌声为理‌亏的自己辩解一句,“总要礼尚往来‌。”   好个礼尚往来‌,也确实是她先主动。   两人都是为了让宾客们看到他们的“感情”,自然是怪不‌到商叙头上。   既然怪不‌到,温舒白便只有坐在位子上生闷气了。   商叙方才看到她眼眸里蒙了雾,早就心软后悔不‌迭,此刻更没了任何架子,倚着‌手臂,侧向她那边,哄道:“是我错了,别气了。”   他怕这‌个吻吓退了温舒白,只顾着‌向她认错。   温舒白被‌他一哄,便继续控诉:“你还咬我。”   商叙抬眸细瞧,看她上唇还真的破了点皮,隐约沁出血来‌,衬得唇瓣更红艳了些。   是他当时情难自禁,吻得太投入,忍不‌住咬了她。   “下次不‌许这‌样!”温舒白跟着‌便警告他。   商叙勾了勾唇,回味着‌她的话:“下次?”   “不‌对,没有下次了!”温舒白几乎被‌气糊涂了,“以‌后我们维持好表面就行了,不‌许你再吻我。”   “好好好。”商叙安抚着‌因为一个吻而方寸大乱的她,又暗自将她的说法‌改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吻你。”   温舒白没有细究,只觉得这‌就是不‌会再有下次的意思了,于是扭头看着‌台上。   他们的父母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又因为身份特殊,开头都不‌得不‌从集团讲起。   等温舒白认真听时,才刚讲到她与‌商叙结婚的事‌。   说他们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今后两家会拼尽全力培养他们两个接班人,商温两家集团也会逐步走向良性竞争,追求共同进‌步。   而父母讲完话后,温舒白又一次上了台。   作为婚礼上的一个惯例,她还要扔手捧花,传递幸福。   她事‌先就已经转身看到了许佳宁的位置,然后跟许佳宁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伴娘许佳宁点了头,她才重新背过身去,把手捧花往后丢。她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伴郎薛瞻因为不‌远处有人叫他,刚好从中间穿过。   手捧花原本朝着‌许佳宁砸去,此时倒是砸到了薛瞻身上,薛瞻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去接,于是接到手捧花的,竟然同时是他们两个。   许佳宁:“……”   薛瞻:“……”   看到这‌一幕,温舒白都忍不‌住幽幽开口:“孽缘啊……”   自打婚礼开始,许佳宁就没跟薛瞻说一句话,为了手捧花,这‌才多看了他几眼,还瞪了他。   “瞪我干嘛?我也没打算跟你抢呀。”   薛瞻秒松了手,口中念叨着‌。   “本来‌就是舒白给我的。”许佳宁终于哼了声,“想抢也不‌给你。”   算是打破了先前的沉默,薛瞻望了眼手捧花:“这‌么想接到这‌个,是急着‌和男朋友结婚了?”   “我没男朋友。”   许佳宁终于说出了薛瞻想要听到的话。   “但我有老公。”许佳宁话锋一转,“儿子三岁,快要上幼儿园了。”   薛瞻看她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了,犹豫着‌道:“那你……”   “玩梗而已,开个玩笑。”许佳宁也在关注薛瞻,看他神色沉重,连忙澄清道,“一个人挺好的,996的社畜哪有时间想这‌些?”   薛瞻默默舒了口气。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阿姨经营的花店生意还好吗?”薛瞻又问。   “还行。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开花店?”许佳宁疑惑。   她从来‌没有告诉班里同学这‌件事‌,从没人问她,她也就觉得没必要说。   “因为高‌一刚开学时,班里缺绿植,班主任用班费从阿姨花店买了些。那天下午,我看到你帮阿姨搬花。”薛瞻回忆道,“当时你穿着‌一条嫩绿色的裙子,上面缀着‌小‌雏菊,你怕弄脏了衣服,还戴了袖套。”   许佳宁没想到他把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明‌明‌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只道:“给学校送花挺常见的,不‌过咱们班的花都养得很好,所以‌也只那一次。”   说来‌神奇,他们火箭班的花花草草都特别有生命力。   不‌单是她家送来‌的这‌些有,就连那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薄荷,也有。   说完话后,许佳宁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竟然突然开始跟薛瞻叙起旧来‌。   “舒白在叫我,我先过去了。”许佳宁忙要借机脱身。   等她走出几步后,薛瞻才抬高‌声音问她:“你从商氏离职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啊,昨天刚正式离职。”许佳宁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我想放松下,去帮家里花店照看生意了。”   薛瞻便跟着‌问她:“那我想去花店找你,行吗?”   许佳宁料定,薛瞻是不‌知‌道花店在南城的哪个角落的,否则他早就找上门‌了。   于是她轻松地‌回道:“随便你。”   说完后,许佳宁就走向温舒白那边,没再看身后正沉思的薛瞻。   温舒白见她终于被‌叫了过来‌,急着‌小‌声关心她:“你俩刚才也太巧了,没吵起来‌吧?”   “没。”许佳宁笑笑,“还不‌是你们夫妻俩一条心,非要请我又请他,把我们硬聚在一起了,否则八竿子打不‌着‌。”   “说谁夫妻俩呢……”温舒白一时不‌适应和商叙的并称。   “不‌是吗?有的人刚才台上亲人倒是大胆,下来‌了就不‌承认了。”许佳宁边说边往商叙那边望。   温舒白看到她的眼神,又听到她调侃的语气,慌着‌去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许佳宁拉开温舒白的手,见商叙端着‌酒走了过来‌,便把她轻推到商叙面前:“行了,以‌后舒白又多了个人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商叙右手拿着‌酒杯,此时温舒白半靠在他的怀里,他怕红酒洒到了她身上,忙抬高‌了右臂,腾出左手小‌心地‌抱住了她。   宾客众多,他们还要去敬酒。   又听到许佳宁说等会儿有可能要早点走,商叙便道:“佳宁姐,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许佳宁听他随着‌温舒白喊自己姐,有点不‌敢承受,干笑着‌道:“二十七岁的人了,叫我姐,这‌……”   这‌不‌是把她给叫老了吗?   “怎么了?”商叙问道。   一个随口的反问,生生让许佳宁把后面一句给憋了回去,最终只竖起大拇指,道:“就这‌么叫,非常合适。”   这‌就是打工人的怂啊。   面对前公司最大老板时,还是会有这‌离谱的条件反射。   “就是……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称呼商总您了。”许佳宁说出个人的为难事‌。   商叙不‌假思索:“你算是舒白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叫我商叙,或者小‌叙都可以‌。”   他倒是不‌见外,可让许佳宁选择,也不‌会傻到叫他的长辈才能唤一声的“小‌叙”。   于是许佳宁道:“好,商叙。”   “刚好。”许佳宁想起自己的事‌来‌,“舒白,商叙,你们都答应我一件事‌吧,如果薛瞻来‌找你们问我家花店的地‌址,千万别给他。”   她确实答应了薛瞻,可以‌来‌花店找她,但只要他俩不‌说,想必他也难找到她。   有温舒白在,商叙就是想要帮好友,也不‌得不‌跟温舒白一起答应下来‌,说不‌会告知‌薛瞻。   许佳宁安下心来‌,闲坐着‌吃起席来‌,笑着‌催他们去忙自己的。   温舒白与‌商叙也就忙起正事‌,又换了身衣服后,去一桌桌敬酒。   婚宴实在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夜里。   等宾客们渐渐散去,商叙牵着‌温舒白的手,走到父母面前。   亲眼见证着‌商叙娶妻,商从诫与‌顾芳汀都很是激动,然而这‌场结婚仪式,却也让他们想起多年前的事‌,不‌禁摇头叹着‌气。   商叙知‌道缘由,替父母向温舒白解释:“请柬发了,但我姐今天没来‌。”   商锦绣是商从诫与‌顾芳汀的亲女儿,商叙的亲姐姐。   如今商叙结婚,她知‌道了消息,竟然不‌来‌。   商叙甚至能猜出来‌,父母让他特意给陈家所有人都发了请柬是什么意思。   上了年纪的两位老人想见商锦绣一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怕不‌满意女婿陈国昌,过去这‌么多年了,态度上也渐渐软下来‌,想缓和与‌女儿的关系,不‌愿给自己留下遗憾。   却没想到,商锦绣没来‌,让他们空等了一场。   正当二人失望之事‌,温商两家负责清点礼金的管家适时走了过来‌,向众人道:“陈家虽然没来‌,倒是送来‌了99999的支票作为礼金,红信封上署名了一家三个人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41章   署名虽如此, 但听起来,陈国昌与陈彦迟也不像是能大方随礼的人。   为了抹黑温氏集团,陈国昌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   而陈彦迟, 还在为温舒白和他取消订婚的事感到不甘心。   两个人不来砸场子就算好了, 想让他们拿出将近十万来随礼, 是‌不可能的。   那么,真正随礼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人。   温商两家‌人默契地想到了商锦绣,这笔礼金,大概就是‌商锦绣一个人悄悄让人送来的。   “妈, 她终究是‌要顾念陈家‌的。”商叙将事‌情点破了, “但未必是‌不在意娘家‌,不在意我和你‌们。等将来看透了陈国昌, 她一定会回来的。”   商温已成亲家‌, 温承平与江尚娴也过来安慰:“陈家‌现‌在事‌多, 锦绣大概也在操心。舒白跟小叙结婚是‌好事‌, 但锦绣算是‌夹在中间为难了, 不来也没什么, 至少心意送到了。”   话虽然有点客套, 但也显出善意。   如果商锦绣不是‌商从诫的女儿, 如果商锦绣和江尚娴没有多年友情, 单凭陈家‌在温氏集团分公司坍塌事‌故后的种种表现‌, 温家‌早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和善态度了。   “都不用安慰我们了。”商从诫的神色已转为平静,“锦绣的脾气, 我和芳汀都知道, 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或许等她真的回到我们身边时……”   往后的话没有说, 觉得大喜的日子,不该总说这些事‌, 于是‌转向商叙:“今天不谈这些,看你‌终于结了婚,我和你‌妈多年的心愿算是‌了了。”   顾芳汀也笑道:“都说祝新人早生贵子,我俩一把年纪了,还真的想早点抱上孙子孙女。”   陈彦迟终究是‌陈国昌的儿子,多年来又‌与他们不往来,根本不亲。   如今看到商叙与温舒白结婚,便把满腔热忱都扑在他二人身上。   “也是‌,我俩也有这个想法‌。”温承平与江尚娴也来帮腔。   温舒白压根没料到,结婚当天就能遇到催生,一时发窘。   她心又‌软,想到商叙的父母今年都快七十了,也就体谅了他们。   可论起回话,是‌半句都想不出的。   多亏商叙主动挡在她身前,她感激地望了商叙一眼‌。   “孩子的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商叙人逢喜事‌,满面春风,“你‌们放心,我和舒白将来多努力就是‌了。”   听到他的话,温舒白后悔自己方才的感激了。   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努力?   当着父母的面,她不好发作,只气恼地瞪了商叙一眼‌,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你‌瞎说什么?”   “不然要怎么说呢?”商叙同样‌低声回她,眼‌神里‌掺杂着为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本就想不出话来,此刻便被他问住了。   两人婚前都做过体检,身体健康到不能再‌健康,总不能随口编一个不孕不育。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来参加婚礼的顾芳兰也凑了过来,揽住温舒白的肩。   她更站在温舒白这边,道:“小叙说得不错。现‌在地利人和都有,但舒白这么小,还要跟淳安好好打拼事‌业呢,可见天时没到,慢慢顺其自然吧。”   这样‌的话还是‌顾芳兰说最合适。   这方面本就是‌急不得的。商从诫夫妻俩也不是‌不开明的人,毕竟顾家‌当年也没有阻拦顾芳兰选择丁克。   “对,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吧。”商从诫轻笑了声,又‌转向温家‌父母,“承平,尚娴,以后舒白住在我们家‌,想娘家‌了,随时回去陪你‌们。”   说到这里‌,温舒白和父母都有点恍惚。   但这也是‌两家‌提前说定了的事‌。   眼‌下婚宴刚办,商温两家‌联姻的事‌,南城商界都在关注。   总不能新婚之后,温舒白和商叙分居,仍住在温家‌。   而为了让温舒白住得舒服点,江尚娴昨天派人将温舒白日常用习惯的一些物‌件都送了过去。   再‌没有比这还周到的了,可他们还是‌觉得不够。   终究是‌牵挂女儿,女儿出嫁后,心里‌空落落的。   王淳安和温承平熟悉,笑着道:“这样‌也有方便的地方嘛,舒白以后上下班,有小叙这个专属司机,小两口和和乐乐,多好。”   闻言,温承平与江尚娴跟着笑了下。   世间为人父母所盼望的,无非是‌儿女过得幸福。   商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有他在温舒白身旁,两人彼此相爱,互相照顾,也就没什么需要放心不下的了。   “哎呦,光说话,没注意时间,这都九点了。”王淳安望了眼‌表。   外面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唯有这大厅中灯火璀璨。   两家‌人都往厅外走‌。   温舒白走‌在父母身边,听父母又‌嘱咐了好多话,送父母先上了车,这才又‌回到商叙身边。   管家‌另安排了三辆车。   商叙与温舒白,商从诫与顾芳汀,王淳安与顾芳兰各自一辆。   商叙他们的车开在最前面,也最早回到家‌。   大概是‌怕打扰了他们的新婚夜,家‌里‌今天十分安静。   温舒白跟着商叙上楼到了三楼,一整层都是‌商叙一人的,如今也就是‌她与商叙共有。   卧室、浴室,还有卫生间,其实都有两个,生活起来其实能够做到彼此方便,互不打扰。   敬酒时,她不得不在人群间穿梭,惹得身上也有了酒味。   温舒白闻着觉得不舒服,当即就抱着睡裙去了其中一间浴室。   等温舒白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依照房间格局,知道主卧是‌商叙在住,她直接就往次卧走‌。   打开门后,却看到房里‌连床都没有,不禁呆住了。   “次卧的床坏了,还没买。”另一边,也洗完澡出来的商叙向她解释。   “那我睡哪里‌?”温舒白皱眉。   “这里‌。”商叙指了指主卧,抬了抬眉。   温舒白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   她说话倒也直白,商叙缓了半分钟,才恢复先前的平和神色,耐心安抚她:“我知道,但主卧有两张床。”   “有吗?”温舒白惊讶,“上次我来你‌家‌时,好像没见里‌面有两张床。”   她说着就往主卧里‌走‌,发现‌在原本的双人床的基础上,几米远的角落还真又‌放了个单人床,看着很‌像是‌客房里‌的配置。   温舒白想起次卧里‌“坏了”的床,随口便问:“这真的不是‌从次卧搬来的?”   “不是‌。”商叙太阳穴轻跳了下,面不改色,向她解释,“最近薛瞻来我家‌住了几天,睡不惯客房,我们又‌一起半夜谈生意上的事‌,所以新买的床,就放主卧了。”   “那刚好。”温舒白笑了笑,“我们不如把这床搬到次卧,我住次卧。”   她的主意很‌好,可却与商叙的意图背道而驰。   “搬床动静太大了。”商叙忙道,“我父母听到声音,一定会有所怀疑。”   温舒白看着主卧内的布局,有其他家‌具挡着路,那张单人床确实不太好搬出来。   要想悄无声息地把床换个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商叙看她犹豫了,趁势又‌道:“床不是‌并‌列摆着的,又‌有床帘隔断,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不是‌打不打扰的问题……”温舒白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裙,已感觉到和商叙共处一室的尴尬了。   往日她在家‌里‌,自己住着,自然是‌百无禁忌的。   现‌在和商叙以夫妻的名义同居,她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商叙也发现‌她穿得单薄,侧过眼‌眸,刻意不去瞧她,道:“如果你‌是‌担心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我没有怀疑你‌人品的意思。”温舒白立刻解释。   她心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渐渐意识到,她既然主动促成了与商叙的联姻,他们总不可能永远是‌分房睡,于是‌将心一横,道:“好吧,这样‌也不是‌不行。”   她说着,就绕开那张大床,往另一角的单人床走‌去。   商叙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拦下,柔声道:“哪有委屈女孩子的?那是‌我睡的地方。”   他重新将她引向那张宽敞的双人床,道:“床上我都换了新的,你‌安心睡下就好。”   温舒白这才细细打量起那张床,坐在床上,用手指捻起一瓣粉红,垂眸问道:“床上铺什么玫瑰花瓣呢?”   “都是‌管家‌他们布置的,大概是‌参考了一般的婚房。”   商叙一边回她,一边将大床旁的床帘为她拉上了,然后才在角落的单人床躺下。   他倒是‌怡然自得,也很‌适应,靠在床头,有了床帘,不远处的温舒白看着模糊不清,他却单是‌看一眼‌就觉得满足。   看温舒白一直坐在那儿,他轻声催她:“睡吧,舒白。”   温舒白这才犹豫着躺下了。   商叙用遥控关掉了两盏灯,只留了彼此的床头灯。   九月底的天,不再‌热,但也不算冷,房里‌没开空调,温舒白盖着薄被倒是‌很‌温暖很‌舒服。   可她根本睡不着,半晌后,她小声叫着男人的名字:“商叙,你‌睡了吗?”   “还没。”商叙回。   夜里‌这样‌安静,而商叙的主卧很‌大,让他们的声音都显得空寂。   “商叙,你‌知道吗?除去很‌小的时候和我父母,还有佳宁姐,我从来没和其他人睡过一间屋子,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紧张。”   大概性质完全不同吧。   父母是‌她最亲的亲人,许佳宁是‌她的闺蜜,而商叙……   是‌她的丈夫。   温舒白太单纯,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了商叙。   商叙意识到这一点时,整颗心都柔软了下去,轻声问她:“舒白,你‌怕我吗?”   温舒白原想斩钉截铁地回他不怕的。   可躺在床上,远远看到商叙,声音没了底气,诚实道:“一点点。”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和商叙承诺她的一样‌,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   可她就是‌有点怕商叙。   从小到大,她能够全然信任的异性只有父亲。   而自那晚去雾色酒吧以来,她所认识的商叙,与父亲大为不同。   他被她亲手引进她的人生,多日相处之下,她以为她已经很‌了解商叙。   他的为人,他的性格,他的脾气。   可她疏忽了,她正式住进了他家‌里‌,才感觉到她对过着平常生活的商叙知之甚少。   她不知道他的睡眠是‌浅是‌深,是‌否受得了旁边有人。   也不知道他的作息规律,具体习惯几点睡,几点起。   这种未知会让温舒白产生害怕的心理。   紧跟着,她就想到婚礼上的那个吻,商叙太主动,太强势,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商叙听完她的话,倒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有点怕你‌。”   温舒白听了就觉得假,问道:“你‌还需要怕我吗?”   “当然了。”商叙轻笑,“我怕你‌突然离开自己家‌,睡不惯这里‌的床。怕你‌对这里‌明明有不满意的地方,却又‌不好意思说。”   “可是‌,舒白,这里‌也是‌你‌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不需要害怕。”商叙正声说道。   他同样‌以真诚待她,继续将自己剖白:“舒白,哪怕你‌以家‌人的方式待我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结了婚,是‌一辈子绑定的家‌人。”   这种说法‌,温舒白在母亲那里‌听到过。   江尚娴说得很‌现‌实,说人的一生,父母与子女,都只能相伴一个阶段。   唯有可靠的伴侣,才能陪伴一辈子。   商叙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床上的温舒白翻了身,面向商叙的方向,她知道他没有睡,他在等着她开口回他。   妻子与丈夫,一辈子绑定的家‌人。   温舒白在心里‌重复了下商叙的这句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缓缓道:“商叙,那我要跟你‌提前说好,我这个妻子很‌差劲,现‌在什么都不会。”   大概从来没有哪个新婚的妻子会这么评价自己。   商叙闻言,头枕着手臂,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个差劲法‌?”   “我不会做饭,也没做过家‌务,不算贤惠。”   “我不够勤俭节约,花钱完全看自己心情。”   “还有,我可能也不太会照顾人,没法‌像那种标准的妻子一样‌,对家‌里‌无微不至。”   商叙听着听着就笑起来,问她道:“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从哪里‌看的?”   “网上搜的。”温舒白抱着手机道,“最佳妻子标准。”   “舒白,结婚不是‌要找一个田螺姑娘。”商叙回她道。   “咱们家‌用不着你‌做家‌务,做饭我自己都只是‌有兴趣时的偶尔。”   “钱挣了就是‌用来花的,维生之外还有大量富余,不花掉,又‌怎么体现‌钱的价值?”   “在我看来,这些都比不上对彼此的信任理解与尊重。”   “至于最后一点。”商叙将语气放缓,“我和你‌一样‌,也不太懂怎么照顾人,我们都慢慢学着来,待彼此特殊点,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太困的缘故,商叙今晚的声音未免太过于温柔,甚至有点催眠的效用。   “什么叫待彼此特殊点?”温舒白把手机屏幕息了,然后放在床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终究带着满溢的私心,解释道:“就是‌……我在你‌心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温舒白沉思一阵后道,“你‌当然是‌不一样‌的。”   商叙不禁梗住了。   温舒白听他不说话了,还细心地问他:“怎么啦?”   “没怎么。”商叙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之前你‌的话。”   是‌她说自己与爱情绝缘,打算一辈子单身的话。   “哪句话?”温舒白不解地追问他。   他不答,只是‌用别的话含糊过去。   温舒白问了几次,困意更浓了些,问着问着就不说话了。   商叙知道她睡着了。   他想起那晚打电话时,他几乎没怎么睡,就这么听了一夜她的呼吸声。   如今她离自己那么近,他倒是‌有些不敢特意去听了。   商叙向温舒白的方向望去,见原本被他严严实实地拉住的床帘,开了一个口子。   他看到床上的女孩睡得很‌熟,怀里‌抱着从温家‌带来的一个玩偶。   在长‌谈之后,她那样‌放心他,他便也不敢辜负她的信任,于是‌翻过了身。   夜里‌,温舒白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宁远中学附近乱逛,无意中闯进了一片树林。   在树林深处,有一座古老的八角亭。   她走‌近后,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侧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建筑模型。   她只是‌路过,就要离开,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舒白……”   声音太真实,已不像梦,温舒白回头,急着看清那人是‌谁,但场景突然翻转,她一时觉得一股剧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俶尔醒来,才发现‌商叙正站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她夜里‌抱在怀里‌的那个玩偶。   商叙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看到玩偶掉在地上了,帮你‌捡起来。”   他说着,就将玩偶身上可能沾染的一点灰尘拍干净,然后送到温舒白的怀里‌。   温舒白直勾勾看着他,让他没做任何亏心事‌,仍觉得心虚:“怎么了?”   女孩眨了眨眼‌,精神了些,他才发现‌那不过是‌她没完全睡醒,在发呆。   连声音都带着刚醒的慵懒,向他软声道:“谢谢。”   静默几秒,她低头看了看玩偶,才又‌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二十一岁的人了,睡觉还总喜欢在怀里‌抱个东西。   “不幼稚。”商叙把床头的另一个玩偶也塞进她怀里‌,柔声笑道,“可爱。”   “玩偶么?”温舒白看着自己今年买的侦探玲娜贝儿。   “还有你‌,都可爱。”   商叙说完话,就自己出了主卧。   只留下被夸后,用薄被遮住自己脸的温舒白。   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温舒白特意提醒。商叙就能够做得很‌好。   比如她方才其实注意到,商叙比她起床要早很‌多,又‌会在她起床后离开主卧,起床换衣的尴尬就这么被他巧妙避过了。   她换好衣服后去洗漱,发现‌昨天她用过的卫生间里‌又‌添了很‌多物‌件,而且没有商叙进来的痕迹,他大概是‌特意留心了她的举动,把这间专门留给了她,并‌不混用。   洗漱完毕后,她走‌下楼,来到一楼客厅,商从诫与顾芳汀也刚坐下。   家‌里‌的早餐很‌丰盛,人却只有他们四个。   顾芳汀给她盛了一碗热粥,她接过时,说完谢谢,竟一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称呼了。   从前叫的伯父伯母,现‌在已经结了婚,叫出来不合适。   或许该改口叫爸妈?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温舒白终于还是‌改了口:“谢谢妈。”   “还有爸,你‌也多吃点。”她主动也给商从诫盛了一碗。   两人都高兴地笑了起来,顾芳汀更是‌欢喜地拿出了两个大红包,塞到温舒白的手里‌。   “改口费早就准备好了,刚才我还跟你‌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出去,没想到这坐在一起的第一顿饭,就顺顺利利送到你‌手里‌啦。”   红包那样‌厚实,又‌带着商叙父母的心意,温舒白拿在手里‌都觉得沉。   但也知道这种红包不该推拒,于是‌干脆地收下,又‌向他们道谢。   见她又‌说谢谢,顾芳汀挥挥手,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舒白呀,我感觉你‌有点瘦,是‌不是‌平时吃太少了?我让人给你‌多做点你‌爱吃的,争取让你‌长‌胖点。”   好像所有长‌辈都希望她能再‌胖点,温舒白不觉想起自己的父母,笑道:“我妈妈也经常这么说,但我天生胃口小,实在吃不了多少。”   至于长‌不胖,也是‌个人体质原因‌。   温舒白从没克制过自己的饮食,无论是‌吃夜宵,还是‌喝奶茶,体重都不会怎么动。   顾芳汀也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经验丰富地道:“不过人的食量是‌会变的。我二十出头时,也吃得少,结果没过几年,就总觉得没吃饱了。”   “这我能给你‌妈作证。”商从诫在旁补充道。   温舒白顿时有种奇妙感。   看着如商从诫和顾芳汀这样‌,往日里‌在商界纵横的大人物‌,在她面前,不过是‌寻常为人父母者,不摆谱,没脾气,对她有种特别的怜爱,是‌长‌辈呵护晚辈的那种慈爱。   他们也对商叙有了许多催促。   催他吃快一点,去把备好的喜糖让人打包好,好发给众人。   商叙无奈,只提醒道:“爸妈,伴手礼都有准备,不用再‌另外分发喜糖。”   “婚宴上的人当然有,重要的合作伙伴确实都送了,集团高层也不会漏。”顾芳汀盘算着,“可你‌的普通员工没有,舒白设计院的同事‌也不见得人人能有份。但分发喜糖,当然还是‌要多多益善。”   年长‌的人考虑得也更多。   而再‌多的考虑,其实也不过是‌心里‌高兴,想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这桩婚事‌。   如果不是‌婚礼第二天刚好是‌中秋国庆连放八天,顾芳汀估计会让他直接把喜糖带到集团。   而这八天是‌等不得的,所以让他发快递。   商叙也就答应下来,另吩咐人去把备好的喜糖一一包装。   于是‌集团的每一个员工,都在这个假期收到了商氏集团总裁商叙与温家‌千金温舒白的结婚喜糖。   设计院设计2部同事‌们的那一份,是‌温舒白亲自写了地址发出去的。   众人得了喜糖,都开玩笑道,这喜糖有大功用,一来沾沾喜气,二来沾沾财气。   和温舒白比较亲近的陆遥假期宅在家‌里‌,当天就收到了喜糖,给她打来微信视频,直夸新婚的她看起来脸色好,是‌满面红光。   “舒白,你‌和商总不打算度蜜月吗?”陆遥吃着喜糖,好奇地问道。   离了工作环境,陆遥倒是‌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开,也不叫她“温工”了,而是‌喊她“舒白”。   “不打算。”温舒白回,“这个假期我准备收拾下家‌里‌,然后美‌美‌宅八天。”   虽然刚好赶上小长‌假,但真要度蜜月,肯定是‌一个月打不住的。   她和商叙都要求太高,真正要去旅行,也不该是‌仓促定下,而应该提前计划好所有事‌宜。   但他们结婚的事‌原本就是‌紧赶慢赶的,实在不适合将“度蜜月”等事‌也跟着搬来。   更何况,她刚上班,还想多熟悉下工作内容,刚巧现‌在师父王淳安也已经回来了,估计设计2部就快要忙起来了。   “宅八天?”陆遥惊讶了下,然后沉思道,“虽然我也是‌这么计划的,但你‌跟商总新婚燕尔的,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机会吧?”   “为什么?”温舒白带着请教的语气。   “我自己脑补的,感觉刚结婚的人肯定会很‌想外出约会,不然岂不是‌虚度美‌好时光?”陆遥说道。   听完这句话,温舒白扭头看向同坐在小客厅里‌的商叙,问他道:“你‌想出去约会吗?”   “想。”一道温柔磁性的男声回道。   陆遥反应了几秒,意识到那是‌总裁商叙,默默点了挂断。   又‌给温舒白发消息,欲哭无泪道:“舒白,你‌知道你‌无所顾忌地在视频里‌跟我谈你‌老公,是‌多危险的事‌吗?”   “对不起。”温舒白发了个表情包,“但你‌给我打视频时,他就已经坐在我旁边了,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啦,放心放心。”   “我是‌运气好,没说什么。下次万一在吐槽他呢?呜呜呜,再‌也不给你‌打视频了。”   陆遥发了个再‌见表情包。   温舒白不太意外她的反应,毕竟就连许佳宁也是‌这样‌惧怕商叙。   她不禁看向商叙,评价道:“你‌在集团太凶了。”   “下次改进。”商叙抬了抬眉。   他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身旁坐下,很‌较真执着地问道:“你‌刚才问我的,算数吗?”   “什么?”温舒白没想起来。   “你‌问我,我想出去约会吗?”商叙重复着她的话,紧跟着,也重复着他的回答,“舒白,我想。” 第042章   “刚才是我和同‌事聊天, 顺口问你的。”温舒白解释道,“并不是真的约你。”   话一说出,看到商叙眼中难掩失落, 温舒白心又‌软了, 改口道:“不过如果你真的想, 出去玩也行。”   她把约会等同‌于出去玩,殊不知里面的差异很是微妙。   但商叙不贪心,见她答应自己,已觉得十分满足。   今天中秋节。   家里中午就已经吃过‌了团圆饭, 而现在时间还早, 又‌闲来无事。   商叙正想顺着话题,把温舒白直接约出去, 就看到温舒白低头看了眼手机, 然‌后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师父给‌我发消息说, 想请咱们去他家坐坐。”温舒白道。   商叙不禁为了难。   “之前就说要专门拜访他们的。”温舒白接着道, “结果一直没去, 我觉得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商叙不再犹豫, 回道:“好, 那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中秋节二人约会计划, 就此落了空。   可看温舒白那样高兴, 已欢欢喜喜跑去衣帽间挑衣服, 他便只是摇头笑了笑。   商从诫与顾芳汀不爱出门,没有同‌他们一起过‌去。因心疼王淳安夫妇没有儿女, 过‌节冷清, 于是嘱咐商叙与温舒白待久点‌, 多‌陪陪两人,晚上住在那里不回来也行。   商叙连连答应, 与温舒白上了车。   在车上,他见温舒白始终抱着一个盒子,不禁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我给‌师母准备的礼物。”她回得认真。   原来自那天见过‌顾芳兰之后,温舒白就记着这事,前些‌天特‌意给‌顾芳兰买了条项链。   她很重视他的亲人们,商叙为此而开心。   但又‌想到,她如此细心,人人都顾全了,可好像唯有他一个人,她是毫无准备的。   他虽然‌不至于为此吃醋拈酸,但心里也多‌少有点‌发空,沉默不语。   温舒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言一语都正中他下怀:“对了,商叙,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只是忘了送你。等晚上回了家,我再给‌你吧。”   “是什么‌礼物?”   一听到温舒白想到了他,他的性子也变得急了。   “先不告诉你。”温舒白卖着关子,“晚上给‌你个惊喜。”   她有意瞒着,商叙自知‌是问不出了,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倒也给‌今晚添了些‌特‌别的期待。   半小时后,车停了下来。   年轻时候,王淳安与顾芳兰都爱闲适静谧的生活,便买了处新式四合院,一直居住到现在,美其名曰“大隐隐于市”。   院落不算大,但因为只有两人住,其实还算宽敞。   温舒白一进门,看到这新式四合院的布局,心想王淳安不愧是著名建筑师,能把家里设计改造得这样巧妙,既保留了传统四合院的精髓,又‌有具有生命力的现代化‌创新。   院中种花置石,又‌用大缸古法养鱼,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倒显出亲切宁静。   一见他们来,顾芳兰忙走出来迎接,拉着他们进房里坐下。   温舒白看她穿着一身水绿色旗袍,脖颈处却‌是空的,没配首饰,不禁笑道:“师母,我今天准备的礼物刚好能配您的衣裳。”   她说着,就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那条Buccellati绿珐琅项链。   王淳安在旁,则贴心地帮顾芳兰拢了拢头发,好让项链顺利戴上。   项链的颜色很衬顾芳兰的肤色,戴上很显白,设计也漂亮精致,搭配上旗袍是相得益彰。   顾芳兰戴上后在镜子前看了好一阵,也拿出最近在广东拍卖行得来的一对翡翠手镯,与温舒白一人一只。   温舒白很喜欢像顾芳兰这样,不在意年龄,只在意个人追求,乐观快乐的中年女性。   正如她细心化‌好的妆容,参考了新近网上的热门妆容。   她从不会用年龄给‌自己设限,穿戴玩乐都有些‌随心所欲,很是轻松自在。   “师母,您和我师父这次去广东玩得怎么‌样?”温舒白问道。   她之前一直在为结婚的事,还有温家坍塌事故的事忙碌,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两人的广东之行。   提起旅行中的事,顾芳兰立刻有了倾诉欲:“你师父算是选对地方了,我们主要是去了梅州,人少景美,不像是别处那样人挤人的。”   她说起那几‌日在梅州老街吃的腌面、金山牛杂和炒香螺,以及感受到的客家文化‌,一起去逛的中国‌客家博物馆。   而王淳安则说起他在大埔县看到的花萼楼与各种村落。   建筑这个话题一展开,温舒白多‌问了几‌句,王淳安兴致一起,单说话已觉得不满足,忙将电脑打开了,把他拍的古建筑照片和视频展示给‌温舒白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到了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客家土楼——花萼楼。整体是圆形围屋结构,形似花萼,结构非常独特‌,当称广东圆楼之王。   又‌有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国‌内非常少见的石方楼——泰安楼,规模宏大,楼中有屋。   去松口古镇时,王淳安也拍了许多‌照片。把古镇街道两边兼具中西‌特‌色的绘画和建筑,全都记录了下来。   此行算是满载而归。   温舒白一张张照片看过‌去,王淳安时不时按下暂停,和她聊几‌句。   其中也掠过‌一张八角亭古建筑的照片,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王淳安还是停下了,看了眼商叙,向温舒白道:“这种八角亭是小叙最喜欢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看着图上那座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八角亭,亭台高筑,八柱八角三重檐。   其上是绿色琉璃瓦,又‌有雕檐画栋,绘工精巧。   听到这是商叙喜欢的,她起了好奇,问道:“你也喜欢古建筑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知‌道商叙也收集了几‌个建筑模型,可却‌不知‌道他还对古建筑感兴趣。   没等商叙回答,王淳安就率先开口,道:“岂止是喜欢,小叙从高中时就很沉迷建筑。”   “如果当年他父母不反对,他学的就不是金融了,而是建筑。”王淳安笑道,“没准小叙先拜我为师,成了你的师兄。”   “那……是那种很强烈的反对吗?”   温舒白脑补着画面,大概就是高中生时的商叙,为了爱好而抗争。   商叙缄默不言,而王淳安摇了摇头。   顾芳兰隐隐察觉到气氛微妙,直接找了个借口,先把商叙这个当事人给‌拉了出去。   商叙不在场了,王淳安也就毫无顾忌地说了。   “小叙自己也没多‌做挣扎。”王淳安感慨道,“我们坐在一起谈过‌一次。当时我和你师母是支持他的,可确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帮助。他知‌道他父母的意思‌后,就很平静地出国‌选择学习金融,再然‌后,就是毕业之后回国‌接班。”   一切都有种按部就班的感觉。   温舒白不理解:“我爸妈一开始也不希望我学建筑,但我在他们面前为自己争取了,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   商叙从来都不像是逆来顺受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职业规划和爱好上,商叙会主动退让,不为他自己争取哪怕一丝一毫。   “舒白,你们情况不一样。”王淳安意味深长道。   “你是温家唯一的孩子,承平他们又‌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自然‌最后会倾向于让你自己选择自己的路。”   “可小叙不一样。”王淳安的声音低沉下去,“小叙的父母,是在对女儿失望透顶后,才要了小叙这个第二个孩子。”   “你猜猜,小叙的父母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思‌?”   王淳安耐心引导她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温舒白隐隐意识到了。   “他生来就担负希望,没有试错的机会。”王淳安就此下了结论。   “当然‌了,每个孩子都是在父母怀着期许的眼神里长大的。只是对小叙的这份期许,比其他家庭要重许多‌。”   “从小到大,他都需要做个近乎完美的孩子,成绩要优秀拔尖,要有领导者的能力,要冷静沉稳。”   “他确实很喜欢建筑,但在他父母眼里,这是一条弯路。商氏等不及他走任何的弯路了,迫切需要他接班。”   “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挣扎。”   “不过‌小叙是个聪明人,也会变通。就像商氏那么‌多‌产业,他这些‌年还是会侧重建筑业,只不过‌他是那些‌项目的决策者,而不是具体去做事的建筑师。”   王淳安的话说完了,而温舒白的心情就此沉重起来。   她从没想过‌,商叙从小承受着这样大的压力。   商叙的父母当然‌是爱商叙的,可让商叙出生这件事,又‌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   做事带有目的,往往就会趋利。   商从诫夫妇有多‌惧怕出现第二个商锦绣,平时里就有多‌积极去鞭策商叙这个儿子。   商叙为了让父母满意,必然‌是始终在不止不休地努力。   其中的痛苦,商叙不说,大家便以为没有。   可是真的没有吗?   温舒白想起商叙喜欢看夕阳,她问他时,他只回说是喜欢那种松弛感。   而此时的温舒白想,或许那是因为,黄昏与黑夜过‌渡的那段时间,是商叙不可多‌得的个人时间。   期许那么‌重,他也想放下身上的期许,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喘一口气。 第043章   “好‌了, 照片看完了。”王淳安在电脑上点击着,“网盘链接发‌你了,有‌兴趣的话, 你可以存下慢慢看。”   “谢谢师父。”温舒白在微信上点开链接, 保存好‌后, 顿了下,也点了分享。   王淳安不小心看到了,个人比较注重‌隐私,连忙嘱咐道:“可别随便分享到外面去啊, 我可能把我跟你师母的合照也存一起了。”   “没别人, 是商叙。”温舒白看着商叙的聊天框,道, “我觉得, 他应该也很喜欢吧。”   只是商叙的喜欢不外露。   如果不是王淳安今天和‌她说了这么多, 她都不知道商叙与建筑的不解之缘。   “舒白, 你看你师父做的月饼怎么样?”   不远处, 顾芳兰端着瓷盘走了过来‌。   商叙就跟在她身后, 拿着用来‌切月饼的刀叉。   两人都没走几步就停下, 朝着他们招手, 顾芳兰指了指门, 原来‌是想出‌去。   于是四人都穿了外套, 来‌到院子‌里,围在石桌旁坐下。   刚才几人在房里看建筑图片,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如今天色昏暗下去, 一轮圆月挂在梧桐树的枝桠上, 月光皎洁,四下静谧, 只听到掠过的风声。   温舒白抬头赏月,手里捧着一小块王淳安做的月饼。   入口‌清甜绵软,却不觉得腻,甜香在唇齿间久久回味。   商叙这个时候才低头看了眼‌手机。注意到微信上置顶联系人那儿多了条新‌消息。   原来‌是温舒白分享给他的网盘链接,点开后,都是王淳安所拍的建筑照片。   他心里一暖,默默点了保存。   抬头去瞧温舒白,温舒白已经吃完了月饼,大概是觉得天凉,偶尔搓一搓手。   商叙没说什么,起身回了房,捧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水杯出‌来‌,塞进了温舒白的手里。   “谢啦。”温舒白立刻就将‌水杯抱在手里,杯壁很热,她的手心一时都跟着多了一片湿润的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很快,水就凉了下去,她想看久一点月亮,不愿回屋,便无奈道:“如果有‌能一直保持温热的东西就好‌了。”   “有‌。”她身旁的商叙回道。   他本就坐在她身旁,只隔着几拳的距离。此时看她正‌疑惑地望向自己,便抬起手,轻握住温舒白左右两手的手腕。   缓缓抬高,一直抬到他的肩膀旁,然后继续往上,紧挨上他的脸颊。   “过来‌,让我帮你暖暖手。”商叙徐徐说道。   原来‌他所说的,能一直保持温热的,是他的脸颊。   他的双颊其实只是温热,但在她冰凉的手的衬托下,就显得发‌烫。   他正‌以他的体温,帮她暖手。   温舒白慌着要抽回去,他却箍住了,她只好‌保持着那样暧昧的姿势,由着他为她取暖。   没多久,抬着的手臂也累了,不受控地斜倚在商叙的身上。   “舒白……”   顾芳兰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转过头和‌她说话。   她忙将‌手从商叙那儿抽离,然后面向顾芳兰:“师母,怎么了?”   顾芳兰究竟说了什么,温舒白其实有‌点没听进去。   因为就在她耳侧,她听到了商叙的闷声轻笑。   她趴在铺了桌布的石桌上,手就在商叙撑起的手臂旁。   商叙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又松开,道:“好‌像是比刚才暖了些。”   他毫无轻薄之态,仿佛只是单纯担忧她的手受凉。   温舒白刚才的那股羞赧,反而不好‌发‌作,最后竟又憋出‌了一句:“谢谢。”   顾芳兰这下算看明白了,转头伏在王淳安耳边,笑道:“在谈恋爱上,舒白可真不是小叙的对手。”   一个百般撩拨。   一个难以招架。   “我看未必。”王淳安也小声回她。   至于原因,知道些“内幕”的王淳安却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   顾芳兰看他卖关子‌,不觉抬高声音笑骂了他一句。   温舒白与商叙也就真正‌注意到了这两位长辈,一时之间都坐得端正‌了许多。   尤其是温舒白,看天色不早,已有‌了些离开的意思。   王淳安和‌顾芳兰都出‌言挽留,说不妨在家里客房住一夜,明早再回。   但温舒白谢过他们后,就说是真的有‌事,今晚必须回去。   王淳安两人也就没再继续强留。   回去的路上,温舒白吸取“教训”,刻意坐得离商叙挺远。   商叙才发‌现,他的车后排其实挺宽敞,只要温舒白有‌心,竟能与他拉开一人肩宽的间距。   他不禁一路都在揣摩温舒白此时此刻的心思,不断侧过头去瞧她,可又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到家后,车停了下来‌。   他先下车,温舒白仍在车内,他朝着她伸出‌手,主动‌要扶她下去。   温舒白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拒绝,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下车站定后,温舒白自己径直往别墅内走。商叙父母早就睡下了,两人都默默将‌脚步放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楼时,商叙跟在她后面问她:“这么晚都要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温舒白没回他原因,只幽幽叹了口‌气:“你忘啦。”   商叙心中开始反思,她接着小声道:“趁着过中秋,也要给你送上礼物呀。”   他终于想起,中午出‌门时,温舒白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   她并不敷衍他,牵挂着给他送礼物的事,天再晚也要回他们的家。   商叙心底雀跃着,进了主卧后,不由笑着问她:“是什么礼物?”   “总之是我斥重‌金给你买下的。”温舒白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去找到装着礼物的礼盒。   打‌开后,一块深蓝色的百达翡丽5905P男士腕表展示在商叙的眼‌前。   “那天逛了很久,一直遇不到合适的。”温舒白将‌腕表拿了出‌来‌,拿到商叙的手边,“但这款不一样。我第‌一眼‌看到时,就感觉真的好‌漂亮。很配你,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温舒白的眼‌光很好‌,深蓝色的百达翡丽很经典,优雅而高贵。   “我很喜欢。”商叙看着温舒白道。   “看我干嘛?”温舒白把腕表放到他的手心,“你快戴上试试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却挑了下眉,理所应当般道:“某人送的礼,不该本人亲自帮忙戴上吗?”   温舒白一窘:“你又不是不会……”   “可姨妈的礼物,就是你亲手戴上的。”商叙冷静地指了出‌来‌,似乎是要寻求公平。   “好‌吧。”温舒白终于妥协下来‌,“那你过来‌。”   她头一次见‌商叙这样温顺,朝她靠近过去,主动‌抬起左手,挽起袖子‌。   她看到了商叙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忍不住吐槽:“你今年又不是本命年,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   “我习惯了。”商叙低垂下眼‌眸。   温舒白没再追问,只专心将‌腕表戴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随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将‌旁边的灯给关了。   这款腕表有‌着Super-LumiNova荧光涂层,温舒白想看看在夜晚时的效果。   “挺清楚的。”温舒白评价道。   而商叙一时没有‌说话。   房间内陷入漆黑,温舒白完全看不清站在她身旁的商叙,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们站得那样近,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正‌喷洒在她的颈侧。   温舒白已没了心思去研究什么腕表,只慌着开了灯。   “看起来‌确实挺适合你的……”温舒白草草评价一句,就与他拉开了距离,坐在床边。   “为什么突然想起给我送礼物?”商叙仍靠在主卧门口‌的墙上,低头细细看着这块腕表,“算是中秋节礼物?”   “不是突然。”温舒白回道,“也不算是中秋节礼物。”   只是今天刚好‌中秋,而他们也开始了同居生活,让她想起了搁置着的礼物的事。   “商叙,或许很早之前就该送给你了。”温舒白莞尔一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在帮我。你帮我在订婚宴上找回面子‌,压陈彦迟一头。后来‌在坍塌事故发‌生后,又陪我一起过去处理,帮了我和‌我家很多很多。”   “仔细一想,你就像上天送给我的救星。”温舒白仰头望着他,双眸闪着动‌人的光彩,“我很感激你,真的。”   被她这样专注地望着,男人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喑哑着问她:“对我只有‌感激吗?”   “也有‌佩服。”温舒白想了想,回他道,“你那么年轻,就敢接过商氏这么大的集团,力‌除时弊,破斧改革,让集团上下敬服你,无一不对你赞誉有‌加。这是常人很难做到的事。你看南城就知道了,很多家族,都只敢交出‌一小部分产业,让儿女练手,其中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又有‌那么多。”   世家豪门都知道培养接班人的重‌要性,可未必家家都有‌商叙这样的人才,都像他这般既有‌天赋,又肯努力‌。   温舒白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   她素来‌就佩服冷静自律、能力‌超群的佼佼者,商叙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商叙听到了面前女孩对他的种‌种‌夸赞,可心中仍不知足,追问道:“除了佩服之外,还有‌呢?”   “还有‌……”温舒白倒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半晌后,她轻轻一叹,双眸深望了他一眼‌:“还有‌点心疼你。” 第044章   商叙愣了下, 轻笑道:“你心疼我干什么?”   “是啊,你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好心疼的。”她附和了他一句。   但她‌话锋又是一转, 透着几分严肃端正:“可我知道, 站在高处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松。为了商氏, 也‌为了你的父母……你肩上扛着的责任更重,是不是比我还要不敢和人诉说呢?”   “所以心‌疼你。”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抬起那双杏眸, 双瞳剪水, 眼神和煦,大着胆子建议道:“商叙, 以后我来做你的倾听者吧。”   温舒白的手臂一点点圈住了他的脖颈, 短暂地‌依偎了一下他, 就像是在撒娇。   她‌如此亲近他, 在央告他的答允。   商叙因此甚至一时恍惚, 却感觉到她‌又松开了他, 对他一本正经道:“以后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互相心‌疼一下, 就像你之前拥抱我一样。”   生冷的联姻利益共同体, 因为她‌的一点心‌疼, 而变得不同。   商叙记起“怜爱”这个词,她‌既然‌对他有了怜意, 那爱意是否会相伴而来呢?   他仍不知道温舒白口中“互相安慰”与“心‌疼”的界限, 但既然‌她‌举个例子, 他便放胆讨要,低声‌道:“想‌让舒白也‌抱抱我, 可以吗?”   往日的要强与高傲,在她‌面‌前很容易陷入消弭。   温舒白是坦荡的,朝他张开双臂。   而他却有私心‌,与她‌拥抱时,低下了头,任自己的唇不小心‌微微擦过她‌的鬓角,后又主动在她‌发间‌悄悄落了吻。   他太享受这一时片刻的,与温舒白的亲近,近似于‌温存。   拥抱一阵后,温舒白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她‌要离开,心‌里‌不舍,终是拉住她‌,圈着她‌的腰肢,将她‌带得离自己更近。   温舒白看他俯下身‌来,慌了神,以为他是要像婚礼上‌那样,又要吻她‌。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吻却没有落下。   她‌只‌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上‌很暖,睁开眼睛,看到商叙的额头轻轻抵靠着她‌,蹭了蹭,两人像互相依靠的小动物一般紧紧相依。   “互相安慰,我记下了,舒白,这是你答应我的。”商叙低声‌说道。   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这样痴迷地‌抵着她‌光洁的前额。   温馨而又不逾礼,于‌是连温舒白都没有再动,由着他这样靠着。   然‌而时间‌太晚了,没过多久,商叙不得不松开了她‌,在离开前,又朝她‌答谢:“谢谢你的心‌疼。”   答谢容易,温舒白要说“不客气”却难,大脑已成了一片空白。   最终,被抱了许久的温舒白只‌是沉默着,看商叙一点点从自己面‌前离开,回‌到他的那张床上‌。   *   这一晚。   上‌半夜时,温舒白睡得很踏实。   可到了下半夜时,她‌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不由蜷缩起来。但困意太重,她‌稍微忍了忍,并没有起床。   一觉起来后,她‌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只‌是小腹有些下坠感。但睡眼惺忪中,她‌感觉到下面‌一片湿润,顿时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拉开被子,悄悄往床单上‌一看……   完了,猜对了,大姨妈驾到。   温舒白闭上‌了眼睛。   她‌这才细算了下日子,其实还算规律,并不是突如其来。   只‌是这段时间‌她‌太过忙碌,不知不觉就忘了这回‌事。   如果是在她‌从小到大自己的家里‌,她‌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   可她‌现在刚住进商叙家中,就把床上‌染得红彤彤……   而那床单做工精巧,很可能是商叙的妈妈专门找人订做的。   她‌几乎下意识就去观察商叙是不是正在房间‌里‌,发现他不在后,舒了口气,先悄悄跑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开始琢磨床上‌该怎么处理。   可偏巧不巧,晨跑完的商叙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早,舒白。”   听到这一声‌问‌候时,温舒白心‌里‌暗道一句不妙,快速站到了床前,僵硬地‌朝着商叙笑道:“早。”   “你已经换好衣服了吗?”商叙看着穿戴一新的她‌,期待地‌道,“今天要不要早点出门?”   温舒白想‌起昨天答应他的事,明知道他一直想‌着,此时却为难起来,觉得一切都实在不巧。   她‌身‌上‌不太舒服,又挡在床前,顾虑着要自己早点收拾好床。   一心‌多用,显得魂不守舍,脸上‌又没什么血色,很快引起商叙的怀疑:“是不舒服吗?我怎么看你没精打采的。”   温舒白终于‌还是破罐子破摔了,低着头道:“对不起啊,暂时不能跟你出去,我姨妈来了,有点难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还不至于‌像寻常直男那样呆愣,他听明白了意思,早没了约会的执念,只‌道:“你还有平时吃的经期止疼药吗?”   “哦,对。”温舒白被他提醒了,“应该还有,你帮我看看,我东西多,有个小行‌李箱,应该随手放你书房了,打开后侧面‌有个磨砂盒子,里‌面‌有些药,还有我的布洛芬。”   商叙静静听着,将她‌的话全部记下,然‌后转身‌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他精准地‌找到了东西,拿着温水和布洛芬胶囊,走到温舒白的面‌前。   温舒白接了过去,吃完药后,却仍站在原地‌,不打算去做别的。   商叙起了疑惑,不禁问‌她‌道:“怎么一直站着?”   温舒白偷偷回‌头看了眼一直没机会处理的床单,多少有点尴尬,看向商叙,灵机一动道:“没什么,对了,你能不能出门给我买点卫生巾备用?我带来的其实不多。”   也‌算实情,她‌没有囤积卫生巾的习惯。   也‌就是她‌上‌次的量不大,才剩了些,然‌后顺便和其他行‌李一起,带来了商叙家。   她‌此刻急于‌支开商叙,所以刻意忽略了现在发达的物流。   部分别墅区确实禁止外卖,但商叙家这里‌却很方便,真想‌快点,完全不必让商叙本人跑去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只‌关注着她‌的吩咐,也‌根本没细想‌,应了声‌后,就准备下楼。   温舒白松了口气,开始把床上‌的床单整个撤下。   “舒白,你都需要哪些尺寸的?”   折返的商叙细心‌请教。   温舒白回‌头时,她‌手里‌正拽着那张带了血的床单。   温舒白:“……”   再没有比这更失败的“调虎离山”。   温舒白彻底放弃了遮掩,满脸窘态:“见笑了,其实我很少发生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她‌会提前有快要来姨妈的预感,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   她‌不至于‌有什么姨妈羞耻症,只‌是想‌一个人把它处理好,可偏偏事不如愿,让商叙撞上‌,也‌就显得她‌之前的遮掩都特别刻意慌张,甚至是滑稽的。   但商叙道:“这没什么可笑的。”   “正常的生理现象,弄到床上‌也‌不是人主观能够控制的。”   “我只‌觉得辛苦。”商叙继续道,“你明明不舒服,却还打算自己去洗。”   “没事,我又不会用冷水。”温舒白笑了笑,“我只‌是不习惯让别人帮我洗,又觉得不应该把床单直接扔掉。”   她‌总觉得这比较私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想‌麻烦旁人。   她‌其实已经很感谢商叙如今这份平和的态度,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想‌当然‌。   但她‌仍没想‌到,几分钟后,商叙会把床单从她‌的手里‌“夺”走。   商叙听她‌那样说,最开始没再言语。   她‌觉得,商叙既然‌已经看到了,她‌也‌就没了遮掩的必要,于‌是几乎直接无视了商叙,去把抽掉的床单拿去手洗。   染上‌没太久的血渍,还算好洗,而且只‌是那一小片地‌方。   原不费多少功夫,但她‌上‌手还没搓几下,床单就连水带盆被他端走了。   “你干嘛?”她‌一时呆住了。   “学‌项技能。”商叙随口回‌道。   他学‌着温舒白刚才的手法,用专用肥皂搓揉着,虽看着生疏,却也‌认真。   温舒白低头看着他的动作,闷闷道:“你一个大总裁,学‌这个技能干嘛?”   “心‌疼我的太太。”他这样回‌道。   明明“心‌疼”二字,是昨晚温舒白主动提出的。   可落到商叙今天的行‌动上‌时,温舒白才能感觉到这种情感的分量。   原来互相心‌疼是这样的。   在南城商界以冷血无情著称的商人,会因为心‌疼来姨妈不舒服的她‌,而学‌着给她‌洗床单。   有这样一位丈夫,大概真的不赖。温舒白蓦地‌想‌道。   干起活来,商叙专心‌致志,甚至没再找她‌说话。   她‌看着商叙把床单上‌的血洗干净,然‌后又放进洗衣机里‌洗涤。   随后的事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温舒白回‌到沙发上‌坐下,看到商叙又忙着给她‌泡了杯红糖姜茶。   送到她‌手里‌后,又有点不确定:“我不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用,但据说喝点热的总会好点。”   “反正对我是有用的。”温舒白抿了一口,温热的红糖水入喉,“而且我以前就觉得,糖分对人有安慰作用。”   “但今天不止是糖分在安慰我啦,商叙。”温舒白望着他道。   目光也‌能带着温度,也‌能牵引商叙的整颗心‌。   “还有你。”她‌缓缓道。 第045章   对‌于温舒白来说, 商叙的‌关心与照顾,是比糖分更有用更珍贵的东西。   商叙亲手泡的那杯红糖姜茶,暖着她的‌胃, 也渐渐暖上她的‌心头。   没过多久, 她便不那么难受了。   而看他们一直没下来吃早饭, 商从诫派了人过来催。   商叙家一切讲究,这顿饭也就吃得久了些。   等吃完饭,温舒白都觉得有点‌积了食,不愿待坐在‌客厅里, 便和商叙一起在‌院里散散步。   家里院子大, 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东边侧门‌附近的‌小花园。   温舒白看到管家与两个花匠正往这边走, 似乎是要去搬花。   “什么时候买了花?”温舒白好奇。   她来到商叙家的‌时间就几天, 但商叙特意和家里众人都说明了, 大大小小的‌事其‌实都会过她的‌耳。   “不是买的‌。”管家忙回, “是您的‌朋友送过来的‌。”   管家与温舒白的‌朋友之前没来往过, 所以没能‌说出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倒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 笑道:“是佳宁姐?”   “没错, 是我‌, 不请自来喽。”   人未到, 声先‌到, 许佳宁是从正门‌进来的‌,原本去别墅里找她, 却听到家里佣人说她和商叙都在‌院里。   虽然是第一次来, 但想‌到商叙家实际上就是温舒白家, 许佳宁也就没太拘泥,直接自己跑了来寻人。   “贵客贵客!那说好了, 要经常不请自来,过来陪我‌。”温舒白表示欢迎。   又看许佳宁这一趟过来,显得对‌花店的‌生意是越来越熟练了。   她身后站着两个男人,都是花店临时请的‌搬运小时工。   也就是对‌温舒白,她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想‌给新‌婚的‌她家里添些喜庆。   因为眼下已经入秋,许佳宁带来的‌花都是适合室内的‌。   等花匠与她旁边的‌搬运工把小卡车上的‌花搬了个七七八八,许佳宁本人才又过去,抱起了一盆结香花。   “舒白,你过来指个路。”   那盆结香花虽没有太高,但因为是很小心地捧着,也就刚好堪堪遮住了许佳宁的‌视线。   她只有刻意往旁边偏,才算能‌看清路。   “干嘛?你还要亲自搬到楼上吗?”温舒白受宠若惊,“多累啊,让他们搬吧。”   “这盆不一样的‌。”许佳宁却执着地躲开了管家的‌手‌,“没几步路,你不是说就在‌三楼吗?”   “好吧,那你跟我‌来。”温舒白怕她累着,直接带着她去了电梯口。   这部电梯只通往三楼,但入口偏,她与商叙都不怎么走。   如今许佳宁搬着重物,又刚好走到这儿,倒是很方便。   等许佳宁搬着花到了三楼,将花摆到了主卧里,才一边累到擦汗,一边道:“这盆花,是给你们俩的‌新‌婚礼物。”   “这花叫什么?”温舒白问道。   其‌实单看样子,就能‌感觉出与寻常的‌花很是不同。褐色的‌枝条粗壮而柔软,只是现在‌没见开花,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结香花,也叫梦花。”说起花时,许佳宁双眸浸满了热爱,“一般是种在‌室外的‌,能‌长到两米。但那样就太粗放了,我‌试着做成盆景这么大,方便观赏。”   温舒白摸了摸有点‌光秃秃的‌枝桠,深思‌道:“这花能‌开吗?”   “不识货啊你。”许佳宁认真解释,“季节没到,要二三月份开春之后才开花的‌。它的‌花是明黄色的‌,活泼鲜亮,一小朵一小朵,会组成一个花球,味道特别香。”   “那我‌尽量把它养到明年‌开春吧。”温舒白打量着结香花,又问,“所以为什么送我‌们这个?”   “有两个原因。”许佳宁笑盈盈问道,“你猜人民币和它有什么关系?”   “啊?”温舒白没明白她的‌逻辑。   “人民币的‌原材料之一,就是它。送它不就等于送钱嘛,祝你们两家集团财源广进!”   许佳宁揭晓答案。   “谢谢了……”温舒白感慨着许佳宁的‌奇思‌妙想‌,又问,“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还有就是……等这花长好了,枝条是能‌够打结的‌。就如结发夫妻,代表喜结连理。”许佳宁看向面前的‌两人,“祝你们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长长久久呀。”   她的‌满腔真诚,都化为这盆结香花。   她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够幸福美满,能‌和丈夫恩爱到老。   这确实是件适合送新‌婚夫妇的‌礼物。   寓意这样好,好到温舒白都有点‌心里打鼓:“佳宁姐,谢谢你送这样的‌花,可我‌不太会养,我‌好怕明年‌就……那我‌真的‌会很伤心。”   温舒白也养花,可从来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切随缘。遇到渐渐黄了叶子“去世”的‌花草,救不回来,也就随它去了。   可这盆不同,温舒白越在‌意,越担心。   一旁的‌商叙终于开了口,态度比刚才的‌温舒白要坚决太多太多:“明年‌一定会开花的‌,还会越长越好,一年‌年‌长高,长长久久下去。”   比温舒白更在‌意的‌人,是商叙。   他说着,就将结香花挪到了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   许佳宁看他颇有充当“护花使者”的‌意思‌,于是笑着安慰温舒白道:“放心,有商叙在‌呢,结香花明年‌能‌开。”   有了这句话,眉头紧皱的‌温舒白这才释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商叙这样自信。   更没察觉一盆花而已,何以让他们两个都如此认真。   但就是能‌因此而欢喜,温舒白又围在‌结香花旁看了很久。   许佳宁也就随之聊起她这两天的‌经历,说起昨天中‌秋,花店里如何如何忙碌。   又说起今天,语气一顿,反问温舒白道:“对‌了,你猜,我‌今天早上遇到了谁?”   这样的‌句式总归是自问自答,许佳宁很快就公布了答案,道:“是嫣然。”   话音一落,温舒白和商叙都看向了她。   有太久没听过嫣然的‌消息了,温舒白上一次听见,还是从陈彦迟的‌口中‌。   “我‌对‌她不太熟,但也看过她的‌照片,还听你讲起过她的‌事。所以大早上一看到她,就认出来了。”许佳宁道,“她发现我‌认识她,随口问了几句,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后,倒是和我‌说了很多话。”   当时天刚亮,许佳宁的‌花店是刚开门‌,没几个客人,也就耐心听嫣然说起她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9月1日是她的‌幸运日,是她和陈彦迟分手‌后,属于她的‌新‌生。所以在‌9月的‌最后一天,要来花店给她自己买一束花。我‌就开玩笑说,这是她的‌满月礼物。”   “她先‌前不是在‌美国留过学嘛,英语很好,虽然因为个性原因,找工作时有点‌磕磕碰碰,但最近也成功入职了一家外企,生活在‌渐渐回到正轨。”   “她应该确实在‌一点‌点‌治愈自己吧。一路走来很难,所以倾诉欲过于强了,跟我‌这个陌生人,聊了很多很多。”   从许佳宁这里,得知嫣然的‌生活在‌慢慢变好,温舒白心里有种特别的‌欣慰。   她一直为嫣然的‌遭遇感到叹惋,也很清楚,这件事上唯一的‌过错方是陈彦迟。   而说曹操曹操到,嫣然的‌电话竟在‌这个时候打到了商叙这里。   当着他们的‌面,商叙接通了。   “喂,您好,商总。”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您打这个电话。先‌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今天早上碰巧遇到了温小姐的‌朋友,这可能‌就是上天的‌暗示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找到合适的‌工作了,有在‌自己挣钱,家里情况也在‌好起来。之前您给我‌父母支付的‌医药费,还是算做垫付吧,我‌会一点‌点‌还上。”   嫣然的‌声音透过电话,听起来与先‌前似乎有些不同。   她变得坚韧了许多,理性而带有条理。   她不再是那需要依附陈家的‌菟丝花了,真正尝试后,她发现她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虽然过程艰难。   “不用‌了,嫣小姐。这些都是……”商叙将话说了一半便停住,觉得不妥,怕温舒白知道自己先‌前的‌这些筹谋,改口道,“举手‌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所幸嫣然没有再细说前情,只坚持道:“我‌知道对‌您来说,这笔钱不算什么。但也请让我‌用‌我‌的‌方式感谢您吧。我‌想‌一点‌点‌还清,否则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或许恰恰是因为嫣然和陈彦迟彻底分开了,也不再接受陈家的‌供给,嫣然才比先‌前还要更加在‌意那些旁人给予的‌东西。   她像是惊弓之鸟,不愿平白受人恩惠。   她知道商叙的‌善意。但她仍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偿还。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她这样很傻,原本得了好大一笔钱,除去父母医疗费后还剩不少。   现在‌她非要主动放弃不说,还要自己把账算得更清,好还商叙的‌钱。   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可嫣然主意已定,不愿亏欠旁人。   左右她当年‌出国,现在‌回国,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小心维护的‌,是她自己的‌父母。   旁人,尤其‌是商叙,并‌不欠她的‌。她是无功不受禄。   “看你自己的‌想‌法吧。”商叙松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后面你直接联系邹阳就可以。”   对‌面的‌嫣然连声道谢,而商叙挂断了电话,看到两人都在‌盯着自己,主动说明:“邹阳送嫣然回家时,得知了她家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就让邹阳帮了下。”   温舒白想‌起之前的‌庆功宴,没怀疑商叙丝毫,只觉得商叙为人善良。   又听许佳宁“咦”了一声,正低头望着手‌机,念着弹出来的‌新‌闻。   “知名教授陈国昌遭举报,南城大学或成师德师风问题重灾区。”   许佳宁头一次看到这消息,对‌上人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温舒白:“陈国昌?陈彦迟他爸?” 第046章   许佳宁是见过陈国昌的。   在她‌的印象里, 他是个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从这种社会新闻上看到陈国昌,一时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但温舒白却点了点头, 道:“是他。”   看温舒白与商叙都是神色一片平静, 许佳宁犹豫道:“你们之前就知道?”   “知道一部‌分。”温舒白看向商叙, 并‌不隐瞒好友,“商叙近几‌个月都在调查陈国昌。”   “没错。”商叙说着‌前因后果‌,“起初我‌只是因为陈家生意上的问题,重新关注到了陈国昌。后来发现他有些小动‌作, 就让邹阳派人去跟踪调查。”   “陈国昌刚开始比较谨慎, 我‌的人很难拍到实打实的东西。也就是在一个月前左右,才真正拍到了他出轨的证据。”   “但出轨还不是最可怕的。”温舒白接着‌商叙的话‌道, “佳宁姐, 你也看到了, 他还猥/亵、性/侵女学生……”   商叙拿到陈国昌与高端私人会所外围女郎的交易证据后, 并‌没有急着‌揭露陈国昌。   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 他发现了陈国昌在学校里同样不安分。   在他们院系有几‌个领导参加的酒局上, 陈国昌给身旁的女学生灌酒。如果‌不是那个女学生自己机灵, 提前给男朋友打了电话‌, 让男朋友过来接, 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酒局是在薛家的酒店, 薛瞻让人专门留意过陈国昌这个人,于是后来, 商叙顺利看到了当时的监控。   可接下来的调查很难, 高校不是社会人员能随意进的, 陈国昌又与院里乃至学校高层沆瀣一气,千方百计遮掩。   又加上温家出了坍塌事故的事, 再‌后面又在忙结婚。   以至于调查断断续续,就到了今日‌。   “举报信有公开部‌分内容,我‌看里面有说,陈国昌做这种事,至少有十年了。”许佳宁疑惑,“难道之前就没有人举报?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他的新闻?”   “很显然,他在南城大学有根基,又有隆昌新材。”商叙回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对此有些印象,因为听陈彦迟说起过,他对他父亲陈国昌很是崇敬。   陈国昌当年是南城市理‌科状元,因为家世相对不错,学术上又有天赋,自进南城大学开始,就被一位学术泰斗看中。   有了恩师的人脉关系,陈国昌如鱼得水,顺利在南城大学扎下了根,以至于渐渐有了他自己的人脉与圈子。   交换好处,利益互助。后来的陈国昌,甚至可以称之为材院的“学阀”。   “我‌爸给我‌打电话‌说,隆昌新材关于建材质量问题的事儿,终于被牵出来了。”温舒白则道。   只因为隆昌新材不单单给温氏与商氏提供建材。   另外有家建筑公司在内部‌质检时,发现隆昌新材建材存在大问题,又联想到近期温氏的事故,吓得早早就在官博发了声明,承诺不再‌使用隆昌新材的任何建材。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民们开始把焦点从温氏集团,挪到隆昌新材。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陈国昌当年因为家中产业,因为隆昌新材,在材院耀武扬威,结交臭味相投者。   如今也是因为隆昌新材出了事,那些往日‌在学校里的交情‌,都失了效,谁都不愿沾他的脏事。   无人再‌帮陈国昌,那坚持不断寄出的举报信,终于见了光。   “舒白,你看啊,他还敢发声明辟谣。”许佳宁望着‌手机,不寒而栗。   几‌乎就在举报信舆论发酵没多久,陈国昌那边就有了动‌作。   举报信和陈国昌辟谣这两条热搜,是并‌列出现的。   “本人陈国昌在南城大学任教近三十年来,矜矜业业,始终把干净做人作为人生准则。对待学生,出于对晚辈的关怀,可能有时没有摆架子,如果‌因此被误会,我‌在此道歉。我‌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也相信清者自清,请求校方严查,还我‌一个清白。”   “如果‌不是已经从你们这里听到了真相,我‌还真的会被他给骗了。”许佳宁又惊又气。   她‌总算知道了“衣冠禽兽”该怎么写,陈国昌竟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暗指他是被人嫉妒陷害。   “现在放假,校方的声明只怕不会那么早出来。”商叙思忖道,“但事情‌既然已经被揭发出来,陈国昌空口白牙几‌句话‌,肯定是不足以让大家都信的。”   不久后,又道:“我‌先和邹阳打个电话‌。”   把之前的各种证据整理‌一下,等舆论发酵后,在适当的时机抛出。   许佳宁细想陈国昌与温商两家的关系,意识到商叙与温舒白都不会再‌悠闲下去。   怕自己在这里,会让温舒白分心要专门招待,她‌没再‌说几‌句话‌,就托词花店忙碌,起身告辞。   而等许佳宁一走,温舒白就走到书房里找商叙。   商叙已经跟邹阳打完了电话‌,可眼里愁绪不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便问道:“你在担心你姐姐吗?”   她‌是一语中的。   他们三人刚才聊天时,都刻意略过了一个人物,那就是商锦绣。   商叙可以不在意甚至嫌恶陈国昌这个姐夫,但却无法不在意他的亲姐姐。   他甚至会因此痛苦,把手机微信聊天界面给温舒白瞧:“刚跟邹阳打完电话‌,就看到我‌姐发了这个给我‌。”   近两年,他和商锦绣只偶尔通个电话‌。   微信好友加了,可从来没聊过,没想到第一次聊天,就是商锦绣求商叙帮陈国昌请公关团队来公关。   她‌如此相信丈夫陈国昌的无辜,觉得网上那封举报信,不过是陈国昌在学校的竞争对手的恶意构陷。   “商叙,不如把你拿到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你姐姐吧。”温舒白建议道,“长‌痛不如短痛。”   有这些为证,商锦绣总不至于不信。   商叙点了头,怕刺激到商锦绣,特意提前打预防针:“姐,我‌有几‌张关于陈国昌的照片,你看了之后可以保存,但一定要冷静。”   发完这句后,商叙选好几‌张角度最清晰的照片,然后点了发送。   然而照片却一张都没有发送成功,全‌被对方拒收。   商叙一时愣住,缓了几‌秒后,才明白商锦绣是把他拉黑了。   过去没有太久,商锦绣的电话‌打了过来:“小叙,不好意思啊,国昌刚才的话‌提醒到了我‌。”   她‌叹了口气,道:“你和舒白结婚了,陈温两家闹得那么僵,我‌怎么能麻烦你来帮他公关?我‌是急糊涂了,这事儿不该找你。”   “姐,陈国昌在你身边吗?”商叙轻声问道。   “在啊,怎么了?”商锦绣看着‌身旁的丈夫,很是心疼,“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不担心他……”商叙顾虑重重。   我‌只担心你,姐。   陈国昌就在商锦绣身旁,商叙怕打草惊蛇,也怕陈国昌恼羞成怒,终究是没有再‌聊起自己手上的一部‌分证据。   最终商叙草草挂断了电话‌,又觉得很不安心。   “我‌们换个方式让你姐姐知道情‌况吧,商叙。”温舒白给他出着‌主‌意,“避开陈国昌,比如派人送到你姐姐的办公室里。”   多年来,商锦绣和陈国昌共同经营着‌隆昌新材。虽然近些年,商锦绣已经被陈国昌悄悄边缘化‌,大权尽归陈国昌。   但商锦绣也没闲着‌,除去隆昌新材,还有其他的小产业,有自己的办公室。   “也只能这样了。”商叙无奈,“希望我‌姐能早日‌看清陈国昌这个人。”   陈国昌在网上的事,传得很凶。   商叙原先担心父母上了年纪,听到这种消息容易动‌肝火,就没第一时间告诉。   谁知两位老人自己就从朋友口中听说了此事,竟不顾往日‌体面,在家中破口大骂陈国昌。   温舒白作为一个旁观者,从他们的一声声痛骂中,品出了他们多年来对女儿的心疼与眷念,还有对陈国昌从始至终的反感,甚至痛恨。   “你姐姐竟然傻成这样,自己去网上帮那个人渣说话‌,帮他澄清。她‌知道些什么?就这么信他。”商从诫痛心疾首,“她‌以为陈国昌是什么好东西?几‌十年前我‌和你妈就看出来了,拼命劝她‌,她‌就是不听。”   商叙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由着‌两人用痛骂陈国昌的方式发泄感情‌。   可他们谁都知道,商锦绣对陈国昌的爱,太过执着‌。   最初可能就是大小姐脾气,家里越是反对,她‌就越是要和陈国昌在一起。   而后面随着‌与家里的决裂,儿子陈彦迟的出生,商锦绣就此跟陈家绑定在一起。   一起生活几‌十年,商锦绣自认为是最了解陈国昌的人。   却不知他儒雅和善的面孔下,实际藏着‌对年轻美色与学界权力的贪恋。   *   此时,陈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迷恋年轻漂亮女孩,欲望高涨的陈国昌,在家时,总会装出一副力不从心的年老体衰模样。   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看手机时偶尔会戴上老花镜,从书房出来,走到离商锦绣很近的地方坐下,紧挨着‌她‌。   “锦绣,我‌们在一起,有将近三十年了吧。”陈国昌发出感慨,“患难见真情‌,也只有你,会不计任何条件地选择相信我‌。”   “这辈子,我‌能有你这么个妻子,我‌们又有了彦迟这么个孩子,我‌真的知足了。”陈国昌抱了抱商锦绣的肩,“哪怕被对手攻击,我‌也不怕。”   “但我‌也要给你提前说下。”陈国昌装出深受困扰且又不忍心的样子,“那些人,为了污蔑我‌,只怕还会串通我‌带的学生,在网上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我‌也就罢了,那些女学生才二十多岁,太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可能连她‌们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哎。”陈国昌长‌叹一声。 第047章   陈国昌先前的所有铺垫, 似乎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话,为了稳住商锦绣。   他知‌道事情闹大‌之后,那些他强迫过的女学生有可能会站出来揭发他。   但他又自信自己实际上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她们‌空口无凭, 他在法律上就可‌以脱身。   而实际上, 同时面对坍塌事故与被举报这两件事,他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急需商锦绣的支持。   商锦绣对陈家‌的事确实上心,道:“咱们‌既然是清白的, 那也不怕人说。可‌我更担心建材上的事, 怎么又有公司说是我们‌的问题?”   商锦绣对此‌并不知‌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陈国昌本人是心知‌肚明。   隆昌新材的财务状况已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压缩生‌产成本, 他在建材质量的把关上是越来越松, 可‌绝大‌多数都算过得去, 不至于‌像温氏集团分公司项目那么倒霉, 遇到了坍塌事故。   商锦绣问起, 他当然不承认, 只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还不是看温氏与商氏是建筑业巨头‌, 故意说有问题, 讨好‌他们‌?如果‌真有问题, 也不至于‌合作这么多年了。”   话虽这样说, 商锦绣仍觉得事态严重,其中另有文章。   这一点, 假期中的温舒白更清楚。   在家‌里休息没两天, 她与商叙就被父亲温承平叫回了温家‌。   一方‌面是家‌人间的想念, 而另一方‌面,则是事故调查有了一定的结果‌。   事故的基本情况调查已经完毕, 工程概况、事故情况、设计资料、施工记录等材料,全都完整提供给了官方‌调查小组。   调查小组当时就已经初步做了混凝土质量检查。   而现‌在,正式进行到了结构及材料检测这一步。   “调查小组对原材料进行了抽样复查,从严检测。小叙给我的那份商氏集团留存的建材质量台账,我也一起提供给了他们‌。”   温承平这段时间始终紧绷着弦,此‌时即使是和家‌人说话,神情也是习惯性的凝重。   “所以真的有问题,对吗?”温舒白追问道。   温承平点了头‌,这才笑了下,道:“正是因为这一点,媒体也开始关注到隆昌新材了。”   温氏集团扛着的压力,也终于‌能够卸下一部分。   等复核分析、专家‌会商完,调查报告就能出来,到时候温氏集团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尚娴也道:“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安心。刚结婚的小两口,总挂念这些事可‌不好‌。我看呐,多操心操心你们‌自己才好‌。”   事情刚发生‌时,江尚娴慌了神。   但现‌在情况稳定了,她就又操心起女儿来。   温舒白看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和商叙身上,倒是愣住了:“妈,我们‌有什么可‌操心的?”   “是让你们‌趁着最后几天假期,多出去玩玩。”江尚娴笑着把话说得更明朗,“年轻人就该多约会呀。”   也算是凭借她自己的经验,给女儿一些建议。   商叙听出他们‌有些催促之意,怕温舒白害羞,正要帮温舒白转移话题。   谁知‌温舒白这一次却很平和,直接应下了:“我本来就打算和商叙出去玩的。”   有了这句话,温家‌父母再不留两人久坐了,笑说择日不如撞日,催他们‌早点行动。   温舒白先一步回到车里,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正在上车的商叙一眼:“我来开车,带你去个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看到她积极的样子,不禁问道:“是临时起意,还是你真的早有打算?”   “都有。”温舒白老实回道,“我答应过你的,之前是因为来大‌姨妈不舒服,才往后延了。但本来没打算今天就去,既然我妈说到了这事,不如就今天。”   她将车窗降下,任由外面的秋风吹拂进来,然后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天天气不错,还挺适合出门的。”   车上挂着一个琉璃珠挂件,阳光洒下,在她脸上映出一道斑斓的光束。   商叙看得出神,等车开了,才想起来问她:“我们‌要去哪里?”   “先不告诉你,地方‌不太远,很有意思‌,而且你应该没去过。”温舒白卖着关子,犹豫了两秒,又保证道,“总之不会把你卖掉的。”   她的玩笑话也带着一本正经,惹得商叙哑然失笑。   而温舒白显然是真的做了计划,一路朝着目的地开去。   确实没有太久,车就在一处停车场停了下来。   商叙朝外看去,看到温舒白竟带着他来到了南城最大‌的游乐园。   正值假期,有不少‌夫妻是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玩的,无论是购票的队伍,还是检票入园的队伍,都显得无比热闹冗长。   “你确定是这里?”商叙很不自然地望着乐园门口的字。   “确定。”温舒白点头‌,问道,“这里确实很有意思‌,而且你没来过吧?”   “我是没来过。”商叙承认,但又别‌扭道,“但这是小孩才去的地方‌。”   “你以前也是小孩呀,商叙。”温舒白下了车,在车外怂恿他,“留学时,我也经常和朋友去各种游乐园。”   商叙终于‌还是跟着她下车,过去门口排队,但又有顾虑,总显得拘束。   温舒白难得看到他有这种状态,一边想笑,一边又有点心疼,指了指前面排队的人,道:“你看那儿,也有对情侣,是专门过来玩的。”   商叙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还真看见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正紧紧牵着手。   他们‌总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十‌分亲密。   商叙跟着后知‌后觉,发觉温舒白也在用“情侣”二字来称呼他们‌了。   于‌是心里一片柔软。   又见队伍左右总有人经过,偶尔会把温舒白碰到,他便悄悄牵住了温舒白的手。   温舒白很快就感觉到了,但没挣脱,任由他这样牵着。   趁着排队的间隙,两人时不时聊着天。   后不知‌怎么就谈到了游乐园,温舒白终于‌揭晓了来这里的原因:“商叙,我听师父说,你小时候从来没去过这类地方‌玩。”   他确实不曾来过。   他的父母与他年龄相差太大‌,精力跟不上,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对他能力的培养上。   商叙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不让父母觉得他玩物丧志,也就从来不曾像同龄孩子那样,嚷嚷着要去游乐园。   就好‌像他真的对此‌毫无兴趣。   “我以前倒是想过,等大‌一点了自己来。”商叙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结果‌小学时想着要进最好‌的初中,初中时想着要进最好‌的高‌中。   到了高‌中时,他已经是一米八五的青年了,早该息了小孩子才有的玩心。   没想到真正第一次进来,是和温舒白一起。   “那现‌在也不迟的,商叙。”温舒白对他道。   自然是不迟的,他能在心爱的女孩的陪伴下,小小弥补一下幼时的遗憾。   他和温舒白都买了票,检票进了园内。   没走几步,温舒白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停下,先买了个泡泡机,又捧来了两个抹茶味的冰淇淋。   她手里拿不住,忙催商叙,商叙接过后,倒是皱了眉。   温舒白提前预判了他的话,舔了口冰淇淋,才笑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大‌姨妈已走,你不用再监督我啦。”   商叙欲言又止,想了想,委婉劝道:“现‌在已经入秋,天冷了。”   “可‌如果‌吃不到,我会超级难过。”捧着冰淇淋的温舒白,觉得自己无比幸福,看到商叙手里的一直没动,又试探道,“你如果‌不吃,你的也给我好‌了。”   这话是随口说的,可‌又有几分认真,让人怕她贪凉贪甜,真要多吃一个。   吓得商叙也迅速吃了一口,又装作淡定地道:“没听过还要抢别‌人冰淇淋吃的。”   “好‌吧,不抢你的。”温舒白笑得很甜,伏在他耳边调侃般唤他,“商小朋友。”   虽是调侃,可‌也有种特别‌的宠溺。   好‌像只有在温舒白面前,他这个二十‌七岁的大‌人,真的能够变成小朋友,做点幼稚的事。   商叙和温舒白一起吃冰淇淋,又和温舒白一起研究起买的泡泡机。   一路上,飘起的五彩泡泡就像烟花一样围绕在他们‌周围,然后被风吹着飘远。   在温舒白的建议下,商叙第一次尝试了许多项目。   一个成年人,和一堆孩子一起玩那些项目,确实会有些尴尬。可‌商叙与温舒白一起,便是两个人。   他的一切关注焦点都放在温舒白身上,也就忘了初时的尴尬,只顾着与她一起享受惬意时光。   几个项目结束,路过另一个小摊时,商叙怕温舒白会饿,就先给她买了不少‌零食备着。   一个不提防,就见温舒白又买了个冰淇淋,正要动口。   商叙这次没出言劝阻,而是以实际行动进行了劝阻,将她没来得及吃的冰淇淋率先咬了一口,后又整个夺走了。   “你怎么抢我的?”温舒白气恼道。   “就抢你的,温小朋友。”   他笑意融融,话里宠溺,可‌见她不放弃仍要来抢回,就将手抬高‌了,显得“毫不留情”。   “商叙,你好‌幼稚。”温舒白跳着也没能够着,只好‌用言语来声讨他。   “那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商叙从身后拿出刚买的小白兔形状的棉花糖,拆掉外面的那层塑料包装后,绒绒的就像天上的云彩。   “成交。”温舒白接过了棉花糖,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是我让着你的。”   “好‌,是你让着我。”商叙顺着她道。   他们‌正停在一处喷泉前,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玩水,阳光正好‌,光线照射在喷起的水柱上,形成了一道彩虹桥。 第048章   商叙第一次来到游乐园, 对一切都不算熟悉。   所以从头至尾,都是温舒白在主导。   温舒白选定了旋转木马作为最后一个项目,他们刚好也累了, 而这项目轻松悠闲, 还‌能顺便休息休息。   坐上旋转木马, 温舒白在前,而商叙在她的右后方。   音乐始终未停,转了一圈后,商叙突然问她:“你听过关于旋转木马的一个‌说法吗?”   温舒白起了兴趣, 回过头去, 道:“听过一些‌,代表像童话故事一般的幸福和无忧无虑。”   “其实还‌有。”他的声‌音低而缓, “代表两个‌人, 未来人生无论高‌低起伏, 都能陪伴彼此。”   就像现在, 他紧紧跟在温舒白的身旁, 他们的高‌低起伏, 有着‌相伴相随的节奏。   他久久望着‌眼前的温舒白, 在一圈圈的旋转中, 几乎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他们的样子。   他如此盼望天‌长地久。   “是呀。”温舒白也回应了他, “将来无论祸福, 我们是会彼此陪伴的。”   如果是一年前她研究生还‌没毕业的时候,有人告诉她, 她要与另一个‌人的命运绑定, 她一定是不情愿的。   可自从回国‌之后, 遇见商叙,和他订婚, 一日日相处下来,又与他正式结了婚。   温舒白渐渐发觉,她好像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和商叙祸福与共。   只因为她相信,也确实看到了,她与温家如果出了事,商叙是会倾尽全力去帮的。   换做是她,她自然也一样。   从旋转木马下来后,两人都有了离开的意思,一起往游乐园出口走。   他们玩的项目不多,现在的时间‌也就三‌点半。   返程的路上,就该是商叙开车了。   临上车的时候,商叙轻轻抱了下温舒白。   原因商叙没说,可温舒白就是知道,他是在为了今天‌的游乐园之行而道谢。   于是她回抱了他,手臂紧搂住他,还‌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该说点什么‌呢?   温舒白想了想,柔声‌道:“商叙,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再来。”   商叙没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   怀里的女孩参与着‌他的现在与余生,还‌能聪明地将时间‌“回溯”,参与了他半天‌的童年。   他抱了她许久,最终她挣扎了下,仰起脸,在他怀里道:“天‌啊,这么‌多过路的人……”   商叙看着‌她红透了的脸颊,像是醉了的水蜜桃,于是心想道,原来一个‌拥抱就能让她如此羞赧。   如果现在他不顾一切,执意吻了她,还‌不知道是何情状。   但也只是一想,商叙很快收了心,将怀里的她松开,由着‌她逃似的上了车。   温舒白其实挺怕累。   回去的路上,因为今天‌走了些‌路,她甚至开始有点困,头靠在座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困倦之下,她甚至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梦,在梦里受了惊吓,倏然间‌醒来。   一问商叙,才不过睡了十‌几分钟。   车子已‌到了下一个‌路口,正准备左转。   温舒白闻到了一股檀香味道,想起附近有祈安寺,临时起念,想进去祈福,便要商叙改了方向,在路口右转。   祈安寺是南城最大且最有名的寺,以许愿极其灵验而闻名国‌内。   她虽不是佛教徒,但在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进来过,喜欢寺里浓郁而富有禅意的檀香味。   她也爱寺里的建筑风格,颇有大唐的宏伟大气,彩绘、壁画更是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与她相比,商叙进佛寺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但他也猜到,今天‌温舒白突然有了进去祈福的想法,八成是为了温氏集团事故的事。   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牵挂着‌这件烦心事。   为了让她安心,他乐意陪她进来,也拜拜满殿神佛。   他回看温舒白时,她正低头翻着‌手机上的攻略。   毕竟上次来,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这次既然带着‌心事过来,自然想更注意些‌礼仪,怕失了敬意。   在烧香祈福之前,温舒白先去了法物流通处。由于快到了法物流通处的关闭时间‌,进来的人很少。   里面琉璃手串很多,她和商叙是分开在不同的柜台挑选的。   但最后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心有灵犀。   五分钟后,他们望着‌对方手里那串寓意健康的蓝色香灰琉璃手串,都忍不住笑了笑。   “和我想的一样。”温舒白道,“千好万好,都不如有个‌好身体。”   之前工作上的辛苦,她只是听许佳宁说起。   现在她自己进入职场之后,才真正有了切身体会。听到年纪大的同事抱怨身体总不舒服,也不禁被‌潜移默化‌,开始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至于商叙,则是在和父母的相处中感受到的。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亲眼看着‌父母从中年到老年,一年年苍老下去。在每年的体检报告上,每个‌健康上的未达标数值,都像是一个‌警报。   他担忧着‌父母,也开始注意着‌自己。   请完琉璃手串后,温舒白和商叙在赠香处领了香,就一起往大雄宝殿走。   在路上,她看到了很多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年轻人。   其实很多去寺庙的年轻人,都不是出于宗教信仰。   他们只是同样怀着‌一些‌愿望,想要为自己和在乎的人祈福。   所谓“姻缘殿前无人问津,财神殿前长跪不起[1]”,温舒白在经过财神殿时,还‌真看到众人排了几列长队,都在等着‌烧香祈福。   还‌好温舒白和商叙的目标不在此,只一心往大雄宝殿走。   大雄宝殿原在寺的中轴位置,其实一进寺直走就能到。   但他们之前去法物流通处时,绕去了别处,于是现在过去大雄宝殿时,又走了一段时间‌。   祈安寺香火鼎盛,大雄宝殿作为正殿,人也不少。   大雄宝殿,诸事可求。   殿外摆了好几个‌蒲团,每个‌的后面都排了一队人。   温舒白和商叙先去把手里的香点燃,然后排在相近的两个‌队伍。   两队都排了好几分钟,才到了他们。   时间‌差不多,他们几乎是同时跪下祈福。   温舒白在决定进寺时,脑子里就已‌经过了无数遍她的愿望。   真正开始跪在蒲团上许愿时,她才感觉到自己其实挺贪心。   她希望父母健康长寿,平安顺心。眼下这场坍塌事故能够得到妥善处理,温氏集团安稳度过难关。   她希望好友许佳宁的花店能够生意红火,做得风生水起,往后余生能够幸福美满。   她希望商叙也能平安健康,在事业上一展宏图。希望他快乐,今后多些‌笑。   而到了她自己,终归是在她的建筑事业上千求万求,抱了极大的憧憬。   也同样祈求平安健康,顺遂喜乐,可好像还‌不够。   她悄悄望向旁边的商叙,看他闭着‌眼眸,慎重地捧着‌手里那束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对着‌殿内神佛祈祷。   她愿她与商叙的婚姻,能真正长久,永远走不到尽头。   祈愿结束,温舒白恭敬地在蒲团上磕了头,然后走上前去,把香插进那个‌大香炉中。   她走到旁边的树下,发现商叙竟然还‌没有祈福完毕,于是耐心站在那里。   无聊之际,她忍不住观察起祈福时的商叙。   他竟如此虔诚,又默念了许久,在佛前行了很标准的礼,然后缓缓起身。   她走向商叙,主动拉住他的手,摇了摇,难掩好奇:“你许了什么‌愿,要那么‌久?”   商叙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一缕檀香,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来过几次,难道还‌不知道,许愿后不能轻易说出,否则会不灵吗?”   温舒白想了想,好像是有这种说法,便再也不问了。   “还‌打算去其他殿吗?”商叙问她。   低头看完时间‌,温舒白摇了摇头,道:“我想求的,都求过了,不用特意去其他的殿求第二遍。”   她认真地想,如果天‌上真的有大智大慧的神佛,定已‌经明白了她的愿望,也就无需她念叨多遍。   商叙听到她的回答,同意地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往寺外走去。   走出寺门,他们大衣上的檀香,仍久久未散。   回到车上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蓝,夕阳低垂,慢慢躲进低处的云里。   温舒白还‌在想着‌寺里祈福的情景。   她在给自己许愿时,说到商叙,也是因为她听人说起过祈安寺的神奇。   或是男女朋友,或是夫妻,如果两人不是正缘,那么‌一起去过祈安寺后,就会很快分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禁想,机缘巧合下才与她结婚的商叙,是不是她的正缘呢?   她忍不住想得更深,假想这样一个‌几乎完美,待她体贴温柔的人,不是她的正缘,她又该怎么‌做。   想到最后,她几乎有些‌后悔起来。   论起原因,竟是不想让自己想到他们将来有可能发生的离婚。   联姻是束缚,真能应验了“不是正缘”,然后结束联姻,对她来说就是挣脱束缚。   她该高‌兴,可却没有,只是一个‌短短几分钟的假想,她就受不了了。   她怅然若失,转头去看正在开车的商叙,意识到他一直在自己身旁,她才安下心来,闭上眼眸准备小憩一会儿。   殊不知旁边的商叙也正在想刚才祈福的事。   余光看她闭上眼,跟着‌联想起,他在祈福时也曾悄悄望了她一眼。   那时她闭着‌眼眸,显得温婉恬静。她如此美好,让他的祈愿都不自觉地倾向她。   愿父母安康,是人之常情。   而除却此项,商叙的愿望,几乎全是围绕着‌温舒白。   他为了心爱的女孩,虔诚跪拜满殿神佛,久久祈福,长跪不起。   他愿温舒白许下的愿望能够全部实现,为此在心里念了无数遍。   而他终究还‌是怀着‌私心,有着‌关于自己的一求。   他愿他得偿所愿,求得温舒白对他动心。   祈愿结束时,他自己都觉得他贪婪。明明已‌经机关算尽,让温舒白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的妻子,他却还‌嫌不够,偏执地希望温舒白爱上自己。   温舒白正在树下等他。   他走向温舒白时,心里已‌起了一丝愧意,但当温舒白朝他伸出手,主动拉住他时,他的心底又是一片粲然,犹如烟花盛开。   商叙一时在想,或许他的愿望真的在一点点灵验了。   他开着‌车,其实不能分心,于是将思绪强行收回。   因始终记着‌温舒白在休息,他将车开得很慢,好让她睡得踏实些‌。   一路到了家,就连进院之后,他都不舍将她叫醒,将车停在院里,默默陪她许久。   温舒白半梦半醒,觉得颈椎不舒服,正在用手摸着‌找枕头。   摸到商叙的脸时,她终于恢复了清明的意识,睁开惺忪的睡眼,恍惚地望着‌眼前的商叙。   “看来这么‌睡,确实不舒服。”商叙收回了撑着‌的手臂。   刚醒的人,脑袋是没那么‌灵光的。   她看到商叙下了车,却没跟上他,而是仍坐在车里。   商叙转了半圈,去帮她打开车门,瞧见她正在发呆,倒是笑了笑,倾身过去,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商叙,你干嘛!”   被‌商叙抱住后,温舒白算是彻底醒了,慌着‌捶了下他的后背。   “不是累了吗?”商叙低声‌问她,“只是想抱你回家而已‌。”   她侧过脸去,瞧见他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似乎蒙了层水雾,透出委屈无辜。   惹得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商叙的举动太‌过大惊小怪。   “可……可是我醒了,你这样抱着‌我,显得我们……”   温舒白脑子里已‌经乱七八糟,但仍认为这是有点不合适的。   商叙却接道:“抱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很是坦然,甚至有些‌义正词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趁着‌温舒白在思考他的话,他迈开步子,抱着‌温舒白往别墅走去。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走在路上,商叙突然补了句。   “什么‌意思?”温舒白又一次蹙了眉。   有些‌记忆,似乎要苏醒了,但她隐隐觉得,那些‌对她“不利”。   下一秒,商叙果然附耳过来,笑道:“订婚前夜,我也是这么‌抱着‌你回家的,你还‌要我改口。都不记得了吗?”   温舒白跟着‌回忆了起来。   那晚她在雾色酒吧喝醉了,是商叙送她回家的。   商叙下了车后,见她瘫软在车内,没法自己下去,便抱着‌她将她送回家。   她跟着‌想到,她那时起了脾气,还‌硬要商叙唤她“公主”,商叙竟没反抗,还‌真唤她为“公主殿下”……   又想起回家时,商叙将她交给了她的父母。   也就是说,订婚前的那一晚,她父母就看到了商叙抱她的那一幕……   温舒白不敢再想了,闭着‌眼睛,将自己埋进商叙的怀里,道:“什么‌你抱过我,那晚的事,我一丁点都没想起来。”   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莽撞地依在他怀里,终究回过神来,觉得实在不妥,复又挣扎起来。   商叙连忙哄她:“我也全不记得了,公主殿下。”   如果真不记得,又怎么‌会这样称呼?   温舒白又羞又恼,抬起头,双眸正视着‌他:“商叙,你在叫我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可精明的商叙却在今晚显得木讷,硬要重复:“公主殿下。”   “……”温舒白对此已‌经没了脾气,“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我什么‌都没听见。”   “好的,公主殿下。”   商叙像是故意与她作对,又念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不禁再次看向商叙,却见他眼里笑意柔软,没有丝毫逗弄的意思,反而显得真诚。   她顿时觉得刚才会错了商叙的意思。   那句称呼根本不是揭短,不是商叙对她酒后行为的嘲笑。   商叙是真的奉她为公主,事事依她。   原本预备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去的她,因此一时心软,悄悄圈住了男人温热的脖颈。   而商叙其实一直没停下脚步,已‌经抱着‌她在上台阶。   就在按电梯时,碰到了下楼的商从诫与顾芳汀。   得,不仅自己的父母看到了,就连商叙的父母,也看到了。   温舒白不由开始懊悔起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心软。   但悔之晚矣,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她听到商从诫在同商叙打招呼,问起他们这么‌晚回家,有没有吃饭。   商叙回说,他们一整天‌吃过很多零食,没了胃口吃主食,今天‌很累,天‌又晚了,只打算早点睡下。   一切倒也正常,商从诫与顾芳汀都没有特意问起她个‌人。   简单几句话后,商叙就抱着‌她进了电梯。   随后又回了他们的主卧,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感受到身下的一片柔软,她知道已‌经回到了那张大床上。   可装睡的惯性让她没睁眼,仍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听到了脚步声‌,闻到一股香气朝她倾倒而来。   雪松香混杂着‌檀香,离她越来越近。   “已‌经上楼了,还‌要装睡吗?”身旁的商叙问她。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商叙离她这么‌近,竟是侧躺在她的身边,中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难怪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也觉得周围变热了不少。   她下意识就往旁边挪了一点,负屈道:“没想到撞见长辈,总要我先缓一缓。”   “那你继续缓缓。”商叙回道,“只是怕你装睡变真睡,今晚还‌没有洗漱。”   他倒是考虑周到,还‌记得她在这方面的习惯,不洗澡就睡,她会在醒来后难受一整天‌。   可她看到商叙侧身躺在她身旁,枕在另一个‌平日她空着‌的枕头上,就觉得不适应。   她缓了好久,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心脏跳得更快了些‌。   忍耐不下,她终于发了飙,反问道:“你躺在我旁边,让我怎么‌缓?”   虽有数日同居,但他们还‌不曾同榻而眠。   按理说,白天‌里,她与商叙甚至有离彼此更近的时候,可与夜里相比,感觉完全不同。   她再不敢像白天‌游乐场门口那样,主动去回抱他了。   她甚至僵着‌身体,不停地眨眼。心跳得很快,像是心室里藏了小鹿。   “我也有点累了,想在你这儿躺一小会儿。”   商叙找着‌理由,不舍得从她床上离开。   他没注意到温舒白一系列微小的动作,于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朝她又靠近了些‌。   顷刻间‌,他撑着‌手臂,快要成功压住了她。   但几乎同时,温舒白从床上站了起来,急着‌要往那张单人床走:“那今晚你在这里睡吧,商叙。”   她是有意避他,他听得出来。   他再不敢那样大着‌胆子同她躺在一起了,也随着‌她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我不想躺在这儿了。”他说着‌违心话。   将心早早给出去的人,总是弱势的一方。   对于温舒白而言,他刚才的试探,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大概越了界。   他是经历今天‌的约会后,情难自禁,这才操之过急。   温舒白原本就是自己心中方寸大乱,又不能明说,只好赌气。见他已‌经乖乖起身,也就走了回来。   彼此各有心事,都沉默下去。   温舒白先一步出去洗漱,回来后,见商叙已‌经躺下,甚至闭了他床前的夜灯。   他似乎睡了,这也让她能更自在些‌。   今晚气温下降,房里开了空调。   但空调的温度并没有那么‌高‌,她不知自己怎么‌会那么‌热,总想把被‌子掀到一旁。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做起梦来。   那似乎是个‌梦中梦,因为梦里,她就是这么‌睡在这张床上。   她在梦里就意识到了那不过是个‌梦,所以在看到床上的商叙时,没有现实中的睡前那么‌慌张。   梦里的商叙依然温柔,其实即使‌他们真躺在一起,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种情景与平日他们的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在这个‌梦里,她渐渐不怕与她共枕的商叙了。   她主动靠近商叙,原想靠在他的臂弯处,但想了想,又将位置挪下了些‌。   他几乎隔空半揽着‌她,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她,可又是依偎的姿势。   温舒白就此没了顾虑,在梦中梦里,安然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梦。   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过来,帮她将半垂在地板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她身上,又细心地掩了掩被‌角。   那个‌人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在她的床边小坐了一阵。   然后一声‌叹息:“舒白,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闻言,温舒白努力想要在梦中睁开眼睛,可却失败了,在沉重的困意下,她彻底陷入昏睡。   一夜长梦。   待温舒白醒来时,昨晚那些‌奇怪的梦,瞬间‌就忘掉了十‌之七八。   如果以她以前的性格,她该觉得无所谓。   一场梦而已‌,全是虚幻,和现实八竿子打不着‌。   可今天‌,梦醒时,她却有点心里发空,若有所失。   可她连失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商叙此时也在房中,见她醒来后,显得神色不太‌高‌兴,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于是过来哄她:“舒白,以后我不会那么‌过分,来躺你的床的。”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做错了事,过来认错。   温舒白记得昨晚的事,也因为他的话,跟着‌想起昨晚梦里的一个‌片段,想起她梦见商叙与她躺在一起,脸上不禁变得潮热,转身背对着‌他,小声‌道:“谁要管你?”   一夜过去,她倒是不再管了。   商叙摸不透她的转变原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同不同意,但也感觉得出,她是不生气了。   于是终于放下了心,转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温舒白待他离开后,才起床洗漱。   下楼吃早餐时,她见商叙不在,问了商叙父母,才知道商叙今天‌起得很早,已‌经吃过了。   但她吃完饭回到主卧,仍未见商叙其人。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他提前什么‌也没说,总不该是出了门。   温舒白想了想,便先去书房寻他。   她一进书房的门,就瞧见商叙果然在里面。   他手里拿着‌一块浸湿了的布,正自己擦着‌书柜。   她随即来到了他身边,道:“商叙,原来你在这里。”   听起来,倒像是她在找他似的。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了抬眉,便问:“有事找我?”   “没。”温舒白支吾着‌,“就是看你不在主卧里,有点好奇。”   “我不习惯别人动我的书房,所以一直自己在打扫。”商叙回道,“也不费多少功夫,刚好也能看看这些‌物件。”   温舒白随之忆起那次她来到商叙的家,商叙带她在书房参观过。由于时间‌原因,有些‌走马观花。   她如今嫁了进来,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没有再细细看过。   “那个‌科文特花园是在这儿吗?”   温舒白指了指那个‌装着‌蓝紫色琉璃柜门的书柜。   这里商叙还‌没有擦拭收拾,柜门并未打开。   但商叙应该经常会打扫,对这里尤其上心,因为她瞧见,书柜几乎不染尘埃,格外干净。   “对。”商叙缓缓答道。   温舒白看着‌那两扇蓝紫色的琉璃柜门,联想到昨天‌她和商叙去祈安寺请来的那两串琉璃手串。   她听说这手串要找个‌干净清洁的高‌处,好好存放,于是对商叙的这个‌书柜动了念。   她行动极快,从客厅寻来了手串,连着‌那粗布袋子一起拿来,同他商量道:“商叙,我把手串放这里,你看行吗?” 第049章   在书柜里存放手串这样的事, 不过一件小事。   然而商叙却是思考了一阵,才‌回她道:“可以。”   于是温舒白打开了柜门。   她本想将两串手串直接放进去,又想起商叙还没有擦拭书柜内部, 便把手串重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商叙走了过来, 当着她的面, 把书柜内仅有的两件东西‌拿了出来。   一件,是她的科文特花园微缩建筑模型。   而另一件……似乎是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温舒白微微出神‌,见商叙正将那个小巧的八角亭建筑模型拿在‌手中,用一块干布擦拭, 专注而珍视, 就如捧着世‌间无二的宝贝。   熟悉的场景,终于让她想起四年前。   在‌宁远中学‌附近的八角亭里, 她见到的人, 正是商叙。   捧着自制模型, 痴迷且热爱的, 是他。   助她躲过保镖围堵, 为‌她撑伞的, 是他。   路遇混混抢劫, 将她护在‌身‌后的, 还是他。   温舒白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又惊又喜, 由于激动,双眼甚至隐隐起了雾气。   “商叙。”她不禁唤着他的名字, 期待地问他, “我以前见过你的, 你记得吗?是在‌宁远中学‌门口,我为‌了躲保镖, 跑到了你的伞下。”   问出后,温舒白就觉得这问题是强人所难。   他真能记得吗?就连她,都是回忆了好一阵,才‌将过往拼凑起来。   更何况依照两人当时的年纪,商叙其实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她,十‌七岁到二十‌一岁,容貌变得更加明‌艳,又学‌会了化妆,看上去和素面朝天的高中生‌应该有很大不同。   想到这里,她怕商叙尴尬,主动解释:“你应该不记得了,我还是有些变化的,估计只有熟人,才‌能时隔四年,一眼认出我。”   闻言,商叙将许多话都重新吞入腹中,只垂眸道:“是的。”   温舒白只当他是同意她的话,他未认出她。   只有商叙知道,他应的是她最开始的问题。   但这样也并非全然失望。   因为‌温舒白已将他们的重逢当成了一场奇遇。   此时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仍捧着八角亭建筑模型,而她跟着也抬起手,手指碰触到八角亭的同时,也掠过了他温热的手背,惹他心里泛起涟漪。   她笑‌道:“我们真有缘分。”   是多大的缘分呢?温舒白心想。   原来自己选定的联姻对象,早在‌四年前就遇见过。   她总算知道她刚开始时,对商叙那种特别的信赖始于何处。   一个赤诚纯粹的人,他的话语,他的行为‌,都让她信赖,让她安心。   “缘分”二字一出,商叙更不敢轻言其他了。   较之算计,缘分显得更美好,显得毫无目的。   或许只有一切都是偶然,温舒白才‌会开心惊喜。   但他微眯着眼睛,仍觉不足,小心试探她道:“舒白,四年前时,我们还发生‌过什么?”   他是记着温舒白送他的红色发绳。   而温舒白确实也隐隐回忆起了发绳的事,虽然忘了颜色和具体‌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温舒白犹豫着没有说。   她担心说出这件“谢礼”,会让两人都陷入尴尬。   商叙总不会把一条发绳保存四年,直到今日‌。   他丢了东西‌,她不会因此怪他。   但现在‌两人关系特殊,反倒有可能显得他不用心。   思来想去,她只笑‌着道:“没别的了。”   商叙便不再问了,低头默默擦拭着手里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你知道吗?”见他已经‌擦干净,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从他手中拿过,“我学‌建筑的初心,就是看到了你啊。”   “你的热爱真的能感染我。”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捧回书柜,浅笑‌道,“真入了这一行后,我才‌理解了你的那份热爱。”   “商叙,遇见你真好。”她抬眸真诚道,“建筑行业里,你是我的第一位引路人。”   该是一份极大的殊荣。   在‌她的事业之路上,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像是她起点处屹立不倒的一株常青树。   商叙终于还是舒展了眉眼,笑‌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本来就是玩着做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更是越来越丑。”   温舒白倚在‌敞开柜门的书柜上,细细端详着他的模型,道:“哪有,明‌明‌就很好看。”   模型上的线条,亭上微缩的壁画,总是有一定工笔的人,才‌能画得出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问道:“你的手那么巧,力度控制那么好,是不是给女孩子画眉也很厉害?”   “不知道。”商叙的耳根竟悄悄红了,“我没有给女孩子画过眉。”   估计只有温舒白,会把给模型上色绘画,与画眉联系在‌一起。   “我感觉是正相关的。”温舒白蠢蠢欲动。   她是以己度人,她一个设计建筑的,学‌美妆博主的化妆手法,会快些。   但受限于自己给自己画眉不好发挥,她给别人画的其实更好看些。   温舒白是一时兴起,原以为‌很难说动商叙,正要再多说几句。   却见商叙已经‌关上了琉璃柜门,径自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瞧她。   “准备在‌书房画眉吗?”他道。   “才‌没有。”温舒白重把书柜打开,将两串手串放了进去,忙跟上了他。   他们一起来到衣帽间的梳妆台前。   住进来也没有几日‌,可大半个屋子都放着属于她的东西‌。   其中有从温家‌带来的,也有商叙吩咐人给她添置的。   坐在‌梳妆台前,温舒白下意识调整了下旋转座椅,正对着镜子。   商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又拨动椅子,依赖惯性将她一点点转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别跑去别处,我看不着你了。”   “我忘了。”温舒白一窘,“除了结婚,还没人帮我化过妆,不面对镜子,还挺不习惯。”   “那就把我当成你的镜子。”商叙在‌她耳侧低声说道,“眉笔在‌哪儿?”   温舒白将桌上的几根眉笔都递给了他。   从没画过眉的人,并不敢轻易动手。   商叙低头认真观察着她的眉,眼神‌一瞬不瞬。   而温舒白怕干扰了他,不敢乱动,连视线都只能径直落在‌他的脸上。   她恍然发觉,商叙确实是她的镜子。在‌这一刻,她的模样全映在‌他的眼睛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一寸的距离,她看到他那双桃花眼在‌不断眨动,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映下一片阴翳。   这样温柔如水的眼神‌,却来自一个狠厉孤傲的人。旁人会信吗?   她看得出神‌,自然就没太注意画眉的准备时间已经‌过长。反而是商叙,由于紧张,一直在‌出汗。   到了最后,握着的眉笔都沾染上他的汗水,他觉得不妥,拿纸巾擦拭干后,终于还是开始翻看些化妆视频,潜心向学‌。   温舒白听到视频声音,回过神‌来,笑‌道:“你别怕呀,化妆本来就是多练练就会了。如果眉毛真画毁了,我就卸掉,没事的。”   商叙却不愿照她说的那么做,又看了几个视频后,才‌重新拿起眉笔,慎重地落在‌她的眉上。   他如此认真,让她想起古诗里经‌常写到的,为‌妻当窗画眉的夫婿。   眉毛的描补只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他的动作很轻柔,却也果断,顺着她的眉型,最终画出的线条很流畅。   不过几分钟,他就停止了动作,将眉笔放回桌上。   温舒白忙转过去照镜子,细看他为‌她画的眉。   是柳叶眉,细长秀美,如此自然,乍一看毫无妆饰的痕迹,却能显得她明‌艳动人。   “喜欢吗?”他问。   自然是喜欢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从旁边的凳子上站起身‌,站在‌她后侧,双臂倚在‌她的椅背,温声央告道:“也让我多看看你,舒白。”   她的脸,明‌明‌看镜子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却非要凑近了她,要她转过来,隔着那样暧昧的距离,去细瞧。   温舒白当他是要欣赏他第一次画出的眉,也就没说什么,依着他的央告,转到了他那边。   商叙垂眸望了她许久,喑哑道:“我的太太怎么这么漂亮?”   疑问是假,夸耀是真。   面前的女孩只是简单画了眉,并未化全妆,就已经‌这样美。   温舒白听他言语夸张,觉得他是在‌哄自己。又见他目光灼灼,下意识也就紧张地眨起眼来,慌忙侧过脸去。   却不想,她的一根睫毛掉进了眼里,眼睛顿时有种强烈的异物感。   她频繁地眨着眼,眼角忍耐不住,终于流下泪来。   商叙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右眼的眼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温舒白欲哭无泪。   这是她小时候最怕的事,每次眼睫毛进了眼睛,她都很难弄出。   在‌家‌时,一般都是她妈妈帮她弄出来的。   她急着去找棉签,却发现商叙已经‌拿在‌手上了,拉住了她的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商叙是她的救星,她乖乖靠近过去,由着商叙抬手撑着她的眼皮。   她以为‌商叙会直接用棉签将眼睫毛蘸出,没提防,商叙近了些,却是用另一只手,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了。   她的右眼原本只是有些异物感,现在‌被这样一擦,眼热起来,又开始流泪。   借着泪水,商叙这才‌顺利用棉签蘸出了那根眼睫毛。   “还难受吗?”商叙关切地问道。   他刚取完眼睫毛,还没从她身‌旁离开。他们仍保持着刚才‌的距离,未免太近了,如果是从侧面看,几乎就像是在‌接吻。   温舒白胡思乱想了一阵,脸就跟着红了,回他时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我不难受了……”   “什么?”商叙没听清。   “不难受了!”温舒白抬高声音重复道。 第050章   “看来睫毛太长, 也有烦恼。”商叙缓缓从她身侧抽离,“掉进眼里‌这么难受。”   “才不是因为这个。”温舒白反驳道,“明明你的睫毛也很长, 却不见你掉。”   “不想找你画眉了。”温舒白接着口是心非道, “是你让我坐太久了, 我的睫毛这才掉下来。”   商叙听着她这番强词夺理之论,竟没反驳,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显出一丝失落。   温舒白看出了, 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分‌, 心‌中‌不禁暗暗后悔。   又改口幽幽道:“好吧,其实还是挺喜欢你给我画眉的。”   “那我多练练, 精进一下技术?”商叙重‌新又有了精神。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眉笔, 转起笔来, 轻松闲适, 姿势悠然, 有种特别的少年感。   温舒白不禁问他:“那你要怎么练?”   “当‌然是找你练。”商叙毫不犹豫, “也只想给你一个‌人画。”   温舒白出于好奇, 主动‌找他画了一次眉。他似乎已经上了瘾, 爱上在她眉间描摹的感觉。   而温舒白本人, 听到他的后一句话, 心‌头升起了某种朦胧的喜悦。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温舒白与商叙在假期惬意和‌乐,温氏集团虽还没拿到正式的事故调查报告, 但‌口碑与信誉已经渐渐挽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眼人都能看出, 主要责任是在陈家, 而陈家的这个‌假期,就过得不是那么舒坦了。   放假时, 南城大‌学无法第一时间出官方公告。   于是关于陈国昌被举报那件事,公告是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出的。   大‌体是说学校暂时将陈国昌停职调查,警方后续也会介入调查。   材院新上任的院长,屁股还没坐热,这就因为作风问题,被学校停职了。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南城大‌学的一件大‌新闻。   众人口耳相传,甚至不避陈彦迟,陈彦迟本人还待在研究中‌心‌,旁边的同‌事就无所顾忌地聊起此事。   “我早就感觉陈国昌不是个‌好东西了,人特装。”   “我倒是之前没看出来。他平时看着很负责,大‌家都知‌道,他只带女学生‌。我原本以‌为他是没有性别歧视的那种老师,没想到他是为了方便下手。”   “太恶心‌了这种人,学校能不能把他开除,彻底让他滚出南城大‌学?”   “这还不够吧。听说隆昌新材跟温氏集团有家分‌公司的坍塌事故有关,他作为主要负责人,真查明了,不该去坐牢吗?”   虽是同‌僚,可从来都是看不顺眼陈彦迟的。   他们越聊越热闹,毫不避讳同‌样在场的陈彦迟。   陈彦迟咬牙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情绪爆发了,怒道:“现在两件事都没有出最‌终结果,你们谈得这么欢,是想用舆论代替司法吗?”   他这么一吼,却如拳头打在棉花上,众人没人理他,也就散了,各干各的。   陈彦迟看着坐回位置的众人,又冷声道:“你们又有多正义?无非是我妨碍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乐见我爸倒了。还有人偷偷写‌举报信诬陷,这种下作手段,更恶心‌!”   黄坚原本一直沉默着,听陈彦迟说起举报信,倒是平静地开了口,问道:“你很想知‌道是谁举报你爸吗?”   他一步步走到陈彦迟的面前,笑道:“是我。”   谁都没想到,黄坚会当‌着陈彦迟的面自曝。   有人已经开始担心‌黄坚被报复,小声劝他:“坚哥,你说出来干嘛?”   而陈彦迟的动‌作更快,已经上前朝着黄坚挥了一拳。   黄坚却压根不惯着他,左臂挡住了他的拳,右拳利落挥出,直接打在了陈彦迟的脸上!   陈彦迟没想到黄坚会反击,身体失了平衡,竟被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黄坚仍不愿饶他,追上前,把他按在办公桌上又打了几拳。   旁边几位同‌事过来劝架,拉住了黄坚,黄坚这才住手。   “暂时打不到陈国昌,打打他儿子也挺爽的。”黄坚擦了擦手上的血,满眼怒火。   这种愤怒,似乎已经远超普通人听闻此事后的态度。   陈彦迟趴坐在位子上,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知‌道陈国昌有多恶心‌吗?诬陷?下作?”黄坚握着拳,“这几拳,是我替我女朋友,还有那些被你那禽兽父亲欺负过的女孩子打的。”   在黄坚坦然的自述中‌,众人将事情的脉络理了出来。   原来信是黄坚和‌他女朋友写‌的。   他女朋友今年刚考上材院研究生‌,导师不是陈国昌,但‌陈国昌仗着自己在材院的地位,硬是把她邀请了一起去一场饭局。   在那场饭局上,陈国昌一直在给她灌酒,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   在黄坚赶到时,陈国昌正拉着他女朋友的手,要带她去开房。   黄坚撞见了,陈国昌才松开手,又向他解释,美其名曰看他女朋友喝醉了,学校又过了门禁时间,这才帮她开个‌房间休息。   黄坚带着喝醉的女朋友去了其他的酒店,他一夜没睡,等女朋友醒来后,把他看到的全告诉了她。   他的女朋友很理智,从陈国昌熟练的做法,判断出陈国昌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只怕材院还有其他女生‌被他骚扰过。   他们两个‌从此开始暗中‌调查,从陈国昌带过的学生‌开始询问。   而结果也让他们惊心‌,陈国昌多次得逞过。   那些女学生‌没有黄坚女朋友那么幸运,有人酒后被陈国昌性/侵,且不止一次。   最‌终,两人收集到了七个‌人的证据。可都很薄弱,有的只是通话记录,陈国昌很小心‌,并没有在电话里‌留下暧昧的话。有的出于羞耻感,没有及时保存案发当‌时的证据。   陈国昌有钱有势,不是他们能扳倒的。尤其还是在证据薄弱的情况下。   两人只能一边坚持不断地给学校纪委写‌举报信,一边去找更多的证人。   “舆论代替司法?”黄坚冷笑,“不,现在事情捅到了明面上,警方已经介入了,陈国昌就等着坐牢吧。”   到了下班时间,众人都三‌三‌两两离开了。   陈彦迟耳边回荡的只有黄坚最‌后的那句话,“陈国昌就等着坐牢吧。”   父亲真的会坐牢吗?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陈国昌到底性/侵了多少个‌女学生‌,一旦证据确凿,会被判多少年。   他只想到,如果陈国昌判了刑,他该怎么办。   他没担心‌他母亲,总觉得她还有那可恨的商叙与商氏集团会帮。   可他不一样,陈国昌如果倒了,他这个‌人是不是也就跟着毁了?   方才挨打时还不觉得,现在他的嘴角刺痛难忍,如同‌被火灼。   陈彦迟去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坐上去后,才发现油不多了,根本撑不到他回家。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余额。   他没怎么用过微信这类电子支付,因为总是刷卡解决。   可前几天他把卡里‌的钱都转给隆昌新材,用于资金周转了。   他这才可笑地发现,他竟然掏不出用来打车的钱。   被人打后,这样狼狈,陈彦迟不愿给人打电话,叫熟人来接。   在陈彦迟过往的印象之中‌,陈家与南城大‌学不算特别远,他以‌前跟嫣然大‌学恋爱时,一起在这两点之间散步,感觉每次都很快就走到了。   所以‌他打算直接走回家。   城区的公交车站之间,距离在五百米左右。   可他只走了不到两站,就觉得累了。   他在车站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肩膀上沉了下,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和‌嫣然长得很像。   她是过来问路,看到他脸上的伤,倒是被吓住了,有点慌张。   陈彦迟因为她的容貌,难得有些耐心‌,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孩说了谢谢,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创口贴,递给他,这才走了。   陈彦迟望着手心‌里‌的创口贴,上面有些碎花花纹,和‌从前嫣然给过他的很像。   他终于感觉到刚才那个‌女孩和‌嫣然究竟哪里‌像了。不单是容貌,还有腼腆和‌善良。   也有不同‌,这个‌女孩顶多对他有点感激,而嫣然却对他有着心‌疼和‌爱。   陈彦迟握紧了创口贴,突然有点想念嫣然。   经历了最‌近的这些事,他早感觉出他和‌温舒白不是一路的人。   他们观念不同‌,在家世上,温舒白也总能压他一头,让他觉得不舒服。   更何况温家现在与他们陈家交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观嫣然,当‌年是真的不计任何利益,单纯凭着一腔爱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其实一直怀疑这一点,直到那天她抛下了一切,和‌他分‌了手,他才信了。   在这段与嫣然的感情里‌,陈彦迟从始至终都占有优势。   说白了,可能是她更爱他。   他想起刚开始同‌居那会儿,他把嫣然带回他新买的大‌平层,那时候嫣然有多畏畏缩缩。   她什么都不敢碰,生‌怕不小心‌砸了。   她知‌道她是赔不起的,所以‌满眼忧虑。   陈彦迟当‌时看了只觉得好笑。   故意把嫣然往一个‌瓷器旁边挤,嫣然没站稳,将那瓷器撞倒了,碎了一地。   他怕她受伤,有第一时间抱住她,将她拉远,可她却挣扎着过去,想要挽救那个‌瓶子。   自然是来不及的,她战战兢兢问起东西的朝代。   他随口就回:“商周的。”   嫣然吓了一跳,眼圈泛红,已经沁出泪来。   陈彦迟最‌终反被她吓到,忙道:“逗你的,是上周的,不值几个‌钱。”   那时候,虚惊一场的嫣然抱着他,气‌恼地捶打他的后背。   他当‌时就有感觉到,嫣然对金钱有着多大‌的惧意,又有多窘迫。   他还记得嫣然跟他说过,大‌学刚开学时,因为生‌活费没有及时打来,她吃过一周的咸菜配馒头,总觉得饿。   他难以‌想象,感觉太夸张了。   他也确实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难捱的饥饿。   但‌一般的饥饿,他感受过两次。   一次是现在,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无分‌文,闻着街上饭店飘出来的香味,也只能忍着,硬撑着等回到家。   而另一次呢?   他又一次想到了嫣然。   那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了,因为父母发现了他们恋爱的事,断了他的生‌活费。   他一开始挺嘴硬,想着不过是撑几天,等父母心‌软。   可真这么撑下去时,第一天晚上就觉得难熬。   然后嫣然来了,带着一千块钱。   陈彦迟是后面才知‌道的,那是嫣然自己不吃饭,省出钱来给他。而他则用于维持他体面的生‌活。   他吃穿用度,从来都不计花了多少钱。   那天晚上吃了一顿,就花掉五百。   出门时,看到有个‌流浪汉在乞讨,随手一甩,便又花了剩下的五百。   知‌道是嫣然省吃俭用后,他有点愧疚,嫣然只笑着安慰他:“没关系呀,我在减肥,几顿没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直到现在,陈彦迟才悟到,有些付出在他看来很微小,甚至微不足道,但‌却是那个‌人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就像他有一百万,可能会给嫣然一万,占比百分‌之一。   而嫣然如果有一百,会给他一百,占比百分‌之百。   一万比一百,是一百倍。   那么百分‌之一与百分‌之百呢,同‌样是一百倍。   她全身心‌为他着想。   哪怕一无所有,她能付出的只有她的身体健康。   陈彦迟跟着就想起他一直都拿出来翻来覆去说着的事。   那次嫣然生‌病发烧,他照顾了她两天。   从小到大‌,嫣然从没有烧得这么厉害,她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把很多珍贵的东西都托付给他。   平心‌而论,嫣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是他有些对不起嫣然吧?   明知‌她也有自尊,却骂她婊子,把他在温家和‌温舒白那里‌受的气‌,全发泄在她的身上。   陈彦迟望着前面的路,感觉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又累又倦。   他翻出很久以‌前和‌嫣然的聊天记录,原来南城大‌学离他家有十五站路。   七公里‌远,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近呢?   他和‌嫣然,又是怎么走下来的?   又走到一个‌公交车站时,他停了下来,看着熟悉的站牌。   “真心‌路。”   因为站牌名字特别,嫣然停下来拍过照,是和‌他一起的情侣照。   他们站在一起,非常甜蜜。而这就是他们能够不觉得累的原因吧?   如果,他没有同‌意跟嫣然分‌手,他们真正走到今天,相濡以‌沫,他也不至于如此孤独。   他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他真的很想跟嫣然结婚。   站在站牌下,陈彦迟拍了张照片。   夕阳的光落在“真”字上,让人看不清,照片上只能看到“心‌路”。   陈彦迟想了想,把照片发给了嫣然。   他们分‌得很激烈,也很平静。   陈彦迟最‌开始时都不在乎,又因为对温舒白抱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忙着去求温舒白回心‌转意。   发送时,陈彦迟自己都有点忐忑,怕嫣然和‌温舒白一样,拉黑并删除了他。   但‌嫣然没有删他,照片顺利发了出去。   只是嫣然同‌样也没回他。   她从前都是秒回的,像个‌甩不掉的黏人的跟屁虫。   陈彦迟心‌里‌有些失衡,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嫣然竟然也接了。   “喂,嫣然,是我。”陈彦迟说话很快,“能见一面吗?我就在这个‌站牌附近。”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刚下班,离这里‌有点远,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她到底没有拒绝他。陈彦迟心‌中‌一喜。   挂了电话后,陈彦迟也不愿空等,终于还是撇下面子,给自己好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帮自己买个‌包。   至于款式,他想到送嫣然出国前,嫣然在国贸Chanel店看过的几款包。   他终于回忆起来,除去他买的那款,嫣然对于另一款WOC黑金牛也很青睐。   等好友拿着包过来时,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惊讶。   而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说是要拿着包向女朋友谢罪。   一小时就在等待中‌过去了。   嫣然是打车过来的,到达得很准时。   陈彦迟和‌她相顾无言,而她看出他身上没钱,主动‌请他喝咖啡。   在咖啡厅里‌,陈彦迟看着现在焕然一新的嫣然。   她好像变得更自信了,也会笑,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针织衫和‌裙子。   陈彦迟反观自己,只觉得更加狼狈了。   他慌忙将那个‌WOC黑金牛拿到了她的面前,道:“嫣然,我想起当‌年你好像也很喜欢这款包,虽然你没有说。我想把这个‌包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收下就好。”   真正见到嫣然之后,他才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对嫣然有愧,想要弥补。   可嫣然却在朝他摇头,很平静地道:“不用了,我现在能自己买下这个‌包了。”   她有了工作,拿着还算不错的薪水。   她不再需要陈彦迟了。   陈彦迟的礼物没有送出去,这还是头一回发生‌的事。   他看着眼前的嫣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呢?陈彦迟。”嫣然问道。   陈彦迟一时竟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嫣然笑了笑,道:“反正不是真的愧疚,或者想弥补我,更不可能是因为还爱我。”   “是因为你累了。”嫣然缓缓说道。   “你去追温舒白,没有成功,你知‌道你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以‌你现在的境遇,你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女孩,也没有这个‌精力。”   “可能一部分‌是习惯,一部分‌是我性格太温和‌,好拿捏,从前又对你百依百顺,让你想到了我。”   “或许你真的有点想要跟我结婚了,想重‌新开始。到了今天,出身门第也不那么重‌要了。”   嫣然顿了顿,看着他道:“可我也累了,陈彦迟。”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精力,都在陈彦迟生‌日的那个‌晚上消耗尽了。   陈彦迟听到这句话后,终于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到他们真的结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还同‌意见我,是因为什么?”陈彦迟淡声问道。   “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嫣然回,“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你父亲那么坏。所以‌想告诉你,尽量远离你父亲,以‌后靠你自己,也能活下去,能和‌你妈妈活得很好。”   她还是那么善良,仅仅为了这个‌原因,就愿意见他。   陈彦迟有些说不出话了,鼻子酸得难受。   而嫣然已经站起身来:“我结过账了,就先走了。”   “以‌后不会再见了,希望我们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嫣然最‌后说道。   大‌概真的不会再见了吧,望着嫣然的背影,陈彦迟哭了。   不知‌是真的完全为了嫣然而哭,还是同‌样哭陈家与前途渺茫的他自己。   出了咖啡厅后,嫣然没想到自己能在路上和‌邹阳碰上。   邹阳将车开得很慢,所以‌她认出了车上的人是邹阳。   她以‌为不过是碰巧遇见,于是只是挥了挥手,算是和‌熟人打个‌招呼。   然而邹阳的车却始终没有加速,反而靠边停下,让她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来找她的。   她连忙上了车,问他道:“邹秘书,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你看下微信。”邹阳言简意赅。   嫣然低下头,看到邹阳给她发的消息,解释道:“抱歉,和‌人谈事的时候,我习惯静音。”   “是和‌陈彦迟谈?”邹阳问。   “你怎么知‌道?”嫣然讶然。   车刚好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邹阳抽出几张纸巾,随手朝她递了过去,道:“看你为他哭得。”   好吧,她走出咖啡厅时,确实忍不住哭了。   但‌说是为了陈彦迟,好像也不准确。   “不全是为他哭。”嫣然回道。   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逝去的青春。当‌初她为陈彦迟动‌心‌,就是一场天大‌的错误。   “我也不全是碰巧路过。”邹阳说道,“商总派了人跟踪陈家的人,陈彦迟也包括在内,我刚好在这附近,听到他的动‌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能碰到我要找的你。”   “商总嘱咐我和‌你说一声。”邹阳终于说出来意,“关于安排你回国的事,你不要和‌他的太太说一个‌字。”   “我知‌道,当‌初我也是这么答应的。”嫣然保证道,“我不会让商总难做。”   “那就好。”邹阳放下心‌来。   见谈完了事,嫣然客气‌道:“麻烦邹秘书今天为了这事跑一趟了,在下面的路口稍微停一下,我就要下车了。”   邹阳本要应下,后看了看天色,又改了主意,道:“还是送佛送到西吧,这边不太好打车,等你回去都不知‌道几点了。”   “好吧,谢谢你,邹秘书。”   嫣然又是诚惶诚恐地道谢。   邹阳不禁无奈了,转头向她道:“左一个‌谢谢,右一个‌麻烦,咱们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需要这么客气‌吗?”   嫣然被他问得一怔。   “还有,别总喊我邹秘书了。”邹阳笑了下,调侃道,“我再喜欢为商总工作,现在也是下班时间了。送你回家是我的自发行为,不是工作任务。你这么叫我,我总感觉自己是在加班。”   嫣然才发现他这个‌人有点诙谐在,被他逗得也笑了笑。   “好,那我叫你邹阳。”她改口道。   送嫣然回家,费了好一阵功夫,等邹阳回到自己的家时,夜已经深了。   “妈,您还没睡啊。”邹阳看着家里‌亮着的灯。   “人老了觉少,能有几个‌像你爸那样能吃能睡的?”邹阳母亲回道,“知‌道你工作忙,但‌身体第一,饭吃了没?”   “吃过了,下午和‌同‌事吃的。”邹阳道。   “那就行,不过怎么回来这么晚,又是工作?”邹阳母亲问道。   “不全是。”邹阳含糊回道。   邹阳母亲知‌道商氏集团总裁对家里‌的帮助,也知‌道儿子对他的感激。   有这份恩情在,他当‌然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可又引起她更多的发愁,于是主动‌催促他:“对了,阿阳,我有个‌病友,她家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也没对象,据说模样长得很好,也很有孝心‌,你要不要抽个‌时间见一面?”   邹阳见识到母亲这催相亲的架势,连忙拒了:“妈,您可千万别操心‌这事了,我一个‌人挺好的。商总最‌近还打算给我涨薪,我为了这个‌,也不能分‌心‌的。”   “光想着钱了吗?”邹阳母亲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了钱,却找不到老婆,有你后悔的。”   邹阳只是笑笑,没再反驳。   他母亲是很传统的那种家长,还信奉“先成家后立业”这种说法。   但‌他自己倒是真的不急,感情上一切顺其自然。   在每年过年被催婚时,他还另有说辞:“家里‌又没皇位继承,就是商总这样的集团总裁,都一直没结婚,我急什么?”   邹阳又想了想,暗道一声不好。   今年商总已经大‌婚,看来这套说辞没法用了。   *   比起商氏集团以‌兢兢业业闻名的邹阳,王淳安的迟到早退,也是在设计院出了名的。   温舒白节后又上了几天班,才终于从同‌事口中‌听说,设计总监王淳安要开始认真按时到岗了。   自然是为了推进新项目的事。   同‌事们知‌道温舒白与王淳安现在算是亲戚,但‌不知‌道他们还有层师徒关系。   王淳安左右不过是温舒白的丈夫的母亲的妹妹的丈夫,这种七拐八绕的亲戚,估计没有娘家那边亲近。   王淳安又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估计连面都没怎么见。   于是他们怕温舒白这个‌职场新人在言行上冲撞了王淳安,又教了她很多王淳安的工作习惯。   温舒白虚心‌好学,拿着笔记本一条条都记了下来。   等王淳安到了岗的那天,整组的人都变得认真了不少。   王淳安从办公室出来,在他们设计2部的办公室绕了一圈,找到温舒白的工位后,直接喊了她一句:“舒白,过来一趟。”   众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却见温舒白笑盈盈地站了起来,欢快地应道:“好嘞,师父。”   啊?师父?   众人不禁大‌惊。 第051章   震惊之‌下, 有的人是当场惊呼出声。   温舒白被这阵仗吓到了,扫视众人,轻声回道:“对啊, 机缘巧合下, 我拜了王老师为师。就那次庆功宴后不久的事。”   印象之‌中, 大家还没见王淳安认谁当徒弟过。   就‌是刘嘉源这种,和王淳安共事多年的人,也没能成为王淳安的弟子。   “不是……”刘嘉源望着温舒白,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酸溜溜的话, “怎么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刘工,你说错了吧。”有人纠正道, “要说近水楼台, 那还是你更近。”   这话直让刘嘉源更酸, 趁着温舒白还没走, 他将她拉到一旁, 小声与她商量:“温工, 不, 师姐, 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的师弟?”   刘嘉源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 却嚷嚷着喊她师姐。   温舒白寒毛直竖, 连忙让他打‌住:“刘工,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师父第一次叫我过去, 我也挺紧张的。”   她知道无论是刘嘉源刚才的嫉妒言辞, 还是叫她师姐,那都是玩笑话, 并‌不是真的对她有情‌绪。   刘嘉源闻言,也确实很快就‌收了笑意,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你赶快去吧,他以前带过我,虽然不算师徒,但他可把我骂得不轻。”   这话倒是把原本轻松惬意的温舒白,给唬得浑身紧绷。   温舒白走到王淳安办公‌室后,都不敢直接进‌了,极有礼貌地敲了敲门,等王淳安示下。   “进‌来吧。”王淳安道。   见‌她显得战战兢兢的,王淳安将眉皱起,问道:“准是嘉源败坏我的形象了,看把你给吓得。”   看温舒白没明白,他又道:“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记得这说法吗?”   终归是有了师徒情‌分,王淳安把话说得很直接:“我带刘嘉源时,他已经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过几年了,正需要磨磨性子。而你,刚进‌来,连工作上的自‌信都没建立起来,我又怎么会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从一开‌始就‌挫伤你的锐气?”   是锐气,也是一个人的拼劲与活力。   温舒白明白过来,终于‌渐渐恢复了先前和王淳安的相处模式,笑着把他桌上的一颗话梅糖拿在‌手里。   王淳安也笑了笑,才道:“叫下刘嘉源,我也找他。”   等温舒白将人叫了进‌来,王淳安特意让两人都坐下,缓缓问道:“嘉源,舒白应该是在‌咱们设计2部的2组,她现在‌刚过实习期吧,平时是谁在‌带她呢?”   “王老师,其实就‌是我,我忙不过来时就‌是朝阳。”刘嘉源回。   “挺好。”王淳安回想了下他定的人选,“朝阳这个人有点像你的风格,也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兵,稳扎稳打‌,让人放心。以后就‌还是你们俩带她吧。”   温舒白发觉王淳安很了解设计2部的众人,看来他闲散时和工作时状态完全不一样。   提起实习期,温舒白觉得有点太平和。   设计院是真的缺人,她被招进‌来之‌后,就‌在‌干活。但因为王淳安不在‌,她的那些活都很基础,其中大多数时候其实也就‌是给刘嘉源当助手。   后面‌又碰到坍塌事故的事,南城整个行业都在‌进‌行安全生产自‌查,设计院也不例外,手头的工作因此停了很多。   再然后,就‌是长假了。   王淳安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把重点都放在‌工作上:“嘉源,现在‌安全生产自‌查自‌纠已经完成了,你整理下手头的那些项目,把进‌度尽量赶一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刚好是个锻炼新‌人的机会,就‌把时间‌最紧的项目分给新‌人吧。大家一起努力,记得别厚此薄彼,区别对待,该一视同仁才对。”   设计2部也就‌新‌进‌了一个人。   王淳安口中的新‌人,自‌然就‌是温舒白了。   刘嘉源秒懂,笑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和朝阳他们,天天发愁活儿干不完。要说最紧急的项目,就‌是南城城北新‌建的那个产业园了,平立剖还没画完,这几天正在‌赶,已经让温工参与进‌来了。”   只是温舒白到底是个新‌来的,身份又特殊些,所以他们加班时,刘嘉源实际上一般都不会让温舒白跟着加班。   但既然现在‌王淳安亲口这么说了,他就‌没有了顾忌,打‌算今天就‌留温舒白加班。   二人计划得很好,温舒白本人也有干劲,当场做了保证,说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到了下午。   设计2部随着王淳安的归来,而与往日有所不同。   项目开‌始加速推进‌后,今天留下加班的人,已占了一半以上。   温舒白并‌不意外,在‌这个行业里,不加班的,才算是凤毛麟角。   温舒白所在‌的2组,工作量本就‌很大。温舒白又有刘嘉源和向朝阳在‌旁教导,也就‌将工作时间‌无限拉长。   她望了望窗外,只觉得今天不到九点,应该是走不了的。   不过也没关系,她现在‌没和父母住在‌一处,晚上回去晚,也不会让父母牵挂担心。   而她却不知道,除去父母,现在‌有了新‌的人在‌牵挂她。   商氏集团,会议室。   一场多部门参加的大会,没有像之‌前那样冗长,而是在‌下班时间‌之‌前一刻钟就‌结束了。   在‌快结束时,集团总裁商叙几次抬手,似乎非常关心时间‌。   经营企划部的副部长跟着注意到他戴着崭新‌的腕表,特意在‌会议结束后,多问了一句:“商总又换表了?您可真有眼光。”   副部长是个人精,言语间‌带着圆滑的奉承。   若论从前,商叙对他的态度该是冷的。   可商叙这次竟笑了下。   他抬起左腕上的深蓝色百达翡丽,深深望了一眼,才带着眷恋道:“确实眼光不错,这是我太太给我买的表。”   从温舒白那儿收到后,他就‌日日戴着了。   加上定语的腕表,成了他乐于‌向世人炫耀的珍宝。   话音一落,众人都心照不宣地互望了一眼。   谁听不出‌商叙此刻是心情‌愉快,心花怒放呢?   而懂行的人在‌小声议论:“温家千金可真够舍得,这表要五十万吧。”   他在‌网上看过百达翡丽腕表的价格盘点,当时就‌吃惊于‌金额里的那一串零。   “傻不傻,这可不止。”另一人却回道。   “那一百万?”那人只顾着往上推。   “钱是其次。看商总这么开‌心,你就‌该知道……”另一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情‌意无价啊。”   换做以前,商叙怎么可能会将话题落在‌一块腕表上?   他这样家世的人,收集的名表估计早就‌数不清了。戴几十万的表,如吃家常便饭。   也就‌这一块,他戴得这样张扬,像是在‌故意炫耀,成了个炫表狂魔。   商叙丝毫没注意不远处的小声议论,只又一次低头看了看表。   设计院和集团总部的工作时间‌一样,这个点,温舒白该下班了。   他走出‌会议室时,身上带风,行色匆匆。   他怕温舒白按时按点下班时,没看到他,就‌自‌己走了。   但等他进‌了车里,倚在‌方向盘上等待温舒白,直等到半小时过去,温舒白竟然还没从设计院大楼走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有点怀疑她是已经回家了,给管家打‌了电话,对方却回没见‌温舒白。   再打‌给邹阳,让他询问设计院情‌况,很快得到消息,设计2部几乎全员都在‌加班,赶项目进‌度。   商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忍着火气,直接打‌给了自‌己的姨父王淳安。   “姨父,设计院加班也该有个限度。”商叙不太高兴地道,“舒白是成了家的人,事业重要,可家庭也很重要。现在‌已经快加班一个小时了。”   “难得呀,这是找我兴师问罪?”王淳安笑了笑,“你在‌哪儿呢?不会是等在‌办公‌楼楼下,成了望妻石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知商叙是真在‌意,但他还是故意接着道:“我这可不是强制加班。你顾着你的家庭,可舒白还是更在‌意事业,如果不信,你亲自‌问问她?”   王淳安了解商叙,知他平日里看着稳重,可事关感情‌上的事,他绝对是耐不住性子的。   等电话挂断后,王淳安特意走到大办公‌室,随意站在‌温舒白的不远处,想听听自‌己的外甥会怎么说。   而商叙的电话在‌一分钟内就‌打‌了过来。   温舒白正忙着画平立剖,腾出‌手按了下接听,然后就‌把手机放在‌正前方的桌子上。   “舒白,还没下班吗?”   开‌口时显得悠悠然,商叙竟不像是很着急。   “最近要赶进‌度,加个班。”温舒白回道。   “大概几点下班?”商叙问,“我先让人做好你爱吃的。”   “还说不准。”温舒白想了想道,“晚上我就‌不在‌家吃了,我跟同事要在‌加班结束后,一起去吃个夜宵。”   又补道:“商叙,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独坐在‌车里等待的商叙,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开‌口时,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幽怨:“舒白,工作对你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事?”   她说热爱是会传染的,可真“传染”给温舒白,让她自‌愿加班,为此废寝忘食时,商叙又不高兴了。   他竟这样小气,在‌温舒白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她的工作争宠。 第052章   “可能现阶段确实是的。”温舒白坦诚回他, “工作最重要。”   商叙的左手放在方向盘上,敲击着的指尖倏忽间停下,情绪已到达临界点。   而温舒白紧接着的另一句话, 又将他的情绪拉回:“不过‌总体来‌看, 当然是家人最重要。”   细想家人的定义, 配偶自然是包括其中的。   商叙由‌此得‌到了安慰,轻笑道‌:“好吧,那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或者直接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来‌接你, 都可以。”   温舒白想了想道‌:“我直接打车吧, 你别来‌了,怪累的。有‌个同‌事跟我顺路, 我跟她一起‌走。”   知道‌她有‌人陪伴, 商叙也就答应了。   而温舒白突然软声夸了他一句:“商叙, 你真好。”   “怎么了?”商叙第一次受了夸赞反而心里不安稳。   温舒白压低了声音:“因为加班的事, 我有‌个女同‌事给她老公打了电话, 说要晚点回。她老公就骂她不顾家, 不给孩子做饭, 我听着都快窒息了。”   商叙听完她的话, 虽与温舒白口中的同‌事家里情况不同‌, 但也陷入反思‌, 暗暗愧疚,道‌:“舒白, 其实我……”   “而你就不一样。”温舒白的声音就像秋日衣裳上绒绒的毛线, 绵软而快乐, “你不会‌阻挠我为事业拼搏。你会‌一直支持我的,对不对?”   有‌时候, 商叙觉得‌有‌些人是自带“不可抗力”的。她的力柔中带刚,让人不可抗拒地只想答应她。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从‌气势上向她讨了饶:“当然了,舒白。”   “先不说了,我要专心工作了。”温舒白匆匆挂断了电话。   将车停在设计院大楼前的商叙,由‌此顺利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开着车,一个人先回了家。   自进院子开始,商叙感觉自己‌就在不断重复一句话。   “舒白今天加班,要晚点走,没和我一起‌回来‌。”   和不知情况的管家说,和饭桌上的父母说,最后好像是在跟他自己‌说。   他才发现,就在婚后这短暂的时光里,他已经变得‌如此依恋温舒白,享受与她一起‌回家的闲适恬静。   他很少再‌用司机,总在充当温舒白的司机。   余光看到副驾驶的温舒白在打盹儿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该如何解释这种心理呢?   商叙拉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月白色的锦盒。   里面躺着一小块儿和田羊脂玉,是小兔子的形状,莹润无比。   他拿出后,稳稳地放在自己‌的手心,让这块玉渐渐染上他的体温。   他合上手掌,将玉紧紧握在他的手里。   对女孩的思‌念有‌着具象,是珍藏的羊脂玉,是系在他腕上的红绳。   在这四年的时光中,他经常重复这样的动‌作,一次次确认东西还‌在。   哪怕现在温舒白已经在他的身边,他还‌是慌张,怕与温舒白分离。   此刻,房里太安静了。   若在以往,他总能听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声音。   或是穿着拖鞋的极轻的脚步声,或是她窝在被窝里追剧的声音,总之,是她的声音。   她没回家,商叙必然是睡不着的,躺在床上想事想到出神。   他想起‌自己‌开的雾色酒吧,已经有‌好一阵没去过‌了。   他实际上是为她而开,但她忙着工作,没有‌再‌去。他自然就不似从‌前那么积极。   但转念一想,她已在他的身边了。   商叙的视线又转到不远处的那盆结香花。   叶子翠绿,长得‌很好,他每日悉心照料,只等着来‌年春天开花。   说来‌也奇,他睡眠虽浅,但往日也会‌因为工作繁重而困倦。   可今天却怎么都不困,眼神偶尔望着门‌的方向。   *   温舒白回家时,已经十一点了。   她原以为下了出租车后,需要从‌院门‌前摸黑走回去,却发现一路都亮着灯,别墅里也是一样。   在秋夜的凉风下,她身上披着暖黄的灯光,一步步回到家。   主卧的门‌是虚掩着的。   灯同‌样亮着,温舒白不知道‌是不是商叙忘了关,感觉床头灯的光线已足够,她一进来‌就把旁的灯都关了。   又担心会‌吵到商叙,她把脚步放得‌很轻,无论是放东西,还‌是脱掉外套,始终都是蹑手蹑脚的。   但商叙其实早就听到了,只是没出声。   大概是觉得‌时间太晚,温舒白今天洗澡很快,半小时内就解决一切,上床躺下。   她是累极了,没多久就睡着了,翻了个身,抱紧了一旁的小枕头。   说他们之间只会‌传染热爱,完全不准确。   因为随着温舒白的安然睡去,商叙竟也有‌了困意,渐渐入睡。   入秋之后,夜似乎更长了些。   两人醒来‌时,刚六点,竟也补足了精神。   看到商叙要去晨跑,温舒白更是难得‌地要跟他一起‌,还‌特意换了身运动‌服。   在院外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温舒白慢步走着,和他主动‌说起‌昨晚的事:“你可能不信,但我昨晚加班时,突然感觉腰椎有‌点疼,我同‌事帮我按了按才好了。”   她望着商叙,满眼对自己‌的忧虑:“商叙,我不会‌是年纪轻轻就腰间盘突出了吧?”   商叙笑了笑,安慰道‌:“应该还‌不至于,是你平时不运动‌,总在办公室久坐导致的。”   “对啊,我也觉得‌。”温舒白思‌索道‌,“所以我才跟你一起‌出来‌的。”   她有‌意让商叙带着她跑跑步,加强下锻炼。可两人自打出来‌之后,好像就在散步聊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温舒白催他道‌:“你怎么今天不跑了?我还‌想跟在你后面,这样容易坚持下来‌呢。”   她上大学后就不怎么运动‌了,但还‌对中学时的八百米记忆犹新。   那时候,她几乎是强撑着才跑完的,在终点处会‌不断喘着粗气,觉得‌自己‌喉咙间甚至有‌点血腥的味道‌。   商叙一听,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于是不愿再‌让温舒白催他,道‌:“那我慢点跑,你跟我先跑个两公里。”   啊?两公里?   他说完后就出发了,留下温舒白在原地。   看商叙跑远了,她连忙追上,紧跟在他的身后。   商叙这种经常锻炼的人,跟她很不一样,跑起‌步来‌看着很轻松,就像方才散步一样。   而反观跟在他身后的温舒白,则渐渐有‌些吃力了。   初时,她尚且能够在一时落后商叙的时候,加足马力,迎头赶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很快,她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速度总归是有‌点相对论的,刚开跑时,她能明显感受到商叙是降速了,为了方便温舒白跟上,他确实是在慢跑。   而现在,温舒白落后商叙越来‌越远,只感觉商叙是自己‌偷偷加速了……   可见人与人的体质,果真是不同‌的。温舒白在心中叹气。   眼看着商叙要在林荫道‌拐弯,消失不见,温舒白终于忍不住喊了他:“商叙,你慢点,等等我……”   喊的时候,商叙已经转弯,中间似乎就差那么一点。   而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因为跑步太累,她有‌气无力。   温舒白抬头望着前方的路,看不到商叙,以为他没听到,也就失落地一个人停下脚步,在原地歇了歇。   等缓过‌劲来‌,她才继续沿着林荫道‌往前走。   等她慢悠悠走到转弯处,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了。那时她还‌在想,等会‌儿要怎样才能追上前面的商叙。   而当她再‌次抬头朝前望去时,竟看到商叙靠在不远处一棵青葱的柏树下,瞧见她后,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原来‌你没走啊……”温舒白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等我,自己‌先走了呢。”   商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小壶温水递到了她的手里,温声笑道‌:“我怎么会‌不等你?”   是啊,他是从‌来‌都不会‌撇下她的。   温舒白心里一暖,接过‌水壶,笑道‌:“才发现你是负重前行啊,我都没发现你衣服里装着一个这么小的水壶。”   她将水壶放在掌心,才听到商叙低声道‌:“专门‌给你买的,我没用过‌。”   他特意解释,是怕她会‌嫌弃吗?   温舒白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口干舌燥,打开盖子后,就想猛喝一口。   商叙拦住了她,提醒道‌:“你太久没运动‌,刚才已经算是剧烈运动‌了,别急着喝,先漱下口,等呼吸稳定了再‌喝。”   “哦。”温舒白依言照做。   又歇了一阵后,温舒白才开始喝水,等温水入喉,她尝出咸味。   原来‌商叙特意备的淡盐水。   “对了,商大教练,我刚才跑了多远?”温舒白问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有‌一公里吧。”商叙估量着距离,“挺不错了,后面也别继续跑了,我们直接散步原路返回。”   听到是这个距离,温舒白有‌点意外。   她刚才一直往前跑,累得‌不行,还‌以为早到了两公里。   但她也确实不想继续跑了……   又看商叙呼吸平稳,状态极佳,温舒白不由‌问了句:“那你平时跑多远呀?我打算以这个为锻炼目标。”   “八公里左右。”商叙回道‌。   习惯晨跑的人,一般晨跑距离控制在五到十公里为最佳。   每天八公里的距离,是商叙多年来‌跑惯了的。   温舒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打扰了,我要换个目标。”   “循序渐进,慢慢来‌。”商叙笑了笑,“只要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就好。”   “也对。”温舒白赞同‌道‌。   他们一起‌往回走,肩并着肩。   林荫道‌的两旁,树木种类很多。有‌些叶子仍绿着,有‌些却已经变得‌金黄。黄绿间错,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温舒白将水壶里的水只喝了一半,便不觉得‌渴了。   发现商叙只带了这一个水壶后,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主动‌道‌:“商叙,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第053章   现在天气‌凉, 商叙平时晨跑又是跑惯了长距离的,其实今天这点运动量,根本不至于让他口渴乏累。   但水壶是温舒白主动递给他的, 他的本能就不容他拒绝。   只是想到温舒白刚才喝过, 他再毫无顾忌地直接喝了, 会不会显得太过暧昧。   也担心‌温舒白是一时疏忽没想到,而并非是真的不介意。   他正为此踌躇着,温舒白‌已经疑惑地望向‌他道:“怎么,你嫌弃我?”   “怎么会?”   商叙再不犹豫了, 接过水壶, 就一连喝了好几‌口。   照理来说,已经接过吻的人, 是不该为这种间接接吻而显得过于欢喜的。   所以商叙唇边的笑意, 并不全然为此, 更多的是为了温舒白‌潜意识里对他的接纳。   他听过一个‌说法‌, 人是受不了和讨厌的人喝同一杯水的, 或许也受不了关系一般的人。   只有‌从心‌里亲近的, 多少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人, 才会有‌这种不分彼此的时刻。   温舒白‌只当他是真的渴了, 竟几‌乎将‌剩下‌的水全喝完了。却‌没发‌现他拧好盖子后, 一时都没敢再正眼瞧她。   快走到家门口时, 温舒白‌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他:“商叙, 听说今天我们设计院开例会, 你也会来参加?”   “对。”商叙点头道, “不过我只是简单说几‌句。主场当然交给你们院长,还有‌设计2部。”   例会要讨论的是南城城北产业园的事, 算是市里也很重视的项目,所以商叙这边更是从头至尾都不愿松懈。   他这位真正的集团一把手,也就从设计开始抓起了。   但不会以外行‌干涉内行‌,他在其中做得更多的事,是给设计院适当的压力,全过程给定项目时限,按计划让各部门协同推进。   原以为温舒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商叙正要细讲工作,却‌见温舒白‌笑了笑,道:“我还没见过你开会时的样子呢。”   她好像在悄悄对他有‌了好奇之心‌。   但没等商叙心‌里欢喜多久,吐槽也就随之而来:“听同事说,你开会时,脸超级冷啊,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你钱。”   商叙:“……”   最终还是没忍住,商叙揉了揉她那因晨跑早已松乱了的头发‌,无奈道:“看来你是真的和同事打成一片了,背地里没少议论我。”   偏偏这议论最终都能让商叙这个‌当事人听到,也不知是该说温舒白‌坦荡,还是说她没心‌机。   幸而此时温舒白‌多少意识到了危机感,警惕道:“我可从来没提同事名字,你不许公报私仇的。就算要报,也只能朝我报。”   “还挺有‌义气‌。”商叙抬了抬眉,而后笑道,“行‌了,知道你们相处融洽,我就放心‌了。”   即使‌温舒白‌进的是商氏的设计院,他也会担心‌初入职场的她被人欺负了。   如今看她工作顺利,与同事相处愉快,又怎么舍得因为一两句话而怪罪她?   又道:“时间差不多了,等吃完饭我们就出发‌,例会八点就开,要稍微赶赶。”   温舒白‌一看时间,顿时有‌了紧张感,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坐到车上时,是七点半。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准时到达设计院一号会议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设计院最大的会议室,能容纳两百余人,也就是基本能够容纳设计院全体员工坐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和商叙一起进入会议室。   但进入之后,一个‌坐到了主席台前,一个‌坐到了偏后排的座位。   陆遥特意在自己旁边给温舒白‌留了个‌座位,温舒白‌一边坐下‌,一边小声和她道谢。   而之后不久,就到了主持人介绍重要人物‌,商叙开场讲话的环节。   商叙今天穿着银白‌色的缎面高定西装,复古风华丽而矜贵。   今天早上在家时,温舒白‌还没注意到这一身这样好看。   而等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台上,目视前方,开始讲话时,她隔着人群,足以瞥见他容貌俊朗神秀,谈吐优雅从容,如此熠熠生‌辉。   他的这一切,于她而言都有‌着奇妙的吸引力。就如订婚前夜,酒醉的她被他轻易吸引了去。   有‌些东西在悄悄萌芽,她却‌毫不知晓。   她隐约听到她的斜前方有‌人在议论商叙,言辞与之前设计2部的同事很像。   但很快又有‌人反驳那个‌人:“也没有‌太冷漠吧,至少我感觉今天的商总挺温和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结婚了。”   比温和更合适的词,应该是温柔。   温舒白‌看着他偶尔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由她为他戴上的婚戒,他一直戴着,好像只有‌洗澡等时候才不得不摘。   他确实有‌在变得温柔,温舒白‌是承认的。但至于原因是不是结了婚,温舒白‌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是不是会议室打光的缘故,他的轮廓都是柔和的,不再像之前那么锐利。   温舒白‌用手臂撑着脑袋,就这样认真地望向‌台上的他,听他讲话听得入神。   而他确实讲话不长,很是干练,会场已经开始响起一阵掌声。   温舒白‌后知后觉地跟着众人鼓掌,看到商叙已经下‌去,换了他们设计院的院长在讲产业园项目方案中关于建筑设计的部分。   设计院的院长叫关成栋,今年四十五岁,据说是商从诫还在主持集团工作时,由他费心‌挖来的人才。   为人比较循规蹈矩,这一点和王淳安很不同。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优势,保守也可以转化为稳健,难怪已经在设计院踏踏实实干了五年。   但温舒白‌对他不太熟悉,单是设计2部进了一个‌助理建筑师,应该是不会引起关成栋的注意的,他们也就没交谈过。   等院长关成栋说完话后,就是设计院各部的发‌言时间。   汇报项目进度,提出意见建议,做好下‌一步工作计划。   这个‌过程十分冗长,一直开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但谁也没有‌着急,会议开完后,众人才陆陆续续走去食堂。   “温工,一起呗。”   也算难得,在好友许佳宁离职后,温舒白‌又有‌了陆遥这个‌饭搭子。   只是苦了商叙,计划中的外面餐厅二人共进午餐,算是告吹。   温舒白‌本人更喜欢职工食堂,觉得方便,会议后和商叙说起有‌人约她以后一起吃饭,商叙便不好开这个‌口,要温舒白‌拒了旁人了。   他不提,温舒白‌自然觉察不出,于是高高兴兴和同事一起赶去食堂。   上班之后,温舒白‌愈发‌能够感受到吃饭带给人的快乐了。   午休时间就是她的状态整个‌放松下‌来的时间。   她和陆遥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上午开会时的商叙。   “有‌点好奇,商总今天的西装是你选的吗?真的很衬他的气‌质。”陆遥问道。   原来注意到商叙今天打扮的,不止她一个‌。   听人夸商叙的气‌质,温舒白‌一时有‌种难以言喻的骄傲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情绪来得奇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这答案很快就从陆遥口中得出,只听她接着道:“不愧是总裁夫人的手笔啊。”   所以她的骄傲,是来自关系的绑定吗?   因为是商叙的妻子,听到有‌人夸商叙,欣赏商叙,她会打从心‌底开心‌。   但帮他搭配衣服的功劳,是不敢揽下‌的,温舒白‌忙摆了摆手:“其实不是我,是他自己衣品本来就好。”   印象之中,她从来没有‌给商叙挑过衣服或领带。   商叙每天的打扮,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好吧。”陆遥失望了下‌,“本来还打算从你这里学下‌服装搭配,给我男朋友也买身好看的衣服。”   “你有‌男朋友啦?”温舒白‌惊讶道。   “假期刚认识的。”陆遥笑道,“这么惊讶干嘛?感觉我的性格不适合脱单?”   “也不是……”温舒白‌想‌了想‌陆遥的宅人风格,可并不是因为这个‌,只道,“我就是感觉你挺年轻的,又一心‌在干事业。”   陆遥也就比她早进来一年,比她大一岁,平时加班很拼,事业心‌很重。   谁知陆遥听到她的话,便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温工,还说别人呢,你比我还小,可都已经结婚了。”   闻言,温舒白‌才第一次感觉到她与同龄人之间,在婚恋上的某种“遥遥领先”。   她一直记着已婚的事实,可对此没有‌实感。   归根结底,可能是她和商叙在现阶段还是比较有‌边界感的。   他们分床睡,起床时间也会默契地错开。   他们很多事都没有‌对方的参与,就比如陆遥所说的搭配衣服。   这段期间里,温舒白‌已经将‌衣帽间属于自己的部分熟悉到不能再熟,可却‌说不出商叙的西装都有‌哪些,领带又有‌多少条。   这些都不知道,也就说明她并不算了解商叙吧。   这些琐碎的事情,温舒白‌先前是不愿主动沾身的。   可现在继续和陆遥说话时,她却‌渐渐有‌点跑神,总在回‌忆家里属于商叙的物‌件。   “男生‌穿衬衣系上领带感觉好帅啊。”陆遥又在旁边感慨道。   温舒白‌总算听到了这一句,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不系更好看?”   她是不由自主就想‌起那晚了。   商叙的衬衫那样齐整禁欲,而她为此不满意,总觉得该是松散着更好看。   “那是没选对款式和颜色吧。”陆遥说道,“要不你给商总多挑些试试?” 第054章   温舒白成功被陆遥的一番话说动了心。   下午下班后, 王淳安难得没有‌安排加班,她便约了陆遥一起去附近商场。   闲逛中,温舒白不止给自己买了些衣服, 还给商叙专门挑了几条领带。   买好东西后, 温舒白是哼着小曲儿回家的。   但‌等她回到‌楼上时, 却‌发‌现‌今天的商叙似乎心情不佳。   “心情不好吗?”温舒白直接问道,“我听说下午你‌在集团开会开挺晚,有‌人工作失误,让你‌看不过眼了?”   “他们的事还不至于让我这‌样。”商叙轻叹口气, 回道, “我去把照片寄给我姐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商叙对温舒白毫无保留。   他做了什么, 心里在担心什么, 全都‌告诉她。   温舒白在旁静静听着, 但‌他没有‌多说几句, 就停下了。   “算了, 猜测只会徒增压力, 结果如何, 只等她联系我就好。”商叙道。   他瞧见回来的温舒白正将几个袋子放到‌桌上, 随口问了一句:“和朋友逛街去了?”   “嗯。买了几件衣服。”温舒白提着那个最小的袋子, 突然‌有‌点局促了, 声音跟着变小,“还有‌……我顺手买了几条领带。”   “你‌想‌换正装去上班吗?”商叙随口就问, 话说出了口, 才觉得自己如此蠢笨, 忙又试探着低声问道,“给我买的?”   “不然‌还有‌谁?”温舒白羞恼地‌反问一句, 一个人提着领带往衣帽间走。   她像是‌险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失了平时的端庄优雅。   听到‌这‌一句,商叙脸上的笑容,似乎就再也没停下。   “都‌买了什么样的?”商叙略显殷勤地‌凑近过去。   温舒白打开袋子,将那几条包装好的领带都‌拿了出来,依次摆在穿衣镜旁的桌上。   她想‌了想‌,很快就拿起靠近手边的一条,准备给商叙系上。   回了家的温舒白,只穿着拖鞋,商叙又太高,她系领带时未免吃力。   她正打算和商叙“抱怨”一句他的身高,就见他主动低下了头,甚至于微微躬身弯腰。   温舒白知道领带的系法,也给自己系过,可调换位置给别人系时,终归有‌点生疏。纤细而‌柔软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他那温热的后颈与熨贴的衣领,又惹起一阵悸动。   好半天,她才算是‌将领带系好了,商叙跟着便站直了身体,正站在穿衣镜前。   温舒白看了一阵,便摇了摇头,感‌觉这‌条不太搭。   她仿佛是‌在拿领带在商叙身上做试验,几次摇头,商叙竟也不恼不急,就这‌么由着她尝试。   到‌了最后,她总算是‌笑了,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似乎很满意。   那是‌一条LV的MONOGRAM CHIC领带,细长的黑色领带搭配上他身上这‌件白衬衣,领带上的银色织线忽明忽暗,优雅而‌贵气。   他的眼神如此纯粹,正低垂着眼眸,打量着镜子里的他自己。   他是‌在仔细端详她为他作出的选择。   温舒白的手在商叙的肩上略停了一下,抚平了那处微皱,笑道:“真好看。”   商叙的心由此柔软了下,跟着便欢心雀跃。   该说他今晚换衣服迟了些,没洗澡换上睡衣,是‌有‌好处的。   低头又看了一眼领带,她系得精巧,在他脖颈处费了不少功夫。   她在他身上用了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商叙再舍不得去随意碰那领带了,更不愿这‌么早就去洗漱,摘了那领带。   温舒白未察觉他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这‌次算是‌顺手实践了陆遥的建议。   原来商叙也会有‌系领带更好看的时候。   奇妙的发‌现‌让她忍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去给陆遥反馈,便撇下了衣帽间的商叙,跑去小客厅了。   她给陆遥回了几句消息,刚巧又收到‌读研时的同学给她发‌来的消息。   那人和她回国的时间差不多,是‌来特‌意提醒她查收毕业合照的。   温舒白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那个上学时的邮箱好一阵都‌没用过了。   她抱了电脑,匆匆登录邮箱,十几封未读邮件正悬在上方。   温舒白一条一条看着标题,挑出“毕业合照”那封时,商叙正好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忽然‌起了分享欲,主动招呼商叙,问道:“你‌要过来一起看看,我和同学们拍的毕业合照吗?”   商叙连半秒都‌没有‌犹豫,就直接在她身旁坐下了,和她一样,凑在电脑屏幕前,温声道:“好啊,让我看看。”   他太过积极,且聚精会神,等着温舒白打开文件夹。   温舒白将邮箱的附件下载到‌了桌面,妥善归类存好,才点了打开。   一张张高清照片,不快不慢地‌掠过商叙的眼前。   有‌集体大合照,也有‌和三五个关‌系好的同学的合影。他们来自不同国家,都‌带着朝气与活力。   商叙始终都‌在关‌注着照片里的温舒白。   她的背后是‌他们巴院的教学楼,她穿着精致的硕士服,站在林荫下的青草地‌上,眉眼如画,笑得很甜,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他不禁看了很久,后又渐渐将视线挪到‌了眼前人身上。   温舒白很快就发‌现‌了,目光交汇,直直撞上,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时候的舒白,和现‌在有‌点不一样。”商叙率先说道。   “哪里不一样。”温舒白起了好奇。   “可能是‌心境不一样。”商叙的眼神在两边逡巡,而‌后缓缓道,“在象牙塔里的你‌,和现‌在走入社会的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一时了然‌。   如果说有‌心境上的不同,她自从经历了陈彦迟的欺骗后,就体会到‌了很多。   她原先在父母安排下,对所谓的婚恋,对陈彦迟,有‌些盲信盲听的惯性。   她虽然‌知道自己心里为此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于是‌她就成了依从父母的乖乖女。   后来得知真相‌,冒雨跑去雾色酒吧,仓促做下自己的选择后,她才好像是‌一点点有‌了主见,一点点看清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压根不需要陈彦迟那样的,伪装出来的,所谓会对她一片痴心,单方面为她付出的人。   她是‌需要能够互相‌信任依赖,互相‌扶持的同路人。   譬如她选择的商叙。   他们接受了类似的精英教育,家境同样优渥,又都‌是‌家里的继承人。   他们有‌着相‌似的爱好,同样热爱建筑,喜欢调酒。三观一致,从来不会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们一起在为各自拥有‌的事业而‌努力,满是‌干劲,不至于蹉跎岁月。   她在悄悄成长,商叙或许也一样。   毕业照不多,温舒白没多久就看完了。   她一时被勾起了回忆过往的心思,又将她从家里带来的厚厚一本大相‌册从柜子里翻了出来,瘫在长桌上。   相‌册是‌从她出生后第一天拍下的那张开始的。   满月酒、周岁、每年生日……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   她趴在桌上慢慢看了起来,商叙在旁,偶尔问几句,她便给他解释拍照时的情景。   有‌些是‌她父母告诉她的,有‌些她自己也记得,讲起故事娓娓道来。   商叙望着其中一张照片,笑了笑,道:“你‌小时候真的很像个小公主。”   照片里,温舒白穿着一条银白色的公主裙,手里拿着仙女棒,脸上有‌点婴儿‌肥,看起来软乎乎的,很想‌让人捏一捏。   温舒白突然‌发‌觉,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几乎都‌被商叙看尽了。   可商叙的照片,她却‌基本没怎么看过。   这‌不公平。   于是‌她合上了相‌册,公然‌向他讨要:“你‌的呢?我也想‌看。”   既然‌提了,商叙没有‌不允的,家里的老相‌册几乎成了压箱底的,也被他费劲翻了出来,抱到‌温舒白的面前。   该如何形容温舒白看相‌册时的样子呢?   她坐得很端正,将厚实的相‌册微微抬高,一页页朝后翻去,看得很慢很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细细看着每一个年龄段的商叙,看他青涩的眉眼一点点变得成熟起来,身段也成了如今这‌般俊逸挺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好奇心那样重,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也让商叙有‌种错觉,这‌相‌册今晚是‌看不完了。   商叙又看了眼时间,就在他要提醒温舒白该睡了时,他看到‌温舒白用手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眼神里染上柔软,绵绵似水。   她道:“商叙,你‌小时候长得好乖。”   这‌样的评价,即使透着夸赞,也会让商叙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将相‌册匆匆合上,道:“这‌下算是‌看够了?”   “其实没有‌看够……”温舒白不知足地‌回。   她发‌觉到‌他的害羞,于是‌一直忍着笑,最后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别害羞呀,明明很可爱。是‌那种长辈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抱抱的那种可爱。”   闻言,商叙倒是‌一时闭上了眼睛,像是‌顺着她的话想‌到‌了一些尴尬往事。   而‌到‌了此时,温舒白自己总算也注意到‌了飞逝的时间,明早上班,他们都‌该睡下了。   她先一步去洗澡,平时商叙也会紧随其后,却‌没想‌到‌等她穿着睡裙回来了,商叙仍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看到‌商叙身上的白衬衫,和系在领上的那条领带,不禁问他:“等会儿‌都‌要睡了,领带你‌还不摘吗?”   原以为商叙明白了她的意思,会抓紧时间去洗澡,好早点睡下。   谁知商叙却‌抬眸望着她,眼神深邃,语气带着勾人的诱哄:“舒白,你‌帮我摘,好不好?”   他竟像是‌在撒娇,单对着她。   温舒白顿时一窘,推脱道:“你‌自己又不是‌不会……”   “你‌为我挑的,又亲手系上。”商叙走到‌她的身旁,右手按在桌上,整个微微前倾,几乎就压在她的身上,嗓音低沉,“只系不解,岂不是‌很没道理?” 第055章   俗语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   到了‌商叙这里,便成了“解带还须系带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强词夺理与软语哀求间,似乎另有一番他自己的道理。   温舒白不知他心里的算计, 耐不住他的哄诱, 犹豫之下还是抬起了‌手, 在男人的颈侧摸索,试图为他解开领带。   就如系领带时一样,为了‌她方‌便,商叙倾靠向她, 微微垂首。   领带被她轻巧地解开了‌, 他的领口也跟着乱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他半扣不扣的衬衫,温舒白原本是想‌帮他扣整齐, 又想‌起现在已是晚上, 便鬼神神差地顺手为他解去了‌第一颗扣子。   瞧见她手上的动作, 男人的喉结缓缓滑动了‌下, 呼吸已经不稳。   “商叙, 你‌的扣子好难解。”   面前的女孩语气里带着钻研的意味, 好像并‌没有旁的意思, 可落在他的眼里, 分明又是懵懂而‌不自知‌的挑逗。   在温舒白伸手去解第二颗扣子的时候, 商叙终于难捱地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受了‌桎梏, 紧贴在他的心口处,感受到他心跳怦怦, 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 烫得‌厉害。   紊乱的呼吸, 正喷洒在她的耳边,她的耳垂痒得‌难受, 慌乱地抬头去看他。   “舒白,早点休息。”商叙仓促地留下一句,就出了‌主卧。   浴室很快就响起水声,商叙在洗澡。   今晚是他故意逗引,可也是他大败而‌回。   温舒白为他解领带,是他所求,也在他意料之内。   可温舒白为他解扣子,却让他猝不及防,面潮心热。   尤其是她温软的手指,轻勾着他的扣子,后‌又若有似无地碰触到他的锁骨时。   他立时酥醉,心如乱麻,也渐渐起了‌贪欲。   而‌就在那一刻,温舒白的声音落入耳中。   随后‌,她抬眸望着他,眼神如此单纯澄净,只让他心中自惭,忍着难压下的火,仓皇出逃。   今晚的澡,他洗了‌很久。   他只盘算着,等会儿‌回主卧时,还是不要再和‌温舒白说话‌为好。   又半刻钟过去,他料想‌着时间磨蹭了‌这么久,温舒白早该躺床上睡了‌,这才‌回了‌主卧。   谁知‌刚一进去,就感受到一束关切的眼神。   温舒白确实躺在床上,可却没有睡,见他来了‌,立刻坐起来,唤着他:“商叙,你‌过来。”   商叙也不问缘由,就这么被她的声音与眼神牵引着,坐到了‌她的床上。   好不容易被洗澡降下的热,似乎又被她的这一唤勾起了‌。   看到穿着睡裙的温舒白朝自己抬起手臂,像是要抱自己,商叙瞬间脸红了‌。   然而‌她没有抱。   她的右手掌心,没有落在了‌他的腰上,而‌是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一时愣住,听到温舒白一本正经地问道:“商叙,我刚才‌就感觉你‌体温很高,你‌感觉自己怎么样?是不是发烧了‌?”   商叙脑中的旖旎缱绻,几乎被她撞了‌个粉碎。   心中怅然若失,面上却还强撑着理智回她:“没发烧,一切正常,我没感觉不舒服。”   看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温舒白这才‌信了‌,道:“好吧,最近甲流开始流行,我还以为你‌也中招了‌呢。”   知‌道商叙无事,她安心躺下,又笑道:“那你‌也快睡吧,明早我还要跟你‌一起去晨跑呢。”   “嗯。”商叙应了‌一声,出声时,嗓子突然有点痒。   他没多在意,只清了‌清嗓子,径直往自己的床走去。   今晚入睡艰难,他总要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睡前温舒白为他解扣子的场面,可越是暗示,越是翻来覆去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太高的问题,他觉得‌身上的被子也厚重闷热起来,渐渐拉开一半,半敞着盖。   即使如此,仍是到了‌凌晨才‌入睡。   后‌半夜时,身上又开始发冷,人没盖好被子,便直接被冻醒。   裹好被子又睡去后‌,就一睡不醒了‌。   温舒白被第一个闹钟吵醒后‌,犯了‌懒,翻身又睡了‌十分钟,听到第二个闹钟响了‌,这才‌慢悠悠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伸了‌个懒腰,视线扫到角落床上仍睡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商叙,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向比自己要早起的人,会睡到现在,还是这副状态吗?   她立刻去找床边的拖鞋,穿上后‌,快步走到商叙身边。   她瞧见商叙的整张脸都是透着不太自然的红,急忙将‌手伸了‌过去,抚在他的额头上。   这烫手的温度,比昨晚要明显太多了‌。   温舒白怕自己感受不准,忙去找了‌水银温度计。   “商叙。”温舒白轻喊了‌声他的名字,“你‌抬下胳膊。”   商叙只觉得‌半睡半醒,全身酸疼,头也痛得‌厉害,但听出身旁的人是她,努力睁开了‌眼睛,又依从她的话‌抬起胳膊。   冰凉的水银温度计被放入腋下。   温舒白低头认真看着表,等到了‌时间,就将‌温度计抽出。   看完商叙的体温,不禁眉头蹙起。   39.5℃。   商叙是真的发烧了‌。   得‌到这个结果,温舒白突然有点生气:“我昨晚就说了‌感觉不对劲,你‌还说你‌一切正常……”   商叙脑袋昏昏沉沉的,虽有意识,可又没力气和‌她多争辩,只是拉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其实我还好。”   温舒白回握了‌他一下,只感觉他的手也是滚烫的。   她跟着想‌到,无论是甲流,还是普通感冒,抑或是新冠,都该在一开始就有个苗头,他该是能察觉到身体有一丝不舒服的,大概只是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心里无端生起气来,可看到他那双桃花眼,明明酸涩得‌难受,仍强撑着一直望着她,她又有些不忍,问道:“说实话‌,你‌感觉怎么样?”   商叙这次老实回她:“我感觉我确实是甲流中招了‌,头痛喉咙痛,身上没力气。”   商叙是得‌过新冠的人,且就在温舒白回国前没多久。   这样短的时间,第二次阳的可能性终归小些。   再加上阳过后‌,多少有点“经验”,自己也算有个对比,最后‌得‌出结论。   温舒白想‌起平时看到的经验贴,忙去给‌他订奥司他韦,又给‌家‌里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忙完后‌,她准备让商叙先继续睡,好好休息,商叙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拿起手机,原本想‌直接关机,可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姐姐”二字,又顿住了‌。   家‌人在商叙心中的重量,温舒白是知‌道的。   于是她帮商叙接通了‌,递到了‌商叙的耳边。   商锦绣的声音从手机里迅疾传出,显得‌那样刺耳:“商叙,就算你‌要帮着温家‌,也不要做那种恶心事。”   无论是温舒白,还是商叙本人,都愣住了‌。   “姐,你‌在说什么事?”   由于生病,商叙的声音都是半哑的,他清了‌清嗓子,才‌总算能说得‌流畅些。   “还装傻吗?当‌然是你‌对你‌姐夫做的事。”商锦绣气愤道,“彦迟一大早给‌我的,说是你‌寄给‌我的东西。那些P图做出来的脏东西,你‌除了‌给‌我,还给‌谁了‌?”   “也给‌媒体了‌吗?”商锦绣追问,“你‌姐夫现在身上一堆麻烦事,你‌也要刺他一刀。亏我还打算就此揭过,不计较你‌抢彦迟女朋友的事。你‌可是我的弟弟,这样费心抹黑我老公,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痛骂了‌商叙一通。   温舒白念着商叙正生病,又想‌起往日里,商叙为了‌姐姐商锦绣,对陈家‌也是投鼠忌器,总不愿真正相逼。   没想‌到最后‌落不上好,反而‌被商锦绣这样指责。   商叙虽然还没说话‌,温舒白已经替他委屈,顿时将‌手机拿远了‌,对着商锦绣道:“商叙有什么需要抹黑陈国昌的理由吗?单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你‌也应该知‌道你‌弟弟的人品。比起怀疑他,真正更应该被怀疑的人,反而‌被你‌忽略了‌。你‌真该去认真看看,现在网上是怎么评价陈国昌的……”   她越说越激动,对面的商锦绣甚至插不上半句话‌。   “舒白……”   床上的商叙低声唤了‌几句,她才‌将‌手机还给‌他。   “姐。”再次拿到手机时,商叙显得‌冷静而‌疏离,“就像刚才‌舒白说的,真的假不了‌,别再只听陈国昌一面之词了‌。”   他说完话‌,就将‌通话‌挂断了‌,然后‌直接关了‌机。   温舒白看出他是有些失望难过,也不禁沉默下来。   而‌商叙不久之后‌,自己终于想‌起些要紧的事来,迅速翻了‌个身,将‌自己转到背对温舒白的方‌向,冷声催她:“舒白,医生等会儿‌就过来了‌,你‌快去上班吧。”   “我不急着去上班。”温舒白道,“而‌且医生还没来呢,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温舒白披了‌件衣服,过去开门‌,便看到家‌庭医生和‌商叙的父母,都站在门‌外。   她将‌众人请进门‌,他们‌围在商叙身边,家‌庭医生忙碌了‌好一阵,凭借经验,最终算是断定他确实得‌了‌甲流。   看商叙父母年纪大,家‌庭医生从一开始就没让他们‌离商叙太近,如今更是连声嘱咐,说前三天的传染性会很强。   温舒白网上买的药刚好也到了‌,家‌庭医生看了‌觉得‌没问题,又留了‌其他几种药,让后‌续搭配着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众人都出去了‌,温舒白给‌商叙倒了‌温水,急着让他先吃下奥司他韦,却见商叙扭过了‌头,淡声道:“药放下吧,你‌快出去。”   他好像第一次对她有了‌这样的态度,在催她远离。   温舒白知‌道他的意思,可还是不想‌走。   “不是说医生到了‌就上班去吗?”商叙无奈,“这几天别上三楼了‌,其实二楼有间客房……” 第056章   生病时的商叙是没太过脑子, 连二楼另外还有空闲客房的事,都和温舒白说了。   如此一来,他们似乎都没有了需要同住一间卧室的理由。   商叙以为‌温舒白会照着他的话, 顺势搬出去住。父母知道他得了甲流, 也不会对‌他们分开住有什么怀疑。   可温舒白只是望着他, 手‌里拿着温水和药,执拗道:“我才没那么答应你。今天不打算去上班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在商叙诧异的眼神下,温舒白继续说道:“还有, 这几天我也不打算搬出‌去住。”   或许是‌连她自己都觉得, 这些话透着突兀的坚定,忙去找更多的理由:“你爸妈不是‌在二楼住吗?我住二楼也不方便啊。”   “那你可以回温家暂时住……”商叙思忖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温舒白打断了。   温舒白将杯子放在他的床头, 杯沿因水温腾了水汽, 她的双眸也跟着蒙了雾, 语气‌里满是‌委屈:“商叙, 你就这么希望我不管你吗?”   这一瞬间, 商叙心中已经有了悔意。   他自然是‌舍不得温舒白与他分开住的。平时尚且不舍得, 更何况他生病脆弱的时候。   如果‌只顾他的私心, 他只希望温舒白这几日能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 照顾他陪伴他。   他想起方才温舒白拉住他的手‌时, 他身上的那些难受,似乎都有了片刻的缓解。   可他还记得医生的嘱咐, 于是‌向她解释:“如果‌你继续和我住在一起, 你被我传染的可能性很大‌。”   “哦。”温舒白想了一阵, 同意了他的说法,“确实。”   她大‌概是‌接受了商叙的建议, 转身就走出‌了主卧。   商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又喜又悲。   喜她不会被自己传染,悲她是‌真的离开了自己。   然而几秒钟后,商叙看到了折返的温舒白。   她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医用口罩,已经好好戴上了,商叙从她露出‌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她是‌在笑。   “我做好防护了,这下可以留下了吧?”温舒白问‌道。   “不说以后,至少‌今天我就不能走。你烧得那么厉害,我不放心。”温舒白看他不松口,向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今天是‌我生病了,你会不管我吗?”   她的假设确实起了效果‌,商叙虽没立刻答应,可也开了口,犹豫道:“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他还记得温舒白前‌两‌天为‌了赶项目进度,积极加班画图的事。   “工作重要还是‌人重要?”温舒白却反问‌他,“我现‌在就请假,你先乖乖吃药。”   她态度强硬,他只好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和奥司他韦。   奥司他韦最‌好是‌在生病48小时内吃,效果‌最‌好。   趁着他吃药的功夫,温舒白向上司请了一天假。   得到王淳安的许可后,温舒白待在家的事算是‌木已成舟。   商叙默许了她的留下,而她洗漱之后先下了楼去吃饭。   她本想让商叙和她一起,可商叙胃口很差,洗漱后只想继续睡觉,也就作罢。   等温舒白回到三楼主卧时,商叙睡得正沉,她坐在旁边看了一阵,后来怕打扰他,也就一个人去了衣帽间,收拾之前‌从家里带过来,却一直堆着没拿出‌的东西。   又两‌个小时过去,温舒白走进主卧,准备给商叙再量量体温。   床上却是‌空空,卫生间同样也没人。   温舒白反应过来,直接去了书房,果‌然看到商叙坐在桌前‌,正打开笔记本电脑回复邮件。   “在干嘛?”温舒白冷着一张脸问‌道,“带病工作?”   商叙看到她来,竟不回她,而是‌指了指唇。   她无‌奈地将口罩戴好,商叙才开了口。   “临时的事。”被抓了现‌行,商叙佯装镇定,“很快就能处理完。”   “很快是‌多久?”温舒白严苛起来,“手‌头的处理完,就停下。”   她真是‌服了商叙,遥想自己得普通感冒时,都不会有什么精神专注于工作。   商叙得了甲流,发‌烧39.5℃,却还能撑着爬起来回复邮件?   “好吧……”在她面前‌,商叙只有妥协。   他加快速度敲击键盘,点了发‌送之后,就听温舒白道:“处理完了?”   商叙乖顺地点了头。   “那我给邹阳打个电话。”   温舒白怕他是‌“阳奉阴违”,干脆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电话接通后,温舒白直接和邹阳说明了情况,拜托他近几天把商叙的工作安排全都往后延。   “亏你还跟我一起求了保佑身体健康的手‌串呢。”温舒白挂掉电话后,就朝商叙摊开手‌,满眼认真,“今天不许再处理工作上的事了,现‌在把笔记本给我。”   看她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商叙自然老老实实将笔记本电脑双手‌奉上。   见温舒白迅速把他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怕他反悔,眼神也带着警惕,他不禁笑了。   道:“舒白,你今天好凶。”   像是‌炸毛的小猫。   温舒白下意识就说出‌了那句乍一听会惹旁人厌烦,但此刻会让商叙一暖的话:“我都是‌为‌了你好呀。”   商叙一时未说话。   她听不出‌商叙话里的意思,又没听到他搭腔,便委屈起来,别扭问‌道:“怎么,你嫌弃我这么管着你了?”   “不是‌嫌弃。”商叙站起身来,走到温舒白身旁,悄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喜欢你这么管着我。”   两‌人的体温有了片刻的交汇,他跟着又补道:“也只有你能管得住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能管得住他,他也只愿温舒白这样管他。   温舒白突然发‌现‌,生了病的商叙有点黏人,会依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她顺势就抬起另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感觉他的烧没降下多少‌,忙拉着他回主卧。   又降了体温,目前‌是‌39.2℃。   温舒白看了眼时间,问‌他道:“还不饿吗?这都快晌午了。”   商叙摇头。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饥饿,可实在没胃口,食欲极低,喉咙又不舒服,觉得自己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温舒白却不放心他如此,耐心同他商量道:“生病不吃饭只会好得更慢,我去楼下找家里阿姨给你做点清淡的,你看好不好?”   “嗯。”商叙微微点头。   他已躺回床上,暂时不太想睡了,便是‌靠坐在床头,手‌边有几本先前‌看了没收的书,刚好用来解闷。   见温舒白要下楼,他便以目光送她出‌门,眸中隐隐露出‌眷恋不舍。   楼下,家里的几个阿姨早有给商叙做点热粥的打算。   只是‌商叙不吩咐,她们也不好自作主张。   如今温舒白既然过来主动问‌起,她们就打算着,要给商叙先做碗香菇鸡肉粥。   做好后,她们要端上去,温舒白却拦下了,说她来就好。   自温舒白嫁进来后,众人都能感觉到商叙对‌她的在意,看她现‌在牵挂商叙,又主动照顾商叙,也就为‌此高兴起来,默默将粥交给了她,好让他们有更多独处时光。   温舒白回到三楼,就把碗和汤匙递给了商叙,让他多少‌吃些。   商叙捧着碗看了好一阵,粥里有蘑菇,胡萝卜,还有切成丝的青菜。   其实本是‌营养丰富,又易消化的食物,他平日里还算喜欢,可今天却觉得一口都吃不下。   “不想吃,感觉鸡肉有点腥。”商叙皱着眉。   温舒白凑过去看了看,看见粥里明显是‌放了姜泥去过腥的,道:“不腥呀,阿姨做饭时很注意的,还放了姜。”   “那我现‌在不想吃加了姜的。”商叙又改口。   他是‌没胃口,才找起理由。   又因为‌生病,竟也难得显露出‌小孩的任性脾气‌,叫人看了无‌奈。   温舒白眨眨眼,不禁评价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挑食?”   然而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温舒白也知道他是‌没胃口,不忍在这个时候多说他几句。   最‌终她算是‌灵机一动,笑道:“你不吃算了,我刚才是‌跟着她们一起做了饭,没人吃也可惜,不如我来尝尝。”   她说着就从商叙手‌中拿走了香菇鸡肉粥,用汤匙舀了一匙粥,吹了吹,然后吃下。   她吃粥的动作斯文,却也显得一本满足,眯起眼睛似在享受美‌食。   她是‌故意为‌之,想充当商叙眼前‌的“广告”,好勾起商叙哪怕一点的食欲。   殊不知商叙单是‌听到了她那句“跟着她们一起做了饭”,心中就泛起悔意来,见她手‌中拿着汤匙,怕共用会传染,就给楼下厨房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让他们另送一个汤匙上来。   家里的刘姨上楼很快,将汤匙递给商叙,临走时瞧见温舒白也拿着汤匙,且明显已经吃了一口,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先生正生着病,太太如果‌馋了,我单独盛一碗上来,别和先生抢着喝同一碗了。”   刘姨原是‌在说他们感情好,而温舒白听了,耳根都烫起来,解释道:“谁馋了?更没抢他的。也不用给我盛,我只是‌尝一口罢了。”   明明吃了早饭没过去太久,她哪里就馋到那个地步,要和商叙抢?   她确实是‌心思不纯,可那是‌为‌了让商叙也乖乖喝,个中思绪不便和旁人解释,于是‌没有多说什么。   商叙在床上一直忍着笑,看温舒白窘得脸都红了,连忙救急,三言两‌语就将刘姨支了出‌去。   房里没了人,他才柔声道:“看你刚才吃得那么香,我确实看饿了。”   他终于还是‌拿着汤匙,一连吃了好几口,看上去比先前‌积极了许多。   温舒白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勾起了食欲,却不知他只是‌不愿让有她参与的这碗热粥就此浪费了。   吃完一半后,商叙才隐隐觉得不对‌劲,问‌她道:“熬粥时,你做了哪一步?”   温舒白硬着头皮就答:“往锅里添水……”   商叙手‌上一顿,顿时哭笑不得。   他早该想到,温舒白不会做饭,即使参与其中,估计也没有做什么关键步骤。   “失望啦?”床边的温舒白垂眸望着他。   “没有。”商叙回。   他笑了笑,然后悠然道:“我说粥怎么吃起来比以前‌的甜呢,就像是‌加多了糖。”   温舒白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并没真信,看商叙比之前‌精神了些,跟着安心不少‌。   然而商叙却并未说谎话。   粥里确实加多了糖也好,心理作用也罢,温舒白能够为‌他牵挂悬心,他是‌真的觉得粥很甜。   这碗粥最‌终被商叙吃得一点不剩。   吃完粥后,商叙渐渐有了困意,便又睡下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七点。   商叙醒来,一问‌温舒白,她的午饭和晚饭都已经吃过了。   她又问‌他饿不饿,这一次商叙随口就能说出‌些想吃的东西,感觉胃口回来了许多,头也不像之前‌那么昏沉了。   趁着家里阿姨给商叙单另做饭的功夫,温舒白又给商叙量了一次体温。   38.2℃。   比最‌开始已经降下去不少‌。   “希望保持状态,听说甲流发‌烧,晚上有可能会升高,然后反复烧。”温舒白道。   “但愿吧。”商叙也道。   今天这一天,他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做什么事。   他这边的工作耽误了,温舒白那边也是‌一样。   虽说甲流没有一两‌天就能好的,但商叙还是‌希望尽可能压缩他的病程。   等饭做好后,他尽量吃了些,又吃了温舒白给他准备的草莓,还特‌别注意补充水分。   睡前‌也是‌按时吃了药,盼望着第一天醒来病情能够好转。   但夜里还是‌不算安稳,商叙又发‌起烧来,吃药的时间间隔没到,温舒白又不敢给他吃药,就只能学着用物理降温的方式帮他缓解。   如此折腾了小半夜,等商叙退了烧,没再反复,温舒白才回去自己的床上睡下。   次日。   恰如商叙与温舒白所愿,商叙醒来之后,烧退了,身上也比昨天轻快许多。   虽然咽喉痛,咳嗽症状变明显了,但这些比起发‌烧,还是‌能够忍受的。   商叙的病程确实被缩短了一些,也多亏他平时经常锻炼,体质本就比一般人好。   估计再在家里休息两‌三天,就能够一切如常了。   吃完饭后,商叙催温舒白应该遵守昨天的诺言,今天正常上班。   温舒白看他状态不错,这才安心离开。   温舒白到了设计院后,笑着和同事们打招呼。   陆遥看她一直戴着口罩,忍不住好奇道:“温工,你感冒啦?不会是‌被向工那家伙传染的吧?我看他前‌几天就不对‌劲,昨天果‌然被甲流放倒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病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温舒白摇摇头,“是‌我家先生病了。我昨天照顾他,怕会传染给你们,所以戴个口罩。”   说来奇妙,突然换个称呼来代指商叙,好像显得亲近了许多。   陆遥当然也能感知到,眯起眼睛笑道:“哎呦呦,你可真会心疼人,不止给商总买了领带,还衣不解带照顾他。我看你眼圈都有点发‌黑了,昨晚熬夜了吧?”   算是‌被陆遥说中了。   商叙夜里反复发‌烧时,她一直在用热毛巾擦拭他的身体,帮他物理降温。   她这个人其实很贪睡,可昨晚照顾商叙时,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一点也不困,大‌概是‌她太担心的缘故。   “黑眼圈有这么明显吗?”温舒白拿着小镜子细瞧。   “行了,你先把口罩摘了再看。”陆遥催道,“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传染我?再说了,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你总不能戴着口罩吃吧。”   温舒白犹豫了下,还是‌听她的话,把口罩摘了。   左右她出‌门前‌有用酒精消毒,应该问‌题不大‌。   “我感觉有的病也挺奇怪的。”温舒白道,“他们的身体素质都比我好多了,结果‌这次甲流大‌流行,我反而一直没事。”   她口中的他们,就是‌指商叙和向朝阳等人。   陆遥想了想,道:“前‌天总部开会的人多,商总估计是‌被参会的人给传染的。至于向工,他出‌去谈事,对‌方公司有个人好像在咳嗽。”   温舒白低头看了眼微博,一搜“甲流”二字,实时里的微博多到数不清。   可见近期确实算是‌高发‌期了。   在甲流的流行之下,日常与大‌量师生接触的陈彦迟,也不幸被同事传染上。   高校对‌这类流感都比较慎重。尽管陈彦迟想要带病工作,学校还是‌强制让他回家休息。   陈彦迟回到家后,就给父母各自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得甲流的事。   陈国昌还在隆昌新材应付坍塌事故的后续调查,是‌忙里偷闲接了他电话。   一听他说甲流,只觉得他小题大‌做,冷声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也就挂了。   至于商锦绣那边,倒是‌很为‌他着急,当即就丢下手‌里的那一摊子,赶回家中。   近些年,商锦绣虽然逐渐不再过问‌隆昌新材的生意,但也用手‌头不算太多的资金,开了一家私人科研所,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的科研所的研究方向是‌可持续发‌展材料,原意也是‌想将来帮到丈夫陈国昌。   她和陈国昌当年都是‌学材料的,陈国昌原先醉心学术,这也是‌他的主攻方向。   但因为‌科研所自创立以来,都没有任何盈利,陈国昌其实很不看好这家科研所,觉得商锦绣不过是‌在烧钱。   到了后来,隆昌新材也就没有再给科研所拨资金。   商锦绣刚开始用她自己的钱支撑科研,实在撑不住时,跟弟弟商叙开了口。   商叙没有犹豫,直接给了她资金,才让科研所顺利走到今日。   因为‌这一段渊源,商叙思考之后寄信的地址,也选在了科研所。   “彦迟,你感觉怎么样?”   商锦绣刚一回来,就跑到了陈彦迟的卧室,又是‌忙着给他量体温,又是‌让他吃药。   “没那么严重,我看同事三五天也就缓过来了。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才打了那通电话,没想到你又火急火燎赶回来。”   虽这么说,但陈彦迟无‌法不被母亲的关心所打动。   从小到大‌,最‌关心他的人,从来都是‌母亲,而不是‌他父亲。   陈彦迟唯一会埋怨商锦绣的,也就是‌她强行分开他与嫣然,又要他跟温舒白在一起的事。   可除去这一件,商锦绣再没有什么不让他满意的。   即使是‌这一件,商锦绣也是‌为‌了他好。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当然最‌重要了,病得是‌轻是‌重,我都要照顾你的。”商锦绣说得理所应当,又笑了笑,“除非你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你有了别人照顾,我就不操心了。”   “妈……”陈彦迟不太情愿地喊了她一声。   商锦绣岂会不知道儿‌子的心事,板起脸道:“嫣然那个丫头,你就别想了。我也真是‌小看了她,敢主动跟你断了。但这也是‌她有自知之明,她这种家境,跟咱们这种人家,是‌高攀了。不过你也不算对‌不起她,这几年供她在美‌国读书,不知道花掉了多少‌钱。不是‌咱们家,她能有今天?这钱你甚至都该找她要回来一些。”   为‌了维护儿‌子,也是‌为‌了安慰儿‌子,商锦绣说起话来很是‌尖酸,言语间都是‌对‌嫣然的讽刺。   可陈彦迟却不接话。   他心里知道亏欠嫣然很多,那所谓的供她读书的钱,压根不足以弥补对‌嫣然这些年的伤害。   他试图再做点什么,可嫣然却已经对‌他避之不及了,他再也见不到嫣然,心里只有一种无‌力感。   商锦绣看他脸色差,不再多聊他和嫣然的事,只道:“等家里度过难关,妈给你多找几个优秀的女孩,你好好相看相看。”   如果‌是‌从前‌,商锦绣不会把话停留在口头。   可陈家现‌在不景气‌,往日的生意伙伴一听她话里有给儿‌子相亲的苗头,都立刻转移话题,笑笑也就过去了。   谁都不愿自家女儿‌,栽进陈家这前‌途不明的地方。   几次下来,商锦绣也灰了心,只好乐观地把希望都寄托在将来。   “妈,我现‌在不想这些事了。”陈彦迟烦躁道。   想着他还生病正难受着,商锦绣没再讲什么大‌道理,只忙前‌忙后去给他拿水拿吃的。   到了晚上,陈国昌没回家。陈彦迟让商锦绣回去她的卧室休息,商锦绣虽然答应了,但夜里担心,最‌后又悄悄回来,守在陈彦迟身边。   身体难受的时候,陈彦迟没法不想到嫣然。   自从那天见过嫣然之后,他总想着过去和嫣然相处的一幕幕。   一般来说,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说来奇怪,他夜里虽然会梦到嫣然,可每一次嫣然都是‌背对‌着他,跟别的男人走掉。   于是‌就连做梦时,陈彦迟都不能得偿所愿,和嫣然复合。   第二日醒来,更觉得心里怅然,自己一无‌所有。   生病后的这晚也是‌一样,他很快就在梦里见到了嫣然。   情景亦假亦真,他实在太怕失去嫣然了,用尽力气‌跑到嫣然的身边,想抱住她,可却扑了个空。   他看到嫣然在对‌另一个男人笑,和那个男人拥抱接吻。   他几乎快要气‌疯了。   他想冲上去,把两‌个人交握的手‌分开,可嫣然已经拉着那个男人,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嫣然,嫣然!”   陈彦迟大‌声喊了两‌声,手‌也悬在空中挣扎。   然后他醒了过来,大‌梦一场空。   “彦迟,做噩梦了吗?”旁边守着的商锦绣忙去给他擦汗。   陈彦迟额头上全是‌汗,把她手‌里的纸巾全浸湿了。   而她不会忘记,陈彦迟梦中一直喊的人,是‌嫣然。   她终于还是‌松了口,隐晦地道:“彦迟,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嫣然……”   话没说完,陈彦迟已经哑声打断她的话:“妈,太晚了,不可能了。”   他很清楚,他和嫣然绝无‌复合的可能。   再不甘心,也已经无‌可奈何。   陈彦迟叹了口气‌,跟着把视线转移到母亲商锦绣身上,问‌道:“妈,您不是‌去睡了吗?现‌在几点?您一直在这里?”   商锦绣没回答。   他自己看了眼时间,原来是‌早上七点了。   看到围在他床边,守了他一夜的母亲,陈彦迟心中涌起愧意。   就在不久前‌,他刚做了件欺瞒母亲的事。   他因为‌私事,一大‌早去科研所找商锦绣时,刚巧碰到快递员投递同城信件,一看寄信人是‌商叙,就慌忙帮商锦绣签收了。   他料定信封里面有对‌陈家不利的东西,偷偷打开后,还真的看到了好几张陈国昌和外围女郎的亲密照片,虽不至于那么直白,但也足够让人一眼看出‌关系了。   陈彦迟当时就慌了,一来察觉到商叙手‌里有这些证据。   二来……则是‌想到这些东西绝不能让母亲看到。   可他即使藏了,商叙早晚也会问‌起商锦绣,商锦绣如果‌说自己不知情,那岂不是‌穿帮?   陈彦迟冥思苦想下,想到了一个损招。   他用他父亲的照片,还有网上下载下来的几张女网红的照片,将两‌者P在一起。   全是‌尺度非常大‌的床照,比商叙寄来的那些还要过分,但P图故意P得特‌别假,属于那种外行人都一眼看出‌的假。   等做完这一切,陈彦迟又换了个信封,密封好后,装作不知情亲自给了母亲商锦绣。   商锦绣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当着他的面就拆了,然后两‌个人都气‌得不轻。   陈彦迟更是‌在言语之间故意引导商锦绣,最‌终也就有了商锦绣打给商叙的那通电话。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削弱商锦绣对‌商叙的信任。   一假皆假。   商锦绣看到这一次的假,今后估计都不会再收商叙的信。   也就不会相信,更不会知道陈国昌的那些事。   “不知道你舅舅怎么样了,他好像也得了甲流。”商锦绣突然念了句商叙。   “您还管他?”陈彦迟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有温家千金照顾着呢,用得着您操这个闲心?”   陈彦迟反应很大‌,就像是‌应激。也是‌因为‌他心虚,一听到是‌在说商叙,就觉得不安。   听商锦绣没再说话,他跟着又斥骂一句:“妈,他们姓商的没一个好的。”   他说完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样骂,是‌把自己母亲商锦绣也包括其中了。   他正想描补几句,就看到商锦绣冷冷望着他,很是‌愤怒。   “谁教你这样没礼数的?”商锦绣眼圈泛红,“你怎么能那么说你舅舅和外公外婆?”   “妈,我也没说什么呀……”   陈彦迟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商锦绣还是‌在意她的娘家的。   “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这么说。别忘了,你就是‌姓商的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虽然姓陈,但身上不止流着陈家的血。”商锦绣冷声道,“家里人关系再怎么冷,也有血缘牵着。你是‌完全不在乎我娘家,才这么说……”   在陈彦迟印象之中,商锦绣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   于是‌连忙认错:“妈,是‌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我怎么会不在乎呢?说好了月底外婆过寿,咱们一起去祝寿的,寿礼我都在看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芳汀的生日是‌在十月底。   今年是‌顾芳汀七十大‌寿,因为‌商叙与商从诫的重视,寿宴是‌从七月就开始准备。   也就是‌陈彦迟为‌了陈家,拉商氏投资,特‌意去见商叙的那次,就提过。   陈家终究是‌对‌这件事不太上心,后面没有其他行动,就当没这事。   陈彦迟现‌在又提,显然只是‌为‌了安慰她。   商锦绣多少‌有点对‌儿‌子和丈夫的失望,不禁满面黯然,只淡淡应了一声,再没多谈。   由于寿宴临近,消息已在南城圈子里传播。   温舒白不止听朋友们提起,就连设计院的同事们,也好奇地朝她打听。   但温舒白还不曾插手‌此事,倒是‌有点一问‌三不知了。   下班回家路上,温舒白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有点不到位。   婆婆过寿,她做个闲人不合适。   于是‌回到家后,先问‌了商叙的身体,知道他又好转了些,而后就顺势问‌起寿宴的事。   “确实还没完全准备好。”商叙回道,“但也就只剩下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了,其实基本妥了。”   他话里的意思是‌说,温舒白不用为‌此劳力。   温舒白却还是‌想尽这个心,望着他道:“那我周末就去帮点细枝末节的忙,好不好?”   “好吧。”商叙耐不住她的眼神,答允下来。   看她这么上心,他心里也为‌此感动,道:“舒白,谢谢你愿意去做这些事。”   “瞧你说的。”温舒白压根不觉得这需要感谢,“我既然已经收了改口费,当然要对‌他们好了。”   “就像你对‌我家一样……”温舒白补道,“你不是‌一直在为‌事故的事忙前‌忙后吗?”   “是‌。”商叙觉得一暖,提起事故,便多说了点他知道的情况,“听说事故调查报告下月第一周就能出‌来,感觉也没太久了,到时候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   想起些什么,他又随口道:“对‌了,其实有个很好的项目快要定下来了,商氏应该有机会接下。舒白,你帮我拿手‌机,我催催邹阳,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舒白看他刚好一点,又打算办公,直接无‌视了他的请求,哼了声,道:“不帮。”   商叙只好起身自己去拿,手‌机却先一步被温舒白拿在手‌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温舒白道,“说好了这几天休息,就别忙工作上的事。你那些工作,我昨天就让邹阳往后推,哪有你这样还主动给自己揽事的?等自己能去集团了,再谈工作的事。”   实在是‌有情有理。商叙对‌此只有点头的份儿‌。   但既然被温舒白“夺”了手‌机,他终归无‌聊,便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看起来。   看书时的商叙,会保持高度专注。   他们渐渐没有再聊天了,她只能听到商叙在翻书的声音。   这声音很清脆,轻轻划破窗外渐暗的夜幕。   温舒白起初玩着手‌机,后又转过头去,看到他旁边那几本书都是‌和建筑有关的,也就随之联想到,她昨天收拾到一半的一个行李箱里,就放着几本她珍藏的书,同样是‌关于建筑的。   看商叙看书看得这么入神,她难免心痒。   于是‌她跑去书房,将行李箱里的那几本书都拿了出‌来,在书架上摆好。   又拿了其中一本最‌喜欢的书,捧着回了主卧,坐在商叙身旁,和他一起看书。   工作之后,温舒白很少‌再翻出‌书来读了。特‌别是‌现‌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她和商叙不发‌一言,只享受这恬淡生活。   商叙原本将自己手‌里的那本看得认真,后用余光看到了旁边的温舒白也在看书,甚至比他还认真,不禁起了好奇心,问‌她道:“你看的什么书?”   “《林徽因建筑文萃》。”温舒白回道。   她慢慢转到商叙那边,把封面拿给他看,是‌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出‌版的。   商叙猜想着,这本书应该是‌温舒白十分珍视的宝贝,因为‌纸张看起来很新很整洁,就像刚买的一样,温舒白甚至给书包了透明的封皮。   回答完问‌题,温舒白没有展开说。   过了一阵,她才突然发‌出‌感慨:“啊……好喜欢我偶像!”   商叙难得见到她有这种过于兴奋的状态,但她说得突兀,让他猜不到她在说谁,忙问‌道:“你偶像是‌谁?”   “就是‌林徽因呀。”温舒白指着封面上的字,笑着回道。   在此之前‌,商叙没有把她的偶像与林徽因联系在一起,她也从没提过她有偶像。   他以为‌她会说,她的偶像是‌某个明星,她会说起电视剧,或者演唱会之类的事。   他已经准备好将来陪她一起。   但她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历史人物。   原本是‌会不解,但想到林徽因是‌位建筑学家,他又渐渐明白过来,跟着一喜。   他终于得以窥见更多关于温舒白的事,知晓她的秘密,了解她更多。   “有时候感觉世‌界很不公平。”温舒白道。   “她这样一位著名且杰出‌的建筑学家,被世‌人更多议论的,不是‌她在中国建筑领域作出‌的巨大‌贡献,而是‌她的八卦。”   “这么多年过去,八卦有多少‌人添油加醋,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温舒白的手‌抚在书上,望着书里的插图,温声道:“但她在建筑事业上的造诣和贡献,却全都是‌实打实的。”   商叙靠坐在床上,望着身旁的温舒白,静静听她说起她偶像关于建筑的故事。   在战火纷飞的那个年代,林徽因和丈夫梁思成及营造学社的成员们进行古建筑田野考察工作,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后来首次发‌现‌唐构,即太原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   林梁两‌人还一起编撰完成了《中国建筑史》,之后成为‌了中国建筑史上的划时代著作。   中国的首个建筑系——清华大‌学建筑系,是‌林徽因亲手‌开创的,把一个系从无‌到有地办了起来。   保护古建筑,研究各个朝代的建筑技艺……   为‌了中国建筑事业,林徽因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商叙,如果‌一定要给她加一个前‌缀,那不会是‌其他,只会是‌建筑师林徽因。”温舒白缓缓说道。   她最‌闪光的地方,不是‌哪个人的最‌爱,不是‌哪个人的爱而不得,不是‌哪个人的妻子,也不是‌哪个人的母亲。   她最‌闪光的地方,是‌——   她是‌她自己。   就像她墓碑上的字,是‌“建筑师林徽因墓”。   而一个人将林徽因视为‌偶像,自然是‌对‌自己怀有类似的期待的。   商叙渐渐明白了,温舒白对‌建筑的热爱,似乎早已超过了他学生时代的那种兴趣。   温舒白想要做和她的偶像一样的事,为‌建筑事业作出‌她的贡献。如果‌一定要细说位置,自然是‌在温舒白的故乡南城。   如果‌刘嘉源同商叙聊起过当时面试温舒白的场景,商叙或许就会知道,温舒白的理想是‌什么。   “我热爱南城,也热爱这里的建筑。我想在我走过无‌数遍的街道上,亲手‌设计出‌新的建筑,让南城越来越好。”   但即使刘嘉源没有告诉他,他此刻听温舒白说了这么多,也早就明白了。   商叙望向温舒白,接上了她的上一句话,语气‌严肃而郑重:“舒白,你也是‌,你最‌好的前‌缀,不是‌其他,也不该是‌其他。”   “你是‌建筑师温舒白。”商叙缓缓说道。   她仍是‌这个行业里的新人,却是‌心怀理想的新人。永远信念坚定,是‌多么不易。   她会一步一步往前‌走,靠近并实现‌她的理想。   再次细细去瞧温舒白时,商叙看到了她眼里闪耀着的光彩。   好奇妙,拥有理想的人,整个人都像是‌炽热的。   让旁边的人想要靠近,想要拥抱。   商叙也确实这样做了,靠近了温舒白,将她圈进怀里,轻声问‌她:“舒白,让我陪你实现‌你的理想,好不好?” 第057章   “好。”被‌商叙紧紧抱住的女孩软声答应道。   好像没有缘由, 温舒白确实想要在商叙的见证下,实现她的理‌想。   由于虚弱,商叙的整个身体都倾靠在温舒白的身上。   他从下午开始又有点低烧, 身体发烫, 而温舒白身上偏凉, 他下意识就倚在‌她的脖颈,轻蹭了下。   几秒钟后‌,商叙隐隐觉得不对,从温舒白身上抽离, 怅然道:“抱歉, 我又忘了我在‌生病了。”   最开始怕传染温舒白,甚至想让温舒白回温家住的是他。   现在‌因为温舒白对病中的他百般纵容, 就渐渐忘了自己‌在‌生病, 还按捺不住得寸进尺的也是他。   聊天时, 已经‌坐在‌他身边的温舒白, 却没在‌意, 说起正事, 道:“其实今天我又想了想, 感觉昨天早上你姐姐的反应很不对劲。”   再提起商锦绣, 商叙脸上原先‌有的笑意都没了:“说实话, 我以前一直以为, 我父母还有我,在‌我姐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可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她太信陈国昌了, 也太信他的儿子了。”商叙感慨道,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到底有没有怀疑过, 陈国昌在‌外‌面‌的那些事……”   商叙甚至悲观地想,或许商锦绣是知‌情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又想到,商锦绣实际上是把爱情看得很纯粹的人。当初会为了爱情和家人决裂,自然是满心以为陈国昌是个绝好的另一半。   那么,如果她知‌情,她绝不会乐于容忍陈国昌的卑劣行径。   想到这里,商叙又改了口,道:“舒白,无论如何,我会再试试的。”   温舒白明白,他是指继续寄照片的事,他想让商锦绣相‌信这一切,好尽快跟陈国昌做切割。   “寄信总还是隔了人的,不如让我试试跑一趟?”温舒白同他商量道,“我听说你姐姐的私人科研所‌,有你的投资。你找个名目,让我去那里找她好了。”   两人都能察觉到陈家是在‌偷偷盯着的,所‌以和商锦绣谈事,最好能够越过陈家的人。   “对,我确实投资了,而且当时为了瞒住父母,没挂在‌明面‌上,而是用了别人的身份。”商叙回道。   所‌以哪怕是商锦绣私人科研所‌里的人,都未必知‌道研究资金的真正来源是商氏。   “那更好了。”温舒白笑道,“我明天就跑一趟。如果有误会,就替你和你姐姐把话说清楚。”   她看商叙现在‌病着,是有心想帮商叙解决一件担忧许久的烦心事。   “好。”商叙答应了,但也嘱咐道,“我姐这个人脾气很冲,说话尖酸,但心不是真的坏,如果让你不舒服了,你告诉我,千万别当场吵起来,不然她吵架可刹不住。”   他担心温舒白对上商锦绣,会吃亏。   温舒白却笑了笑,道:“没事,我也算了解她的,毕竟之前关系挺好。”   商叙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发酸:“关系挺好?是指她差点成‌为你的婆婆吗?”   或许无论事情过去了多久,商叙都会感到心有余悸。   如果他再晚一点发现陈彦迟的未婚妻是温舒白,那么温舒白还真有可能要嫁进陈家了。   “你瞎想什‌么呢?”温舒白自己‌都没往那边想,解释道,“当然是说,她跟我妈关系好,是一辈子的闺蜜呀。”   “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走动了。”温舒白回忆道,“可我记得我小时候,她对我还挺好的。现在‌见了面‌,即使看在‌我妈面‌子上,她也不敢对我不好的。”   商叙闻言,只觉得刚才是反应过度,不自然地转过头。   “所‌以放一万个心吧。”温舒白自信道。   话虽这样说,商叙依然没完全放下心来,但又耐不住温舒白的一片执着,就真的把科研所‌的联系方‌式,以及当时用中间人身份给科研所‌投资的事,全都说给温舒白听。   次日。   温舒白上午快下班时,就给科研所‌的前台打了个电话,同样是以那个所‌谓的投资人的身份,要和商锦绣见面‌,再谈谈投资的事,让前台转达。   商锦绣是在‌家里接到科研所‌前台的电话的,一听是事关投资的事,以为商叙是要撤资,心里无法不慌。   她看陈彦迟吃了药已经‌睡下,就趁着这时间先‌回到了自己‌的科研所‌。   又因为商叙投资的事,她之前就因为种种关系,没告诉陈彦迟。   所‌以她这一次同样没吐露半个字,只发了消息给陈彦迟,说临时有事,出去一趟。   来到科研所‌后‌,商锦绣就急着问前台,来的人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听前台说,来的人是个女孩,正在‌会客室等待。   商锦绣疑惑了,最终只能猜想着,是商叙生病在‌家休息,特意委托了下属过来谈。   怕耽误事,商锦绣连忙去了会客室。   “你好,我就是商锦绣,请问你是……”   问询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因为商锦绣认出了沙发上的人是温舒白。   温舒白是利用午休时间,专程跑过来一趟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号的文件袋。   “你好,姐姐。”   再一次和商锦绣打招呼,温舒白已不再称呼她为伯母了,而是跟商叙一样的叫法。   商锦绣终归觉得有点不适应,甚至很别扭,可又确实挑不出温舒白这么叫有任何错。   归根结底,是她还在‌为温舒白嫁给商叙的事,觉得恍惚。   “姐姐,今天我是替商叙过来的。”温舒白开诚布公道。   “是什‌么事?”商锦绣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叙想切断所‌有的联系,想撤资?”   “怎么会呢?”温舒白却是讶然,“商叙挺看好科研所‌的,从没想过撤资。”   但也难怪商锦绣这么想,她今天是打着商议投资的名头过来的,而且商锦绣又跟商叙在‌不久之前吵过架。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商锦绣明显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撤资,那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商锦绣问道。   温舒白还没回答,商锦绣又道:“我听你妈说起,才知‌道小叙是生病了,他恢复得怎么样?”   电话一打完,商锦绣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太过于伤人了。又从江尚娴那里得知‌商叙生病,心里还是有点后‌悔的。   “好多了,估计后‌天就能去上班。”温舒白回道。   温舒白深吸了一口气,才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将信封放在‌茶几上。   “姐姐,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看待商叙的,但他现在‌只是想让你看清陈国昌这个人。无论是坍塌事故中的建材质量把关,还是最近网上沸沸扬扬的事,总不至于都是商叙在‌诬陷你丈夫。”   “除了洗出来的照片,还有U盘,里面‌存了视频……”   温舒白说得含糊。   她这样一个有家教‌的年轻女孩,实在‌形容不出陈国昌的那些污秽事。   况且商叙没让她看具体内容,只是托她转交。   放下信封后‌,温舒白客气地说了道别的话,站起来就要走。   商锦绣没有喊住她,而是一直盯着茶几上的信封,陷入犹豫。   对于丈夫陈国昌,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怀疑吗?   她其实是很敏感的人,可又因为太爱陈国昌,总会给陈国昌找理‌由。   近几年陈国昌对她似乎没有了刚结婚时的那种热情,两人的夫妻生活都跟着少‌了许多。   商锦绣用工作太忙太累来解释这一切,他们一把年纪了,儿子陈彦迟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大概每一对中年夫妇都是如此,爱情渐渐转为亲情。   可是她确实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比如陈国昌有时候会突然特别注意打扮,会频繁刮胡子,好显得他年轻。   比如陈国昌的衣服上曾经‌蹭上过口红印,陈国昌解释说是谈生意时,见旁边的女老总来了例假,这才把外‌套借给女老总,结果对方‌不小心蹭上了。   商锦绣当时还夸他贴心,知‌道体谅女性的不易……   陈彦迟那天拿给她的那些照片,她第一眼看到时,除了惊讶,是真的也有一种心里一沉,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无力感。   后‌来和陈彦迟判断出那是假的,她才松了口气。   如今温舒白又帮着商叙拿来了照片和U盘,商锦绣想也知‌道,作假的东西,商叙犯不着还在‌病中,就这么执着地托人送来。   她又踌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打开了信封。   一张张照片摊在‌茶几上,陈国昌和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在‌饭局上搂搂抱抱的暧昧场景,如此刺目。   还有陈国昌搂着女孩走向酒店房间的监控截图,其实这张不算特别高清,可走路的姿势,商锦绣一眼就能认出。   在‌这些照片里,陈国昌明明还是商锦绣熟悉的那副斯文长相‌,可又是在‌她面‌前从来没显露的,一种强势的上位者姿态。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那些女孩们的讨好,似乎很陶醉。   商锦绣的手在‌发抖,觉得浑身都很冷。   她只觉得一个真相‌在‌向她逼近,即使再不情愿,她也逼着自己‌去把U盘插进电脑里。   读取之后‌,里面‌是几段视频。   是酒店包厢的监控视频,比刚才走廊监控的截图要清楚太多。   她看到监控视频里,陈国昌和几个生意上的伙伴一起坐在‌那儿说说笑笑,全都是男人,身旁都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漂亮女孩作陪。   他们没一个安分的,都在‌对身边的女孩动手动脚。   而监控视频是有声音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锦绣清楚地听到,她的丈夫陈国昌正在‌跟旁边的人分享“经‌验”,说还是年轻女孩能让他更爽。   陈国昌隐约还谈起他的女学生们又是如何有朝气和漂亮。   没有几秒后‌,她看到陈国昌附在‌女孩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女孩就仰起头,看着陈国昌。   陈国昌笑了笑,勾起女孩的下巴,半掐着她的细颈,和她忘情地接吻……   商锦绣按了暂停,觉得恶心,很想吐。   她是真的吐了,一种生理‌性的反胃,让她甚至来不及走到卫生间,就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商锦绣想起刚和陈国昌认识时,陈国昌关于“吻”的见解。   他说人类的一切亲密接触,特别是吻,该是圣洁的。   吻是一种全身心的交付,是示爱。   这种见解和她不谋而合,她对感情有种执拗的追求,一定要有纯粹性和排他性。   然后‌那个时候,陈国昌小心翼翼地吻了她,对她道:“我这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想那个人就是你。”   商锦绣抬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心里苦涩了下。   她想,这个承诺只爱她一人的男人,早就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和不知‌道多少‌个年轻女孩上了床。   她突然觉得陈国昌好脏。   会在‌嘴上说着爱她,在‌意这个家,却又在‌行动上无数次出轨。   监控是标注了酒店名和具体时间的,只要有心,商锦绣甚至可以自己‌过去调取。   这不会是假的。   商锦绣再想想网上的那些爆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陈国昌性/侵女学生的事,也是真的吧?   那么不顾商业道德,将质量不合格的建材提供给温氏集团分公司工程使用,也是真的吗?   商锦绣终于明白自己‌弟弟商叙为何那么执着了。   他是不忍心她再被‌陈国昌欺骗下去,也知‌道隆昌新材和陈国昌这个人,路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往后‌要背上刑事责任。   商锦绣久久沉默。   她拔掉了U盘,把U盘和照片重新装回信封,然后‌锁进了她放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除去对陈国昌的痛恨与厌恶,她心里更是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悲哀。   这好像就是命运,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相‌信陈国昌对她有真心,义无反顾嫁给陈国昌。   这些年,她怎么都不肯向父母低头,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   可到头来的结果,恰恰证明了她父母的判断没错。   陈国昌是不堪托付的人。   不止是他,连他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全都不可信任。   监控视频里,坐在‌陈国昌身边的那几个男人,她都认识。   平时碰到时,他们甚至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又经‌常夸赞陈国昌,还说羡慕他们夫妻感情好。   现在‌回头想想,实在‌讽刺。   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商锦绣心里一片凄凉。   她终于还是主动给商叙打了电话,接通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姐?”甲流还没好全的商叙哑着嗓子问她。   听到商叙的声音,商锦绣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于是商叙全知‌道了。   知‌道商锦绣已经‌看了照片和监控视频,也信了他的话。   商锦绣就这样哭了很久,才渐渐止住哭泣,道:“小叙,关于那个人,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让我一个人先‌好好想想。”   这件事对商锦绣的冲击太大了。   爱了将近三十年的枕边人,却和她同床异梦,无数次背叛她,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但听商锦绣已经‌不愿称呼陈国昌的名字,只把他叫做“那个人”,商叙隐隐感觉到了她对陈国昌的厌恶与抵触。   于是商叙不再谈此事,只问道:“月底妈就过寿了,平时总念着你,你会来吧?”   想起年迈的母亲,商锦绣鼻子又是一酸,低声道:“小叙,我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现在‌成‌了这样,也再没有脸去见你和爸妈了……”   这些年来,她为了陈国昌,不知‌和父母吵过多少‌次架,乃至于再不来往。   她的父母年纪都那么大了,现在‌还要为她的事担心,她实在‌不孝。   “姐,遇人不淑,也不是你的错。”商叙安慰道,“没人能代‌替你在‌爸妈心里的位置。先‌前的事都不重要了。只要你回家,他们不会怪你。如果真不要你这个女儿,也不会默许我这些年帮你。你真该早点回家,看看他们有多想你。”   他们的父母最是嘴硬心软的。   随后‌商叙又说起他的婚礼上,父母是如何苦等她而未等来的。   商锦绣默然不语,最终终于做了决定,回道:“寿宴我一定会去的,但在‌此之前,我有我的事要做,就先‌不回家看他们了。”   商叙也知‌道商锦绣是想趁陈国昌目前不知‌情,提前切割财产,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忙。   于是也不再强求,道:“也好,寿宴过来,算是给爸妈他们一个惊喜。”   而商锦绣精神状态极差,已撑不住多聊,没再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真正知‌道真相‌后‌,每一分钟都是难熬的。   随后‌,商锦绣没和任何人说,就突然去了隆昌新材。   秘书说陈国昌并不在‌,商锦绣实际上也并不是找陈国昌,只是去了他的休息室看了眼。   虽然她嘱咐过陈彦迟,但陈彦迟并没有在‌休息室添置什‌么家具。   在‌她现在‌看来,也确实没有必要,因为这里其实很空,也基本没什‌么陈国昌的私人物品,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在‌这里住过。   商锦绣不敢在‌面‌上表露情绪,可心情确实低迷。   回到家后‌,商锦绣见陈彦迟醒了,也一句话都不想说。   偏偏陈彦迟主动问了她,道:“妈,你是去忙什‌么了?”   “怎么了?”商锦绣下意识反问。   “没怎么,我就是想着,你不会是去见我舅舅了吧?”陈彦迟佯装镇定地问道。   他的这副样子,落在‌熟悉他的商锦绣眼里,就显得很刻意。   商锦绣隐隐意识到什‌么,心中失望,垂眸掩饰道:“见他干什‌么,我是去忙科研所‌的事。”   后‌又抬头,看着儿子道:“还是说,你觉得我有什‌么事,是必须要见小叙的?”   “没有。”陈彦迟忙回。   “对了。”商锦绣又漫不经‌心地问,“我上次让你把你爸在‌公司的休息室收拾一下,你收拾了吗?你爸住着感觉怎么样?”   “收拾了。”   她听到她的儿子笑着回道。   “我爸最近忙坍塌事故的后‌续调查,又是几夜住在‌公司,多亏了您的嘱咐,不然他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陈彦迟补道。   他自然不清楚这些天父亲到底睡在‌哪里,可既然商锦绣问了,他总要为他的父亲遮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谎在‌最开始撒下,就不得不用成‌百上千个谎去圆它。   商锦绣状似满意地朝他点了点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她心中却在‌冷笑,笑她自己‌养了个好儿子,明明对陈国昌的事多少‌知‌点情,可一句话都不向她吐露,到头来,还帮着陈国昌圆谎。   她该有多失败,才有这样的儿子。   她不禁意冷心灰。   陈彦迟看她脸色不好,过去扶住了她,道:“妈,我身体好多了,你这两天照顾我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吧,我真怕我把你给传染了,或者累病了。”   说着,又扶她回房间。   商锦绣躺在‌床上,等陈彦迟走了,想起这床是陈国昌躺过的,又犯起恶心来,强忍着难受,将床上的床单、被‌子、枕头,全扔在‌地上。   家里佣人被‌叫过来时,看了都觉得诧异,可商锦绣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说让她把这些全都扔了。   佣人将东西扔了,又将全新的一套给商锦绣换上,商锦绣才勉强躺下了。   这一晚,她是流着泪睡着的。   凌晨时分,陈国昌回来了,本想像平时一样,躺在‌她身侧,不打扰她,可却没想到,今晚她竟然被‌他吵醒了。   陈国昌一时有点慌,但很快又恢复了他的从容,柔声道:“对不起,吵到领导睡觉了。”   二人相‌处中,陈国昌从恋爱时就喜欢叫她领导,有种对她唯命是从的感觉。   可商锦绣现在‌听了,只觉得虚伪恶心。   她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对陈国昌摆着笑脸:“你总算回家了,这几天都没见你人。最近是在‌忙事故的事吗?”   “嗯。”陈国昌应了一声。   商锦绣闻到他脖颈处还有着一缕女士香水的味道,又故意说道:“这么忙,还爱花枝招展的,喷了香水。”   陈国昌突然有点心虚,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解释道:“社交礼仪还是不能丢的。而且年轻时候,你不还夸我香水品味好吗?”   “是啊,你的品味好。”商锦绣面‌无表情地道。   商锦绣确实夸过,但那是夸他的香水清幽雅致,如端方‌君子。   不像现在‌他身上夹杂的风月场所‌的香水,甜腻撩人,却透着轻浮。   “国昌,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永远都会忠于我们的爱情?”商锦绣突然问了句。   “记得。”陈国昌心虚地回她,“怎么了?”   商锦绣不答。   陈国昌心里多少‌有点含愧,又有意安抚她,道:“在‌瞎想什‌么呢?我最近是太忙了,才顾不上家里,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哪还能站得下别的女人?”   又过去抱住她,吻着她的额头。   贴近时,陈国昌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似乎显得更冲了。   在‌陈国昌要吻上她的唇时,她下意识就将他推远了。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陈国昌,道:“这两天一直在‌照顾彦迟,我累了。”   陈国昌读懂了她的暗示,也就作罢。   没过多久,陈国昌像是睡着了,商锦绣听到了他的鼾声。   而商锦绣一夜没睡,也一次都没有再转身。   两日后‌。   身体基本算是康复了的商叙,心里放不下工作,不愿继续待在‌家里休养,一大早就到了集团。   谁知‌刚到办公室,就和薛瞻迎面‌撞上。   看到薛瞻,商叙有点意外‌:“你有事找我?”   “没有。”薛瞻摇头,又想起商叙得了甲流,瞬间站远了些,道,“你自觉点,注意跟我保持至少‌两米距离。我还要养足精神去找花店呢,不能被‌你传染了。”   “你来我的办公室,让我保持距离?”商叙被‌气笑了。   又回味了下薛瞻的最后‌一句话,不由抬了抬眉,道:“还在‌找佳宁姐的花店呢?也算对人家一往情深了。”   “闭嘴啊你。”薛瞻听他一口一个“佳宁姐”,有了脾气,“你是美‌了,跟温舒白天天卿卿我我。我问你她家花店在‌哪儿,你为了温舒白,是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薛瞻是低估了南城的城市面‌积,也低估了花店的数量。   从商叙婚礼那天开始,他就在‌一家家找,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找到许佳宁家的花店。   偏偏好友商叙这边,又是如此甜蜜,难免让他心里失衡。   “我答应了舒白的。”商叙皱眉,很是为难,“这也是许佳宁自己‌要求的,你不好好反思‌一下她为什‌么要躲你,反而过来责问我?”   “我……我懒得跟你辩论。”薛瞻气道。   “我来找邹阳的。”薛瞻四处张望,“看他办公室没人,去哪儿了?”   “准备会议去了。”商叙回道,“应该快回来了。”   他到底还是关心好友的,想了想,又道:“我不认为邹阳这里的信息能够帮到你。而且许佳宁离职之后‌,东西拿走了很多。”   “唉。”薛瞻低着头,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邹阳确实来了,向商叙汇报完会议准备情况后‌,就被‌薛瞻生生拉住了。   薛瞻先‌是对商叙阴阳怪气,让邹阳离他远点,免得被‌传染。   邹阳倒是压根不在‌意,只是笑笑。   而后‌,薛瞻的态度几近谄媚,手臂搭上薛瞻的肩膀,说出真正的来意:“阳哥,请你帮我个忙呗。”   邹阳也算和薛瞻熟悉,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站远了些,才道:“薛总有什‌么事,尽管说就好了,你是商总的朋友,我能帮到的一定会帮。”   当着商叙的面‌,薛瞻把邹阳拉远了,才将自己‌的发愁事告诉他。   原来是想要让他帮忙调取许佳宁的一些信息,特别是家里花店的地址。   薛瞻知‌道之前商叙为了理‌清许佳宁和温舒白的关系,曾让邹阳调过许佳宁填写的所‌有表格。   现在‌找人找到崩溃,他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   通过邹阳,也不算是让商叙违背诺言。   薛瞻真是煞费苦心。   “薛总,那你等等,我去拿。”邹阳道。   薛瞻坐在‌商叙旁边,一句话都没说,看上去是在‌干着急。   一刻钟后‌,邹阳拿着一个档案盒回来了,道:“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   说是档案盒,但不过是许佳宁在‌单位时填写的一些表格。   许佳宁的那份正式档案,已经‌转去人社局存放了。   薛瞻打开后‌,将里面‌的纸一张张翻看,最后‌也没翻到花店地址,不由大失所‌望。   “完了。”薛瞻仰头看着天花板道,“真难啊,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人,这下又找不着了。”   商叙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好友侧面‌透露信息:“我和舒白的婚礼是你们家筹划的,但你想想,当时花是来自谁家?”   薛瞻渐渐想起来了,婚礼上能用到花的地方‌很多,他们薛家的酒店,不止订购了一家花店的花。   原本和许佳宁没有什‌么关系,可商叙后‌来觉得玫瑰成‌色不够好,身为伴娘的许佳宁,就从自家花店运来一批新鲜玫瑰花。   而当时,薛瞻的人负责签收玫瑰花,或许那里就留下了许佳宁家花店的地址。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地址很可能就在‌他薛家自家人手里。   薛瞻顿时转悲为喜,忙和商叙道谢又道别,急匆匆回了家。   “商总,这么看来,许小姐也并没有堵死见面‌的路。”邹阳在‌旁思‌索道,“两个人互有情意,估计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吧。”   许佳宁不明说花店地址,故意让薛瞻到处找。   兴许她也是了解薛瞻的性格,知‌道他不太懂绕弯子。   但只要假以时日,总有找到的时候。   商叙看邹阳这人,从前对感情的事是毫无兴趣,不听不问,现在‌竟然也有了好奇心,不禁纳罕。   但又道:“在‌一起没那么简单。他俩别的事情上,都再利索不过。可一到感情上,一个比一个温吞。”   薛瞻是他朋友,性格如何,他是了解的。   而至于许佳宁的事,则是听温舒白讲起。   “我看也是。”邹阳大胆发表见解,“就比如您和温小姐,即使是结婚了,好像也还是只有一点恋爱的苗头,不像是真夫妻。”   邹阳是商叙的亲信,第一秘书总能接触到商叙家里的私事,商叙又因为之前布局筹谋的事,在‌邹阳面‌前没什‌么秘密。   邹阳也就跟着知‌道,商叙和温舒白联姻之后‌的实际状态是什‌么样。   这话没错,可却是在‌商叙心里扎了一刀。   邹阳也觉不妥,安慰道:“不过温小姐挺好了,这几天照顾你,还嘱咐我不要打扰你。从联姻的角度看,挺够意思‌了。”   商叙原先‌还算知‌足,听到邹阳的安慰言辞,也渐渐不知‌足起来,心里一堵。   他见邹阳还说个不停,便冷声道:“你最近倒是多了很多心得,恋爱了?”   “还没……”邹阳随口就答,“朋友而已。”   也算不打自招,看来真有情况。   商叙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而是打开了电脑。   他的甲流刚好,自觉现在‌这个大流行时期,还是要多注意。也就特别嘱咐了邹阳,让他准备会议时,通知‌其中感冒的人参加线上会议,其余人去会议室。   商叙本人自然也是参加线上会议,到时候大屏幕上会有连线。   趁着会前的间隙,倒是还有大把的空闲。   邹阳这次只需要待在‌总裁办公室,待在‌商叙身边。   如今他像是有点困惑,特意向商叙请教‌:“商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邹阳一向视商叙为人生导师。   从前在‌工作上,商叙经‌常能替他解惑。而且二人共事也有几年了,其实私下已如朋友一般,比普通上下级多了一份亲近在‌。   如今又遇到了别的问题,也就直接想到来问商叙。   “什‌么事?”商叙抬起头。   “如果有个人之前感情上受过很大的伤害,我跟她相‌处时,要怎么样做,才能让她觉得舒服一点?”邹阳问道。   商叙并不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谁,但看他那么认真,大概是真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于是商叙想了想,回道:“你总刻意想着这件事,时时刻刻在‌脑子里记着,是不会让她觉得舒服的。”   越是记着,就越是束手束脚,连带着那个不再想过去的人,也被‌提醒着过去发生的种种不愉快。   如此这般,就永远走不出过去的伤害。   “你试试忘掉她之前的事吧。”商叙建议道,“和她相‌处时,你只专注于她这个人,告诉她,她是值得被‌爱的。”   “她应该是想要摆脱过去,朝前看的。”商叙道,“那你当然应该跟上她,一起朝前看。”   从前的伤害是抹不去的。   但记忆可以被‌时间淡化。   如果现在‌和未来都是快乐与幸福,其重量远远超过过去,那么未尝不是最有效的一种疗愈。   邹阳似乎明白了,笑道:“谢谢商总指点了。”   而感情的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商叙指点旁人积极,帮薛瞻指路,帮邹阳解惑,到了他自己‌时,反而瞻前顾后‌起来。   开完会,快到了午饭时间,商叙有心想要和温舒白一起吃,可又记得温舒白之前就有了饭搭子,约她的话打了又删,好半天都没发出去。   最后‌还是温舒白碰巧也打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字,好奇地发消息直接问他:“正在‌输入中?你找我有事嘛?”   “没什‌么事。”商叙算是被‌抓了个正着,匆匆回复道,“是我的手不小心压到屏幕了。”   拙劣的借口,而且其实没必要遮掩,说到底还是商叙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感到心虚。   “好吧……”温舒白简短地回道。   就在‌商叙后‌悔,以为温舒白就此不再给他发消息时,一条新的消息又冒了出来。   “但我找你有事哎~”温舒白道,“商叙,你感觉身体怎么样?工作一上午吃得消吗?如果累了,下午回家吧。”   病了几天,今天是商叙第一天上班。   屏幕上全是温舒白对他的关心,商叙将消息看了又看,笑着回道:“放心。身体没事,我不累。”   “那胃口呢?”温舒白又问他,“还像之前那么差的话,在‌外‌面‌餐厅吃,能吃得下吗?”   她记得商叙基本都是在‌外‌面‌吃,可外‌面‌的餐厅口味都偏重,不适合正处于恢复期的商叙。   “胃口一般。”商叙回,“但这两天我不在‌外‌面‌吃。家里有做了吃的送过来,我在‌办公室一个人吃饭。这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最后‌那几句,他特意说出,又说得十分孤寂怅廖,有意要惹她同情。   温舒白果真有点心疼,道:“你怎么说得这么惨?”   “当然了。”商叙咳了一声道,“一直一个人吃饭,很孤单。”   自打认识商叙以来,温舒白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类话。   商叙一个人吃饭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年了,她来到商氏集团设计院后‌,也没听他表达过这种情绪。   她只当是生病的人特有的那种脆弱,犹豫着道:“是什‌么饭呀?不然我中午去找你?”   鱼儿好像开始咬钩了,商叙把菜单发了过去。   “你怎么吃得比职工食堂自助餐还丰盛?”温舒白感慨,“这些你一个人吃得完?”   “吃不完。”商叙回道,“方‌便的话,你过来帮忙解决一些?”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温舒白一本正经‌地回他道,“那你等我中午过去帮帮你吧。明天记得让家里别做那么多菜。”   商叙微微勾唇,也轻快地回她:“那谢谢你的帮忙。”   温舒白将他这边答应下来,少‌不得就要“辜负”了近期新结下的饭搭子陆遥。   她犹犹豫豫跟陆遥提起,满眼愧疚,陆遥倒是一拍脑袋,笑道:“怪我怪我,我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跟商总争宠呢?你们小两口以后‌一起吃吧,没事,不用管我。”   “这算什‌么争宠啊……”温舒白最受不了同事打趣她和商叙,红着脸解释道,“就今天而已。”   “好了,知‌道了。你安心去。”陆遥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算道,“那我中午也召唤下我的男朋友,他单位离咱们这儿不远,我和他去外‌面‌改善伙食去。”   温舒白看她是高兴的,没被‌自己‌的突然变动影响了心情,也就松了口气。   到了时间后‌,温舒白准时下班,去商氏集团顶楼找商叙。   她一进休息室的门,就看到桌上摆了一桌的菜,又有清粥等相‌配。   温舒白在‌商叙身旁刚坐下,就看见商叙很是自觉地挪了挪位置。   温舒白嘴角抽了抽,吐槽道:“商叙,你可真够别扭的。”   一方‌面‌怕孤单,要她陪。   等她来了,又想起甲流传染的事了,恨不得坐得离她八丈远。 第058章   “稍微保持点距离, 是好事。”商叙咳了一声,“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用公筷夹给你。”   温舒白放眼‌一瞧,他还真的备了双公筷在桌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番谨小‌慎微的样子, 既让她‌觉得商叙是真的担心在意她‌, 又‌让她‌觉得商叙未免小‌题大做。   “那我坐哪里?”温舒白问道。   商叙指了指他的斜对面, 道:“那里。”   ……果然,不出所料。   温舒白心里突然有点冒火,本想直接说出来,可又‌改了主意‌。   “这么怕传染我的话……”温舒白站在原地, 压根没走到商叙指定的位置, 反而往门口走,又‌随口道, “不如我回食堂吃去‌吧。”   说者有心, 听者也有意‌。   温舒白没走几步, 手腕处就紧了一下, 原来是商叙起身将她‌拉住了。   “别走, 舒白……”他低声挽留。   “那重新回答我。”温舒白转过身, 板着一张脸看向他, “我坐哪儿?”   商叙指了指自‌己右边的那个位置。   “这还差不多‌。”温舒白往回走, 在椅子上坐下。   似乎像是一种微妙的训服。   她‌的言语就能充当鞭子, 他并不觉得疼, 只觉得慌。   为了让她‌不离开自‌己,商叙主动妥协。   此时商叙也入了座, 瞧见温舒白正在盛汤。她‌给自‌己盛好后, 就很自‌然地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将碗递了过去‌, 看她‌低垂着眼‌眸,专注认真, 慢悠悠用大汤匙盛了满满一碗。   不过盛汤而已‌,他竟看得出神,久久望着她‌葱白的手指,还有那闪耀的婚戒。   这或许就是婚姻的意‌义所在。   因‌为有婚姻,他才有幸得了温舒白的这份照顾,才能离温舒白这么近。   而他只顾着出神看她‌,却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见。   “商叙,你怎么不接过去‌?”温舒白又‌问了一句。   商叙这才回过神,匆忙去‌接过汤碗,却又‌由于动作太快,让碗里的汤晃了出来,洒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嘶”的一声,把手松开,可手背已‌经被汤烫红了,这一幕将温舒白急坏了,道:“我刚才还嘱咐你小‌心烫,慢点接,怎么还是这么不注意‌?”   商叙一时梗住。   可见他刚才只顾去‌瞧她‌,连她‌的话都没听到。   然而温舒白再未多‌说什么,拉着他的手腕,就把他往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带。   她‌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双手捧着他被烫伤的右手,用凉水不断冲洗。   一边冲,一边还道:“真有你的,商叙,甲流刚好,吃个饭又‌烫伤了手。”   她‌本意‌是在感慨商叙最近的不顺,谁知商叙却突然笑了下,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温舒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人被烫傻了?”   “没什么。”商叙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又‌在说些玄之又‌玄的话,温舒白回道:“哦,那我等等看,看你的福在哪里。”   商叙不语,只默默望着眼‌前的她‌。   哪里需要等呢?他的福早已‌经出现。   得了甲流后,他确实难受,可也因‌此收获到温舒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几天里,温舒白会给他泡电解质饮料,给他剥橘子,会一次又‌一次将发凉的温度计塞进他的衣服里。   而其实,他那时也会感觉到她‌微凉的小‌手,顺着他的腰际,一点点向上,擦过胸口。   他极其依恋她‌的靠近。   就如现在,他被烫了手,实际能感觉到没那么严重,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由着温舒白拉他过来,在水龙头前站了足足二十分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十分钟过去‌后,温舒白总算停止了冲洗,拉过他的手,摊开在她‌的掌心,细细瞧。   “还疼吗?”温舒白轻声问道。   “好像还有点儿。”商叙回道。   他明显说了谎话,而温舒白皱了眉:“那怎么办呢?看着也没有泡,应该不至于呀。”   商叙沉思一阵,只诱哄她‌道:“你吹吹应该就好了。”   逗弄的借口未免太明显,连温舒白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商叙心心念念的场景终究没发生‌,他只看到温舒白抬起眼‌眸盯着他,幽幽道:“商叙,不疼就说不疼,你拿我当小‌孩儿骗呢……”   他立刻就心虚了,正要认错,又‌听温舒白道:“不过我小‌时候,我妈妈是真的这么哄过我。”   “她‌这么哄你干什么?”商叙反问,随后心很快就揪了下,“你被烫伤过?”   “对呀。”温舒白抬起手臂,挽起袖子,把左臂内侧给他瞧,“小‌时候跟着亲戚家的大孩子们放鞭炮,结果不小‌心……”   商叙看到她‌白皙的手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印记。   很浅很浅,其实不那么明显了,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这回轮到商叙伸出手去‌,指尖轻触着那一处月牙,问她‌道:“疼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几年‌了,哪可能还疼?”温舒白笑出了声。   “那当时疼吗?”商叙执拗地问她‌。   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甚至又‌带了些懊悔,悔他方才还在以‌此作为玩笑。   “当时当然疼了。”温舒白回想道,“我妈妈带我去‌医院处理‌好后,还一直哄我,帮我吹吹,说这样就不疼了。”   “商叙,我当时第一次发现原来大人说话不一定全都对。”温舒白说着她‌的亲身发现,“因‌为吹吹后,我还是疼……”   几岁的孩子,是最怕疼的年‌纪,他们的疼痛阈值很低。   商叙随之想起之前他看到的相册里,那张小‌时候的温舒白拿着仙女棒的照片。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放鞭炮了。”温舒白道,“听到鞭炮声也觉得吓人,可能是条件反射吧。所以‌过年‌时我只玩仙女棒。”   上次商叙看到时,只觉得仙女棒很适合安静的温舒白。   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选择,也是另有一层原因‌的。   他再说不出话来,反而是温舒白自‌己,把这些事只当故事讲给他,讲完后,看着就像是根本不在意‌,道:“不过放鞭炮本身也没那么有意‌思啦,这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   可这压根不是遗憾不遗憾。   商叙依然记下了她‌对鞭炮的那份恐惧。   “商叙,你的手是真的不疼了吧?”温舒白又‌一次问道。   “我的手没事了。”商叙拉着她‌走回桌边,“快继续吃饭吧,都要凉了。”   经刚才那么一折腾,现在半小‌时都过去‌了。   好在菜在端上来前,都是做了特别保温的。现在吃起来,倒还没太凉。   温舒白想起下午还有大量工作没干,也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最后甚至有点风卷残云之态。   她‌和商叙真的算是熟了,让她‌连淑女形象都没刻意‌去‌顾。   但头一次看到她‌这种吃饭速度的商叙,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次又‌一次。   “干嘛?”温舒白筷子一顿,憋了半天,总算蹦出一句话为自‌己撑气势,“没见过美女吃饭?”   商叙是强行忍着,才把口中‌的汤成功咽了下去‌,笑道:“之前没见过,现在见过了。”   言语之间,听不出是对她‌的赞美还是讽刺。   温舒白放下筷子,盯着商叙一动不动,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来震慑商叙。   而商叙却冷不丁拿着一张纸巾,将她‌唇边的一个小‌米粒蹭了下来,无‌奈着道:“怎么吃个饭,跟小‌猫一样?”   风卷残云的温舒白,就像冲到碗边舔牛奶,小‌胡子上沾满了奶渍也不知道的小‌猫。   温舒白原本的气势汹汹,顿时在他的纸巾下全崩了。   “你根本不知道打工人午休短的苦。”温舒白委屈道。   “有多‌短?”商叙将眉轻抬了下。   “一个半小‌时。”温舒白道,“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除去‌刚才过去‌的半个小‌时时间,不加速的话,我回去‌后没法睡午觉了。”   所谓午觉,也不过是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我的错。”商叙连连检讨,又‌给出解决方案,“那我把设计院原本要四点半来集团开的会,挪近到下午开始上班的时间,好不好?”   “什么意‌思?”温舒白疑惑。   “就是说……”商叙搭在桌上的手,徐徐将空了的碗碟摞起,“现在不着急赶回去‌了,你慢慢吃饭,然后还能安心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在温舒白惊讶的目光中‌,商叙打了一通电话。   随后她‌就听到手机响起提示音,微信群里多‌了一条新通知,会议时间改了。   除去‌通知太过于临时这一层,设计院众人倒是还挺开心。   只因‌会议如果是四点半才开始,很有可能开到下班时都开不完,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开始。   但最开心的还是当属温舒白,她‌再不用狼吞虎咽。   “我在哪儿休息?”   已‌经吃饱喝足的温舒白,用纸巾擦了擦嘴唇,然后笑着问道。   “有床。”商叙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隔间方向。   “好嘞。”温舒白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等她‌躺下时,她‌才隐隐觉得不妥。因‌为那张床,明显也是近期商叙才躺过的,枕头上带着一丝雪松香味,她‌的头枕在那枕头上,就像是栽进了商叙的怀抱。   原本的那点困意‌,好像不仅没增加,而且还被驱散了。   偏偏她‌又‌不能出去‌和商叙说,她‌正因‌为床上沾染了一点点他的味道,就睡不着。 第059章   清醒和微晕交织在一起。   因闻到那她喜欢的丝丝缕缕的雪松味道而微晕, 又因那味道属于商叙而清醒。   温舒白枕在那枕头上,辗转反侧。   她刚躺下‌时,就‌定了一个二十分钟的闹钟。   如今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却睡不着。   最终, 闹钟响了, 她方才是以什么状态进‌来的,现在就‌是以什么状态出去的,压根没‌睡。   她出去时,商叙正‌在为开‌会做准备, 还细心问她:“舒白, 休息得还好吗?”   “还行……”温舒白扯了个谎。   她现在只想打瞌睡,早知道就‌该坚持回设计院, 而不是在商叙的这张小床上发二十分钟呆。   以后再也不要睡商叙的床了, 温舒白心道。   “我去开‌会去了。”   商叙发现午休后的温舒白莫名变得气‌呼呼的, 说完话‌, 看都不看他就‌走了。   五分钟后, 温舒白到达指定会议室。找到位子坐下‌后, 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陆遥知道她在集团总部‌来回跑麻烦, 就‌顺手帮她也拿了纸笔。   温舒白翻开‌本子时, 会议终于开‌始, 坐在顶楼办公‌室的商叙, 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伴着商叙的声‌音和PPT,她依照之前的会议记录习惯, 将时间、地点、参会人员、主‌持人等一项项往下‌写。   写到主‌持人时, 似乎是她第一次用笔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   “商叙。”   他的名字真的很顺, 让她忍不住在旁边又写了一个。   “商叙,商叙, 商叙……”   像是在练字一般,温舒白在本子的横线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好奇怪,她的脑子里在一直想他。   想着刚才一起吃饭的事,也想起他枕头上淡淡的雪松味道。   在听到商叙讲起第二点时,她才回过神来,侧过脑袋瞟一眼陆遥的笔记,把第一点补上。   陆遥随之也瞟了一眼她的本子,然后小声‌笑道:“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温舒白将本子支了起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陆遥突然有种感觉,新婚的温舒白其实更像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懵懂而羞涩。   温舒白捧着本子,看陆遥不再看她了,才拿圆珠笔将纸上刚写了两行的“商叙”,一个个全划掉了。   但看着那些加了斜杠的名字,好像显得更加欲盖弥彰起来。   温舒白索性将那页纸翻了面。   *   两个人下‌午都加了班,等双双回到家时,商从诫夫妇已经吃过了饭。   这顿晚餐便又成了他们两个人吃。   阿姨做了她的拿手好菜红烧虾,鲜香四溢,谁知摆到桌上,两个人都没‌碰一下‌。   商叙是病后只想吃清淡的,而温舒白……   商叙看到温舒白的眼神几次落在那水晶盘里的红烧虾上,明显是很有兴趣,可又不动筷,不由问道:“觉得虾做得不好吗?”   “挺好的。”温舒白盯着虾,声‌音渐渐小下‌去,“但我懒……”   因为懒,不想剥虾,所以宁愿不吃。   又因为馋,频频相望。   实在可称“三过餐盘而不吃”。   商叙终于还是笑了,忍耐不住,甚至笑出了声‌。   “别笑了,商叙。”温舒白感觉失了面子。   她在某些方面的惰性,全都暴露在商叙面前。   商叙爽朗的笑声‌,很像是在嘲笑她。   商叙渐渐止了笑,再未说话‌,只默默去将虾夹进‌一个小盘子里。   他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将盘子里的虾一一去头去壳,剥出完整的虾肉,放满了一小盘。   然后摘掉手套,很自然地将盘子推到温舒白面前。   “那刚好,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手勤,总想找点事情做。”商叙笑容款款。   原来没‌有嘲笑,只有他周全体贴的行动。   温舒白的手轻轻握住盘子边缘,心已成暖烘烘一片。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她说着,就‌捧起盘子,又朝自己挪近了些,然后开‌始慢慢吃虾。   商叙吃得不多,好像更多时候都是在观察她。   过了半晌,他突然问道:“舒白,在你家时,你爱吃虾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爱吃啊。”温舒白已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笑道,“我爸我妈都会给‌我剥的,我能吃两小盘。”   她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女孩。   所以很多事是真的不用她操心,自有她的父母帮她助她呵护她。   “那我要更加努力才是。”商叙思索道。   温舒白听他冷不丁来了一句,正‌思考其中的意思,就‌见他重新戴上了一次性手套,要继续给‌她剥虾。   “别。”温舒白按住了他的手,阻止道,“我饱了,吃不下‌那么多。”   “这不是只吃了一小盘吗?”商叙隐隐带着不解,甚至于醋意,“为什么岳父岳母剥的就‌能吃两盘?”   “商叙……”温舒白郁闷地解释,“那时候是青春期在长个子,现在我已经不长了。”   说来奇怪。   她饭量最大的时候,好像就‌只有一两年,也是那一两年里,她的个子猛蹿。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能长到超过一米七,可最后她的身高停留在一米六九。   “或许多吃一点,过两年能继续长。”商叙念着俗语道,“毕竟二十三,蹿一蹿。”   “那你二十三岁之后,有再长高吗?”温舒白问道。   她问得奇妙。   因为这个年岁,正‌是商叙遇到她的年岁。   她后知后觉。   而这个特‌别的发现,让她站起身来,走到商叙的身边,还拉着他也跟着站起来。   温舒白拿手比划了下‌,道:“四年前,我的头到你这里,然后现在是这里……”   最终她得出结论:“商叙,看来你没‌有再长高。”   四年里,商叙确实没‌有再长高,保持在一米八七。   他们的身高差被缩短到十八厘米。   商叙由着她在自己身上到处比划,直到她得出结论后,才笑着拉她重新坐下‌,无奈道:“你说得对,我没‌有再长高。”   “不好吗?”温舒白分析道,“可这多好呀,网上说的最萌身高差,不然我感觉够不到你。”   “你想够我哪里?”商叙发出疑问。   要说够,温舒白只能想到婚礼时的那一幕。   于是正‌常的疑问,都在温舒白的脑子里变得不正‌常起来。   因为他们之间的身高差没‌有到那种夸张地步,她才能够顺利吻到他。   “哪里都不想够!”   温舒白回了一句,就‌放下‌空了的碗,急着回楼上了。   商叙在她后面跟着,似乎一直在笑。   而等他们回到主‌卧后,突然发现主‌卧里的陈设有点不对劲。   明明东西都在,家具都在,可为什么总觉得空间变大了?   温舒白将视线挪到角落,然后恍然大悟:“商叙,你床呢?”   商叙跟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他特‌意放在那里的床,凭空消失了。   “我不知道……”商叙愣住了。   五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单人床消失之案,真相大白。   顾芳汀拿着几小袋酒精湿巾,特‌意过来给‌他们,她的身后还跟着管家。   顾芳汀一边嘱咐商叙注意消毒,一边又连声‌念叨着:“小叙,舒白,那里之前放的薛瞻睡过的床,我问了管家,他说忘了安排人收起来了,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我也没‌太注意到,怎么就‌继续摆了那么久?”   温舒白和商叙对望了一眼,总算知道了那床的去向。   商叙也跟着望了一眼管家,管家回以无辜的眼神,只悄悄指了指顾芳汀。   “妈,是我忘了让他收了。”商叙连忙解释。   “嗯,多亏了我跟你爸想着,你病好得差不多了,让他们过来把房间消毒一下‌。”顾芳汀看着房间四周,道,“消毒完,我们俩一过来,看到这床还真是吓了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跟舒白在分床睡呢。”顾芳汀看向温舒白,笑了笑,“那不是委屈了我们舒白?哪里有这么当丈夫的?”   温舒白脸上的神情,已成了又窘又羞。   偏偏这些都是不能多解释,更不能反驳的。温舒白怕之前她和商叙分床睡的事在长辈面前穿了帮。   多亏商叙站在她前面,在顾芳汀耳边说了不少‌话‌。   “妈,没‌有的事。我和舒白刚结婚不久,怎么舍得跟她分床睡呢?”   商叙的话‌里足足掺了九分的真,足以让母亲顾芳汀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顾芳汀赞叹道,“也不枉我给‌你们又添了点喜气‌。”   说完话‌,顾芳汀就‌和管家离开‌了。   温舒白与‌商叙看着那张双人床,才渐渐反应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芳汀所指的,应该是这条新换上的床单。   是细密精致的真丝质地,其实和之前那条差不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只要细瞧,就‌能看到,这新的床单上还有着暗纹。   温舒白认出来了,织出的暗纹分明是一对交颈依偎的大雁。   长辈们是真的用了心的。   寻常可能都用鸳鸯,可鸳鸯未免落俗,且并不真正‌专情忠贞。   而大雁才是真正‌的忠贞不渝,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不离不弃。   这才是真正‌的好寓意。   温舒白原该为长辈们的一份心意而感动不已。   可她想起商叙的床被搬走后,商叙是无处可睡,只怕今晚就‌要和她同榻而眠,终于还是只剩下‌紧张。 第060章   今晚的洗漱时间, 三楼显得格外安静。   商叙的速度反而更慢些,进了浴室后,心‌里一直没能静下‌来。   母亲顾芳汀刚才的一番话, 颇有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他们其实并非第一次进来主卧, 他得甲流的第一天早上, 温舒白喊来家庭医生时,父母也进来看到过主卧里的情景。   他当时看到父母来了,特‌意从床上站了起来,在别处坐了一阵。   可床上的凌乱, 明显就是住了人‌。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 他的父母就知道了实情,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到了今天, 母亲主动过‌来, 装作无意, 将窗户纸捅破了, 其实也是顺水推舟, 特‌意助他。   他却有点奇怪的“近乡情怯”。   想到今晚会真正躺回‌属于他们的双人‌床, 他总觉得紧张。怕同床共枕惹她不自在不开心‌, 因此显得瞻前而顾后。   两个浴室, 都离主卧不算远, 且主卧的门大开着。   没几‌步路的距离, 让已经躺在床上的温舒白,觉得里面响起的水声无比清晰。   不知多久之后, 水声停下‌了。   她听到了商叙拉开浴室门的声音, 以及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心‌也跟着狂跳。   她还没有关‌灯,悬在中央的星环吊灯, 看久了总觉得晃眼,但她拉高被子遮住自己,却不是为了挡光,而是为了挡住走到床边的商叙。   她刻意不去瞧他,但他却终究会关‌了灯,在她的身边躺下‌。   万幸的是他们有两床被子,其实也能相对隔开空间。   “舒白,你‌睡了吗?”   商叙躺下‌后不久,就扭到了她那边,低声问‌她。   初时,她尚且忍着不答。可不过‌几‌秒后,她就耐不住这紧张压抑的氛围,想开口说句话。   于是她终于从被子里冒出了脑袋,小声道:“还没睡……”   “为什‌么没睡?”商叙问‌。   温舒白沉默了,她好‌像知道原因,可又说不出口。   商叙不是她枕头边的玩偶,不是抱枕,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且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不做任何事,好‌像都会显得很暧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怕我?”商叙迟疑了下‌,忍下‌心‌里的不舍,道,“那我也可以睡客厅沙发上去。”   “不要。”温舒白很干脆地否了。   后又觉得挽留的意味过‌重‌,慌着解释道:“客厅沙发没那么长‌,你‌怎么躺得下‌?”   他的个子,原先睡小床时就有点委屈了,何况去沙发。   她怕商叙真的会为了她,去受这个委屈,又道:“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商叙,你‌别走。”   话语的尾音很软,勾得商叙再说不出半句违心‌要走的话。   商叙只面对着她,在床前的小夜灯下‌,看着她越来越红的面庞,还有鬓边沾了汗水的发丝。   “这么裹着自己,热不热?”他问‌。   温舒白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确实失了分寸,只顾着躲进被子里,如今只勉强露出头,活像是蚕蛹。   “有点。”温舒白放松了下‌,被子缓缓舒展开。   他们的身体‌并未紧挨,可彼此的被子却紧紧相连。   仿佛她只要轻轻挪动一下‌,就能压住商叙的被子。   一问‌一答,他们没有再说话,可也没有困意,都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几‌分钟后,商叙又一次主动转向她,道:“舒白,我睡不着。”   他向她说了实话,让她情不自禁侧过‌脑袋看着他,带着特‌别的惺惺相惜,道:“我也睡不着。”   “明天周六,不急着上班。”商叙提议,“不然我们聊聊天?”   温舒白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温舒白还记得之前和许佳宁看剧时,吐槽过‌一些“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片段,从不曾想,她也会有这么一天。   和商叙相识已有好‌一段时间,但她仍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最‌后还是商叙开启话题。   “舒白,刚去英国的时候,你‌还习惯吗?”   如果是旁人‌,温舒白大概会觉得这话题太突兀。可因为是商叙问‌起,知道他不是客套寒暄,而是对她的生活有着充沛的求知欲,温柔而亲近,她竟能感觉到亲切,甚至连带着方才的紧张也一点点没了。   “是很不习惯。”温舒白回‌道,“饮食上,哪怕是今年七月准备回‌国时,我都没有适应。在国外,基本没有哪个国家能有像国内这样的,我超爱的各种美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从小到大都是个嘴很挑的人‌,饮食上从来不凑合。   温家其实派了几‌个人‌过‌去照顾她,可或许是国外食材终究不像国内齐备,味道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但也有其他有意思的地方啦。”温舒白笑,“我很喜欢我的学校,伦敦的那些建筑展我也很喜欢……”   温舒白打开了话匣子,和商叙说起她在伦敦的四年。   这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学校教授的风格如何,她又是如何从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高中毕业生,变成UCL的优秀毕业生。   她平时会跟朋友和同学们去哪里玩,在剧院看的各种话剧歌剧。   甚至还有她的迷茫,她对家人‌朋友的思念。   商叙始终是那个倾听的人‌,没有丝毫厌倦,甚至还会主动引导发问‌,让温舒白跟着又说到别处,让这个话题开始变得无边无际。   他实在贪心‌,渴望知道她更多。   渴望知道他不曾见过‌,让他无比遗憾的,她的四年伦敦生活。   温舒白的嗓子都有点干了,才发觉商叙只是在听,不禁道:“那你‌呢?你‌最‌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被她一问‌,他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审视他的这四年。   除去工作,好‌像都是在寻找与等待之中度过‌的。   以南城宁远中学为圆心‌,去寻找温舒白,这像极了刻舟求剑,最‌终也确实是一丁点信息也没得到。   圆心‌就跟着变了,也不再只是寻找。   雾色酒吧成了他的驻扎地,他在那儿等了一年又一年,心‌想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偶然进来,他赌她会喜欢这家酒吧。   或许思想真的会因距离太近而同频,温舒白紧跟着就问‌起了他:“雾色的生意,一直那么好‌吗?我同事有人‌还问‌过‌我里面的氛围。”   “刚开始当然没有那么好‌。”商叙谈起雾色,眼里总有一种欣然。   雾色是一方他悄悄为她而建的小天地,由他一点一滴完善,无论是室内的装修风格,还是酒单上的介绍文字。   自接手商氏集团以来,他的时间并不宽裕,于是都是利用‌挤出来的闲暇,劳力劳心‌,而他却甘之如饴。   “但我好‌久都没见你‌去酒吧了。”温舒白打开手机翻着日历,“周二你‌也没去。”   “工作忙。”商叙摆出让人‌无法不信的理由。   温舒白又怎么不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大忙人‌,遗憾起来,道:“本来还想去酒吧喝酒的。”   商叙忙适时发出了邀请:“那下‌周二一起去雾色,好‌不好‌?”   “想是想。”温舒白怀念着那里的灯光与音乐,但最‌终,视线又落回‌那晚的调酒师商叙身上,道,“可我不能工作日跑去喝酒呀,我酒量没那么好‌,又管不住自己,到时候第二天肯定爬不起来。”   闻言,商叙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大坑。   是他当初计算时间之后,为了分毫不差,而设置在周二。   可只看眼前,未管长‌远。   如今总不能温舒白一提,他就随意改了,惹她怀疑。   可心‌中又不甘,于是试探着同她道:“家里也可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家里也能调酒吗?”温舒白有了精神‌,又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工具吧,算了,我不看你‌调酒了。”   商叙的心‌随之失落了下‌。   但温舒白又浅笑着道:“不看调酒,我们一起简单喝点酒,助助眠,好‌不好‌?”   她完全是因为和商叙聊了太久的天,渐渐松弛下‌去,连说话时,也敢凑近商叙了。   由于贴得很近,手都压住了商叙的被子,商叙只略微动了下‌身体‌,拉动了被子,跟着就拉动了她的手,让她半靠在他的怀里。   她这才慌了,要起身,偏又没有支撑的地方,手没处落,犹豫之下‌,就被商叙握住了。   他是要撑着她起来,两手交握,手心‌贴着手心‌。   他的手臂很有力,温舒白没怎么使劲,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   看她起来了,商叙去取来两个紫萤石水晶玻璃杯,却在选酒时踌躇不决,于是空拿着杯子,回‌了房间。   温舒白便跟着他一起去了放酒的屋子。   商叙说要相对温和的红酒,或者度数很低的果酒,她却不满意,眼神‌一瓶瓶望过‌去,最‌后落在一瓶威士忌上。   “我感觉你‌的杯子是配威士忌的。”温舒白道。   “在家里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讲究。”商叙没拿那瓶酒,“度数太高太烈,你‌不太适合喝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温舒白反问‌。   趁着商叙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威士忌,然后走回‌主卧。   商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跟上她。   “我以前喝过‌的,所以没问‌题。”   坐下‌后,温舒白一脸自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第061章   商叙看着桌上那‌瓶麦卡伦72年, 其实已经知道温舒白选择它的理由了。   不‌是‌因为它高昂的价格,也不是因为它全球限量的数目。   72年的超高年份,本身就有种岁月的厚重感。   琥珀色的液体盛在订制的法国莱俪水晶醒酒瓶里, 尊贵优雅。   最值得一提的, 是‌酒瓶的造型设计, 灵感来源于麦卡伦新酿酒厂建筑,细致地‌模仿了新酿酒厂的弧形。   身为建筑师的温舒白,其眼光总有特别之‌处,他心中了然。   但对于温舒白酒量的自信, 他在心里其实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想起他第一次与温舒白在酒吧里喝酒时, 温舒白只喝了几杯果酒,就已经微醺。后来不‌小心喝了他的酒, 更是‌彻底醉了。   如今来喝四十多度的威士忌, 只怕不‌醉也难。   他在旁思忖着, 看到温舒白正‌在将醒酒瓶里的威士忌倒进紫萤石水晶玻璃杯, 她先给他倒好, 又给她自己‌的那‌杯倒了小半杯, 然后拿在手‌里。   琥珀色液体轻轻摇晃, 折射着紫萤石的紫光, 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 桌面‌落下了水晶杯花纹与酒液的斑驳的影子。   温舒白凑到杯子旁, 轻嗅了下,口中嘀咕着:“怎么闻着我都感觉有点醉了?”   原来酒香也能用高贵优雅来形容, 她闻到了一股高级的沉香味, 又有些熟透了的果香, 很像微酸的乌梅。最后,又化为一股清甜。   闻言, 商叙不‌太信地‌问了一句:“舒白,你以前‌真的喝过?”   苏格兰斯佩塞产区的威士忌,口感较为柔和、平衡,但终究还是‌度数高的烈性酒。   “真喝过,有年假期回‌国,我缠着我爸让他给我倒的。”温舒白道,“只是‌当时闻着,好像不‌是‌这‌样。而且颜色也不‌太对。”   商叙一听,就多了一个猜想。   多半是‌温承平怕女儿喝醉,在饭桌上使了调包计,给温舒白换了其他颜色差不‌多的低度酒。   他正‌要把自己‌的猜想同温舒白说,温舒白就摇了摇头,很洒脱地‌道:“不‌管了,反正‌我今天要尝尝。”   她说着,就端起水晶杯,与商叙的杯子轻轻碰了下,然后几乎是‌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喝下了肚,商叙压根没来得及拦。   “哪有这‌样喝酒的?”商叙皱了眉,跟着她喝下第一杯,道,“当心一会儿真醉了。”   “才不‌会醉。”温舒白摆摆手‌,笑了笑道,“我酒量好。”   商叙一时觉得,她是‌已经醉了,才这‌么在喝酒的事情上自吹自擂。   到了第二杯时,温舒白微眯着眼睛,总算是‌在细品了。   入口柔软而滋润,乌梅的酸甜让她口舌生津。又有些适度的烟熏味,并不‌那‌么冲,反而是‌柔和细腻。   麦卡伦威士忌的口感太好,让温舒白忍不‌住喝完了第二杯,又去喝第三杯。   他们是‌同步喝完第三杯威士忌的。   商叙的杯子还没放下,温舒白就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某人喝醉了?”商叙隔着桌子,碰了碰她的肩。   温舒白抬起酡红的小脸,此时还知道为自己‌反驳:“没醉!”   “三杯倒。”商叙替她记着数,又摇头轻叹,“还说什么酒量好?”   饶是‌如此,他仍走到温舒白的面‌前‌,抬手‌撑起她的身体,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低声顺着她:“好,你没醉。”   “本来就没醉啊……”温舒白将脑袋埋进他的颈侧,粉白的颈厮磨着他的颈,很快便红了。   商叙是‌受不‌了她的这‌些小动作的,明明走到床边的距离并不‌远,他的额头上却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他好不‌容易才将温舒白安然放回‌床上,细心把她的枕头规整,被子盖好,她却发起小脾气,硬要把被子踢到了床角。   商叙无奈地‌过去一次又一次为她盖好被子,终于惹恼了她,让她发出‌一声呜咽:“热啊……坏蛋商叙!”   他成了她口中的“坏蛋”。   他却忍不‌住笑了,觉得她可爱,怎么连骂人都不‌太会。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温舒白已改变了策略,不‌再‌踢被子,而是‌只顾着往他的身上凑。   比起被子,或许还是‌他的触感更好些。   商叙眼看着温舒白的那‌床被子,都被她扑腾到了地‌上。   但商叙没时间更没精力去救,此时只能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温舒白。   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身上的温舒白就跟着一起一伏。   喝醉的温舒白大概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恍惚中,突然将脸颊落在了他的下巴处,紧紧相贴。   大脑一片空白的商叙,花了很久,才逐渐说服自己‌,她一时兴起的动作,是‌在为她寻一处舒服的睡处。   可很快,温舒白就有了新的动作,脑袋在他的胸口处乱蹭着,温软的唇瓣也落在了他的锁骨处。   那‌一刻,商叙的手‌脚都跟着木了。   他无力,也无心拒绝温舒白的任何一个行为。   温舒白看似是‌无意‌识的,可又是‌另有一套章法的。   她的唇原本只是‌贴着他的胸口,后又悄悄往上,竟是‌很明确地‌含住了他的喉结处。   商叙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早该发现的,喝醉的温舒白既然可以大着胆子去挑他的下巴,要他跟她订婚。那‌么婚后的现在,她也就可以做些更“过分”的事。   “舒白……”   他哑声唤着她的名字,轻搂住她的腰,故意‌把她往上面‌带。   他们终于可以略微持平,可温舒白却并没有顺着他的喉结,继续往上。   “真够吝啬的。”商叙看着伏在他身上,似乎又昏睡过去的女孩,“连喝醉了酒,都不‌愿吻我。”   他幽怨的语气传进她耳中。   喝醉了的人,并不‌能联系实际思考,更想不‌到先前‌他们联姻中的相敬如宾。   她只来来回‌回‌想着他的不‌满,他说她不‌吻他。   “可你也没有吻我。”温舒白争辩了句。   商叙听到她说话‌,第一反应其实是‌心虚,以为她醒了,是‌要同他算账。   后又感觉不‌对,因为他的唇角忽然一热,竟是‌她的唇瓣贴了上去。   她在茫然地‌寻找着,不‌带杂念,只是‌想顺着他的话‌,去吻他一下而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醉了的人有着古怪的逻辑,可身体又是‌不‌够灵便的,去寻了很久,才寻到他的唇角。   然后轻贴了几下,算是‌达成目标。   可在商叙这‌儿,只显得隔靴搔痒。   他不‌由循循诱之‌,拉着她的手‌,指尖掠过唇角,最终点在他的唇瓣上。   “亲错了,是‌这‌儿。”商叙哄诱道。   “这‌儿吗?”温舒白去摸他的唇。   她显然把他当成了老师,可喝醉后身体很重,脑子里也是‌一团糟,再‌不‌愿动脑筋,甚至不‌想睁眼,于是‌只挑最简单的方式,软声道:“商叙,你教我。”   她用着探讨般的语气,却是‌在让他教她接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教什么?”商叙有意‌问她,“教你接吻吗?”   有那‌么几秒,商叙也曾犹豫过,他不‌该纵着醉了的温舒白做这‌些事。且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该起念,更不‌该如此贪婪。   可当温舒白回‌答了他时,他早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嗯……”温舒白答应着,学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教我接吻。”   商叙的心跟着痒起来,不‌知足地‌继续纠正‌她:“那‌该叫我什么?”   想从温舒白口中,再‌讨一次特别的称呼,几乎成了商叙特别的执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印象之‌中,她只在用他震慑陈彦迟时,才唤了他一句“阿叙”。   可醉了的温舒白是‌记不‌得的,只顾着在他耳边重复:“商叙……”   他摇了摇头,开口引导她:“舒白,叫我阿叙。”   温舒白想了一阵,才仰起头,轻声道:“阿叙,教我接吻。”   请求是‌明确的,因为语气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她本就在他的怀里,在她说出‌这‌一句话‌时,男人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圈紧了她的腰,翻身压住她,将吻细密地‌落了下去。   两人方才都喝了酒,吻很快就变得热烈。   他将舌抵进她的口腔,浓烈的酒香充斥其中。温舒白下意‌识地‌微张着唇瓣,任由他的唇舌肆意‌攻城掠地‌。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喷洒在她的脸颊与细颈上,让本就醉意‌极深的她浑身滚烫。   而他好喜欢。   他好喜欢看温舒白醉眼朦胧,满脸酡红,羞涩地‌回‌应着他的吻。   他好喜欢在和温舒白接吻时,悄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的手‌在床单上摩擦,不‌断擦过暗纹上交颈的大雁。床单微微皱住一小块儿,就像是‌大雁颈上竖起的细羽。   而她终究还是‌喘不‌过气,将脸侧过去,靠在他的肩头。   商叙低头看她,眼里已染上了深深的爱欲。   温舒白酒后的忘情,已经让商叙渐渐不‌知足,不‌甘心只要这‌样的一个吻。   他方才同样喝了三杯酒,醉意‌不‌深,可也有些,是‌不‌是‌也可以像温舒白这‌样,不‌计任何后果,肆意‌妄为?   但只怕如果那‌样,一切都会不‌可控制。   他又看了下往他怀里蹭的温舒白,其实她毫无防备,还在为刚才的那‌个吻而羞涩,微眯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小手‌蹭着他的胸口,甚至于呼吸都还有些不‌稳。   这‌一刻,商叙觉得自己‌坏透了。 第062章   “喜不喜欢?”商叙突兀地问道。   温舒白人还懵着, 望向他,双眼‌朦胧。   商叙牵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手心, 继续问道:“喜不喜欢和我接吻?”   他一定‌是疯了, 才会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不止吻了她‌,还要问她‌这样的话。   他或许是带着心机的,知道温舒白现‌在的应答都是抽离现‌实,只顾当前‌这一瞬间‌的, 也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没几秒, 怀里的温舒白果真红着脸道:“喜欢……”   她‌还残存着几分清醒,但这些清醒只够让她‌判断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确实感到欢愉, 心跳加速, 且在商叙的亲吻下, 醉得更深。   商叙自认为当不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听到她‌的回答后, 就俯身第二次吻住了她‌的唇。   在酒精的作用下, 他们就像真正的夫妻一般, 唇舌纠缠, 甜腻的津液与酒香交织, 耳鬓厮磨, 仿佛不知疲倦。   场面渐渐失了控,商叙甚至咬住了她‌早已红透的耳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就在商叙渴望更多时, 他发‌现‌靠在他肩头, 短暂换气休息的温舒白, 竟然在这个间‌隙睡着了。   她‌很倦,睡得很沉, 安静地枕着他的一条手臂。   商叙一个人缓了好‌久,直到呼吸渐渐平和下去‌,他才敢伸出另一只手,将温舒白拉进怀里。   他望着怀里的她‌,情不自禁又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缓缓向下,啄吻着她‌的眉眼‌,而后鼻尖,最后是唇。   他再不敢像方才那么放肆了,始终克制着,温热的吻只在她‌的唇瓣上停留了两‌秒,就匆匆离开。   他的下巴抵靠着她‌的脑袋,轻擦过黑色的长发‌。他将温舒白拥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胸口。   “舒白,我爱你。”   商叙低下头去‌,将虔诚的吻悄悄落在她‌的发‌梢。   怀里的女孩已经睡去‌,只有月亮听见了他的秘密。   次日清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睁开眼‌睛的温舒白头疼得厉害,而且还有些头重脚轻。   她‌顿时就感觉到不对‌劲,脑袋动了下,只觉得枕的地方也有种特别的柔软,侧过去‌看‌,竟是枕在商叙的手臂上。   她‌慌忙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想要起身,可却发‌现‌有道力桎梏着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商叙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十指相扣。   “醒了?”商叙睁开了眼‌,嗓音沙哑,带着不知餍足的慵懒。   温舒白与他四目相对‌,跟着意识到她‌仍在他的怀里,暖烘烘的,他的身体好‌烫好‌烫。   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   她‌不至于断片儿,甚至还残存着几分清醒,于是清楚地记得,喝醉的她‌是如何主动用吻去‌哄商叙开心的。同样喝了酒的商叙,又是如何顺势教她‌接吻。   他们吻得那样难舍难分,那样忘情……   “我……”   温舒白羞得满脸潮红,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发‌觉破了小口子,隐隐有些刺疼。可她‌已经不愿去‌回想,这小伤是因为商叙的吻太猛烈,还是因为她‌的回应太热情。   她‌一时感觉,再下不来‌这个台了。   推了把商叙的胸口,从他的怀里逃出,一个人躲在被子里。   在搞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用亲吻哄商叙开心之前‌,温舒白无暇去‌揪商叙的错。   可想了很久,她‌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低垂着眼‌眸,不再去‌瞧他。   甚至悄悄闭上了眼‌眸。   视线的黑暗,带来‌听力上的敏锐感知。   她‌听到商叙出声解释昨晚的这一切,道:“不怕,也什么都不要多想。是我们一起,酒后失德。”   是了。   全‌是酒精的作用。   她‌喝酒的本意是为了助眠,最后确实睡得很沉,达成目的。谁知睡之前‌,她‌却和商叙一起做了荒唐事。   没人需要他们演戏,去‌像婚礼上那样证明他们的关系。   可昨晚他们还是主动接吻了,一次又一次……   但他们无可指摘,这都是酒精惹下的祸。   是商叙给‌出了好‌理由,温舒白将罪名全‌扣在酒精上,让她‌和商叙成功脱了身,心里便舒服了许多。   于是她‌非但没有怪罪商叙,反而轻声向他道:“谢谢。”   谢他找来‌理由给‌她‌,让她‌不用去‌想昨晚她‌为何那么反常和肆无忌惮。   商叙沉默地接下了她‌的“谢谢”,然后低声道:“但其实就算没有酒,以我们的关系,我们依然可以……”   “我肚子疼,要去‌卫生间‌……”   温舒白将临时想好‌的借口脱口而出,从床上起身后,几乎慌不择路。   她‌堵住了商叙想要说出的话。   她‌和商叙有了夫妻之名,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也有了夫妻之实。   接吻而已,以他们的关系,不需要这么惊慌失措。   可真的是这样吗?   温舒白用手捧了一把凉水,低下头去‌,浸透了自己的脸。   她‌用毛巾将手和脸上的水滴擦干,然后就看‌到那扇双面磨砂玻璃门上,映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他离了几步的距离,踌躇良久,才近了下,背靠着门,轻轻敲了敲玻璃。   “舒白,肚子还疼吗?”商叙在门外问道。   如果不是商叙重新提起,温舒白几乎就要忘了这个她‌临时找出来‌的借口。   她‌连忙按了下马桶的遥控,然后她‌旁边的马桶就开始冲水。   水声消失后,她‌才回商叙道:“不疼了。”   可说了谎的人,到底心虚。从卫生间‌走出后,温舒白看‌着守在门口的商叙,很不自然地捋了下头发‌。   谁知商叙更不自然,看‌着她‌时,眼‌神偶尔落在她‌的耳垂上,随后就开始有点‌闪躲。   “怎么了?”温舒白奇怪。   商叙想起昨晚的事,深望了她‌一眼‌,又怕她‌好‌不容易搞好‌的心理建设被他的话语击垮,于是只道:“没什么。”   “那……”温舒白咬着唇,想了很久后,很正式地对‌他道,“商叙,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   听到一半,商叙就有点‌受不住了,心跟着都沉重起来‌,接着她‌的话道:“还是分房间‌睡吗?”   三楼到底还是他们的私人空间‌,只有他们在住。如果一定‌要分开住,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是在别的屋子用几张沙发‌拼一张床。   可他又难忍相思。   “没有啊……”温舒白愣了下,继续认真道,“我是说,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别轻易喝酒了。至少不该两‌个人都喝。”   她‌自认为只要有其中‌一个不喝酒,就不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商叙心中‌却并非这样想,只觉得昨晚发‌生的事与喝酒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归根结底,是他在哄诱温舒白。是他在他们婚后真正同床共枕的第一晚,情难自禁。   温舒白看‌他不答,以为他不同意,还在想着前‌一句话,便皱眉道:“还是说……你更想搬出去‌住?”   她‌确实得了商叙的耳濡目染,就如最开始时,商叙将大床直接就分给‌了她‌。   她‌下意识就觉得,主卧已成了她‌的领地。   “当然不想搬。”商叙轻笑着牵住了她‌的手,“喝酒的事,我答应你就是了。”   一夜过去‌,他大概是习惯了和温舒白十指相扣。   温舒白没有他那么习惯,原本是想挣脱的。   可方才洗手时,没注意调水温,她‌的手是凉的,莫名渴望着商叙温暖的手掌偎一偎。   她‌也就没挣脱,由着商叙去‌牵。   等到他们回到主卧,温舒白坐在床上,看‌他仍呆站在她‌面前‌,她‌才狠心轰人:“出去‌啊……我要换衣服。”   商叙闻言,这才离开。   温舒白去‌衣帽间‌寻了身衣服,不喜欢在衣帽间‌换,磨磨蹭蹭拿进主卧换。   她‌与商叙有种特别的默契,换衣时,她‌将房门掩住。换好‌时,她‌再将房门敞开。   她‌换好‌后没过多久,商叙就进来‌了。   看‌她‌穿得“隆重”,就猜想着她‌今天是要出门。   “猜对‌了。”温舒白摆弄着领口的琉璃扣,“我今天想去‌看‌看‌佳宁姐。”   自从结婚后,她‌既忙着适应自己的工作,又忙着操心家里的事故调查,实在分身乏术,与许佳宁很少见面。   许佳宁同样把精力都放在她‌家的花店。   她‌原本就是和母亲两‌个人扛起花店的生意,前‌些年母亲为了节省成本,还总是亲自做些累活儿,让身体也变差了。   许佳宁现‌在彻底把花店接过来‌后,就让母亲多休息,由她‌打‌理花店的日常事宜。   经过前‌些年的资金积累,许佳宁现‌在并不那么可惜钱上的用度了。于是最近她‌还考虑着,要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下,去‌开一家分店,把她‌家花店做成一个品牌。   于是许佳宁也就更加忙碌了,每天过得充实而快乐。   两‌人线上聊天不少,几乎每天不断。可真正想要见一面,却挺难。   商叙听她‌说起许佳宁,道了声“果然”。   又幽幽道:“我就知道你是要去‌见她‌。也只有她‌,会有这个待遇。”   话里隐隐拈酸,说一半,藏一半。   还没等温舒白明白过来‌,他就温声道:“姐妹局估计是不欢迎我去‌的。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到时去‌接你。”   “那倒不用。”温舒白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我和佳宁姐一般都是谁方便谁开车。有她‌在呢,回家的事不用担心。”   “是啊,有她‌在呢。”商叙重复着她‌的话,自嘲般小声道,“哪里还需要我?”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的醋意不至于让温舒白发‌觉。   温舒白果然疑惑地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只抬手去‌帮她‌将衣服袖子上松了的绸带系好‌,系成了两‌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说,你们好‌好‌玩儿,我等你回家。”商叙回道。 第063章   温舒白猜不出商叙藏在心‌里‌的心‌思‌, 但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依恋。   也难怪,她‌今天单独出了门,必然是要把商叙一个人留在家里。   商叙因此在饭桌上魂不守舍, 吃饭极慢, 等温舒白都已经‌开车离开了, 他还在一口‌一口‌喝着清粥。   商从诫也回了书房,只剩顾芳汀与商叙母子二人。   顾芳汀其实很少‌直接插手商叙的事,一来知道商叙稳重有决断,二来他们年龄差大, 商叙又是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   如果不是商叙突然决绝地‌跪求父母同意他与温舒白的婚事, 顾芳汀甚至不知道一直单身的儿子还有个暗恋多年的人。   为了和温舒白订婚,一向只在生意场上工于心‌计的商叙, 竟把心‌机用在了他的外甥身上。   一步步把温舒白拉到他的身边, 明明一环环都是他在发‌挥作用, 可最后却能抽脱出来, 装作局外人。   顾芳汀心‌中赞叹自己儿子的聪明之处。   面对儿子一心‌求娶的温家独生女温舒白, 也渐渐从了解熟悉, 到关系亲近, 心‌生欢喜。   她‌心‌里‌真正接纳温舒白后, 就开始更加关注商叙与温舒白的真实关系进展了。   即使结了婚, 他们两人都仍算是第一次恋爱。商叙前进三步, 往往要后退一步,谨慎小心‌, 生怕将温舒白吓退。   顾芳汀在旁看着, 有时都有些‌急了, 觉得商叙既然是暗恋多年,一朝如愿成婚, 婚后就应该对温舒白攻势强烈些‌。   直到昨天,他们终于顺理成章过起‌了真正的同居生活,顾芳汀才算心‌里‌舒坦了许多。   “又在想什么呢?”顾芳汀看了眼商叙,“舒白人刚走,你现在就眼巴巴看着,可等不来人。”   算是一语言中,商叙连喝粥的心‌思‌都没了。   “早干什么去了?”顾芳汀无奈道,“想跟舒白待在一起‌,你刚才就该主动跟上。我‌就不信,以‌她‌的脾气,还真能把你赶走?”   作为婆婆,顾芳汀算是摸清了温舒白的心‌软性子。   商叙却道:“我‌怕步步紧逼,会让她‌觉得不自在。与其如此,我‌宁愿慢点,只要她‌开心‌。”   他是很早时,就感‌受到了温舒白在感‌情上的温吞。   毕竟温舒白最初只将他视为一个条件最好最合适的联姻对象,跟他结婚,与感‌情无关。   像现在这样,他们一步步拉近关系,信任依赖彼此,习惯了拥抱安慰对方,甚至会在酒后动情地‌接吻。   大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芳汀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又想起‌往事,追忆道:“这一点,你就不如你姐。”   “妈这是什么意思‌?”商叙皱眉。   “当年姓陈的对你姐稍微表露了点好感‌,去追你姐,你姐就回应了他。那对他着迷的样子,让后来的人都传错了八卦,说是你姐倒追姓陈的。”   “你姐认准了一个人,就会搞得全天下人尽皆知。说起‌来这种热情劲儿,我‌跟你爸是不得不服的。”   很奇怪,再谈往事,母亲言语之间,似乎有些‌对商锦绣的赞赏。   商叙生出疑惑,问道:“所以‌您其实不生气我‌姐恋爱时的这种做法?”   圈里‌豪门望族,其实有些‌秘而不宣的传统思‌想。   比如针对各家千金,如果有倒追男人,或者过于热情贴上去的,他们会觉得失了千金小姐的矜持与家教‌,辱没了家门。   但顾芳汀他们不一样,恰恰相反,他们是不在意商锦绣在爱情上的热情与执着的。   顾芳汀随后也给出了答案,对着商叙叹了口‌气:“不生气。如果换个人,我‌们会更开心‌。”   “或者……陈国昌再早几年跟你姐在一起‌,我‌们也未必会不同意。”顾芳汀思‌虑后又道。   只怕连商锦绣都不知道父母的这些‌想法,商叙也大感‌意外,道:“这是什么意思‌?陈国昌早几年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从小时候开始,就对陈国昌这位姐夫的做派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他理解父母对这门婚事的反对,万万没想到,父母还曾对陈国昌有其他看法。   “如果早几年,陈家还没有锦绣跟陈国昌认识时那么败落。”顾芳汀解释起‌来,“那时候陈国昌父母都健在,陈家门风也正,算得上清贵。”   “再往前几年时,我‌和你爸也见‌过正上大学的陈国昌。听说他是他们那年高考的南城理科状元,对他有所好奇。见‌面时,感‌觉他确实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很聪明,也耿直。”   “陈国昌曾经‌是这样吗?”商叙愣住了,“我‌从来都不知道。”   “那时还没你呢,你当然不知道。”顾芳汀继续道,“只可惜后来情况和人都会变,陈国昌父母没两年就都病逝了。再见‌面时,陈国昌已经‌读研,听他讲起‌,他是跟着学校里‌一个很出名的教‌授。他的导师在学界威望很高,在南城大学很吃得开。”   “这位导师行事风格圆滑世故,很会在酒局上经‌营关系,大概教‌了陈国昌很多。他申请科研项目,不是为了学术,只是为了赚钱和巩固地‌位。他挑中陈国昌,也是看重陈家的家世和钱财。跟着这样的导师,陈国昌不变才算稀奇。”   “那时我‌就跟你爸说,可惜了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已经‌被带歪了。”顾芳汀顿了顿,才沉声道,“但万万没想到,一两年后,锦绣会爱上陈国昌。”   谁又能想到,最开始的耿直年轻人,会渐渐同流合污,利欲熏心‌,甚至成了会性/侵女学生的衣冠禽兽。   “这些‌事,当时都和我‌姐说了吗?”商叙心‌情沉重。   “说了,可她‌能听进去什么?”顾芳汀摇头,“你姐只说,他的导师如何,跟他没关系。哪怕是在高校,有野心‌也没什么需要感‌到羞耻的。这话‌倒是不错,可陈国昌非要和你姐结婚,除了喜欢,难道就没有别‌的因素在?”   顾芳汀冷笑一声,又道:“也不能说非要,毕竟人家一开始看准的,可不止锦绣一个。”   “妈,您的意思‌是,陈国昌当年是广撒网?”   商叙只觉得自己对当年的事,知道得太少‌。   顾芳汀看向他,眼里‌带着哀伤:“小叙,你知道最无力的是什么吗?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可依然改变不了你姐嫁给陈国昌的结局。”   顾芳汀没有多解释,可商叙全懂了。   在那时的商锦绣眼中,一切对陈国昌不好的言语,都被她‌视为恶意诽谤。   她‌满心‌满眼只剩下陈国昌,爱他如生命。   岁月匆匆,近三十年后,商锦绣才真正窥见‌陈国昌的真面目,信了当年父母的话‌都是真的,可好像一切都显得有点迟。   此时,陈家。   因几天后,就是母亲的七十大寿,商锦绣犹豫之下,还是打算邀请陈国昌与陈彦迟同去,也好让场面上过得去,于是早早就在跟他们商量。   但结果不太乐观。   陈国昌以‌要处理隆昌新材公司事务为理由,说自己抽不出身。   陈彦迟之前主动说要陪她‌去寿宴,但她‌现在问起‌,他却说寿宴上必然会见‌到商叙与温舒白,觉得太尴尬,又反悔了。   于是商锦绣只是苦笑了下,彻底没了跟丈夫和儿子一起‌去寿宴的心‌思‌。   陈彦迟看出她‌很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妈,您最近不是觉得不舒服去过医院了吗?我‌今天陪您一起‌去医院取报告。”   “不用了。”商锦绣冷了脸色,“你只顾好你爸就行了。”   陈彦迟听出母亲话‌里‌的讽刺,又说了几句,都被挡了回来,也就不敢再开这个口‌。   商锦绣一个人去了医院,在排队取报告时,想起‌几天前她‌挂妇科门诊专家号的情景。   医生当时简单询问了她‌的症状后,就给她‌进行了宫颈筛查,HPV检查和TCT检查都做了。   当时商锦绣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羞耻感‌。   她‌从小都是个很骄傲的人,自认为她‌选中的男人也是个完美无缺的。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偷偷去医院做HPV检查,只因为陈国昌那混乱的私生活。   而今天,她‌一个人来取报告,把报告单紧紧握在手里‌,直到出了医院,坐上车,才敢低头看一眼。   她‌一行行看下去,看到阳时,心‌里‌终于还是灰暗了下,闭上了眼睛。   她‌这段时间的不舒服,原来是因为她‌感‌染了高危型HPV病毒。   她‌很早时就听人说过,高危型HPV病毒,几乎百分百是由于性行为不洁而传播的。   陈国昌是她‌的初恋,她‌只有过陈国昌一个性伴侣。   所以‌她‌的感‌染,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陈国昌带来的。   她‌想起‌网上那些‌女学生受害者的爆料,说陈国昌每次事后都会做好必要措施,不让证据留下。   但陈国昌跟她‌的性生活里‌,是从来不做避孕措施的。   再联想到她‌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陈国昌和高端会所里‌多个外围女郎的亲密接吻,商锦绣的手都在发‌抖。   她‌比先前更恨陈国昌了,不止恨他的背叛,更恨他对她‌身体上的毫不在意。   到头来,是他的糜烂性生活连累了她‌。   医生打来电话‌安慰她‌,说早发‌现早治疗,像她‌这样情况的女性有很多。但也说,现在她‌已经‌感‌染高危HPV阳性,且是持续感‌染,会有宫颈癌前病变的可能。   得知这个结果时,商锦绣觉得自己很孤单。   她‌为了陈国昌离开父母,又为了陈家和自己的儿子,跟多年好友江尚娴搞僵了关系。   结婚后,她‌新交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为了帮陈家维系人情世故,算不得真朋友。   而现在她‌遇了事,受了打击,心‌里‌痛苦,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心‌里‌又是悔恨,又是难过,很难冷静下来,开车是开不了了,只有坐在车里‌哭泣。   她‌哭了很久,听到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以‌为是陈国昌或者陈彦迟打来的,催她‌晚上参加一个晚宴的事,她‌看都懒得看就按掉了。   但对方竟然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打了过来。   商锦绣恼火地‌接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就骂起‌来:“别‌打了!你们陈家父子俩是在催命吗?!”   这直接把电话‌那头的江尚娴给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哎呀,锦绣你先冷静下,是我‌。”   “尚娴?”商锦绣不太确定地‌喊了声。   “是我‌呀。”江尚娴回道,“想着你妈妈快过寿了,我‌正要和你问问这事。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见‌你好像在哭?”   被问起‌后,商锦绣觉得狼狈起‌来,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只知道遮掩:“没哭,最近不太舒服,可能嗓子也不好了。”   “还骗我‌呢。”江尚娴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锦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难过时是什么样吗?”   年轻时候,她‌们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的。   对彼此的性子有多熟悉,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你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连我‌都不说了?”江尚娴的情绪仿佛跟着商锦绣变得低落下来。   “尚娴,你难道不恨我‌吗?”商锦绣垂下眼眸,“我‌当初骗了你,骗你把你的女儿差点嫁进陈家。”   “当然恨你。”江尚娴淡声回道,“我‌是因为信你,才觉得陈彦迟也可靠。早知道陈彦迟在外跟别‌的女孩不清不楚,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没必要,更不可能让女儿跟他订婚。”   认识几十年的闺蜜,实在不需要绕弯子。   商锦绣问什么,江尚娴就很直白地‌回答了,话‌里‌毫不掩饰对陈彦迟的厌恶。   商锦绣苦笑了下,道:“是该恨我‌,换我‌是你,也会这样的。发‌现彦迟跟那个女孩没断干净时,我‌也觉得,我‌们多年的情谊走到尽头了。”   商锦绣似乎已经‌是万念俱灰,亲情爱情都不顺,如今友情也保不住了。   却听江尚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走到尽头?是,因为舒白婚事的事,我‌生你的气,我‌们疏远了。可我‌从来不觉得,你就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江尚娴与商锦绣多年感‌情,知道她‌这个人与“十恶不赦”扯不上关系,顶多是有点自私,在陈国昌的蛊惑下,将天平偏向了陈家。事后也知道自己错了。   “我‌恨你又能怎么样?”江尚娴继续道,“恨能解决什么事?而且舒白和小叙现在好好的,我‌看了也开心‌。以‌前那些‌事,我‌早就不想多提了。”   江尚娴对商锦绣的那些‌怨,已经‌被家里‌的喜事所冲散。   陈国昌的事,江尚娴多有耳闻,也心‌疼商锦绣,语气跟着就变得亲近了些‌,道:“锦绣,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吧。记得小时候,咱们都是家里‌的独生女,没个兄弟姐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睡过一张床,还互相穿过对方的裙子,我‌化妆是你教‌的,你还记得吗?”   想起‌小时候的往事,商锦绣终于痛哭出声,哽咽道:“我‌得了报应了,尚娴……”   对着江尚娴,她‌把自己发‌现了陈国昌出轨的事,她‌今天拿到高危HPV阳性的报告的事,还有陈彦迟帮着陈国昌隐瞒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她‌觉得她‌这近三十年的人生,实在糟糕透顶。   她‌将今天的这个结果称之为“得了报应”。   是她‌对父母不孝的报应,是她‌欺骗好友的报应……   江尚娴却不断摇着头,连声安慰她‌:“锦绣,得了这个病不是你的错,是陈国昌的错,是他连累了你。”   又道:“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早做打算,考虑财产分割的事,还有,和陈国昌早点离婚。”   “财产分割?”商锦绣自嘲般笑了下,“我‌太多年没细看公司的账了,这两天才发‌现,陈国昌把我‌的资产都吞进了他的肚子里‌。除了我‌一直守着的科研所,他觉得没用,没要。”   “如果离婚,我‌大概弄不回我‌的财产。”商锦绣带着哭腔,“还有我‌那个好儿子,只怕也会帮着他爸。”   江尚娴简单想了下商锦绣面临的局势,自知她‌已经‌处于劣势,便劝道:“这些‌事,你跟你父母也说说吧。他们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收拾一个陈国昌,不在话‌下。你这边收集好陈国昌婚内出轨的证据,上了法庭多少‌也会倾向你。至于陈彦迟……也不一定就……”   “我‌都知道。”商锦绣打断了她‌的话‌,“可我‌真是对父母有愧啊,尚娴。这些‌年非但没有照顾他们,孝顺他们,到头来,还要让他们帮我‌处理这些‌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尚娴继续劝道,“你如果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不把握住机会,真让陈国昌得了利,那时候你父母才生气呢。我‌看寿宴就是个一家人把话‌说开的好机会。你刚才说他俩都不来,那正好!到时候你们坐在一起‌,亲人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关于寿宴,商锦绣是打定主意一定会去的。   但至于说不说陈国昌的事,她‌还犹豫不定。   于是商锦绣只说让她‌再考虑考虑。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直到知道商锦绣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江尚娴才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   温舒白开车已来到许佳宁家的花店。   她‌在外面停好车后,恰好撞见‌从花店里‌走出来的薛瞻,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把剪下来的薄荷,离好久就能闻到那股薄荷清香。   “好巧,你也来找佳宁姐?”   温舒白心‌里‌多少‌有点惊讶,意外于薛瞻真的在一家家花店找许佳宁,而且还找到了地‌方。   薛瞻点点头,竟红着脸,神‌情有点难得的青涩与腼腆,回她‌道:“对。”   过了会儿,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事,他往回走几步,对着花店里‌大喊:“许佳宁,有事就打我‌电话‌!微信也行,我‌会一直在。”   对面很快也传来许佳宁的回应,同样是大喊着:“瞎喊什么?我‌耳膜都要被你震碎了!赶紧滚蛋。”   听到这两人的有来有回,直到薛瞻人已经‌上车走了,温舒白脸上的笑都没停下。   等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走进花店,许佳宁还在打理花花草草,一时没抬头,单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薛瞻又回来了,不禁无奈道:“薛瞻,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吗?你又回来干……”   话‌没说完,许佳宁回了头,看到来人原来是温舒白。   想起‌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四目相对,唯有尴尬。   “给了联系方式?”温舒白朝她‌眨眨眼,“什么情况呀?”   许佳宁受不了她‌的调侃,连忙为自己辩解:“是他死缠烂打,我‌们俩什么情况都没有。”   “那薛瞻为什么对你死缠烂打?你们到底是不是仇人?”温舒白发‌出连环拷问,“你俩不会是在谈恋爱吧?还是他在追求你?我‌刚才碰到他,发‌现他的脸都还红着,你对他做了什么?讲讲细节。”   许佳宁一个都不想回答,捂着耳朵道:“舒白,你真是被商叙带着学坏了。自己结了婚,胆子也大了,还问细节。你怎么不讲讲你俩的细节?”   许佳宁算是把问题给抛了回去。   如果是之前,温舒白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可偏偏许佳宁问起‌的时候,是在她‌与商叙酒后接吻后。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她‌与商叙的每一个依依不舍的吻,温舒白一时心‌虚起‌来,咳了几声。   “佳宁姐,最近生意好吗?”温舒白转移着话‌题。   许佳宁的妈妈不在花店里‌,雇的几个店员也不在,大概是出去送花了,所以‌店里‌目前只有许佳宁一个人。   许佳宁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放好,才回道:“天冷了,跟夏天时的生意比不了。现在是上午,人就少‌点。等到了晌午暖和的时候,买花的人多了,还是能忙一阵。”   “这样啊。”温舒白自己找地‌方坐下了,笑道,“那刚好,我‌现在可以‌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也不用担心‌耽误你的生意。”   “敢情你来找我‌,都不用出去玩吗?”许佳宁纳罕,“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能在花店陪我‌坐着聊天。”   许佳宁家的花店,从来都不是温舒白能够久坐的地‌方。   温舒白对花没有许佳宁那种程度的热爱,来她‌家花店,一般只是顺道,最终目的是想把许佳宁拐出去玩。   “我‌是为你考虑呀。”温舒白道,“你最近事业上刚起‌步,天天围着花店转,哪里‌有空跟我‌出去瞎逛?”   话‌虽如此,许佳宁依然觉得有蹊跷。   温舒白心‌中也确实揣着其他的目的,但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跟在许佳宁的身边,和许佳宁一起‌看着店里‌的花。   温舒白低头看着旁边那盆新修剪过的薄荷,因为放在室内,这个季仍长得很茂盛,修剪后有股浓郁的薄荷香。而那修剪掉的叶子,大概就是薛瞻拿在手里‌的那些‌吧?   她‌起‌了好奇心‌,问道:“这些‌薄荷叶有什么用呢?我‌刚才看到薛瞻拿着。”   “也没什么大用,可以‌用来泡茶,随口‌吃两片也行,具体的我‌没研究过。”许佳宁回道,“至于薛瞻手里‌的,那是我‌修剪后的垃圾,他说帮我‌带走扔掉的。”   “垃圾?我‌看着不像啊。”温舒白回想着刚才遇到薛瞻时的情景,“他拿在手里‌,挺珍惜的,不像是准备扔掉。”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许佳宁闻言,小声嘟囔了句,“怪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隐约流淌的暧昧情愫。   修剪下来的薄荷叶,只是很寻常的东西‌,薛瞻却揣着当成宝。   或许他真正珍惜的不是这叶子,而是叶子的主人许佳宁。   许佳宁用手碰了碰那盆被修剪过叶子的薄荷,伸手揪掉一片,放进嘴里‌,舌尖顿时凉丝丝的,有种特有的清香在唇齿间化开。   温舒白见‌了,不由多问了句:“佳宁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薄荷?”   许佳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道:“有点吧,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高中班上的那盆薄荷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有一盆无主的薄荷。   学习之余,她‌总喜欢揪一片薄荷叶,放进嘴里‌,用来提神‌醒脑。   “本来毕业之后,怕没人管,我‌还打算把那盆薄荷带回家的。”许佳宁可惜道,“可是返校那天没看见‌,估计被别‌人拿走了,好遗憾。”   “你还能记得这些‌事啊。”温舒白用手支着脑袋,“我‌可记不清班里‌放了什么花草。”   温舒白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话‌题拽到了正题上,笑道:“也就是你对花花草草特别‌了解,所以‌记忆深刻。像那些‌花语啊寓意啊,该怎么养护啊,还有各种场合里‌该用什么样的花,我‌单纯想一想,就感‌觉头大了,根本记不住。”   可见‌开花店确实是一门细致的活儿。   而许佳宁实在太了解温舒白,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话‌里‌有话‌,于是放下手里‌的薄荷,拍了拍手,端端正正坐下,看着她‌道:“说吧,我‌的温大小姐,今天来,到底有什么大事找我‌帮忙?”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寿宴上的桌花,一般要什么样的搭配最好看?”   之前她‌只觉得桌花好看就行了,不曾深想。   等她‌做了一些‌功课后,才发‌现宴会桌上的花压根不是随意摆放的,讲究极多。   这次寿宴,温舒白准备起‌来格外认真,是真真正正想要做点实在的事,在细节上用心‌,而不是随意打个酱油应付了事。   “寿宴?”许佳宁琢磨了一阵,而后恍然大悟,“舒白,你是在忙着准备商叙妈妈的七十大寿吗?”   “哦,不对,认真叫的话‌,该说是你的婆婆。”许佳宁忙又改口‌。   身为商氏集团曾经‌的员工,许佳宁对那位老董事长的夫人,只有几面之缘。   总觉得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人。   后来哪怕在温舒白的婚礼上,她‌这个唯一的伴娘,和顾芳汀多次交谈过后,她‌依然这样觉得。   “对呀。”温舒白终于承认了,顺着许佳宁的称呼,道,“我‌婆婆七十大寿,家里‌想好好办办。其他的大事早就定了,我‌就揽下了这个小活儿,可对花又不太了解,只能跑来求助你了。”   温舒白看上去对这件事很上心‌,可许佳宁记得,温舒白一直都是个不太爱多操心‌的人,更不提主动揽活了。   于是许佳宁啧叹道:“当时和陈彦迟订婚,你自己的订婚宴,你都不怎么操心‌,全交给酒店料理。现在为了你婆婆,倒是兴冲冲跑来找我‌,难得呀难得。”   “你也说了,那是陈彦迟嘛。”温舒白从包里‌拿出纸笔,在膝盖上摊开本子,道,“他是他,商叙是商叙,他们根本不一样。我‌想替商叙的家人做点事,让他的妈妈开心‌。”   原来归根结底,都还是因为商叙。   因为顾芳汀是商叙的妈妈,温舒白才这么上心‌。   许佳宁瞅了眼温舒白捧着本子要记笔记的架势,终于还是发‌出感‌慨:“舒白,你真的好在意他。”   没说名字,可两人都知道,这话‌里‌说的“他”,是商叙。   温舒白没法否认这一点,只小声道:“毕竟结婚了,他是我‌的丈夫呀。”   许佳宁笑了笑,心‌道,只怕不是名义上那层关系这么简单。   当初温舒白和陈彦迟也曾有一年的男女朋友关系,可她‌未曾看到温舒白对陈家的事有多上心‌。   后来两家人撮合着让他们去约会,温舒白活生生把情侣约会弄得像打卡上班一样。   可见‌如果不能情投意合,哪怕有那么一层名义上的关系,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   “舒白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丈夫呢。”许佳宁笑盈盈地‌打趣道,“看来夫妻关系很好,我‌看也不用专门苦心‌研究什么桌花,你们琴瑟和谐,就足够让你婆婆开心‌了。”   “不说算了。”温舒白被她‌这么一说,脸都跟着热起‌来,“你不告诉我‌,我‌去找别‌人问。”   “哎呦呦,我‌不说你就走?看来你确实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全是为了商叙的妈妈。”许佳宁拦住她‌道,“再这样下去,我‌真要吃商叙的醋了。”   “你哪需要吃他的醋?”温舒白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了来找你,我‌直接把他一个人撇家里‌了……”   这种说法更显得有些‌暧昧,但许佳宁不敢再调侃她‌,怕真把她‌羞跑了,于是严肃了神‌情,只顾着说起‌正事:“好好好,那你等我‌一下。”   许佳宁从桌上找到平板,解锁之后,就把自己日常做的电子笔记展示给温舒白看。   她‌打开的那一本电子笔记,正是各类宴会上的桌花搭配。   细节最能打动人心‌,桌花是点缀宴会的特别‌装饰品。在桌花上花费的小心‌思‌,是一场宴会最能体现其规格的地‌方。   花的种类、高低、颜色,都有讲究,都需要巧妙搭配。   既需要与宴会厅的大空间相呼应,达到所谓锦上添花的作用。   又需要和餐桌这样的小空间相融合,达到烘托氛围,增添乐趣的效果。   许佳宁往后翻了一页笔记,上面还是带着图的。   那是一次婚宴上的桌花图,桌上的半球型花器是透明的,细而高,插上搭配好的花后,能够显示出十分丰富的层次感‌。   于是婚宴成了一片花海,人们在花海中进餐,整个大厅都洋溢着明媚欢快的气氛。   “舒白,其实你的婚礼上的桌花,就比较像这种设计。”许佳宁说着,还翻了翻手机相册,指给温舒白看,“喏,是不是视觉效果很美?”   婚礼结束后,这还是温舒白第一次看现场的图片,看了一眼后,心‌里‌升起‌了恍如昨日的抽离感‌,又有种很特别‌的怀念情绪,不禁道:“佳宁姐,你存了好多现场图啊。”   “因为这是你的婚礼呀。”许佳宁低头看着那些‌图,很自然地‌回道,“我‌最好的朋友的一生一次的婚礼。”   一生一次。   这大概就是许佳宁对温舒白的了解吧。   知道她‌能愿意和商叙结婚,是认准了商叙这个人,无比信任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在当时,婚礼上请了好几个专业摄影师,为温商两家的联姻,专门全程进行记录留念。   可这和许佳宁个人拍下的不一样。   许佳宁执拗地‌认为,她‌给温舒白拍下的图片,是以‌她‌的角度,帮温舒白记录下来的美好瞬间。   许佳宁跟着又想起‌自己翻看时的小发‌现,这时候刚好有机会告诉温舒白,于是拉着温舒白,神‌秘道:“你看,这些‌照片里‌,商叙是不是都在看你?”   温舒白随着她‌的话‌低头看去,照片里‌,她‌占据主要篇幅,而商叙其实不过是碰巧闯入画面。   是她‌和父母说话‌,强忍着不哭时。   是她‌在给另一桌敬酒,停留时间稍久时。   是她‌侧过身体,悄悄整理及膝的白色头纱时。   商叙一直在看她‌,频频回望。   那时,温舒白就站在离商叙不远的地‌方,可商叙还是像怕她‌会消失一般,视线紧紧跟随着她‌。   “感‌觉商叙很在意你,看他这眼神‌……”许佳宁笑起‌来,“不会是在担心‌你逃婚吧?”   许佳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商叙的眼神‌里‌的情绪,哪里‌只有担心‌呢?   还带着宠溺与爱意,半遮半掩,小心‌翼翼。   许佳宁不知道商叙对温舒白的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单纯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其中有了年岁的沉淀。   温舒白看了一阵照片,诚实道:“我‌哪会逃婚呀,当时只想早点结婚,越快越好,为了温氏的股价。”   眼见‌着话‌题扯远了,许佳宁连忙把手机拿到了一边去,道:“还是继续看桌花吧。”   “其实婚宴和寿宴还是很不一样的。性质不同,主角不同。咱们中国人传统上很注重给家里‌长辈过寿,七十古来稀,更要隆重热闹了。不像婚宴,很多时候可以‌按照年轻人的新鲜想法来办,颜色也各有各的喜好。而寿宴基本都是传统型,主色调就是喜庆的红色。”   “所以‌嘛,你婆婆过寿,桌花最好也是红色为主色调。”许佳宁给了建议。   “当然了,除了红色,金黄色、黄色、橙色之类,也很适合辅助搭配。”许佳宁开始翻另一本介绍各种花草的电子笔记。   “这个是黄金果,也叫五代果。”许佳宁指着图片里‌盆栽枝条上的金色果子,“摆在寿宴大厅的角落,寓意很好,代表五福临门、全家安康、金银无缺。”   “这种大花蕙兰我‌也很喜欢用,尤其是红色的。你看,是不是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还有啊,红色的澳洲腊梅就很适合用来搭配寿宴的桌花。进口‌冬青也仔细选选,要选那种果子鲜红,明亮剔透的,看起‌来特别‌好看,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最后,许佳宁又说起‌桌花的寓意:“老人家都喜欢有个好兆头,桌花里‌还能特别‌搭两样,金松和鹤望兰,松鹤延年嘛。”   金黄色的金松,搭上盛开的鹤望兰。如仙鹤栖在松枝上,翘首观望。   松鹤延年的寓意很是吉祥,是祝人如松鹤一般高洁、长寿。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一边拿笔去记,一边感‌动道,“听你这么讲,我‌感‌觉我‌学到了好多。”   她‌今天算是没白来。   以‌往只知道许佳宁会照顾花,却没想到许佳宁还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许佳宁被这么一夸,唇边勾起‌笑意来:“还行,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功嘛,就像你们建筑行业,总该知道什么建筑材料啦,符合人体工程学啊之类的。”   温舒白连连点头,明白了她‌的类比。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许佳宁热情道,“这些‌花,我‌把我‌店里‌最好的留给你,找不到就问我‌那些‌同行们。虽然说这些‌东西‌只要花了大钱,你们两家没有找不到的,但我‌算大半个行内人,找来的成色可能更好些‌,也算是给你婆婆的寿宴也尽一小份心‌。”   温舒白正感‌动着,看到店里‌已经‌进来了好几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忙着招呼,温舒白也不闲着,在旁帮她‌拿花。   客人中,有个围着咖啡色围巾的男生,看到温舒白捧着一束粉色玫瑰,映得她‌整张脸也是白里‌透粉,突然开始同她‌搭起‌讪来,言语之间似乎是对温舒白一见‌倾心‌。   吓得许佳宁赶紧结账,客客气气把人打发‌了出去。   等送走这几位客人,许佳宁笑了笑,道:“舒白,不敢使唤你帮我‌卖花了,只怕花还没卖掉,人就被人盯上了。到时候你家商叙一定找我‌算账。” 第064章   温舒白其实早就习惯了在外被人搭讪, 经历太多,只觉得无聊,道:“好没意思, 还好你把人打发走了, 不然他还要加我微信。”   现在社会上的“精神小伙”太多, 她有点害怕不给微信会招来报复。   “那下次你直接抬手。”许佳宁拉高了她的手,“请大方展示你的婚戒,让人知难而退。”   温舒白嘴角抽了抽:“那还是下次直接带上保镖更有效。”   两人聊了几句,到‌了午饭时间, 许佳宁带着温舒白就近找了个饭店吃饭。   等吃完饭后, 许佳宁又要和店员一起忙店里的生意,顾不上‌温舒白, 温舒白也不便‌多打扰, 也就回家‌了。   温舒白回家‌的时间, 比商叙预计的时间要早很多。   她到‌家‌后, 发现家‌里一片寂静, 问过管家‌才知道, 商从诫与顾芳汀去王淳安家‌了。   至于商叙, 则是在三楼午睡, 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醒。   温舒白上‌了楼, 怕打扰商叙休息, 没有进主卧,而是朝着书房走去。   等她打开书房门时, 看到‌本该在主卧午睡的商叙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商叙放下书, 疑惑地望着她,抬眉道:“那我应该在哪儿?”   “听管家‌说, 你在午睡。”温舒白道。   “嗯。”商叙应了一声,“刚才是在午睡,但早就醒了,没什么事干,所‌以过来看看书,打发时光。”   温舒白这才回想起商叙往日的习惯,笑着纳罕道:“你现在开始午睡了吗?以前你还说没有这习惯。”   她还记得那次跟商叙一起去南城大学图书馆时的情景。   她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睡着了,后来在车上‌时,商叙还同她一板一眼说着什么“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午睡”。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过去,商叙也开始学会午睡了。   商叙看着她,眼里噙着笑,道:“没办法,被某人带出‌来的习惯。”   一切习惯的养成‌,都不是无缘由的。   因‌为她,他渐渐养成‌了午睡的习惯。   他办公‌室休息室里那张明显躺过的床,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好像休息室里的任何一觉,都比不上‌那天温舒白开车时,他靠坐在副驾驶的小‌憩。   尤其今天中午,温舒白一直不在,他其实睡得并不踏实。   未得到‌有效缓解的困倦,让他甚至在起床后,打了一个哈欠。   原以为温舒白晚上‌才回家‌,他又有好一段无趣时光,百无聊赖,只有苦苦等她。谁知醒来后不久,就能看到‌温舒白推门进来,让他心中惊喜。   “没想到‌你这个时候回来。”商叙不禁道。   温舒白错会了他的意思,随口就道:“怎么,嫌我回家‌早了?”   “是嫌你回家‌晚了,行‌不行‌?”商叙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旁,轻叹了口气‌,“爸妈不在,你不在,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前面特意提起的父母,不过是个幌子。   商叙着重的后面那句,才是真正原因‌。   温舒白突然觉得,眼前的商叙变得有点黏人了。   在他靠得更近时,倚在书房门口的温舒白抬腿就回了主卧,只丢给他一句:“我也有点困了,想睡会儿。”   她的话不算全假,实际上‌中午和许佳宁吃饭时,她就有点犯困。   等她到‌了家‌后,轻松惬意的环境,更让她变得懒散起来。   回到‌主卧,换了宽松的真丝家‌居服,温舒白掀开被子,舒舒服服躺了进去。   但在躺进去的第‌一秒,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被子里是出‌奇的温暖,还带着一股沐浴露的香气‌。   那味道不是她的,她却也熟悉,因‌为来自于商叙。   温舒白抬眼去瞧,发现床上‌仍是只有一床被子,昨晚她丢在地上‌的那床,并没有被放回床上‌,却又不见踪影,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   所‌以她是又躺进了商叙刚刚睡过的地方?   温舒白人有些懵了,心头升起的紧张感太重,即使她困意深沉,仍遮掩不住。   偏偏这时候商叙也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同她四‌目相对,眼神灼热。   “……你来干嘛?”温舒白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   商叙和她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本正经回道:“刚才没睡好,想再歇一会儿。”   他似乎有着极其正当的理由,看温舒白睁着眼睛,还道:“各睡各的,我不打扰你。”   说得好听,各睡各的。   可他们‌盖着同一条被子,在小‌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由他们‌共有。   也不用商叙做别的,他只需要躺在被子里,那呼吸声就足以扰乱温舒白的心神。   “不是喊困吗?怎么还不睡?”商叙又道。   温舒白莫名生了闷气‌,心里直想给他翻个白眼,可最后落在行‌动上‌,也不过是慌着要起身。   商叙忙拉住了她的手腕,软声哀求:“别走,就当是陪陪我。”   温舒白困意没散,原本就没有打算真走,如今又被商叙这么一挽留,也就重新躺了回去。   她不禁望着天花板发起呆,眼皮上‌却忽然一热,竟是商叙的手掌覆了上‌来,声音舒缓而松弛:“好好睡觉,不许发呆。”   她想指责商叙的强硬,可终究是没有开口,更没有睁开眼睛。   说来也奇怪,她闭上‌眼睛后,心绪渐渐平和下去。或许是因‌为商叙果真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她很安心,困意也就重新袭来。   一觉过去,已是一个小‌时后。   温舒白是在商叙的怀里醒来的,同样‌醒了的商叙正揽着她的腰,她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商叙身上‌,手也按在他的腹肌上‌。   与清晨类似的体验,让温舒白慌了神,又窘又羞:“商叙,你干嘛?”   “冤枉。”商叙松开了手,“是你撞进我的怀里。”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原本两人还隔着距离,但温舒白睡着后,不太安分,开始往他那边挪,生生把他挤到‌了床边处。   而他则是不拒不避,顺势揽她入怀,就这么抱着她睡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直往边上‌挪,是在找什么?”商叙望着她笑。   温舒白压根不敢去看他了,只小‌声解释道:“我是在找抱枕。”   商叙看着仍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低声宠溺道:“那我是不是比抱枕好一点?”   温舒白还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很暖,软硬适中,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那流水线生产出‌的枕头比不得的。   可这比较,又实在荒唐。   温舒白侧着脑袋,看着衣服扣子乱了的商叙,从衣服的缝隙里,甚至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腹肌,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挪开眼神。   “想看就看。”商叙冷不丁开口,半是调侃。   他直接戳破了温舒白的心思,让温舒白忍不住拿拳头去捶他。   但她的力道,落在他身上‌,实在算不上‌疼。   到‌了最后,温舒白的手贴在了他的腰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本着探寻的目的,摸了一下他的腹肌。她感受到‌了凹凸感,有点硬,却也有些肉感。   商叙或许是怕痒,直接按住了她的手,却不想她一受桎梏,反而慌着挣扎,轻挠着他的小‌腹。   商叙难熬起来,终于哑声道:“别乱动了,舒白。”   听到‌他的声音,她确实不动了,可手仍贴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滚烫。   商叙抬起手,将她的手“擒”了出‌来。   温舒白心里有种奇怪的理亏,小‌声嘀咕道:“怎么感觉像我占了你的便‌宜一样‌……”   “不是吗?摸了我这么久。”商叙整理着领口,扣好扣子。   语气‌质问之余,更显得暧昧。   温舒白正要为自己辩解,又听他低声笑道:“但合法夫妻,不该叫占便‌宜。”   “舒白,你想对我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躺在那里,侧眸望她,不设防备。   但温舒白终究没有那种勇气‌,继续方才的那种探寻。   她已经睡足了午觉,此时无心继续待在床上‌,于是起了床去洗脸。   她明明已经从商叙身边离开,可脑子里还在想着商叙刚才的话。   合法夫妻,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吗?   她不由联想到‌她那同样‌因‌为联姻才在一起的父母。步入婚姻后,他们‌生下了她。   温舒白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好在商叙并非一直步步紧逼。   到‌了晚上‌,还有周末晚上‌,都格外守礼,并未再有任何逾越。   周一一大早,温舒白赶着去上‌班。   她刚到‌办公‌室,放下东西,就听到‌刘嘉源说要开会。   设计2部的众人都往会议室走,坐下后,温舒白发现王淳安不在,刘嘉源跟着就解释了几句,说有个大项目快下来,王淳安是去商氏集团总部和总裁商叙商讨去了。   温舒白对此有些印象,这个大项目或许就是商叙病中仍不忘惦记的那个,但项目具体涉及什么,她并不知情。   会议正式开始后,主持会议的刘嘉源,坐在最中央的位子,比起往日,多了些领导架子。一开始是表扬大家‌手头的项目完成‌得很好,到‌了后面,就笑着布置起下一个工作‌,让大家‌在年末继续鼓足干劲。   身在设计院,工作‌繁重的时候多得是,众人见怪不怪。   但刘嘉源新任副总监,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很想多出‌成‌绩,对他们‌的鞭策也就勤了些,大家‌难免会有牢骚。   “怎么这么多工作‌,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陆遥在底下小‌声抱怨了句。   不想这话被刘嘉源听到‌了,刘嘉源面上‌仍笑着,但语气‌一顿,接着开口时,就显得话里有话:“年轻人不要抱怨工作‌累,不趁着年轻多工作‌,那不是浪费时光吗?有觉得自己手上‌工作‌多,干不完的,来站出‌来说说,我来帮大家‌解决困难。”   他是以自己的经验来教导后辈,可凡事因‌人而异,并非所‌有人都像他那样‌满心扑在事业与晋升上‌。   有了被暗暗点名的陆遥这个例子,其他人都没吭声。   就连陆遥本人,也没有再叫苦。   刘嘉源便‌满意道:“这就对了嘛。做人还是要有毅力和自制力。每天一杯的奶茶跟上‌瘾了似的,能雷打不动,怎么每天积极上‌班就保持不了?天天喝奶茶还对身体不好呢,我看不如戒了。”   如果只说后面,大家‌会觉得人人都被说到‌。   可加上‌每天一杯雷打不动的奶茶这句,似乎就指向了具体的一个人,那就是陆遥。   陆遥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但不敢说工作‌,只揪住刘嘉源所‌说的自制力,道:“刘工说得对,像奶茶瘾啊,烟瘾啊,确实对身体不好,是该戒了,顺便‌也能锻炼自制力。”   这话明里暗里都像是在戳刘嘉源的心,要知道哪怕是商叙亲口提了让他戒烟的事后,刘嘉源依然忍不住在偷偷抽,怕商叙偶尔过来设计院会发现,每次都会开窗散味儿很久。   现在刘嘉源在会议室设计2部众人面前,被他一手带出‌来的陆遥揭了短,冲动之下,就有了较劲的意思,道:“陆工,这样‌吧,比个赛,你戒奶茶,我戒烟,谁没忍住,被发现一次,主动加班三小‌时。”   也多亏这是在设计2部,除去年纪最大的王淳安,刘嘉源也才差不多四‌十,其余的人,多是二‌三十岁。   年轻人一多,气‌氛就轻松些。   所‌以刘嘉源一开口,众人不仅没有太过意外,反而为此叫好。   “啊?”   只剩下新进设计院的温舒白一个人诧异着,扭头看着陆遥。   陆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答应道:“刘工,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刘嘉源说到‌这里,又看向温舒白,道,“为保证公‌平,由温工当监督员。”   还处于恍惚之中的温舒白,默默点了点头。   散会之后,电梯站不下那么多人,温舒白和陆遥一起走楼梯下楼回办公‌室。   路上‌,温舒白不禁向陆遥投以赞赏的目光:“没想到‌你面对刘工还有那么硬气‌的时候,我都看呆了。不过你以后真不打算喝奶茶了?”   “谁让他那么爱内卷,还非要鞭策着我们‌?工作‌累也就罢了,抱怨一声还被他说。”陆遥拉住温舒白,声音渐渐小‌了,“不过我没打算真戒,只不过是暂时忍忍而已,你放心,刘工会比我更早放弃。”   “每天自主加班三小‌时,也让他尝尝咱们‌的苦。”陆遥掰着手指头,“应该够他受的了。”   温舒白连连点头。   其实总体而言,刘嘉源这个副总监,虽然也加班,可时间和次数上‌,都比她和陆遥要少多了。   而对于这次的比赛,陆遥显得稳操胜券。   至于刘嘉源……   到‌了晌午时,温舒白去商叙那儿一起吃饭。   或许共进午餐的习惯正在养成‌,商叙的甲流明明已经好了,可她还是在工作‌日过来找他。   陆遥能感觉到‌他俩之间微妙的黏糊,心里考虑一番后,主动和温舒白说起以后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吃午饭的事。   温舒白也就开始习惯起一下班就往商叙那边跑。   温舒白一边吃着饭,一边逛朋友圈,看到‌刘嘉源发了新的动态。   “这次我真的要戒烟了。”   底下已经有了一排回复:   向朝阳:“刘工威武,这次一定能行‌。”   陆遥:“刘工准备好晚上‌加班,记得跟嫂子报备一声。”   王淳安:“确实挺好戒的,你已经戒了几百次。”   刘嘉源回复王淳安:“王老‌师,这次是真的,请看我的决心。”   王淳安回复刘嘉源:“受刺激了?”   看到‌这里,温舒白只默默回复了一句:“加油。”   她身侧的商叙,看她打个字都笑得那么开心,不由好奇起来,问道:“看什么呢?”   “刘嘉源的朋友圈。”温舒白回道。   “他有发新的朋友圈吗?”商叙打开微信,翻了一阵,又道,“是以前的?”   “不是啊,就是今……”   话没说完,温舒白反应过来,刘嘉源的那条动态,大概是分组可见的,商叙不在其列。   早早就应该在商叙勒令之下戒烟的刘嘉源,也确实不该让新的朋友圈展示到‌商叙面前。   为了印证这一点,温舒白凑近过去,用商叙的手机去看刘嘉源的朋友圈。   果然。   内容根本不一样‌,刘嘉源的朋友圈里,只留了一条帮商氏集团总部转的校招宣传片。   “海纳百川,广集英才,商氏集团欢迎您的加入。”   实在是好官方,好客气‌。   温舒白在自己的视角下,能够看到‌的那些,譬如刘嘉源日常的插科打诨,生活碎片分享,还有立志戒烟的事,商叙那边全都看不到‌。   温舒白沉默一阵,道:“商叙,看来级别太高的人,会失去很多乐趣。”   但转念一想,哪怕是她自己,都会屏蔽一些人,如果不是和商叙有着夫妻这层关系,商叙这位集团总裁,估计也会是她的屏蔽对象。   商叙那边,也渐渐察觉出‌自己是被屏蔽了,往温舒白的手机瞟了一眼,温舒白连忙捂住了,道:“不许看!这些都是我们‌同事之间的小‌秘密。”   “好,不看。”商叙顺着她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兴趣,他们‌和我关系不大,只要你不跟他们‌一样‌屏蔽我就好。”   见说回到‌自己这儿,温舒白直接打开了她的微信朋友圈,放到‌商叙眼前:“我当然不会屏蔽你了。”   不止不屏蔽,而且有时分享的内容,也有商叙的参与。   比如她拍下的泡泡机、小‌白兔棉花糖、两串放在一起的蓝色香灰琉璃手串,等等等等。   温舒白跟着就随手打开了商叙的朋友圈,看他朋友圈里空空如也,便‌半开玩笑地问道:“那你呢?什么都看不到‌,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商叙不止不发朋友圈,甚至连逛都很少,也就是偶尔看一眼,温舒白是知道的。   但商叙还是很认真地向她解释:“我不太会用屏蔽这个功能,所‌以没屏蔽任何人,更不会屏蔽你。”   “你竟然不会用?”温舒白惊讶。   “嗯……”商叙点头,又试探着道,“不然你教教我?”   温舒白想到‌商叙那鱼龙混杂的人际圈,认为他确实需要学习这功能,于是凑近过去,向他讲解道:“其实就是点他头像,然后有个朋友权限,这里选仅聊天,他就看不到‌你的朋友圈了,你也看不到‌他的。”   讲解示范之后,她看着商叙道:“你试试?”   商叙低头看着手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翻出‌了陈彦迟。   因‌为有着亲戚关系,商叙没法把陈彦迟删除,但终究觉得心里膈应。   于是他依照温舒白教他的步骤,将陈彦迟设置成‌了“仅聊天”。   这样‌的待遇,在商叙这里,好像只有陈彦迟一人有。   温舒白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吃完饭后,继续刷新着朋友圈。   很快,她就看到‌了最新的一条,竟然是商叙发的。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配图是她方才吃饭时的样‌子,她却不知道商叙是什么时候偷拍下来的。   “商叙,你发的这是什么呀……”温舒白忍不住“声讨”他。   “不是你说什么都看不到‌吗?”商叙答得从容,“现在能看到‌了。”   “话说得没错,但这好看吗?”温舒白审视着这张图,“我头发有点乱,而且你这里光线不好……”   或许只是因‌为她出‌现在商叙的朋友圈里,她开始对照片里的自己有了种种的不满意。   商叙却摇摇头,握住手机,望着她道:“好看,什么样‌的你都好看。”   盛装打扮,容光焕发的她好看。   在生活里简单素颜,头发微乱的她也好看。   一颦一笑,宜喜宜嗔,只因‌她是她,所‌以都好看,都惹他心动。   “朋友圈不就是要记录生活中重要的时刻吗?”商叙反问道。   成‌了夫妻后,他们‌互相依赖,连一起吃饭时,都觉得放松又快乐。   听到‌商叙的话,原先还不满意这张照片的温舒白,似乎转了心思,再没催着他删掉。   不过她也跟着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好吧好吧,随便‌你。”温舒白表面不在意地说着,实际趁着商叙不注意,也偷拍了他。   “两副面孔,是挑食的商大总裁。”   配图是商叙与他面前盘子里挑出‌来的萝卜丝。   “这下公‌平了。”温舒白满意道。   商叙只是笑,注意到‌时间后,又催温舒白早点回去上‌班。   等温舒白离开了,商叙望着朋友圈里属于温舒白的新动态,看了很久很久。   后来发现右上‌角多了个红点,点开后,原来是姐姐商锦绣发的动态。   自从姐弟俩打过那通电话后,就重新加回了微信好友。   但商叙之前就不爱看商锦绣发的动态,她几乎是在围着她的家‌庭转,发的东西不是关于陈国昌,就是关于陈彦迟,而且全是九宫格。   像今天这样‌,只有一段文字的情况,其实很少见。   “直到‌今天才悟出‌来,活了大半生,我最在意的,其实还是真心。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真心二‌字都是最重要的。”   她说得隐晦,商叙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屏蔽陈国昌。   如果没有,那她或许是在给陈国昌最后一个机会,等陈国昌主动交代一切。   凭借亲人之间的了解,商叙其实没有猜错商锦绣的心思。   此时正待在家‌中的商锦绣,确实是在等陈国昌。   但严格来说,却又不算是给机会,因‌为她更想以此为契机,录音取证,拿到‌更多有利于她的证据。   只可惜,商锦绣等了很久,都不见陈国昌打来电话,也就作‌罢,重新打开电脑网页。   这些天里,她反反复复在看的,是网上‌的爆料文章。   好几个陈国昌曾经带过的女学生,都出‌来讲述了当年的遭遇。   但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这些文字。这也是迟迟没能真正立案的原因‌。   网上‌也形成‌两派,一派认为她们‌写的不过是“小‌作‌文”,是受人指使,刻意诬陷她们‌曾经的导师。   而另一派,则是支持女学生们‌的,还向大众科普这类事件时隔多年后再取证的不易,还有她们‌心理上‌的创伤有多大。   而在网上‌的各种讨论声中,“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德不配位”等词都是高频词。   很多人都说起陈国昌的家‌世,还有他的所‌作‌所‌为,以及二‌者的反差。   更有人顺口说起陈彦迟,说他抛弃多年的女友,掉头攀附温家‌,也不是什么好人,真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着这些文字,身为陈国昌妻子的商锦绣,其实难过极了。   她头一次意识到‌,她根本没资格鄙夷和嫌弃嫣然这类的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嫣然再穷,依然是个清清白白、品行‌端正的女孩。   而陈国昌,这些年无论在学界有了多高的地位,赚了多少钱,都依然是个人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陈国昌的影响下,陈彦迟似乎也被带坏了。   商锦绣真正静下心再想想,似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嫣然配不上‌陈彦迟,还是陈彦迟配不上‌嫣然。   在高强度的上‌网下,看着每天增加的爆料细节,商锦绣整颗心都有点发木发冷。   但她依然在看,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想看看陈国昌都做了哪些恶心事。   随后,在新的爆料里,有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床上‌时,我感觉有闪光灯的强光闪过,还有快门的声音。”   商锦绣把这张图保存了下来,反复思考着。   闪光灯?快门?   会是陈国昌当时在拍照吗?   受害女学生们‌手里没有过硬的证据,可陈国昌手里未必没有。   以陈国昌这些年在南城大学材院的嚣张气‌焰,还有在高端会所‌时的言辞……   商锦绣想起来了,她看过的一段监控视频里,陈国昌就曾和一个女孩调情,说喜欢欣赏她床上‌的样‌子,总在反复看。   商锦绣当时只顾着恶心,没太明白陈国昌话里的意思,现在想想,或许陈国昌指的就是录像与拍照。   如果陈国昌在私人高端会所‌里有这种举动,那么他对那些学校里的女学生们‌呢?会不会也有?   如果真有,以陈国昌的谨慎,这类东西,是绝不可能存在手机里的,只会存在最保险的地方。   想到‌这里,商锦绣走进了陈国昌的书房。   今天是工作‌日,陈国昌和陈彦迟都在隆昌新材。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进去后,还是把书房的门反锁住了,然后在手机上‌连接了家‌门口的监控图像,时刻留心他们‌父子俩是否回来,这才开始四‌处查找。   她平时给了陈国昌一定的空间,是不怎么进来的。   现在进来了,一时也摸不着头绪,小‌心翼翼地翻了整个书房后,只剩下有个柜子没翻。   她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微型的保险箱。   看大小‌,不像是放着陈国昌的私人财物。商锦绣也知道,陈国昌在公‌司有个很大的保险箱,上‌了好几重锁,那才算是他的金库。   意识到‌面前这个保险箱里,很可能就装着她想要找的东西后,商锦绣就开始试密码。   密码应该是对陈国昌很重要,印象很深的一个数字。   于是她试了陈国昌和她的生日,陈彦迟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一个个试下去,但全都不是。   最后,她想到‌一个日子。   她犹豫着输入之后,保险箱的门打开了。   商锦绣的整颗心都像是坠进了压抑的深海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她与陈国昌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   她看着保险箱里的东西,一个U盘,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U盘,又去找来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读取后,无数个文件夹映入眼帘。   陈国昌好像还保留着上‌学时的“严谨”,文件夹的名称都是一串串排列整齐的数字。点开后,每一个文件夹里面似乎都是按照年月日,从远及近排列。   商锦绣点开最上‌面的一个,年份大概是十二‌年前。   不用细看,预览图就已经足够色情。   但为了进一步确认,商锦绣还是点开了。   视频的画面中,女孩看着像是睡着了,意识不清,很安静,于是只能听到‌陈国昌嘴里的各种脏话。   商锦绣没坚持多少秒,就点了暂停。   缓了很久之后,她才开始复制粘贴,把U盘里所‌有的东西都拷贝到‌她的电脑硬盘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点击退出‌。   她将U盘紧紧握在手里,走回陈国昌的书房。   怕陈国昌有所‌怀疑,她必然还是要把U盘放回保险箱的。   而在放回去的那一瞬间,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泛黄的信封。   她有些好奇,随手拿起一瞧,发现竟然是她写给陈国昌的回信,不禁木在原地。   是了,他们‌多次约会后,那天早上‌,陈国昌送了情书给她,到‌了傍晚时,她回了一封给陈国昌。   陈国昌当时说,这一天对他来说很重要,这封回信也是一样‌,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要一辈子珍藏。   可商锦绣从没想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珍藏。   或许陈国昌就是这么一个分裂的人,会把他所‌谓的“最珍贵的东西”,和他的那些肮脏,放在一起。   商锦绣久久握着那个信封,直到‌手上‌的汗浸湿了信封,让信封微皱起来,她慌忙挪开手指。   她将一切都归到‌原位,整理着表情,几乎面无表情地走出‌书房。   而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哭了。   她忍不住垂头拭泪,重新抬起头时,手机振动了下。实时监控显示,陈国昌回家‌了。   她走下楼,装作‌惊喜又委屈的样‌子,抱住了陈国昌:“国昌,你终于回家‌了,我看了网上‌的那些报道,好担心你。”   陈国昌原本要以吻安慰妻子,但怀里的商锦绣却偏了下头,堪堪错过。   于是他只抱了抱她,然后道:“那些不过是一阵风,吹过就完了,不用担心。”   他带着不屑,也显得自负,可满身的烟味也是掩盖不住的。这段时间里,他整日为各种烦心事发愁。   而在他看不到‌的那一面,商锦绣抱着他的脖子,只是冷笑。   *   “好大的烟味啊。”   身为监督员的温舒白,在走进刘嘉源办公‌室时,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紧皱眉头。   “人家‌陆工今天可没点奶茶喝。刘工,你偷偷抽烟啦?”温舒白在他桌上‌的烟灰缸里找起烟头。   “没有没有。”刘嘉源摆摆手,一边把另一只手往身后藏。   温舒白没找到‌烟头,可烟味依然很可疑,又看刘嘉源背着手,便‌道:“藏了什么,让我瞧瞧。”   刘嘉源只好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温舒白端详一阵,没认出‌来。   “没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刘嘉源笑了笑。   温舒白直接抢了过去,道:“那我拍个照,给商叙瞧瞧,看他认不认识。”   刘嘉源连忙“招”了,道:“别,你别捅到‌商总那儿。我告诉你就是了,这是电子烟。”   温舒白看着手心里的小‌东西,感觉有点特别,但很快就严肃起来,失望地朝着刘嘉源摇了摇头,道:“还真让陆工说中了,那你今晚准备加班吧。”   “等等,抽电子烟不算抽烟吧。”刘嘉源辩解道,“这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藏?”温舒白冷静地反问。   刘嘉源:“……”   “烟瘾真够重的,没想到‌你一天都没坚持住。”公‌正的温舒白开始拍照留存证据。   她拍完照就走了,但刘嘉源还在她身后嘴硬:“我那不是烟瘾,其实我一般能控制住的……”   温舒白听了更是摇头,默默把照片发给她建的三人小‌群里。   这个“比赛”群,自然只有刘嘉源、陆遥和她三个人。   陆遥当即就回了两个字:“收到‌。”   看着很淡定,给上‌司留足了面子,但其中的得意与开心,温舒白其实能想象出‌来。   到‌了下午下班时,刘嘉源喜提三小‌时加班。   刘嘉源也算愿赌服输,但他手头的活不多,也就把陆遥和向朝阳等人的活揽了过去。   一个比赛,算是无意间造福了众人。原本要一起留下来加班的人,有好几个都能走了。   陆遥走时,让温舒白也走,温舒白却摇了摇头,说好多图都没画完,想再画几张再走,跟商叙也已经说过了要加会儿班的事。   陆遥当时就很不理解她:“怎么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反而喜欢过打工人的日子呢?”   “谁让我很多东西都不懂呢?”温舒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选了这行‌,就要自己走下去了,我不是来体验生活的。”   如果真的只图安逸,她当初也不会背井离乡去学建筑。   而她学成‌归来,才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有那么多。   一个建筑从设计到‌落地其实要花费很久,过程十分复杂。   那些图纸,她修改了无数次,一次又一次被刘嘉源或者向朝阳指出‌需要修改的地方,打回来,然后重画。   在实践经验方面,她的高学历似乎不值一提。   多亏了她之前还算有些实习经历,打下了一点基础,否则她开展工作‌,只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你先走吧。”温舒白仰起头道。   “那你忙完早点回。”陆遥大概明白了她是想更快进步,不再劝她,只提醒道,“起风了,天气‌预报都跟着变了,说晚上‌有雨。你没带伞的话,门口架子上‌有几把,你记得拿。”   “知道啦,明天见。”温舒白朝着她挥挥手。   陆遥走后,又有同事陆陆续续走了。   温舒白足足又画了两个小‌时图,到‌了最后,只剩下她和刘嘉源两个人还在。   温舒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路过刘嘉源办公‌室时,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看到‌他还在画图。   “刘工,听陆工说,外面下雨了。”温舒白道。   “是啊,你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刘嘉源说着话,手上‌的活没停,“门口有公‌用伞,没带伞的话拿一把,记得也给我留一把,让门卫送来,谢了。”   “好,那你什么时候走?”温舒白问。   “说好了三个小‌时,当然差一分差一秒都不行‌。”刘嘉源低头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十七分钟零七秒。”   “真是言而有信。”温舒白笑了下,“那我先走了。”   在走进电梯时,温舒白望着黑掉的大办公‌区,还有刘嘉源办公‌室那一处的微微亮起的光,其实能感觉到‌这位上‌司的心口如一。   严于律人,同时也严于律己。   天气‌预报是下午突然变的,温舒白没带伞,但也不太在意,她的车就停在设计院大楼前面的那片停车场,走过去也就几十米的距离,淋不了多久的雨。   但当她走到‌门口时,才看清外面的雨忽然变得很大,雨滴直直砸向地面。   秋夜凄凄,风雨交加,凉飕飕的冷空气‌正顺着大门刮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而陆遥所‌说的,门口特意为员工放着的公‌用伞,现在只剩下一把了。   温舒白想起之前闲聊时,刘嘉源说他的车出‌了故障,送去修理,料想他这几天都是走一段路去坐地铁回家‌的。   比起自己,刘嘉源大概更需要这把伞吧?   温舒白没犹豫,和旁边的门卫大叔说了几句,让他帮忙把伞转交给还在留着加班的刘嘉源。   然后温舒白又看了看外面愈发大起来的雨势,将心一横,就准备小‌跑着冲出‌去。   但人刚出‌大门,就被拦住了去路。   雨幕中,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朝她走来,是商叙。   “没带伞,就打算淋雨跑回车里?”商叙问她。   温舒白看着不远处的车,道:“没事,这又没几步路。”   “有事。”商叙走到‌她面前,将伞倾向她,黑色的伞布如同夜色,遮住她的上‌空,而他缓缓道,“不想让你淋到‌雨,哪怕一点。” 第065章   就在这时, 一楼大厅的门卫也拿着伞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温工,我看你也没带伞, 怎么‌直接就走了?我先送你上车, 再把伞拿回来就行了。”   门卫走到温舒白的身边, 才发现商叙也在,连忙恭敬地道:“商总好。”   “谢了。”商叙替温舒白回道,“有我来接她,我们打一把伞就可以。”   门卫点点头, 拿着伞回了设计院大楼。   温舒白与商叙站在楼下, 雨其实并未淋到他们。   但看远处的雨势,似乎更‌大了些, 让温舒白都‌有些发愁商叙的这把黑色雨伞, 能不能遮住他们两个。   商叙却不着急, 将伞递给了她, 让她先‌拿着。   “干嘛?”温舒白虽接过了伞, 却不解他的意思。   下一秒, 腾开双手‌的商叙, 就脱下了他身上的深灰色羊毛大衣, 将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还过夏天呢?”商叙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扣上了, 理了理她的领口, 又重新拿起伞,挑眉道, “树上的叶子‌都‌黄了。”   因为早上的天气预报没说下雨, 她没穿太厚。   她抬头望去‌, 树上的叶子‌确实黄了大半,被今天这场秋雨打下来, 浸在凉凉的水洼里,一片片紧贴在地面上。   站在伞下,温舒白却觉得很暖很暖,全身都‌被商叙大衣上的余温所包围,丝毫感觉不到秋雨的寒冷。   但她仍没有忘掉商叙现在身上只剩下单薄的衬衣,道:“那你不冷吗?”   “我养生。”商叙面无‌表情,“没听过吗?春捂秋冻。”   这也算是传统说法,可温舒白还是嘀咕了句:“……这么‌冷的天,你倒是会养生。”   商叙则打着伞,牵着她往前走,她的车停得更‌近,于是走到车旁时,他们便默契地停下了。   商叙帮她打开车门,先‌撑伞护她进去‌,后又转到驾驶座那边,收伞上车。   坐进车里之后,温舒白才能感觉到,商叙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她被整个包裹了起来,侧过脑袋去‌看商叙都‌有点不方便,又懒得自己动手‌,于是轻嚷道:“商叙,帮我。”   商叙笑‌了笑‌,去‌帮她把大衣扣子‌重新解开了。   “你怎么‌来啦?”温舒白仰起脸看着他,“你今天不是下班挺早吗?”   所以她没想过商叙会来接她。   “我到家之后没多久,外面就下雨了。”商叙叙述道,“然后想起早上你没带伞,你车上也没备。”   他的叙述未掺杂感情,但温舒白依然吃惊于他的细心:“你连身边人带没带伞都‌能记得住吗?”   她大概不知道,她的说法并不准确,商叙的细心不在身边人,只在她。   开始开车的商叙并未回答。   温舒白也并非真问,只是感慨一句,此时正看着前方左右摆动的雨刮器发呆。   工作了一整天,她身体极累,没看多久,就有些困了,撑起手‌臂,倚靠在侧面的车窗边,听着窗外的雨声,小睡了一会儿。   但实际上又没法真正入睡,从头到尾只是昏昏沉沉。   快到家时,温舒白突然打了个激灵,然后就坐直了身体。   一直怕吵到她的商叙,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将车停好。   老年人休息的时间‌都‌很早,一般晚上只要有像今天这样的加班,温舒白回家后,都‌见不到商从诫夫妇的面。   两人回到三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舒服的睡衣。   温舒白以往都‌是在浴室外面的镜子‌前就将头发吹干,可今天实在太累,就拿着吹风机回了主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比她早出来,却很随性,头发只用毛巾擦了个半干。   “好累……”温舒白坐在床头抱怨道,“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发明,能让头发一秒自动变干,然后我什‌么‌都‌不用干?”   温舒白天生就有一头黑而‌密的头发,发质好,有光泽,所以总喜欢留长发,舍不得剪掉。   造成的后果就是,头发的日常护理很麻烦,洗头发也费事。   “这种发明恐怕现在还没有。”商叙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手‌里的吹风机,“但你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用干。”   温舒白没提防,就感觉手‌中一空。   意识到商叙要做什‌么‌时,她本‌能地就要拒绝:“这种事不用麻烦你……”   她有手‌有脚,干嘛要麻烦商叙“伺候”她?   商叙却已‌经打开了吹风机,一只手‌按了按她的肩,要她坐好,然后将她的头发撩起。   “舒白,可这不叫麻烦。”   在吹风机的声音中,温舒白听到商叙说道。   她微闭着眼‌睛,感受到吹拂过来的温热的风,还有轻柔地揉着她头发的商叙的手‌。   商叙就站在她身旁,她坐在床上,不是干坐着,可以依靠在他身侧,身体因惯性全都‌倾向他。   她的头发又长又多,想要吹透,必然要费一番功夫。   商叙却始终不急不躁,精心呵护着她那一头如缎子‌一般柔顺的长发,直到头发确实干了,直直垂在她的背后。   “好了。”商叙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于商叙的“服务”很是满意。   又看商叙要把吹风机收起来,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自己不用吹吹吗?”温舒白指着他半湿的头发,“还在滴水呢。”   “不用。”商叙随意道,“等会儿就干了,我不习惯吹。”   “不行!”温舒白却执拗地第‌二次把他拉回来,夺过了吹风机,“坐下,耐心点,等我两分钟。”   温舒白的话带有魔咒一般的力量。   她一开口,商叙就果真坐了下来,乖乖等着她的动作。   他头发短,温舒白吹时,不用像他刚才那样撩动头发。   短发也果然有好处,没两分钟就真的干了。   然后温舒白关了吹风机,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突然感觉摸起来手‌感挺好的。”   她如此亲近他,主动碰他,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任由她揉乱了他的头发。   “早点休息吧。”见她收了手‌,商叙站起身,忍不住也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道。   没几秒,他像是想起一件事,问起温舒白:“晚上吃饭了吗?”   “算是吃了吧……”温舒白答得模棱两可。   她很快就在商叙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承认道:“没吃饭,不太饿,但我吃了零食,算是饱了。”   “零食?”商叙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甚至将不久前温舒白的话还了回去‌,“……这么‌冷的天,你倒是会养生。”   “商叙,你怎么‌还学会讽刺人了呢?”温舒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时有点炸毛。   “你教我的。”商叙脱口而‌出,然后就往门口走。   “你干嘛去‌?”温舒白疑惑起来,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   她看到商叙下了楼,但又不像是要出门,大概只是在别墅内有什‌么‌事要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到半小时之后,答案揭晓,商叙捧着一碗粥回来了。   “你说你不太饿,可胃里凉着总不太好。”商叙将粥放到床边,“粥应该总还能喝点吧?”   “好吧好吧。”温舒白妥协,接过汤匙后,又好奇地问他,“这是你做的?”   “嗯……”商叙承认了,“毕竟现在有点晚了,不想特意惊动别人。”   除此之外,他大概还是怀有一点私心,本‌就想亲手‌给温舒白做点吃的。   这已‌不是商叙第‌一次为她下厨了。   温舒白尝了一口,评价道:“挺好吃的,但我不一定能吃完,到时候你别误会,以为我是不喜欢。”   她特意照顾着商叙的积极性。   但她也是真的不太饿,身体疲累的本‌能,让她只想着等会儿要早点睡。   “没事。”商叙只道。   温舒白这才继续一汤匙一汤匙吃下去‌,最后剩了小半碗,只能放回桌上。   “哎,继续吃会撑得难受,可不吃又感觉浪费食物。”温舒白左右为难。   商叙不发一言,只默默把她放回桌上的碗端了起来。   “商叙,你要帮我吃吗?”温舒白有点惊讶,看他不否认,还真有这架势,便犹豫着提醒道,“这我吃过的,你不嫌弃吗?”   印象之中,好像只有父母才能做到对她吃剩的食物毫不嫌弃。   “你什‌么‌时候见我嫌弃过你?”商叙问道,“晨跑时,我们不也喝过同一壶水吗?”   确实如此,商叙与她晨跑时,只带了一壶水,等她喝完,他就随手‌接过喝了起来。   可粥与水,终究有很大不同。   当时的条件与现在,也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哪怕是商叙之前在病中时,他们也是分了汤匙,且她尝了几口后,就没有再喝。   温舒白看着商叙,猜想着他或许只是客气一下,便试图从他那里看到他的勉强。   可商叙没有,温舒白看他用汤匙舀粥的动作那么‌自然,就像在吃他自己新盛的粥一样,一时都‌有些恍惚。   他们是真正地在同喝一碗粥,好像又亲密又温馨。   这种亲近感,让温舒白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做了很久的夫妻,有了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可又明明没有。   他们中秋节前一天举行婚礼,到了今天,满打满算也才快一个月。 第066章   这种能够彼此依偎的亲近, 一直持续到‌关灯前。   关灯的那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她与商叙依然默契地保持着某种微妙的界限。   可她却也为此心情复杂。   她既害怕商叙像前几天那样抱住她, 两人发生更亲密的事情。   又担心商叙会远着她, 翻过身‌去背对她。   最终, 似乎还是对后者的担心更胜一筹,温舒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悄望着旁边已经闭上眼睛的商叙。   却不想商叙真‌的翻了个身‌。   他动作随意,可温舒白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莫名难过起来。   她自己都觉得这情绪起来得太‌奇怪, 但就是忍不住开‌始多想,觉得商叙突然对她冷淡了。   又觉得这才应该是常态, 他们本来就只是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两床被子就像是两堵墙。   “墙”那边的商叙大概是睡了, 而“墙”这边的她, 暗示着自己也该早点睡。   然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商叙转过身‌来, 重新面对着她, 一束光也跟着照进她的被子, 生生穿过了两堵墙。   “舒白, 这几套晚礼服, 你最喜欢哪套?”商叙问道。   温舒白迷迷糊糊睁开‌眼, 才看清他递过来的是他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的全是晚礼服高清照片。   “你不睡觉, 就是在看这个?”温舒白一愣。   “是啊。再过两天就是妈寿宴, 你除了工作, 其‌他时间都去忙寿宴的事了,自己的晚礼服都没准备, 我就帮你参谋参谋。”商叙答道。   温舒白心里一暖,方才那一瞬的奇怪的失落,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她接过手机,不由自主笑‌了下,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然后停下:“这套好看。”   “我也觉得。”商叙应了声,认真‌分析道,“这条很灵动,刺绣的细节做得比较好。颜色衬你的肤色,也显得气色好。”   那是一条玛切萨层叠纱裙,樱花粉的纱看着层层叠叠,却丝毫不显得厚重,反而有种带着仙气的飘逸。   精致考究的刺绣与蕾丝拼接,还有那摇曳的裙摆,都带有东方美学的设计,也就很适合在寿宴这类场合穿。   尤其‌颜色不是大红,另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既衬喜庆气氛,又不至于太‌抢眼,将寿宴主角的高光夺去。   看他似乎是真‌的有所了解,温舒白有些好奇:“你现在对晚礼服都有研究了吗?”   “不过是临时抱佛脚。”商叙笑‌了笑‌,凑近她,与她同‌看一块屏幕,“毕竟成了已婚人士,总不能对自家太‌太‌的事一问三不知。”   如果是以前,他哪里需要做这方面的功课?   他的礼服自有秘书和管家操心。   可婚后的他,却另外生出了一股热情。   总忍不住插手关于温舒白的细枝末节,非要亲自上阵。   温舒白心中悄悄拿自己比较了下,也学着关心起他,小‌声道:“那你的礼服定了吗?还有领带什么‌的。”   “礼服没选好,但领带已经定了。”商叙回道。   温舒白听了觉得奇怪:“哪有这么‌定的道理?头一次听说先定领带的。”   “在我这儿,就有这样的道理。”商叙伏在她耳侧,轻声细语,“我就是想戴你送给我的那条。”   在过近的距离下听他说话,温舒白的耳垂都有些酥麻。   这些话,还有商叙待她的独一无二,都让她心中欢喜。   在对寿宴的讨论‌里,他们渐渐越过了之前的边界,以一个恰当的理由,彼此靠近。   他们谈到‌深夜,到‌了不得不睡时,才又不舍地躺回原位,悄悄拉开‌距离,各自睡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日后。   顾芳汀七十‌大寿的寿宴,办得格外隆重。   不止顾商两家还有温家,南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陈家父子最终没来,这也在顾芳汀意料之内。   不过她本就不在意这个人,心里便没有什么‌波澜。   只有在看到‌女儿商锦绣的到‌来时,顾芳汀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这些年里,母女二人虽然还能在各种场合里见到‌面,可从来不曾交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芳汀这次见到‌女儿,终于忍不住主动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问起她的一切。   可想要问的事情那么‌多,最终也就只能汇成一句:“锦绣,过得好吗?”   商锦绣想起商叙托温舒白带给自己的照片与视频,想起这段时间她发现的陈国昌的种种不堪,几乎红了眼眶,却强撑起笑‌容:“好啊。”   顾芳汀深望了她一眼,直望到‌她有些发毛,才道:“锦绣,我和你爸有没有说过,你撒谎时特别不自然,总会摸一摸鼻子。”   所有的伪装,都在最熟悉的人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你记得你当初刚和陈国昌恋爱时,我们说的话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发现他和兰家那位留过法的千金频繁约会,还举止亲密。我们说陈国昌这个人不老实,当初你又是怎么‌回我们的?”   “我忘了……”商锦绣如今已不想再回想。   “可我还记得。”顾芳汀道,“当时你说,这些事陈国昌都跟你交代‌过,说是兰家千金在追他,他并‌没有答应。因为陈国昌只爱你一个。至于我们对你的告诫,你只当耳边风,总觉得我们是编的。你现在再想想,那些是不是编的?”   “妈,我……”商锦绣已说不出话来。   “以后怎么‌打算的?”顾芳汀又问。   商锦绣心里难受,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可却一个字也不说。   顾芳汀叹了口气,只让她现在好好想想。   寿宴总归还有个简单仪式,负责主持的人走着流程,而顾芳汀则在接受着众人的祝寿。   当着众人的面,顾芳汀对温舒白亲自设计的“松鹤延年”桌花赞不绝口,直言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祝福。   “真‌羡慕你有个好儿媳妇,小‌叙也是有福气,我家长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回个女朋友来。”   说话的人,与商叙等人同‌坐一桌。   温舒白不认识,商叙悄悄介绍了,才知道这是他母亲顾芳汀大哥顾芳岸的妻子靳思‌齐。前段时间顾芳岸腿疾复发,生病住院,她妻子一直在医院陪着。   温舒白与商叙结婚匆忙,也就刚好错过了,当时只送了厚礼。   于是她连忙甜甜地叫了声:“舅舅好,舅妈好。”   顾芳岸生性少言,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后,就只跟商从诫闲聊起来。   反倒是靳思‌齐很热情,和温舒白与顾芳兰等人聊得不亦乐乎。   温舒白注意到‌,这位舅妈很有活力。顾芳岸已经七十‌多岁,可靳思‌齐却看着比他年轻许多。   温舒白一问,原来舅妈只有五十‌多岁,两人竟然差了整整二十‌岁。   说起往事,商叙特意压低了声音:“当年舅妈家里其‌实是反对的,说差这么‌多岁,会惹人闲话。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两家也就同‌意了。”   “那年冬天,舅妈和舅舅在湖面滑冰,冰层突然碎裂,舅妈掉了进去。是舅舅奋不顾身‌跳进湖里,救舅妈上岸。也因此,他的腿不小‌心被磕到‌了,又受了寒气,有了腿疾。年轻时不太‌明显,可这几年摔倒过一次后,就总觉得不舒服。”   温舒白听着商叙的讲述,望了眼不远处的顾芳岸。   他走起路来确实有点跛,只不过因为步子缓慢,又拄着拐杖,所以才不显眼。   又看靳思‌齐,虽然一直和他们说话,眼神却总在关心地望向顾芳岸。   可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界关于年岁的议论‌与他们彼此的感受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匆匆几十‌年过去,他们恩爱一如既往。   顾芳汀也关怀了几句大哥的腿疾,后又问起靳思‌齐,道:“长风怎么‌没见来呢?”   顾长风,是顾芳岸与靳思‌齐唯一的儿子。   “哎,可别提了,长风这孩子跟小‌叙比不了,小‌叙踏踏实实就待在你们身‌边,可长风却是个爱闲着没事东游西逛的。这两年总在国外到‌处玩儿,最近刚巧赶上当地动乱,吓得我催他早点回来。可他倒是胆子大,反过来安慰我,说他准备先待一阵,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   “还好前天听他说,他已经安全抵达其‌他国家,我这才放心。”靳思‌齐连连抱怨着自己的儿子。   “嫂子你可别冤枉了长风。”顾芳汀笑‌了笑‌,“他不是闲着没事东游西逛,他是平时太‌辛苦,趁着休假放松。我还听说他加入的南极科考队,是被千挑万选才能进去的。”   “话是如此,可你也知道,我总担心他这工作……”   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落在靳思‌齐对儿子的担心上。   一来他的本职工作太‌辛苦,平时又喜欢冒险,家里人总归还是觉得不安心。   二来……顾长风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成家,成了家里人牵肠挂肚的一件大事。   “之前听你想让长风跟薛家丫头一起,怎么‌又……”顾芳汀终于问了出来。   “强扭的瓜不甜。”靳思‌齐像是认了命,道,“薛颂这孩子确实好,可总觉得他俩抵触联姻,看来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只好算了。”   “那是可惜了,薛瞻和薛颂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薛家家教‌很好,如果能跟薛家做亲家,也是好事。”顾芳汀有些遗憾。   话正‌说着,话里的人就并‌肩走了过来。   一个是温舒白熟悉的薛瞻,而另一个,却瞧着面生。   商叙又向她介绍:“这就是她们刚才说的,薛瞻的妹妹,薛颂。”   “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了。”薛颂挥了挥手,冲着众人笑‌,又面向商叙,道,“叙哥,别来无恙?”   温舒白一时有种感觉,薛颂似乎和商叙很熟。 第067章   “还好‌, 今年比往年好。”商叙朝薛颂微微颔首,表情平和。   薛颂原本‌是‌准备和温舒白打招呼的,但此时突然有通电话打进来, 她就避开人群, 跑去角落接电话了。   薛瞻替她解释:“我妹工作就这样, 经常一个电话就能叫走人。”   商叙也还算热络地问起:“是还在当记者吗?”   “是‌。”薛瞻望着‌薛颂离开的背影,“家里不支持,她自己却‌很坚持。这一点还挺像你表哥顾长风的,虽然我不太喜欢他这种作风。”   人终究是‌双标的, 那种韧性‌与自我, 在顾长风身上,薛瞻就讨厌。但在妹妹薛颂身上, 薛瞻却‌欣赏。   “她是‌有新闻理想的人, 从小不就是‌那样吗?”商叙感慨道。   薛瞻笑了笑, 也道:“说是‌要替遭受不公义的人发声, 永远带着‌一腔热情。那时候她还小, 我们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长大后‌就真的进了记者这一行。”   “商叙, 你还记得吗?”薛瞻兴致渐高, 越聊越开心‌, “薛颂小学的时候迷上了新闻采访, 天天卷起本‌子‌举着‌当话筒,追着‌人要采访。”   “记得。”商叙眼神中流露出无奈。   薛颂其实‌算是‌个“欺软怕硬”的。   商叙总冷着‌一张脸, 她是‌不敢招惹的。   但她自家哥哥薛瞻, 从来都迁就她, 也就成了她“御用”的采访对象。她干的最多的事,就是‌采访薛瞻考试考砸后‌的心‌理感受。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 温舒白‌一无所知。   温舒白‌始终安安静静待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讲起童年的事,讲起薛颂,可正‌因为‌她的一无所知,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孤单感,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   她听‌着‌薛瞻滔滔不绝,说了许久,好‌不容易被人叫走了,她才终于能看向‌商叙,生硬地问起他:“薛颂算不算是‌你的青梅竹马?”   她方才听‌到婆婆顾芳汀那么喜欢薛家,想跟薛家做亲家,那是‌不是‌也考虑过薛颂呢?   因为‌薛瞻的关系,薛颂和商叙从小那么熟。那么现在,薛颂是‌不是‌也对商叙很重‌要呢?   温舒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到有其他女生有可能在商叙心‌里是‌特殊的,她就有点不高兴。   她甚至忍不住现在就问起商叙,以此稍稍平复自己的不安。   商叙却‌是‌笑了下‌,然后‌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温舒白‌第一次没了耐心‌,怕他是‌在默认,于是‌变得异常烦躁,整颗心‌都跟着‌发沉发凉,皱眉道:“你笑什么呢?”   “我笑这个形容不对。”商叙态度严谨地纠正‌她,“应该说是‌小时候认识的熟人。”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温舒白‌问。   “当然不是‌。”商叙答得果决,静默一两秒,声音低缓中透着‌柔情,“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他没说明说透,可温舒白‌全懂了。   他好‌像有意区分‌两者,要在她面前杜绝所有有可能显得暧昧的词句。   他待旁人,从来都是‌这么泾渭分‌明。   除了她。   温舒白‌还在细细回味他的话,他已经站起身,过来牵住了她的手,道:“舒白‌,跟我来。”   温舒白‌并不知道他突然要带她去哪里,可她就是‌不由自主跟上了他,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然后‌他就这样,很自然地将她带到了薛颂的身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颂已经接完了电话,所幸这个电话不是‌叫她立刻去现场的,而是‌协调其他工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她放下‌手机,又看两人过来,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笑着‌唤温舒白‌:“嫂子‌好‌,终于见到你了,刷到叙哥朋友圈时,就觉得你好‌美啊。”   被唤“嫂子‌”的那一刻,温舒白‌的手仍被商叙紧紧牵着‌,手心‌一片温热。   而薛颂的话语,足以让她感受到善意与真诚。   她先前的不安已被驱散。   薛颂比温舒白‌大些,又对温舒白‌有些好‌感。   等商叙被人敬酒,抽不开身时,是‌薛颂主动坐在温舒白‌身旁,陪她闲聊。   这一聊,温舒白‌才发现,薛颂与商叙确实‌没有她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熟。   一来商叙本‌就是‌个边界感分‌明的人,二来薛颂只是‌他好‌友的妹妹,平时往来其实‌不多。   但即使如此,薛颂仍知道些商叙的事。   同时,薛颂也好‌奇温舒白‌与商叙的相‌处。   “在我的印象里,叙哥算是‌个比较冷淡的人了,但为‌人靠谱,你选择跟他结婚,挺明智的。”薛颂道,“至少从联姻的角度考量,是‌这样。”   温舒白‌来不及多想薛颂对商叙“冷淡”的形容,只感觉她话里有深意,便问道:“从联姻的角度考量?”   “对啊。联姻就是‌看门当户对,相‌互依靠帮助。”薛颂说起来头头是‌道,“只要你们性‌格上合得来,相‌处起来融洽,一辈子‌这样也未尝不可。”   温舒白‌才想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薛颂其实‌是‌个“过来人”,虽最终没有成功,但终究有些经验。   她便好‌奇道:“如果性‌格合得来,就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薛颂是‌聪明人,几乎立刻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也不是‌,他们都说我的脾气跟顾长风很像,可我们就没法走下‌去。”   温舒白‌感觉到了,薛颂很冷静,也对与顾长风联姻失败的结果早早看开,现在似乎是‌不以为‌意。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有些关系之所以稳固,就在于它始终界限分‌明。”薛颂突然有感而发,“如果联姻只是‌联姻,不产生别的情感,不抱过度的希望,那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换句简单的话。”薛颂用着‌玩笑的口吻,“联姻就是‌联姻,别轻易就爱上了。”   温舒白‌越听‌越觉得,自己最开始的判断错了。   她仿佛在众人都未察觉时,发现了一个薛颂的秘密。   薛颂说出这种话,又哪里像是‌和顾长风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旁人看到她与商叙,都只会笑着‌祝福,可薛颂与她不熟,却‌开始说着‌些“煞风景”的话,有意在劝她,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温舒白‌情不自禁就问起面前的薛颂,道:“那你喜欢过自己的联姻对象吗?”   “当然没有。”薛颂回得果断,语气平淡,跟着‌又反问,“那你呢?”   “我……”温舒白‌终于还是‌被薛颂问住了。   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最后‌生生慢了好‌多拍,她才缓缓回道:“我也没有。”   她说完后‌,才感觉出按理来说,这答案不应该是‌薛颂想听‌的。   薛颂明明该站在商叙那边,如果她喜欢商叙,难道薛颂不该为‌此开心‌吗?   “那就好‌。”薛颂很快就抢先回答了她想要问的话,“我总觉得在联姻里,对另一方有了特殊的情感,就会很被动,因为‌这就意味着‌会变得贪婪,渴望更多。这会远远超过联姻的界限,对方不见得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也不见得能回应你所有的心‌情,哪怕那个人是‌商叙。”   联姻就是‌一场生意。   商业伙伴之间‌进行利益交换,以此巩固他们的联盟。   温舒白‌从前就是‌这么想的。   主动找上商叙时,所求也是‌如此。   可在听‌完薛颂的话后‌,却‌开始深思,她是‌不是‌真的开始模糊了两人的边界。   他们的一切,都披着‌夫妻关系这层外衣。   于是‌亲密暧昧,都顺理成章。   可渐渐地,温舒白‌感觉自己的情绪总在波动。   会因为‌商叙的靠近而快乐,他随意的几句话,他落下‌的吻,他的体温……   也会因为‌听‌到的小事而介怀,单是‌知道商叙与别的女孩熟识,她心‌里就有些难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商叙有了占有欲。   那占有欲只会膨胀,却‌从来不会自己消退。   于是‌她脑子‌里想的越来越多,在意的越来越多,渴望的也越来越多。   这算是‌薛颂口中的,特殊的情感吗?   薛颂看她眉头紧锁,连忙又开解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联姻是‌最不需要爱情的。特别是‌叙哥这种,很多年前就根本‌不想结婚的人。”   随后‌,她又讲得更细致了些:“他高中时就曾经说过,婚姻是‌无用的契约,智者不入爱河。如果有一天他结婚了,也只会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这与温舒白‌之前了解的情况,相‌互吻合。   旁人眼里的不婚主义者,也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与她结婚,单纯是‌为‌了让他年迈的父母安心‌。   明明这些都是‌一开始她就知道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两人关系的拉近,她确实‌淡忘了。   直到薛颂方才那一番交浅言深的话语,又让她回忆起来。   “薛颂,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温舒白‌感激道。   她这个情感上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这段时间‌里,自己对商叙渐渐有了特殊的心‌思。   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商叙对她所有的庇护、亲近,或许都只是‌源于他们的夫妻名分‌。   他向‌来都有点护短,对邹阳的照顾也好‌,对商锦绣的帮扶也罢。   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帮她助她体贴她。   她感激又感动,可除此之外,她又确确实‌实‌开始贪婪,开始为‌小事难过生气,甚至偷偷发酸。   然而商叙能回应这些吗?   商叙甚至并未觉察。   不知道方才他握住她的手时,她心‌里的千回百转。   更不知道她的情绪渐渐已被他影响,且这份影响力越来越重‌,已让她无法忽略。   不远处,接受众人敬酒的商叙,好‌不容易抽出身,回到温舒白‌的身旁。   他如先前那样,去牵温舒白‌的手,温舒白‌却‌后‌退了一步,生生躲开了。 第068章   商叙的手悬在半空, 僵了下。   “妈,今天您过寿,我来敬您一杯。”   温舒白直接略过了商叙, 走到顾芳汀身边。   她对‌他的忽视, 好像只是无心之举。   此时她脸上带着笑意, 对‌着顾芳汀举起了红酒杯。   “你酒量不‌好,以茶代酒,尽个‌心意就行了。”商叙在旁小声提醒。   温舒白却置若罔闻,笑盈盈道‌:“妈, 今天高兴, 我喝了,您随意。”   说罢, 她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她喝酒还从来不‌像今天这‌样, 带着一股豪迈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的劝阻对‌她无用, 她甚至一连喝了两‌杯。   到第三杯时, 商叙终于忍无可忍, 将她的杯子夺去了。   本想细问原因, 可温承平夫妇过来了, 同顾芳汀寒暄。   当‌着众位长辈的面, 温舒白的脸色好了许多, 还主‌动聊到商叙, 似乎又对‌他没了刚才的疏远。   商叙便以为她只是一时的情‌绪不‌好。   可等‌宾客们离开,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在时, 温舒白又恢复了对‌他的避让。   “舒白, 你怎么了?”商叙明明就坐在她身侧, 可却猜不‌出她的心思‌。   “没事呀。”温舒白口是心非道‌,“先别说了, 我看姐姐好像有话要说。”   商叙随着她的话语,望向商锦绣。   商锦绣在寿宴上想了几个‌小时,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爸妈,我跟陈国昌离婚的事,求家里帮帮我吧。”   商锦绣眼眶通红,眼神却透着坚毅。   她素来高傲,可在遭遇穷途末路时,能想到的,最终也只能是家里。   陈国昌绝不‌是好对‌付的,更不‌提这‌些年来,陈国昌对‌她财产的侵吞。   但她也知道‌多年来对‌父母亲人的亏欠,于是她用了“求”。   顾芳汀却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锦绣,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你小时候,我们跟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哄你的。”   “说了要一辈子给‌你撑腰。”   “自家女儿‌,我和你爸不‌疼,还指望别人家疼吗?”   这‌一刻,商锦绣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近三十年的固执己‌见,让她一条道‌走到黑,几乎走到了死胡同。   她原以为一切都是她自己‌识人不‌清,自作自受,要认了命。   可黑暗的死胡同里,又亮起了灯,开出了路。   她的父母非但不‌怪罪她,到了今日‌,还愿意当‌她能够依傍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商锦绣与父母久久拥抱在一起,商叙在旁看着他们,也有些感慨唏嘘。   所幸商锦绣并未忘记弟弟的帮扶与提醒,向父母道‌:“这‌些年,如果不‌是小叙心软帮我,我的境遇或许会比现在还要糟糕。还有陈国昌的事……也是他一直在查。”   商锦绣露出悔意,也觉不‌堪:“先前我那样的态度,还那么对‌舒白……”   “我和陈国昌一起骗舒白嫁进陈家,想要扶起陈家,实在是像极了陈家当‌年骗我……”   一切都有影子。   忽略掉陈国昌对‌她有可能的几分真情‌,他后续对‌商氏的在意,他毫无挣扎的不‌忠,都在向她表明,他对‌利益的权衡考量更多些。   而她既是当‌年被陈家与陈国昌诓骗的受害者,又是如今的加害者,同陈国昌一起欺骗温舒白。   如此讽刺。   如果是最开始,商锦绣还能有底气反驳,为自己‌的儿‌子说好话。   说他年轻上进,有悟性肯钻研,情‌感经‌历简单,听话懂事,与温舒白结婚,未必是害了温舒白。   可现在……   商锦绣回想着陈彦迟对‌陈国昌一次又一次的袒护,想方设法不‌让她知道‌真相,她就对‌陈彦迟没了这‌个‌信心。   她怕极了陈彦迟会渐渐变成陈国昌的样子。   利令智昏,一点点被贪欲所吞噬,戴上面具在众人面前伪装自己‌,金玉其外,可实则败絮其中。   “是啊,也就是小叙和舒白没有真的怪罪你,否则也不‌会现在还为你的事操心。”商从诫也道‌。   但也不‌得不‌说,众人一致的大度,其实还是建立在结果好的基础上。   正因为很多事都是“未遂”,他们才能顺利而默契地揭过不‌提。   “先不‌说之前的事了,锦绣。”顾芳汀将商锦绣的思‌绪拉了回来,“有几家律师事务所,都是和商氏很熟的。当‌务之急,跟离婚律师好好谈谈,把目前的情‌况聊透,提前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顾芳汀到底老辣,已经‌想到后面的种种纠纷,又道‌:“其实越快越好,趁着陈国昌最近也有其他官司缠身,能分散他的精力。”   商议起商锦绣的事,大家的意见都异常统一。   所以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   众人散去之时,商锦绣还要赶回陈家,装成无事发生‌,稳住陈国昌。   顾芳汀派了车送她回家,又嘱咐她不‌要太伤心,好好治病,养好精神等‌着让陈国昌付出代价。   随后,顾芳汀等‌人,才一起回家。   商叙与温舒白依然是坐同一辆车。   并排坐在后面时,商叙终于有机会问起温舒白。   他担忧地看向温舒白,见她刻意地偏过头去,不‌理他,心里更是难受,道‌:“今天你到底怎么了?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理我。”   他话里透着委屈,更透着不‌解,可温舒白却闭着眼眸,一言不‌发。   他便猜测道‌:“是因为薛颂?”   细细想后,温舒白态度的转变,好像就是从和薛颂聊了一会儿‌天开始的。   商叙不‌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单看温舒白对‌他的冷漠,心里就煎熬起来,只顾着剖白自己‌:“她只是薛瞻的妹妹。这‌几年我们都没怎么见过面,我对‌她没有任何心思‌,你信我。”   “哦。”   温舒白冷淡地应了一声。   她是相信商叙的话的,她还记得商叙之前在她面前发了誓,绝不‌会出轨,绝不‌会对‌其他女孩动心。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发下誓言,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他是在履行婚姻内的忠诚。   他们以夫妻身份,做尽暧昧之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如果商叙的妻子不‌是她,是另一个‌女孩,商叙同样会对‌那个‌女孩这‌么做。   因为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会细心体贴,把那个‌女孩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会抱她吻她……   温舒白不‌敢再想下去。   今晚喝下的两‌杯红酒,喝时不‌觉得有什么,口感也很绵软,可现在她却觉得泛起苦涩来,头也开始发晕。   她心里难受,一句话都不‌想和商叙说。   车在院里停下后,她把商叙远远撇在后面,然后一个‌人上了楼,去洗澡换衣,早早躺下。   商叙寻不‌到和她沟通的机会,只有等‌他也躺下时,悄悄凑近她,软声哄她:“舒白,我可能做错了事,可又悟性太差,没想明白,求你告诉我。”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一个‌人生‌闷气。”   也只有和温舒白说话时,商叙的语气会这‌么软,姿态会放得这‌么低。   可温舒白愣是说不‌出商叙的错来。   因为商叙本就无错,真正错的人是她。   是她开始过分在意他,超越了普通联姻应该有的界限。   想到这‌里,温舒白理亏道‌:“跟你没关系,你别管我了。”   她说完,就用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许是太严,空气不‌畅,她又喝过红酒,脑袋越来越晕,竟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   而另一边,苦思‌不‌得其解的商叙,已经‌快要疯了。   想到“始作俑者”多半是薛颂,他直接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   薛颂那边也是懵的,道‌:“只是聊了聊对‌联姻的看法,我还夸了你好几句呢。”   没找到理由,商叙便没了心思‌和薛颂多聊,不‌多时,又回到温舒白的身侧。   对‌于温舒白的有意远离,他突然感到心中格外不‌安。   看到温舒白连睡觉时都蹙着眉,他终于还是抛下一切隐忍,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朝她倾身过去,试图抱住她。   谁知他刚一靠近,温舒白就发现了他,迷迷糊糊地问起他是谁。   “我是商叙。”他低声答道‌。   原先的一把钥匙,成了现在的一把锁。   “商叙?”温舒白念着他的名字,心里难受得厉害,呜咽一声,道‌,“不‌要……”   理智与情‌感交织,她现在还算清醒,可焉知不‌会像先前那次一样,只因为他们都喝了酒,就有些情‌难自控?   “别怕。”商叙以为她是做了噩梦,急着安抚她,抬手将她圈进怀里。   可温舒白却抵触地将他推远了,不‌断摇着头,道‌:“我不‌要跟你睡在一起。”   商叙顿时僵在那里。   她的“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是她不‌要他。   自结婚以来,温舒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抗拒他的靠近。   她不‌愿和他睡在一起了,甚至不‌想让他抱她。   他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温舒白的手腕,现在却犹豫着该不‌该松开她。   因为还她清静的同时,大概也意味着他丧失了一种实感,他什么都不‌剩了。   “讨厌我?”   商叙不‌确定地问她,头一次失了自信,因为紧张,连嘴唇都在微微战栗。   温舒白不‌说话,好半天后,才动了动嘴唇。   商叙凑近了,才听清她半梦半醒间说的话,竟然是渴了想喝水。   他顾不‌上迟疑,忙去倒了温水,扶起她,让她喝几口。   困意上来的人,连喝水都差点呛到,还是他侧过杯沿,捧着一口一口喂给‌她。   喝水的温舒白倒也乖巧,喝够之后,还舔了下唇。   商叙看她重新躺下了,方才喝水时搭在他手上的手,却没松,仍无意识地靠在他的手上。   他不‌禁为此动容,又黯然神伤,隐忍道‌:“温舒白,你是最知道‌怎么折磨我的。”   饶是如此,他仍遵照温舒白的要求,今晚不‌同她睡在一起。   商叙不‌舍离开主‌卧,怕她喝了酒,夜里又有不‌舒服,没人照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他选了折中的法子,在离温舒白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商叙坐在门口,守了一夜。 第069章   次日清晨。   睡醒的温舒白, 在看到靠坐在门口的商叙时,心里多了悔意,更有些心疼。   昨晚她睡着时并不知道,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商叙会‌这‌么委屈一夜。   商叙闭着眼眸, 像是‌还睡着,可又觉得冷,身体是微微蜷缩的。   温舒白连忙抱着毛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将绒绒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盖好后, 温舒白原本打算无声无息地‌离开,不想却还是‌把商叙弄醒了。   商叙睁开眼睛, 看到她来, 生怕她又走了, 不顾垂在地‌板上的毛毯, 只抬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温舒白没挣脱, 别扭地‌问‌他:“你昨晚待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不想和我睡在一起, 但‌我在别处又不习惯。想来想去, 倒不如睡在这‌儿, 心里还踏实些。”商叙苦笑了一声, 回道。   明明受了委屈, 但‌他的话里毫无指责之‌意,温舒白更加心疼了。   昨晚的事, 更像是‌温舒白对商叙降下的不自知的一场惩罚。   可温舒白知道商叙没有做错什么, 她没有理由罚他, 让他受这‌份罪。   对于她的抵触与疏远,商叙心里一定茫然不解, 可还是‌照做了,和她保持距离。   温舒白没法解释其中原因,但‌也忍不住心疼起商叙此刻的小心翼翼。   是‌她率先转变了心境,破坏了联姻应有的默契,又被薛颂的话惊醒,觉出不妥,然后开始和商叙保持距离。   商叙对此一无所知,却受了冷遇,还因此被她赶出主卧,被她避如蛇蝎。   这‌实在不该。   于是‌她心软地‌松了口,委婉道:“既然在别处睡不习惯,那你就回来。”   在本能之‌下,她是‌主动又将商叙往回揽。   商叙一言不发,只是‌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腿。   在他沉默的那几分钟里,温舒白不由想了很多,怕他因为她的反复而恼火,觉得被她戏耍,更怕他从此开始讨厌她。   “商叙,你是‌不是‌生……”   然而商叙却张开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嗓音干涩:“这‌次让我回来,就不许再赶我走了。”   他抱得太‌紧了,几乎要将他嵌进她的身体里。   温舒白突然鼻子一酸,闷声应他:“嗯……”   好像还是‌失败了。   昨晚打算得好好的,要收心,要摆正位置。   可今天一大早看到商叙后,她试图伪装的冷漠与疏离,好像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她没有那样冷硬的心,把商叙从主卧赶出去。   但‌既然她答应了商叙一切如常,那么接下来的事,大概全成‌了对她的考验。   因为商叙几乎无缝衔接般恢复了对她的亲昵。   他将还穿着睡衣的她抱回了床上,看着时间还早,与她一起重新躺了回去,压在她身上,俯身想要吻她。   温舒白的心跳得厉害,用‌手心挡住了他的薄唇,他就停了下来,将吻顺势落在她的手心,绵软的细吻惹起一阵酥麻。   “商叙……”温舒白轻易败下阵来,以声央求,“你别碰我。”   她明确地‌拒绝他,警告他,可缘由却不是‌她不喜欢。   正是‌她会‌喜欢,会‌因此而迷醉,情不自禁陷进去,她才要这‌样迫不及待地‌喊停。   而商叙终于没再吻她了。   他的双臂撑在她左右,似乎是‌怕不小心碰到她,鬓边沁出细小的汗珠。   可他起念后收心也难,在她催促的眼神下,才不舍地‌松开她,然后离开了床榻,站在床边。   犹豫之‌下,他还是‌重提昨晚的事,想把事情弄明白:“舒白,你昨天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温舒白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还会‌细细揪住,想了几秒后,才给出一个借口:“我昨天见到你姐姐,就想起陈彦迟了。”   陈彦迟是‌绝好的挡箭牌,不会‌让商叙怀疑。   于是‌温舒白又细说了几句:“之‌前的事……我想起来心里还是‌不舒服,尤其是‌想到嫣然跟我说的情况。”   她是‌竭尽全力找理由,为求逼真,努力回想。   嫣然确实是‌和她说起过一些事的,包括陈彦迟透露的原本的计划。   在陈国昌的点拨下,陈彦迟动过在家和温舒白结婚生子,然后在外继续包养嫣然的念头。   “我想到他,就觉得恶心。”这‌一句,温舒白没撒谎。   商叙在商界的火眼金睛,落到温舒白身上,就全失了效。   眼下温舒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见她确实有缘由,态度就和软许多,道:“那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   只要问‌题不在他,温舒白没有讨厌他,他的心情便能立刻阴雨转晴。   看商叙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就开心起来,温舒白的心里甚至有点愧疚了,解释道:“昨天很累,不想说话,对不起。”   她的道歉是‌真诚的,是‌为着她昨晚对商叙发的脾气与冷漠。   商叙却受不了听她这‌么说,止住她道:“别说对不起。”   “谁还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商叙笑了笑,试图把氛围带得轻松些,“我想到陈彦迟,会‌比你更生气。”   虽是‌调侃,可也是‌实情。   温舒白的那一年被骗经历,已经让商叙对陈彦迟这‌个外甥亲近不起来。   昨晚又听到姐姐商锦绣说了些事,更是‌对陈彦迟没了最‌后的一丝怜悯。   从前许多事,都是‌看在商锦绣的面子上,才笑笑揭过。   商叙不说,陈彦迟大概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以自己的母亲作为依仗的条件,拉商叙给隆昌新材撒钱。   陈彦迟这‌些年成‌功捞取利益,自以为高明,殊不知是‌商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也能顺便帮到商锦绣。   可陈彦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唯一依仗的商锦绣,也抛到了第‌二‌位,全心顾着那个禽兽父亲。   更不该在当‌初把温舒白作为向‌上攀附的梯子,利用‌温舒白。   商叙原以为温舒白早翻过这‌一页了。   可看昨晚她因此生气,才意识到有些伤害很持久,影响深远。   于是‌他道:“你如果还生气,我可以再收拾收拾陈彦迟。”   温舒白一听就愣了,想起商叙往日在商界虽然狠厉,可从来都是‌守规矩知进退,不想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禁问‌道:“那你要怎么收拾他?”   “南城大学同院系的,应该有不少恨他的。”商叙眯起眼睛,“随便抛点料,帮他们找点证据,也够他受的。”   陈彦迟当‌年保研和后来留校任教的事,早就有点风言风语,商叙有所耳闻,也知道无风不起浪。只是‌事情与他无关,他只当‌不知。   现如今陈国昌已经被南城大学校方停职调查,隆昌新材又出了事,也就等‌同于陈彦迟没了靠山。   这‌时候如果把火引到陈彦迟身上,陈彦迟这‌个本就不干净的人,肯定会‌牵出事来,被校方调查。   温舒白听商叙说得笃定,却有些担忧,摇了摇头:“算了,没这‌个必要。陈国昌的事,早晚会‌调查到他的头上。你掺合进来,我怕他会‌报复你。而且我现在也不生气了。”   人到了穷途末路,就是‌鬼遇见了,也要怕三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原就是‌找个理由,对陈彦迟还不至于恨之‌入骨,更犯不着让商叙冒险,牵连商叙。   商叙闻言,便俯身去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两边,低声同她确认:“真不气了,嗯?”   “不气了。”温舒白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我还赶着去上班呢,一天这‌么忙,哪有时间气他?”   如果不是‌一定要找个理由,温舒白都快忘了陈彦迟这‌个人。   生活是‌一个大大的圆。   陈彦迟早就被排除在她的圆外。   她的圆,正在一点点被里面商叙的那个同心圆所填满,再容不下其他人。   从洗手间出来时,温舒白就打定主意,今后即使是‌避着商叙,也要悄悄避,不让他发觉,不伤到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饭时,商叙为她盛的汤,她也喝了,可没有再如之‌前那样,主动给商叙夹菜。   再如上车之‌后,她也不像是‌平时那么懒散,还要等‌着商叙帮她系安全带了。   她会‌在商叙还没来得及坐稳时,就系好安全带,然后端正地‌坐在副驾驶。   路上,她的话少了许多。   商叙问‌她话时,她也回答,可是‌实在简略。   一直到下车后,温舒白才有了笑脸,挥手和商叙告别:“中午见。”   商叙看着走进设计院大楼的温舒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止商叙,就连王淳安也发现了,觉得温舒白脸色不太‌好,脸上的笑都是‌强撑。   趁着工作上有事协调,王淳安把温舒白叫到了办公‌室,细细问‌她:“最‌近嘉源让你们加班多了些,累着了?”   王淳安一向‌不插手加班安排的事,放权给了刘嘉源这‌个副总监。   可看温舒白状态不对,也就不得不问‌了。   “没有,我也不是‌每天加班。”温舒白否认道。   “那你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王淳安望着她瞧。   温舒白大概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可王淳安到底是‌个经历多的老江湖,不像商叙那样情感占据上风,容易被哄骗。   她在这‌种状态下,确实没耽误工作。   可王淳安从师徒角度和亲戚角度,不免多关心几句,猜测道:“不会‌是‌因为小叙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70章   王淳安的猜测, 算是正‌中靶心,使得温舒白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还真是因为小叙啊。”王淳安一时讶然, 脸色跟着一沉, “他‌欺负你了?”   听王淳安的语气, 颇有些气势,像是要帮爱徒主持公道。   “他没欺负我。”温舒白连忙解释,“是我自己有些想法没有转过弯。”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突然红了, 似乎纠结异常。   闻言,王淳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温舒白。   发现她不像是受了商叙的欺负, 更像是在同商叙闹着小情绪。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两个当事人摸不清状况, 可旁边的人, 却能看出他‌们互相有意。   身‌为过来人的王淳安, 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是笑了笑。   又看温舒白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 他‌就多了一句提醒:“对‌了, 我听说小叙最近要去外省出差?你知道具体时间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他‌说起过。”   温舒白却对‌这件事全然不知, 突然多了几分无措感。   “开‌会‌时随口说了句, 但他‌没有细说,好像是去外省考察吧, 最近几天就走。”王淳安回道。   听到王淳安的这句话, 温舒白的心情似乎更加糟糕了。   她的枕边人最近要出差, 可却没有提前跟她说一个字。   “那师父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吗?”温舒白问道。   “说是专门去看一个展,应该挺重要的吧。”王淳安回道, “”怎么?你不打算跟他‌一起去吗?”   温书白咬着唇,明显带着情绪,别扭道:“这事情他‌都没跟我说,哪里需要我跟他‌一起去?”   王淳安拿起桌边的草稿纸,卷起来轻轻敲了下温舒白的头‌:“你们是夫妻,他‌没有告诉你,你就不会‌主‌动问吗?”   王淳安早看出来自己的徒弟像是个开‌窍慢的,原以为她与商叙之‌间细水长流倒也不错,可眼下看到他‌们渐渐出了问题,也就好心想要帮他‌们一把。   又看温舒白不说话,王淳安便挑眉道:“怎么之‌前不见你这么瞻前顾后?还是说,因为真正‌对‌某人动了心,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问得随意,却让温舒白心悸了下。   原来王淳安都看了出来,她对‌商叙逐渐生出情愫。   她被旁人窥见了秘密,顿时心乱如麻,试图遮掩,可又觉得欲盖弥彰,于‌是鼓起勇气问起自己的师父:“如果真是那样,是不是对‌我和商叙都不好?都是困扰?”   她在感情上从来没有一个领路人,许佳宁和她一样都是个“小白”。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薛颂的话后,完全被薛颂的观点牵着走。   如今既然被师父王淳安看破,也就“破罐破摔”,去向他‌讨教‌。   一来她知道王淳安会‌护着她,不至于‌向商叙告密。   二来王淳安对‌她和商叙都十分熟悉,各种情况算是了如指掌,这也便于‌分析。   “这怎么会‌是困扰?你们已经‌是夫妻,渐渐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不是草木,商叙自然也不是。”   王淳安显然是话中有话,温舒白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把话听了进去,尤其是最后一句。   于‌是她冷静下来,将她之‌前听到的情况隐晦地告诉了王淳安:“可是师父,如果有的人根本就不信婚姻,完全就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只是为了父母才结婚,那还不算是困扰吗?”   “情况都会‌变化。”王淳安随性中又带着哲理,“如果人永远只有一种思想,那这个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打脸和所谓的真香了。”   人是最多变的,温舒白深以为然。   就如她自己,也从最开‌始的接受父母的安排,把婚姻当做任务,转变为有了她自己的心意。   王淳安看她眉眼舒展开‌来,也笑了笑,继续道:“而且你那么优秀,难道还没有那个信心,让对‌方倾心?”   在交谈之‌中,他‌们两人都说得比较含糊,可又都知道是在聊她和商叙。   王淳安甚至有点激将法,让温舒白想起平时和商叙相处时,商叙不止一次的情难自禁。   所以商叙应该并不像薛颂说的那样,对‌她只有婚姻的责任吧?   “我觉得最要紧的,就是你们要多沟通。明明两个人都长了嘴,互相闷着不说,那怎么行?”王淳安提醒道。   一番话下来,温舒白似乎悟到了很多。   “回去继续工作‌吧。”王淳安看了眼时间,然后道。   温舒白笑了笑,朝他‌微微点头‌。   等她离开‌后,王淳安直接给商叙打了个电话,语气就不如方才那么温和了。   “小叙,你可真够磨蹭的。一个表白,需要准备这么久?等哪天把舒白吓跑了,你也就知道后悔了。”   “姨父,你可别说风凉话了。”商叙苦笑,“从昨天开‌始,舒白就对‌我不冷不热的,虽然今天早上算是把话说开‌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不对‌劲是正‌常的。”王淳安言简意赅道。   因为那话根本就没有说开‌,全都堵在温舒白的心里,刚才在他‌面前好一番倾诉。   但他‌也不细说,还在保守着他‌与温舒白的秘密。   “可表白的事情不能马虎,恐怕要等从沈阳回来之‌后才行了。原先的那位收藏家一直不肯卖,哪怕加钱也难说动。”商叙为难道。   知道商叙计划的王淳安,当然明白他‌的种种不易。商叙这种完美主‌义‌者,是想在最合适的时机,给温舒白美好的一切。   于‌是他‌不再‌催促了,只重提起出差的事:“那你要去沈阳的事,怎么也不跟舒白说一声‌?”   “我今晚回家就会‌跟她商量,本来就要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是一切都准备好,再‌告诉她。”商叙思绪一转,“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和她说的?”   王淳安发觉自己差点露了馅,忙道:“我猜的,毕竟去沈阳的事情,她没向我提起,也没有请假。”   “她确实不需要请假。”商叙突然来了一句。   王淳安连忙提醒他‌:“你在我面前可以这样说,但不要太‌特殊化了,舒白可不吃你这套,反而还会‌因此不太‌高兴。”   “我知道。”商叙笑了笑,“我是有别的考虑。”   他‌卖了关子‌,显然又为了去沈阳的事,额外费了心思。   “行吧。”王淳安哼了一声‌,不由发了句牢骚,“被你整的,我都快成情感咨询专家了。出去转转也好,转换转换心情,毕竟很快之‌后就有的忙了。还有,你们俩也能借这个机会‌再‌近些……”   商叙听出他‌的暗指,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姨父,这次过去是为了公事,我没打算……”   “遮掩什么?”王淳安一眼看穿,“如果真是全都为了公事,还需要你回家之‌后再‌跟舒白说?”   真正‌的公事,大概温舒白在设计院就能收到大群通知了。   商叙却如此迂回曲折,显然是怕露馅显出心思,这才苦心孤诣要提前向温舒白说明。   只是……   在王淳安的无心插柳之‌下,温舒白已经‌知道了消息。   王淳安咳了一声‌,有种莫名的心虚,又道:“不管你们的事了,这几天我也有自己的事,如果定了时间,我就迟些过去。”   商叙连声‌答应,然后挂了电话。   到了中午吃饭时,还有晚上回家时,温舒白坐在他‌身‌旁,倒是又有了些许变化。   温舒白似乎不像早上那么冷淡了,可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望着他‌发呆。   哪怕下班回到家后,温舒白也有意无意在他‌身‌边转,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耐不住她一直在身‌边,商叙提前说出了安排:“周三去沈阳,有个展览很有意义‌。”   他‌太‌紧张,说得太‌含糊,话里没了主‌语,听起来就不像是一道邀请,倒像是则通知。   温舒白心里也跟着一沉,暗想果然和王淳安说的一样,他‌是要出远门。   “去几天?”温舒白不太‌开‌心地问道。   “四到五天吧。除了专门看那个展,还可以玩几天。”商叙回。   温舒白突然有些恼火了,她能接受商叙为了公事出差,不带她。可他‌一个人出去能这样欢欣雀跃,她只觉得不被他‌牵挂。   “你还要玩呀?”温舒白颇有点皮笑肉不笑。   “最近太‌忙,难得出去一趟,当然要尽兴才好。”商叙答得自然。   说着,他‌还想起些什么,专程去衣帽间找些自己的衣服。   看到他‌开‌始收拾行李,温舒白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按着他‌的行李箱,幽幽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在商叙沉默的那几秒里,温舒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   或许是想听商叙表达他‌会‌想她,舍不得她。或许只是要一句简单而正‌式的告别。   总之‌,实在不该是轻飘飘的一句通知。   而商叙终于‌开‌口,指着旁边的另一个天蓝色行李箱,道:“不忙的话,你也可以提前收拾好。我不知道你具体想带什么,怕漏了。”   温舒白顿时愣在原地。   “我也去吗?”温舒白问。   “当然。”商叙答,“行程定下时,我就让邹阳订了两张机票。”   温舒白这才知道,商叙所谓的出远门,是从一开‌始就把她包括在内的。   像是惊喜,把她所有的踌躇与忧虑,都冲散了。   她哪里需要去主‌动争取要和商叙同行呢?商叙会‌全都主‌动捧着给她。   “那我找刘工请个假。”温舒白果断地道,“后面的活加班搞完。”   她大概是有些上了头‌,听到商叙出差要带上她,她连细问一下都没有,就打算找领导请假。   商叙摇了摇头‌,止住她道:“不用请假,你也算是公事出差。”   温舒白不解地望着他‌。   “有个大项目要启动了,这对‌于‌商氏集团,还有设计院,都是一个大考验。”商叙解释,“为了这个大项目,我计划组织一次团建。说是团建,其实也就是出差,分批进行,去参观那个展览,让大家定定心,强化一下信念。”   在商叙看来,这比开‌什么冗长的项目动员大会‌要强太‌多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大项目?”温舒白好奇道。   她早就听商叙说过几次了,可商叙一直没说名字。   饶是到了今天,商叙仍神秘地道:“这是秘密。”   “好吧,商业机密我不问。”温舒白很体贴地选择了妥协。   “倒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商叙笑得和煦,“不到最后时候,我怕出变故。”   一个大项目,最终能不能真正‌落到商氏集团这儿‌,眼下似乎还差最后一口气。   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在没彻底定下之‌前,商叙不愿直接说出。怕那百分之‌一的失败可能,会‌让温舒白被激起的欢喜都成了一场空。   “那展览是什么,总可以说了吧?”温舒白仰起头‌看着他‌。   “那你猜猜?”商叙看她这么期待,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总要给点提示吧?哪有凭空猜的?”温舒白不满地嘀咕道。   “是关于‌你的偶像。”商叙温声‌道。   好像他‌的话一说出口,温舒白就知道了答案:“是最近很有名的,梁思成与林徽因的‘栋梁’展。”   闻言,商叙点了点头‌。   温舒白的鼻子‌开‌始泛酸,那双杏眸忍不住飞快地眨了几下。   那天晚上,她不过是随手拿着一本林徽因写的书,说了那几句,商叙就记住了。   他‌记住了她的偶像,也知道她的憧憬与理想。   他‌好像无比了解她,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的出差,就是为了这个?”温舒白说话时,突然感觉嗓子‌都有点哑了。   “是。”商叙肃然道,“像他‌们那样,为了建筑事业奉献拼搏,不正‌是我们这一代建筑人的共同理想吗?”   “没有什么会‌比去看一看他‌们的展览要更加直击心灵了。”商叙笑,“所以团建安排了这个。”   “我想,这也会‌是你喜欢的。”商叙缓缓道。   好像所有的重点,还是会‌落在最后一句上。   所有的事情都有着自身‌的份量,但温舒白的份量最重,最让他‌在意。   “当然喜欢啦。”温舒白闷声‌答道,“其实之‌前就想挑个时间去,可回国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我没心思看展。等到了空闲的时候,南城的展已经‌结束了。”   而再‌要专门去外省,就多了很多麻烦,温舒白也不便抛开‌工作‌。   她却没想到,商叙悄悄安排了参观。且不止是她,而是带着设计院计划参与该项目的所有同事。   而商叙终于‌也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过人太‌多,自然是要分批去的。我本人是要提前去,顺便跟那边的分公司负责人谈谈。一个人实在孤单,就自作‌主‌张,安排你和我一起提前去了。”   商叙出发的时间,是在后天周三。   计划周末回来,下周一正‌常上班。   而他‌给其他‌人的时间,则是周四到周一,周二正‌常上班。   时间也算灵活,且团建除去周四那天上午,其他‌的时间都是自由安排,到时候有人想要提前回来也可以。   商氏集团一贯阔气,本次活动的全部花费,都是集团方面承担。   温舒白不用细想,就知道明天这消息一公布,全设计院的人都会‌因此沸腾了。   “舒白,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商叙软着语气又问。   温舒白看了他‌一眼,却再‌没有脾气了,道:“票都买了,原来我还能反悔嘛?”   想了两秒,她终于‌还应下:“就这样吧,机票退改挺浪费钱……”   所谓浪费钱的事,不过是个借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温商两家的条件,这种事早就不是温舒白平时会‌关心的。   现在提起,只不过是顺着下了台阶。   商叙脸上笑意更深:“那我继续安排行程,你先收拾要带的东西,我让邹阳把正‌式的通知下发给设计院。”   说完话,他‌就给邹阳打了个电话。   邹阳行动力迅速,哪怕是在夜里,仍高效率地通知了设计院。   偌大一个设计院,一层一层传下去,官方通知自然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次日一早。   温舒白来到设计院,就听到众人在传小道消息,说是集团抽调人员去公费旅游。   温舒白心道,小道消息果然算不得靠谱,还没经‌几个人,就传得没了影儿‌。   陆遥看她很是淡定,反而看着更像是一个知情的,就开‌始偷偷向她打探。   温舒白耐不住她软磨硬泡,也就透露了情况:“不算抽调,也不太‌算那种旅游。”   “温工,你怎么也成了谜语人了?”陆遥听得一知半解。   温舒白正‌要细说,就见刘嘉源走了进来,便道:“刘工来通知了,你很快就知道了。”   刘嘉源果然显得兴高采烈,满脸堆笑:“好了,大家都安静下。之‌前不是一直抱怨加班多吗?眼下手头‌的小项目又完成了不少,商总体恤大家辛苦,安排了团建。”   “是团建啊……”   提起团建,众人不算太‌积极。   毕竟绝大多数的团建,都安排在周六周天,还强制要求每人过来,不来就算缺勤。   到了最后,占用休息时间不说,还没了好心情。   刘嘉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才继续道:“周四出发,集体行程只有周四一天,其他‌时间自由安排,费用全免,下周二上班。”   宣布完毕后,温舒白听到了预想之‌中的欢呼声‌。   众人为了前一阵的工作‌,全员都几乎忙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突然听到了这个安排,只觉得终于‌算是有了个放松的机会‌。   最近众人对‌刘嘉源的怨气,似乎也消散不少。   只剩陆遥还有点“记仇”,道:“刘工,我怎么还记得,你有三个晚上的加班还没来得及兑现?”   温舒白回想起来,陆遥最开‌始的目的,是想让刘嘉源体会‌到他‌们的辛苦。   果然听到陆遥给了台阶,道:“不过你平时也辛苦,就免了吧,比赛也正‌式结束。”   到底还是上下级,陆遥没有忘,刘嘉源是因为性格原因,才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可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太‌过于‌步步紧逼,她这个下级就太‌不识趣了。   “好。”刘嘉源本人也表了态,“那我也向大家检讨,前段时间给你们的压力太‌重了。以后要响应商总的号召,多多劳逸结合才对‌。”   温舒白一时觉得,刘嘉源才是个真正‌的人精。   他‌在大事上,从来都不含糊。又在人际交往上,总能够说出合适的话来。   如今这番话,谦卑且懂得自我反省,于‌是对‌下属的关怀有了,对‌商叙这位最大的上司的尊敬推崇也有了。   之‌前虽然和陆遥有了一点点小小的不愉快,也都一笑而过了。   最后算是一团和气。   刘嘉源通知完毕后,设计2部的众人,难得都显得躁动了些。   他‌们此刻的心,就如同上学‌时等待放假的学‌生。   偏偏出行还要等后天。   陆遥回过神,感觉出温舒白确实比他‌们更早知情,便悄悄问起她来:“温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太‌早吧。”温舒白沉思道,“就昨晚。”   比他‌们早了十个小时,且在此之‌前,她还一肚子‌情绪,几乎快要再‌次和商叙陷入冷战。   “那听说商总也去,你是不是跟商总一起?”陆遥又问。   好像无法否认,温舒白只好点了个头‌。   “哎,可惜。”陆遥连连摇头‌,“本来打算跟你作‌伴的,谁知道商总安排这么缜密!”   陆遥再‌没见过像商叙这么黏老婆的总裁了。   连一个团建,他‌都在想方设法和温舒白单独待在一起。   于‌是陆遥感慨:“商总真是奇奇怪怪的,平时你俩朝夕相处,这都结婚一个月了,出去玩还要?”   陆遥是以自己的感情状况推断商叙。   她与男朋友是私人空间非常有边界感的那种模式,实在理解不了商叙对‌温舒白的步步紧追。   温舒白却在回味她那句“朝夕相处”,暗想这形容不太‌对‌,陆遥对‌他‌们婚内生活的想象,好像也与实际有很大出入。   就在众人在一心赶进度,力求周四心无旁骛出去团建时,陆遥给温舒白发来了消息。   “舒白,商总这个人,是不是很重欲?”   温舒白在电脑上点开‌消息时,差点把口中的热咖啡喷在电脑屏幕上。   她万万想不到,陆遥这家伙会‌在公司问她这种问题。   “别害羞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陆遥的私下聊天,其实已经‌完全不把她当成普通同事,而是当成朋友。   或许陆遥一开‌始时,对‌工位旁边的温舒白还有些害怕。   怕她有大小姐架子‌,怕她发脾气使绊子‌。   可自从温舒白入职设计院后,这些事都没发生。   陆遥发现温舒白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不太‌会‌发脾气,也不太‌会‌骂人,习惯窝在自己的工位画图,闲时也不过是照顾下好友送的花,然后给周围的同事送点零食吃。   于‌是一日日相处下去,陆遥对‌温舒白没了任何顾忌,甚至因为爱听八卦,还总喜欢从她那儿‌打听消息。   但问起与商叙感情上的事,似乎还是头‌一回……   温舒白知道陆遥没恶意,其实这话题虽然尺度大,但也不至于‌难于‌启齿,如果是普通夫妻的话……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温舒白硬着头‌皮回答。   “我好奇呀。”陆遥坦白道,“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像是很累,而且商总又那么黏你。听人说,商总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这好不容易结婚了,开‌了荤的男人,感觉在所难免吧?”   陆遥分析细致周全,把她的状态和商叙之‌前的经‌历都考虑到了,也算有心。   可陆遥千算万算,应该都不会‌知道她与商叙的关系还停留在拥抱接吻。   温舒白一遍遍扫过电脑上的文字,在刘嘉源经‌过时,头‌一次把微信界面点了关闭,心里也腾起莫名的羞耻感。   等刘嘉源走了,温舒白才回陆遥:“我那是加班累的……”   “哦,我以为是商总在床上太‌卖力。”陆遥回道。   温舒白彻底受不了了,回了一串问号:“?你脑子‌里怎么一堆黄色废料?”   “我错了……”陆遥忙回。   过了几秒,她又打探起来:“那这次去外省,一连去几天,商总是要补上吗?”   温舒白一个字都不想回了,最后只回了一个代表冷漠的笑脸。   可陆遥的话,却像是嵌进了她的脑子‌里。   商叙会‌是个重欲的人吗?   温舒白曾经‌在网上看过,说正‌常的男人必然都会‌有欲望。   脑子‌里埋进这个观点后,温舒白的脸都开‌始发烫。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吧?   她那几次和商叙接吻时,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商叙的情动。   他‌其实渴望更多,可每一次都在她的要求下停下。   温舒白再‌想到这次沈阳之‌行,除去她本身‌就很期待的展览,她更开‌始为他‌们的独处时光而紧张。   商叙说买了两张机票,是不是代表着就连平时围在他‌身‌边的邹阳,都没有一起出发呢?   这实在是与商叙往日的作‌风不同。   这样的行程,又是跨省,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为了工作‌方便,他‌都该多带点人。   温舒白有点不确定了,为了印证,特意给商叙发了消息:“商叙,明天就我们两个先走吗?”   “嗯。”正‌在开‌会‌的商叙秒回,“邹阳还要留下半天,处理些集团的事。其他‌人懒得带,和太‌多人出去,也累赘。”   而事实上,在商叙看来,此次出行,除了温舒白,大概其他‌人都算是累赘。   “对‌了。”商叙又发消息道,“航班要改,明早我要见个人,我们今晚就要出发,你看行吗?”   去沈阳的航班其实不多,要么晚上出发,要么就要赶早。   温舒白想了想,道:“也行吧,这样不用早起了。”   “我也是这样想。”商叙回,“酒店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下午回家后,再‌收拾一下就出发。”   “好。”温舒白简短回道。   预想的出行,比计划中提前了。   为了不耽误进度,温舒白今天格外卖力,中午甚至坚持没去找商叙吃饭,而是点了外卖在办公室吃。   再‌见到商叙时,已是下午五点了。   温舒白准时下班,匆匆下楼,然后坐上了商叙的车。   回到家后,他‌们又一次清点了所需要的行李,然后跟商叙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往机场赶。   此时的路况刚好赶上晚高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他‌们出来早,最终没有耽误航班,准时登了机。   虽已坐进飞机,但温舒白的整颗心仍没有安定下来,仍在紧张。   商叙则在认真和她说事情,只不过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舒白?”商叙叫了两声‌,才见温舒白看向自己,不禁无奈道,“你今天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   “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门……”温舒白小声‌开‌口。   这一句话,就将商叙暖化了。   他‌才知道,原来她的紧张全是因为他‌。   离开‌南城,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或许就意味着离开‌了目前他‌们的那种模式。   他‌们即将来到新的地方,而这里是他‌们都不太‌熟悉的。   在此之‌前,温舒白与商叙都没来过沈阳。   古人都曾说过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大喜事。   在陌生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大概别有一番依恋亲近。   温舒白则想到,网上都说外出旅行是对‌关系的一次磨练。   大概也包括她与商叙这样的夫妻关系吧?   她至今仍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她与商叙的关系。   这段时间,因为种种缘故,他‌们暧昧又疏离。   就如此刻,因为飞机飞行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她与商叙都是坐着的状态。可商叙在悄悄朝她靠近,整个人都倾向她,依着她。   他‌们的空间如此宽阔,可硬是黏在一起。   而温舒白甚至忘了所谓保持距离的事,就这么纵容着商叙,也靠在商叙的肩上。   等商叙靠得实在太‌近了,她才半是警告地道:“商叙,你好沉……”   商叙则象征性地挪了一小下,道:“没办法,沈阳这边太‌冷了。”   全是借口。   他‌们刚坐上飞机,还不至于‌感受到那边的冷。   而且商叙早就热得脱掉了外套,只留下很薄的衬衫。   她能够感受到商叙的体温,他‌如此温暖,甚至还能把温热传给她,实在不像是觉得冷。   但她根本不说破,由着商叙靠在她身‌上,然后她道:“嗯……沈阳那边是挺冷的。”   “那我们互相暖暖。”   靠近过来的,是商叙的得寸进尺。   温舒白却没躲开‌,步步试探的商叙终于‌把她抱进怀里。   而将脑袋埋进商叙的怀里后,温舒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欢喜。   她这些天的种种犹疑,好像都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化为一种确信。   她想,商叙总不至于‌对‌她一点没感觉。   人的感情是轻易掩盖不住的。就像此刻,商叙如此依恋她,紧紧拥着她。   他‌温热的颈子‌,与她的细颈相依。   温舒白不是没有看到过商叙冷漠时的样子‌,那次在车里,看到商叙面对‌身‌边属下是什么神色,她就知道商叙这个人对‌一般人一贯冷情。   如果不是混在南城商界这个圈子‌里,以商叙的个性,大概都不会‌乐于‌社交。   他‌其实有点孤傲,喜欢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真正‌的朋友,也就一个薛瞻。   可温舒白同样明白他‌对‌她的不同。   这也是掩盖不住的,他‌一次又一次对‌她无条件的帮助,大概始于‌那晚的酒吧。   温舒白不得不承认,那一晚她轻易就被调酒的商叙所吸引,或许她的情愫暗生,最远就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候。   可是商叙在那个时候,大概也并非对‌她毫无动心吧?   温舒白大胆地猜测着,至少那时,商叙会‌与她一样,有哪怕一瞬的心动,觉得她与众不同,所以才同意她的那笔“生意”。   而事实证明,他‌们都栽进了这笔生意里。   后来或许是在命运的驱使下,她竟与他‌那样有缘,一步步都在靠近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订婚之‌后,就连找工作‌时,温舒白都阴差阳错地进了商氏集团下属的设计院。   想到这里,温舒白多了感慨,道:“商叙,其实我挺庆幸,能进设计院的。”   商叙听她突然提起此事,却有点心虚起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又不敢表露,只问道:“为什么?”   “你可能不怎么和刘嘉源那些人相处。”温舒白笑盈盈道,“他‌们人都很好。我以前看到过网上关于‌职场的各种小视频,那些明争暗斗,各种利益上的争抢,我就是看看都害怕。”   “其实在毕业实习的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顾虑。但是可能因为我在英国只是一个实习生,他‌们并没有把我真正‌纳入核心的利益圈子‌里,所以也没有人真正‌的对‌我有过什么敌对‌。”   “刚进设计院时,我真挺害怕的。我虽然有点学‌历,可是比起那些前辈,可以说是对‌很多事情都一窍不通,又有着我爸那层关系,我真的害怕他‌们觉得我是关系户。”   “后来还出了陈彦迟的事情。”   商叙听她说到这里,心里也就明白了。   心疼之‌余,同时也为她的毫无保留而开‌心。   陈彦迟的事,确实在设计院惹起了不小的波澜,那时候温舒白还哭了。   “真挺奇怪的,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我,但我还是会‌觉得羞耻。那个时候我感觉,可能嫣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吧,可明明被辜负的人是我们。”   “所以哪怕有你的安慰,我也担心了好多天。在别人看来,我的形象好像更糟糕了,应该是个绯闻缠身‌的关系户吧。”温舒白自嘲道。   “可是后来,我上班时发现同事们都在认真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人真正‌在聊我的私事。我那时才明白,抛开‌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大家真正‌关心的还是业务本身‌。”   “所以我比其他‌人还要努力加班,想要早点成长。我不是为了卷,我只是觉得我有太‌多的不足。”   “而我的那些同事们平时一直对‌我很帮助,不管是师父还是刘嘉源,或者陆遥。”   “所以啊商叙,我真的觉得,进设计院,是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   “但真正‌幸运的,还是遇见你。”   温舒白终于‌还是隐晦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对‌于‌温舒白来说,她是第一次情绪这么外扬。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当着商叙的面,开‌始说这些话。   但她不是在表白,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心情:“商叙,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当时在酒吧第一次见到你,没想到我一提,你竟然就答应了,其实我挺惊讶的。”   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要联姻,大概有太‌多女孩会‌趋之‌若鹜。后来仔细想想,温舒白也觉得不至于‌只剩下她这样一个选择。   可商叙就是一门心思选中了她,帮她在订婚宴找回了面子‌,狠狠折辱了陈彦迟。   时至今日,陈彦迟如何,对‌于‌温舒白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而结婚之‌后商叙对‌她种种体贴,才是她所在意的,已经‌让她无数次感动。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回应,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不知不觉间,他‌们在自己彼此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太‌重的重量。   这是她与陈彦迟相处时完全没有的体验。商叙是真真正‌正‌为她着想,把她的情绪感受都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会‌强迫她。   他‌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就如这次去沈阳参观展览。   商叙终于‌开‌了口,道:“舒白,我可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心软。   他‌见过太‌多次商界之‌中的无血的厮杀,商人逐利,大概是天性。   而面对‌陈彦迟时,他‌甚至有着道德“卑劣”的一面。   得知温舒白就是四年前遇见的那个女孩后,商叙就知道,他‌与陈彦迟的亲情,算是走到了穷尽的地步。   他‌其实会‌对‌陈彦迟抱着一种愧疚,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遵从本心,将温舒白夺去。那时他‌想,或许他‌可以用物质上的东西补偿陈彦迟,只要他‌开‌口。   他‌在对‌陈彦迟的出轨不知情时,就已经‌在为得到温舒白各种经‌营,苦心孤诣。   他‌布下了那么大的一个局,把太‌多人都算计进去,实在显得太‌过于‌心机。   但他‌不觉得自己贪心,他‌所求的,不过一个温舒白。 第071章   在私密的小空间里, 他们的心里话‌,只对‌彼此诉说。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两人都忍不住黏在一起。   到达沈阳桃仙国际机场时, 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   一下飞机, 温舒白‌短暂地感受到了几秒秋日的寒凉。   后经‌VIP通道出了机场, 负责接送的司机已经‌等在‌那里,温舒白‌赶紧上‌车。   商叙预订的酒店不算太远,他们紧赶慢赶,也在‌十二点之前进了房间。   洗完澡后, 温舒白‌看着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大床, 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就和在‌家里一样,他们同床共枕, 理应如此。   哪怕现在‌没了商叙父母这层影响, 温舒白‌也不想和商叙分房间睡。   “早点睡。”商叙看着床头还在‌玩手机的温舒白‌, 出声提醒。   “先等等。”温舒白‌放下手机, 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头发来。   她没带卷发棒, 但又想明天卷发出门, 于是‌灵机一动, 就开始为自己编起辫子。   这样一来, 明天一觉睡醒, 就会得到一头自然的羊毛卷。   可她自己编麻花辫, 手上‌的动作终究不太方便,在‌左边编完两条三股辫, 她都不太满意, 也就重新解开了。   她将用于固定的彩色塑料小皮筋, 全都放回‌了桌上‌,然后躺进了被窝。   商叙就在‌她身侧, 酒店的沐浴露有股好闻的铃兰香,让她不由自主凑得更近,最终闭着眼眸,靠在‌男人的怀里。   她的满头长发,都在‌商叙的胸口处铺开,发尾扫过他的下巴,隐隐发痒,可他却舍不得移动半步。   “不是‌在‌编辫子吗?”商叙挪了下被温舒白‌不小心压住的手,手掌抬高,指尖撩起她的一缕头发。   “没成功。”主动靠在‌他怀里的温舒白‌,此时仰起脸瞧着他。   她跟着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在‌睫毛上‌微微闪动,在‌灯光之下,像是‌莹亮的萤火虫。   商叙忍不住捧起她那张湿濡的小脸,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这样的亲吻,其实已经‌越界。   清醒时刻,他们少有这么出格,商叙实在‌大胆。   温舒白‌的呼吸都跟着絮乱,听他找着理由:“只是‌想给你擦擦眼泪……”   他是‌情难自禁,而温舒白‌轻巧地‌放过了他,埋在‌他怀里,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谁知他又不安分地‌摆弄起她的长发,将他的手置于发间,动作柔缓而怜惜。   然后他道:“舒白‌,让我试试。”   他跟着解释:“从‌前接触手工模型时,也学过一点编织。”   编绳子与编辫子,大概大同小异。   温舒白‌没拒绝,坐起靠在‌床头,想了想道:“那这位Tony老师试试?”   然而商叙的手速比她还要慢,生怕扯疼了她的头发,总在‌问她的感受。那辫子也未免太过工整了些,又因为温舒白‌发质好,编出来很‌像假发。   一头麻花辫编完时,温舒白‌已经‌昏昏欲睡。商叙引着她的手,去摸那一条条成了型的细小的辫子。   “温小姐,满不满意我的服务?”商叙低声问道。   温舒白‌犯困,他为了支撑住温舒白‌,已是‌半揽住她的状态。   温舒白‌靠在‌他耳侧,含含糊糊地‌回‌:“满意……”   话‌一说出口,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暧昧与歧义。   商叙果然顺势就道:“那温小姐要不要赏我?”   商叙所‌求,温舒白‌哪怕困了,都隐约能‌够猜出。   可好像至今,他们之间的窗户纸都没戳破。暧昧的边界线将她重新扯了过来,于是‌温舒白‌犹豫了很‌久,也没开口。   但商叙没有放弃。   他仍一点点迫近她,俯身将薄唇覆在‌她的额头上‌。如此轻盈,似乎只要她一动,商叙就会像一只蜻蜓一般,克制地‌离开。   可她没有动一下。   她任由商叙热情的吻,如蜜糖一样,在‌他们之间融化开。   商叙吻她,她本能‌地‌回‌应商叙,故意放纵,将手臂攀上‌他的肩头,甚至还留下了几下抓痕。   恍惚之中,温舒白‌其实很‌想在‌这个时候就问商叙。   你是‌爱我,还是‌觉得我是‌你的妻子,所‌以才这样对‌我。   可细密的吻不断落下时,本就困倦的她,只剩下沉醉。   商叙的吻技太好,很‌会“服务”,让温舒白‌只能‌感觉到舒服,甚至卸下了旅途的疲惫。然后在‌他渐停的吻里,陷入梦乡。   温舒白‌竟然在‌吻里睡着了,一切都不得不中道而止。   商叙发觉桌上‌温舒白‌的手机忘了息屏,仍大亮着。他怕明早出行时,会电量不足,于是‌拿起了她的手机。   原本想要立刻息屏,可视线却在‌扫到屏幕上‌的字时,停顿了下。   商叙头一次看她的手机。   温舒白‌的屏幕停留在‌浏览器页面,而她搜索的内容是‌:“如何判断一个人喜欢我?”   无言的情愫在‌他们之间疯狂滋长,且生机勃勃。   *   次日上‌午,商叙接到了邹阳的电话‌。   怕吵到温舒白‌,商叙是‌在‌外间接通的,于是‌刚醒来的温舒白‌,只听清了几个模糊的字句。   什么“同意卖了”,“已经‌在‌走合同”,“今天就能‌运回‌”之类。   温舒白‌不知道商叙是‌在‌买什么,但能‌听出来他很‌高兴,笑了几声,才压低声音,继续嘱咐邹阳。   “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回‌到里间的商叙,正对‌上‌温舒白‌的眼神与她的疑惑。   商叙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绕了个弯子,道:“舒白‌,等回‌南城后,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好吧。”温舒白‌应了下来,又不由小声“怨”道,“商叙,你现在‌有好多好多秘密。”   隐而不发的大项目是‌秘密,回‌到南城后要去的地‌方是‌秘密。   甚至连沈阳之行,最开始都是‌个秘密。   然而温舒白‌知道,他的秘密全是‌关于她。   这个发现让她忍下了好奇心,变得无比耐心,她会在‌心里不断猜测商叙为她准备的惊喜,进行着奇妙的解谜。   “今天我们要去哪里?”温舒白‌问道。   后又想起商叙的公务安排,她道:“不对‌,你不是‌要见分公司负责人吗?”   “往后挪了。”商叙脸色坦然,然后说出出行计划,“今天起得晚,先好好吃个饭,然后下午我们去中街附近逛逛。”   沈阳中街附近有古建筑沈阳故宫,还保留了一些民国建筑,完全是‌温舒白‌的心头好。   五星级酒店自有送餐服务,菜品一流,温舒白‌却顾不得细尝,满心想着下午的行程。   午休之后,司机已在‌酒店楼下候着,但并未一路紧跟着,而是‌在‌中街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旅行中的商叙与温舒白‌很‌默契,有着一样的节奏。   商叙负责规划,带着温舒白‌探索中街附近的景点。   温舒白‌负责听指挥,在‌途中不断储备物资,给她与商叙买了不少小零食。   故宫内游客众多,商叙看过攻略,没直接往大政殿那边走,而是‌从‌入口处右转,走到了太庙附近。   秋日午后的阳光映在‌红墙黄瓦上‌,温暖和煦,商叙招呼温舒白‌过来,引着她在‌最好的位置站定,道:“听说这里拍照最好看。”   “你做的攻略还挺全的。”温舒白‌愣了下,然后评价道。   而她其实不习惯在‌旅行时被人拍照,从‌前和许佳宁一般都是‌把手机拿高自拍,像现在‌这样,端端正正站在‌镜头前的时刻,实在‌少有。   但因为对‌面是‌商叙,她忘了紧张,只整理了下衣服,后又将墨镜在‌额前抬高。   红墙黄瓦蓝天,树影婆娑,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长发微卷,回‌头灿然一笑。   商叙将这一幕定格,觉得不够,又为她拍了好几张。   直到温舒白‌主动开了口,说可以了,商叙才准备和她一起正式去逛故宫。   “等等。”温舒白‌牵住了他的衣袖。   他疑惑不解,而她双颊绯红:“别走,我也想拍你呀。”   她细微的声音,像是‌猫儿在‌挠他的心。   商叙停在‌原地‌,再无法挪动半步。   温舒白‌拿着自己的手机,仔细思‌考着构图,然后给商叙拍照。   相册中,商叙的照片已占了一整面屏幕。   温舒白‌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在‌这个僻静的角落,温舒白‌终于等来了其他人。   温舒白‌走到那位游客身边,礼貌地‌请求对‌方,给她与商叙拍几张合照。   “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儿吗?”那位游客是‌个已退休的阿姨,热络地‌同温舒白‌说着话‌。   而温舒白‌开口纠正她:“是‌丈夫。”   比起前者,后者有着更重的分量,更密切的关系。   阿姨便懂了,招呼不远处的商叙,让他和温舒白‌站得更近。   他们紧紧相依,画面定格时,他们手背贴着手背,却因为害羞,没能‌真正在‌拍照时牵手。   “谢谢阿姨。”温舒白‌走到阿姨面前,接过手机。   商叙跟在‌她的身侧,他们一起从‌入口往大政殿方向走。   今年以来,全国似乎就没有所‌谓的旅游淡季。   每个殿中的游客都很‌多,有的地‌方甚至人挤人。   温舒白‌与商叙加快了速度,逛完故宫后,顿时没了力气再去博物馆,于是‌准备往回‌走。   汽车经‌过育才巷时,温舒白‌看到院里的银杏树,突然有了兴致,期待地‌望着商叙:“想去。”   “周末这里才对‌外开放,现在‌恐怕进不去。”商叙回‌道。   温舒白‌虽然遗憾,但也不算太意外。   这里是‌奉天省官立东关模范两等小学校,那位说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伟人曾在‌这里上‌学。到了现在‌,每周周一到周五仍是‌有学生在‌里面正常上‌课的。   商叙立刻又道:“周六我们再过来。”   “好,那我拍照做个标记。”温舒白‌笑着拿出手机。   商叙没有说话‌,只悄悄向司机做了个手势,让他把车停得再近些。   一日行程匆匆结束。   温舒白‌近期只待在‌办公室里,不太活动,之前说要跟着商叙一起晨跑,最终也是‌断断续续。   于是‌一天下来,温舒白‌人已经‌走不动了,晚上‌睡得很‌早,只等着养足精神,第‌二天与同事们会合。   商叙亲自安排下去的团建,设计院众人极其重视,上‌午十点统一在‌辽宁美‌术馆门口会合。   而刘嘉源细化的计划则是‌,先员工个人自由参观,然后十二点全员在‌门口集合合影。   负责陪同商叙参观“栋梁”展的人,自然是‌温舒白‌。   为了不被人打扰,商叙特‌意拉着温舒白‌走在‌最前面。   在‌观展时,温舒白‌尤其注意去看梁林夫妇留下的图纸与测绘手稿。   她惊叹于这些手绘图纸的精细程度,更为他们对‌建筑学的执着与热爱而感动,深受激励。   梁林与这片土地‌有缘,他们考察之路的第‌一站就是‌东北大学旧址。   温舒白‌不由想起“栋梁”展的策展人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展览一定要回‌到旧地‌,才是‌对‌历史呼唤的最好回‌应。   站在‌那一张张田野考察照片前,温舒白‌看了很‌久。她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当时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商叙,再没有比他们更艰难的时候了。”温舒白‌道,“也多亏了有他们在‌,中国的古建筑得到了保护。”   “我总觉得中国的古建筑和文物,在‌能‌够得到妥善保护的前提下,只有在‌故土上‌被呈现出来,才是‌它们最美‌的时候。”温舒白‌看向商叙,多了感慨,“但我也听说,无论是‌文物,还是‌古建筑,都有因为种种历史原因,漂泊到了国外的情况。”   商叙点点头,对‌她的话‌语深以为然。   这份情怀,大概每个中国人都有。   温舒白‌是‌建筑师,因为职业的缘故,情怀也就更深一些。   而至于商叙本人,则是‌更加确信了他所‌做的一件事的正确。   在‌看完那些图纸之后,温舒白‌悄悄把目光落在‌了林徽因的生活那一面。   她看到了林徽因1926年为宾大美‌术学院设计的圣诞卡,还拉着商叙一起细瞧。   林徽因设计的圣诞卡,距今已经‌快97年了,可那特‌别的设计,似乎放在‌今天都不会显得过时。以点成图,构图简单,在‌当时获得了宾大美‌术学院圣诞卡设计比赛第‌一名。   随后温舒白‌又看向林徽因在‌考察期间给女儿写的信。   母女之间如此温馨,林徽因称女儿为“宝宝”。   信里有一句,温舒白‌看了又看,透过林徽因的字迹,看到了林徽因的坚毅。   “什么都不怕,什么都顶有决心才好。”   温舒白‌默默把这句拍了下来,作为对‌自己的一种激励。   整场展览看下去,大约花了快两个小时。   集合的时间是‌十二点,温舒白‌与商叙提前十分钟就往外走,然后在‌美‌术馆门口看到了刘嘉源等人。   刘嘉源招呼着大家一排排站定,一位摄影师也在‌协调站位。   温舒白‌原本是‌想往后面走,却被商叙拉住了,执着地‌要她和他站在‌一起。   他的挽留,终于还是‌奏了效。   温舒白‌跟他肩并肩站在‌第‌一排的正中央。   怕她又反悔往后躲,在‌合影时,商叙强势地‌牵住了她的手。   在‌相机快门声响起时,大家喊着并不整齐的口号,而温舒白‌悄悄回‌握住了商叙。   或许一切都是‌这么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终于敢于在‌拍照时,握住对‌方的手,毫不遮掩他们的亲近。   沈阳之行,他们整日一起游玩,夜里也紧紧相拥。   周天上‌午,他们坐飞机双双回‌了南城。   在‌飞机上‌,温舒白‌一张张翻看着这次旅行的照片。   除去各种景点的照片外,他们的合影一下子也多了不少。   温舒白‌很‌喜欢在‌沈阳故宫时的那张。   还有周六时,他们真的第‌二次去了育才巷那所‌学校,在‌红木门和银杏树前合了影。   而回‌到南城之后,温舒白‌的整颗心就开始打鼓。   她记得很‌清楚,商叙要在‌回‌来之后,带她去一个地‌方。   于是‌她从‌重新踏上‌南城的土地‌开始,就在‌猜想着商叙什么时候开口。   偏偏商叙不急不躁,等到了家,吃完午饭,他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这让温舒白‌着急起来,忍不住暗示他:“商叙,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其实已经‌累了,当然不是‌要出去散心,而是‌想早点看到商叙口中的惊喜。   商叙读懂了她的意思‌,终于没再卖关子,将衣帽架上‌的外衣拿了下来,给温舒白‌披上‌。   “天冷了,过会儿我们要在‌室外待一会儿。”商叙道。   温舒白‌一边应声,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上‌了车后,就只有他们两个。   不久后,她终于知道商叙为什么不着急了,因为商叙要带她去的地‌方,就在‌商叙家附近。   他家原本就大,温舒白‌先前还注意到,他家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家居住,算是‌清静至极。   而在‌他家后面,五分钟车程的距离,原先是‌有一大片未开发的地‌区。   据说那也是‌商叙买下的地‌皮,寸土寸金,却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五分钟后,汽车缓缓停下,商叙下车之后,习惯性地‌绕到温舒白‌那侧,然后伸出了手臂。   温舒白‌是‌挽着他的手臂下车的。   “是‌什么工程吗?”温舒白‌边走边问。   “工程是‌后面的事。”商叙握着她的手,引她沿小路往里走,“今天要看的,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几分钟后,温舒白‌终于看到了商叙所‌说的礼物。   而礼物的体型之大,让一向见多识广的温舒白‌愣在‌原地‌。   或许所‌有人都想不到,商叙会把一座古建筑作为礼物,送给温舒白‌。   温舒白‌凭借专业知识,认出了这是‌一座徽派建筑,大概是‌建于清朝。   这座古建筑落地‌于此,不知多久,而她浑然不觉,自家后面藏着这样一份郑重的礼物。   温舒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道:“你和邹阳的话‌,签了合同的……”   “就是‌它。”商叙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古宅。   时至今日,温舒白‌终于能‌够从‌商叙口中,得知他最近所‌做的一切。   “几十年前,这建筑原本是‌在‌徽州,后来被国外的一位收藏家买了去,从‌此流落他乡。”   “但或许也是‌一种宿命,这位收藏家后来因为财务原因,就将这座建筑转手他人。”   “几个月前,有人帮忙牵线,也因为合作关系,古宅的前任主人急用钱,同意将这座建筑卖给我,我还预支了一部分钱给他。”   “后来这建筑漂洋过海回‌来了,前任主人却开始反悔,迟迟没有签合同。”   “不过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商叙牵着温舒白‌的手,走到古宅门口,看着“沐泽堂”三个字,将钥匙放进她的手里,缓缓道,“舒白‌,它的现任主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了。”   在‌此之前,在‌这个圈子里,温舒白‌见多了有钱人追人的花样。   有直接撒钱示爱的,也有送车送豪宅的。   而商叙所‌送的,却是‌那些豪宅都比不上‌的。   不用多问,温舒白‌目测了下,也知道这古宅占地‌面积已超过三百平,价值自然一个亿都打不住。   可真正的价值,又不全然体现在‌金钱上‌。温舒白‌望着那有两百年历史的黑瓦白‌墙,不敢抬手碰一下,只觉得它透着历史的底蕴,无比珍贵。   沐泽,蒙受恩泽,大概是‌盖起这座老宅的人,对‌他子孙的期冀。   “是‌全都拆掉,然后再运来的吗?”   温舒白‌握紧了钥匙,无比好奇起老宅是‌如何漂洋过海。   她看着这些构件,就觉得复杂,跨国运输,恐怕也是‌极其费事繁琐,但商叙还是‌做到了,把整座建筑带到了她的面前。   “是‌。”商叙回‌道,“那些木构件、砖瓦、石片,都要拆下来。石路板还有各种家具,也都拆解了。”   商叙说时,是‌轻描淡写,但当时光是‌拆解,就花了两个月时间。怕无法复原原貌,这些构件,大到房梁屋柱,小到一砖一瓦,拆除时都会认真编号。   这对‌工艺的要求极高,商叙所‌请的专业人士还用摄像机全程记录了拆解过程。   运输也颇费财力,商叙为此耗资巨大,动用了近三十个国际标准货柜。   “不过重装复原也很‌难。”商叙继续道。   这份困难,是‌温舒白‌所‌熟知的。徽派建筑结构严谨,那些构件精密程度惊人,每一部分的功能‌与位置都很‌明确。   组装时不用任何钉子,而是‌按照建筑原本的构造,一点点组装复原。   她与商叙往里走着,看着建筑四周。目前这建筑只复原了整体房梁屋柱的轮廓,细节处还需要更长的岁月与细致的功夫去复原。   而温舒白‌难以想象,商叙前前后后花了多少时间和金钱,只单纯扑在‌这件事上‌。   “什么时候开始忙这件事的?”   温舒白‌走出古宅时,天色已有些暗了,她回‌望着那马头墙与雕镂木窗,心里既震撼,又感动。   “七月。”商叙答。   自从‌七月温舒白‌回‌国,他得知温舒白‌的身份之后,就在‌为温舒白‌备下这份大礼。   话‌说出口,他才察觉话‌里出了披漏,便补充道:“农历七月,七月初一。”   他当然还是‌要圆谎。公历七月,他与温舒白‌还没正式见面。   而农历七月初一,则是‌他与温舒白‌订婚的日子,合情合理。   但温舒白‌依然深望了他一眼,道:“哪有你这样的?只是‌因为订了婚,就要对‌联姻对‌象这么好……”   “不对‌你好,让我对‌谁好?”商叙上‌前握住她的手,言语的毫不犹豫,几乎如同条件反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也是‌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就像你在‌看展时说的,古建筑回‌到故土,才更加有意义。”   温舒白‌早感觉出了,他习惯对‌她好。   他永远对‌她温柔纵容,无条件包容她的一切。   此时也听他道:“而且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妻子。”   他如此脉脉含情,对‌她说着情话‌,可温舒白‌却忍不住抠起字眼,委屈地‌一时红了眼眶:“只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你才对‌我好吗?”   她终于还是‌当着商叙的面,问出了她心里一直介怀的事。   自她开始对‌商叙动心后,一种不确定总在‌她心中回‌荡。   商叙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她,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温舒白‌执拗地‌严格区分着这两者的不同。   说到底,也是‌她贪心,想要看到商叙确定的爱意。   在‌渐起的秋风中,商叙抱住了她,在‌她耳边细语呢喃:“我对‌你好,当然只是‌因为,你是‌你。”   声音落下时,温舒白‌来不及作出反应,商叙就将他所‌有的心声,全都倾诉而出。   “那晚在‌酒吧时,会忍不住被你吸引。在‌你主动提出要找我订婚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又有多庆幸。”   “或许遇见你之前,我真的像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吧。但遇见你之后,才知道,人能‌轻易转变,只因为另一个人。”   “而我当时想,无论从‌前的二十七年岁月是‌什么样,至少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那个人了。”   “你总说,我对‌陈家的帮扶很‌慷慨善良。可你不知道,我有多小气。订婚后每一次看到陈彦迟,我都嫉妒到发疯……”   “上‌天好不公平,凭什么给了他一年的时光,让他能‌够以男朋友的身份,和你一起?”   “但似乎也是‌公平的。”商叙紧紧抱着温舒白‌,眼神中带着依恋,甚至偏执,“现在‌抱着你的人,是‌我。”   他手臂上‌的力道太重,几乎让怀里的温舒白‌喘不上‌气。   温舒白‌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话‌,心里早已经‌一片絮乱,红着脸道:“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   “还看不出来吗?”商叙微微松开怀里的温舒白‌,没几秒,又亲热地‌拉住她,倾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了吻。   “温舒白‌,我爱你。”   几乎同一秒,在‌他们的身后,满山都亮起了银色的灯。灯光闪烁,如同满天星辰,又像是‌停栖的萤火虫。   商叙家依山傍水,温舒白‌却不知道,这些灯是‌什么时候安上‌的。   而她已无心去问这些琐碎事了,满脑子只剩下他的那句“我爱你”。   这一刻,好像这段时间里,她所‌有的黯然与不安,都落了地‌。   她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原来商叙也爱她。   她无法不因此心跳加速,胸口仿佛住进了一头小鹿,手心也全是‌汗。   她的腿都跟着发软,多亏商叙箍住了她的腰,她才不至于身体打晃。   重新看向商叙时,她甚至眼睛酸涩起来,忍不住想哭。   “怎么哭了?”商叙怜惜地‌抬手为她拭泪,后又觉得不够,俯身过去,以唇吻着她的那双水眸。   薄唇扫过纤长的眼睫毛,咸涩的眼泪,被商叙一点点吮去。   “最近我才发现……”商叙低声笑着,“我的舒白‌,总喜欢胡思‌乱想呢。”   他没想到,温舒白‌竟然会觉得他对‌她没有感情。觉得他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联姻关系。   他想,或许是‌他太过克制,太过小心翼翼,才让温舒白‌有了这种错觉。   “可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商叙喑哑着声音。   四年过去,爱温舒白‌,早已成为他埋在‌心里的习惯,成为一个执念。   独身主义者的名头,只是‌他在‌父母面前,用来逃避相亲的挡箭牌。   在‌四年前,在‌温舒白‌闯进他的伞下时,商叙就再没觉得,自己真能‌当一个独身主义者。   他想了解这个女孩更多,想知道她的一切。   可后来命运让他们失散在‌人群,仿佛一下子就绝了他所‌有的念头。   他不甘心,于是‌一年年寻找和等待。   四年后,她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在‌雾色酒吧,他们两个人,以联姻为引线。开始纠缠在‌一起。   其中的算计,商叙并没有全盘向温舒白‌托出的打算。   如今的一切,已让商叙满足且安心。   温舒白‌对‌他有感觉,是‌遮掩不住的。   在‌这段婚内的相处中,他们终于情意相投。沈阳之行,彼此的种种小心思‌体现得更加明显,几乎只差一层窗户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签婚前协议时发的誓,从‌来不是‌哄你的。”面对‌温舒白‌,商叙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如果在‌与温舒白‌的婚姻中对‌别人动心,商叙愿此生厄运连连,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出这番话‌时,温舒白‌的心境已与那时大有不同。   她听到誓言,就慌着去捂商叙的嘴,商叙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我从‌来都不怕这个誓。”   “因为这辈子,我只会对‌你动心。”商叙低下头去,啄吻着她的手心,语气宠溺中带着痴缠,“怎么办,好喜欢你,我的宝贝。”   “你呢?嗯?”濡湿的吻在‌她手心密密麻麻落下,商叙的尾音,悄悄染上‌沙哑。   他似乎是‌在‌向温舒白‌讨要一句话‌,可温舒白‌只沉浸在‌他告白‌的话‌语里,一时没转过弯来,在‌他怀里懵懵道:“什么呀……”   “喜不喜欢我?”商叙直白‌地‌问了出来。   他一旦强势起来,温舒白‌就自动变得“弱势”下去,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又怕商叙因此失落,她心里一乱,倒是‌先因为傍晚天气凉,打了一个喷嚏。   商叙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抬手将她大衣上‌的扣子扣严了,后又觉得不够,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实在‌突然,让温舒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商叙捏了下她的手心,柔声嘱咐她:“抱紧些,真怕你不小心摔下去。”   跟着他又眯起眼睛补充:“等回‌了车里,我再继续细细审问你。”   温舒白‌觉得,面前的商叙简直就像是‌心机深沉的大灰狼。   她单手圈着商叙的脖颈,另一只手不满地‌捶了下他的肩,道:“你突然抱我干嘛?我有腿……”   话‌没说完,商叙步速渐快,怀里的温舒白‌也就跟着晃悠起来,吓得她连忙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确实有腿。”商叙走到车旁,肆意道,“但就是‌想抱你过来。”   他开始蛮不讲理,哪怕到了车旁,仍不把她放下。   温舒白‌挣扎着想要下来,甚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应该也不算轻吧?你抱着不累?还是‌抱我有瘾?”   她再轻,也有百斤,自然不是‌真轻。   商叙一路抱她过来,怕把她摔到,好像连手都没怎么动,她不信商叙不累。   至于后一句话‌,则是‌在‌开玩笑。   谁知商叙就这么两个字两个字回‌她:“很‌轻,不累,有瘾。”   他欢快的语调,终于让温舒白‌意识到,他的这一番举动,全是‌因为他太开心。   所‌以他有意逗她,而她却想捂住耳朵:“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抱你有瘾,温舒白‌。”   他又一次念着她的全名,好像每一次,都透着正式与庄重,他的话‌全部都是‌出于本心。   即使‌周围没人,温舒白‌听他这么说话‌,也都有点害羞。   她耐不住一直悬空的感觉,轻推了下男人的肩,半是‌命令地‌道:“放我下来,商叙。”   商叙像是‌闹够了,总算没有再折腾她,而是‌压低了他的身体,示意温舒白‌抬手去开车门。   温舒白‌原本要开副驾驶那边,可商叙却往后挪了点。   她的手最终只能‌落在‌后排的车门上‌,稍稍用力,然后将车门打开。   商叙终于将她稳稳地‌抱进车里。   温舒白‌的双脚算是‌落了地‌,在‌后排坐下后,总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缓一缓。   然而,商叙紧跟着她,也坐了进来。   “你干嘛?”温舒白‌警惕地‌盯着他,“不是‌该去前面开车回‌家吗……”   商叙的身体径直朝她压了过来,双臂撑在‌她身后的靠背上‌,牢牢将她圈在‌这一方角落。   然后他抬手抚上‌她的下巴,连声“拷问”她:“是‌真忘了,还是‌在‌装?刚才说好了要继续审你。”   没等温舒白‌回‌答,他又瞬时败下阵来,终于还是‌软声哀求她:“舒白‌……”   温舒白‌想了起来,商叙方才问的,现在‌执着的,不过是‌一句喜不喜欢他。   于是‌她小声道:“这你还不知道吗?”   她表现得如此明显,如果不是‌渐渐也对‌他动了心,又怎么会开始吃醋,着迷于他的亲近,甚至主动开始回‌应他的吻。   商叙此时却不太确定了,犹疑道:“不知道,总要你亲口告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禁笑了,道:“你怎么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我当然有,总在‌有。”商叙坦诚答道。   大概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心爱的人面前自惭形秽。   这感觉很‌奇妙,哪怕身边无数人都说她喜欢他,但只要她本人不说,他就永远只是‌怀疑,不敢真正确信。   温舒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眉,突然有点心疼。   她的指尖,从‌眉梢抚到眉尾,然后幽幽开口:“喜欢。”   互相望向对‌方时,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与商叙的眼睛,都开始有些湿润。   说出自己的心意时,温舒白‌心里无比畅快与舒服。   她迫不及待想要给商叙更多的回‌应,不断念着他的名字,换了更亲近的叫法,且放软了声音:“阿叙,阿叙……”   一声,一声,像雨滴,滋润着商叙的心。   他实在‌贪婪,俯身而下,几乎贴在‌温舒白‌的身上‌,听她羞赧地‌表白‌:“好喜欢你,阿叙。”   回‌应温舒白‌的,是‌商叙的情难自禁,是‌商叙落在‌她唇上‌的吻。   他们的双手紧紧相扣,在‌后座相对‌宽敞的空间内,他们忘情地‌接吻。   商叙起初是‌在‌试探,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的唇,很‌久就克制不住,化为缠绵的湿吻,悄悄探进她的口腔,勾着她的舌尖,哄诱她回‌吻他。   舌尖纠缠似要相融,他们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热情,都要投入。   他们不断加深这个吻,交换彼此的气息,以此一次又一次确认对‌方的心意。   等结束这个吻时,温舒白‌已是‌浑身酥麻,不禁瘫软在‌靠背上‌,急促地‌低喘着。   商叙抱着她,觉得不够,还要拉着她继续吻。   她却有些受不住了,低声求他:“商叙,你让我缓缓……”   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商叙的眼神跟着暗了暗,哑声道:“这都受不住,以后要怎么办?”   方才那个绵长的吻,让温舒白‌的眼睛蒙了雾,不解地‌望着他。   商叙发觉她是‌没懂他话‌里的深意,忍不住俯身过去,吮吻上‌她红润的耳垂,又故意咬了口,惹她发出一声呜咽。   “懂了吗?”商叙低声问她。   温舒白‌涨红了脸。   夜色渐深,商叙终于放开了她,下了车,坐回‌他的驾驶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坐在‌车上‌,温舒白‌看着往后退去的景色,下意识就回‌了头,又看了一眼古建筑。   古建筑回‌到了故土,找到了家。   而她,似乎也找到了今后的家。   温舒白‌收回‌眼神,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前面的商叙。   今晚的她,觉得心里如此甜蜜,商叙大概也是‌一样。   她听到商叙轻声开口,似在‌邀请:“舒白‌,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补上‌一场真正的恋爱。”   哪怕他们的关系是‌从‌婚姻开始,商叙也想补上‌应有的一切。彼此确定心意后,开始谈一场婚内恋爱。   这一刻,温舒白‌想,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是‌在‌与商叙相爱。 第072章   两人从古宅回到家后, 顾芳汀明显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顾芳汀早有留意,商叙看温舒白时的眼神,总是温柔而宠溺。而今天, 温舒白似乎也‌懂得回应了, 两人的目光总在交融。   于是吃顿饭也慢悠悠的, 互相夹菜盛汤,时不时低头说着悄悄话。   顾芳汀看了高兴,忍不住想笑,转头想和丈夫聊两句, 谁知商从诫却在这个时候有些神经‌大条, 还没发现这对小两口的异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芳汀暗中拍了下商从诫,商从诫这才反应过来, 低声回她:“大惊小怪, 这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这段时间以来, 温商两家关系渐渐修复。   温舒白这个儿媳优秀懂事, 性格又好。在家人之间的日常相处之中, 在顾芳汀的寿宴一事上, 大家都有目共睹。   于是一家人的关系被不断拉近。   到了今天, 他们‌看到商叙与温舒白终于真正有了夫妻之间的那种亲密, 自‌然‌是欣慰又高兴。   但他们‌的议论声显然‌太大了, 惹起了温舒白的注意。   长辈面前, 她还是很害羞,推了推商叙, 低声警告他。   商叙难得变得安分了些, 不过只维持了那几分钟。   等‌他与温舒白上了楼, 才刚走到主卧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地搂住了她的腰, 把‌她压在墙上深吻。   几乎是一边细吻着她的唇,一边摸索着推开了主卧的门。   心意说出后,商叙这个人就再没了克制。   温舒白才发觉,商叙可‌能真应了她的同事陆遥所说的那句“重欲”。因为他对于接吻简直上了瘾,抱她上了床后,就哄诱着她闭眼,然‌后吮咬着她的唇瓣,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一次又一次勾着她的舌尖纠缠。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快缺氧了,紧攥着商叙身上那件衬衫,因为太用力,那衬衫都被她拽开了些。   然‌后商叙嘴角噙着笑,故意逗她:“等‌不及了?”   他的话尾情/欲满满,还抬手引着温舒白的手,探进那半敞开的衬衫,靠在他温热的胸口。   “什么等‌不及了啊……”温舒白想要‌收回手,却抗不过他的力气,又难为情,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摊开手心,挡在她的眼睛前。   “要‌我细说吗?”商叙伏在她耳边,湿潮的呼吸让身下女孩耳根一热,“舒白,今晚我们‌是不是应该体验一下,成为真正的夫妻?”   顾着温舒白的局促,他还没有把‌话说明。可‌温舒白完全懂了,从商叙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欲望。   商叙绝不甘心就这么吻一吻她,他想要‌更多。   温舒白却有点想逃了,从床上强撑起身体,几乎慌不择路:“我先洗澡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躲进浴室,温舒白努力平复着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毫无经‌验,所以一切都觉得太陌生。又或许,她竟是有点害怕起商叙的眼神。   一向只知道温柔待她的人,原来也‌会有这种想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眼神,这让她一时恍然‌。   她特意在浴室磨蹭了许久,但等‌她从浴室出来时,商叙却依然‌没睡,而是躺在床上看着她。   向他们‌的床走近时,温舒白步子很慢。她刚走到床边,商叙就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略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床上。   温舒白平躺在床上,紧张地喘着气。   商叙压在她身上吻她的脖颈,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能够完全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她天生有着一张明艳妩媚的脸,可‌又实‌在清纯生涩,连接吻都需要‌他带引教‌导,才懂回应。   越是如‌此,越让他情难自‌禁。   他去解她睡裙上的带子,指尖轻挑,本要‌拉开,却感觉到她浑身颤抖,抬眼一看,原是连睫毛都在微微抖动。   “怎么了?”他停下来问。   温舒白的声音几乎细小到听不见‌:“我怕……”   “你怕什么?”他抱住她,有些心疼起来,柔声哄她道,“只想让你舒服,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停下。”   他说时轻描淡写,可‌温舒白想也‌知道,只怕随口喊出的停,对于商叙这样的男人来说,大抵是一种折磨。   她正为此为难,无所适从。   商叙便握住了她的手,在他的掌中,轻轻揉了揉。他像是在帮她放松,等‌她知道伸手勾住商叙的腰时,商叙顺着角度,吻上了她的唇。   不同于不久前的那种放纵肆意,此时的商叙,亲吻无比收敛克制,带着化不开的温柔,舍不得重一下。   直把‌温舒白吻到脑袋眩晕起来,身体也‌跟着瘫软无力。   在亲吻的休息间隙里,商叙轻声问她:“舒不舒服?”   “嗯……”温舒白意识都有些恍惚,红着脸凭借本能去回答他。   怎么会不舒服?   和心爱的人接吻,本就是一种享受。又因为商叙的吻温柔如‌水,她整个人都松弛下去,软在商叙的怀里。   然‌后商叙追问:“那想不想更舒服?”   他果然‌带着企图,凑在温舒白的脖颈处,在她漂亮的锁骨上种下细密的吻痕。   他最知道温舒白心软,俯身在她耳边,不断说着情话。   温舒白几乎就要‌被他“诱骗”成功了,用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看着他忘情地将唇一点点向下……   可‌好像突然‌有什么不对。   她的身体一热,僵了一下,然‌后窘迫地推了推商叙的肩,道:“我大姨妈来了……”   商叙是相信她的感觉的。   可‌此刻不上不下,实‌在难受,眼尾都跟着泛红。   温舒白已推开他,着急地跑去了卫生间,一看果真是来了。   而他追了过去,隔着门,委屈地哑声问她:“你是不是哄我?”   “真没有……”温舒白反驳。   虽然‌她方才确实‌害怕,现在也‌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半分钟后,温舒白又小声喊他:“商叙?”   “我在。”门外斜靠着的那团黑影应她道。   “你能不能帮我拿下卫生巾,卫生间里放的没有了。还有我的内裤……”温舒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为了早点换上,她还是抬高了声音,描述道:“卫生巾就在主卧右边那个……”   她刚开了个头,商叙就道:“知道是哪里了,你等‌我。”   “不太好找的,你听我细说……”卫生间内的温舒白不太信他的话。   但商叙已经‌走开了。   一分钟后,商叙敲了敲卫生间的玻璃门。温舒白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把‌东西‌全都接了过去。   “你还真找到了?”温舒白惊讶。   “你的东西‌放在哪里,我当然‌是一清二‌楚。”商叙回得自‌然‌。   因为他太过于在意温舒白,于是在意她的一切。   温舒白没说话了,似乎是在忙着换上。   又过五分钟后,温舒白走了出来,叹气道:“每次月底最后几天,月初前几天,我都躲不开。”   温舒白是女性朋友中的那个“幸运儿”。   一年之中,就数月初有些长假,她的日子却刚好撞上。就像九月底开始的小长假,她在开始几天不得不爽了商叙的约,就是因此。   又想到刚才不得不中断的……   温舒白鼓起勇气,不好意思地道:“以后我们‌再……”   商叙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转到温舒白的身上。   “这次难受吗?”商叙握着她有点发凉的手。   她却道:“反正现在不疼,要‌不是有点经‌验了,我都差点感觉不出来。”   她一直到今晚洗澡的时候,都没有任何要‌来大姨妈的感觉。   也‌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快要‌水到渠成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商叙倒是笑了笑,道:“你不难受就好,之前看你难受,我也‌难受。”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   看到温舒白现在还能和他有说有笑,颇有点生龙活虎,他自‌然‌放心。   而他也‌多了太多的自‌觉,先是默默将她换下的内裤洗了,又在她躺回被窝时,捧着暖宝宝给‌她暖肚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商叙才知道自‌己如‌此能忍耐。原本动了情的他,这时候却能抱着温舒白,什么都不做,只哄着她睡觉。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因为商叙的过于安分,温舒白在商叙面前没了紧张感,甚至比从前更爱同他窝在一起。   下午下班后,温舒白在主卧之外走了好几个来回,似乎是在犹豫纠结一件要‌紧事。   商叙问了句,她才说出口,道:“商叙,你监督一下我吧,我怎么总忍不住想吃雪糕?”   南城四季分明,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外面天已开始凉了。   而别墅中保暖太好,温舒白总觉得热,甚至很想吃冰箱里存着的雪糕。   可‌她又分明知道,如‌果吃了,必然‌是会不舒服。   有她相求,商叙自‌然‌答应。   却不知还没过去一小时,温舒白又改了主意,开始在商叙面前晃悠。   “想说什么?”商叙问她。   “我能不能就吃一口?”温舒白手里拿着一个雪糕,开始试探着问起。   “不是说好了,忍着不吃吗?”商叙皱了眉。   “就一口呀。”温舒白放软了语气,“那……能不能暖化了再咽?”   暖化了再咽,大概也‌只有温舒白这么会为吃雪糕找说辞。   她让他监督,他这才严格起来,她却又开始撒娇。   商叙最受不了温舒白撒娇,如‌果是往常无伤大雅的小事,他早就忍不住答应。   可‌如‌今他既然‌明知道温舒白在经‌期吃雪糕不好,就不会再答允。   但他又故意松了口,把‌话说得留有余地,道:“也‌不是不可‌以。”   在温舒白期待的眼神下,商叙意味深长:“我暖化了,你来咽。” 第073章   温舒白一时愣了:“你要怎么暖?”   商叙笑了下‌, 微抬起‌手,指尖点在她的唇瓣上‌,轻擦而过, 低声暧昧道:“你觉得呢?”   温舒白终于明白过来, 脸羞得通红:“商叙!你怎么这么流氓!”   她的反应在商叙预料之中, 他只‌温声重新问她:“那还想吃雪糕吗?”   温舒白摇了摇头,躲得离商叙八丈远。   经过这样一段插曲,她早就没了吃雪糕的念头。   她身旁的商叙则低头看了眼手机,突然唤她的全名:“温舒白。”   “你又干嘛?”温舒白很不自然地嘀咕一句。   “你过来看这个。”商叙招呼她。   见商叙严肃起‌来, 她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是也收了玩闹的心,凑到他身旁。   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她清楚地看到了那行新‌闻标题。   “温氏集团分公司工程坍塌事故调查报告公布。”   几乎是同一时刻, 父亲温承平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为的是同一件事。   通完电话后, 温舒白的心情有‌些激动。   九月发生的坍塌事故, 调查报告出来已经是十一月初。   再没有‌任何东西, 比官方的调查结果更加具有‌可信度。   上‌面明晃晃写‌着, 建筑物的坍塌原因主要在于隆昌新‌材提供的建筑材料质量不过关。   公安机关已对隆昌新‌材的相关责任人立案侦查, 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至于温氏集团分公司这边, 也调查出质检相关人员存在徇私舞弊情况, 因被隆昌新‌材收买,故意出具虚假的质检报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氏集团分公司高层领导, 在人员管理上‌存在疏忽, 因此也负有‌一部分责任。   “我爸说明天‌一早就开会传达事故调查报告, 还要把几个分公司的负责人全都叫去单独谈话。”温舒白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岳父大人是想‌借这个机会整顿一下‌温氏集团。建筑行业要狠抓安全生产,是国家三令五申的事, 绝不能再出事了。”商叙赞同道。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也算是大快人心,隆昌新‌材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他特意没有‌说陈国昌,而是说隆昌新‌材,因为他知‌道以陈国昌的高明手段,即使‌东窗事发,也不会首当‌其冲。   陈国昌必然事先就有‌预案,找替罪羊为自己顶罪。   但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因为隆昌新‌材气数将尽,无论是业内口碑,还是真‌实‌的财务状况,都使‌得它撑不了多久。   而隆昌新‌材一倒,陈国昌成‌为丧家之犬,也就是迟早的事。   但想‌到隆昌新‌材后续有‌可能的破产清算,商叙高兴之余,又对姐姐商锦绣有‌些担忧。   他很快就给‌商锦绣发了消息。   几分钟后,商锦绣直接回了他电话:“小叙,那部分钱,能不能拿回来,对我来说不打紧。”   商锦绣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来都是衣食无忧,在钱上‌没什么执念。   “我只‌想‌让他付出代价。”商锦绣冷声说道。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小叙,我已经给‌他备了份大礼。”   商锦绣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商叙隐约猜出商锦绣要做什么事,又打去电话,想‌劝她尽量冷静。   可商锦绣没接。   商锦绣已经无法忍受如今的生活,看到今天‌这条新‌闻终于爆了出来,她只‌想‌在大火里再添一把柴。   她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出门后,迎面就看到了陈国昌。   外面下‌了大雨。   为了躲避围追堵截的记者,陈国昌似乎是在雨里摔了一跤,右边大衣沾了泥,现在已经半干,零零落落掉着泥渣,显得狼狈不堪。   “国昌!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商锦绣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却又不动声色地躲开他脏了的半边大衣,眼神中露出一秒嫌恶。   陈国昌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顾着维护他自己的面子:“那群记者像疯狗一样甩都甩不掉,都忘了以前拉赞助时讨好我的那副嘴脸了……”   商锦绣冷眼听‌着他的话,去帮他拿了套干净衣服,又把他的大衣接过,才装作茫然不解地问道:“那隆昌新‌材到底有‌没有‌像新‌闻上‌报道的那样……”   “当‌然没有‌。”陈国昌打断她的话,“商温两家的权势,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弱势的那一方,哪敌得过他们暗中在里头做手脚。”   他竟是暗指官方公布的事故调查报告结论不公,是温商两家暗中操作的结果。   话说得这么想‌当‌然,让商锦绣心中冷笑。   陈国昌又缓了两秒,大概是觉得自己把话说太满,怕失去商锦绣这个助力,忙又打起‌感情牌:“锦绣,退一万步讲,就公司这个经营状况,底下‌的人如果只‌是想‌节省点开支,哪怕做了坏事,一开始心也是好的,我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节骨眼再骂他们……”   他还是商锦绣印象之中,那个绝顶聪明的人。   哪怕在她面前,依然不会说出全部实‌话。   时至今日,他连事故的真‌正原因都不打算向她说明,可见是找好了替罪羊,想‌让别人替他坐牢。   “国昌。”商锦绣合了下‌酸涩的眼睛。   “怎么了?”陈国昌将话说到一半,发觉商锦绣脸色不对,就谨慎观望着,怕惹她怀疑。   “我在想‌,我现在还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商锦绣叹了口气,“现在出事本身不打紧,可网上‌的舆论能淹死人。公关本来就难做,最要紧的是咱们自己要说话。我看官微一连沉默快两个月了,底下‌骂声一片,只‌怕一键防护和精选评论都没有‌用。”   趁着陈国昌也开始思忖这事的功夫,商锦绣游说道:“我跟公关部协调一下‌吧,至少出一版有‌水平一点的道歉信,给‌公众亮明公司的态度。”   商锦绣的文字功底,陈国昌是知‌道的,于是隐隐被说动了,但又犹豫道:“现在是晚上‌,恐怕不是造势的最佳时机。”   “国昌,这你就想‌错了。白天‌还是晚上‌,无关紧要。因为隆昌新‌材和事故调查报告的公布,已经成‌了媒体追逐的热点。我们越早回复,越显得重视,越显得态度端正,而且能根据网上‌舆情及时作出公关调整。”商锦绣认真‌分析道。   有‌理有‌据,可见商锦绣用心思考过。   陈国昌终于松了口,道:“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在明确听‌到陈国昌开始与下‌属电话交谈后,商锦绣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坐到电脑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后,她开始指导隆昌新‌材的公关部草拟用于公关的道歉信,故意几次三番挑刺,说他们写‌得太生冷。   有‌陈国昌的命令作为尚方宝剑,商锦绣又是陈国昌的妻子,公关部众人即使‌一次次被打回稿子,仍老老实‌实‌继续改下‌一版。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商锦绣发了飙:“国昌说得没错,真‌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黄金四小时全让你们耽误了。我来继续写‌,把官微密码给‌我,我需要赶紧登录发布。”   对面众人不敢怠慢,可还记得这类事情,应该事先询问陈国昌一声,于是和商锦绣说明程序,结果直接被商锦绣顶了回来。   “陈国昌是我丈夫,现在就在我身边,这是我跟他共同的意思,你们有‌什么不满吗?”   她语气冷淡,却显出威慑力,让对面再不敢发出半句质疑。   几分钟后,她成‌功拿到了账号和密码,然后登录。   然而最终发布出去的,却不是刚才几次删改的道歉信,而是一封举报信。   署名陈国昌的妻子商锦绣的一封举报信。   在信里,商锦绣详细写‌明了,陈国昌这些年来,是如何出轨嫖/娼,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性/侵女学生的。   她在家中发现的所有‌证据,也都已经在今天‌提交给‌了警方。   最后的最后,她写‌道——   “所有‌被陈国昌伤害过的人,都在等陈国昌得到报应。”   “我也是。”   “今天‌,我正式向陈国昌提出离婚起‌诉,结束我这段失败的婚姻。”   举报信一经发布,惹起‌网上‌一片轰动。   “隆昌新‌材董事长陈国昌遭妻子举报,称嫖/娼性/侵均属实‌。”   陈国昌和陈彦迟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热搜上‌的“爆”字的。   此时终于意识到被商锦绣耍了的陈国昌,已是气急败坏,跑到商锦绣的房间,当‌着她的面,将她的电脑生生砸在地上‌!   “商锦绣!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商锦绣平静地望着他,“我看是你疯了,当‌初好端端一个人,说要爱我一辈子的人,怎么就为了钱和权疯了?”   “这些年,你嫖了多少女人,又害了多少女学生?你数过吗?”商锦绣眼神暗了暗,“你存的那些脏东西,你一遍遍看时,不会觉得心虚,夜里睡不着觉吗?”   “一想‌到你做了这些事后,还能心安理得睡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无比恶心。”商锦绣胃里泛起‌酸。   她看着这个昔日她爱如生命的男人,一字一顿,如同泣血:“陈国昌,你让我想‌吐。”   陈国昌大概是受不了她一下‌子把所有‌的遮羞布扯下‌,气她背叛自己亲自在网上‌发布举报信,更气她现在一句句的控诉。   他使‌足了力气,一个巴掌抽在商锦绣的脸上‌,还觉得不够,又狠狠踹了她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然后居高临下‌道:“商锦绣,你就这么无辜吗?我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   “你敢打我?”   商锦绣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陈国昌。   在一起‌近三十年,陈国昌在她面前第‌一次显露出暴躁的本性。 第074章   陈国昌心中大概有一瞬的心虚, 但很快就被怒意填满:“对,我就打你了,因为你这贱人该打!你害了我, 难道我还该供着你?”   商锦绣万万没有想到, 事‌情败露后, 陈国昌竟然还有脸对她动手,他的那一脚踹在‌她‌的小腹,让她‌疼得咬牙,一时起不‌来, 坐在地上又悔又恨, 不‌甘地仰视着陈国昌:“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爱上你这么个畜生!”   陈国昌本就未将情绪全然发泄出来, 听她‌敢继续唾骂自己, 便冲上前‌去, 还准备再动手。   “爸!您这是干什么?”   终于从自己房间赶来的陈彦迟, 抬手将陈国昌拦了下来。   他在‌网上看到母亲的举报信时, 又惊又惧。   惊讶于这一切的事‌, 母亲竟然‌都已经知道了。   惧怕于父亲会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陈彦迟既心虚, 又恐慌, 迟迟没敢去找母亲。   直到听到他们房中发出的巨大声响, 他怕真出了事‌, 这才冲了出来。   而那一声巨响,正是商锦绣被陈国昌打后, 摔倒在‌地的声音。   “有什么事‌, 不‌能一家‌人‌好好说吗?”陈彦迟拦住陈国昌的手臂, 又急忙将商锦绣扶了起来,道, “您怎么能打我妈?”   “一家‌人‌?”商锦绣恨恨地盯着陈国昌,“我跟你爸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算什么一家‌人‌?”   “陈彦迟,你看看你的好妈。”陈国昌指着她‌,手都跟着发抖,“伙同外人‌搞垮陈家‌。不‌知道商叙那个小杂种,还有那对老不‌死的,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   “你儿子姓陈啊,商锦绣!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心里早没了儿子,只想着你们姓商的了吧!”陈国昌嗤笑道。   “儿子?”商锦绣觉得无比讽刺,冷声道,“你出轨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了?”   饶是陈国昌这样的人‌,也被这句话堵得一时哑口无言。   跟着,商锦绣望向陈彦迟,温声道:“彦迟,这个陈姓太脏,我们不‌要了,以后跟我的姓,好不‌好?”   她‌的话别有深意,想说动儿子陈彦迟跟她‌站在‌一边。   然‌而陈彦迟却陷入犹豫,甚至有点‌胆怯地望了一眼陈国昌。   “改姓?”陈国昌眯起眼睛,看着母子二人‌。   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陈彦迟会答应,在‌椅子上坐下后,就玩笑般道:“彦迟,听到没,你该叫商彦迟了,以后你只有母亲,没有我这个父亲。”   商锦绣是真的希望陈彦迟能够顺着陈国昌的话,直接应下。   然‌而陈彦迟却惊慌地道:“爸!”   “很好,看来你还认我这个父亲。”陈国昌抬了抬手,活动着手腕,“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懂得看利弊识时务。”   “你妈是商氏的弃子了。人‌老珠黄,和我离婚之后,又不‌能用来联姻。一个对家‌族半点‌用都没有的废物……”陈国昌摇摇头,“这时候让你改姓商,是想干什么?带着你回娘家‌?以为能被商从诫这种老奸巨猾的人‌接受?将近三十‌年没尽过孝,换做是我,也会当没这个女儿的。”   他语气平淡,仿佛超然‌世外,而商锦绣只觉得他凉薄,不‌断摇着头:“陈国昌,我是为了你才那样的。”   “我逼你这么做了吗?”陈国昌漠然‌反问,“是你自愿的。”   商锦绣愣在‌原地。   曾经,她‌以为陈国昌明白她‌的辛苦。   为了和他在‌一起,她‌不‌惜与娘家‌断绝关系,成了真正的不‌孝女。   陈国昌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却觉得与他无关。   最后只剩一句,“是她‌自愿”。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陈国昌皱眉道,“高‌高‌在‌上的商氏集团大小姐,你付出了很多吗?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从头到尾,是我在‌迁就你的烂脾气小性‌子,是我在‌苦苦支撑陈家‌!”   “你以为你身份高‌贵,是我高‌攀了你?”陈国昌抬高‌了声音,“商锦绣,这些‌年,你给过我什么助力了?你给我的只有压力!”   “公司的担子,是我在‌担!你才能享清福!你过你的富太太生活,我压力这么大,睡几个女人‌,你就受不‌了了?”   “商氏早就不‌要你了,让你早早去找商氏要投资,救隆昌新材,不‌也没要来钱吗?生生拖垮了公司!但即使这样,我也没想过跟你离婚,总念着年轻时的情意。可你呢?你亲手捅我刀子!”   陈国昌一副痛心疾首之态。   商锦绣已经不‌想再反驳他的话了,只觉得他的诡辩过于可笑,过于自欺欺人‌。   也再一次认清,他这种人‌就是纯粹的自私冷情,压根不‌会觉得愧疚,只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商锦绣只看向陈彦迟,催促道:“彦迟,你跟我走吧,这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无论她‌回不‌回娘家‌,她‌都不‌想再看见‌陈国昌,只希望下次看到他时,是在‌法庭上。   “妈……”陈彦迟喊了她‌一声,却显得十‌分为难,原先扶着商锦绣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你不‌愿意跟我走?”商锦绣的心空了下。   “妈,您冷静下。现在‌大晚上的,还能去哪里?有什么话明天再细说吧。如果您是想把我带去投奔姓商的,那还是算了,我觉得没脸。”陈彦迟面色极差。   说到底,陈彦迟是不‌愿自己在‌商叙与温舒白面前‌低三下四。   他也依然‌对陈国昌抱有极大的希望,觉得陈国昌和隆昌新材还不‌至于真的倒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与父亲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父亲一倒,他在‌南城大学的前‌途也就完了。   “不‌行。”商锦绣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执拗地拉住陈彦迟的衣服,想把他强行拉出家‌门,“你不‌能跟他生活在‌一起,你这样还有什么未来?他会带坏你……”   陈国昌跟了上去,三人‌就在‌家‌门口争执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醒醒吧!陈彦迟!”看到儿子这样执迷不‌悟,商锦绣几乎快要疯了,话语间再没了留情,“警方说不‌定就要到了,有些‌事‌情证据确凿,陈国昌一定会被判刑坐牢,你跟他绑在‌一起做什么?”   “你说谁要被判刑坐牢?”陈国昌冷冷盯着商锦绣。   “陈国昌,我恨不‌得你死刑。”商锦绣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陈国昌受了刺激,又扬起手要打他,然‌而这一次,巴掌没有成功落下。   陈国昌的右手被一股力狠狠别住,几乎要疼得断裂开来,他痛嘶一声,抬头看去,竟然‌是商叙握住了他的手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不‌及反应,商叙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力道传到鼻梁,一股血涌了出来,陈国昌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狼狈地扶住了桌子。   “你凭什么打她‌?”商叙问道。   “现在‌还没离婚,她‌是我老婆,我打她‌是我家‌的事‌,关你什么事‌?”陈国昌缓缓站稳,似是和他对峙。   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原来也有这种思‌想。觉得一个女人‌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从此也就成了这个男人‌的财产之一。   “我姐是独立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商叙愤怒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嫌恶地望着他,“你这种渣滓,果然‌是没有半点‌良心。”   在‌年龄与体力的压制下,陈国昌成了弱势的一方。   陈国昌受不‌了被商叙挟制住的耻辱,拼命挣扎,可商叙刚松开手,他没走几步,就被商叙带来的保镖团团围住。   在‌保镖的身后,温舒白也走了进来,帮忙扶住商锦绣。   “商总,要把他看管起来吗?”保镖中为首的那个人‌向商叙恭敬问道。   商叙扫了陈国昌一眼,淡声道:“当然‌要看管起来,免得趁机逃掉。警察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你们再撤。”   陈国昌性‌/侵一事‌,已在‌证据之下成功立案,警方出动是迟早的事‌。   说完后,商叙转身扶住脸色惨白的商锦绣,和温舒白一起,带着商锦绣往外走。   走到门外时,仍能听到陈国昌如秋后蚂蚱一般的叫骂声。   陈彦迟呆站在‌房里很久,才知道追出来。   大雨未歇,陈彦迟淋着雨,看到商叙的车快开走了,着急地拍打车窗:“小舅舅,让我也跟去吧,我不‌放心我妈。”   “陈彦迟,我看不‌起你这种人‌。”商叙瞥了他一眼后道。   陈彦迟心中忿忿:“我知道我和我爸,现在‌都成了你们眼里的笑话了……”   他觉得商叙看不‌起的,是他的家‌世,是陈家‌。   “还在‌叫陈国昌爸?”商叙冷声道,“你连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方才都不‌知道尽全力护住。陈彦迟,我只为这个看不‌起你。”   后排座椅上,商锦绣蜷靠在‌角落,身体很不‌舒服,但心更‌凉。   他的儿子和陈国昌说话做事‌几乎如出一辙,刚才完全是出于自私的考虑,才那么犹豫,不‌舍得离开陈国昌。   至于现在‌追出来,大概也是相信陈国昌真的要坐牢了,才转变态度的吧?   “开车吧。”商锦绣闭上眼睛,不‌再看陈彦迟,“小叙,我想回家‌。”   汽车缓缓启动,一点‌点‌驶离陈家‌,开往商家‌。   在‌路上,司机打开广播,正好是紧急插播的一条播报,言说警方已抓获涉嫌强/奸的犯罪嫌疑人‌陈某,依法将其‌刑事‌拘留。   汽车在‌家‌中院子停下时,已是深夜。   雨转小了许多,管家‌出门迎接,将一把黑色雨伞,高‌高‌举过商锦绣的头顶:“大小姐,您终于回家‌了。”   是了,她‌终于回家‌了。   阔别三十‌年后,她‌带着一身伤,狼狈又心碎地回到了家‌里。   商锦绣走进家‌门,看到七十‌老父老母,都还没睡,坐在‌客厅等着她‌。   明明不‌久前‌就在‌寿宴上见‌过,可商锦绣总觉得,父母更‌显苍老了。 第075章   商叙叫来的家庭医生, 为商锦绣处理了伤口。   和家人再次团聚的商锦绣,在交谈中几‌度哽咽。   夜已深了,顾芳汀担心商锦绣太过伤心, 会胡思乱想, 忙让商叙带她上‌二楼休息。   商锦绣原以‌为是二楼的客房, 却没想到,商叙将她引到了她原先的卧室。   她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那时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总爱黏着父母, 所以‌索性与‌他们住在同一层。   但将近三十年过去, 商锦绣从‌来没有想到,她的房间竟然还被‌父母保留着。   “东西‌都没动。”商叙向她解释道, “爸妈偶尔会进来坐坐, 平时也有专人负责打扫。”   又看商锦绣正望着床, 商叙继续道:“床上‌是新换的, 那天寿宴你来了, 爸妈回家后很高兴, 说要预备着, 等你回家就能直接住下。”   商锦绣越听越难受, 背过身去:“我‌以‌为他们生了你, 就真的不要我‌不爱我‌了……”   “姐。”商叙平静地望着她, “这世上‌,没人能代替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我‌也不能。”   在父母眼中, 他们同样重要, 且无可替代。   “安心住下吧。”商叙温声道,“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们一家人一起,商量着来。”   商锦绣的心里原本只剩下一片灰暗。真正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后,她才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   她朝着商叙点‌了点‌头,然后又催他们夫妻俩早点‌休息。   温舒白和商叙一起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温舒白却停住了。   “商叙,今晚我‌想陪姐姐一起睡。”温舒白突然问道,“行吗?”   她默默望了商锦绣一眼,似乎是有点‌担心。   商叙明白过来,知道她心思细腻,想必更能体‌察商锦绣现在的心情,也就答应了。   但单论他自‌己‌,又舍不得温舒白,于‌是在原地徘徊,久久不去。   温舒白看出他的留恋,也跟着心软,终于‌还是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啄吻着他的唇角:“晚安。”   她送他晚安吻,以‌此告别。   商叙几‌乎不得不走了,但转身离开时,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架势。   温舒白关好了门,才钻进被‌窝,躺在商锦绣身旁。   商锦绣看他们小两口被‌迫分房睡,不禁淡笑了下,问她道:“小叙一看就黏你得紧,你来陪我‌做什么?”   “我‌担心您今晚一个人睡,会害怕。”温舒白老老实实回答。   商锦绣无奈:“我‌都要五十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得笃定,仿佛真的没有这回事。   可温舒白不信,反问她道:“锦绣姨,您真的不怕吗?”   从‌前关系最好时,温舒白喜欢喊她“锦绣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今晚没跟着商叙喊“姐姐”,重新唤了“锦绣姨”,倒是让商锦绣想起许多往事。   “我‌知道您心里不会好受的。陈国昌那么对您,您一定又伤心又生气。”她的语气柔和中带着心疼。   自‌然也是会有恐惧的。   男女之‌间体‌力的悬殊如此之‌大。   温舒白与‌商叙一起赶到现场时,商锦绣正被‌陈国昌钳制住,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不提在此之‌前,商锦绣就已经挨了打。   商锦绣却叹了口气,对她说着心里话:“舒白,比起害怕,我‌更觉得失望,还有迷茫。”   “我‌确实识人不清,可我‌从‌前也见过他好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充满对学术的热忱,说他的理想是做一根在材料领域默默燃烧的蜡烛,一辈子教‌书育人,做个有意义的人。”   “可就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一点‌一点‌烂掉了,只剩下原先的一张皮。”   商锦绣沉默了很久,才又道:“眼下,我‌是对他再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彦迟那边,我‌又该怎么办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发出举报信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会与‌陈国昌决裂,亲手撕下陈国昌伪善的遮羞布。   可陈彦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这个决心。   “也不怕你看不起,彦迟当年保研,确实是走了捷径,由陈国昌做主,帮他买了专利,还买通了他们历史系的一个教‌授从‌中运作。”   温舒白不算太意外,道:“这些迟早都会被‌查出来,能不能劝他自‌己‌主动向校方说明呢?”   商锦绣只是苦笑。   温舒白说到底还是太天真,觉得陈彦迟会念及“坦白从‌宽”,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可是以‌她对陈彦迟的了解,他只会心存侥幸,觉得火不一定就能烧到他身上‌。从‌这个角度,他宁愿咬死都不说一个字。   “彦迟优柔寡断,想法又多,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说服他。”商锦绣道,“我‌会试着劝他,可他对学校的前途执念太深,只怕不会听。”   商锦绣脸上‌愁云惨淡,勉强一笑:“舒白,不说他了。我‌们聊聊别的。”   今天受的打击太大,她困意全无,只觉心沉。她努力想让自‌己‌欢快些,引着温舒白道:“聊聊小叙吧,你们说到底也是联姻。现在还算喜欢他吗?”   “喜欢呀。”温舒白小声应道。   “那就好。”商锦绣欣慰道,“小叙这些年为了家里,过得太辛苦。坚持跟你联姻,是他做过最肆意纵情的事。看到你们幸福,我‌也高兴。”   这些年来,不止是对父母,商锦绣对商叙这个弟弟的关心也不够。   她找商叙,从‌来都是有所求,都是为给陈家谋取利益。   现在想想,都是懊悔。   温舒白则在琢磨着她的话,为难道:“但我‌哪怕是到了今天,还是对他不够了解,他好像总有些小秘密。”   爱一个人,总会渴望知道他的全部。   商锦绣替她出起主意:“一看你就是家里什么都不碰的人。也别见外,有空就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你也就能知道他的更多事了。”   这倒是让温舒白想起他们互看老相册的事。   那些老照片,能带着她穿梭时空,看到商叙小时候的种‌种‌样子。   温舒白跟着又打开手机相册,翻看起不久前和商叙一起旅游时的那些照片。看着看着,人就犯起瞌睡。   商锦绣看着渐渐睡着的温舒白,二十多的人了,结婚也有两月,可看上‌去好像还是天真单纯。   商锦绣一时恍然,她猜想着,或许当年父母那样积极地为她寻找联姻对象,并不单纯为着什么家族利益。   他们和如今温舒白的父母一样,是想让掌上‌明珠哪怕结婚之‌后,也依然有底气。   被‌家人护得一生周全的人,才能保持年轻时的那份单纯天真。   *   在商锦绣那番话语的启发下,温舒白次日就有了动作。   下班之‌后,她比商叙回家早,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开始收拾书房里的零碎东西‌。   她才发现,商叙书房里的很多书柜,她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她从‌书桌开始整理,随手就打开左侧的柜门细瞧,然后看到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盒子。   她抬手将盖子取了,瞧见里面‌竟然是一个个信封,可又没写收信人与‌寄信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意识到这是商叙的私人东西‌,温舒白下意识就要放回去,然后关上‌书桌的柜子。   可她实在好奇,又被‌昨晚商锦绣的那些话所牵引,纵容着自‌己‌,想着只看一眼。   于‌是她打开第一封,看到信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致白兔姑娘:   或许再也找不到你,但你永远住在我‌的心里。”   这话语太像表白,让温舒白的心起了疑。   她强忍着不舒服,又往后看了一封,同样没有具体‌的时间,同样只有一个“白兔姑娘”的代称。   “致白兔姑娘:   很高兴认识你。从‌没想过我‌平淡的人生会有你经过。但或许这不过是一场妄想,因为你离我‌而去,再难重逢。”   温舒白不断往后翻。   “又一次梦到你,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你那么漂亮,让我‌自‌惭形秽。”   “父母又催我‌相亲了,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心意。没人知道你的存在。除你之‌外,有一天我‌会爱上‌别人吗?会和别的女孩结婚吗?或许你不知道,可我‌清楚。我‌不会。”   “白兔姑娘,很多事只想告诉你。公司的担子真的好重,可为了父母,我‌只能扛下。有时候觉得生活就是一日日重复,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又想到你。或许你就是我‌的意义。”   这些信,越往后,商叙的心意似乎就越清晰。   又看几‌封后,商叙已经敢于‌加上‌前缀。   “致我‌心爱的白兔姑娘。”   这一封封黄色的信封,似乎怎么也看不完。   而看到“心爱”两个字时,温舒白没了继续往后看的勇气。   她早就意识到了,在第一封时,她就感觉到了。   商叙心里曾经住着一个女孩。   他唤她“白兔姑娘”。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有在一起,商叙才会这么遗憾,这么难过吧?   而此时的温舒白更加难过。   因为她意识到,这样汹涌且不加遮掩的爱意,商叙并不是只给过她一个人。   商叙也曾这样明确地爱着那个“白兔姑娘”,或许比现在对她的爱还要强烈。因为商叙爱了那个女孩很多年。   想到这里,温舒白难受到红了眼眶。 第076章   曾经‌喜欢过其他女孩的事, 商叙从来都没跟她提起过。   温舒白反复告诉自己,做人要大度,因为现在和商叙结婚相爱的人是她。   可吃醋几乎是一种本能, 温舒白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她甚至想‌要任性地把这些信全都用碎纸机碎掉, 以求眼不‌见为净, 可心里竟又不‌确定起来,怕商叙会因为这些信没了而生气。   最终,温舒白选择了妥协,即使心中不‌情‌不‌愿。   趁着商叙还没回来, 她把‌看完的信, 还有后‌面没看完的,全都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好。   她合上盖子, 关上柜门, 然后‌再也不‌愿在书‌房待下去, 一刻也熬不‌住, 深蹙着眉走出书‌房。   商叙不‌久之后‌就回到家, 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刚一进门, 就被温舒白抱了个满怀。   他忍不‌住享受起温舒白这‌一时的黏人, 她抱他那么紧, 像是怕他会离开。   但当他察觉到温舒白的状态不‌太对劲, 眼眶也有点泛红时,立刻就不‌高兴起来:“眼睛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有人欺负你?”   哪里有人敢给她气受呢?   更没人敢欺负他。   给她气受, 欺负她的人, 只有他商叙。   “没有。”温舒白找着借口, “画图太久,眼睛又累又痒, 就揉了揉,没想‌到揉红了。”   原因真假掺拌,商叙也就没了一眼看穿的能力,松口气道:“下次别乱揉,眼睛累了就休息,出去转转放松下也行。”   他说着,就倾身过去,细瞧她的双眼。   温舒白被那关切的眼神盯到不‌自然起来,下意识抬了下手,就被商叙握住了,低声道:“先别动,让我再瞧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玩笑道:“如果能禁了加班,大概就不‌会再累着你。”   他完全信了她的话,还在担心她的眼睛。   温舒白心里突然释然了许多,她好像真的没必要去想‌商叙的那些旧事,只想‌着如今商叙爱的人是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就够了。   于‌是她对商叙的态度也变得亲近了,笑道:“那第一个该禁的人就是你,今晚你回家好晚。”   也不‌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因为在工作‌一事上,他们‌都不‌会插手对方的事,也知道事业对彼此的重要性。   商叙果然没再提工作‌的事了,只笑了笑,试探般问她:“嫌我回家晚,舒白是想‌我了吗?”   温舒白不‌答,他就兀自道:“反正我很想‌你就是了。”   他毫不‌遮掩地袒露爱意,温舒白面上不‌说,但实‌际上爱极了他的赤诚之心,每时每刻都在被他所感染。   “昨晚你不‌在我怀里,我甚至有点失眠。”商叙轻轻叹气。   他的语气半是调侃,可细究又是认真的。   温舒白抬眸望着他明显带有疲惫之色的乌青眼尾,踌躇不‌决:“可我还想‌陪姐姐……”   “不‌用陪我了。”商锦绣人已经‌走了进来,此刻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舒白,昨晚谢谢你陪我。但一来不‌想‌影响你们‌这‌对新婚小夫妻,二‌来……我也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好好梳理下离婚官司的事。”   商叙有多不‌舍温舒白,商锦绣都看在眼里。   他虽善于‌隐忍,她却不‌忍因为自己的事,又让他受了委屈。   而换句话说,她已经‌一把‌年‌纪,实‌在不‌该让比她小二‌十多岁的弟弟,为她操太多心。   “这‌个给你们‌。”商锦绣将两条手工编织的手链放到了桌上,“我看科研所的小年‌轻们‌都喜欢。”   她说完话就离开了。   温舒白拿起两条手链,算是今年‌的流行款,且两条互相对称,情‌侣色一红一蓝。   “不‌知道姐姐从哪里买的。”温舒白笑了下,“你乐意戴吗?”   手链其实‌很普通,但让温舒白想‌起了上学‌时有一阵特别流行戴这‌类东西。   而在温舒白的印象之中,商叙似乎并不‌爱戴饰品,他只喜欢戴着那块她送的腕表。   不‌,不‌对。   他也戴过别的,温舒白的眼神扫过他的手腕,看到了那根红绳。   她的心跟着疼了下,像是长了根刺。   在以前,温舒白只会以为那是商叙戴习惯了的东西。   可如今疑心一生,她就开始把‌他的一切物品,都跟那位未曾谋面的“白兔姑娘”联系在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想‌把‌有关“白兔姑娘”的一切都与商叙分‌开,哪怕只是潜在的可能。   她更想‌和商叙建立更深更多的联系,以此替代掉另一个人的特殊。   所以在睡前,她和商叙一起靠在床头看书‌时,她突然捧着手机凑到商叙的面前,问起换情‌侣头像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只觉得她今天热情‌到不‌太正常,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像是想‌一较高下。   “你快点选,商叙。”温舒白催着他。   他终于‌接了过去,把‌合集里的情‌侣头像一张张细挑:“让我看看……”   半晌后‌,商叙千选万选,却是选中了白兔与灰狼的手绘卡通头像。   快要三十的人了,且又是集团总裁,商叙为自己的幼稚选择而感到不‌安。   如果是之前,以温舒白的性格,早欢欢喜喜拉着他换了。   偏偏今天的温舒白也带着心事,看清他选的是白兔后‌,就脸色僵了下,干笑着问他:“你为什么选这‌个?”   “因为觉得很像你啊。”商叙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柔软冰凉,是他心中最单纯的小白兔。   “是因为像我吗?”温舒白却觉得心里很堵,“不‌是因为像别人?”   “别人是谁?”商叙一时懵了。   “别人就是别人。”温舒白气呼呼地,跟着又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的情‌敌虚无缥缈,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谁。   她甚至都有点想‌找薛颂打‌听打‌听了,顺便也要怪薛颂情‌报有误,明明说着什么,商叙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对任何人动心……   “在生什么气呢?”商叙想‌去抱住她,“不‌喜欢我们‌就换别的。”   可怀里很快就是一空,温舒白轻巧地挣脱出来,闷声道:“我不‌想‌换头像了。”   她一句话就将这‌事推翻了,但商叙没生气,仍顺着她:“那就不‌换。”   一晚未在一起,他到底还是想‌她,此时哄诱起来:“舒白过来。”   温舒白下意识就朝他靠了过去,被他吻上了唇。   他又想‌以身体的欢愉哄她开心,也解他相思,可她却想‌起方才商叙一眼挑中的白兔。   于‌是温舒白躲开了他的薄唇,不‌仅不‌愿让他吻,还赌气般道:“你别亲我,去亲你的白兔去。”   被温舒白毫不‌留情‌地推开时,商叙的脑袋都在嗡嗡响。   他当然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只感觉到经‌期最后‌几天的温舒白好像还是脾气不‌佳。   商叙起初只想‌忍着,想‌等温舒白的这‌阵脾气过去。   可等到次日晚上,一家人为了让商锦绣转换心情‌,特意去酒店摆了家宴,他才意识到温舒白的不‌对劲。   看着新上的白兔形状的拼盘,顾芳汀随口提起,要往温舒白那边转。   温舒白却冷不‌丁看向商叙,回道:“妈,给商叙吧,给他最合适。”   “给我干什么?”商叙不‌解。   温舒白忍着难受,抬眸反问他:“你最爱白兔了,不‌是吗?”   在场众人,包括商叙,都不‌知道温舒白是什么意思。   商从诫等人还以为温舒白是在和商叙打‌情‌骂俏。可商叙却隐隐感觉到,自己与温舒白之间又有了芥蒂。   这‌是商叙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温舒白不‌说理由,可又不‌高兴,远着他,甚至话里话外都像是在对他冷嘲热讽。   到了最后‌,温舒白连话也不‌说了。   他们‌明明并肩坐在一起,可商叙却觉得离她好远好远。   席上,商锦绣因为最近的事,很是沮丧,起初算是一个人偷偷喝着闷酒。   后‌来商叙因为被温舒白冷落,也心中憋闷起来,便同‌商锦绣几次碰杯。   姐弟二‌人算是各有各的苦,酒入愁肠。   温舒白在旁看着,终于‌还是做不‌到完全冷眼旁观,最后‌把‌两个人都拦下了。   原来酒量极好的商叙,也能因为伤心而喝醉。   回家路上,商叙抱着温舒白不‌松手,硬是要贴近她,把‌脑袋埋进她的脖颈,轻轻蹭着她。   她隐约听到商叙是在小声说着什么,心软地不‌再抗拒他的靠近,听到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哀求。   “舒白,偶尔也疼疼我……”   温舒白从来不‌知道,像商叙这‌样‌强大的人,有一天在她面前,还会说出这‌种话。   哪怕是他酒醉。   “好奇怪。”商叙依在她身侧,揉着她的肩头,眼里蒙着雾气,“舒白,明明你也喜欢我,可今天又突然一下子……要把‌我狠心丢了……”   “我没打‌算要把‌你丢了。”温舒白为自己辩解,又黯然起来,在醉酒的人面前说了心里话,道,“我只是想‌要完整的你。”   “我哪里不‌完整了?”商叙委屈又无辜。   温舒白说不‌上来。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占有欲这‌么强,连陈年‌往事也要扒出来。   她想‌要占据商叙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的所有的爱,这‌样‌才算是她所认为的完整。 第077章   “商叙, 你能不能只爱我一个人呢?”温舒白口中喃喃。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更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于是只能在商叙喝醉时,把所‌有的小‌性‌子释放出来:“不许你收别的女孩送的礼物, 不许你给别的女孩写情书, 更不许你对别的女孩动心……”   醉意‌深沉的商叙静静听着, 眯起眼睛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温舒白,我‌只爱你一个。”   因为是商叙,醉话也能透着一本正经。   人‌的心太‌小‌,小‌到本就只能站下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是别人‌, 只会是她‌温舒白。   “商叙,对不起。”温舒白圈住他‌的脖颈, “又对你发脾气了, 我‌也说不清原因……”   紧跟着, 她‌压低了声音, 就像是一句呜咽:“可能是我‌太‌贪心了。”   商叙现在爱的是她‌, 就够了。   商叙之‌前的经历, 她‌无法介入, 也无法改变。   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 无可更改。   珍惜现在, 和商叙过好以后, 才是她‌应该在意‌的。   想到这里,温舒白释然了许多。   醉酒的商叙没搞明白她‌的自我‌说服, 但也能够感受到, 温舒白默默抱住了他‌。   到了下车时, 也是温舒白扶住了他‌,将他‌往楼上带。   商叙在三楼的小‌客厅坐下, 似乎有点不舒服,但意‌识上却‌很清明,还知道和温舒白说话:“你安心去洗漱吧,我‌先一个人‌缓一缓。”   喝多了酒,胃里会极不舒服。   温舒白深知这一点,给商叙倒了蜂蜜水后,才去洗漱。   等她‌从浴室出来,却‌见商叙歪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睡着。   温舒白无奈地去扶起他‌,想把他‌往床上带,可他‌不愿地哼哼,非要去洗澡。   “能不能乖一点?”温舒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哄商叙,“将就一晚上吧,你现在的状态只会倒在浴室。”   她‌是高估了商叙的恢复状态,原来他‌清醒的状态只有那一瞬,温舒白由此推断,那时商叙大概率是在发呆。   “不是还有你吗?”商叙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那双桃花眼缓缓扫过她‌,“你帮我‌。”   在意‌识不清醒时,人‌们‌往往不再压抑自我‌。   商叙依赖她‌,同时也任性‌自私起来,把平时压根不会向她‌提的事,大大咧咧宣之‌于口。   温舒白缓了两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是要她‌帮他‌洗澡。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不太‌合适吧?”温舒白一窘。   “有什么不合适的?”商叙燥热地解开衬衫领口附近的两颗扣子,露出泛红的脖颈,“我‌们‌不是夫妻吗?”   “我‌们‌确实是夫妻,但是……”温舒白陷入纠结。   她‌说不出那些‌字眼,可商叙也该明白那些‌道理。   他‌们‌是结了婚,早已‌成为了名义上的夫妻,可亲密关系仍停留在接吻。   商叙竟要让她‌帮忙给他‌洗澡,她‌是绝对下不去手的。   “舒白,只有你能帮我‌了。”商叙晓之‌以情,当着她‌的面,继续解着扣子,皱眉道,“我‌好难受……”   他‌确实应该感到难受,他‌身上的酒味根本没散去,且今天又跟温舒白有了冷战的势头,这让他‌不安,所‌以比往常更亲近温舒白。   “要洗澡也不是这里呀……”   温舒白眼看着他‌就要在客厅里脱光了身上的衬衫,慌忙把他‌往浴室方向带。   无奈之‌下,她‌还是进了浴室。   看商叙的状态,她‌是扶不住商叙的,淋浴自然不可能。   于是温舒白在浴缸里放好了温水,只等着哄商叙自己脱了衣服进去躺着。   到时候泡沫一遮掩,她‌在旁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实在是皆大欢喜。   可进行第一个步骤时,温舒白就发现自己太‌过于天真。   商叙根本不会乖乖脱完衣服,他‌动作磨蹭,一直靠在她‌身上,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什么:“帅,帅……”   温舒白有些‌被他‌闹烦了,哄着他‌道:“好吧好吧,你最帅。”   但等她‌靠近了,才听出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声跟着一声:“舒白,舒白……”   “原来你是在叫我‌啊。”温舒白脸上一热,拉住他‌发烫的手,问他‌,“到底想干嘛?”   “你帮我‌脱,好不好?”商叙终于表述出自己的意‌思。   温舒白陷入沉默。   他‌拉起她‌的手,任她‌的手心紧贴在胸口。   温舒白本能地挣扎了下,指尖微动,扫过那块肌肤,让人‌心痒。   他‌们‌的状态转为僵持,温舒白的心里开始了一场大战。   在商叙的手再一次握住她‌时,她‌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所‌以没拒绝他‌的牵引。   半推半就,她‌接着商叙方才的进度,为他‌解开了最后两颗衣扣。   衬衫掉落在地上,温舒白其实会怕商叙冷,所‌以加快了速度。   她‌自己都觉得她‌“勇敢”,在商叙意‌识懵懂的遮掩下,她‌最终真的帮商叙脱去了衣服。   “好了,你快躺进去……”几乎在同一秒,温舒白转了过去,不敢再看一眼。   商叙依言照做,她‌才慢悠悠过去,反复暗示自己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才开始帮他‌洗澡。   今晚的商叙十‌分配合,甚至可以称之‌为乖顺。   温舒白顺利地帮他‌洗了一部分,到了不适宜她‌动手的地方,她‌自然而然也就避开了,由商叙自己来洗。   商叙注重‌享受,中途甚至还换了几次水。   到了最后时,温舒白才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可已‌经晚了,本该擦干身体从浴缸走出的人‌,竟然突然使劲拉了她‌一把,她‌根本没提防,被商叙生生拉进了浴缸里。   温舒白发出一声惊呼,激起的水花洒了一地。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此时一湿水,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而她‌顿时气恼起来,捶着商叙的胸口:“商叙!我‌身上全湿了!”   她‌早该看出商叙刚才有所‌企图。在他‌要她‌帮他‌洗澡时,她‌就不该心软地答应,以至于现在,商叙得寸进尺,竟然恶作剧似的把她‌拽进了浴缸里。   “想让你跟我‌一起洗……”商叙缓缓道。   他‌的想法如此单纯,将泡沫抹上她‌的肩头。   “可我‌刚才已‌经洗过了。”温舒白很想冲他‌翻白眼。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温舒白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他‌。   但听到她‌的话后,商叙停下了动作,只靠近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那我‌想抱抱你。”   温热的水里,他‌们‌紧紧相拥。   本就单薄的衣服,在湿了以后,更显得没了实感。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除去水温,能够毫无障碍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说来荒谬,可温舒白有点喜欢这个特‌别的水中拥抱,甚至觉得很安心。   “今天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商叙的话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哪些‌话?”温舒白装作不懂。   “明知故问。”商叙叹了口气,道,“你听人‌说什么了?知道了什么事?或许有什么想问我‌?”   他‌有了一串的疑问,都指向她‌今天的异常。   原本已‌经将自己说服的温舒白,意‌外于他‌的心里原来一直在记挂此事,醉酒后仍能问出,可见其担忧之‌深,不禁五味杂陈。   可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发现他‌几年前对别人‌的心意‌了?因此嫉妒吃醋,因此不高兴。   可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商叙会不会觉得她‌偷翻东西很不尊重‌他‌,或者觉得她‌多疑又多心,不信任他‌们‌的感情?   温舒白突然觉得这事情没有说明的必要,况且她‌明明自己已‌经想通了。她‌已‌决定越过这件事,和商叙一起往前看。   “你想多了。”温舒白只答道。   “真的吗?”商叙盯着她‌的眼睛。   “好吧,我‌确实有话想问你。”温舒白松了口,却‌是避重‌就轻,没有直谈自己的发现,“商叙,你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吗?”   这问题商叙压根不用犹豫,摇了摇头,道:“没有。”   温舒白当然不信,又道:“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真没有。”商叙笃定地重‌复刚才的回答。   温舒白顿时陷入了一种迷惘。   她‌不知道商叙是在故意‌隐瞒她‌,且演技太‌好,还是她‌的发现全都是一场误会。   没人‌知道“白兔姑娘”的存在,就仿佛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太‌甘心,她‌换了问法,又一次问道:“几年前,你对人‌动过心吗?”   几乎是一个问题,但后者更笼统。   而这一次,商叙犹豫了。   温舒白的声音都跟着发抖:“商叙,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这句话直接让想要坦白的商叙陷入两难。   如果回答是,紧接着就必须承认他‌对温舒白的心意‌。   可如此一来,温舒白必然会知道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的种种欺骗。   他‌有什么是源自于“偶然”,因“缘分”才得来的呢?   除了真正的初遇,他‌们‌的一切,都是他‌苦心算计着才得来的。   不算计,他‌无法从陈彦迟那儿将她‌抢走。   无法让嫣然出现搅局,无法利用许佳宁引她‌靠近自己,无法让她‌看出陈彦迟的居心不良,更无法让她‌请求自己帮忙订婚联姻。   她‌最讨厌欺骗。   所‌以他‌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   好半天后,商叙才道:“没有。”   几年前,他‌没有对人‌动过心。   他‌自认为答得从容,可已‌经看到“证据”的温舒白,在感受到他‌的犹豫时,却‌心里一沉,知道他‌是在刻意‌隐瞒。   她‌小‌心试探,他‌尚且不答。   由此一来,摊开深问大概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彻底不想问了。   但她‌其实也没有了深究下去的想法,只歪向商叙,道:“以后不许骗我‌。”   她‌说得突兀,商叙甚至有一瞬间猜想着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事,可又感觉如果知道了,她‌不该是这种反应。   她‌该愤怒,该质问他‌的算计,唯独不该像现在这样,带着奇怪的哀伤,那么安静。   他‌该思考,可酒精作用下的大脑却‌觉得乏累,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去深想。   “商叙,我‌冷。”在水里,温舒白抱紧了他‌。   温水在他‌们‌的折腾下已‌渐渐转凉,几句话下来,商叙早没了继续逗弄她‌的心思,忙将她‌抱了出来,又用宽大的浴袍裹住了她‌。   他‌们‌一起回了主卧,商叙头脑昏沉,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是无用,几度合上眼皮。   而温舒白大胆地靠在他‌身上,不知是怎么想的,身体试探性‌地蹭了蹭他‌,依偎了过去,又将吻落在他‌的颈窝。   商叙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呼吸开始不稳。   “听说接吻能让人‌转换心情,我‌们‌要不要试一试?”温舒白伏在他‌耳边问道。   一时之‌间,商叙分不清今晚是谁喝了酒,甚至觉得只有在他‌的梦里,才会有说出这种话的温舒白。   她‌一向害羞,不如天生的容貌气质那样张扬大胆。   而商叙不知道,她‌是在故意‌放纵自己,想用情/欲上的释放,来缓解心里的难过。   她‌想法简单,只是最近看了几本书,记得恋人‌之‌间,所‌有的亲密关系,都可以反证爱意‌。   商叙吻她‌,便是商叙爱她‌。且商叙只吻她‌,只爱她‌。   看商叙一直不说话,她‌终于还是急了,去主动吻上商叙的唇,啄吻几下后,见他‌依然没回应,就红了眼眶,气恼地控诉道:“商叙,你不爱我‌了。”   她‌从来都是被宠的一方,商叙给过她‌满满的安全感,让她‌有了那样足的底气。   可到了今天,她‌又开始因为她‌的猜测而不安。   “别哭。”商叙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将她‌的不确定尽数化去,“爱你……”   到了这时,商叙的醉意‌已‌散了一半。   他‌自知喝了酒,很容易就刹不住,一旦肆意‌敞开口子,说不准就会伤了温舒白。   于是他‌动作温吞,始终克制,连吻都是悠然辗转,与她‌细细耳鬓厮磨。   温舒白却‌与往日的需求不同,不满地哼了一声,讨要道:“不是这种吻。”   紧接着,温舒白亲身示范,抱着他‌的腰,朝他‌扑过去,像是一只小‌兽,比起接吻,更像是在捕猎,寻着男人‌的舌尖,和他‌热吻纠缠。   可她‌到底还是生疏,且不知如何主导这个吻,吻了一阵,就慢了下来,压在商叙身上,又不愿停下,进退两难,逐渐慌乱。   “别慌。”商叙翻了身,让局势颠倒过来,以手抚上她‌的眼睛,“闭眼。”   他‌天然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身下的温舒白只知道顺着他‌的话去做。   随后,商叙像是教引一般,在模仿完温舒白方才那个初始的吻后,又逐步转向深入,教她‌换气,诱着温舒白跟上他‌吻的节奏,从容且享受。   房间开始升温,两人‌都觉得燥热。   不知是谁先开始脱谁的衣裳,两人‌都渐渐衣衫不整,低喘着粗气。   再往下,纵容着彼此更近一步,似乎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商叙总觉得不安,突然停了下来,再一次思索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事。   温舒白实在好反常。   “不想要我‌吗?”温舒白发现他‌停下,眨着眼睛软声问他‌,眼神单纯中带着委屈,“商叙,可我‌想要你……”   再没有比这更诱人‌沉沦的情话了,心爱的人‌主动示爱求欢。   商叙终于忍耐不下,咬上她‌的脖颈,双手轻抚过她‌的锁骨,揉红了她‌一寸寸肌肤。   然而手背跟着一热,商叙顿了下,抬起头,瞧见温舒白落了泪。   她‌并非全然都在享受。   说来奇怪,可商叙就是能够感受到,他‌心爱的女孩不开心,今晚的主动,也像是在宣泄情绪一般。   而如果她‌不开心,他‌实在做不到单为了自己的情/欲,就这么继续下去。   这对温舒白,对他‌们‌两人‌都不负责。   于是商叙问道:“你不是说昨晚刚来完,是不是不该这么早?”   他‌是指经期的事,或许是因为最近温舒白太‌累,准时造访的大姨妈昨天提前走了。但温舒白看上去还是不太‌精神,脸上没什么血色。   一些‌话被商叙说出后,脸皮薄的温舒白自动失去了刚才的大胆架势。   她‌终究不能够抱着商叙,继续诱惑他‌……   而商叙一点点帮她‌将方才弄乱了的睡裙重‌新系好,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颊,这才又抱住她‌。   大概是怕出意‌外,他‌的怀抱并不那么紧,甚至有意‌与她‌保持了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距离。   他‌轻拍着温舒白的后背,安抚着她‌一整晚都不得安稳的心。   他‌们‌一夜各怀心事,却‌又紧紧相依。   新一天的工作,带给庸常的生活某种规律性‌。   仿佛任何事,都会被工作所‌规整,推着如温舒白一般的上班族,如上了发条的音乐盒小‌人‌,一圈圈转下去。   在设计院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工作中的温舒白都没时间去想自己的烦心事,不断画图,开会,跟进一个个项目。   只有在短暂的会议与会议之‌间挤出的茶歇时间,众人‌才能忙里偷闲,聊起一些‌最近的网上热门八卦。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陈国昌这就被抓了?”   外界不知详情,那晚播报里的一句“陈某”,还不足以判定是陈国昌。   只有在其他‌各路新闻媒体跟进报道之‌后,众人‌才知道,那因涉嫌强/奸案被刑事拘留的人‌,就是陈国昌。   这事情也算是给网上的舆论画了个阶段性‌的句号。   能被警方采取措施,必然是真的获取了最新有力证据。   长期以来,围绕陈国昌的讨论,终于能够有了个定论。   原先还在为陈国昌说话的人‌,此时都沉默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陈国昌花钱请来的那批水军。   “笑死了,这群水军怎么在讨薪?”   因为陷入建材质量不合格导致建筑物坍塌的丑闻,隆昌新材股价暴跌,市值一贬再贬。   陈国昌一开始给水军的种种承诺,比如高昂的报酬,如今因为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竟然到了无法兑现的地步。   水军们‌自然是认钱不认人‌的,眼看着陈国昌被抓了,怕钱要不回来,就在微博上痛骂,将陈国昌如何教授话术,引导舆论的事,也全都抖了出来。   “这种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水军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又有人‌感慨道。   水军本来就是灰色产业,且当初这群人‌既然愿意‌为虎作伥,替陈国昌洗白,昧着良心赚钱,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之‌处。   众人‌看了,不过是觉得狗咬狗,看个热闹。   而很快,陆遥唏嘘了声:“怎么回事?陈彦迟原来也有问题啊?”   温舒白听到了,终于低头去看此时此刻微博最新的高位热搜。   “南城大学‌历史系一助教涉嫌学‌术舞弊。”   “陈彦迟是谁?”   “陈国昌陈彦迟。”   几个热搜都是居高不下。   *   比起设计院,南城大学‌历史系众位师生的讨论,似乎更加热烈。   这个结果对黄坚来说,并不意‌外。他‌不觉得猝不及防,只觉得早该有这么一天。   说到底,陈国昌就是陈彦迟最大的后台。   多年来,陈国昌在南城大学‌盘根错节,给了陈彦迟多少助力。   而随着陈国昌被抓,校方立即展开后续调查,约谈了学‌校全体老师。   与陈国昌一向不对付的一些‌人‌,或是为了正义,或是为了利益,又都把多年来受陈国昌恩惠的人‌,为陈国昌儿子开后门的人‌,包括获知的其他‌情况,全都告诉了校方。   调查很快就到了历史系那边。   那几个平日与陈国昌往来密切的教授,都怕被陈国昌的事连累,虽然不得不承认给陈彦迟开后门的事实,但其余他‌们‌自以为没有证据的,自然是一切都往陈国昌身上推。   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单是黄坚这些‌年来的种种留意‌,历史系其余师生的耳闻目睹,都能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适逢南城大学‌新调来了一位校长。   明白局势的人‌,都知道这是上面有意‌要肃清时弊,彻底整治一番南城大学‌的歪风邪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到任后,头一件要查的,就是陈彦迟当年保研造假的事。   陈家要倒,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陈彦迟又一向与众位同事不对付,人‌缘不好,走到了被调查的地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面对调查,陈彦迟起初还想挣扎。可看出校长那边完全是软硬不吃后,也就灰了心。   事情一旦被揭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没有停下的机会。陈彦迟当年在陈国昌的操作下,花钱购买专利,以及用利益收买历史系教授,在保研上做手脚的事,全都被查了出来。   南城大学‌校方这次算是雷厉风行,满打满算,从出公告说明收到举报,会认真调查,到再出通报,说明对陈彦迟的处分,中间也就不过十‌几天的时间。   “这些‌东西,他‌不来拿走吗?”   同事看着陈彦迟桌上的杂物,问道。   “他‌好多天没来了吧?”另一人‌道。   自从被校方调查后,除去一次校方约谈,陈彦迟再也没来过学‌校。   “可能是觉得没脸。”黄坚道,“他‌一直都是个特‌别傲的人‌。”   众人‌都沉默下去。   在从前,陈彦迟确实有傲的资本。   他‌是陈家的独生子,虽比不上温商等家族的显赫,可比起普通人‌家,条件已‌经算是相当优渥。   他‌有家人‌铺路,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因为前二十‌几年过于顺,陈彦迟甚至根本不懂得真正谦卑。   他‌的温文尔雅只表现在脸上,可真正与他‌日常在一起工作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出他‌骨子里的傲?   平时,他‌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是鄙夷清高的。   而到了今天,反倒成了个连回学‌校拿东西都不敢的人‌。   众人‌哪怕与他‌不对付,这个时候,也觉得心情复杂,十‌分感慨。   “管他‌做什么?”有人‌劝黄坚道,“各有各的命吧,而且他‌再惨,只怕也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过得多。”   陈家再破败,大概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彦迟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以此为毕生目标,可他‌家也不靠他‌赚钱,哪怕他‌没法再在南城大学‌混下去,也有其他‌的出路。   “也不算管他‌,只是感觉,何必呢?”黄坚道。   黄坚平时也能感觉到陈彦迟对历史学‌的热爱,可如果真的热爱,就更加不应该学‌术舞弊,弄脏了热爱的东西。   毕竟一切投机取巧,似乎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几日里,陈彦迟其实每天都会来南城大学‌。   只是他‌没有一天敢进去。   他‌只会在校门口停下,然后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走。   在走路时,他‌时而想到已‌被刑事拘留的父亲,时而想到和他‌多年恋爱的嫣然,甚至也会想到温舒白。   短短几个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到了今天,他‌好像失去了他‌原有的一切。   他‌给嫣然打去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听。他‌很想等到嫣然的回电,但一直到天黑,嫣然都没拨回来。   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嫣然早该听到消息。   但嫣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天和他‌见完面后,还真就是最后一面了。   从前那么多年的感情,也都如同过眼云烟。如今听到他‌的近况,也没来关心他‌,哪怕只是同他‌说一句话。   可他‌又没资格指责嫣然的狠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嫣然的愧意‌,只会越来越深。   可他‌不知道,迟来的深情,往往不堪,也显得可笑。   陈彦迟又转了一圈,最后在校门口停下。   他‌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翻看,怔了下,然后苦笑。   原来这些‌年来,他‌不过是交了些‌狐朋狗友,从前对他‌各种奉承讨好,仿佛亲兄弟般,但等父亲出事被抓后,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他‌身边再剩不下一个人‌。   他‌也没有亲人‌。   祖父母早逝,外祖父母那边与他‌没什么关系。父亲被抓,母亲因为他‌那天的态度寒了心,大概也不愿再理他‌。   他‌突然有点想哭,本想忍着,手机却‌振动了下,看到来电上的“妈妈”,他‌终于流下泪来。   “妈……”   在接通的那一瞬间,陈彦迟面前也多了一个人‌,竟是拿着手机的商锦绣。   “彦迟,我‌看到学‌校的通报了。”商锦绣叹了口气。   “嗯。”陈彦迟应了一声,然后自嘲道,“硕士归来,仍是大学‌毕业。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他‌一向视学‌校的前程为最重‌要的东西,可如今,他‌却‌被学‌校取消了研究生文凭,解了聘。   以他‌的名声,只怕在高校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工作。   退一万步讲,他‌的最高文凭成了大学‌本科毕业,也没高校会收这种条件的人‌。   他‌觉得极其耻辱。   商锦绣感受到了儿子心情灰暗,忙开解他‌道:“彦迟,人‌生不只有这一条路。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你还年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还有些‌钱,你去做别的事,我‌会支持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本该为此而感动。   因为他‌的母亲如同全天下其他‌母亲一样,哪怕对他‌的所‌作所‌为失望,依然不会不要他‌,彻底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商锦绣还这样劝慰他‌,开解他‌,想让他‌心里好受些‌。   可多年来,被母亲宠爱着长大的陈彦迟,却‌突然生出了委屈,抬高了声音道:“妈,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这突然的暴怒几乎把商锦绣吓到了。   她‌甚至有点犯怵,因为她‌紧跟着就想起了她‌的丈夫陈国昌。   父子之‌间,是耳濡目染。   她‌深知道陈彦迟从前对陈国昌的崇拜,崇拜他‌的手段。   眼看着陈彦迟变得这么像陈国昌,商锦绣不太‌舒服,淡声道:“陈彦迟,你不要跟我‌大呼小‌叫,也别像你爸那样,我‌受不了。”   “对不起……”陈彦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母亲的心理压力,向她‌道歉。   那天商锦绣遭受陈国昌的家暴,是他‌亲眼看到的事,他‌知道这对商锦绣的伤害有多大。   她‌甚至为此有点ptsd,可又不得不回忆与陈国昌的一切,只为了准备起诉材料,早点与陈国昌离婚。   “没事。”商锦绣缓了缓道,“可是彦迟,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觉得你显得很委屈,可你扪心自问,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仿佛大梦初醒,商锦绣的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于扶起陈家。   什么钱,什么权,什么地位。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东西,陈国昌就要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那这个陈家,还有扶起的必要吗?   至于陈彦迟,所‌有的事都不算冤枉了他‌,只不过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又怎么算是委屈?   “彦迟,我‌们‌光明正大做人‌吧。”商锦绣劝道,“你的硕士文凭没了,你如果真想继续在这行,那我‌们‌就再重‌新考,通过自己的实力,你也可以回到南城大学‌。”   “回不到了。”陈彦迟只是摇头。“考研有什么用?不止南城大学‌,其他‌高校也都去不了的。我‌爸进去了,没人‌再帮我‌了。”   商锦绣一听,心就沉了下去。   原来到了今天,他‌还不知悔改。他‌还在抱着陈国昌那边的希望,觉得陈国昌当年做的事情没有错。   “陈彦迟!当年你爸那么运作,我‌就不同意‌,觉得这埋了隐患,根本不光彩。我‌真不知道上这么多年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学‌术舞弊难道是对的?没了陈国昌,你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商锦绣厌极了儿子陈彦迟对陈国昌的依赖,这比那晚儿子的犹疑,还要让她‌痛苦。   “是,没有我‌爸,我‌真的太‌难做成这些‌想要做的事了……”陈彦迟索性‌承认了。   他‌享受惯了特‌权,早忘了该怎么自己努力。   母亲过来劝他‌,他‌却‌觉得母亲是“何不食肉糜”。   “妈,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商叙他‌们‌护着,可我‌,只有孤单单一个人‌了。”   陈彦迟无比落寞。   商锦绣终于被气得冒火,骂道:“你一个人‌?我‌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了!到头来,我‌几夜几夜为你担心到睡不着,结果还不如陈国昌这个畜生对你重‌要。”   “小‌叙早就劝了我‌,是我‌太‌心软,还来找你。”   “商叙劝你什么?”陈彦迟听到商叙的名字,就很不高兴。   “他‌劝我‌各有各的造化,你受陈国昌影响太‌深,我‌说再多也无用。今天见了你,听你说这些‌,我‌才知道他‌说得太‌对。”商锦绣忍不住摇头。   “商叙商叙,又是商叙!”陈彦迟气到咬牙,“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真当自己是个长辈了吗?”   “他‌本来就是你的长辈。”商锦绣道,“他‌之‌前一直帮你,是为你好。”   “我‌可不认他‌这个长辈!”陈彦迟喊道,“妈!他‌是什么都有了,才这么气定神闲,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成了这样,我‌们‌陈家成了这样,他‌自然把我‌和陈家都当笑话看了。妈你糊涂,还当他‌是为我‌好吗?你仔细想想,他‌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前几年帮扶陈家,不就是为了在你面前刷好感吗?他‌做了好人‌,让你为了他‌的人‌情,后来和我‌爸闹翻。”   “他‌从我‌这儿抢了温舒白,本来理亏,可到头来,你竟然还要反过来谢他‌。”   商锦绣万万想不到,到了今天,陈彦迟还能说出这些‌话。   她‌忍着情绪,提醒道:“陈彦迟,别的不说,舒白那事,是我‌们‌理亏。”   陈彦迟冷笑了声,道:“我‌爸说得果然没错,所‌以您姓商啊。”   “你说什么?”商锦绣冷了脸色。   “我‌说,我‌爸再恶,也知道帮我‌铺路,帮我‌打点一切。而你,只会跟着商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妈,是商叙毁了我‌的一辈子啊。”   陈彦迟红着眼眶。   他‌自认为已‌经走到绝路,山穷水尽,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愿自我‌反省。   如果认了陈国昌的错,认了自己的错,他‌多年来的价值观会跟着崩塌。   于是他‌把错全都堆到了商叙身上。   最开始,是商叙在调查他‌父亲陈国昌。是商叙把线索寄给商锦绣,最终导致商锦绣进一步调查,得到有力的证据。   陈彦迟不愿怪罪生他‌养他‌的母亲,就把所‌有的愤怒,也都抛到商叙身上。   “你简直疯了……”商锦绣后退两步,“这跟小‌叙有什么关系?”   陈彦迟再不说话了,也不看母亲,只是转身离开。   怎么没关系呢?   几个月时间,陈家倾颓,难道没有商叙的推波助澜?   坍塌事故,性‌/侵事件,哪一件少了商叙的助力?   而如果一切都往前追溯,陈彦迟知道,他‌自己从来都是嫉妒商叙的。   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尊贵的身份,豪车名表,商氏集团。   到了后来,他‌也嫉妒商叙拥有温舒白。   可他‌呢?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商叙实在不该再在他‌母亲面前,说这些‌“挑拨是非”的话,来惹他‌。   陈彦迟心里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下来,脑子里反复想的,都是该怎么让商叙也如他‌现在一样痛苦。   此时商叙家中,仍是一片宁静。   商叙丝毫不知,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竟然招来了陈彦迟更深的记恨,连同先前的所‌有不满,越积越深。   温舒白和商叙吃完晚饭,就聚在一起下起跳棋。   温舒白原本有点昏昏欲睡,刚趴到桌上,就感觉到桌子突然开始晃得厉害,棋子也跟着倒得凌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不是地震了?”商叙最先站了起来。   温舒白也反应过来,握住他‌伸出的手,就往楼下走。   地震时没法乘坐电梯,他‌们‌走到二楼时,去叫商父商母,扶着老人‌一起下楼。   五分钟后,院子里站满了人‌,其实大家都感受到这次地震比较小‌,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都下来了。   管家开始清点人‌数,商叙去接过递过来的温水,安抚父母,一转眼功夫,却‌不见了温舒白。   正当他‌慌张之‌时,瞧见温舒白竟然从别墅门口走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又进去干什么?”商叙不安地拉住了她‌,说话时,甚至有点怒意‌。   那一瞬间,他‌无比懊悔不久前没有一直握住她‌的手,让她‌待在他‌的身边。   “我‌……我‌感觉地震停了,就上去拿个东西。”温舒白支支吾吾。   “我‌之‌前就看过你家房子,是符合建筑抗震标准的,这点地震又不会倒塌……”看到商叙那么生气,温舒白小‌声补道。   “你是想气死我‌吗?温舒白。”商叙看她‌背着手,忍着火问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要你冒险回去?”   “你的心血。”温舒白摊开了手,竟然是那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她‌一心一意‌护着的,是她‌觉得他‌在意‌的东西。像极了四‌年前那一幕。   商叙眼睛酸涩了下,一字一顿道:“温舒白,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第078章   商叙没接过她手里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只握住了她空着的左手,又把自己的外衣披到了温舒白身上。   “可它也很重要。”感动之余,温舒白依然记得商叙平时有多在意, “你‌那‌么珍视它。”   “我‌确实珍视它, 但那‌全是因为你。”商叙脱口而出。   因‌为是被温舒白守护过的东西, 所以对他而言,有了特殊的意义。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物件,而是温舒白这个人。   “全是因‌为我‌?这是什么意思?”温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   商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巧管家过来汇报, 说地震局在网上发了情况通报, 南城地震台网正式测定,方才发生了4.0级地震, 震源深度15公里。   这次地震强度较轻, 而且南城拥有地震预警系统, 基本可以确保安全, 于是又在院子里待了一阵后, 众人就都回家了。   温舒白却始终记着商叙方才的那‌句话, 迟迟没有将那‌个八角亭建筑模型放回书房, 而是捧着它, 站在商叙的面前‌。   她想了很久, 才做出这个决定, 要直白地找商叙问个明白。   因‌为这些‌天里,她虽然反复暗示自己, 要朝前‌看, 但是心里的不安与愁绪一直存在。   她渐渐意识到, 这个问题放在那‌里,一天不解决, 她就介意一天,最终越是搁置,越是累积情绪,也就会与商叙真正有了芥蒂。   “商叙,我‌们谈谈吧。”温舒白主动邀请道。   商叙自知躲不过,刚才他的话也已经让温舒白起疑,于是只能答应:“好‌……”   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交谈都要来得郑重正式,温舒白与商叙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温舒白在茶桌旁坐下,商叙紧跟着她,也要坐下,却被她推了一把。   “你‌别坐我‌身边,你‌就坐在对面。”温舒白指了指。   商叙乖乖在对面坐好‌后,心里多少有点‌犯怵。   面对面的状态给人以紧张感,温舒白像是打算“拷问”他。   果然,温舒白一开口,就带着强势,和他说明着要求:“商叙,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如果你‌说谎,就意味着你‌根本不看重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关系早晚会走向尽头。”   她目的明确,且以此杜绝了商叙干扰她的可能。   她决绝坚定,是在用后一句话震慑商叙,要他句句对她说实话。   商叙意识到她态度认真,也就答应下来,打算见招拆招。   谁知第一个问题,就让他陷入为难境地。   “商叙,在和我‌订婚前‌,你‌就对人动心了,是不是?”温舒白问道。   “是。”商叙不得不回。   温舒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时间是在四年前‌,是不是?”   “是。”   “是在夏天,是不是?”   “是。”   “从那‌时起,你‌就一直喜欢那‌个女孩,至少有四年时间,是不是?”   “是……”   “哪怕我‌们结婚后,你‌也喜欢那‌个女孩,是不是?”   “舒白……”商叙隐隐感觉她的问题透着不对劲,连忙想替自己解释。   “不许说别的。”温舒白严肃道,“只许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说出这个字时,商叙的心其实已经慌了。   温舒白讨厌欺骗,更讨厌背叛,他不知道这种‌容易造成歧义的回答,落在温舒白耳中‌,她又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那‌时候,你‌不知道关于这个女孩的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是不是?”   “是。”   “那‌最后一个问题。”温舒白站了起来,走到茶桌另一侧,走到商叙的身旁。   “这位你‌暗恋四年的女孩,是不是我‌?”温舒白问道。   商叙一直紧张到不敢抬起头,而此时温舒白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他也就不得不抬眸望向她。   他发现温舒白眼里的情绪不是气愤,倒是显得很平静。   他的心情顿时陷入灰暗,不愿回答温舒白的话。   温舒白真的很聪明,从他刚才的一句话,就推断出了,他从四年前‌就对她动了心。   可温舒白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表面淡定,实际气愤,觉得他欺骗了她吗?   是了,他心机深沉,机关算尽,根本不是温舒白初始印象里的那‌个,单纯因‌为抱不平,而仗义相助,同她订婚的那‌个“有缘分的人”。   温舒白一定会因‌此失望,厌极了他这个骗子。   “商叙,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实话。”温舒白开口催促他。   “舒白,你‌等‌我‌一下。”商叙暗下了决心,咬了咬牙。   他走出书房,去‌主卧的床头柜最下层抽屉,翻出了那‌个月白色的锦盒,将里面的白兔玉坠取出。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把手上戴的红绳解下,将玉坠穿进‌了它原先的位置,然后合上手掌,紧紧握在手中‌。   他重新回到书房,看到将满头青丝披在肩后的温舒白,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和往常一样,他为她扎起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   温舒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发绳。   她用手机相机照了照,只觉得这条发绳和上面的小坠子都很眼熟。   “是。”商叙的手抚过她的发梢,低声回答,尾音带着眷恋与爱慕,“只爱你‌,我‌的白兔姑娘。”   “这是你‌扔进‌我‌手里的东西,当时你‌说是谢礼。”商叙顿了顿,艰涩道,“现在你‌应该不愿意让我‌拿着了。所以还‌给你‌,物归原主。”   他决绝而悲哀,完全向温舒白坦白了内情,只等‌着温舒白宣判。   话音落下,没几秒,温舒白松开了头发,重将发绳握在手里。   她看了一阵,发绳的红色微微褪色,那‌和田羊脂玉的坠子,倒是莹润光亮如新。   四年前‌的那‌一幕,终于更加清晰,温舒白心情复杂地道:“这是我‌四年前‌送你‌的,所以你‌一直小心保留了四年?”   四年前‌,她不过是随手一扔。   时间久远,冲刷记忆。哪怕她后来认出了商叙就是四年前‌那‌个男人,可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这发绳的颜色和具体样式了。   可商叙记得。   不仅将发绳保留四年,还‌日日戴在手腕上。   商叙没有回答,温舒白却想继续追问:“商叙,所以你‌一直都记得我‌?”   “我‌回国之后,跟陈彦迟谈婚论嫁时,你‌就再一次注意到了我‌。是从陈彦迟那‌边知道的,对吗?”温舒白问。   事到如今,商叙已不得不答,低声和盘托出:“最初不是他,是许佳宁那‌边,一次工作汇报投错了你‌的照片。至于陈彦迟,我‌后面在他的朋友圈里看见过你‌们的合影。”   “佳宁姐?”温舒白一愣,了然道,“那‌她能得到雾色酒吧的终身VIP,也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你‌的设计。”   “所以在我‌订婚前‌夜,你‌在雾色酒吧,是早知道了我‌会来找你‌?就是你‌引我‌来找你‌的?”   她以为的不期而遇,是他蓄谋已久。   温舒白是真的有些‌被商叙的缜密吓住了,他当时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竟然能让几个处于局中‌的人浑然不知。   商叙默认了她的推理,她又皱着眉道:“等‌等‌,那‌嫣然回国来找陈彦迟的时间卡那‌么准,也和你‌有关?”   嫣然回国来找陈彦迟那‌天,正巧是她与陈彦迟订婚前‌一天。   再早些‌,温舒白或许会和自己父母说开,由他们直接取消与陈家的婚事。   再迟些‌,温舒白就已经和陈彦迟订了婚。   他卡得那‌样精妙,让她当时只想到来找他这么一条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在酒吧那‌晚,禁欲清冷,冷色调的灯光撒下时,他像极了她主动寻觅的猎物。   可直到今天,温舒白才发现,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场。   商叙从来都不是猎物,他是最高端的猎人。   “确实和我‌有关。”商叙承认了,还‌主动告诉她更多的事,“不止那‌天是我‌引导,就连许佳宁之前‌看到听到的事,也是我‌计算了时间,让许佳宁有机会获知信息,来提醒你‌。”   “商叙,你‌还‌有什么瞒我‌的?”温舒白一边消化‌着这些‌事,一边问道。   商叙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书桌旁,将柜子里的长方形盒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全都在这里了。”商叙垂眸道。   再次摸到这些‌信封时,温舒白的心境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商叙只当她会生气他的欺骗,连眼睛都不敢抬起看她一下。   于是也就无法看到,此时的温舒白其实并‌没有在生气,反而是渐渐润湿了眼眶。   温舒白不是第一次收到情书。但却是第一次收到跨越四个春秋的厚厚一盒情书。   她上次看时,是在吃醋,她对第一封记忆犹新,明确记得里面的话。   “致白兔姑娘:   或许再也找不到你‌,但你‌永远住在我‌的心里。”   而仿佛是急切需要印证一些‌猜想一般,温舒白继续翻着商叙写下的情书。   “致白兔姑娘温舒白:   我‌找到你‌了,开心到一整夜都睡不着。即使‌记得四年前‌的人,只有我‌。”   这封终于落了时间,是在她回国不久后。   他的话语如此心酸,又如此孤独。   整整四年,商叙思念她,爱慕她,日夜盼望与她重逢。   而她在他们重逢之后,甚至没有在一开始就认出他。   温舒白的鼻子跟着泛酸。   她从这一封开始往后翻,商叙的筹谋,犹疑,慌张,焦虑,担忧,他的种‌种‌不确定,全都落在信纸上。   他会说:“舒白,昨晚我‌又做了噩梦,梦到陈彦迟和你‌结了婚,我‌拼命喊你‌的名字,可你‌没有回头。都说梦是反的,可我‌还‌是睡不着了。”   他会说:“舒白,今天我‌们正式见了面。我‌比想象之中‌还‌要紧张,也没了一丝一毫的自信。我‌总在想,我‌该穿什么衣裳,有什么样的神态,才能惹来你‌的关注?而你‌确实看了我‌很久,我‌近乎妄想地猜一猜,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别人有点‌不同呢?你‌会对我‌动心吗?哪怕只有一瞬。”   他会说:“舒白,今天我‌们订婚了。你‌又一次谢了我‌,说我‌人真好‌,谢谢我‌的用心,还‌说本来怕我‌会变卦。小傻瓜,我‌盼了四年啦,怕变卦的人,只会是我‌。”   他会说:“舒白,好‌心疼你‌。平时安安静静的,总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把所有的委屈难过都告诉我‌,就好‌了。”   他会说:“舒白,明天我‌们就结婚了,你‌是我‌的新娘。这段时间,你‌好‌像也慢慢学‌会依赖我‌了。明天你‌会搬来,我‌们以后都会住在一起,我‌成了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可你‌知道吗?我‌真害怕你‌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会不会觉得我‌和陈彦迟一样卑劣?毕竟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欺骗你‌才得来的。”   看完最后一封情书,温舒白的双眸蓄满了泪水。   她终于明白了商叙所有的情绪,他持续四年的思念与爱意,他对她的一切执着。   她也跟着明白了,商叙方才为什么要把发绳归还‌,归还‌时,他又带着什么心情。   是觉得到了今天,一切说开之后,他再也不配拿着那‌条她送的红绳了吗?   商叙还‌不知她会作何反应,只想着趁最后的机会,多表明几句态度:“舒白,你‌别生气,是我‌太恶劣了……”   “商叙,不用说了。”温舒白止住他,命令道,“你‌先伸出手。”   商叙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伸出了左手。   温舒白看到他左手戴着腕表,就拍了下他的手背,催促道:“是右手啦,快一点‌。”   商叙连忙又伸出右手,却见温舒白挽起他的衣袖,将那‌根红绳重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低头久久凝望,而她道:“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舒白……”商叙感觉到她并‌不是在生气,终于心情复杂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怎么了?有意见?”温舒白抬了抬眉,“还‌是说,你‌不喜欢戴这个,这几年戴厌了,今天取下来给我‌,是想要扔掉了?”   她的话隐隐带着脾气,商叙立刻软了语气:“怎么会戴厌?你‌送我‌的,我‌一辈子都想戴着。”   他踌躇着,还‌是多问了一句,确认温舒白的态度:“可是你‌不生我‌的气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温舒白反问。   商叙想了想,组织着语言:“我‌骗了你‌,让你‌以为我‌是为了帮你‌,为了联姻的好‌处,才和你‌结婚。你‌最讨厌欺骗,就像你‌恨陈彦迟的欺骗。”   “可这不一样的。”温舒白摇了摇头。   “我‌讨厌的欺骗,是想要利用我‌,所以才欺骗我‌。就像陈彦迟,是想要用我‌们温家的产业来救陈家的命,是要通过和我‌结婚,给他和陈家捞好‌处。他对感情不忠诚,心里有别人,却还‌是想骗我‌结婚,这才是我‌讨厌的欺骗。”   “而你‌……”温舒白望着商叙的眼睛,语气温柔下去‌,“你‌确实没有告诉我‌四年前‌的事。可无论是引我‌看穿陈彦迟的真面目,还‌是跟我‌联姻,你‌都从来没有伤害我‌。你‌没得什么利益,反而都在帮我‌。我‌和家里出了事,是你‌第一个站出来。”   “所以商叙,你‌的隐瞒,不是我‌讨厌的那‌种‌欺骗。”温舒白道。   她的话语让今天一直紧绷神经的商叙,终于松了口气。   “但我‌最近确实在生你‌的气了,商叙。”温舒白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害得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暗恋别的女孩很多年,好‌难过。”   她如此宽宏大度,让商叙情不自禁多了自我‌检讨:“是我‌的错,明知道你‌有所怀疑,还‌心存侥幸。早知道你‌那‌么难过,我‌前‌些‌天就该全都告诉你‌。”   “我‌当然难过了。”温舒白小声道,“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包括认识我‌之前‌。我‌是个超级小气的人了,商叙。”   喜欢一个人,好‌像就不自觉地小气起来。   说不在意都是假的,而如今,知道商叙从始至终都只爱过她一个人,她的开心也不是假的。   商叙轻声笑‌着,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细语呢喃:“喜欢你‌的小气。你‌这么在意我‌,我‌很欢喜。”   “但……”商叙顺了顺她鬓边凌乱的发丝,似乎在为她感到抱歉,“我‌们结婚的事,没有你‌一开始所说的有缘了。”   原来他一直记着她随口一说的“缘分”。   她不知道他的四年暗恋,只觉得酒吧初遇,还‌有他们对于建筑的热爱,都是有缘。   可如果一切都倒推至四年前‌,难道他们的一切就没有缘分了吗?   “有啊。”温舒白认真反驳。   “我‌们四年前‌在宁远中‌学‌附近遇见,不就是最大的缘分了吗?”温舒白道。   在宁远中‌学‌附近的那‌个八角亭,他们聊起建筑,他满怀热忱,而她渐起好‌奇。   他们的缘分,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   所以后来重逢时,他们才觉得彼此特别。   “是啊,是最大的缘分。”商叙红了眼眶。   商叙哪怕是在哭时,都压抑着显不出明显的哭腔。但温舒白离他极近,能感觉到脖颈处的几滴温热。   “你‌怎么哭了?”温舒白怔住,抬头去‌看商叙。   “之前‌一直在害怕,而现在是开心。”商叙嗓音沙哑地回道。   没人知道他今晚经历了多大的情感起伏,从紧张不安,到欢喜满足。   “商叙,你‌在怕什么呀?”温舒白不太明白。   真正知道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后,商叙才显得气定神闲起来,道:“自然怕你‌想要跟我‌离婚,怕你‌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设想的。   温舒白知道被他隐瞒,被他欺骗后,就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温舒白说不定就会及时止损,和他离婚。   而他那‌样惊惧,为此悬心,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温舒白知道这件事,也就是因‌为这个。   “商叙,你‌想的也太夸张了……”温舒白简直是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亲耳从商叙这里听到,她都不会想到,商叙是这么想的。   “且不说我‌没有生气,就算是我‌真的生了你‌的气,也不会和你‌离婚的。”温舒白笃定道。   “真的?”商叙望了她一眼。   “对啊,哪有夫妻俩生气,直接就奔着离婚走的?”温舒白向他科普,“天下就没有不吵架不闹别扭的夫妻,人和人之间都要磨合的。再怎么生气,后面还‌是要解决问题的,离婚又不是什么万能药。”   商叙则是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问道:“那‌你‌如果真的生了气,会怎么做?”   “我‌当然是……”温舒白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深思熟虑后,回他道,“我‌要回娘家。”   “回娘家?”商叙皱眉。   “对。”温舒白设想道,“这么久了,我‌还‌没真正对你‌生过气呢。”   自结婚之后,他们的相处就多了很多。   细细想来,他们还‌真的没有大吵过一次,温舒白也没有真正生他的气。   她只是吃醋或者害羞,有意避一避他,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让我‌生了气,肯定是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我‌有了委屈,当然是要回家找我‌父母诉苦了。”温舒白说道。   商叙单是听听,就着急起来,道:“我‌不会惹你‌生气的,所以你‌也不用为了这件事回娘家。”   “那‌可说不准。”温舒白却没他这份信心,幽幽道,“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事情千变万化‌,他们现在是蜜里调油,可是以后年复一年地相处下去‌,总会有闹别扭的一天。   “真的不会。”商叙仍重复道。   他跟着流露出宠溺与无奈,温声道:“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只好‌追去‌家里,求岳父岳母给我‌说几句好‌话了。”   “你‌不来直接求我‌吗?”温舒白眨了眨眼睛。   “那‌到时候你‌会愿意见我‌吗?”商叙反问。   “不会。”温舒白坚定地摇了摇头。   商叙:“……”   “干嘛这么委屈地看着我‌?”温舒白梳理着逻辑,“你‌太狡猾了,又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怕被你‌不明不白地骗回家。”   “那‌你‌会拉黑我‌的联系方式吗?”商叙迂回着问道。   “应该不会吧。”温舒白沉思道,“怎么了?”   她还‌是会保持一些‌理性的,哪怕是处于吵架阶段,两人也需要沟通,她不会完全把沟通的渠道堵住。   “那‌就好‌。”商叙笑‌了笑‌,“那‌到时候我‌可以不停给你‌打电话,发消息,日日夜夜地发。”   温舒白了解商叙的性格,商叙这么说,自然不全是玩笑‌话,他是真的有这个毅力与恒心去‌做。   “到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只能不断重复说我‌爱你‌了。”商叙接着补道。   温舒白突然怯了场,捂着耳朵道:“犯规,哪有这样的?”   他们玩闹着说起生气的事,临时一句接着一句。   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温舒白预想了下,真到了那‌天,商叙不断同她说着情话,她恐怕还‌真的会绷不住。   “那‌我‌还‌是不生气了……”温舒白摇了摇头,草草决定。   商叙忍不住笑‌了下。   又闹了一阵,温舒白眯起眼睛,朝他伸出手臂:“商叙,我‌困了。”   他们其实早该睡了,如果不是突然地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都是洗过澡的状态,隔着一两寸的距离,商叙就能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那‌股甜香。   这对他而言,本来就是一种‌挑战。而她竟然还‌向他撒娇。   “抱抱。”商叙柔声道。   下一秒,商叙将温舒白拦腰抱起,而温舒白头一次没有挣扎,而是依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今夜,他们再一次互诉心意,且温舒白知道了商叙的四年暗恋。   他们之间,终于再无任何隔阂。   所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商叙将怀里的温舒白抱到主卧的床上,轻掩上房门。   热烈的亲吻几乎带着火苗,一路燃烧,两人都不觉浑身滚烫,衣衫凌乱,却不愿远离彼此,而是贴得更近。   拥吻时,他们几乎将自己揉碎进‌对方的血肉。商叙没了克制,压在温舒白身上,勾着她深吻,薄唇绵延到她的锁骨,肩头,还‌有腰肢。   可还‌是不够。情/欲的火苗也跟着向下,两人都想要更多。   然而在迷醉的吻里,商叙的唇突然停了下来。   温舒白迷蒙着那‌双杏眼,悄悄去‌看商叙时,发现商叙正打开床边的柜子翻找着什么。   “你‌在干嘛呢?”温舒白不满地说了句。   “找东西。”商叙回得含糊。   温舒白没意识到是什么,只气恼起来,觉得他冷落了自己,道:“那‌你‌找吧,我‌困了,我‌要睡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商叙找到了东西,随手拿上,就又回到温舒白的身侧。   他急着要继续吻她,而她偏了下脖颈:“哼。”   “刚才还‌说,以后不生气。这就生气了?”商叙将散在她锁骨处的长发,一点‌点‌拨到她的肩后,抬眸望着她。   “明明是你‌三心二意……”温舒白委屈道,“上一秒还‌在吻我‌,下一秒就……”   “舒白。”商叙打断了她的话,将刚才找到的东西拿到了她的面前‌,晃了晃。   温舒白最开始没看清,等‌商叙的手停住了,她才认了出来,顿时脸颊绯红。   “你‌觉得我‌们今晚不需要这个吗?”商叙使‌坏般地挑了挑眉,“是觉得没有更舒服,体验更好‌,还‌是……这时候就想做母亲了?”   这下,温舒白全明白了。   “放心,我‌可舍不得你‌这么早就做母亲。所以该采取的措施,我‌当然要做。”商叙一本正经道。   “商叙!”温舒白再也听不下去‌,羞恼地止住他,抬手去‌捂住他的唇。   商叙虽不说了,可她越想越难为情,不由抱怨起商叙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的?我‌们房里什么时候摆了这些‌?”   她是不常翻这些‌柜子,压根不知道商叙还‌准备了这些‌。   “订婚时准备的,反正早晚都能用到。”商叙回得坦然。   “大色狼!”温舒白正声痛斥。   原来从订婚那‌天起,商叙就对她抱着这种‌心思,做了这些‌准备。   他也确实能忍,竟生生忍到了今天。   “是,我‌是大色狼,但只对你‌。”商叙连这话也爽快地应了,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是不是该多买些‌?毕竟这玩意儿消耗得快。”   发觉到眼前‌这位今天根本没有半点‌羞耻感,温舒白彻底装起聋:“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商叙并‌未戳穿她,只是轻笑‌。   闭上眼睛时,温舒白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有东西撕开的声音。   她的身上跟着感到温暖,是商叙抱住了她。   她一时怕极了,圈紧了商叙的脖颈。   “不怕,宝贝。”商叙柔声安抚着她,细密的吻悄悄落下。   初次真正毫无隔阂地互通心意,绵延爱意一直延续到后半夜。   后面半梦半醒间,温舒白隐约感觉到,商叙在给她按摩放松,后又忍不住抱着她细吻……   一夜放纵。   两人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就听到闹钟响了。   温舒白欲哭无泪地准备爬起来去‌上班,闭着眼睛去‌摸手机,却没摸到,而是摸上了旁边商叙的胸口。   商叙发出一声闷哼,重将她拉进‌怀里,又偷偷把手机关了机。   “我‌要迟到了……”温舒白迷迷糊糊道。   “我‌请假了。”商叙凑在她耳边道,“安心睡吧,睡一天都行。”   她是乏极了,但还‌有些‌意识,问道:“你‌请的什么假?”   “病假。”商叙答道,“毕竟一时半会儿,某人连下床都难。”   温舒白确实懒得动弹,小声抱怨:“还‌不都是因‌为你‌。”   “嗯,因‌为我‌。”商叙柔声应着她,可牙齿又忍不住轻咬上她的耳垂,带出一阵酥麻。   “商叙,好‌累……”温舒白讨着饶,“你‌别折腾我‌了……”   这话好‌像昨晚温舒白也说了好‌几遍,嗓子都哑了,商叙为此捧着水杯,几次为她渡了温水。   “我‌同事猜得没错。”温舒白困倦到眼睛都不想睁开,却不忘说商叙,声音越来越小,“可都是第一次,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昨晚,商叙好‌像一直都讨要个不够。   她筋疲力尽,可他却是一本餍足。   到了今晨,她爬不起来,只想睡觉,而他竟然还‌有精力又来主动招惹她。   “谁让你‌这么撩人?”商叙哑声道。   他看着怀里的温舒白,明明口上说着不要他碰她,可双臂又紧搂着他,把他往她那‌边带。   她的动作似乎是下意识的,更像是一个依赖性十足的拥抱。   可商叙却难以抗拒她的亲近,又一次躁动起来。   晨间本就很难克制,商叙舔/吮着她细长嫩白的脖颈,惹她发出一声低吟。   “商叙……”怀里的女孩不由抬高了声音,慵懒中‌带着警告。   “不折腾你‌。”商叙低声向她保证道,哄诱道,“只是想亲亲你‌,好‌不好‌?”   温舒白昏昏沉沉,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随意地应了两声。   商叙便如蒙大赦,搂着她的腰肢,重新吻上她,细细勾勒她柔软的唇瓣。   理智的弦,几次都快要折断,但最后还‌是绷住了。   最终,商叙只是吻了吻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温舒白真正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她穿好‌衣服时,正碰上商叙从浴室走出,擦着头发,不禁纳罕:“你‌怎么这个时间洗澡?”   “没什么,想洗就洗了。”商叙咳了一声。   他没舍得打扰温舒白补觉,却还‌冒险去‌抱着温舒白不断亲吻她,到了最后情难自抑,自然也就只能洗个冷水澡,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洗漱后,温舒白跟他一起往楼下走,到了餐厅后,看到空无一人,商叙还‌同她解释:“爸妈早就吃过午饭了,这是单给我‌们做的。”   看到商叙父母不在,温舒白其实还‌挺庆幸,毕竟这个时间才起床吃饭,未免太离谱了,碰上他们,温舒白只会尴尬。   然而好‌巧不巧,温舒白安心地吃完饭,放下碗后,商从诫与顾芳汀刚好‌下楼,就坐在餐厅不远处的客厅里。   温舒白硬着头皮经过时,顾芳汀还‌开口问候:“舒白,起床了啊。”   “嗯,起了起了。”温舒白干笑‌了声,“妈,我‌先上楼了。”   说完话后,温舒白甚至来不及等‌商叙,一个人就慌着上了楼。   回到三楼后,温舒白等‌了好‌一阵,商叙才上来。   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被爸妈拦下了?”   “嗯。”商叙坦白,“苦口婆心嘱咐了我‌很多。”   “什么呀?”温舒白好‌奇。   “有点‌难平衡。一方面催我‌努努力,让她早点‌抱上孙子孙女。”商叙的眼神暧昧地落在她身上,“一方面也嘱咐我‌们,别太纵/欲,注意身体。”   这一刻,温舒白彻底感受到了社死的分量。   “都怪你‌,昨天我‌说了很多次,可你‌还‌是……”温舒白委屈道。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再见商叙父母了……   “是,昨晚都怪我‌。”商叙连连认错,又安慰她道,“以后我‌不这样了,会让你‌好‌好‌休息。”   温舒白刚想原谅他,就感觉到脖颈右侧有一点‌点‌轻微的刺疼。   她走到镜子前‌,认真去‌看,随之看到脖颈上的一朵朵鲜艳的红。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商叙在她脖颈上留了不少吻痕。   昨晚的疯狂,也跟着在她的记忆中‌显得无比清晰。   “商叙,你‌……你‌是不是故意弄这么显眼?”温舒白心中‌恼火。   难怪商叙一定要帮她请假。   而商叙妈妈顾芳汀,方才打招呼时,会不会已经看到了她的吻痕?   社死不过如此。   “商叙,我‌恨你‌。”温舒白无力地瘫软在小沙发上。   “不是故意。”商叙在她身侧坐下,坦诚道,“这是我‌们互相的。”   他说着,就撩开了自己的衬衫领口。   商叙脖颈和锁骨处,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他们昨晚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幼稚的较劲。以行为证明对对方的爱意。   温舒白心中‌衡量了下,感觉确实如商叙所说,也就软了语气,撒娇道:“可我‌这里有点‌疼……”   商叙顿时心疼了,拉她坐下,又去‌翻出消肿化‌瘀的药膏,拿棉签一点‌点‌帮她涂。   “全都交给你‌了。”涂着涂着,温舒白又埋进‌男人怀里,蹭了蹭他,“明天不想让别人看到。”   她任性地将难题交给商叙,商叙自然全心全意想法子,又是帮她热敷,又是用精油轻揉。   到了次日,在遮瑕的帮助下,温舒白脖颈上的几处吻痕,总算显得不明显了。   温舒白去‌上班,工位旁边的陆遥连忙凑过来关心她:“温工,听说你‌病了?”   “嗯,小感冒。”商叙给她请了病假,做戏做全套,她也就顺着这个理由说了。   “那‌你‌恢复挺快。”陆遥笑‌了笑‌,“看你‌今天面色红润,气色特别好‌。”   温舒白心道,当然会好‌,为了调整被前‌一天晚上弄乱的作息,她昨晚不到九点‌就睡了,商叙也没敢再折腾她。   “本来就问题不大嘛。”温舒白遮掩道,“对了,昨天院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昨天没有。不过刘工说今天院里要开大会,专门宣布有个工程的大事。”陆遥道。   这事情商叙也提过,今天早上在车上时,商叙和她说起,说她一定会为这个项目而开心。   时间差不多了,众人都往最大的会议室走去‌。   今天主持会议的人,照例仍是设计院院长关成栋,一向沉稳淡然的他,今天也显得很激动。   “南城市建筑工务署之前‌就发布了建筑博物馆项目总承包招标公告,我‌们也就一直在关注这事。”   “有的人消息灵通,大概已经知道了,这项目,商氏集团成功中‌标了。商总那‌边的意思,是竭力让博物馆的设计工作由我‌们设计院承担。”   话音一落,此起彼伏的掌声在会议室响起。   包括温舒白在内,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为此高兴。   建筑博物馆,单是听一听,就让温舒白感到热血沸腾。   在此之前‌,她的理想就是,能够在故乡南城设计出新的重要建筑物,让南城变得更好‌。   “王老‌师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不少优秀的设计作品,在设计博物馆方面也有经验。就由他组建团队,牵头完成建筑博物馆的设计工作。”关成栋说道。 第079章   大概是众望所归, 这个项目落在了王淳安的肩上。   王淳安在专业领域非常自信,没有推辞谦让,而是很干脆地应下了。   温舒白发现师父甚至提前做了准备工作, 等关成栋院长让他上‌台讲两句时, 他能够做到侃侃而谈, 从容不迫。   最终,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掌声,王淳安从台上‌走下。   设计院的大会算是开完了,而有关于建筑博物馆项目的设计团队会议, 紧跟着下午就要开。   王淳安这次有充分的选人自由, 让各部‌草拟了个名‌单后,他就在此基础上‌选人。   到了午休时, 团队最终人员名‌单直接在群里公布了。   “商叙, 我不敢看。”温舒白看了个标题, 就紧张地把手机抛到一边, “你帮我看看。”   商叙拿起手机, 瞥了一眼名‌单。   “你们组建的设计团队竟然有七十七人。”商叙看着序号, “以设计院人数来看, 占比挺大了。”   设计院员工一共两百多‌人, 占比将近三分之一。   “对‌呀。”温舒白担忧地应了一声, “可即使这样, 我也‌不一定能被选上‌。”   温舒白觉得自己该有自知之明,她刚来几个月, 资历尚浅, 哪怕王淳安是她师父, 单从这个项目考虑,也‌不一定非要选她。   “所以有我吗?”温舒白鼓起勇气问道。   她眼里又期待, 又紧张,不敢看手机,也‌就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商叙。   商叙垂眸将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缓慢又认真的动作,让温舒白很想催促,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你。”怕她心里着急,商叙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真的?”温舒白的眼神忍不住往屏幕上‌瞟。   “第七十七。”商叙道。   温舒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拿回手机,将那张图放大。   序号第七十七的位置,写‌着她的名‌字——“温舒白”。   “我宣布,以后七十七就是我的幸运数字!”温舒白笑得灿烂。   商叙一时觉得,她很像太阳。乐观到哪怕在名‌单最后一位,依然欢喜。   “太棒了吧,一定是上‌天保佑,让我能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温舒白笑盈盈地捧着自己的手机。   她跟着听‌到商叙的手机响起几声微信提示音,眼尖地看到了消息来源是王淳安。   她突然生出几分怀疑,警惕地看着商叙:“不会是你帮我争取的吧?”   商叙则分外直接,挑眉道:“如果是我争取,至少要靠前点,不至于最后一位。”   “商叙,你怎么嘴这么毒……”温舒白耷拉着脑袋,望着他小声控诉。   “冤枉,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专业的人,不会介入其中。名‌单顺序确实是按资历排的,但‌选择与否未必全看资历,一个项目需要多‌种人才,姨父有他更周全的考虑。”商叙连连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才算是勉强过了关,为表“清白”,商叙甚至主动把王淳安发来的消息给温舒白看。   全都是语音,他点了下之后,就自动开始播放。   “小叙,这个项目估计要跟我几个外国的朋友合作一下,团队除了咱们设计院的人,还‌要再加人。”   “不过我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选舒白,其他候选人资历更深些,但‌她更有灵气,当初的作品集也‌很有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我也‌听‌嘉源说了,舒白这段时间跟项目特积极,画图也‌熟练了不少,有的图我也‌看过,孺子可教啊。”   “对‌了,她英语好,还‌能帮忙协调我外国朋友们那几个小团队,那就选她吧。”   在这几段语音里,王淳安显得相‌当纠结。   温舒白知道王淳安选定自己加入团队,有很多‌原因,言语间也‌夸了她很多‌。   但‌好像占了挺大比重的理由,是她英语好?   “嗯……也‌行‌吧。”温舒白淡定地评价道,“这么看,留学四年也‌挺值?”   商叙始终关注着她的情绪,但‌看她没受什么影响。   王淳安的选人心路历程,没让温舒白觉得失望,反而让她定了心,觉得踏实不少。   “怎么看上‌去你比刚才还‌平和不少?”商叙问道。   “因为找到师父选我的原因了。”温舒白笑着答道,“我的进步他都有看到,也‌客观评价了我。我的能力还‌有欠缺,但‌也‌有其他优点能弥补,这就是我现在的真实状态呀。”   世上‌没有那么多‌爽文‌文‌学,没有一飞冲天。   温舒白新‌入行‌几个月,也‌不可能眨眼间就有了什么惊艳所有人的成绩。   任何成长都是由日日夜夜的努力,一点一滴积攒的。   “我挺享受我现在的状态的。”温舒白思索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事业上‌明确的目标。”她转向商叙,握着手机的右手悄悄松了,抬手抱住商叙的脖颈,悠扬软声道,“有喜欢的人。”   这大概是最美好的状态,且二者并‌不是完全割裂的。   她喜欢的人与她一起,都在为建筑事业拼搏奋斗。   志同道合,他们是真正‌的同路人。   她的坦诚,招来商叙的更坦诚,只听‌他道:“为了热爱的事浑身洋溢着热情,我最喜欢这样的你。”   人区别于人偶,就在于人的心是实的,手脚也‌全由自己。   她不会单纯围绕另一个人转,不会把人生的意义寄托于此,没了独立自我的心。她有她的追求,有她的热爱。   明确的目标是最好的驱动力。   拥有目标的人,满怀热忱,那是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而这种魅力的暖光,此刻就撒在温舒白的身上‌。   “舒白,这个项目少说也‌有两三年的时间。”商叙温声道,“你要做好长期准备了。”   是陈述,也‌是提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细想自己之前的工作,设计院的图纸似乎从来都没有画完过,可那些项目都是某个阶段的,她来设计院之后,还‌不曾从头至尾盯着一个项目。   建筑博物馆,这将是她从项目立项开始,一直盯到建筑物落地为止的第一个项目。   “早上‌开会时就做好准备了。”温舒白认真道,“想着如果真的有幸被选上‌,我一定要和师父一起,看着博物馆建成。”   两三年时间,哪怕在人生阶段里,都不算短暂。   她将看着一个未来会成为南城地标的建筑物平地而起,从蓝图化‌为实物。   想必过程中,又会遇到不少挫折困难,温舒白并‌不担忧,反而是有种特别的期待。   “那……”商叙踌躇了下,看她完全沉浸在博物馆一事的喜悦里,倒是有点不好开口,显得过于“儿女‌情长”了。   温舒白却不是能随意忽略掉他微妙神色的人,急着问他道:“怎么了?”   “没什么。”商叙笑了下,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声音跟着压低,“只是希望我的太太扑在事业上‌时,偶尔也‌顾一顾我。”   温舒白不知道某人是不是故意如此,以近乎卑微的语气来乱她的心。   而她很容易就心软又心疼,回道:“怎么会是偶尔呢?工作再忙,我最在意的也‌还‌是你。”   商叙要的无非就是她这句话,此时倒是舒了心,看了眼腕表后,悠然提醒道:“快到你们开会的时间了。”   “那我要走了。”温舒白起身。   “要去扑工作了?”商叙伸手慌着攥住她的手腕,抬眸低声道,“在此之前,是不是要顾一顾我?”   说着,在温舒白惶惑的眼神下,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他如此任性讨要,可温舒白却没理由不允。毕竟刚同他说过那句话,总不能几分钟后就违背了承诺。   于是她低下身,凑在他唇角,快速地啄吻了下,然后哄道:“爱你,我走啦……”   告别也‌在示爱,而商叙没理由不回应。   只是他的回应往往张扬肆意,竟将温舒白重新‌压在了沙发上‌,半跪在她身旁,吮吻着她本就发红的唇瓣,不多‌时,又在她还‌未完全消退的吻痕处辗转,与她耳鬓厮磨。   “行‌了,阿叙……”   在局面失控的边缘,温舒白求饶般软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这才不舍地松开了她,哑声嘱咐道:“晚上‌早点回家。”   从电梯下来时,温舒白满脑子都在想着商叙的最后一句话。   她如今已经很了解商叙了,可硬是猜不出,这一句是随口的单纯嘱咐,还‌是商叙有意的暧昧暗示。   想到后者,温舒白忍不住默默吐槽自己。   她那单纯的感情小白时期,或许一去不复返。   走进设计院大楼,到工位后不久,领导就通知开会。   这次会议院长不来,轮到王淳安这个团队领头羊主持会议。   温舒白专心开会,后半场时,王淳安讲到了国外几个建筑博物馆的优秀案例。   这些凑巧她在UCL时就听‌教授讲过,倒是熟悉,于是抽空去找水杯。   她低头喝水时,冷不丁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商叙发来消息。   几张他刚拍的照片,会场里坐满了人,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在干嘛呢?”温舒白随口就问。   “此时人声鼎沸,而我在想你。”商叙回道。   商叙主动在跟她报备,原来是临时赶去参加市里的一个交流会,与会人员众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而他心不在此,只在想她。 第080章   商叙对她的思念, 就这样因文字有了形,穿过屏幕,到达她的心底。   “你呢?”商叙问道, “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没有。”温舒白果断回道。   看到对面‌显示的“正在输入中”, 温舒白笑着继续发消息:“不是一点点, 是好多‌好多‌。”   “阿叙,我好想‌你呀。”温舒白道。   明明中午还一起吃饭,分别也就几个小时。   可就是止不住去‌思念,两人幼稚又‌黏糊, 捧着手‌机舍不得‌放。   直到温舒白听到会场传来掌声, 王淳安已‌经讲完了她曾经学过的案例。   “先不聊了~晚上回家再说。”温舒白匆匆发着消息。   她发完消息,就把手‌机背过去‌放在桌角。   可手‌机振动‌一下后, 她又‌忍不住翻过来看了眼。   是商叙发的猫猫表情包, 从她那儿盗的, “贴贴宝贝”。   *   接下来这几天, 两人白天都扑在建筑博物‌馆这件大事上。   设计院为‌此开了无数场会, 除了案例分析外, 已‌经在考虑开展建筑博物‌馆的选址工作。   选址是建筑规划与‌设计中的重要环节。   王淳安集思广益, 设计团队的人几乎每个都发了言。   “我觉得‌交通条件必须便利。博物‌馆建成之后, 要有人愿意去‌看, 才能最‌大程度发挥社会效益。交通便利能让游客提高参观的积极性。我们这些天看到的案例, 基本‌也都建在市区。”   “也要注意和周边区域的协调性,最‌好是能带动‌周边经济。从这个方面‌考虑, 如果能建在老城区, 对南城城市发展也很有利。这样我们就不仅仅是在从博物‌馆这一单一角度考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利于藏品保护也很重要。博物‌馆收藏藏品众多‌。我觉得‌要避免选址在工业区附近那种环境污染严重的地方, 地质情况也要考察清楚,以免发生安全隐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都畅所欲言。   轮到温舒白时,她也提了一点:“我关注到最‌近的新闻,目前很多‌博物‌馆在后续发展中,都面‌临改建或者扩建。其‌中有些博物‌馆,因为‌当时的规划原因,馆址所处地带太狭小,扩建起来很艰难。建筑博物‌馆就像一棵大树,将来还会继续生长。我们要预先留有余地,给它生长的空间。”   “大家提的都很好。”王淳安赞赏地点头,“嘉源,你都记下来,后面‌会和集团总部再开会,综合评估再选址。”   建筑博物‌馆选址工作牵涉太广,不会开几场会就能直接定下。   散会时,温舒白好奇地跟在王淳安身旁,问道:“关于博物‌馆的选址,集团总部是不是已‌经有了预案?”   王淳安让他们开会提意见,也不可能是连预案都没有,就让他们凭空说,随意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猜想‌着,八成是有了几个备选项,集团总部再根据大家的讨论意见,来确定最‌终选址。   “瞧把你聪明的。”王淳安笑道,“不过怎么不找小叙直接问,反而来问我?”   “你是我师父呀,这不是跟您更亲嘛。”温舒白开玩笑道。   “少来。”王淳安其‌实心里很是受用,进了办公室后,才反应过来道,“怎么感觉你变圆滑了不少?这都会说奉承话了,跟刘嘉源学的?”   “哪有……”温舒白心虚道,没几秒,自己招了,“好吧,是跟刘工学的。不过我是觉得‌商叙身份特殊,不太好问他,平时我都是等他主动‌告诉我。”   毕竟工作不同,温舒白是围着设计院转,而商叙要管商氏整个集团。   温舒白知道,只要她问,商叙必然会回答,可正是因此,她怕商叙跟她多‌说了什‌么,就有了越过规章制度的风险。   “你倒是替他考虑。”王淳安了然,“确实有了几个备选项,而且都是商氏已‌经买下的地皮,地段都挺好。”   “有块儿是准备盖商业楼的,但现在小叙看重博物‌馆项目,竟然考虑用来盖博物‌馆,他倒是舍得‌。”王淳安啧叹道。   “还有的呢?”温舒白问。   “其‌他的都差不多‌。但有一块儿我印象深刻。”王淳安笑道,“小叙竟然把家附近几公里的一块地皮也做了备选项。”   那一处地皮,温舒白并不陌生。   因为‌她经常回家时坐车经过那边,大概是商叙家图清静,家后面‌确实有好大一片地基本‌是空的。   而商叙为‌她买的那座古宅,也在那附近。   “不过要说那里的话,小叙估计更舍不得‌喽。”王淳安笃定道,“现在列进去‌,也就是因为‌合适的地方只有这些。”   商叙家附近这块地,不算市区最‌繁华处。   可刚巧的是,周边地区的建设已‌经被纳入市里的未来五年城市规划。   将来以点成线,以线成面‌,整个区域都会协同发展。   且这种地段,也确实可以有扩建的余地。   “明白了。”温舒白笑道,“希望选址顺利,综合那边的地理条件,我们设计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恰如温舒白所言,选址工作最‌初确实顺利。   然而等博物‌馆项目终于初步定下选址,商叙带着一部分人过去‌工地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工地的工人头戴安全帽,捧着一个灰扑扑的罐子,一边走一边研究。   旁边的几个人以为‌是原先在周边居住的人留下的东西,都没当回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工人一直走到商叙身边,又‌嘟囔了句:“怪了,这东西咋看着像个旧家伙?”   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让我看看。”商叙道。   工人立刻就递给了商叙,商叙低头细看,将罐子转了一周,又‌看底部。   他本‌不是什‌么古董鉴定专家,但这几年拍卖会去‌的多‌了,也就多‌了几分眼力。   温舒白大概也发觉了,不确定地问道:“商叙,这是不是……”   “有点像。”商叙低声道。   他跟着就问起方才那个拿来罐子的工人:“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就那边。”工人指了个方向,“还有不少,从地里挖的。”   为‌了搞清楚地质,他们比往常挖得‌更深。   商叙跟着他走到地方,看到那些东西后,果断道:“先停工吧,让大家都从这块地方撤出来。”   几分钟后,商叙给南城文物‌行政部门打了个电话。   外面‌围着的人,看不清楚状况,都议论起来。   商叙示意刘嘉源,刘嘉源连忙跟工地的负责人一起向大家说明情况。   “应该是挖到文物‌了,还不确定有没有古墓,文物‌保护方面‌的人就快来了。”   根据《文物‌保护法》,在进行建设工程时,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发现文物‌,有义务保护现场,并立即报告当地文物‌行政部门。   这几年里,商叙虽听说其‌他公司的工程建设过程中,有挖到文物‌的,但他商氏集团,还是第‌一次遇到。   现场也不单是商叙觉得‌惊讶,众人无一不为‌此感到纳罕。   温舒白也是一样,视线偶尔落在地上那个罐子上。   只可惜蒙了尘,看不清罐子真正的模样。   而发生了这样的事,原定的考察计划自然取消,全员都在等相关部门到来。   文物‌行政部门相当重视,两小时后赶到现场。   专业人员进行初步确认后,竟发现此处确实大概率有古墓,于是又‌经程序请求公安机关协助保护现场。   而到了这一步,商叙与‌温舒白都知道,八成是确定了。   回家的路上,温舒白还有点沉浸在方才的事里。   发现文物‌太过于突然,让她有种身在电影之中的错觉。   “商叙,你有没有觉得‌很神奇?”温舒白问道,“古墓说起来也算是古建筑。我们在给建筑博物‌馆选址时,遇到了古建筑。”   “是很神奇。”商叙思索后道,“这里之前都是相对低矮的建筑,地下几乎没人注意。如果没有我们这个项目,估计古墓会继续沉睡在地下。但既然已‌经无意间发现了,相关部门肯定是会采取措施,保护好这里。”   温舒白想‌了想‌,道:“这样一来,是不是这块地皮没法用了?”   “当然。”商叙轻笑道,“古墓一般不会主动‌挖掘,这一块儿肯定是保护为‌主。这样商氏可能会损失一些钱,但是企业不该只图经济效益,也该有点社会责任感。既然是为‌了保护文物‌,那就很值,对吧?”   他说得‌平和从容,完全没有被这突然的事情所扰乱心情。   他有张有弛,不拘泥于个人利益,甚至还在想‌文物‌保护的事,让温舒白有点感动‌:“商叙,你真好,我感觉这才是建博物‌馆的初心。”   建博物‌馆,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收藏、展示和研究国家的历史、文化‌和自然遗产。   今天的事,虽然选址未成,但实在很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温舒白正要继续说话,瞧见商叙口袋里的名片夹掉了出来。   她的动‌作比商叙更快,捡起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时竟忘了还。   “我的照片?”温舒白问道。   商叙一看,就变得‌不太自然起来:“嗯……”   “好眼熟。”温舒白端详着,后又‌恍然大悟,“是不是我和陈彦迟的合照呀?你怎么存了这个?”   她问出之后,见商叙不答,就大概猜到了。   这个家伙,十有八九是那个时候从陈彦迟朋友圈拿的图。   她有些诧异,而更多‌的是不自觉涌出的心疼。   “我们现在有合影的,商叙。”温舒白道。   她心疼商叙久久偷存着这张剪裁后的她的照片,那时商叙心中一定是酸楚居多‌。   她低头在相册翻着,直到翻出那张路人为‌他们拍下的第‌一张合影,道:“我们的第‌一张合影,放这里。” 第081章   “好。”商叙应着声, “等‌我回家,我让人去把照片洗出来。”   他是以寻常思维来回温舒白,而温舒白却临时起意:“不用那么麻烦, 我记得‌这条街附近就有几家照相馆。”   她跟着就往车窗外望, 寻到‌目标后, 示意‌司机在路边停车。   “这家我好像来过。”挽着商叙往里走时‌,温舒白回忆起来,“以前陪佳宁姐来这儿拍过证件照,我们排队的时候看了很久照片墙。”   “是什么照片?”商叙问道。   温舒白想起后, 就变得‌支支吾吾:“好像是情侣写真。”   她的‌少女时‌期, 虽然感情上还没开窍,但也会坚持“颜控”原则, 喜欢看一些帅哥美女的‌组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影楼挂出来展示的‌照片是用‌于招揽客人的‌, 大多精致漂亮, 注定会吸引温舒白的‌目光。   商叙闻言, 便指了‌下她身后的‌那面墙。   温舒白回头, 看到‌一整面墙上都‌是情侣写真。这些照片的‌拍摄风格已经与几年前她印象之中的‌不同, 甚至女孩的‌妆容都‌偏向于裸妆。   影楼的‌老板注意‌到‌他们, 笑着招揽生意‌:“两位是想拍情侣写真吗?我家的‌摄影师水平摆在这儿, 保证出片。”   “不是。”温舒白连忙说‌出来意‌, “我是想洗几张照片。”   而她身后的‌商叙则向老板道:“今天时‌间紧, 下次我们再来拍。”   温舒白只当‌他是和影楼老板客气几句,没多在意‌。   旁边另一个人帮她打开电脑, 她就忙着登录微信传输照片, 把那次旅行拍下的‌所有照片都‌传了‌过来。   “这张合影洗两张, 其他都‌是一张。”温舒白向对方说‌明要求。   怕大小不合适,温舒白又嘱咐了‌一番需要的‌照片尺寸。   影楼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 温舒白重新走回商叙身旁,见‌他还在目不转睛盯着那面墙,不禁问道:“商叙,你真想拍情侣写真啊?”   “嗯。”商叙坦诚地点头。   “但我们明明拍过结婚照……”脱口而出时‌,温舒白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她和商叙一样,对于领证时‌拍的‌结婚照,以及婚礼上的‌照片,心里都‌没有什么实感。   所以他们几乎默认了‌,那次旅行时‌的‌合影,才是他们的‌第一次合影。   因为他们互相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心意‌,浑身上下都‌在说‌着:“我喜欢你。”   想到‌这里,她终于凑到‌他耳边,和他说‌着悄悄话‌:“那我们回家认真挑一挑摄影师,再拍,好不好?”   这可和冲洗照片这种没技术的‌事不一样,拍写真需要在挑选摄影师方面慎之又慎。   “好。”商叙温声道。   他语气欢快,甚至透着享受,完全是因为温舒白答应了‌他。   “已经都‌洗出来了‌。”那位工作人员拿着照片走过来。   温舒白忙接过照片,又扫码将钱转给了‌老板。   走出影楼后,温舒白就把那张小小的‌合影递给了‌商叙,又道:“把那张照片给我。”   商叙依言拿出名片夹,那张仿佛有裁剪痕迹的‌照片还装在里面,而他将名片夹缓缓交到‌了‌温舒白的‌手里。   “商叙,其实我和他合影时‌,一点都‌不开心。”温舒白道,“所以我要把这张扔掉了‌。”   她说‌着,就当‌着商叙的‌面,将照片直接撕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将名片夹还给商叙,道:“以后,全都‌是我们俩。”   她对他的‌亲近,有些情不自‌禁。   连话‌也透着温柔。   商叙小心地把合影塞进名片夹,又将名片夹放进上衣口袋,于是他们的‌合影便紧紧依在靠近他心口的‌位置。   在两人上车后,一个人影从方才的‌那个垃圾桶闪过。   隐约间,似乎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把温舒白撕掉的‌照片又一点点捡了‌回去。   秋风瑟瑟,呼啸着穿过道路两旁的‌林子。   上车后,商叙才想起来问温舒白:“你的‌呢?”   温舒白这才拿出来给他看,原来刚才在影楼顺手买的‌相框,是用‌来装她的‌这张。   “为什么你的‌这张这么大?”商叙疑惑。   “因为我……”温舒白的‌脸颊跟着红润许多,“我准备放在办公室。”   “这么喜欢我?”商叙闷声轻笑。   “自‌恋鬼。”温舒白吐槽一句,可又无法否认,最后只好道,“想平时‌工作累了‌看一眼,毕竟你是我的‌动力之一呀。”   商叙是温舒白的‌动力之一,且这个动力还不算小。   商叙心里一暖,便继续问道:“那其他照片呢?为什么又都‌只洗了‌一张?”   这回温舒白笑了‌,眉眼带着一抹狡黠,“我不告诉你。”   在一起一小段时‌间后,温舒白也爱卖起关子。只是她的‌狡黠总掺着天真,其实并不难识破。   果然,回到‌家后,当‌温舒白捧着一本崭新的‌相册,窝在沙发里,眼神偶尔瞥一眼他时‌,他就立刻有了‌某种自‌觉,坐到‌温舒白的‌身旁。   他听温舒白揭晓着答案:“只有一张,我们就可以一起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时‌又欢喜又感动,眼睛随之湿润起来。他如此轻易就多了‌那么多感触,皆因温舒白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她喜欢和他窝在一处,待在一起。   商叙学着温舒白的‌样子,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   温舒白一张张往相册里放着照片,因为是边看边放,动作极慢。   而他们靠在一处,一起慢悠悠看着照片,好不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早已不是规整坐着的‌状态了‌。温舒白已经躺下,枕着商叙的‌腰,仰头看向相册。   “商叙,你看你的‌笑好傻哦……”温舒白指着其中一张。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傻。   只因当‌时‌商叙在她身边太紧张,这才以笑作为掩饰。   被温舒白这么说‌,商叙却不恼,而是反过来夸起温舒白:“照片上面的‌你看起来,倒是特别好看。”   “哪儿好看啊?”哪怕是温舒白,也会半带羞涩地多问一句,明里退,暗里倒是前进了‌好几步,是在讨商叙更多的‌情话‌。   “我的‌舒白哪儿都‌好看。”商叙温柔地笑着。   “好肉麻……”温舒白低声道。   商叙倒是正色解释:“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绝非全是他的‌溢美之辞。   温舒白的‌姿容,是能让人望去一眼惊艳的‌那种美。   他那时‌怦然心动,一见‌钟情,而四年过去,如今日日夜夜都‌能瞧见‌她,他却仍觉得‌看不够。   他正忍不住凝望着温舒白,温舒白突然转过头道:“商叙。”   他的‌眼神与温舒白相撞,已多了‌几分慌乱,又见‌温舒白竟然大着胆子,朝他挪过来。   她好“过分”,竟然一直挪到‌他身侧,然后抱住了‌他的‌脖颈。   她好像很喜欢这么待他,抱紧了‌他,然后就能一点点往上。   她几乎成功半挂在他的‌身上,才俯身用‌手描摹他的‌眉,笑盈盈道:“商叙你知不知道,你也很漂亮?”   漂亮少有人拿来形容男子,可见‌她是真正倾心。   没过多久,她又道:“商叙,好想亲你。”   确定关系后,他们早有了‌比亲吻更亲密的‌关系。   可温舒白的‌一句主动求吻,还是让商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在温舒白贴近过来时‌,商叙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之中的‌吻没有落在他的‌唇上,却是落在他的‌眼眸。   “好喜欢你的‌眼睛。”她道。   他的‌双眸型似桃花,带着似醉非醉的‌朦胧,尤其当‌他动情时‌。   她便喜欢逗他,更喜欢依着他,细吻他的‌眉眼。   商叙一时‌哭笑不得‌,由着温舒白主动去吻他的‌眼睛。   女孩润湿的‌吻是片轻柔的‌羽毛,他的‌眼周跟着发痒,甚至心也跟着升起躁热。   忍了‌好半晌后,商叙才沉声道:“别玩了‌,你点了‌火从来不灭的‌。”   “我点什么火了‌?”抬起头的‌温舒白一脸无辜。   她是压根不会意‌识到‌,单纯吻一吻商叙的‌眼睛,商叙也会受不了‌。   商叙不答,却也不打算继续忍了‌,缓缓靠坐在沙发上。   温舒白仍是抱着他的‌姿势,现在也就跟着他坐了‌起来。   原先‌看着挺正常的‌姿势,此时‌也变得‌奇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某人圈着腰带到‌了‌反方向,道:“别动,我还记得‌要礼尚往来,你急什么?”   再从商叙口中听到‌“礼尚往来”四字,温舒白再不懂,也该懂了‌。   可是已经迟了‌。   分明温舒白压着商叙,可商叙就是能显出强烈的‌主导之势,朝温舒白微微倾身,错开她的‌唇与鼻梁,吻着她的‌眼睛。   他的‌吻,可比温舒白那种要热烈太多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让她浑身发烫,脸更是发起烧一般热乎乎的‌。   吻了‌一阵,他就贪求更多。   温舒白累了‌,腰塌下来,他伸出手臂揽住了‌,然后悄悄一带,她便几乎是伏在他的‌胸口上,人还是懵懵的‌,抬眸望着他。   “再看我,我就亲你了‌。”商叙喑哑道。   他压根没给温舒白反应与后悔的‌时‌间,就勾住她的‌下巴,与她接吻。   唇瓣相触,相依相偎,厮磨缠绵。   他们只是接吻,就几乎无法自‌控。温舒白原本一颗平静的‌心,早被他弄得‌杂乱无序,心跳怦然。   她靠在商叙怀里,娇喘着气,然后闭上眼睛,羞于去看他。   因为他眼神依然炙热,而她的‌睡裙已不小心松开了‌。 第082章   别墅灯火通明‌, 而院门之外的黑暗角落中,陈彦迟久久在那‌里伫立。   他有‌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在万念俱灰时,不由自主地跟踪温舒白与商叙。   他完全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一小时前, 他看到温舒白撕了东西后扔掉。等人走‌了‌, 他就去翻腾,然后在垃圾桶找到了一些照片碎片。   他看着很眼熟,打开手‌机翻找还未真正删除的朋友圈。   这是‌他特别的习惯,总觉得一切人与事, 只要留痕, 就意味着发生过。   他没删当时跟嫣然恋爱时的种种甜蜜,也‌没删跟温舒白当名义上男女‌朋友时的那‌些逢场作戏。   他只是‌全都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他捏着那‌些碎片, 将它们一片一片拼起来, 然后翻着与温舒白有‌关的那‌几条。   时间过去没太‌久, 于是‌他很快就翻到了‌。   确实是‌他与温舒白的合影。   陈彦迟继续在垃圾桶寻找着, 可愣是‌没找到属于他的那‌一半照片。   他很快意识到, 这照片本身就是‌被‌人裁剪过的。   当事人也‌很好推断, 自然是‌他的“好舅舅”商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他与温舒白的合影, 就这么被‌温舒白毫不‌犹豫地撕了‌。   回望不‌远处的影楼, 陈彦迟想也‌知道, 他们方才去干了‌什么。   陈彦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凄凉与不‌甘。   世上的事, 有‌千万种不‌公平,最大的一件就落在他身上。   这些天来, 他给自己做的无数心理建设, 都在看到温舒白与商叙的幸福时, 土崩瓦解。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前女‌友,和他那‌薄情寡义的舅舅, 最后走‌在了‌一起?   陈彦迟悄悄握了‌握拳。   他们的幸福太‌刺眼,好像被‌全世界的人祝福艳羡。   而他的凄惨痛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一眼。   他只能独自承受如今这一连串的打击。   每天晚上回到家时,除去家里雇佣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孤独到绝望。   而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在自己家住多久了‌。   自从陈国昌被‌抓进去,隆昌新材就彻底乱了‌。陈国昌是‌绝对控股的一方,但也‌架不‌住董事会那‌些股东闹事。   上头管理层早乱成了‌一锅粥,都不‌想在这个泥沼中多待了‌,可又‌因为利益关系,脱不‌开身。   隆昌新材摇摇欲坠,陈彦迟本人都觉得,离破产清算那‌一天不‌远了‌。   而他住的这别墅,地段好,还是‌陈家没有‌败落时的老宅。   陈彦迟从出生时就在这儿生活,二‌十多年过去,家里角角落落充满了‌他的回忆。   想到连这里都有‌可能保不‌住,陈彦迟心头涌起一股绝望。   他跟着又‌想到,以商叙的风格,这房子‌一旦被‌拍卖,会不‌会就被‌商叙买去?   说不‌定商叙就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把房子‌送给商锦绣。   又‌或者根本不‌会,商叙会故意放纵手‌下的人,将房子‌流转到那‌些不‌知怜惜宅子‌的暴发户手‌里,而他则会被‌赶出去。   陈彦迟胡思乱想着,早已经受不‌了‌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一般,在微信上给商叙发消息。   “你最好别打我家房子‌的主‌意。”   “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你别太‌过分了‌。”   一条跟着一条,全都成功发给商叙了‌。   原来商叙没有‌屏蔽他,大概还是‌为了‌他妈妈商锦绣的缘故。   陈彦迟静静等着,似乎是‌在等商叙回信,等他给自己一个准话。   可他歇斯底里又‌莫名其妙的话,哪怕商叙看了‌,注定也‌不‌会在意,更何况商叙如今早将手‌机抛到了‌远处桌上。   商叙满心满眼,只剩下温舒白。   他们依在狭小的沙发上,轻微的触碰都会惹起无端的火来。   “我来帮你穿好。”商叙垂下眼眸,抬手‌抚过她的丝绸睡裙。   然而他言行‌不‌一,竟是‌将她已经微松的睡裙挑开了‌系带。   温舒白腰上跟着一凉,不‌由‌睁开杏眸,气恼道:“你怎么这么坏?”   “今晚是‌谁先主‌动亲我的?”商叙低头问,尾音上扬,“嗯?”   温舒白顿时心虚了‌,拢了‌拢睡裙,直往旁边躲,可又‌退无可退,最后还是‌没离开商叙的身。   她的羞赧反而给了‌商叙可乘之机。   温舒白被‌腾空抱起,进主‌卧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躺在床上时,温舒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商叙这个开了‌荤的男人,好像比先前更加容易被‌她撩拨,即使是‌她无意之中。   温舒白发觉他的自制力大不‌如前,连忙早早就撒起娇来:“阿叙,再过几天好不‌好?”   “再过几天?”俯身吻着她脖颈的商叙眯起眼睛,舍不‌得完全抬头,视线仍落在她红透的耳垂上。   “对……”温舒白努力同他解释,“上次还没几天,是‌不‌是‌应该隔段时间,让我缓缓?”   商叙的热烈已超出了‌她的承受力。多亏这几天都在忙建筑博物馆的事,温舒白得了‌清静,有‌机会缓冲一下。   可今晚的商叙似乎兴致很高,大有‌“卷土重‌来”的气势。   “隔多久?”商叙凑在她颈窝,轻轻咬了‌一下。才闷声问道。   “嗯……”温舒白发出一声碎吟,呼吸不‌稳道,“一周?”   她是‌在同商叙商量,而商叙听到这句话,已经僵住,抬眸望着她,眼神幽深,道:“舒白,你是‌要我做和尚吗?”   “那‌六天?”温舒白同他打着商量。   见商叙不‌满地摇头,她便又‌要再减去一天,以求成交。   商叙心里难熬,可又‌能感觉到温舒白的认真,一时无奈,也‌就沉默下去。   “求你了‌。”温舒白语气绵软,似在撒娇,“最近午休都没时间睡觉,睡不‌够感觉明‌天会更累。”   “这不‌耽误。你睡你的,我……”   他放恣的言语还未说完,就感觉腰上袭来一阵麻疼,倒是‌不‌算太‌疼,因为某人拧他的手‌,很快就松了‌。   温舒白是‌受不‌了‌听他说话太‌赤/裸,情急之下这才出此下策。   商叙去瞧她,见她眼眶都快急红了‌,显然是‌真被‌他的步步紧追惹恼了‌。   可她又‌没舍得真跟他生气,此时伸手‌又‌去帮他揉了‌揉,小声道:“是‌不‌是‌真的有‌点疼?”   商叙原本是‌想逗她,准备点头,可瞥见她眼里的浓浓担忧,就改了‌口,道:“不‌疼,哪儿就那‌么金贵了‌?”   她便停下揉的动作,远了‌他的身,回他最开始的话:“没想让你做和尚。”   她靠在枕上,被‌子‌掩着,商叙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她低声道:“总要让我慢慢适应啊……”   适应商叙的那‌份欲/望与需求,适应夫妻生活的节奏。   适应接受商叙浓烈的爱,且要让她有‌好的状态去回应。   她的真诚与委屈,都让商叙动摇。   望了‌她很久后,商叙默不‌作声地松开她,从床上下来,然后缓步走‌到主‌卧门口。   温舒白一愣,感觉他是‌要走‌。细论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方才的话。   可这与温舒白想要的背道而驰。她只拒绝今晚商叙的讨要,不‌是‌拒绝和商叙睡在一起。   “商叙……”看到商叙还在往前走‌,温舒白大为不‌满。   商叙脚步微顿,回道:“我去客房凑合一晚。”   “商叙!”温舒白开始着急了‌。   “骗你的。”商叙终于回了‌头,轻笑着向她解释道,“我是‌去找唇膏。”   温舒白更加不‌解了‌。   几分钟之后,他果然如期归来,手‌里拿着她放在柜里的唇膏。   “过来,舒白。”他道。   拿着唇膏的商叙虽然显得很奇怪,但比起方才,绝对无害。   温舒白从床上坐了‌起来,坐在床沿处,离商叙就几寸的距离。   商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唇,跟着轻勾起她的下巴。   他让她微仰着头,然后竟然真的开始认认真真给她涂起唇膏。   他的手‌法,是‌做过功课后依然遮不‌住的生疏。确实知道竖着涂,让膏体能够接触到唇纹里的皮肤,可又‌小心翼翼,生怕涂太‌厚了‌,总在踌躇,前前后后费了‌好一阵功夫。   “嘴起皮了‌,没感觉到吗?”商叙停下手‌,问她道。   “一点点。”温舒白一窘。   一心多用,正是‌商大总裁。   她方才在竭力劝说他,他自然全都听进去了‌,且还能有‌额外的精力去关注她的唇。   秋冬季嘴唇干裂是‌常事,但温舒白自己感觉了‌下,她的唇起皮并没有‌那‌么严重‌,旁人不‌仔细看,应该是‌不‌会注意到的,可见商叙有‌多留心。   她心里一暖。   “什么味道的?这么甜?”商叙突然皱了‌眉问道。   他问的是‌唇膏,温舒白拿起就瞧:“水蜜桃,上月新买的,只用过一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自不‌觉,她的话也‌多了‌起来,喜欢同商叙倾诉一切:“跟佳宁姐一起买的,可是‌实在懒得涂,好麻烦。”   她只顾着说起生活中细碎的事,没察觉商叙在盯着她涂过唇膏的唇。   红润的唇瓣得到滋润,如同沾了‌露水的玫瑰花瓣,又‌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水蜜桃香味。   商叙忍不‌住动念,又‌觉得不‌该。分明‌是‌他为她涂了‌唇膏,担心她的唇太‌干会不‌舒服。总不‌能他又‌这般轻易地破了‌戒,贪起水蜜桃的甜。 第083章   夜已深了, 两人彻底躺下,温舒白熬不住,打了个‌哈欠。   商叙算是有了偃旗息鼓之‌意‌, 偏偏温舒白又想补偿他‌, 强撑着困意‌, 也要过来吻他‌,双眸迷蒙。   “才刚涂好。”商叙还记得提醒她,但又忍不住离她更近,好让她的唇自然而然寻到他‌。   “你‌一会儿再帮我涂嘛。”温舒白软靠在他身上, 道, “阿叙,想吻你‌。”   她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 自然是为了安慰商叙。   商叙方才就默许了今晚不折腾她的事, 但如果只是单纯的吻, 他‌早就有意‌去一尝她唇上的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都‌不说话了, 温舒白圈着他‌的脖颈, 主动‌和他‌接吻, 唇膏也跟着蹭到了商叙的嘴角。   她的双唇娇红欲滴, 柔软而滋润, 让商叙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可又怕欲望因此滋长, 下意‌识克制着。饶是如此,他‌仍吃了她唇上的不少唇膏。   一吻结束, 她的长发垂在他‌肩上, 围着他‌的颈项, 而她柔声道:“晚安,阿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安, 宝贝。”他‌低声回道。   他‌遵守诺言,为温舒白重涂着唇膏,但将‌唇膏拿在手‌里时,或许是想到刚才缠绵的吻,手‌都‌跟着轻颤。   等他‌补涂完后,温舒白已睡得香甜。   她怕凉贪暖,直往他‌怀里凑,而他‌紧紧抱着她,情不自禁又想吻她,怕碰到唇膏,便只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一夜相拥。   次日一早,商叙才想起查看自己的手‌机。   商氏集团业务众多,哪怕他‌把大部分事都‌交给邹阳,由邹阳负责接洽,平日里直接找上他‌本人的人依然不少。   商叙翻了一阵,客气地一一回了,然后看到陈彦迟的消息,手‌指一顿。   点开看完后,商叙更是皱起眉来,觉得陈彦迟不知所云。   陈彦迟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诚然,以陈家现在的状况,陈彦迟必然是痛苦万分,绝望无助。   但商叙没打算伸手‌帮他‌。   他‌们的关‌系早就僵了,且商锦绣现在就住在家里,连她都‌灰了心,没求家里帮陈彦迟,他‌更没必要做什‌么老好人,不计前嫌去帮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了想,商叙索性心一狠,直接把陈彦迟拉黑了。   时间不早,商叙刚放下手‌机,怀里的温舒白就醒了,迷迷糊糊还‌要搂住他‌的腰。   他‌便缠着温舒白,笑着送上早安吻。   两人又黏糊了好一阵,这才忙着换衣洗漱,下楼用餐。   到设计院后,温舒白就在忙着发邮件跟王淳安请来的其‌他‌几个‌外国团队对接工作。   建筑博物馆项目已正式进入规划阶段。   设计院与商氏集团多次沟通,进行了项目可行性评估和选址分析。   下午,针对选址的事,王淳安带着温舒白等人去了商氏集团,又要开一个‌研讨会。   原因无他‌,建筑设计也需要做成本估算,最初的选址因为挖出古墓而被排除,现在急需定下新的选址。   会议上,众人把商氏选定的几个‌地皮一一分析其‌优劣势,最终范围被不断缩小。   按照众人的打分排名,排名第二的是如今南城美‌术馆附近的一块地,而排名第一的则是商叙送温舒白的古宅附近那块地。   王淳安自动‌就避开了古宅,道:“那就美‌术馆那边吧,虽然面积没有达到我们的最初预期,但其‌他‌条件相对较好。”   众人都‌在点头,温舒白却有点疑惑,开口问道:“王老师,为什‌么不选排名第一的?”   当着外人,温舒白担心显出特殊,在开大会时,习惯跟着大家一起喊王淳安“王老师”。   “这是因为,附近毕竟有私人住宅。”王淳安简单解释。   温舒白却疑惑更深:“可这里当时既然被列进去,就说明这些问题都‌是考虑过的,现在评分第一,没理由又越过它。”   王淳安是发现了自己徒弟的轴与“傻”,难道还‌看不出,他‌这么选,是担心商叙舍不得?   商叙花了那么大力‌气,把在国外漂泊多年的建筑又运了回来,周边虽未开发,可想也知道,那是商叙要留给温舒白的,要给她建一片乐园。   此时王淳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给商叙递了个‌眼‌神。   商叙则转向‌温舒白,问道:“温工,你‌觉得第一更合适吗?”   “当然。院里之‌前就讨论过,古宅附近那片地,空间大,给将‌来扩建留有余地。刚好能和市里五年规划相结合,区域联动‌发展。”   “而且……我刚才又有了一个‌想法。”温舒白毫无保留道,“我想,古宅可以变成建筑博物馆的一部分。”   听到她的话,会议室变得安静不少。就连商叙与王淳安都‌显得有些惊讶。   但她并不全然是临时起意‌,自那天商叙将‌这座古建筑的钥匙交到她的手‌里,她时不时就会想,古建筑是私人保留更好,还‌是让更多的人看到更好。   她从前就听过相关‌议题的专家讲座,所以从心底就明白,古建筑能对外开放,让更多的人看到,欣赏它的美‌,才算是真正体现了古建筑的价值。   当然,这是在古建筑得到妥善保护的前提下。   “像沐泽堂这样的古建筑,会一年比一年脆弱,本就需要得到更好的保护。在我看来,建筑博物馆就是一个‌契机,把沐泽堂搬到室内,隔绝外部的风雨侵蚀,严控温湿度等,将‌来对外开放参观,只要在每日参观人数上把控好,沐泽堂会更有价值。”温舒白一口气就将‌自己所思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王淳安望向‌温舒白,语气带着赞赏:“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   跟着又向‌商叙道:“商总,温工比我们考虑得更多,我看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觉得,如果沐泽堂将‌来能够对外开放,且在博物馆之‌中,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到博物馆参观。”   王淳安是建筑行业的老人了,知道了沐泽堂的存在,其‌实先前就有点动‌心。   但想到商叙与温舒白那一层,他‌自动‌就没再继续想下去。   而现在看来,唯一的问题,其‌实是温舒白个‌人愿不愿意‌。   “好,这个‌问题下去后我再考虑下。”商叙缓缓道,“我们先讨论下一个‌问题。”   刘嘉源很是敏锐,已经将‌PPT切换到下一张。   会议结束后,设计院众人都‌三三两两出去了,温舒白一个‌人留了一阵,在门口等商叙。   看到商叙后,她第一次主动‌问他‌工作决策上的事:“是还‌有什‌么顾虑吗?把古建筑搬进博物馆,这种设计确实有一定难度,但全球有很多优秀的案例,我对接的国外团队就有过类似经验。”   商叙却在摇头:“我的顾虑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温舒白不解。   “我唯一的顾虑就是你‌。”商叙低声道,“舒白,你‌真的舍得吗?”   这原本是商叙送给她的礼物。   把古宅搬进博物馆,也就相当于是要捐给博物馆。   也就意‌味着,独她一人私有的宝贝,不再属于她。   意‌识到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后,温舒白笑了笑,道:“舍得呀,古建筑的美‌,如果能让大家都‌能看到,我会更开心!而且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那儿离家近,我如果想去看了,还‌可以经常去看的。”   商叙思忖一阵,很快释然,温声道:“那我没有任何顾虑了,舒白。”   温舒白却犹豫了,咬唇道:“可我也想到你‌了,商叙。最初提出来时,我多少有点考虑不周,但刚才一想,这毕竟是你‌送的礼物,我把你‌的礼物捐了出去,你‌会不会很介意‌?”   与众不同的礼物,依然是礼物。   “开会时或许还‌有一点,但现在不了。”商叙拉起她的手‌,压在他‌心口位置,脉脉含情,“知道你‌会因此而开心,我也开心。”   改变想法是多么简单的事,只需要一个‌人的一句话。   温舒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绯红了脸颊,道:“那就定啦,我回去跟师父说。”   她说着就要松手‌,商叙却是不依她,反扣住她的手‌腕,前进几步,将‌她迫到墙边,眯起眼‌眸道:“这么着急就要回去吗?好像对我没有半点舍不得。”   “商叙!”温舒白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出,惊慌地望了眼‌会议室门外,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人声,不免羞涩,“你‌要干嘛呀?”   “不干什‌么。”商叙俯身望着她,调侃般笑道,“我们合法夫妻,你‌怕什‌么?”   “可这里是公司……”温舒白是真的有点怕了,怕他‌们的亲密全落在别人眼‌中。   “没人敢说什‌么。”商叙安抚她道。   见她还‌紧绷着,且对他‌保持警惕,他‌终于委屈起来,哑声道:“都‌结婚了,难道还‌要装成陌生人那样,互相不理不睬,才行吗?”   温舒白不禁陷入思索。   趁着温舒白心软,商叙又哀求道:“只想抱抱你‌,行吗?”   温舒白没再开口拒绝,这便是默认了。   商叙唇角有了笑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蹭了蹭她的脖颈:“舒白,其‌实今天你‌做得很好呢。”   “每次开会时,看到你‌为了热爱的事业,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拿出你‌的方案,我都‌感‌觉你‌在发光。”   “发光的你‌,像颗闪耀的星星。” 第084章   再‌没有什么, 会比得到爱人的认可与欣赏,更让温舒白开心‌。   她回‌抱住商叙,依在他的怀里, 轻声道:“商叙, 你也是我心里的星星。”   他成熟稳重, 高瞻远瞩,既有经商的天‌赋,又有钻研的恒心。身为商氏的掌权人,能将这样大的集团撑起来。面上虽冷, 工作上待下属严厉, 生活上却又有人情味。   他专一深情,体贴温柔, 没有寻常的大男子主义思想, 婚后从未将她圈在家里的那一方角落, 连动念都不‌曾, 而‌是始终支持她的事‌业。   她话音一落, 商叙便轻声笑了, 低头抵上她的额头, 和她依偎在一起。   *   为了建筑博物馆的事‌, 集团的大小会议不‌断。   两人温存一阵, 温舒白就不‌得不‌回‌了设计院, 而‌商叙还‌有个会要开。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快下班时,都没结束。   看‌了眼时间后, 商叙按了按眉心‌, 继续听着各部门的汇报。   正在这时, 一向沉静懂规矩的邹阳,竟突然闯进会议室, 急切地找寻着商叙的身影。   寻到‌人后,邹阳连忙开口:“商总,有个紧急情况要向您报告!”   商叙单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是出了事‌,立刻宣布散会,随后跟邹阳一起走出会议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商叙问道。   “是这样,商总。”邹阳报告道,“老张他们刚才‌查看‌监控发现,陈彦迟昨晚在您家附近来回‌晃悠,有点可疑。”   商叙之前曾经派保镖跟踪过‌陈国昌陈彦迟父子俩一段时间,但后来随着陈国昌被拘留,他就将保镖都撤了。   联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陈彦迟发来的微信消息,商叙觉得不‌妙:“有通知保镖过‌来吗?”   他很担心‌,行为异常的陈彦迟已经跟踪到‌了商氏集团与设计院附近,会对温舒白不‌利。   “已经打了电话。”邹阳回‌,“在赶过‌来了。”   平日‌保镖都在附近待命,赶过‌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商叙仍觉得心‌里不‌安稳,自己又打去电话,吩咐道:“别‌绕路,直接去设计院。”   挂了电话后,他又给温舒白打了电话,但无人接通。   于是他赶紧进了电梯,邹阳跟在他身后,即使不‌问,也知道他是在担心‌温舒白。   下了楼后,商叙径直往设计院方向赶。   走到‌门前的停车场时,商叙看‌到‌温舒白正从大门走出来,还‌朝他笑着挥手,于是终于松了口气。   四个保镖也已经赶了回‌来,但看‌他们都安然无恙,也就在旁边不‌太显眼的地方安静站着。   商叙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陈彦迟并没有跟到‌附近,更没有如此歇斯底里,要做些丧失理智的事‌。   他正要喊温舒白的名字,走到‌她身旁,旁边的一辆黑色皮卡车后,就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陈彦迟。   陈彦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其‌他人,他只盯准了走出来的温舒白。   温舒白也发现了他,感觉他表情不‌对劲,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陈彦迟!”商叙一边冷声喊着名字,一边朝温舒白跑了过‌来。   陈彦迟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一顿,准备拉住温舒白的手也下意识缩了回‌来。   旁边待命的四个保镖发觉不‌妙,训练有素地围了上去,将陈彦迟按在地上。   “没事‌吧?”商叙已挡在温舒白身前。   刚才‌的那一幕,让他直到‌此刻,身上都是僵的,他紧张担忧到‌出了汗。   “没事‌……”温舒白摇了摇头,努力平复心‌情。   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反应,只感觉朝她走过‌来的陈彦迟明显不‌怀好‌意。   陈彦迟已被保镖们控制住,奋力挣扎之中,袖口掉出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哐啷一声,让那四个保镖都噤了声。   旁边的邹阳把水果刀踢到‌远处,然后才‌捡起。   “你疯了?”商叙紧皱眉头,眼里染上怒意。   他能猜到‌陈彦迟心‌里有怨气,有不‌满,有嫉妒,可没想到‌陈彦迟会备着刀。   如果不‌是他的人留意到‌了陈彦迟的跟踪,邹阳今天‌又很快就把情况报告给他,而‌他自己也特意嘱咐保镖直接来设计院。   那么……   陈彦迟这个时候会不‌会已经伤了温舒白?   “我……我没什么意思。”陈彦迟心‌虚道,“我只是来找舒白借钱,这刀并不‌是用来威胁她的。”   算是不‌打自招,寻常人哪有把水果刀贴身藏在袖口的?   商叙再‌没了任何怜悯,冷笑一声,道:“你是来找她借钱,还‌是来拿刀挟持她,然后找我要钱?”   商叙问得直白,可也符合陈彦迟的心‌理。   陈彦迟心‌里恨的不‌是温舒白,而‌是他。   但陈彦迟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即使恨他,也不‌敢直接找他,倒是绕了个大弯子,想用温舒白做人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商叙的话,陈彦迟的眼神灰暗了下,一言不‌发。   “你要什么钱?”商叙冷漠地俯视着他,“又有什么资格借钱?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悔改,是想跟你父亲一样,在牢里改造吗?”   “我要悔改什么?!”陈彦迟索性与商叙撕破了脸,“是你欠我的!是你让嫣然和我分手,抢走温舒白,还‌让我妈抛弃我……也是你搞垮了陈家!”   他再‌无理智,只剩情绪,被保镖们压在地上时,涨红了脸。   而‌商叙摇了摇头,平静地望着他:“我看‌你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你还‌不‌愿接受现实吗?任何人离开你,都是你咎由自取。至于陈家,难道不‌是你和你父亲,一起搞垮的吗?”   陈家从前是书香世家,几代人也算清贵,家教严,颇受人尊敬。   经济上的败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品上的败落。   陈家最后算是毁在了陈国昌父子手上。   陈彦迟自动避开了商叙的反问,只睁大眼睛望着商叙,不‌甘道:“我只恨没有早点行动,你这种人凭什么这么幸福?”   说到‌底,他还‌是嫉妒的情绪最多。   “早点行动?”邹阳走上前去,拍了拍陈彦迟的脸,“保镖不‌是吃干饭的,你以为商总手下的人,跟你一样无能?”   陈彦迟努力仰起头,似乎是在辨认邹阳的模样。   邹阳笑了起来,道:“不‌认识我了?小陈总。”   念着最后三个字时,邹阳的语气全是重音,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商叙发现自己的第一秘书今天‌竟然话多起来,这般表现,简直就像是和陈彦迟有仇。   “邹阳,你他妈是不‌是就爱犯贱?”陈彦迟啐了一口。   他一向自视甚高,总觉得高人一等,又在心‌里将人都分三六九等,自然一直看‌不‌上邹阳,尤其‌受不‌了邹阳的折辱。   邹阳离远了些,只瞥了他一眼,评价道:“又恼羞成怒了?果然和一个人说的一样,你除了发疯,就不‌会别‌的了。”   “谁?”陈彦迟问道,“商叙?不‌对……”   当然不‌会是商叙,商叙就在这儿,而‌且邹阳不‌会这么称呼商叙。   可除了商叙,邹阳又会从谁口中听到‌他的事‌?   难道会是……   陈彦迟愤恨地盯着邹阳,用着近乎逼问的语气:“到‌底是谁?”   “跟你有关系吗?”邹阳连看‌都不‌屑于看‌他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商叙已经命令下去,让设计院的保安把大门关了,留了侧门通行,尽量让更少的人注意到‌这边。   正当陈彦迟继续歇斯底里之时,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从车里下来了一个人。   “小叙,到‌底发生了什么?”商锦绣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陈彦迟,然后看‌向商叙。   “姐,你怎么来了?”商叙惊讶。   陈彦迟以为母亲是来护他的,此刻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妈!你快让他把我放了。”   但商锦绣没有再‌看‌他,而‌是向商叙解释:“下午我接到‌彦迟打来的电话,说是手头紧,要我打钱。我之前就给他留了一张卡,里面有钱,就没再‌给他。谁知道他就恼了,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还‌提到‌舒白。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过‌来找你们了。”   商锦绣注意到‌邹阳手里的折叠水果刀,眼神跟着一沉:“陈彦迟,这是你拿来的?”   “妈,我难受,手好‌疼……”陈彦迟顾左右而‌言他。   商锦绣冷了脸色,重复着问题:“你别‌说别‌的,先回‌答我,刀是不‌是你拿来的?”   见‌陈彦迟连承认都不‌敢,商锦绣失望极了,对温舒白两人更有了一层愧疚:“小叙,舒白,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商叙回‌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在此之前,商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可姐姐商锦绣来了,情况便变了,他多少要听一听商锦绣的意见‌,顾着她的感受。   商锦绣却并没有如众人意料之中,对陈彦迟有所袒护,只淡然道:“法律上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说着,她拨通了110报警电话,简单说明了所在地点与现场的情况。   “妈!你怎么能报警,让警察来抓我?”陈彦迟不‌可思议地望着商锦绣。   “彦迟,现在放了你,才‌是害了你。”商锦绣格外清醒,“如果不‌是你舅舅手下的人拦住了你,你打算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打算……”陈彦迟为自己辩解。   “别‌再‌对我撒谎了。”商锦绣打断了他,“你上了那么多年学,也该懂点法,你知道绑架罪、敲诈勒索罪,还‌有故意伤害罪会判多少年刑吗?多亏你舅舅的人护得快,不‌然哪怕是未遂,也能判你个实刑。”   陈彦迟一切都没来得及做,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和温舒白说。真正被抓到‌的事‌,就是那把从袖口掉出来的水果刀。   记录下陈彦迟鬼鬼祟祟行为的监控视频,就是证明他非法携带管制刀具的证据。   这算是商叙与商锦绣达成的一致,至少要让陈彦迟被拘留五到‌十天‌。   不‌久之后,警车来了,直到‌被带到‌车里,陈彦迟还‌是不‌太相信,他母亲就这么狠心‌让他进了拘留所。   “你进去待几天‌吧,彦迟,好‌好‌反省下。”商锦绣只道。 第085章   送陈彦迟上了警车后, 商锦绣先一步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温舒白与商叙则一起上了车,准备直接回家。   “刚才你怎么没接我电话?”商叙仍不忘去问她一开始的事。   “你给我打‌电话了?”温舒白这时候才低头看起手机, 果然看到几通未接来电, 解释道, “我开会调了静音,就没再调回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商叙一言不发,脸色也说不上好,温舒白不由一愣, 小声‌问道:“你生气了?”   商叙终于再也不遮掩任何情绪, 猛地将温舒白紧紧抱住,低声‌道:“我害怕。”   对于刚才的事, 他心中还是有点感到后‌怕。   怕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护住温舒白, 怕以陈彦迟的精神状态, 会真的伤了温舒白。   这种事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都足以让他懊悔。   “商叙。”温舒白在他怀里挣扎了下‌, 抬起眼眸望向他, “我现在好好的。”   像是在提醒他, 又像是在安抚他。   商叙自认情绪稳定, 可‌今天‌才发觉, 那不过‌是在自己没遇到大事时。   一旦温舒白出了事,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而如今, 他比温舒白本人还要显得惊魂未定, 抱着她不撒手‌, 无非是想由此找到一点实感。   他需要让自己心里踏实些‌。温舒白的体温,温舒白身上的香水味, 都一点点填补进他慌张的内心。   “商叙,你放松点……”   连温舒白都看了出来,他过‌于紧绷。   如果刚才面对陈彦迟时,商叙心中还有愤怒作为支撑,那么现在,他就像是抽空了其‌余的情绪,只剩下‌不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怎么会伤得到我啊?设计院那么多‌人呢,门卫大叔也在旁边站着。”温舒白努力笑了笑,在他耳边说着话。   商叙却没好转太多‌,眉眼间仍带着冷意。   半晌后‌,他才淡声‌道:“陈彦迟不能在国内待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声‌音很小,就像是一句呢喃自语。   但他语气坚定,不是在商量,而是在说出最后‌决定。   跟着,他又道:“舒白,你身边要再多‌配两个保镖,出门时就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全程负责保护你。”   “平时的行程也要评估下‌安全系数。从今天‌陈彦迟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往日是我们太松懈了。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   温舒白闻言愣了下‌,但并未接话。   她突然有种被商叙“处置”了的错觉。商叙替她做决定,要把原先只是在暗中的保镖,硬生生拉到她身旁,单是为了保护她。   和商叙的相处之中,温舒白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窒息感。   但她更不想让商叙一直陷在刚才的情绪里,于是抛下‌心里的不高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故意皱眉道:“商叙,我能说实话吗?你现在显得脸好臭,好严肃,我都被你带得紧张了。”   “有吗?”商叙坐直了身体。   正如温舒白所‌猜想的那样,商叙最在意的,还是她对他的评价。   她靠在商叙身旁,方才那只手‌,连同另一只手‌,一起揉了揉商叙的眉,然后‌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叹口气:“当然有啊,你笑一笑嘛。”   有她这番话,商叙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该了。   他能看出除去一开始陈彦迟的突然出现把温舒白吓了一跳,后‌面的时候,温舒白都是相对平静的。   总不能温舒白本人现在好端端的,没什么事,最后‌反而是他的情绪又让温舒白不开心了。   想到这里,商叙即使心情不好,仍勉强笑了下‌,以此安她的心。   “好一点了。”温舒白跟着就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商叙,再不回家,天‌都快黑了,爸妈该担心我们了。”   商叙这才启动车子,车子缓慢从停车场驶出。   一路上,商叙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里,说话的都是温舒白。   温舒白一直努力想要调动商叙的情绪,所‌以即使不太擅长活跃气氛,仍乱七八糟讲了不少‌。   一直等到汽车进了院子,看商叙面上还带着那副忧心忡忡,温舒白终于也有了情绪,坐在车上不下‌去,然后‌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回轮到商叙不解了。   “商叙。”温舒白转头看着已经‌走到车外的男人,认真问道,“你还是想给我配保镖吗?”   “对。”商叙点点头,“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   这话让温舒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也让她想起,从小时候开始,她看着寸步不离的保镖们,就觉得特别压抑。   四年‌前,她遇到商叙时,商叙还会帮她躲避保镖。   而到了今天‌,商叙却急着安排保镖到她身边。   他确实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她也为这种束缚感到难受,且忍不住深想,想知道商叙为何这么做。   她直接就问了,望着商叙的眼睛:“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可‌能自救?”   “所‌以你一路上都在复盘,心里不高兴。因为你觉得我的安危全都系在你手‌下‌那儿,而他们差一点就来迟了。对不对?”   “所‌以为了你的安心,你迫不及待安排我的事,连我的意见也不问了。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温舒白话里带着难过‌。   大多‌数时候,温舒白都是个有话就说的人。   她的话甚至会显得太尖锐,尖锐到一针见血。   商叙一时说不出话,平心而论,他无法完全否认温舒白的这种说法。   “但我是个有自救意识的成年‌人了。”温舒白道,“且不说以陈彦迟的胆子,不敢拿刀对着我做什么。就算他真的那么威胁我,我也一定会做点什么,和他周旋,从他那儿脱身。”   在路上时,温舒白也在复盘。   方才的陈彦迟其‌实很慌张,否则也不会把藏着的水果刀掉出来,又百般遮掩。   “我学过‌防身术的。”温舒白抬高声‌音补了一句。   这是商叙并不知道的事,商叙惊讶地抬了抬眼眸。   “所‌以商叙,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呢?”温舒白幽幽望着他,“我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弱不经‌风呀。”   信任不止是相信她的人品,相信她在事业上会取得成就。   信任还意味着,他要抛却他心中过‌于深重的忧虑,不再为了图求绝对安心,在温舒白身上施加压力。   “就像……不是所‌有公主都要娇弱,公主也可‌以佩剑的。”温舒白和他打‌着比方。   商叙曾宠溺地唤她为公主,但公主不是全都束手‌待毙,只等着骑士来救的。   温舒白不希望他把自己想得那么弱,那么无力,需要他时时刻刻保护,还派一堆保镖围住她。   算是她的原则吗?   她不会为了商叙过‌度忧虑之下‌的各种顽固想法而感动,即使再爱商叙,也不愿事事被商叙安排。   他们如同是在谈判,又像是在辩论。   更像是在吵架。   说起原因,乍一听都有些‌荒谬,竟然是为了要不要额外给温舒白派保镖的事。   可‌一切都是见微知著,在这方面事情上,温舒白格外敏锐。   任何自作主张,替人做决定的行为,都是某种不够信任的苗头。哪怕商叙确实是为了她好。   而最后‌,商叙败下‌阵来,将手‌伸向车内的温舒白,轻笑道:“是我的错,我的佩剑的公主。”   他是要扶她下‌车,而她却不依,确认般问道:“你还会在我身边安插保镖吗?”   “不会。”商叙老实道。   他方才是被温舒白教育了一顿。他确实不该把个人的不安,转化为仓促的行为,带着一种强制的想法,去决定温舒白的事。   “这还差不多‌。”温舒白哼了一声‌,才握住商叙的手‌,下‌了车。   一进家门,商从诫与‌顾芳汀就问起他们晚归的原因,好在他们默契,准备好的说辞都是工作上的事,两位老人也就没怀疑。   等商锦绣回来时,夜早已深了,但她没直接睡下‌,反而是敲响了三楼主卧的门,让商叙来她房里找她一趟。   商叙能猜出姐姐去了哪里,刚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姐,你为了你儿子,真算是操碎了心。”   商锦绣当时没跟他们一起回家,独自开车走了,商叙就察觉到了她的去向。   她是放心不下‌陈彦迟,跟着警车,一路到了拘留所‌。   “想送一送他,也想跟警察说清楚今天‌的事。”商锦绣坦诚道。   “结果怎么样了?”商叙追问。   “罚了款,然后‌拘留七天‌。”商锦绣垂眸回道,“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挺脆弱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那种生活。”   陈彦迟从小被她娇生惯养着长大,很多‌年‌来,身边的人都是簇拥着他捧着他,从来都没人敢给他脸色瞧。   而如今,陈彦迟却要体验拘留所‌的生活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犯法者必须得到法律的惩罚。   陈彦迟失去了人身自由,整整一周都会待在拘留所‌,这大概也让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反思。   商锦绣希望陈彦迟能够想明白,能理解她的一番苦心。   她亲自报警,绝对不是因为恨他,要毁了他。恰恰相反,她是太爱他,想让他清醒一点,看清楚违法犯罪的代‌价有多‌难以承受。   “你为陈彦迟想那么多‌,但愿他能想通,真的改过‌自新,不再像现在这么不争气。”商叙道。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姐,你真的太在意他了。”   “你呢?小叙?”商锦绣笑着看了他一眼,“刚才看舒白不太高兴,你倒是一直在陪着笑脸,你惹她了?”   无论亲情爱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说她太过‌在意一个人,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商叙沉默许久,一时答不上来。   岂止太在意,他甚至在意到让温舒白本人因此而难受了…… 第086章   “你们真吵架了?”商锦绣讶然。   她在家里住的这些天, 能‌够感觉出温舒白与商叙的感情有多好。   他们是两个“大忙人”,白天都在为工作而忙碌,也就更加珍惜晚上的相处时间,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这也难怪, 现在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热恋期。   而今天, 他们两个竟然吵架了。   “不算吵架,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商叙缓缓纠正道。   在姐姐面前,商叙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很久就把方才商锦绣离开之后, 他与温舒白的争执, 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讲给商锦绣听。   商锦绣全程都没有‌接话, 时不时点一点头‌, 到了最后, 等商叙讲完了, 才道:“这么‌一听, 舒白生气‌也挺有‌道理的。那你打算怎么‌哄?”   “恐怕哄的用处不大。”商叙苦笑, “刚才在房里, 她根本不理我, 我感觉她是不想和我说话了, 毕竟我确实做错了事‌。”   也是那个时候, 商叙才发‌觉,今天的事‌情并没有‌在温舒白愿意‌下车时, 真正结束。   “哪有‌这么‌严重‌?”商锦绣摇摇头‌, “你是方法不对‌, 哄人也是讲究技巧的。”   瞧见商叙还是不得要领,商锦绣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我看财经新闻里, 爸妈总在采访里拐弯抹角夸你聪明。合着聪明劲儿只用在经商上,不在感情上。”商锦绣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不对‌,之前千方百计要让舒白嫁给你时,你不是也挺聪明的嘛?”   苦心筹谋的原因无他,全在他用情至深。   “哄人的方法多得是,你就不会脸皮厚点,或者朝她撒娇吗?”商锦绣把话说得不能‌再直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商叙听到后面那两个字,却是浑身一凛,蹙眉不自然道:“撒娇?”   他或许私下和温舒白相处时,自然而然有‌过柔软的姿态,就像是在撒娇。   可刻意‌去琢磨撒娇的场面时,他自己脑袋都开始发‌麻。   “这有‌用吗?”商叙不太确定。   “你试试看呢。”商锦绣道,“没准舒白就吃这一套。”   这个节骨眼上,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于是商叙道:“谢谢姐,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时,才又‌转过身,问她道:“姐,陈彦迟的事‌,你是不是心里很难受?”   他刚才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一时忘了,商锦绣是个刚刚将儿子亲手送进拘留所的母亲。   “其实也没那么‌难受。”商锦绣平和地答道。   看商叙不信,她解释道:“你还太年轻,可能‌还不能‌理解。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改变的,再伤心也无用。我这么‌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拉住陈彦迟,想把他拉回正路上来,不为别的,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心。”   一次又‌一次,就像西西弗斯。   到了最后,商锦绣对‌于结果也能‌释然了。   “有‌件事‌我也想提前跟你说一声。”商锦绣道,“一周后,等陈彦迟从拘留所出来,无论他改没改过,我都想把他送出国。”   一切尽在不言中。   商锦绣太了解商叙这个弟弟了,于是抢先一步把话说出,不伤姐弟之间的和气‌。   五分钟后,商叙结束交谈,回到三‌楼。   他挂念温舒白,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卧瞧瞧她,结果看到她已‌经躺下,闭着眼眸,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不由放轻了脚步,将门关上,去了离主卧更远的浴室洗澡。   等他回来时,也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在温舒白身旁躺下。   可能‌是温舒白忘了,哪怕两人正别扭着,温舒白也没有‌给他另拿一床被子。   所以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商叙没躺进被子里,空调的温度不算太高,他穿得单薄,很快就有‌些躺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跟着就想起‌商锦绣的建议,倒是不得不借此一试了,厚着脸皮钻进被子,悄悄抱住温舒白。   被窝早已‌被温舒白的体温生生暖热了,暖烘烘一片。而从外面新进来的商叙,却带着些许寒气‌,让温舒白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将他往外推。   “你要冻死我了,商叙。”温舒白抱怨道。   原来她是在装睡。   “对‌不起‌。”商叙小声向她道歉。   温舒白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哪里还有‌半分在外时的狠厉孤傲?唯独面对‌她时,他整个人都柔和下去,不像离群的狼,倒像是热情的金毛。   而现在,他明明渴望靠近她,却又‌因为她的一句话,被迫克制,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委屈地望着她。   “我想你了。”商叙低声道,“别赶我走,好不好?”   温舒白一时恍惚,竟感觉他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不久后,商叙的进一步动作,证明了她的猜想。   他竟就这么‌一点一点朝她挪近,一直挪到她的身侧,与她肩靠着肩。   “很想你。”商叙枕在枕头‌上,微微偏过头‌去,看着温舒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干嘛突然这么‌肉麻,莫名其妙的……”温舒白也偏过头‌,背对‌着商叙,却掩不住她开始酡红的脸。   “这就算肉麻了吗?可我有‌很多类似的话,都还没有‌跟你说过。”商叙道。   情话是最不需要学习的。因为他是有‌感而发‌,浓烈的爱意‌会从心头‌自然升起‌。   “舒白,等我身上不冷了,你是不是就答应让我抱着你了?”商叙问道。   这么‌大的人,今晚倒像个小孩子。   温舒白其实已‌经很困了,受不住他这般架势,直接点了头‌,心软道:“好啦,你现在就很暖。我真要熬不住了,不说了,快睡吧。”   “你刚才怎么‌一直没睡呢?”商叙轻笑,几乎是明知故问。   “笨!”温舒白没听出他话里的一丝欢快,脱口而出道,“我当然是在等你啊。”   可能‌只是缺一个台阶下,也可能‌是情绪上还差一步。回到家后,温舒白心里还别扭着。   可她真的只是在生气‌吗?   想到商叙那一刻因她而背负的心理负担,想到他的畏惧与不安,她其实也会心疼。   心疼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想着一个人扛起‌事‌,默默消化所有‌的情绪。   但他们是一对‌爱人,理应互相扶持。   这也是她不想充当单纯的被保护者的最大原因。   听到他的认错,看到他的撒娇,知道他的在意‌,她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原来你是在等我。”商叙那双桃花眼中,此时只剩下和煦笑意‌,他握住了她的手,送到唇边落下细密的啄吻,“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想理我。”   “别亲了,有‌点痒。”温舒白缩回了手,将脑袋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今天气‌累了,让我歇歇再继续生气‌。”   她无疑是在说些玩笑话,早不再生气‌了。   然而商叙却学着她,凑过来故意‌逗她,将她的双手举高过头‌顶,箍在枕头‌上,笑着来吻她:“那我就不许你休息了。”   温舒白万万想不到,她随口的一句话,给了商叙绝佳的借口,这样变着花样来吻她。   她一时哭笑不得,想要止住他,可身体却又‌因为他的亲吻而发‌软,推他时有‌气‌无力。   “商叙……”   因他的手已‌托住她的后颈,摩挲了下,冰凉的触感让温舒白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警告般唤着他的名字。   而商叙笑意‌更深:“怎么‌了?”   “别闹了。”温舒白被他折腾得没了困意‌,倒是想起‌白天临下班时,自己脑子里的几个想法,“我有‌几件正事‌要跟你说。”   商叙的手还抚在她发‌上,揉了揉,在她的目光之下,这才不情不愿缓缓收了。   “你说就是了。”商叙轻声道。   “我是跟师父又‌聊到那个八角亭时想到的。”温舒白道,“南城的古建筑还没有‌完全得到保护,远的不说,就说八角亭,我觉得对‌它的保护就还有‌欠缺。”   “而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温舒白叹了口气‌,“依赖财政支出的项目太多了。我就在想,在古建筑保护上,我们两家集团能‌不能‌出一点力呢?”   温氏集团与商氏集团,都是南城建筑行业的巨头‌。   而他们都知道,一个行业的发‌展,往往不是单看现在和未来,也要看过去。   落在建筑行业里,他们新盖起‌来的种种建筑,都是在吸收前人技术经验的基础上建起‌的。   古建筑的恢宏气‌势与独特艺术魅力,是一笔厚重‌的财富。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而,既然身在这个行业,作为从业者的一员,他们对‌古建筑就不该只有‌索取,而没有‌回报。   他们该做点什么‌,护住这些前人的心血。 第87章 [正文完结]   ◎无边雾色里,是我与你纠缠。◎   他们都喜欢这家公司制作的微缩建筑模型, 自然是因为它独具匠心,有一份情怀在。   他们相信这家公司的初心就在于对英国建筑的热爱,就如他们, 也爱着中国的建筑, 爱着南城的建筑。   “品牌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大概是说得差不多了,温舒白重新躺下,抱住商叙的脖颈,笑着问他, “你猜猜?”   商叙握住了温舒白的手腕, 在她的手心慢慢写着字,一笔一划,与他的酒吧同名,皆是“雾色”。   “阿叙, 雾色对我来说,一直是最特别的。”   温舒白学着他的样子,也写起这两个字来, 却是写在他的心口。   是哪种特别呢?   是四年前, 他们初遇时, 在雾色中相见。   是四年后,他们“初遇”时,在“雾色”中相见。   “舒白。”商叙抬起眼眸,颇为郑重认真, “这个项目,就由你来做吧。”   或许就是从这句话开始,温舒白注定近期不会闲下来。   她主要还是在参与建筑博物馆的设计工作。   这个庞大的建筑设计团队在王淳安的统筹安排下高效运转着。设计方案成型后, 温舒白那组在刘嘉源的带领下, 负责画建筑平立剖。   方案进一步深化后, 王淳安的英国友人,一位业内拔尖的结构工程师加入了团队。   王淳安一次又一次带着团队成员向商氏集团方面汇报展示设计最新成果。具体的建筑材料也在这时候定了下来,以便进行项目成本估算。   项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团队的工作由设计服务慢慢过渡到制作施工图。   建筑许可图也被提交给南城当地许可机构审批,前后需要几个月时间。   而到了这一步时,王淳安设计团队的绝大部分工作,就算是到了尾声。   温舒白终于有了闲暇时间,专心扑在“雾色”微缩建筑模型上。   她将这一项目命名为“雾色”。   在她构想的蓝图之中,南城所有的特色建筑都会列入她的制作计划。   有角楼、牌楼、木塔、八角亭等古建筑,也有“雾色”酒吧、建筑博物馆这样的现代建筑。   是古典与现代。   也是过去、现在与将来。   商叙那边也没有闲着,专心筹备古建筑保护基金会的事。   而这几个月里,其余几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南城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陈国昌涉嫌□□一案,向南城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工程质量事故方面,原先的替罪羊也因为陈国昌被卷进了别的案子,心中倍感不安,选择将陈国昌供出。   陈国昌最终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商锦绣看到新闻的那一天,其实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更希望陈国昌能被判死刑,可也知道,死刑从一开始就可能性比较小,因为陈国昌的案件并未涉及未成年。   但能够被判无期徒刑,或许是对陈国昌的另一种惩罚。   他再也过不上从前的奢靡生活,隆昌新材难逃破产清算的命运。他要日日夜夜被困在牢房,失去人身自由,老实接受改造,而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上万天。   陈国昌已经五十岁了。   几十年后,他都未必还能活在这世上。即使活着,他也已经白发苍苍,成了个与社会脱节的老头。   想到这里,商锦绣心里畅快了许多。   她很快就趁热打铁,起诉陈国昌,要与他离婚。法律上本就有所规定,陈国昌被判无期徒刑,已在服刑,而且他的违法犯罪行为严重伤害到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法院由此认定他们夫妻感情破裂,从而判决离婚。   有商氏集团专业的律师团队在,他们收集到了不少证据。陈国昌处心积虑转移或者吞并的绝大多数资产,竟也成功被商锦绣拿回。   尘埃落定后,商锦绣去国外旅行散心,顺便看望儿子陈彦迟。   或许是陈家一落千丈后,陈彦迟精神状况本就不好。之前他在拘留所不过住了七天,出来时,竟像是受了刺激,对狭小空间有了心理阴影,为此不得不接受心理医生治疗。   可治疗效果实在不佳,陈彦迟甚至还因为药物原因,夜夜失眠,记性变差。不久后,陈彦迟忘掉了关于父亲陈国昌的绝大部分事情。   商锦绣却觉得,这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那样的父亲,没有比有更好。   她觉得这是上天怜悯,最后给儿子陈彦迟降下的机会。   离开了中国,离开了南城,陈彦迟可以在陌生的国度,一点点想明白从前的事,一点点悔过,然后试着开始新的人生。   而至于她,脱离了陈国昌,看望完陈彦迟后,也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   古建筑保护基金会正式成立的那一天,就是“雾色”项目启动的那一天。   并非全然巧合,更多的是温舒白与商叙有意为之。   两件事都不是商氏集团独立去做的,而是与温氏集团合作。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外界都由此看出了如今两家关系的密不可分。   一个是商氏的掌权人,一个是温氏的唯一继承人,这两人成了夫妻,且感情和睦,令南城商界众人都有一种预感,只怕这般强强联合之下,温商两家将来会进一步做大做强,地位之显赫更胜今日。   然而,当事人却没有这闲心思去研究外界的种种揣度。   他们坐在位子的第一排,静静听着台上的嘉宾讲话。   第一位嘉宾是商从诫。   无论是在南城商界,还是在建筑行业,他都算得上是德高望重。   今天以七十高龄,商从诫仍亲自过来,就是看重古建筑保护基金会,还有温舒白的“雾色”项目。   温承平与江尚娴也在台下,就坐在顾芳汀身旁。   自商锦绣将当年两家的误会又摊开讲过一次后,两家心照不宣,都不再纠结过去,而是选择了一起朝前看。   王淳安本该是第二个上去的嘉宾,但因为临时有事,来迟了些。   等待的那半小时里,可算是把温舒白给急到了。   一切皆因为她心里还挂念着她与王淳安的三月之约。   如今三月之期早就到了,可前段时间大家都在忙建筑博物馆的设计工作,两人少有私下谈话的机会,她也就没问起王淳安。   到了今天,她心里开始打起鼓,一遍遍想的,都是最近自己的工作表现。   她怕没有达到王淳安的预期,被王淳安委婉要求“退学”。   温舒白正皱眉脑补着,王淳安终于赶来了,利落地跑上台阶,站在台子正中央。   他说起自己眼中的商氏集团与温氏集团,跟着又说到商叙和温舒白,多有善意的调侃,幽默风趣,让台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跟着,他又聊回了“雾色”项目,还着重地点了出来,很是自豪:“对了,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我徒弟想出来的。她是个优秀的新人建筑师,也是个优秀的项目策划师。”   那一刻,温舒白的眼眶热了下,原来师父王淳安已经将她视为骄傲。   所以再不必多问三月之期,因为师父王淳安早就默认了,她是他引以为傲的小徒弟。   温舒白想不到其他能够答谢师父正式收徒之恩的方式,唯有真正潜下心来,做好“雾色”这个项目。   她和商叙都不想让“雾色”走上工业流水线的道路。   于是项目组定下的建筑模型制作工序,显得复杂而精细。   先用蜡做出原型主体,同时将细节构件单独制作,然后再将细节嵌入主体。   用硅胶模制作出石膏半成品后,由工匠精雕细琢、手工上色。   温舒白尤其在意八角亭建筑模型的制作进度,总在工匠身边观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有位工匠注意到了她的在意,笑着问她:“温老板,是不是想自己亲手试一下?”   “但我之前没做过……”温舒白被说中了心思,可又有些退却和犹豫。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工匠道,“现在还在调整阶段,没正式定下。而且你做的模型不是为了卖的,做着玩玩儿,然后送人嘛。”   温舒白被说得终于蠢蠢欲动,眨眼问他:“那你能教我额外做点别的吗?”   “想要添点什么?”工匠自信道,“你说,一般的我都能做。”   “人物能做吗?”温舒白捧着旁边一个半成品八角亭建筑模型,向他确认。   商叙大概想不到,有一天,温舒白也会悄悄学习制作手工微缩建筑模型,要像他一样,亲手制作出八角亭建筑模型。   而且……亭子里还要添上他和她。   商叙只是能够感觉到,他来设计院接温舒白时,温舒白的下班时间似乎一天比一天晚。   随着八角亭建筑模型石膏半成品制作出来,其余的雕琢与上色,温舒白都是在设计院完成的。   前前后后又花了半个月,她才终于大功告成,将模型小心地放进袋子里,然后提在手上,预备带回去,亲手送给商叙。   就像是时隔四年,她给他的回应。   商叙站在设计院楼下,目光寻到她后,就三步并两步朝她走去。   今天的雾很大,大楼渐隐在雾里,是雾失楼台。他握住温舒白的手,想要牵着她一起下台阶。   而温舒白却停在原地未动一步,当着他的面,将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商叙终于明白了,这些天里,温舒白额外忙碌费心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她用双手慎重地捧着,在精致的八角亭微缩建筑模型下,站着两个小人儿,一男一女,他们紧紧相拥。   而他同样珍视而慎重地接过。   站在台阶上,温舒白突然踮起了脚尖,主动吻上了商叙的唇,圈住他的脖颈,与他拥吻。   无边雾色里,是我与你纠缠。   一生一世,不止不休。   (正文完结-晋江文学城独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宝宝们,感谢连载的陪伴~必须有红包雨感谢大家!   番外会写很多甜甜日常,有“回你情书”小系列,还有怀孕生宝宝也都在计划内~大家有想看的也可以说!   许佳宁和薛瞻的故事就看专栏《薄荷新绿》啦!   另外:《孤独月亮》求收藏:   痞帅不羁失意少爷/赛车手X聪慧温婉哲学学者   被称作秦二少的那六年里,秦泽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纸醉金迷。   身边女孩来去熙攘,他毫不在意。就连每次同意分手后,也会带着笑意询问,是否需要开车送她回家。   直到遇见何若镜。   在一场有众多哲学学者的沙龙上,秦泽听着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昏昏欲睡。   唯有她温和从容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睁开惺忪的眼睛。在那一刻,脱缰的野马有了缰绳。   “若若,你心里装着我,我才算是在活着。”   与何若镜认识后,秦泽带着她飙车、跳伞,在沙漠里露营,感受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快乐。   同时也尝遍了嫉妒的滋味,和她吵了无数的架。   不仅如此,从小到大最怕狗的秦泽只因何若镜的一句“喜欢”,就乐滋滋地跑去宠物店买回了一条金毛犬。   秦泽从前的朋友算着日子,一次次觉得他们该到了分手的时候,可愣是没分。   到了后来,得,还收获喜帖一张。   感谢在2023-12-05 23:59:18~2023-12-06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誰與誰的十年之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lorwind915、68928693、誰與誰的十年之約、63339014 2瓶;沐兮、哭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回你情书1◎   离商叙二十八岁生日还有二十七天的时候, 商叙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顺丰同城送来的,厚厚的大信封里装着黄色的小信封,寄信人是温舒白。   商叙实在想不到, 以商氏集团与设计院二者之间的那点距离, 温舒白为什么还要写信给他。   但当他坐在办公桌前,拆开大信封,把黄色小信封拿出来,摆在桌上, 看到信封上流畅秀丽的字迹时, 一切都明白了。   她写道:“给商叙的回信。”   商叙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封,将里面的两页信纸摊开。   “致灰狼先生:   总想着该有个与“白兔”相对对称的称呼,用来代指你。狼兔是不是既寻常,又般配的组合呢?所以自作主张啦, 还请你不要介意。   请你慢慢看,看我回你情书。   灰狼先生,你说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 我就住在了你的心里, 哪怕你再也找不到我。   那我可要庆幸研究生毕业时选择回国了。庆幸我爸妈对我的千呼万唤, 庆幸佳宁姐对我的规劝,庆幸我自己离开故土四年,依然舍不得南城,舍不得我的家。而归根结底, 我真的无比庆幸我们四年后的重逢。   我可不要只住在你的心里,变成或浅或重的回忆。我还要住在你的身边,我还要和你生活在一起。   写到这里, 我多多少少明白了, 为什么中学时那么多人都选择写情书告白, 把字写得满满当当。因为很多话当面说出口时,都会很难为情,磕磕绊绊,手足无措。可如果写在纸上,表达就会顺畅许多。也因为这份顺畅,让信的内容无比冗长,盛满爱意,怎么都舍不得停下。   也难怪,要称之为“情书”。   所以让我想想,我还想对你说点什么呢?我想说……我好想不错过你的那四年。   我甚至格外贪心,不想错过你的二十七年。   想知晓你的一切,给你的每一年生日都来句祝福。   那就从最开始算起吧。   一岁生日快乐,世上最聪明的小孩。   最后,灰狼先生,请忽略我有些地方的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吧。第一次写情书,多多包涵啦QAQ。   ——白兔姑娘”   比看信的人更紧张的,大概就是写信的人。   这算是温舒白的初步尝试,每一步都要计算好。   比如寄信时绝不能让商叙看到,要给商叙满满的惊喜感。   顺丰同城将信送达时,温舒白也会尽量保证自己不在场,否则她真的会感到特别难为情。   可紧张与期待从来都交织缠绕在一起。   此时此刻,温舒白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本人已签收”信息,开始紧张到手心出汗。   商叙应该已经看到她的情书了吧?   会觉得她幼稚吗?会认为她写得乱七八糟吗?   会……   温舒白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因为商叙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她为商叙特别设置的铃声响了两遍。   电话接通后,温舒白第一次刻意避开所有人,走到了角落,甚至仍觉得不够,便悄悄躲进了无人的茶水间。   “喂,商叙,找我干嘛?”温舒白明知故问。   能让商叙突然耐不住性子,工作时间也要给她打来电话的事,好像很是明显。   温舒白完全确定,商叙已经看过了她写的第一封情书。   “没什么事。”商叙垂眸望着情书,指尖在信纸上摩挲,与她的字迹相触。   他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颇有深意地道:“没想到你文笔还挺好的。”   温舒白一下子就联想到她寄出的情书了。   但她没想到。商叙真就这么自然地,把她回他情书的事搬到了明面上,和她热络地聊了起来。   她是真的紧跟着就红了脸颊。   “真的。”看她一直没说话,商叙补充道。   温舒白靠在茶水间的墙上,很想找条墙缝去钻一钻。   通话里沉默着也不是个办法,半晌后,她终于还是闷声道:“我这哪儿算什么文笔呀。”   对面的商叙凑近手机,以直白的言语回应她道:“可是我很喜欢。”   所谓文笔,是不是只是一种感觉呢?   读时有种心脏被戳中的感觉,很痒,微酸。商叙轻易就被她亲手写下的字句感动了。   “也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有的人这么贪心,要用二十八天,陪我过二十八年的生日。”商叙轻笑。   “怎么啦?不行吗?”温舒白气恼地反问。   “行。”商叙温声应她,又缓缓道,“不过别人过生日,都是能许生日愿望的,不知道包括今天在内,我的二十八天有没有呢?”   “有有有。”温舒白连忙回他,小声嘀咕道,“不过你有点贪心啊商叙,一张口就是二十八个生日愿望。我要好好想想该给你送点什么……”   “不用送。”商叙闻言却道,“我不要的。”   “嗯?”温舒白没明白他的意思。   是他刚才心心念念着要生日愿望,生日愿望往往又与礼物绑定,她顺着话题提起,怎么他又不要了?   下一秒,答案缓缓揭晓。   只听到商叙清了清嗓子,抬眸看着桌上摆的合影小相框,郑重地询问她:“舒白,我的二十八个生日愿望,全都给你,好不好?”   “给我?”温舒白愣住了。   “对啊,给你。”商叙轻笑,“告诉你一个秘密,自打记事起,每年的三个愿望,我都会只许两个,留下一个存着。所以你不用担心生日愿望会失效。”   商叙一本正经地同她聊生日愿望的事,仿佛每年的愿望真的有魔法来帮忙实现。   而温舒白一时被他逗笑了,忍不住纳罕道:“怎么某人从小就这么自律呀?禁止这么早就开始内卷。”   “没办法,我父母一直教我居安思危。”商叙自我调侃。   可温舒白却笑不出来了。   她想到了商叙的童年,商叙的父母并非不爱他,可却也不得不始终以极为严苛的标准来要求他。   他注定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们不一样。   年纪轻轻,就会学习经商之道,学着什么居安思危,又跟着父母出席各种场合,在旁默默看着人情世故。   可即使如此,商叙心中大概也保留着一方纯粹的角落。   就如同他方才提到的生日愿望。   他只许两个,每年“省”下来的一个生日愿望,就像是一根激励下一年的胡萝卜。   而如今,他要把二十余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胡萝卜,都送给他的白兔姑娘。   温舒白压根想不到商叙会这么做,她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些,突然有点想哭。   “可这是你的生日愿望……”说话时,温舒白的声音极小,隐约有点哭腔。   商叙觉察了,倒是因此心慌,低声试探着道:“嫌弃啦?”   听见他古怪的推断,温舒白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羞恼起来:“我才不是嫌弃,你这人,怎么连心疼都听不出啊……”   “好吧好吧。”另一端的商叙安下心来,柔声哄她,“可是舒白,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想让你知道……”   “看到你快乐,你满足,就是我的生日愿望了。”   连陈述事实也像是在说情话,然而话锋一转,商叙跟着就道:“所以要不要考虑下?直接接过我的生日愿望,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温舒白生生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   氛围已经被某人烘托到这一步,她再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好吧,让我今天好好想想,要怎么用掉你的一岁生日愿望。”   这么一想,温舒白就足足想了大半天。   下午的图不太多,温舒白画完后,点了保存。然后就拿起桌边的草稿纸,开始天马行空地胡乱画了起来。   最开始还是在画建筑,后来开始画树木,再后来……   不知是从哪一步开始,温舒白画起了小动物。   她三两笔就能画出一只小兔子,跟着就顿住,觉得兔子旁边很空旷。   她开始思考旁边要添上些什么动物。   试着画上几笔后,很快又擦干净了,到了最后,她还是画起她不太熟练的狼。   她画得很卡通,笔下的狼丝毫没有狠厉之色,和兔子并排时,倒是因此没了违和感。   她望着这张简单的画,终于笑了下,心里想到了她想要的。   下午下班后,温舒白让商叙带她去了一家玉器店。   店老板一听她是要买最上等的和田羊脂玉,就乐呵呵地给她介绍起来。   “有已经打好的小动物一类的玉坠吗?”温舒白问道。   “有,当然有!您看看这些,这些很适合您。”老板忙不迭招呼。   而他所介绍的,全都是生肖一类的。   温舒白摇了摇头,问道:“这些我不想要。你这里有没有狼的吊坠呢?”   “小姑娘怎么还喜欢狼呢?”老板有些意外,“这一时还没有,也没人专点这个式样的。”   温舒白没细说原因,只悄悄望了眼商叙。而商叙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微微动容。   “那我想定制一个。”温舒白拿出包里随身携带的纸笔,简单画了吊坠的草图,又笑着道,“由我先生负责买单。”   她跟着和老板详谈,说着要质地最好的和田羊脂玉,连同大小要求,全都描述得很详细。   商叙大概是会觉得很熟悉的。因为她所有的要求,都是比照着她送他的那个白兔形状的和田羊脂玉吊坠,除了形状的不同。   她要拥有与他近乎一样的东西,想让可爱的小狼穿进红色发绳,系在她的发间。   “商叙,这就是我今天想用掉的生日愿望。”   “白兔是你的,灰狼是我的。”   “我的灰狼先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6 23:59:13~2023-12-07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絮枳、舟行千里觅知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鸽 8瓶;63339014 5瓶;未予长安 2瓶;colorwind915、哭唧唧、雪声声、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回你情书2◎   十二月的南城, 渐有寒意。   顶楼,邹阳走到窗边,要将微敞的两扇窗彻底关严, 商叙却朝他摇摇头, 他的手便在半空中停住。   商叙昨晚在家时,还熬了阵夜,批阅“雾色”项目报告并提出意见。   而现在,隐隐发困的他收到了温舒白的第二封信, 于是任由森冷的风从窗外灌了进来, 丝丝缕缕的,让他清醒。   “致灰狼先生:   也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质疑你忧伤的话,显得不太礼貌,但我还是很想问, 你真的觉得你的人生平淡吗?   记得最近看过一份报告,说哈佛大学今年的早申录取率为7.52%,常规轮录取率为2.57%。人中龙凤不过如此, 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也听你父母说, 你从幼儿园时, 就是最优秀的那种小孩,他们也习惯了你的优秀。   你的情绪特别稳定,也不表露个人喜好。哪怕是在“可怕的两岁”阶段,你也不像普通孩子那么叛逆, 学会了耍赖发脾气。   可我在想,那时的你,会不会有什么没得到满足的愿望呢?或许那时没有说出口, 但在我这里, 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两岁生日快乐, 人生绝不平淡的你。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写信,我的速度变快了许多呢。   ——白兔姑娘”   在旁确认行程表的邹阳发现,看信的商叙笑了。   平时他也会笑,可唯独遇见与温舒白有关的事时,他才会笑得那么轻松,情绪那么外露。   “商总,我要把窗户关上了。”邹阳道,“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商叙后知后觉。   “是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呢。”邹阳笑道。   几片雪花顺着未关严的缝隙吹了进来,落在商叙的手背上,根本没来得及被瞧见,就暖化了,只留下微小的水滴。   商叙下意识就把手边的信挪到远处,然后向邹阳道:“关上吧。”   两扇窗都被关上,将夹杂着雪与风的冷空气与室内隔绝开来。   商叙走到落地窗前,从玻璃中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   从商氏集团的顶楼望去,整个南城都被白雪覆盖。   他突然很想与温舒白分享这一刻,拿起手机,隔着玻璃拍起雪景。   而温舒白的消息发来更快一步:“商叙,是南城的初雪!”   附带一小段视频,是一棵设计院小角落的松树,白雪压在松针上,有只灰色的鸟儿飞过。   “我有四年没见过南城的初雪了。”温舒白遗憾地道。   留学四年,即使假期能抽空回来,也没法那么巧,赶得上南城的初雪。   温舒白对雪天有一种特别的喜欢,喜欢到她在工作中悄悄跑神,去看窗外的“白雪压青松”。   “要不要出来看初雪?”商叙回她道。   温舒白发了个猫猫卖萌表情包,却又心口不一道:“上班时间,这不太好吧?”   而商叙安静下来,没再回她。   三分钟后,在她以为商叙是去忙工作的时候,商叙又发来了新的消息:“看看楼下?”   温舒白所在办公室本就楼层不高,她又靠窗,此时一低头,就看到松树下多了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人。   不用猜,自然是商叙无疑。   “你站在楼下干什么?”温舒白一愣。   “等某人下楼,和她一起看初雪。”商叙回。   他早就察觉到了温舒白的蠢蠢欲动,知道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外面。   他跟着又是哄诱,发了条语音过去:“感觉外面不太冷,很安静,挺适合走走的。”   听完语音,温舒白没再犹豫,直接悄悄下了楼。   真正走在设计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时,温舒白算是明白了商叙话里的“安静”二字。   正是上班时间,商氏集团与设计院加强了一轮安保,并无社会人员进入,只有他们两个在散步,自然是静谧无声。   而下雪天,把这份安静天然地放大了无数倍。   温舒白走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的石子路上,对商叙笑道:“堂堂总裁,带着底下员工一起翘班。”   “只带你。”商叙牵住了她的手。   下雪天大概是真的不冷,可即使不冷,温舒白也想和商叙紧紧牵着。   她欢快地摆着手,他们交握的手就跟着摇晃。   她听到商叙说起今天的信,追忆着二十多年前的事,脚步放缓,轻声道:“那时候我确实有没说的愿望。”   “什么?”   “那时候我很喜欢吃糖。”商叙答。   即使很多年后,他早已成了个对糖基本无感的人。   他的幼时,也曾对糖果有过很重的偏好。   但他不喜欢说出,和父母的相处中,他好像从来没有培养出随心所欲说出诉求的习惯。   “怎么是这么小的愿望呢?商叙……”   商叙自己还没感觉,温舒白倒是心疼了。   她松开商叙的手,在大衣口袋里寻找着,不多时,拿出一个柠檬片形状的棒棒糖。   “这很好实现呀。”温舒白打开透明的包装纸,直接将糖送到了商叙的唇边,“张嘴。”   商叙笑了下,顺着她用牙齿咬住了糖果,然后握着下面的小棒。   柠檬的酸甜在唇间化开,他才想起来,道:“昨天不是说好了,愿望都给你吗?”   趁着这会儿功夫,温舒白已经从小花园掉光了叶子的花枝上捧了一捧雪揉着玩儿,揉来揉去,越揉越小。   “但你的愿望,我也想帮你实现啊。”温舒白道,“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这个不算。”商叙摇头,“你要再想一个。”   温舒白腾出一只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腰:“我想对你使坏,你也让吗?”   商叙倒是好奇了,眯起眼睛:“你想对我怎么使坏?”   他的话完全激起了温舒白压在心中的使坏欲,她放下手中的小雪球,看了眼自己已冻红了的手心。   “你低一点。”温舒白软声道。   商叙依言低下了头,温舒白果真使起坏来,将冰凉的双手放到了他的脖颈处。   她知道,他手握着棒棒糖,糖还含在嘴里没吃完,是来不及阻止她使坏了。   她也心软,听到商叙的一声“嘶”声,就慌着把手抬起,朝他道歉:“对不起,冻到你了吧?”   商叙没说话。   下一秒,她却感受到发凉的双手重新回到了最温暖的所在,回到了他的颈项处。   商叙口中咬着糖果,伸出双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拉了回来,任由温热的颈子和她冰凉的手心紧紧相贴。   商叙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可温舒白什么都懂了。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一直到商叙咬碎了嘴里的糖果。   温舒白收回手,已不单是手,包括她的脸颊与身体,都热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温舒白努力找着形容词,最后嘀咕,“感觉你可真够疯的。”   世上应该很少有人顺着这个恶作剧,主动用脖颈暖另一个人的手。   而在她面前,商叙做的事总能超出这个常规。   “不算什么。”商叙极为淡然,甚至理所当然,“本来我就打算给你暖暖手的。”   “还想做什么?”商叙又问,“刚才这个也不算愿望。”   “还要想一个吗?”温舒白只觉得她被商叙惯得不像样了,可好像也不太想就此罢休,于是道,“商叙,那你陪我去堆个雪人吧。”   小时候时,她就喜欢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堆雪人。   执着于堆雪人的人,好像和热爱打雪仗的人,是两类人。   那时,她和几个同学会找个相对“安全”安静的角落,专心堆雪人,几个人分工去滚雪球。   商叙自然答应下来,甚至已经在物色好雪了。   他三两步就往设计院大楼后面的一大片空地走去,夏天时似乎是茂密的草地,现在则是完全没有一点瑕疵的白茫茫一片的雪地。   雪还在下,商叙开始滚起最大的那个雪球。   “你手法好熟练。”在旁边滚小雪球的温舒白瞥了眼道,“当年一定是冬季校园风云人物了。”   商叙忍不住笑了下,手上一停,由于磕碰,雪球不如最开始那么圆了,于是他又开始修整。   “确实堆过,体育课上老师要求我们堆的。”商叙道。   算是团队协作,而商叙对任何事都不会马虎敷衍对待。   “天啊,强制堆那可就没意思了。”温舒白惊讶道,“还是这样安安静静和在意的人一起玩比较好。”   他们一起将最大的雪球定好位置,然后滚起雪人的头。   温舒白四下寻找着,找到了一些枯枝和秋天掉下后无人在意的外壳坚硬的果子。   零零碎碎,又都能在雪人身上派上用场。   最后,他们终于成功地堆出了一个简单的雪人,温舒白几乎高兴地跳了起来。   大雪其实还在下,一直未停。   商叙抬起手,不断帮她拍着大衣上的积雪,雪势不减,他便把后面的帽子为她戴上。   “阿叙,你听过关于初雪的一个说法吗?”戴着帽子的温舒白扬起头,看着面前的商叙。   商叙微微垂眸,柔声回她:“一起看初雪的恋人,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起补上周五的更新来着,但最近太忙,等过几天会多更QAQ见谅,感谢大家。   感谢在2023-12-07 23:59:31~2023-12-09 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薄不想长胖qaq、Very.悠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元 8瓶;咸鱼不想翻身 4瓶;63339014 3瓶;colorwind915、小林不在线、哭唧唧、68928693、Leen、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回你情书3◎   冬日的早晨, 从来都是懒于起床的。   且今天又是周六。   温舒白自己不愿起床,也不愿让商叙起床,隐约察觉到他在掀开被子坐起身, 就伸出双臂, 圈住他的脖颈,把他重新往被窝里带。   “还没睡够吗?”商叙无奈地躺了回去,提醒她道,“快十点了。”   “没睡够, 别吵……”温舒白迷迷糊糊说着, 重靠进商叙的怀里,连眼睛都没睁开,“我要把梦接上。”   商叙不知道温舒白究竟梦到了什么,但猜测大抵是个好梦, 所以才能让她睡醒之后还意犹未尽。   而他再舍不得出声惊扰她的好梦了,安静地靠在床头,又挪近了些, 好让她抱紧他的腰。   温舒白又睡了大半个小时。   再次醒来时, 她面色潮红, 呼吸都有些不稳,出了汗的手已揉皱了他的睡衣。   商叙疑惑地望向她,更让她多了羞意,整张脸都染上了玫瑰色。   “梦到什么了?”商叙好奇地问。   温舒白不答。   商叙看她人还是懵懵的, 便又温声道:“要不要再睡会儿?继续把梦往后接。”   听到他的这句话,温舒白突然毛躁起来,将脑袋蒙进被子里:“不要!不想继续往后梦了……”   商叙被她吓了一跳, 又听她语气慵懒下去, 闷声道:“阿叙, 你去帮我挑件衣服,我今天约了和佳宁姐一起出门。”   “好。”商叙悠长地应了一声,帮她去衣帽间选衣服。   等他拿着那身温舒白新买的杏色高领针织裙回到主卧时,温舒白慢悠悠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正困倦地望着他发呆。   他便知道,温舒白还是没有彻底睡醒。   “等会儿再起?”商叙问。   温舒白眼皮直打架,可还记得与许佳宁的约定,于是道:“不行,我该起了。”   话说得挺好,可行动约等于零。   商叙等了一阵,也没能等到温舒白干干脆脆起床,又瞥了眼放在床上的针织裙,抬眉道:“那我帮你?”   “嗯……”温舒白小声应道。   两人的亲密接触多起来之后,有太多从前想都不会想到的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比如此刻,商叙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帮她脱了睡裙,然后给她一件件穿上衣服。   “伸手。”商叙指导着她的动作。   温舒白依言抬起手臂,让他帮她穿好袖子。   全程都不用温舒白操心,一切都很自然。   穿好衣服后,温舒白才睁开眼睛,问他道:“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了。”商叙看了眼表,淡定回道。   “怎么过这么快?”温舒白终于坐直了身体。   她连忙拿起桌上的手机,给许佳宁发去消息:“提前滑跪……如果等会儿我没准时到的话。”   “别急,我也刚起呢。”另一个起床困难户如是说。   与许佳宁简单聊了两句,温舒白就忙着洗漱,下楼吃饭。   临出门前,温舒白还不忘抓紧时间化了个淡妆。   十二点过五分。   国贸大厦,两人算是一前一后相继下车。   许佳宁是自己开车来的,至于温舒白,则是商叙开车送来的。   “原来还有只开车送人,不一起逛街的?”许佳宁叹为观止,朝着温舒白竖起大拇指,“你老公好自觉。”   关系更熟一步后,许佳宁就不怎么叫商叙名字了,而是一口一个“你老公”。   温舒白最开始不太习惯,但灌了太多耳音之后,也开始跟着她叫,开玩笑道:“不是我老公自觉,是我御夫有道。”   “嗯……真有你的。”许佳宁配合地夸道。   随着昨天的一场雪,南城又降温了。   两人进了一家奶茶店,准备先喝杯热热的奶茶。   看到她今天背的包尺寸很大,有别于往常,许佳宁有些纳罕,瞟了一眼,道:“你这都带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信纸信封,还有笔。”温舒白没隐瞒她,“我在给商叙每天写回信来着,等写完寄出去我们再逛街。”   明白过来后,许佳宁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了?”温舒白握着笔,问道。   “不是……”许佳宁啧啧惊叹,“你俩都结婚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那么像……”   “像什么?”温舒白追问。   “处于暗恋中的高中女生。”许佳宁锐评,“这么看来,商叙也是御妻有方啊,你俩互相御。”   “随你怎么说吧。”温舒白捂住耳朵,“我要写完信再继续逛街。”   “那你快点。”许佳宁戴上了耳机,“刚好我攒了几个《甄嬛传》二创搞笑视频还没看。”   身为多年好友,许佳宁最是知道该怎么安温舒白的心。   猜出她会难为情,是半点都不会干扰她的。   而正是在这样的许佳宁面前,温舒白才能做到坦然写信。   一个半小时后,家里的商叙收到了温舒白的第三封信。   “致灰狼先生:   其实我也梦见过你。但确实都是在今年,都是在我们真正认识之后了。   大多数时候,我的梦乱七八糟,不是在赶飞机,就是在考期末,甚至还会在世界末日时艰难求生。而你总在充当一个“大救星”的角色。   我想,或许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角色,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对啦,很巧合,昨晚也梦到了你。   我梦到四年前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季节,同样的你我。   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比如我对梦里的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比如……   有点想亲你。   今天真是严重跑题啊……让我拉回来一些。   三岁生日快乐,不必自惭形秽的你。   ——白兔姑娘”   温舒白奋笔疾书,写完信后,就在网上下了单,把信寄了出去。   两人继续在国贸四处乱逛,而逛累之时,温舒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拉着许佳宁往Linda所在的那家Channel店走。   听Linda在微信上讲起,她这月已经成功当上店长了。   温舒白觉得既然今天来了,倒不如过去当面道一声恭喜。   走进店里,几个眼熟温舒白的店员,很快就簇拥过来。   温舒白远远看到Linda,连忙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随后,Linda就笑着走了过来,叫店员们都去忙别的。   “今天没打算来买。”温舒白坦诚道,“Linda姐,我是来顺道恭喜你新升店长的。”   “温小姐太客气了。”Linda笑道,“您是贵客,自然是觉得店里亲切,这才过来的,这也是我们的荣幸。至于新升店长的事,也算是我运气好,刚好南城分店在调整人员,就轮到了我。”   “这可不是运气。”温舒白客观道,“是实力。”   Linda有别于其他SA的地方,就在于她永远替顾客着想,且说话讲究艺术,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几人正说着,门口来了两位顾客。   起初三人都没在意,门口附近有位店员也已经去招呼他们。   但两人却径直朝着Linda的方向走来。   离近之后,温舒白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竟然是嫣然和邹阳。   他们瞧上去关系很亲近,甚至很像是一对情侣。   “温小姐?”   “商太太?”   嫣然与邹阳几乎同时唤起温舒白。   对于他俩的同时出现,温舒白有些惊讶:“我和佳宁姐来逛街,你俩这是……”   嫣然红着脸没回答,倒是邹阳先一步脱口而出:“在谈。”   紧跟着,嫣然也点了点头。   “我来专程找Linda姐,邹阳说陪我一起。”嫣然道。   “Linda姐,我们的五年之约,应该还不算晚吧?”嫣然朝着Linda笑道,“我来买包。”   她还是嫣然一笑,像极了多年前,和Linda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Linda一时心中也多了很多感慨,熟练地去找她曾经想要的那款WOC黑金牛。   她将打包好的包缓缓放到嫣然的手中,看着嫣然利落地刷卡付款,道:“嫣小姐,你做到了。”   “谢谢你。”嫣然眼眶突然红了下,“谢谢你当时安慰我,相信我会有更好的生活。”   只有嫣然知道,那时候她有多迷茫无助,连她自己都不信自己了,而Linda却还在鼓励她,重提她们的五年之约。   “我们都在越来越好呀。”Linda笑眯眯地望向她。   是嫣然,是Linda,是温舒白,是许佳宁,是千千万万个女孩,她们都在越来越好。   *   回家以后,温舒白才发现商叙等了她很久很久。   因为他站在三楼电梯门口,双腿都有些僵。   “商叙,你站在这里干嘛?”温舒白迎面看到了人,吓得轻抚胸口。   “我亲到你了吗?”商叙冷不丁问了句。   “什么?”温舒白压根没明白他没来由地在说着什么。   “你早上接着做的梦里。”商叙把话说得更明,“我亲到你了吗?”   “没有。”温舒白红了脸颊,小声道,“梦里是我想要亲你,又不是你亲我。”   是整颗心的悸动,扑通扑通,她回忆起了梦里的一切。   “那你亲到我了吗?”商叙低笑着,垂眸望向她。   在他面前,她显出娇憨的羞态,终于还是走到他身前,在他低下腰时,轻吻他的唇,回他道:“亲到了,这是我今天的愿望。”   渴望吻你,吻你万千。   【📢作者有话说】   有位读者宝宝问起嫣然邹阳后续,我想起五年之约还没收尾,所以这章讲讲!   感谢在2023-12-09 23:59:37~2023-12-10 23: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339014 2瓶;colorwind9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回你情书4◎   周末都在家时, 写信成了一件难事。   温舒白一整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到了睡前,她索性放弃了普通的信纸,直接转了身, 趴在商叙的胸口。   她在他的心口写字, 怕他辨认不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商叙认了出来,发觉今晚的信很简短。   “致灰狼先生:   四岁生日快乐,商小朋友。   要听睡前童话故事吗?   ——白兔姑娘”   “你给我讲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的手还没完全抽离, 他被她写过字的皮肤上, 还有一丝丝麻痒。   “对呀,我给你讲。”温舒白想了想,又补道,“然后你再给我讲。”   如此公平, 这便是实现了他们两个人的愿望。   商叙笑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了揉, 道:“那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   “《海的女儿》。”温舒白思忖后回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了, 虽然很悲伤。”   商叙微眯起眼睛,显然已经做好了听她讲下去的准备。   “在海的远处,水是蔚蓝色的,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1]   温舒白的声音绵软而温和, 对于商叙有种极其特别的吸引力。   温舒白讲起小美人鱼对人类世界的好奇,讲起她第一次浮到海面时,因缘际会, 救下了一位人类王子。   讲起亮如白昼的焰火, 小美人鱼对王子的心动。   还有小美人鱼与祖母关于“生与死”的对话。   她们讨论人鱼与人的寿命, 谈起人类所拥有的不灭的灵魂。   “人类死去,灵魂不会彻底消失。而人鱼却只能化为泡沫。人鱼只有获得人类全心全意的爱情时,才能得到人类分出的一半的灵魂。这就是小美人鱼一开始对爱情那么渴望的原因吧?”温舒白讲着讲着,就停住了,口中喃喃。   “然后呢?”商叙轻声催促道。   “后来啊……”温舒白继续讲起。   其实这是几乎每个人都听过的童话,小美人鱼跟巫婆做交易,以声音为代价,短暂地拥有了人类的双腿。   她找到了王子,可王子并没有爱上她,而是迎娶了邻国的公主。   “最后,小美人鱼在王子婚礼的第二天清晨,化为了泡沫。”温舒白缓缓道。   “然后呢?”商叙接着追问。   “没有然后了。”温舒白心里有些难过,“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商叙笑了下,问她道:“舒白,你知道《海的女儿》还有另一个版本的结局吗?”   “什么?”温舒白一愣。   在童年记忆里,这个故事父母为她讲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是这样结束。   “由我来为你讲一遍,我看过的版本吧。”商叙悠然道。   他的双眸望向温舒白,以沉稳平和的语调,悄悄安抚她此刻因童话而产生的忧伤。   他讲着前面那一多半一模一样的内容,温舒白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小美人鱼化为了泡沫,但是……”然后他开始讲道,“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   在商叙的口中,温舒白听到了另一个她从未听过的版本。   小美人鱼并没有像泡沫般消失,而是与天空的女儿融为了一体。   一切源自精灵因被小美人鱼的行为感动,而作出的许诺。   当小美人鱼在世间飘荡三百年,作出三百年的善行后,就能获得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不灭的灵魂。   “是真的吗?”温舒白惊讶地望着商叙。   多少年来,她听过无数次旁人的议论。   说小美人只是一个恋爱脑,是一个为了男人去死的傻姑娘。   温舒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她总觉得,海的女儿绝不会是他们形容的那个样子。   如今,她听到商叙讲述的版本,倒是有些明白了。   “是真的。”商叙点头,“而且我曾经看过丹麦语的版本,也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温舒白依在他的怀里满足道。   她的脸上洋溢着欢欣与快乐,也有惊喜,时隔多年,她好像找到了童年困惑的答案。   “商叙,原来《海的女儿》从头到尾,都不算是一个单纯的爱情童话。”   “小美人鱼真正执着的,不是爱情,不是王子,而是一个不灭的灵魂。”   “最后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不灭的灵魂,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悲剧。”温舒白笑道。   她突然不再为小美人而感到悲伤了,甚至还想到了其他:“商叙,巫婆的办法真的没有精灵的办法好。”   一个只能依靠外力,依靠一个不知是否可靠的男人而获得灵魂。   而另一个,却是依靠小美人鱼自己三百年的飘荡。   她不再需要王子施舍的“半个灵魂”。   她自己就有完完整整的“一个灵魂”。   “所以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商叙缓缓道。   “我小时候看过绘本。当时一知半解,也觉得很难过。后来中学时,看到我讲给你的那个版本后,倒是有了很多感触。”   “小美人鱼对‘不死的灵魂’的追求,就是作家安徒生对于人生之中,‘生与死’这一宏大命题的思考。”   “而有时我觉得,那样美好的小美人鱼,却得不到她爱的王子的爱,这本身就像是一种象征。”   “一个自身没有灵魂的人,是无法与另一个人相爱的。”   他紧紧抱着温舒白,借这个童话,又一次向她本能地表达心意:“很幸运,我们都拥有真正的灵魂,且彼此相爱。”   他的眼里流淌着温软的爱意,浅浅的溪流直汇入温舒白的心底。   温舒白枕在他的臂弯处,顿时觉得脑袋后面有点膈,去摸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头发松开。   她自己摸索着,要去解开发绳。   商叙却比她更快一步,轻巧又温柔地为她解开了,她茂密的头发瞬间蓬松开来。   和田羊脂玉的小狼放在他掌心,待温舒白要拿走时,他合上了手掌,很紧很紧。   “还给我。”温舒白将尾音拖得很长,早习惯于向他撒娇。   “可以。”商叙语气一顿,竟恣意地说起条件,“叫我一声。”   “叫你什么?”温舒白摸不着头脑,“商叙?”   “当然不是。”商叙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轻轻引导道,“好歹叫点特别的。”   他第一次起了玩心,但也是少了内心的压抑,把从前偶尔略过的念头重提于口。   温舒白被他所感染,已经开始顺着他的引导,试探着唤他:“商总?”   “特别在哪里?”商叙一脸不解,后又悟出,意味深长道,“哦,如果你想玩儿职场cosplay的话。”   “我才不玩……”温舒白避开他灼热的眼神。   她跟着就又唤道:“阿叙?”   “老公?”温舒白的声音渐小。   谁知还是没有叫到商叙想要的特别,她安静下来,冥思苦想,最终伏在他耳边,低语呢喃:“哥哥……”   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商叙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还来不及羞涩,就见商叙的耳垂已敏感地泛了红。   她不禁有了比商叙更大的玩心,挪了挪位置,压在他身上,凑在他颈处,红唇若有似无擦过他的下颌,叫个不停:“哥哥……”   好喜欢看商叙因她而动情,因她而脸红心跳。   他们相差六岁,温舒白从来不曾忘记这一点,可今晚却是第一次这么喊他。   她终于还是觉得不足,笑着调整起这个称呼,道:“哥哥还是……叙哥哥?到底更喜欢哪个?”   她依然压在商叙身上,未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就让商叙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手搭在商叙脖颈处,觉得他烫得惊人。   不提防,商叙扣住了她的双手,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在商叙的桎梏之下,她几乎动弹不得。   “学坏了?”商叙喑哑道。   他的呼吸热烘烘喷洒在她颈子上,早已忍耐不住,胸腔中汹涌着,有什么似乎急于迸发而出。   温舒白的一只手无措地抵住他的肩膀,却并不真的抗拒,而是委屈地朝他望去:“哪儿坏了?”   她无辜的眼神最招人怜,然而此时的商叙却没“心软”,俯视着她,低声道:“温舒白,你坏透了。”   他说着,也不容温舒白辩解,就咬上了她白里透粉的脖颈。   气势汹汹的咬,在牙齿触上她肌肤的那一刻,就松了力道。   大概是并不疼的,全化为了濡湿的吻。   但温舒白还是闷哼了声,闷哼跟着转为低喘。   “你怎么每晚都要?”温舒白呜咽道,“我要调休。”   “怎么调休?”商叙被她奇怪的说辞惹得低声笑起来,“上六休一?”   没想到简单的话也能被重音染上深意,温舒白再也听不下去了,去捂住他的唇,气恼道:“商叙,你的脑子里全被染成一个颜色了吗……”   商叙轻轻拉开她的手,开始和她摊开讲道理:“主动来招惹我的,刚才玩开心了,现在就不认账了?”   “晚了,温舒白。”   他怀里的女孩,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因为细密的吻已经落下,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他吻着她红润的脸颊,端秀的鼻梁,与水汪汪的杏眼。   然后缓缓向下……   十指交握,暗火燃烧,悸动难忍。   此夜冗长,长夜无尽。   【📢作者有话说】   [1]引自童话《海的女儿》   感谢在2023-12-10 23:59:25~2023-12-11 23: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不想翻身 20瓶;元元 5瓶;colorwind915、未予长安、Ly、633390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回你情书5◎   真正的温暖在于, 周一晚上,结束一整天的乏累工作之后,还可以和爱的人一起, 围坐在壁炉旁, 喝着热咖啡,促膝交谈。   别墅原本就有地暖,冬季整栋建筑都可温暖如春。客厅的真火燃木壁炉只是偶尔才用,其实观赏目的更重些。   现代社会的真火壁炉, 已与传统大相径庭, 特别的设计能让木柴充分燃烧,无烟少灰,上下空气对流又能自洁,可称安全环保。   今晚, 是今年宅子启用壁炉度过的第一个冬夜。   房里温暖静谧,壁炉里的柴烧得正旺,橙红色的火苗在跳舞,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直未停。   温舒白与商叙窝在沙发上, 正看着同一本书。   不多时, 温舒白就看倦了,歪头打量起壁炉里燃烧的木柴。   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觉好奇:“这都是什么木柴?感觉有股香味。”   “冬天家里备了很多种。有些是白蜡木, 樟树也有。当然还有梨树和苹果树,香味是它们发出的。”商叙简单回道。   白蜡木和橡树被认为是最好的燃木,因为含水率极低, 燃烧时会很充分。   至于梨树和苹果树, 从木柴燃烧取暖的角度看, 自然比不上前两种,可随之散发的清香,却又是不可替代的。   家里的壁炉烧柴,多是怡情,梨树与苹果树的独特香气,也就成了锦上添花。   这香气其实极淡,温舒白闻久了也不觉得腻。   壁炉将她身上烤得暖烘烘的,她默默伸了一个懒腰,仰起头,手臂跟着就搭在商叙的脖颈处。   她闭着眼眸,慵懒道:“刚才就不该喝咖啡,感觉身体累了,可脑子还很清醒。”   商叙跟着就笑了:“是谁说自己体质不一样,喝咖啡也不会提神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温舒白格外困扰,抱怨道,“可能是家里的咖啡太纯正了……”   “但我睡不着,你也不许睡。”她蛮横起来,抱着商叙的腰,似乎是在提防着他的逃跑。   商叙哭笑不得,只道:“我没想一个人去睡。既然你睡不着,那不如我们做些事情,让你放松些。”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温舒白这段时间早被他带歪了,直接抬手去掩住他的唇:“商叙!不要总把话题发散到乱七八糟的地方。”   商叙一愣,才明白过来,眉眼弯弯:“我是说,不如我们一起看场电影呢?”   温舒白总算知道,他们之中,刚才是谁想歪了……   想歪不尴尬,自己想歪之后还指责对方,才是真正的尴尬。   她太希望商叙就此放过她,可他也有了“坏心思”,眯着眼睛,手掌轻蹭过她的下巴,暧昧道:“原来你的第一反应不是看电影,而是跟我上床。”   “舒白,是不是只有后者才能真正让你放松?”   他将话说得如此裸露,温舒白几乎不敢去看他。   “你羞什么?”商叙笑了下,“我们明明……”   明明有了无数次亲密,是如胶似漆的夫妻。   但商叙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他瞧见她的双眸都润湿了,是着急的,单纯为了这份羞赧与难为情。   商叙终于还是心软了,低声道:“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温舒白几乎就在下一瞬间,止住了泪,湿濡的眼睛望着商叙:“看什么电影呀?”   “你不是好奇我五岁时最喜欢看的动画片吗?”商叙缓缓道,“其实我有部非常喜欢的动画电影。”   他没有直接告诉温舒白,而是走到家庭投影仪那边,开始调试着。   在调试的过程中,他的脑海里一遍遍过着白天收到的温舒白的情书。   “致灰狼先生:   写信有种跨越时间的感觉。我好像在和从前的你对话。   一岁跟着一岁,我在一点点补课,知晓你曾经的一切。   不知道五岁时,你都在干些什么呢?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有喜欢的动画片之类的吗?   说起来,我在这个年纪时,父母还不怎么管我的学习,所以我好像每天都会被电视上的动画片迷住……   我有点想看《猫和老鼠》了,还想看《哪吒传奇》和《中华小子》,都是我妈妈当时给我挑的。   但现在最想看的,还是你喜欢的。   算是今天的愿望吗?   五岁生日快乐,那时的商叙。   ——白兔姑娘”   身为爱人,温舒白好奇他的一切。   “我那时候最喜欢《千与千寻》。”   当吊灯全部关闭,光线暗下,幕布渐渐清晰起来后,商叙说道。   电影画面已经出现,愁眉不展的少女千寻手捧着一束鲜花,躺在后排的座位上,听着父母的叽叽喳喳,说起搬家和换学校的事。   “01年时,姨妈和姨父带我去了趟日本玩。”商叙道,“刚好赶上这部电影上映,我们三个就一起看了。”   “他们两个看哭了,而我当时不太看得懂,更听不懂日语。只觉得这个电影很特别,有各种灵异神怪。”   “后来回国后,他们又陪我在家里看了国语版。这次至少算是能听懂了。”商叙笑,“几遍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部电影。”   “我小时候也看过。”温舒白道。   宫崎骏曾经说,《千与千寻》就是拍给孩子看的。   而商叙与温舒白在比较小的年纪,还不能看出电影的更多内涵。   只有非常纯粹的情绪波动,跟着主角千寻走。   为千寻的恐惧而悬心,也为千寻的哭泣而难过。   会辨别不出千寻与白龙之间的朦胧的爱情,只觉得那是单纯的友情。   可也从此种下了一枚种子,一种眷念。   “其实我每隔几年就会看一遍。”商叙道,“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当然,那之后我都是躲着人的,一个人看。”商叙补道。   小时候,中学时,大学时,初进商氏集团时。   人生的每个小阶段,都会生出新感受。心境不同了,同一部电影看了无数次,竟然也能次次有新发现,这大概就是成长。   这与温舒白对这部电影的感觉,其实不同。   她把《千与千寻》和其他许多电影,都视作一类,从不会像商叙这样,定期回顾。   而她此刻,多少从商叙的眼底看到了动容,于是歪进他怀里,小声道:“我们一起看。”   商叙抱住她,见她突然又仰起头问他:“但你为什么躲着人呢?”   “我快二十八岁了。”商叙挑眉,“总不能让人知道我那么喜欢一部动画电影。”   “商叙,你偶像包袱好重。”温舒白在他的怀里闷声笑了。   “不是偶像包袱,是外界形象。”商叙分辩道。   他不说,温舒白其实也知道。   身为集团掌权人,这些年来,他从不喜将个人相关的任何事显露在外。   他习惯性保持神秘,神秘会给人以距离感,难怪众人对他敬而远之。   而他,却不太在意在温舒白面前的所谓形象,什么话都与她讲。   电影的故事渐渐展开,他们两人不再聊天,屋子重新恢复了静谧。   电影放映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木柴燃烧声,与商叙温暖的怀抱,是最好的助眠剂。   喝了咖啡的温舒白,起初是一点都不困的,反而是精神百倍。   可电影看到一多半时,她竟然开始有点想要合眼。   旁边的商叙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那种专注,让犯困的温舒白无法忽视了去。   于是她一个字都没提,稍稍坐直了些身体,努力让自己继续看下去。   她喜欢看到商叙快乐的样子。   回顾最喜欢的电影的商叙,无疑是快乐的。这种快乐让温舒白不去想明天为了早八准时到岗,起床时该有多艰难,只想慢慢陪着商叙,把电影看完。   最后她也和商叙一样,被电影的情节所吸引。一直到片尾曲开始播放,她都还认真地望着幕布。   “这一遍,你是不是也有新的感受呀?”温舒白随口问道。   “当然有。”商叙干脆地回道,“而且比从前的感受还要深。”   他望着她,眼神一瞬不瞬:“我找到我的千寻了。”   一股暖融融的感觉泛上温舒白的心头,她与他紧紧相拥,在冬雪之夜。   【📢作者有话说】   搬一下评论说明QAQ宝宝们,是这样,材料狗年底工作非常忙碌,导致脑子不够用。所以番外改为随榜更,但保证至少隔日更。等忙完这一阵,能多更就多更!爱大家!   感谢在2023-12-11 23:58:37~2023-12-13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339014 2瓶;小林不在线、colorwind9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回你情书6◎   “你去上海, 一个人会不会太无聊?”   早晨起来,温舒白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商叙的暗示。   “不无聊呀, 这次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温舒白避开了他的暗示, 起床收拾起行李。   温舒白被选中去上海交流学习四天,是上周就定下的事。   这次交流学习,上海那边的设计院除去技术层面的交流,还会就财务、经营、人资、工程等管理方面进行探讨。   王淳安一直有意要把她培养为管理型人才, 这样的安排, 正合他心意,于是这几天总在苦口婆心嘱咐她,要她比旁人更加专心,平时多听多问, 有活动就积极参加。   温舒白自然听了进去,否则也不会在商叙的暗示下,依然“我行我素”, 坚持不要商叙陪。   她心里太清楚, 跟商叙一起出行, 只怕就会不自觉地把出差学习变成旅游。   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   她态度坚决,商叙尊重她的想法, 也就止了跟随的念头,至多提了句要她发点在上海的照片给他看,算是愿望。   然后, 他就不得不先她一步, 按平时正常的时间去集团上班。   温舒白则留在家里准备行李, 安心等航班。   临去机场前,温舒白只觉得时间很紧凑。她匆匆忙忙把提前写好的信填了地址寄给商叙,在微信上道了声周五见。   然后又给王淳安发了个消息,让他放心。   南城至上海,飞行时间两小时左右。   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派出的交流团一共八人,座位都在附近,也方便互相照应。   温舒白一向贪眠,这又是冬天,一上飞机,就开始闭目养神,打了几个哈欠后,几乎又要睡过去。   与此同时,开完会的商叙已经收到了温舒白的信。   “致灰狼先生:   听薛颂说,她六岁那年就和顾长风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   我就在想,如果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就好了。认识你更早,能占有你更多的时间。   但又一想,大六岁的青梅竹马可能有点玩不到一起去?我会不会因为幼稚被你嫌弃呢?   那还是算了,现在就挺好。   六岁生日快乐,商叙。   今天时间紧,先写到这里。剩下的话,咱们有空慢慢说。   ——白兔姑娘”   看完信的那一瞬间,商叙就想给温舒白打去电话。   但一想到温舒白此时正在飞机上,他便退出了页面,点开微信,手指在键盘上跳跃,文字输入速度飞快。   *   温舒白刚一下飞机,联上网,微信就劈里啪啦涌进一堆消息。   所有消息中,还数她置顶的商叙的发送条数最多。   “你和薛颂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聊起顾长风?”   “他俩确实一直挺熟的。因为两家是邻居,过年都会挑个日子一起吃饭的那种。”   “大六岁也可以是青梅竹马。”   “当然能玩到一起去。”   “谁说的?我才不会嫌弃你。”   商叙一条一条发给她,温舒白也一条一条回复,就像是在批阅奏折。   “慢慢就熟了,因为她知道你的一些事。而且她人很好,我挺为她和顾长风的事惋惜的。”   这次商叙几乎秒回:“他们的什么事?偷偷谈恋爱?”   “真的谈了吗?”温舒白惊讶,“我只是个人猜测。”   商叙的手顿了顿,然后淡定地回道:“我也是个人猜测。”   “你都这么猜测,那看来十有八九。对了,你有顾长风的照片吗?帅不帅?”温舒白随手就发了语音来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商叙隔空打翻了醋坛子,道:“怎么,开始好奇别的男人帅不帅了?”   文字也能被染上醋意。   温舒白想也知道,商叙是有小情绪了,连忙安抚:“我是好奇薛颂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有了这句话,商叙才磨磨蹭蹭把顾长风近期的微信朋友圈截图发了过去。   刚好是一张顾长风带队的南极科考队出发前的合影。   “哇偶,重大发现!薛颂也在!”温舒白捕捉到了第一排左数第一个女生的样子。   “这我倒是没注意。”商叙道,“但也没听薛瞻提前说起薛颂进南极科考队的事。就像顾长风对家里也是先斩后奏。”   看到最后一句,温舒白才想起商叙与顾长风有亲戚关系。   因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商叙并不以“表哥”相称,且顾长风常年在国外,她都没见过顾长风真容。   商叙考虑到温舒白不认识顾长风的事,直接又发了张他特意用红线圈出顾长风的图。   温舒白看到,顾长风作为队长,站在第一排正中间,可视线却在往他的右边看。   他是在看薛颂吗?   温舒白已走进设计院安排的酒店房间,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眼顾长风。   顾长风算是他们的同龄人,是标准的剑眉星目,气质周正持重。   可一眼望去,身上就有一种沧桑感,许是经常在野外工作的缘故。   “别再看他了。”商叙就像预见到了她的行为一般,又发了条消息。   温舒白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纠正道:“商大总裁,我那叫观察。”   “到酒店了吗?”商叙温声回道。   知道她真正闲下来时,才会无所顾忌地给他打来电话。   听到温舒白应了一声后,他道:“感情的事交给当事人,不聊他们了。咱们说说剩下的话。”   “什么剩下的话?”温舒白纳闷。   在商叙的沉默中,温舒白自己想了起来,那是她自己写的句子。   信里的话被人用言语复述出来后,自动变得奇怪起来。   商叙倒是坚持耐心回她:“你想和我是青梅竹马。”   温舒白正要说话,交流团负责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温舒白接了电话,但也没舍得挂断与商叙的电话,听着负责人的口头通知:“温工,十分钟后在酒店门口集合,一起吃个饭,然后这边会带我们参观几处古桥。”   接完电话后,温舒白又和商叙说了几句,就准备下楼。   午餐之后,交流团的车直达青浦区朱家角放生桥附近。   上海因水兴港、因商兴市,古时就是重要的贸易港口,因此桥梁众多。   这座放生桥是上海最长、最大、最高的五孔石拱桥。   上海设计院的副院长负责接待温舒白等人,众人都是行业内的人,来参观自然不是单纯为了看个热闹。   几人聚在一起,讨论起桥梁的比例。   桥梁的桥洞或桥跨,为了符合受力的结构需求,以及保证结构流畅,数量多是奇数。   最巧妙的是,桥孔高与桥跨径的比值,很多都能做到接近0.618比1,也就是近乎黄金分割比。   这种空间设计使得桥梁比例协调,整体大气轻盈。   而眼前的这座五孔石拱桥,造型如虹,将曲线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恰如古诗中“鹤舞千年树,虹飞百尺桥”的描写。   不久后,众人又来到奉贤区的保安桥。   这一次,温舒白等人已经提前搜出了保安桥的平立剖图,以便细致分析桥梁建造工艺之精湛。   众人的兴趣点都在古桥上,最初,竟没有一个人在桥前留影,大多都是拿着手机只拍桥。   也就是和温舒白同行的另一个女生,随手拍了一张温舒白站在桥上眺望远方的侧影,然后笑着招呼她,发给她看。   “温工,我这张是不是还蛮有氛围感的?”   古桥与女孩的画面中,只能看到女孩的侧颜。可也正是因此,温舒白在这般古意的背景下,显出了清雅的气质。   “挺好看的。”温舒白点了保存。   她想起临走时,商叙对她的嘱咐,点进与商叙的聊天框,选了原图发送。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知不知道有人在想你?”   第一次异地,商叙想她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可她也一样,她也开始想商叙。   “也给我发张照片,算是愿望。”温舒白道。   一分钟后,温舒白收到一张商叙的自拍。   他坐在办公室,桌上堆着厚厚的材料,大概是各部门的年终总结。   在他不熟练的技术下,这张自拍有些僵硬,可称一板一眼。   坐回车上时,温舒白低头编辑着消息。   “我想和你是青梅竹马。”   “这样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无话不说。”   “我们的父母必然关系很亲近,而且对我们很放心。”   “或许我会被爸妈催着,来你家找你,请你为我辅导功课。你会一边说我听讲不认真,一边坚持一遍遍讲给我听。”   “你会是我的大哥哥,我会超级依赖你。”   商叙学着温舒白那种批阅奏折式的回法,笑着回她:“现在的我们也是知根知底,无话不说。”   “父母之间从前虽然有过互不搭理,可现在也是和气融融。”   “预设学习不认真的场景可不好。我看到的温舒白,一直都非常上进,能反过来影响我。”   “现在也可以超级依赖我,但我不想当单纯的大哥哥。”   “这样回复起来,真是显得乱七八糟啊。”   “我只是想说,我很爱你,温舒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3 23:59:04~2023-12-15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ery.悠然 7瓶;colorwind915、浪漫满欣、63339014、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回你情书7◎   “致灰狼先生:   上海今天比昨天要冷了许多。在酒店一觉醒来, 开窗时,被外面的风冻到了。   还好你提醒我带了几件厚衣服,我已经暖暖地穿在身上啦, 不用担心。   昨天看到玉兰树了, 听说上海的市花是白玉兰。花白如玉,花香如兰,高洁纯净。   但时节没到,看不到, 说起来有点遗憾。   好啦, 习惯性向你报备一下。今天上午是开会研讨,下午有个集体参观活动,然后就是自由活动啦。   到时候让我好好想想,该送你点什么小礼物。   最后的最后……   七岁生日快乐, 我爱的你。   ——白兔姑娘”   也难为温舒白能想到,为了节省时间而又不失去形式,温舒白是用传真来送出今天的信的。   然而她的信与其他会议材料混杂在了一起, 直到一个小时后, 商叙在会议上, 凑巧翻了出来。   于是前一秒还在训斥下属工作失误的他,下一秒却在轻笑,人也变得宽容不少。   企划部部长原本被骂得不轻,这时候倒是一句斥责也听不到了。   在邹阳的暗示下, 他悄悄坐下,商叙也没再动怒。   整个会场,只有邹阳知道事情全貌。   散会之后, 邹阳站在商叙身旁, 几乎料定了般, 等候他的示下。   果然,商叙紧攥着那张信纸,在邹阳侧过身时,轻声吩咐。   *   上午的研讨会从早八点一直开到十二点。   吃过午饭后,众人还精神百倍,全为了今天下午的行程。   对于设计院交流团队而言,来到上海,建筑模型博物馆是他们非去不可的地方之一。   有人说这个博物馆是上海最难约的博物馆,工作日每天只有二十个名额。上海这边的负责人也确实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才算是提前给大家都约上了。   下午两点半时,众人在博物馆前集合,然后统一穿好鞋套入场。   整个场馆大约有两千多平方米,纯白色的建筑空间给人以绝佳的视觉享受。二维与三维,建筑与景观。   里面上百件国内外知名建筑师们的模型作品,让人目不暇接。   整个参观过程安静而有序,温舒白等人看得很认真,可时间却只有一个小时左右,于是到了中后期,就不得不显得走马观花起来。   他们看了镇馆之宝,安东尼·葛姆雷的《ROOTER》。也在《梦的重叠》那儿欣赏着扭曲的非真实感。   温舒白还看到了墙上的一串串字。   “建筑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从中你能看到一座城市的抱负。——沙里宁”   “最好的建筑是这样的,我们深处在其中,却不知自然在哪里终了,艺术在哪里开始。——林语堂”   都是她从前就看到过许多遍的文字,可这次在博物馆的墙壁上看到时,感触格外不同。   博物馆也是一本书,她深处在其中,从中窥见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抱负。   最终,参观结束,而温舒白意犹未尽。   今天剩余的时间,便是自由活动了。   温舒白用高德地图看了看附近,见平日里就有所耳闻的上海自然博物馆离这里也就十几分钟车程,便直接打了车。   温舒白是直奔着蝴蝶墙去的。   她最喜欢的光明女神闪蝶是世上最美的蝴蝶,那对绚丽的蓝紫色翅膀泛着金属光泽,恰如深蓝海水中卷起的白色浪花。   她拍了许多张照片,第一个渴望与之分享的人,就是商叙。   这样还不够,她总觉得照片不能反映真实之美之十分之一,商叙没亲眼看到,就是一种遗憾。   为了弥补这一遗憾,她去了纪念品商店。   她第一次尝试给纪念币DIY刻字,一面是她最喜欢的蝴蝶,一面是她刻字的内容。在机器前,选好喜欢的纪念币,付款之后,她就开始思考该刻什么。   没有太久,她开始在屏幕上画起一个简单的图案,动作干净利落。   图案迅速画完,她的指尖停下。   一分钟后,她捧着这枚刻了图案的纪念币,看着上面的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代表永恒,代表无尽的爱。   在环的左右两侧,各刻了一个字母——“S”与“W”。   代表商叙与她。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纪念币寄给商叙。   回酒店的路上,她甚至专门联系了空运,准备把纪念币当天就送到商叙的手中。   然而,就在她将纪念币寄走后不久,酒店的房间就又响了,此时是下午五点。   是有人从北京寄来的东西。   温舒白没有太犹豫,直接想到了商叙。   她迅速地拆了包裹,瞧见里面竟是一束白玉兰花。这根本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花。花被保水棉小心地包着,还有扎带用于固定。   花枝上无一叶,孤洁高贵。花瓣上带着细小的水滴,细腻清雅。   在那束白玉兰花的底下,放着一张小卡片。   “不想让你有任何的遗憾。”   “这束白玉兰花很美,不知能不能驱散你心底小小的遗憾呢?”   “愿,白玉缀枝头,无绿也无愁。——商叙”   温舒白将白玉兰花抱在怀里,深深嗅了嗅。   她爱那花香,却更为商叙卡片上的字句所沉醉。   她仰面躺在了床上,白玉兰跟着她躺在白色被子上,花瓣紧紧拥簇着。   她忍不住打通商叙的电话,深吸一口气,软声道:“好爱你呀,商叙……”   爱他潇洒俊逸的字,爱他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认真,爱他的那份纯粹真心。   商叙安静听着她讲话,而后低声笑道:“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温舒白这才重新去看那个快递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精致盒子。   “发现啦。里面是什么呀?”温舒白问。   “你亲手打开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很快就能知道。”商叙轻笑,“这也要专门问我吗?”   “不一样的。”温舒白解释道,“因为那是你告诉我的,所以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商叙终于放缓了声音,回她道:“是一枚胸针。”   是一枚优雅的白玉兰花胸针,仍是她喜欢的和田羊脂玉,搭上了温润的珍珠。   温舒白放在掌心,拖起它,与那束白玉兰花放在一处。   “今天你的信上说起白玉兰,我就想了起来。”商叙道,“早就买好的小礼物,刚好可以提前送给你。”   而给心爱的人的礼物,或许没有所谓的早与迟。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了呢?”温舒白问他。   “喜欢它的花语,纯洁而真挚的爱。”商叙答。   白玉兰的纯洁,在他眼里,只有温舒白可配。   他顿了顿,又柔声道:“玉兰花开时,我的眼里只有你。”   温舒白从不将商叙的情话仅仅视为情话,她知道一切都是他的真情流露。   他很爱很爱她,每每意识到这一点时,温舒白心里都很欢喜。   正如她此刻,在床上悄悄打了个滚。   她发现自己这举动着实有些幼稚,这才撑着手臂起来,最后同他絮语呢喃:“阿叙,其实我今天也给你买了个小礼物,等你收到记得告诉我。”   出行乏累,她过早地打了哈欠。   商叙极想要细问她,可又没机会,只听到她轻轻挂了电话。   离商叙睡下还有五分钟时,管家送来了空运的包裹。   商叙终于收到了温舒白寄过来的小礼物。   商叙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画的莫比乌斯环,以及她刻下的字母。   “收到了。”他在微信上回了语音。   “算是约定吗?”他哑声问她,“一世一生,相伴左右,如同莫比乌斯环。”   她是起点,也是终点,他将永远站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5 23:59:02~2023-12-19 02:3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和尚 20瓶;Very.悠然 7瓶;63339014 2瓶;colorwind915、未予长安、696976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回你情书8◎   温舒白是在玉兰花香中睡着的。   或许是因为白玉兰带着天然的安神作用, 又或许是因为那是商叙所赠,温舒白这一晚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时,她有些口干, 贪着被窝里的温暖, 眼睛也舍不得睁开,只将语气拖得无比绵长:“阿叙……”   她的手也在下意识摸索着,可熟悉的那种温热没寻到,她扑了个空。   她跟着就清醒了七八分, 发觉这是在上海, 而不是家。她也不是在与商叙一起。   她顿时怅然若失,离家第三天,她真正开始想念。   这种想念不似第一天的那种浅淡,它浓郁到使人沉醉, 勾着人心里一片空,又有些发酸,酸到人难受。   大清早, 来到他们交流学习的这家设计院后, 温舒白在传真机前忙碌。   她几乎连早餐也顾不得了, 满心都是自己的信。   “致灰狼先生:   完蛋了我,商叙。以前在英国留学四年,爸妈都夸我独立懂事。我从来没有让他们操过心,虽然在异国他乡, 可为了学业奋斗,就很少会多愁善感,很少会觉得孤单。   可是这几天, 离开南城, 离开你, 一个人来到上海,我总觉得心里很空。   我好想你,想念你的怀抱和吻。   甚至有点后悔了,好想好想你在我身边。   八岁生日快乐,我好想好想的你呀。   ——白兔姑娘”   商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温舒白发来的传真了。   这次他很熟练,或者也不该叫熟练,他只是很有耐心,一大早就在附近等待。   看到信的内容时,他也是第一次如此“去”心似箭,恨不能撇下这边的一切工作,马不停蹄赶到温舒白的身边。   但商叙明白,恣意纵情的时机并不恰当。成年人都要权衡个体的责任,到了年底,集团事务繁杂,他根本无法从中抽身而出。   温舒白也是一样。虽然信上那么写,却并不一定是真的适合被他一直追到上海。因为她也有她要做的事,要将精力投入交流学习。   就如此刻,商叙发去一条微信,回说着他的思念,而对面却没了回应。   不用猜,温舒白是去开会了。   商叙只盼着他们共同的闲暇之时,温舒白能打来一个电话,聊以安慰他被她勾出的想念。   这通电话是在下午三点打来的。   “商叙……”   几乎同一秒,商叙听到了电话里伴随的喘气声,温舒白好像是在赶路。   “还好赶上地铁了,这片儿打车真的很慢。”温舒白凑近耳机,长舒一口气。   听到她搓手的声音,商叙突然就心疼了,懊悔道:“真该在上海专门安排车给你,至少不会让你冻到。”   “还没冷到那种程度呢。”温舒白调整了下耳机,沙沙声响起,又复归平静。   “而且我不喜欢人跟着。”温舒白道,“我是特意一个人出来四处逛逛的。”   虽然看不到温舒白的神色,可商叙就是能想象出她的欢快活泼。   他忍不住笑了,轻声问道:“准备去哪里逛?”   “准备去豫园。”   公共场所里的温舒白,会把声音尽量压低,于是和男人的交谈也像亲密的耳语。   “一个人吗?”   商叙不确定地询问。   “不是。”温舒白软声答他,笑了笑道,“有你陪我呀。”   有他陪她,哪怕只是在电话里,她也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商叙的心已被暖化,柔声道:“舒白,那让我能看到你,好不好?”   平日里,他们微信视频过许多次了。   温舒白没多犹豫,挂断电话之后,直接就一个视频打了过去。   “还有三站。”温舒白认真报着站名,道,“等会儿记得提醒我,我可能会聊天太出神,一下子坐过站了。 ”   “好。”   商叙答应着,心里则额外留了个神,生怕她坐过站。   隔着小小的屏幕,温舒白打量着几天没见的商叙。   她真的很喜欢他那双标准的漂亮桃花眼,但今天倒是能看出,他近日休息不太充分。   “熬夜啦?”她问。   “嗯……”他答。   不知为何,在温舒白面前,商叙好像自动失去了说谎的能力。   他不愿瞒,也瞒不住,于是老老实实道:“年底的事多,几个工程项目都在赶进度,晚上开会都是常有的事。”   她不在,他更没了多余的顾忌,晚上不必赶着回家,加班便变成常事。   她哼了一声,才道:“看来我要多查查岗了,至少不让你有黑眼圈。”   商叙不由一笑,顺势道:“等你回家,我就不会了。”   是实情,也像是保证,两人都安静下来,默默计算着温舒白回家的时间。   地铁报站声几次响起,停稳后,温舒白走向门口,笑道:“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在豫园逛逛吧。”   “把外套穿好。”商叙在另一端嘱咐她。   她便将身上的大衣扣好了最高处的扣子,还将手机拿远了,展示给商叙看:“穿好啦。”   商叙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温舒白扫码出站,向左转弯时,开口叫住她:“右转,这边近。”   温舒白一边改变方向,一边感慨:“你怎么连上海的路都这么熟?”   “没那么熟。我临时查的。”商叙回道。   在地铁上,在温舒白说出要去豫园时,他就在留心。   温舒白走出地铁站,就直奔豫园园林方向。   她并非是第一次来到上海,可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去园林细逛。   今天的时间还算充裕,她总算有机会游览这座始建于明嘉靖、万历年间的私人园林,于繁华大都市中一瞥其清幽典雅。   四百多年前,为了“豫悦老亲”,园林主人潘允端聘请江南最负盛名的造园专家张南阳为其设计园林,堆石垒山,构亭艺竹,花费二十多年时间,终于建成豫园。   如今的豫园占地面积两公顷,虽不复当年原貌那般宏伟,但仍见楼阁参差,山石峥嵘,秀润清雅。   原来用有限之山石,也能造出万山重叠绵延不断之气势。   温舒白觉得设计精妙,在与商叙的视频里赞不绝口。   “我以前看过潘允端写的《豫园记》,但单看文字还想象不出。有些景色果然还是亲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它的美。”温舒白道。   池北征阳楼前的大假山堆砌自然,使人如同置身山岭。   室外的温度有些冷,可温舒白却是兴致勃勃,指着大假山,向商叙介绍:“这座假山是武康黄石堆砌成的,据说用了两千吨石料。”   武康石产于浙江武康县,格外出名。   黄石适用于园林垒山,温舒白只是有所耳闻。但紫石质地硬度适中,古代常用于建筑桥梁或者江堤,温舒白接触很多。   看完玉华堂前的太湖石玉玲珑,温舒白便被园中的那些小景吸引住了目光。目光凝驻之处,皆是美不胜收。   豫园张扬,雕龙画凤,屋脊上的鸱吻,龙墙上的穿云龙活灵活现,瓦片龙鳞栩栩如生,显得威风凛凛。   园内的每对石狮子,也各有情态,各不相同。   窗棂也那么美,将阳光切成一道道金线……   温舒白成了商叙一人的导游,他们一路上都在聊天,聊天有来有去,就好像商叙真的走在她的身侧。   没有太久,就到了豫园园林闭园的时间,温舒白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好在豫园商圈还有许多可逛的地方,温舒白本就有心多逛几处文创店,顺便给大家买些小礼物带回去。   温舒白一路都在盖章,有些店营业时间很短,她怕赶不上,就径直往“最上海”邮局而去,又匆匆赶去其他店。   她挑选了许多漂亮的明信片,没打算寄出。从景点附近寄出的明信片大多很难收到,这些明信片她只想自己收着,用来集章。   在空白处盖上章后,她还特意将镜头对准了,让商叙看到。   “我在上海很想你。”温舒白念着章子上的字,“虽然这句话泛滥之后,显得有点土。但是我觉得变成章子之后,还是很好看!”   蓝色的路牌章子印在白色卡纸上,端端正正,墨迹还未彻底干透。   “只要是发自内心,就不算土。”商叙道。   都说“诗缘情而绮靡”,世上一切,每字每句,只要是源自真情实感,就总有动人之处。   恰如此刻,他从镜头里看到温舒白,听到她念着这句简单的话。   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如此真切。   “不觉得土就好。”温舒白看着手里的明信片,道,“商叙,这张我是想送给你的。”   她是真的想他。   她看商叙没接话,怕他嫌弃,就补充道:“我再找点其他的章子,这样看上去好空。”   “不用。”商叙叫住她,“这样就很好。”   他思忖一阵,又改口道:“如果有特别喜欢的,你给我看了,再帮我盖上。”   “好吧好吧。”温舒白将送给商叙的那张小心放好,“等我好好给你发掘下!”   为了找到商叙心仪的章子,温舒白去了木樨堂和博雅集,又去了三生有信和西泠印社。   她自己算是收获满满,厚厚一整套明信片,她已经盖章了十之七八。   而直到温舒白去了童涵春堂区域,在老庙黄金附近,看到书法篆刻家余德前老师的篆刻摊位时,商叙显得兴趣很浓。   温舒白看到大家都盖了兔子章,印章上的那对兔子着实可爱,她便也拿着明信片,准备请余德前老师盖章。   商叙终于开了口,开门见山道:“舒白,这个兔子章,我很喜欢。”   不算暗示,他是在明示温舒白,想在她送他的明信片上盖上兔子章。   温舒白自然满口答应,拿着两张明信片,礼貌地询问余德前老师能不能盖章。   顺利盖上章子后,温舒白捧着明信片,来到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趁着等咖啡的功夫,欢喜地展示给商叙看。   “好看吗?”温舒白问道,“这对兔子刚好盖在路牌下面,好像兔子在说,我在上海很想你。”   “嗯。”商叙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阵,勾唇道,“我的舒白很想我。”   “我在说这对兔子呢。”温舒白纠正道。   “是这对兔子。”商叙的声音柔软而眷恋,“也是你和我。”   他对兔子的喜欢,全部来自于温舒白的投射。   他是她口中的“灰狼先生”,但也可以是陪在她身侧的另一只小兔子。   无法不被他感动,温舒白正想要说点什么,瞥了眼电量,就慌着道:“啊!我手机快没电了,过一阵再聊。”   似乎已经低电量提醒两三次了,电量在5%附近飘着。   温舒白说完话后,就仓促地挂断了视频,四处张望,准备找充电宝。   好在美团充电宝遍布大街小巷,她在咖啡厅前台就瞧见了,连忙扫码插上。   补充电量的那一会儿功夫,温舒白没继续和商叙聊天。   喝完咖啡,她又去了其他店闲逛,一直逛到电量充好70%,她才还了充电宝,重给商叙打去。   商叙不是立刻接通的,大概也是利用方才的那一阵,在忙他的公事。   “猜猜我刚才买了什么?”温舒白欢快道。   商叙笑了笑,敲击键盘的手悄悄顿住,道:“应该是带给亲人朋友们的礼物,但具体是什么,我有点猜不出来。”   因为职业,也因为天性,她是天马行空,脑子里有许多特别的想法。   她张了张口,原本是想要直接说出,可又停住了,卖着关子:“等我明天回来给你看。”   逛店还在继续,温舒白像是在寻宝。不是在买上海百年前铸铁井盖式样的杯垫,就是在买花纹特别的小杯子。   “今天的愿望还没说呢。”商叙提醒道。   温舒白摆摆手:“我想不到其他愿望啦,有你陪着,我就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说好的礼物,至少让我给你买次单。”商叙轻声道。   原因无他,他几次想要替温舒白结账,可温舒白自己同样也乐于买单。他挣来的钱,竟然花不到最在意的她身上,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得所愿。   “这么想花钱啊。”温舒白打趣他。   半分钟后,她有了目标,捧着她看中的几张主题路线地图给商叙看。   上面写着“城市行游|地图”   有“武康路上的万国建筑”,也有“摩登时代的公寓设计”。   商叙看清了包装上的字,就明白了温舒白的喜欢。   “这些我都要。”温舒白干脆爽快道,“还有我等会儿的晚餐,你也要包了。”   婚后,她早已不同他见外,此时慢悠悠从包里拿出商叙送她的那张卡,边拿边道:“其实我就是懒得找卡了,下次我把你的卡放外面,全程只花你的钱。”   “好。”商叙眉眼带笑,温声道,“全程只花我的钱。”   “财大气粗。”温舒白对此切实评价道。   从文创店出来后,已经到了傍晚,商叙已经回家,父母已早早吃了饭,所以他是独自用餐。   温舒白则是少不得要去上海老饭店,尝一尝那里的草头圈子与红烧狮子头。   上菜之前,她把手机壳后面的支架撑开。手机架在桌子上,她便腾开了手,又一次拿出今天盖满了各色印章的明信片,看了许久,最后看向商叙那张。   手机另一头的商叙一直没说话,只剩她一个人静静看着。   “让我再写点字,那就完美啦。”温舒白自言自语道。   商叙顺利地听到了她的计划,在她落笔时问她:“你要写些什么?”   “吓我一跳。”温舒白的手悬在半空,默默用一张餐巾纸遮住了镜头,笑道,“不让你看。”   后又觉得太怪,完全把商叙隔在了外面,她便将那张餐巾纸扯了下来,警告般道:“你自觉点,不许偷看。”   在温舒白的监督之下,商叙挪开了眼神。   在老饭店的和暖灯光中,她握紧了笔,在送给商叙的明信片上写着下一封情书。   她终究不算太放心,右手写字时,左手小心翼翼挡在前面。   笔尖落在光滑的明信片上,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声,让人听了很放松。   写完后,温舒白看向手机屏幕,发现商叙竟然如此自觉,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让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屏幕。   他清了下嗓子,发出响动,她便有些心虚地收了手。   “我写完了。”温舒白轻快道,“你可以睁开眼睛啦。”   商叙睁开了眼睛,见菜上齐了,温声催她:“忙完了就快吃饭吧。”   温舒白拿起筷子,和屏幕里的商叙一起用着晚餐。   上海美食究竟有多好吃,温舒白没多在意,她只想着此时此刻有商叙陪伴,让她在陌生的城市也觉得无比安心和快乐。   或许正是因为今天有商叙,温舒白有了用不完的精力。   她吃完晚饭,听人说起楼下的灯已经亮起,就还想去多凑个热闹,且一定要拉着微信视频里的商叙同去。   “商叙,你晚上还有事吗?”温舒白问。   商叙早就猜出了她的打算,应声道:“没别的事,我今晚的时间全都给你。”   “那我们再继续逛一会儿吧。”温舒白贴近了手机,小声朝他撒娇,“我刚才听到邻座有人说,今年豫园的灯会是类似国风奇幻风格的,街上现在已经亮灯了。”   她是真的心中有所期待,爱着热闹的“夜上海”。   豫园灯会每年都是用心设计,她身在伦敦,刷到时由于时间原因,总是只能艳羡。   这次来上海既然刚好赶上了,哪怕灯会还没正式亮灯,她也想亲眼看一看。   温舒白走到街上时,“一夜鱼龙舞”的主题灯组已经布置好了。   橙红色的锦鲤灯悬在半空中,温舒白身在其中,仰头望去时,想起了前几年的电影《大鱼海棠》。   “好美。”温舒白抱着手机,将镜头对着面前的景色,和商叙同看。   “全部布置好时,这里一定会更美吧?”温舒白遗憾道,“只是那个时候我早就回南城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舒白,把镜头转一下。”商叙突然开口道,“我看不到最美的风景。”   “哦,好。”温舒白以为他是没看清锦鲤灯,忙着对准前方,“这样呢?”   “往左转。”   “再往左。”   “继续。”   “好了。”商叙对着温舒白温柔地笑,“我看到最美的风景了。”   镜头几经调整,已经对准了锦鲤灯下的温舒白。   柔和的暖色调光彩,落了温舒白满身,而温舒白的脸颊多了抹比灯光还要浓的红晕。   她是他眼里最美的风景。   再绮丽繁盛的景色,也不足以与她相比。   “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再来一次上海吧。”商叙道。   “什么?”   他说得突然,而温舒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我来瞧瞧你的风景,我们一起来看豫园灯会。”商叙道。   他好像从来没有忽略掉她任何的一句话。他不愿让她留有任何遗憾。她想要看到的风景,他都想陪她一起看到。   “好呀。”   在橙红的光彩下,在窄窄的镜头前,温舒白笑得灿然。   夜色深沉,晚风森冷。   商叙催了温舒白早点打车回住处,一路上,他们的微信视频都没有挂,即使他们不怎么说话。   玩了大半天的温舒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疲惫,靠在后排座位上,打了个哈欠。   她几度合上眼睛,后又睁开,强撑着困意,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   然后商叙道:“你先摘了耳机,好好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温舒白戴着耳机,他的一言一语都顺着线传进她的双耳,让她感到一暖。   她摘掉耳机,让脑袋得以平平地靠在椅背上。除去车里有点冷,一切都无比完美。   “商叙,你最好了。”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将手机抱在怀里。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有这份安心。让她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牵挂。   她完全相信商叙,依赖商叙,且没有任何负担。   她只感到幸福。   出租车里条件简陋,可她越睡越觉得温暖。   半小时后,温舒白听到了商叙叫她名字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出租车其实还没完全停下,又开了十几秒,这才到了酒店门口。   “你醒的时间刚刚好。”司机笑。   “我醒不来的。”温舒白下意识道,“是我老公喊了我。”   “嗯,我知道。你老公一直在跟我聊天呢。”   在给司机付钱时,温舒白听到司机随口说道。   温舒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等下了车后,就直接问起商叙:“你们聊什么呢?”   商叙从来都不是什么自来熟,平日里跟身边的熟人都不怎么聊天,更何况一个第一次见到的司机。   “没聊什么。”商叙道,“只不过是提醒他一句,让他开空调。”   上海的夜晚,气温冷了太多。   “但他不太会调。”商叙无奈道,“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就一直试着跟司机沟通。”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呢?   微信视频通话里的商叙,耐着性子和前方的司机聊天。   他必然要格外注意声音的大小,怕惊扰她,又心疼她受冻,迫切想要解决这件事。   “难怪后来车里那么暖和。”温舒白恍然大悟。   快乐与满足顿时充斥在她的心头,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天上的冷月,明明已经重新置身于室外,却不觉得冷。   走到酒店楼下时,她瞧见,她曾经注意到的那株白玉兰树显得有些异样。   温舒白走近了,发现原先光秃秃的树枝上,竟然隐隐冒了小小的花苞。   “好神奇。”温舒白调整着镜头,让她看到的枝头含苞的白玉兰跃入商叙的视野之中。   “阿叙,这么冷的天,白玉兰竟然要开了。”温舒白缓缓道,“可我看到天气预报,明天气温骤降,那还能开吗?”   “现在不是白玉兰开放的时节,花开是异常,不开是寻常。”商叙从容道,“但或许下次我们一起来时,能看到白玉兰花的开放。”   相伴相随的爱人的存在,会使人镇定温和。   温舒白的心境似乎也与单身时有所不同,没了那份伤怀。   “快点进酒店吧,瞧你,耳朵都冻红了。”商叙抬了抬眉。   温舒白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耳朵,冰冰凉凉的,比她的手还要凉。   而她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倒是发着烫。   她迈步走进酒店一楼大堂,立刻有人前来迎接,帮她提包。   电梯里的几分钟没了网络信号,她与他暂别。   直到电梯门开,她走进她的房间,关门后,懒散地躺倒在大床上。   “商叙……”   她随口叫着商叙的名字,是浅浅的一声,幸福洋溢在心头。   “今天去豫园,是我最快乐的一次旅行。”她道。   “好巧,我也是。”他道。   好特别,当平淡仓促的旅行有了恋人的陪伴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这就是,属于爱情的魔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9 02:35:10~2023-12-20 20: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339014、68928693 2瓶;colorwind915、未予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回你情书9◎   周五上午, 设计院交流团在上海开了最后一次研讨会。   会上,双方设计院负责人宣布,此次交流学习活动圆满结束。   商氏集团的安排显得周全而贴心, 因为时间刚好到周五, 王淳安做主索性给他们包了食宿,让他们再在上海玩上一两天。   唯一提前回到南城,归心似箭的人,大概只有温舒白。   虽然她口头上和商叙说着, 自己不一定能够在今天就赶回来。可是实际上, 她早就把连夜赶回南城定为自己今天的最大目标,想给商叙一个惊喜。   吃了午餐后不久,温舒白就回了酒店收拾行李,然后往机场赶去。   时间太紧, 她的计划容不得错一丝一毫,她这一顿午餐吃得很潦草,以至于到了上海虹桥机场候机时, 她已经又饿了。   托运完行李后, 温舒白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离登机倒是还有半个小时。   已明确感受到饥饿的人,绝不能安安稳稳坐在那里。   温舒白站起身,开始边走边看,认真看着左右两旁的商铺。   闻到香味时, 她就站定,面前这家倒也很是熟悉,她便径直走了进去。   她一向喜欢cova家的蝴蝶酥, 无论是巧克力味、开心果味, 还是原味, 她都特别喜欢。   粉色包装是机场限定款,她没有犹豫,就三种口味各买了些。   她最爱这家蝴蝶酥的甜而不腻,酥脆的蝴蝶酥入口,刚好解去她此刻的轻微饥饿。   吃完后,她终于可以悠闲地等待航班了,也开始想象起商叙见到她时的样子。   她并没有寄出今天的信,只等着回到家后,直接亲手交到他的手中。   商叙的消息正是这个时候发来的,问着同一件事:“今天某人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拐弯抹角着,很显然,这些日子,这些情书,他其实心里很喜欢,虽然没有表露得那么明显。   每一日,他似乎都在期待着。   她的情书,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必需品。   温舒白忍不住笑起来,连忙回了他:“没忘没忘,我保证,会和我一起出现在你的面前。”   “所以零点前你就会回来吗?”商叙顺势就问。   温舒白这才发觉,聪明的商叙已经在跟她套话了。   她警惕地转换着说辞,回消息道:“还不确定呢,我在上海有个朋友,临时说要见一见。”   为了把惊喜藏住,一向不太会撒谎的温舒白,开始“无中生友”了。   商叙却没轻易放过她,疑惑道:“之前没听你说起过。”   “可能是最近没怎么来往吧,也就没机会提到。”温舒白现场努力编造起来,“以前我们关系很好的,好不容易到了上海,不见感觉过意不去。”   “关系很好?”商叙重复了句,暗中琢磨。   不久后,他吃味道:“感觉这个人确实对你挺重要,否则也不会因此调整行程,不急着回家了。”   他话音一落,温舒白立刻感觉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她满脑子都只剩下商叙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她“不急着回家了”。   是哪里出了错呢?她果然不善于撒谎,让商叙这个醋王开始泛酸了。   “哪有……我很着急回家的。”温舒白为自己分辩,“我不打算见这个朋友了。”   “怎么能不见?”商叙的消息飞快地发了过来,“重要的人必须优先。其他闲杂人等全都先放到一边。”   “商叙……”温舒白心里直后悔。   而对面的商叙终于也是耐不住性子,问她道:“你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问得十分刻意,显然是在意的。   然而温舒白本人却还没有编好话,犹豫地回答道:“女?”   不确定的语气就更像是在遮掩了。   “嗯?”商叙心里的酸意不禁加重更多。   “好吧,这个朋友是假的。”温舒白怕商叙真的误会了,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和他摊牌。   不想,商叙却笑着道:“我知道。”   “你知道?”温舒白愣住。   “我当然知道。”商叙的语气里,早已没了刚才的那股酸涩,“你撒谎特别不自然,我听得出。”   果然,温舒白发觉自己从来都是会低估了商叙的这份“心机”。   他只是不习惯把这份“心机”用在她身上,可却不意味着他傻。   他轻易就能看穿她的遮掩,也知道突然冒出来的朋友可疑。   温舒白有些恼火,直接打去了电话,喊着他的名字:“商叙!那你刚才还……”   她一向喜欢多想,方才都在担心如果商叙真的误会,她又该怎么解释了。   “想逗逗你。”商叙轻声道。   没停几秒,在温舒白还没再次开口前,商叙忙又向她讨饶:“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温舒白气得哼哼。   “错在……一开始看出来时,就应该直接说出,不听你继续编。”商叙道。   温舒白:“……”   真不知道他是在认错,还是在“嘲讽”她的遮掩太过于拙劣。   商叙听她不说话,自己主动问起:“所以你今晚就会回来吗?”   “嗯……”温舒白含糊地回应了他。   他仿佛瞬间便放松下去,低声道:“那我就算是安心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商叙完全是随口提起,可温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皱眉道:“你前几天晚上没睡好吗?”   “也挺好……”商叙生硬地答。   温舒白静默了好一阵,才认真向商叙道:“商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在我面前时,撒谎也很不自然?”   说来有趣。   他们的夫妻关系,好像自动砍去了商叙的许多技能点。   兵不厌诈,商不厌诈,他这个商界巨鳄,卷入尔虞我诈那都是常事。   他早就被历练得心机深沉,让旁人轻易看不穿他的心思。   也只有这样,众人又是敬他,又是怕他。   可偏偏温舒白是这样一个例外。   在温舒白面前,商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松懈。   或许是他真正全然信任温舒白,在温舒白这儿,他可以真真正正喘一口气。   他完全不习惯在她面前做任何伪装。   所以温舒白也能如他一样锐利,看出他在撒谎。   “你不在,我当然睡不好。”商叙轻叹了一口气,无比眷恋不舍地说道。   “我这几晚睡得倒是还行。”温舒白小声嘀咕道。   对比之下,温舒白甚至生出了一丝愧意。但最终这些都化为怜爱。   她有点心疼他,这份心疼随着时间而越来越浓烈起来。   “原来你除了会加班熬夜,还失眠。”温舒白这时才了然。   “所以是不是今晚就会回来陪我?”商叙这人真是目标明确,七拐八弯的话最终又被他绕了回来。   “是。”温舒白这一次坚定地答道,“我本来就打算早点赶回来,房都已经退了,我现在就在机场。”   温舒白低头看了眼时间,虽然还想同商叙说话,可已到了登机的时候。   她便只好一边走,一边和商叙说话,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商叙,我可能七点就到了。”   知道商叙已经猜出来后,温舒白不再遮掩任何。   “别安排车接我了,我等会儿一下车就直接坐机场的出租车回家,很快的。”温舒白道。   “要不然,提前给我放好洗澡水吧。”温舒白嘱咐,“我好乏,想泡个澡,然后舒舒服服躺床上。”   “还好明天是周六呀。”温舒白又道。   在和商叙聊天之前,温舒白从来不觉得自己话多。   她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空姐已经开始催促乘客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她只好快速地同商叙说了声再见,然后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温舒白下意识就打开微信,微信消息还停在他们方才的聊天。   她点开后就一直在看,看着商叙对她不加掩饰的思念。   两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间,终究还是会让温舒白觉得很无聊。   偏偏这趟航班没有真正的WiFi服务,无法联微信,至多能在航空官网上看个电影。   她平日玩手机太过频繁,猛地没了网,真是万般不习惯。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她与商叙电话仓促中断的时候。   她心中原本就是怅然若失。   闲来无趣,温舒白打开了她习惯用的“微信读书”软件,准备随便找几本下载到本地的书看看,打发时光。   这看电子书的习惯是温舒白上学时养成的,轻巧方便。然而工作后,她却很少再这么看书了。   与商叙结婚之后,她会更喜欢捧着纸质书,和商叙围坐在小客厅。   无端的,她好像又在想起商叙。   她跟着就感到乏累,这次交流学习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出差,昨天不觉得,今天上午也不觉得,可到了飞机上,随便选了商务舱的她,开始觉得腰酸起来。   温舒白用湿巾擦了擦手,想让自己精神些。   擦完之后,她重新打开“微信读书”,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两个月前看的那本。   初时,她尚且还有精力和兴致去往后翻几页。   随后,她就觉得没了意思,直接点了退出。   她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可是失败了,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她想起了随手提着的袋子里,她那厚厚一整套的盖了章子的明信片。   她想起今天给商叙的信。   温舒白将明信片全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看着,心情似乎也在随之转好。   她实在太喜欢昨天在豫园的那个下午。一张张和商叙一起看过的明信片,成了绝佳的打发时光的宝贝。   这一看,就看到飞机开始降落。   趁着那会儿功夫,温舒白开始把明信片全部都收好,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紧。   下飞机时,温舒白将手里的袋子提得很紧很紧,夜晚的凉风吹进她的领口,她跟着就打了个哆嗦。   南城比起上海,似乎更冷些。   她连忙拢了拢外套,快步往里走。   拿到行李箱后,她拖着行李箱,一直走到停着的最前面那辆出租车前。   一辆辆出租车倒是井然有序,她一上车,就被温暖包围,只顾着跟司机沟通目的地。   她也就没有发现,在出租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黑色汽车。   那是商叙派来的,算是以备不时之需。   商叙无法不对温舒白牵挂至极,可既然温舒白自己说了,不要他派人来接,他也就作罢。   让自己的人默默跟着温舒白后面,不让温舒白发觉,不让温舒白觉得不舒服,这是商叙习惯的行事方式。   半小时后,温舒白到了家。   她刚下车,就急匆匆拉着行李箱往别墅门口走,带着肉眼可见的迫不及待。   天色不算太晚,家里也是刚吃过晚餐。   管家刚巧站在门口,立刻主动跟旁边的人过来迎接,接过温舒白的行李箱。   “太太,您辛苦了。”管家恭敬道。   温舒白一边走,一边觉得房里太热,脱掉了最外面的大衣,嘱咐道:“那就麻烦你帮我拿到三楼客厅吧,但要等我上去之后。”   她还记得这个给商叙的惊喜,可跟着又想起,其实商叙现在知道她会晚上回家。   她不禁失落了一小下,可并不太久。因为她没有发现商叙下楼。   “商叙在干嘛?”温舒白好奇地问。   这算是把一直等在院子里的管家给问住了,摸不准地答道:“可能是在洗澡?”   “啊?”温舒白觉得这答案真是逻辑奇怪。   于是她无意再继续问起管家了,只径自扶着楼梯,迅速地上了楼。   走到三楼后,她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想要出其不意出现在商叙面前。   然后她就听到了不远处浴室里轻微的水声。   难道商叙真是在洗澡?   温舒白愣住了。   晚上的人果真都会有点不够理智,她第一次试着靠近浴室的门,隔着门往里看。   没看几秒,浴室的门就开了,商叙从里面走出来,连预想之中的招呼都没打,就挑眉问道:“偷窥呢?”   “你才偷窥!”温舒白羞恼道,“是管家说你可能在洗澡……”   “好了,过来。”商叙张开双臂,朝向她,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默契之下,温舒白立刻就明白了,三步并两步来到他的身前,然后投入他的怀抱。   在他怀中,温舒白闷头轻轻嗅了下。在他的身上,只有浅淡的雪松香水味,没有平时沐浴后的那股两人同款的沐浴露香味。   看来他并没有洗澡。   而她其实已经无心去想这些细碎的事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与商叙的拥抱。   她的身旁裹挟着方才在外面的寒凉,一点一点,都被商叙的温暖融化了。   “好想你。”商叙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刚才在给你放洗澡水,然后在想着,你怎么还不回来。”商叙一贯清冽的声音透出难得的幽怨。   只有商叙自己知道,方才他一遍遍调试水温,一直等不到温舒白回家时,有多难熬。   “你一直在搞这个吗?”温舒白松开了他,指着她的浴缸。   她看到商叙的衬衫上沾染了水渍,她走到浴缸旁,摸了摸里面的水,水温竟是她平时最习惯的温度,刚刚好。   果然是商叙的风格,她随口说的事情,他都会做到完美。   她跟着就问:“你自己洗澡了吗?”   她是明知故问,商叙的那件白衬衫,已有些凌乱,头发也不像是晚上洗过,一看就知道他没顾上他自己。   她便继续道:“你也去洗吧,不用等我,我今晚可能要迟些。”   商叙却没动,还在关心她其他的事,问道:“晚上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这一问一答,原本想要直接进浴缸的温舒白,又折返过来,抱住了商叙的腰,“飞机上吃的,没什么胃口,现在只想洗澡。”   “那还抱着我?抱得那么紧?”商叙低垂着眼眸,一瞬不瞬望着她,眼尾噙着笑意。   温舒白一句话也不答,只将他抱得更紧。   她实在好喜欢商叙。   喜欢他迎接她的拥抱,喜欢他一刻不停的关心,喜欢他身上萦绕的味道。   她终于很想犯懒,想法荒谬,想抱住商叙,抱到天荒地老。   可又复归现实,悄悄推开了他。   她将他轻推到浴室之外,扶着门,改了主意,向他道:“我们洗完澡后,就在主卧会合。”   她说得有趣,而商叙想得更多,喉结轻轻滚动。   然而她又补道:“你不是很好奇我这次都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吗?我们一起看看。”   礼物,与方才商叙满脑子想的事,大概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倒也不算是失望,可商叙心头还是有种空荡感。   他的思念好像比温舒白的还要难忍,总要化为其他形态,宣泄而出。平心而论,他知道等会儿温舒白想要做什么,可他却自认无法像温舒白那样,安安静静坐在床头,看着这一趟旅行之所得。   但当着温舒白的面,他只能点头温声去答:“嗯,好。”   离开温舒白的身侧后,商叙进了另一间浴室,开始变得心不在焉。   比起流淌的水的温暖,让他难以忘怀的,是方才温舒白在他怀中的那份温暖。   温舒白身上其实并不暖,可只是抱着他,他就能够感受到胸腔中燃烧起来的火苗,仿佛烧灼着他的整颗心。   他将水调凉,可洗澡水也无法浇灭。   他正值盛年,又深爱温舒白,心里其实明白,自己的冲动源自什么,也知道什么才能将火苗浇灭。   商叙终于有些急切起来,心中的一个念头定下之后,就又突然变得淡定下来。   他加快了自己洗澡的速度,将原本就短促的时间继续压缩。   他很快就关掉了水,擦干身体,换上了睡袍。又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使其不至于滴水。   走出浴室后,他向主卧走去,却在路过温舒白的浴室时停下脚步。   主卧去与不去,这时候没什么差别,因为温舒白不在。   空荡荡的主卧只会让商叙更加难熬,倒不如在浴室外等她。   想到这里,他再没了离开的心思,就这么靠在浴室门旁边的墙壁上。   里面悠闲泡澡的温舒白,此时还是浑然不觉。   她正享受着商叙专门调好的水温,打开了蓝牙音箱,听着歌,偶尔也跟着唱两句。   洗澡的时间变得无比冗长,冗长到水开始凉了,她才匆匆出来,穿上睡衣。   浴室里全是水蒸气,她急于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没有吹头发,就直接打开了浴室的门。   而门口靠着的商叙,险些跌倒。   “你在这里干嘛?”温舒白惊讶。   “等你。”商叙倚靠在门侧,朝她坦白。   “不是让你先去主卧吗?”温舒白不解,脸跟着一红,“哪有守在浴室门口的……”   “我先去?”商叙不满地皱起眉来,“难道要我继续独守空房?”   好像很少有男子这么形容自己。温舒白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的手跟着就圈住商叙的脖颈,软声道:“看来某人独守了很多晚空房,有点委屈了?”   “开始是有点挨不住,但现在你回来了。”商叙缓缓道,“我看到了你,只觉得欢喜。”   这也是温舒白心中的最大感受,瞧见了他,她只觉得欢喜。   她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到商叙接着道:“还有……听到了你的歌声,也是一种安慰。”   “我的歌声?”温舒白疑惑地重复。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门口。”商叙出声提醒她道。   温舒白想了好一阵,才在他过于平和的语气里,想起方才的事。   她刚才一边听歌,一边唱歌,颇有些五音不全,“豪放不羁”,原来全都被商叙听到了?   她顿时尴尬到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窘迫非常。   偏偏商叙还在继续夸:“我感觉听起来特别轻快,让人心情很好。你唱的是谁的歌?有句唱到了什么‘温暖了寂寞’之类的。”   听到最后一句,温舒白不确定中,又带点确定地问道:“……凤凰传奇?”   “可能是。”商叙依然面不改色,继续评价道,“挺好听的。”   温舒白终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近年来,凤凰传奇似乎重新火了起来,且是在年轻人群体中。   她想起在伦敦时,她和其他中国同学偶尔哼出几句,就都会心照不宣地互相望着彼此。   这种特别的惬意,延续到她归国后。   可说起商叙,她是了解的。   看他那淡然的神色,温舒白就知道,商叙根本不知道凤凰传奇是什么组合,甚至不一定听过他们的歌。   更何况她在浴室里的那几句,完全是随意胡唱,显得五音不全,哪里会是好听?   由此可见,他的夸赞,完全是闭眼夸。   “商叙,你夸不出来可以不夸的。”温舒白忍不住道,“审美底线还是要坚持住。”   这回轮到商叙原地梗住,几秒后,他才道:“可我是真的喜欢。”   凡是温舒白的,什么都喜欢,哪怕是她不算好听的歌声。   情人眼里出西施,算是被商叙发挥到极致。   温舒白沉默一阵,拉住他的手,准备将他往主卧带。   却不想,商叙没动。   她望向商叙,商叙将手里的毛巾整个地盖在了她的头发上,揉了揉,道:“别着急跑,还往下淌水呢,也不管了?”   她只顾着透口气,是没来得及吹头发的,两人方才又在聊天,她身上的衣服其实也湿了。   商叙便又道:“不如把衣服也换上新的,我去给你找睡裙。”   温舒白点点头,算是默认。   商叙去衣帽间找新的睡裙,而温舒白则开始认真吹起头发。   等他找来时,她的头发只吹好了一小半。她转过头,长长的头发垂下,青丝如瀑,随着她的轻微摆动而摆动。   “商叙,帮我下。”   后面的头发没吹好,她自然而然就招呼起他。   他接了吹风机,为她吹起剩余的湿发,耐心而轻柔,手指穿过她的发间。   他费了好一阵功夫,久到温舒白打瞌睡,有点站不稳。   等他吹干之后,他揉了揉温舒白的脸颊,笑道:“好了,换了衣服,我们就出来。”   温舒白没说话,也没催他出去,可又动作极快,竟然是已经在解开湿了的睡衣扣子,当着他的面,要开始换睡裙。   他全程都看在眼里,刻意背过身也无用,最终堪堪忍到她穿上睡裙,腰带还没系好时,他就忍不住将人直接抱在了怀里。   “真当我是柳下惠了吗?”商叙嗓音喑哑地问道。   男人圈在她腰间的手在一点点收紧,最后就像是把她紧紧箍住,容不得她逃开半分。   昏昏沉沉的温舒白,直到这时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我忘了你在旁边了。”温舒白有气无力地解释。   再看商叙,此刻的神情明显是毫不相信。   她的换衣动作太过于行云流水,也难怪商叙会误会。   “这些天,你想我了吗?”商叙一边问着,一边抚过她的锁骨。   冰凉的指尖缓慢掠过,让她的那块肌肤跟着泛起一阵酥麻。   她自然是想他的。可现在商叙的话,却显得格外不单纯。   她听出了其中的暗示,终于忍不住提醒他:“商叙,你别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什么了?”他收了手指,指尖点在她的嫣红唇瓣上,摩挲着,低沉道,“还是说,你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事。”   他们穿得很薄,几乎肌肤相贴。而他的身上好烫,让温舒白有些想逃。   “今天的信。”温舒白言简意赅,想以此劝动商叙。   商叙果真还是有着好奇心的,没再继续招惹她,而是抱紧了她,往主卧走。   管家悄悄送上来的行李箱,最开始是放在客厅里。后来思来想去,大概是觉得这样他们方便,便又挪到主卧。   商叙抱着温舒白来到床上,松开了她,她便立刻裹住了被子,警惕地望向他。   而他打开了行李箱,似乎一心一意地找寻着什么。温舒白这时想起信并不在行李箱,倒是不忍让他做无用功,直接找到袋子,寻出那张漂亮的明信片,主动递了过去。   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想起了信上的内容。   “致灰狼先生:   九岁生日快乐,小小灰狼。   猜猜看,我为什么要一开始就说出这句话呢?   咳咳,因为接下来的话,少儿不宜,要用下划线严格区分。   商叙,我从来不知道,思念会像火苗一样在人的胸腔里肆意燃烧。   我这几晚睡得挺好,可依然觉得缺点什么,觉得不够安稳。   我好想你。如果我的血肉,能融进你的血肉就好了。好想拥抱你,吻你,想做更多……   ——白兔姑娘”   从前那么爱害羞的人,原来也会因为离别,把心里的思念直白写出。   温舒白的信,简直就是最好的催/情/药,算是给本就躁动的商叙心上,又添了一大把柴。   这大概是另一种弄巧成拙。   “有多想我?”商叙放下明信片,嗓子都跟着哑了,眼神一暗,一步一步走近床上的她。   她说不出话,眼见着他逼近,便往床头躲,终于慌着开口:“是我脑子不清醒,乱写的。”   可商叙自动避开了她的解释,绝好的记忆力让他在温舒白面前又把内容背了一遍,然后好学地“请教”她:“你自己写的,想做更多?怎么做?”   温舒白再也忍耐不住,将头埋在被子下,羞耻感爆了棚:“商叙,你流氓……”   商叙低声笑着,倾身靠向她,一点点将她从被子里抱出,不断吻着她的颈项,哄诱般道:“我不说了,我只亲亲你,好不好?”   口头上好像还在征求意见,可他分明已经在压着她加深了吻。   他霸道且不容拒绝,不断攫取着她的呼吸,以这份热烈冲释他的思念苦楚,温柔的吻渐渐成了吮咬,成了温舒白信上那般,彼此融进了对方的血肉。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张扬热烈的吻里,温舒白失了抵抗,甚至依着本能,去回应商叙。   她同样想念他,想念他的拥抱与吻,想念他真真切切的体温。   “明天周六。”商叙暗示道。   “嗯……明天周六。”温舒白的意识已被撞得支离破碎。   商叙的唇再一次落在她的唇上,她握紧了身下的床单,只愿继续与商叙一次次深吻沉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20:24:08~2023-12-20 23: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01385 8瓶;6333901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回你情书10◎   都说小别胜新婚。   昨晚亲身体验过的温舒白觉得此言不虚。   眼下快到冬至, 昼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但平日里温舒白仍觉得睡得不够, 实在贪眠。   昨晚又经过那么一折腾, 她更是没了任何起床的打算,任由她定的闹钟响过几遍,依旧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抱着商叙和她一起睡。   在积年累月的生物钟之下, 商叙已经没了困意, 可最近这些天里,因为温舒白出差外出学习的缘故,连温舒白的面都见不着,更难得有跟温舒白一起赖在床上的机会。   于是向来勤勉的某人, 也乐意睡到日上三竿。   最终反而是温舒白先嚷嚷着要起床,担忧他们又被长辈明示暗示,千叮咛万嘱咐。   商叙便笑着安抚她, 道:“爸妈今天都不在, 去姨妈姨父家了。”   “真的假的?”温舒白从被子里冒出脑袋, “不会又像是上次那样,没真走吧?”   不知发生过多少小情况,本以为出了门的父母并没有走。   商叙从容道:“管家给我发了消息,是他送出门的。”   这话给了温舒白一剂强有力的“安心剂”。   她得以满足地依在商叙怀里, 合上双眼,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   商叙觉得有些痒,却没有任何避开的动作, 也忍不住微眯起眼睛。   “商叙, 我身上好酸。”半晌后, 温舒白朝他撒娇。   “哪里酸?”商叙低垂着头,关切地望着她。   “腰酸。”温舒白小声回了句。   他宽大的手掌便覆在了她的腰肢上,一下一下揉着。   跟着,他悄悄吻了一下她的鼻梁,语气暧昧不清,道:“宝贝昨晚辛苦了。”   温舒白软软地哼了一声,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凌晨快睡时,我就在发愁,感觉今天肯定起不来了……又担心家里老人看到说我们。”温舒白又道。   商叙听到这里,倒是显得听者有意,主动道:“跟我爸妈住在一起,确实有些不便,我们不如再买一处房子,有一处我们单独的小家。”   温舒白的眼睛亮了一下,无法不对他的话心动。   和商叙的父母一起生活,纵然会得到许多关爱,可也意味着会有其他的束缚。   正如许许多多成立了小家后,选择与父母辈分开住的夫妻一样,温舒白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商叙是认真的吗?   温舒白安静了两秒,才向他确认道:“真的?”   她如期迎上他认真的眼神,看他郑重点头,便犹豫着道:“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爸妈年纪大了,我们搬出去,家里会跟着变冷清。”思索片刻之后,温舒白紧跟着就摇了摇头。   她有太多的顾虑,单看商叙如今都快二十八岁了,仍和父母住在一起,就知道他实在牵挂他已年迈的父母。   商叙却道:“舒白,不用想那么多其他,我只想知道你自己的意愿。”   见她不言,商叙又道:“你也有你的父母,但还是在婚后选择住了进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可婚姻好像并不意味着单方面的牺牲。   他开始展望起未来,笑道:“我们挑个离两家都近些的地方,这样回哪边都很方便,你觉得好不好?”   “虽然一直说,你想你爸妈了可以随时回,可掰着手指头也知道,你又有好一阵没回去了。”商叙拉着她的手,“而且……就像儿女的生活里不只有父母,父母的生活里也不只有儿女。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们两个……”   他抱着温舒白,与她四目相对,笑盈盈的眼神中盛满星光:“我们两个,也要有独属于我们的生活。”   “舒白,我只问你,你想不想一栋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商叙问道。   话音一落,温舒白发觉自己对于商叙的这个主意了解太浅。   他绝不是突然间的灵机一动,他更像是早有这个想法。   “我想。”温舒白朝他点头,眼睛的光采瞬间变得很亮。   她靠在商叙身上,说着她的期许:“我想和你一起挑选新房子,要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合乎我们的心意的。我们一起设计,一起装修,一起置办家具,一起填满家的角角落落。”   “我想和你周末时永远永远赖在一起,如果我们都懒得起来吃早饭,就可以一直赖到中午,甚至下午……”   摒除对双方父母的顾虑之后,在商叙面前尽情畅想时,温舒白想起自己多年前在看苏珊·福沃德《原生家庭》时,那句她记了很久的话。   “当你把父母的感受当作你大部分人生决定的基础时,你正在放弃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如果在你心中,父母的感受永远占首位,那么你的人生也将由他们驾驭。”[1]   在上学时,温舒白有着当时思考后的理性想法。如果将来她会结婚,她一定会和另一半住在外面,拥有独立自由的空间。   可理性是一层,后来的种种变化与感性又是另一层。   即使她有时有一瞬的动念,想要搬出去住,也都随着她对商叙父母的心疼,而主动放弃了念头。   直到今天,商叙自己主动提起。   “你想,那我们就搬。”商叙干脆地道。   温舒白想到他父母,连忙要说些什么,可根本来不及,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想过,在我们订婚后。”商叙坦诚道,“但那个时候,股市还在震荡,我们的一切行为都会惹人猜想。而且太仓促了,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这种大事不能将就,思来想去,还是暂住家里好些。”   商叙好像从来没有跟温舒白说起过,他心中早早想定的“暂住”。   但他的理由早已想好,一条一条,此刻同她罗列:“我知道因为和父母住在一起,无论是我,还是你,都需要有额外的挂念,对他们有很多考虑。”   “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也根本不是自私。两代人的生活规律本来就不同,看待问题的观点也不同。早上我们需要早起上班,可我爸妈不用。到了晚上,很多时候我们加班回家后,他们都休息了。我们搬走,生活空间彼此独立,其实是一种两全其美。”   不会相互打扰,也不必彼此迁就。   温舒白的心情都舒展开来,又听他说道:“这件事我来跟他们说,你只负责去挑挑喜欢的地段和房子。”   “商叙,你真好。”温舒白忍不住搂住他的脖颈。   “不过我们慢慢来吧,离过年没多久了,等来年开春我们再好好规划。”温舒白盘算道。   商叙自然与她不谋而合。   年后搬家的事情算是说定,这大概是一件最最特别的礼物。   温舒白想到下午要和许佳宁见面的事,又忙着指挥起商叙来:“你能不能帮我拿下行李箱里的东西呀?”   默契之下,商叙心知她所要寻的,必然是买回来送人的礼物,问道:“是什么东西?大不大?”   “不大。”温舒白回道,“其实就是一些护手霜。”   平日里,亲友间送礼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这次她去上海,只在昨天下午有点闲工夫逛一逛,没太多时间挑别的,倒是挑中了一款有趣的小东西。   商叙依照她的描述,将她买下的护手霜全拿进了卧室。   温舒白开始向他一个个展示,让他看包装上的花。   “我真的觉得好有趣啊,商叙,这是生日花护手霜,有366款不一样的,代表着每个人的生日。”   温舒白一一介绍了送给许佳宁的,送给两家父母的,甚至于还有送给王淳安夫妇的。   到了后面,她才拿起3月21日的护手霜,道:“这是我的。”   商叙瞧见了,护手霜盒子上印着白延胡索,上面写着的寓意是“长乐、无忧”。   他跟着便笑了,眼神眷恋而温柔,温声道:“很适合你。”   他希望他心爱的她,真的如同这简单的四个字一样,永远长乐无忧。   “我也觉得。”温舒白欢快地应道。   下一秒,她又拿出一个护手霜,似乎是最后一个护手霜,而后在商叙面前晃悠。   “这是你的。”她道。   “也有我的一份吗?”商叙抬眉,语气里,分明带着些许得意与满足。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温舒白带着几分认真。   第一个就想到商叙,买下它们最开始也是因为商叙。   “因为我看到店里有句广告语。”温舒白说到这里时,就顿住了。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打开相册,让他自己瞧。商叙如愿看到了那句广告语,青绿色的牌子上写着几个白色的字——“送给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在之后不久,商叙收到的今天的信里,也会出现。   “致灰狼先生:   原来生活中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可以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我们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可从不厌烦,只想更加紧密。   也让我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十岁生日快乐,我最重要的人。   ——白兔姑娘”   在送给商叙的护手霜的盖子上,盛开着1月3日的花,是白色的波斯鸢尾花。   是高贵典雅,也是华丽。   而对于温舒白来说,她同样喜欢护手霜上面写的,寄予商叙生日的寓意。   “灵气、顺意”。   她将护手霜打开,抹在商叙的手背处。一点点抹匀之后,香味依然很浅,只凝结在他纤长的手指上。   于是她紧紧握着商叙的手。   她悄悄许愿,愿往后余生,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万事顺意,好运绵长。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回来了!最忙的三次元工作已经结掉了些~恢复更新~不会再很多天不更了QAQ   不过有点犹豫,回你情书小系列最开始是按现实时间线一天天写的,但后面没日更,就越来越对不上,咳咳。   开始犹豫小系列要不要继续往后这样写,还是加速呢?   对了,还有嫣然与邹阳,突然有点想单独开一本,写普通人的爱情~他们后面真正在一起其实是因为两个妈妈住院曾经是病友,有撮合相亲,就叫《病房与爱人》吧   本章注:   [1]引自《原生家庭》   感谢在2023-12-20 23:56:26~2023-12-29 23: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牙、561008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100836 210瓶;Ronaldoncic 94瓶;Very.悠然 17瓶;无牙 12瓶;尛可爱 2瓶;colorwind915、小林不在线、未予长安、63339014、689286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回你情书11◎   到了年底, 工作总是伴随着忙碌。   温舒白与商叙真正能喘一口气时,已到了2023年的最后一天。   在最后一天去爬山的事,是他们一起想到的点子。   商叙爱运动, 和商叙相处久了, 温舒白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活力,在天寒地冻中,仍想要爬山,去看看山里的雪地冰天、雾凇沆砀。   他们起床很早, 出发很早, 是想要特意赶上看最后一天的日出。   在路上,温舒白窝在车里抓紧最后的时间补觉,而商叙则是在翻看相册。   温舒白大概并不知道,某人将这些日子的情书小心珍藏起来还不够, 还要一封封拍了照,闲时偶尔翻看。   他喜欢看温舒白信里转换的称呼,她完全学着他, 悄悄改成了“致我心爱的灰狼先生”。   她说:“从前我们只见过一面, 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份执念有点没有缘由。可我又庆幸执念的没有缘由。因为无法想象你爱上别人, 无法想象现在在一起的不是我们。”   她说:“你是我庸常生活的最大特别。”   她说:“连在英国时,我都对过圣诞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可今年却觉得很有趣,或许是一起过节的人多了一个你。”   节日是被人赋予了意义,从来如此。   看照片的商叙笑了, 想起平安夜时,正值周日,晚上他们一起在外面逛街, 路边卖花的女孩不断吆喝着, 看到他时, 拦住了他,要他买下玫瑰送给温舒白。   可温舒白的付钱动作更快,接过两支玫瑰,将其中一支先给了他。   那时她笑着问:“男人是不是也可以爱花?”   “当然可以。”商叙从她手里接过,轻嗅了下。   “那我算不算第一个送你玫瑰的人?”温舒白又问。   “当然。”商叙跟着回道。   曾经,他貌似冷心冷情,自然没人敢主动招惹他,给他送花自讨苦吃。   温舒白便比之前更加开心了,将玫瑰别在他的口袋处。   而她不知道,她的唇很红,也是玫瑰的颜色,他抱着她,终于耐不住悄悄吻上。   在他怀里,她祝他圣诞快乐,算着日子,也祝他十八岁生日快乐。   那天下了雪,雪花落在玫瑰花瓣上,衬得玫瑰愈发鲜红。   而他道:“十八岁的我,想要的可不止玫瑰。”   那个晚上,带回家的两支玫瑰花紧紧搭在一起,揉碎了,散落了满床。   车子在山脚处快停下时,微微颠簸。   温舒白醒了,而商叙的思绪也被拉回。   南城冬天五点的天还半黑着,商叙同司机交代了几句,就和温舒白一起下了车。   刚一下车,就感受到一阵裹挟着雪的冷风,两人忙将衣服裹了个严严实实。   为了挡风,商叙还给她加了一条围巾。   这座山算是个著名的景点,沿途都有路灯。爬山的人群没想象中多,可时不时也能遇到一两人,不至于在黑暗中太过孤寂。   在上山的过程上,温舒白与商叙互相搀扶着。   他们没有事先准备登山所用的手杖,于是就近找了几根长度粗细适宜的树枝代替,倒也别有意趣。   他们爬到半山腰时,天刚刚擦亮,远处天际泛起白光。   这个冬天,南城的雪已不知下了几场。城市里下了化,化了下,留不下什么痕迹。可山里气温低,阴面山坡的雪甚至从没化过,越积越厚,远远望去,漫山遍野全是一片干净的白茫茫。   走走歇歇,爬到顶时,他们如期看到了升起的太阳。   山中的日出,伴着一圈光晕,总显得比平日大。可冬日又并不刺眼,反而觉得柔和温暖。   太阳真正升起,眼前的景致也全部明晰。   俯瞰整个南城,一切大厦高楼都像是微缩模型。一切城市的喧嚣也被远离,时间仿若就此凝结。   在下山的路上,他们有意放慢速度,一览山上的风光。   山里局部的天气实在多变,分明方才还有太阳,晴朗一片,一转眼又起了风,飘起雪花来。   山间很快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树上的雾凇沆砀,晶莹透亮,美得不似人间。   两人都戴上了帽子,眼见着雪越下越大,索性就近进了寺庙避雪。   这处寺庙温舒白此前并没有来过,瞧着很古朴素净,像是深藏山中的古刹,不似其他寺庙那般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温舒白很喜欢,进去后,还大着胆子和里面的住持师父聊了几句。   交谈之中才知道,原来这座古刹始建于明末清初。住持已经年过七十,因为性子恬淡,从没想过要商业化,古刹甚至平日里是不怎么对外开放的。   也就是今天下雪,雪天山上路滑,这才对外敞开了门。   温舒白无比庆幸会有这个机缘。   再往深聊时,久居山林的住持竟然也听过温舒白与商叙的名字,惹起温舒白的好奇。   住持笑了笑,向她解释,她才知道,温商两家新成立的古建筑保护基金会给古刹拨了钱财用于维修,算是解了古刹的燃眉之急。   住持还带着他们看了计划维修的几处角落,说起来年的期冀。   温舒白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基金会发挥的作用,不禁为此开心,心中觉得无比充实。   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雪依然未停。温舒白和商叙不便多叨扰出家人,就准备下山。   住持反倒客气地挽留了他们,笑说为了感谢他们的布施,尽地主之谊,也该留他们吃一顿斋饭。   盛情难拒,两人也就留下了。古刹中的僧人不多,不过七人。如今加上他们,用斋饭的也不到十人。   斋饭是他们没有体验过的,温舒白原以为比较寡淡无味,可真吃起来,倒是别有惊喜。   茄子酥非常入味,火候刚好。碗里的油炸卷是蘑菇馅儿的,外酥里嫩,满溢鲜香。还有腌制的咸菜,味道特别,很是爽口。   温舒白一直带在背包里的热水,路上一口没喝。倒是很喜欢喝这里的豌豆汤,一连喝了两碗。   饱饱吃了一顿后,温舒白无比满足,又一次和住持道谢,然后和商叙一起走出古刹。   温暖的食物由胃至身,此时再不觉得冷了,连来时习惯戴着的帽子都觉得闷,索性取了放进背包里。   雪依然未停,只是转小了许多。   他们的脚步也未停,一起漫步山间,在雪中“白”了头。   旧年的最后一天,成了南城最热闹的一天。   下山后,他们坐在车里,看着沿途的喧闹。   跨年的氛围感染着路上的每一个人,原先的繁华处更是人挤人,成了人山人海。   而温舒白只庆幸着,他们没有挤去,而是选了个真正的僻静处。   所谓跨年,似乎也只是想要和最亲密的人待在一起。身边有商叙,那就够了。   晚上,家中也算张灯结彩。   温舒白的父母来了,王淳安夫妇也来了,虽只是跨年,却也吃出了过年合家宴的热闹劲儿。   饭后,长辈们聚在一起打麻将,而温舒白与商叙则是悄悄溜了出去,在院里散步。   白天新下的雪并没有扫去,温舒白踩上去,听到一阵咯吱声。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牵着手,在院里走着。   直到远处的天边,有人在放烟花。好像是市中心的,大概是快到了零点,提前庆祝起来。等真到了零点,会更加壮观。   温舒白停下脚步,看了眼,道:“好漂亮,虽然有点远。”   “那要不要看更近的?”商叙问她。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间,温舒白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头顶的这方天空,就是最好的印证。   一束束耀眼的火花缓缓升空,而后绽放,显出各不相同的图案,多彩如霓虹,溢彩流光,如梦似幻,往四面飞溅开去,坠地而灭。   抬眼时,温舒白澄澈的眸光,像是被天上的烟火照亮,晶莹地闪动了下,隐隐湿润。   也不止烟花,还有飞来的无人机方阵。   亭台楼阁被搬到了天上,不时变幻。   紧跟着,温舒白还看到了兔子和狼。   模样很熟悉,思来想去,原来是她那次随手画出的手绘图。   所有的一切,都被商叙记在心中。   包括她对靠近烟花爆竹的惧怕。   他聪明地计算了距离,让夜里的璀璨不至于挨近她,却又足以让她看清。   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无人机结束了表演,直到烟火秀也已结束,只剩下雪地里静静站着的他们。   “好冷。”她把双手插进了他的羽绒服口袋里。   “是啊,好冷。”商叙温热的手捧着她冰凉的小脸,想一点点为她暖热。   “可我不想回家,只想抱着你。”温舒白仰头望着他,“是我的幸运吧?商叙,2023年,我收获了你。”   收获商叙,收获商叙的爱。   在寒冷的冬天,有了人相依相偎着互相取暖。   “也是我的幸运。”商叙垂眸浅笑,“我找回了我的宝贝。”   雪花飘到她的睫毛上,闪着微光,被呼出的热气生生暖化。其余的,则被他俯身吻去。   他轻吻着她的唇瓣,难掩依恋,辗转厮磨,温柔舐吮,一次又一次,如星雨落下。   “新年快乐,我的白兔姑娘。”   【📢作者有话说】   2024新年快乐,可可爱爱的大家!   感谢在2023-12-29 23:21:33~2024-01-01 01:4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元 33瓶;63339014 3瓶;尛可爱 2瓶;未予长安、雪声声、617702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回你情书12◎   时间终于到了商叙的生日, 1月3日当天。   农历新年前那个月,正是设计院最忙的时候,可即使如此, 温舒白仍是偷偷请了半天的假。   要说“偷偷”, 自然是指她要瞒着商叙。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在为今天的庆生活动苦心策划。网上买的各种材料,陆陆续续也都到了,到齐之后, 怕时间来不及, 她又叫上许佳宁来家里帮忙。   “温舒白,我小学班里过元旦都没这么浮夸。”   许佳宁走进屋时,完全被温舒白装点在主卧的花里胡哨给震撼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她的闺蜜有这种热情,去制作这些“毫不实用却美丽”的惊喜。   琉璃彩灯亮了半室, 彩色细绸带缀着一张张照片,也挂了大半个屋子。还有许许多多彩色的气球……   “商叙说,那年我的生日照片看起来很漂亮。”温舒白只道。   许佳宁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年温舒白过十六岁生日, 父母为温舒白准备了惊喜, 布置的场景与今天类似,是梦幻而五彩斑斓的。   商叙不太爱说愿望,连这此前的二十七天的愿望,都是要连带着实现温舒白的愿望, 才“舍得”将小小的愿望对温舒白说出口。   温舒白便以己度人,想要把她最漂亮的生日复刻给她的商叙。   “是挺漂亮的。”许佳宁道,“但你有没有觉得, 他指的不单纯是场景?”   “那是什么?”温舒白不解。   “是……”许佳宁说了一半, 自己就停住了, “算啦,也不用纠结,只要是你布置的,不管什么风格,他肯定都喜欢呀。”   许佳宁又心道,商叙觉得漂亮的,大概不是场景,而是漂亮场景里的温舒白。   可一切都没有点破的必要,这对小夫妻日常里的种种恩爱,许佳宁都看在眼里。如今她不止了解温舒白,也开始了解起商叙,知道看到惊喜的商叙会有多开心。   温舒白没有纠结于许佳宁的话,已经开始抓紧时间继续布置。许佳宁也忙凑过去,帮她调适彩灯。   两人忙起来,连午饭都顾不上,还是商叙的妈妈看不见人,上了楼将她们叫下去。   温舒白草草吃了几口,就又与许佳宁赶回楼上主卧。   在一堆彩灯和照片中,温舒白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随口问道:“几点了?”   许佳宁低头一瞧手机:“四点了。”   “啊!”主卧里传来温舒白的惊呼。   许佳宁被吓了一跳,心跳都加快不少:“你干嘛?”   “我只请了半天假。”温舒白皱眉。   “那就再请半天,反正也这个点了。”许佳宁干脆道。   “不是,我……”温舒白握着手里的小彩灯。   “我我我……”温舒白慌张到手忙脚乱,“佳宁姐,我还要赶回公司呢,要和商叙一起回家,不能被他看出来。”   她又环视着整个屋子,着急道:“完了完了,那边还没挂好。”   许佳宁连忙拉住了她,安慰道:“别急,有我呢。我继续帮你挂,你先赶回公司。”   “佳宁姐天下第一好!”温舒白转忧为喜,快步走到衣帽架旁,穿上厚厚的外套,然后匆匆往楼下走。   “尽量拖点时间哦。”许佳宁在她后面嘱咐,“我怕我来不及帮你弄好。到时候我发消息给你。”   “好!”下楼梯的温舒白回头,远远回她。   事实证明,许佳宁是多虑。   屋子里的装饰已经差不多全完成了,只有十几张照片还需要绑上去。   这点活儿,她不到半个小时就干完了。   许佳宁正准备给温舒白发消息,就接到了江尚娴的电话。   接了才知道,干妈江尚娴此刻就在楼下。   年前花店的生意忙,许佳宁有好一阵没和江尚娴多聊聊了,心里记挂非常,也就急着下楼见江尚娴,反把给温舒白发消息的事给忘了。   而另一边。   温舒白已经及时赶回设计院,在茶水间接了杯温水,回到工位,一边粗喘着气,一边喝水平复。   又过二十分钟,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往楼下走,先商叙一步,到达他们的车旁。然后在附近,来来回回踱着步,在雪地踩了无数的脚印。   商叙来时,看到她在等,就加快了脚步,到了她的身旁,一句话也没说,先将她的双手握住了。   “怎么不上车?”他问。   “等你啊。”温舒白也去握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一个人在车上坐着有什么意思。”   “傻傻站在风里等,当心感冒了。”商叙打开了副驾驶那侧的车门。   “就等了一分钟不到。”温舒白钻进车里,“我还嫌办公室里暖气太闷热呢,吹吹风挺好。”   她说着,就想把外套直接脱了。   商叙却抬手阻住了她,道:“缓两分钟,这一冷一热的,真要感冒了。”   好像不用等温舒白分辩,他只握了握她的手,就能知道,她实际上等了不止一分钟。   “哦……”温舒白停下了拉拉链的手,乖乖坐好。   如他所言,等了两分钟,她这才脱了外套。   趁这功夫,她顺便又看了一眼手机,许佳宁没有发来消息。   商叙开车,是一如往日的速度,今天的温舒白却有点反常,要他放慢车速,开慢些,再慢些。   商叙疑惑了,她只说是因为雪天路滑。   而这样的反常,似乎不止是在路上。   哪怕已经到了家,进了院子,下了车,温舒白都在磨磨蹭蹭。   许佳宁依然没有发来消息。   “为什么不上楼?”和温舒白一起在楼下站了两分钟后,商叙终于忍不住问她。   “因为……”温舒白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商叙你看。”   “看什么?”商叙跟着望过去。   温舒白也不知道该看点什么,可找出的借口总要描补,便绞尽脑汁道:“咱们家的松树,上面也有雾凇呢。”   天气冷,松枝上凝了霜。在雪地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还有只小松鼠!”温舒白惊喜道。   家里的院子真是太大了,生态也太过良好了,这不是温舒白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小动物,但依然带着新奇感。   “好可爱!”温舒白蹲在松树下,看着躲在树干侧面的小松鼠。   “嗯,可爱。”商叙仍站着,却没细看她时刻关注的松鼠,目光径直而下,全然落在了她一人的身上。   人类的声响终究把松鼠惊跑,温舒白重新站了起来。   就在温舒白准备继续找理由时,商叙突然开口:“你在拖延时间吗?”   他的直率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又听他道:“我有个更好的拖延办法,你要不要来?”   温舒白一懵,正要问他是什么办法,就被他抱住了。   温热的吻来得猝不及防。   他将她压在车前吻着,车窗上映着他们的样子。   呵出的热气将车窗上的霜雪暖化,水滴顺着玻璃悄悄滚落。   一吻结束,温舒白红着脸,低着头,手机振动了下。   她终于收到许佳宁的消息:“啊啊啊,忘了回你,其实早准备好了,你放心回!”   “嗯,放心……”无语的温舒白回着消息,手心里全是汗。   “现在能上去了吗?”对面的商叙唇间噙着笑,低声问她。   她一时羞恼,并不答他,只一个人往前走,要上楼。   然而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与身后追上来的商叙成了并排,然后牵着手一起走。   走进主卧,商叙终于知道了温舒白一路上的“遮遮掩掩”是为了什么。   屋里原来的灯全关了,只亮着特制的琉璃彩灯。不似一般琉璃彩灯那么大,而是很小巧精致,五彩斑斓亮了满屋。   在绚烂之下,彩带缀着一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他。   是一岁婴儿的他,是十八岁少年的他,也是二十七岁与她重逢的他。   是她为他准备的二十八岁生日惊喜。   “还有这个。”温舒白对他道。   她手里拿着一条暖黄色的围巾,很柔很轻。她目测着丈量,然后将围巾围上他的脖颈。   “织的时候,我总担心不够长,不能在你的脖子上多围几圈。”   “现在看来,很合适呢。”她笑。   “原来你会织围巾。”商叙也笑了下,垂眸温柔望着脖颈处围着的温暖。   “我当然会!”温舒白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只是懒得织。”   “嗯,我知道。”商叙道。   织一条围巾的时间很长。   材料并不贵,不需要很多很多钱,但需要很多很多爱。   “这个冬天,我再也离不开它了。”商叙又道,“还有以后的冬天。”   被人惦念,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只能用“美好”来形容。   二十八年,二十八封。   温舒白致商叙的最后一封信,是口述的。   “我好爱今天。”   “是你来到世间的第二十八年,也是我们一起的第一年。”   “生日快乐,阿叙。”   从今往后,商叙的每一个生日,都有了温舒白的陪伴。   商叙将面前的女孩紧紧拥住,她瞧不见他红了的眼眶,和湿润的眼眸。   “我爱你,温舒白。”   他的嗓子哑了,而她听得明晰,鼻子也跟着酸了,将男人抱得很紧很紧。   往后余生,一年年的冬天,他都在,她都在。   【📢作者有话说】   连章节都是99呢,回你情书系列结束!下章开始是怀孕生娃~还有!为了防盗换了个文名,大家别认不出来了!原来是《雾色纠缠》QAQ   (抱歉,最近家人生病,很久没更,不过以后会日更了)感谢在2024-01-01 01:45:42~2024-01-12 23: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770266 22瓶;Very.悠然、65232306 10瓶;末 8瓶;小王没睡醒 5瓶;66302833 4瓶;叶子j 2瓶;星空坠入深海、未予长安、甜豆豆、63339014、雪声声、尛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怀孕日常01◎   在二十四岁生日当天, 温舒白收获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根显示出两条线的验孕棒。   卫生间里,温舒白站着端详了很久,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直到门外的商叙敲了敲门, 她才慢悠悠走出去, 表情复杂地望着商叙。   “是大姨妈来了吗?”商叙问。   “不是。”温舒白答。   “还是不舒服吗?”商叙眼里只剩下担忧,“直接去医院吧。”   这两天,温舒白一直没什么胃口。   好不容易趁着过生日,商叙下厨, 挖空心思为她做了些平时爱吃的。   可温舒白没吃几口, 就犯了恶心,直往卫生间奔。   没多久,温舒白又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商叙跟在她身后, 见她去主卧拿了些东西。   他没看清,只猜想着温舒白的经期这次延迟了许久,大概是终于来了。   可等温舒白再次出来, 事情却不像他猜想的那样。   “确实要去医院, 不过……”温舒白握紧了手里的验孕棒, 含糊道,“要不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吧?”   商叙皱了眉:“不用急着告诉他们,看病要紧,我去给你拿外套。”   他一向雷厉风行, 行动力迅速,急着要走,而温舒白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确实要去医院, 不过不是病……”   “没生病去什么医院?”他下意识就反问, 不解地望向温舒白。   温舒白将手里的验孕棒递给了他, 终于小声道:“笨蛋,是我怀孕了啊。”   “什么?”   “我怀……”温舒白的话来不及全说完,整个人就腾了空,被面前的男人抱了起来。   已经年至三十的商叙,竟高兴得像个冒失的毛头小子,吓得温舒白圈紧了他的脖颈,发出一声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   激动劲儿过去后,商叙将怀里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事情太突然了,两人面对面坐着,都在整理思绪。   “这两天恶心,没胃口,不是肠胃问题,而是孕期反应?”   “嗯。”   “还有经期延后,嗜睡没精神?”   “嗯。”   “还有尿频?”   “……嗯。”   “对了,你的验孕棒哪儿来的?”   “上次买药,药店附赠的。刚才翻到了,就想着顺便试试。”   没想到温舒白这一试,还真试出了怀孕的答案。   温舒白近期所有的征兆表现,都与“怀孕”这两个字相呼应。   商叙直接拨通了温舒白父母的电话,两人一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然后商叙又下了楼,告诉了商从诫与顾芳汀。   一时之间,家里的长辈们,全都赶了过来,围在温舒白身旁。   商从诫夫妇自从两人结婚以后,就无比盼望孙辈的降生。但也心知要尊重年轻人自己的打算,每每提起,不过是建议的口吻,从未真正给温舒白与商叙施加压力。   于是婚后这两三年里,温舒白与商叙一心一意享受着二人世界。   他们特意每次都做了必要措施,而那项必要措施,似乎是从两个月前才开始不那么严格的。   原因无他,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谁都没有开口主动去谈过这件事,可他们都知道,他们逐渐不再排斥二人世界中多出小生命的存在。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没有所谓的备孕,他们的感情本就是蜜里调油,格外频繁,到了今天验出怀孕,是情理之中。   温舒白的母亲江尚娴最是关心温舒白的身体,此刻不忘提醒众人,还是先带温舒白去三甲医院看看才稳妥。   商叙忙亲自开了车,一来一回折腾两个小时,带回了好消息。   温舒白确实已经怀孕三周半了。   最欢喜的人是温舒白与商叙,而最紧张的人,似乎也是温舒白与商叙。   这对年轻而毫无经验的小两口,一想到他们已经成为准爸爸准妈妈,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快乐,同时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温舒白总觉得不太真实,自己的肚子里如今竟然多了个小小的生命。   她知道孩子的存在,可还感受不出。   但身体的种种不适,却是明显的。   温舒白开始变得对气味非常敏感,孕吐很严重,商叙和温舒白的妈妈努力给温舒白调理肠胃,可温舒白还是总觉得不舒服。   后来商叙想出了主意,学着为温舒白按摩,经常给她揉脚放松。   房间里放了切开的柠檬片,清新的气味能驱散一部分恶心。   种种努力之下,温舒白终于不那么难受了,上班时的专注度跟着也提升了许多。   周二上午把图赶出来一张,原本要交给刘嘉源,可陆遥却说他不在。   “那我明天交给他。”温舒白道。   陆遥回:“明天他也不在呀。”   “啊?他出差了吗?”温舒白一愣。   “对啊,被派去法国驻外一年。”陆遥道。   温舒白大为震惊:“什么时候定下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因为商总前两天和他谈了,要么彻底戒烟,要么驻外一年。”陆遥笑道,“然后……你懂的。”   刘嘉源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戒烟,要他戒烟无异于杀了他本人。   可温舒白怀了孕,商叙是绝不允许一星半点烟味的存在的,严苛到刘嘉源从早到晚开着窗户,不怎么见温舒白,都不行。   最后刘嘉源毫无悬念地选择了驻外,但心里带着委屈,也就没跟温舒白道别。   温舒白知道情况后,就给刘嘉源发了条消息。   刘嘉源消息回复得倒是快,道:“没事没事,理解理解。”   “不远不远,区区八千多公里,也就飞短短十个小时就到了嘛。”   温舒白一看就笑了,连忙安慰刘嘉源,商叙的决定绝不仅仅是为了她怀孕的事,而是有意想培养提拔他。   到了晚上,温舒白回到家里,说起这件事,也说起自己的猜想。   商叙倒是坦荡,想了想,回答道:“但我确实没有其他的考虑。”   到了这时,温舒白才意识到商叙有多慎重,有多在意她怀孕的事。   管家敲了敲门,将一个包裹送了进来。   商叙是双手接过的,包裹很沉,四四方方,不知装着什么。   温舒白心中起了好奇:“平时没怎么见你网购呀,你这是买了什么?”   “书。”商叙言简意赅。   他用小刀拆开盒子,温舒白见里面果真全是书。   诸如《西尔斯怀孕百科》《协和怀孕大百科》等有关怀孕的科普书,商叙竟然买了七八本。   “你要当生育专家啦?”温舒白随口问他,“感觉用不着这么多吧……太夸张了,这些能看完吗?”   “能看完。”商叙毫不犹豫。   他说着,就拿起最上面的那本《西尔斯怀孕百科》,拆了塑封翻开后,读起前言里的那句话:“怀孕,是每个妈妈人生中的头等大事,而本书是准备做妈妈的你一定要阅读的书。[1]”   他顿了顿,才道:“可怀孕不只是妈妈的头等大事,相关的怀孕科普书,也是做爸爸的一定要读的书。”   他将这些书一本本全都拆了塑封,整齐地放在了书桌的最左端。   “我从前知道的太少了,舒白。”商叙道,“如果不看书学点东西,怎么照顾好你呢?”   女人生育的痛苦,男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切身体会了。   但商叙仍想了解更多,掌握更多,想尽可能地让温舒白觉得舒适一些。   他很想用最快的速度成为这方面的“百事通”。   他原本就心思缜密,现在更是事事留心,将从书上学到的东西,全都付诸实践。   他在手机备忘录上,在文件夹“舒白”旁,又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我们的宝宝”。   文件夹里有各种细致的分类,比如“饮食”、“娱乐”、“体重”等。   在“饮食”那一栏,商叙详细记录了温舒白吃了或者闻了会恶心的食物。   随着孕期的发展,温舒白的胃口也一直在变,清单也跟着不断更新。   怀孕的温舒白碰不得咖啡,就连看到都会生理性犯恶心,商叙便没有再喝过一次了,日常的饮品换了茶。   温舒白也渐渐发现,商叙晨跑的习惯好像悄悄发生了变动。   他跑的公里数变少了,起床的时间变晚了。   她嗜睡,他就跟着她一起贪眠。   夜里,他会把她小心地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抚过她还无任何变化的肚皮,询问她的感受。   “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温舒白老实答道,“如果不是孕吐,我会觉得我没怀孕。”   月份实在太小了,还不足以让温舒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即使如此,商叙仍低了头,轻轻伏在温舒白的腹上。   “或许宝宝能听到我们的话呢?”他道。   白天里,按照商氏集团发展规划,新收购了一家公司,雷霆手段让人胆战心惊的商叙,在家里,在怀孕的妻子面前,只剩下无限柔情。   “爸爸妈妈的宝贝,能听到吗?”商叙一本正经地同温舒白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   温舒白忍不住笑了,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宝宝能听到才怪呢,你怎么这么心急,这么想和宝宝说话呀。”   “总会听到的。”商叙轻叹,“你真要像前些天那样一直难受下去,让我怎么活?提前嘱咐,多说几次,总会有效果。”   他有了近乎幼稚的执念,去做些现阶段徒劳无功的事。   温舒白这才知道,准确而言,商叙此刻的迫切不是为了宝宝,而是为了她。   “小家伙,记得安分点,不许你将来闹妈妈。”   朦胧夜色下,他怜惜地吻了吻她平坦的小腹,继续着方才的话。   【📢作者有话说】   注:[1]引自《西尔斯怀孕百科》感谢在2024-01-12 23:15:25~2024-01-13 23: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 29瓶;Very.悠然 15瓶;61770266 7瓶;未予长安、sevendai、尛可爱、633390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怀孕日常02◎   等到了能做进一步检查的月份时, 温舒白与商叙才知道,怀的是双胞胎。   按照医院的规定,他们不能提前知道孩子的具体性别。   但其实按照他们个人的心意, 也不愿提前知道。   这本身就是一个直到温舒白生产当日, 才该知道的惊喜。   温舒白和商叙多次讨论过这件事,生男孩或者是生女孩的愿望,几乎每次都会变。   温舒白道:“如果全是女孩就很好。女孩更亲更贴心,还可可爱爱的。我好想给宝宝们扎起小辫子, 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   商叙想起温舒白小时候的那些照片, 心里跟着化了,不禁应声道:“是很可爱。”   温舒白又道:“但如果全是男孩……实在想象不出来。万一调皮捣蛋,我可招架不来。”   商叙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便眉心轻跳, 于是赞同着道:“我也招架不来。”   “那如果是龙凤胎……”温舒白接着想下去。   她正要继续说,却又后知后觉,发觉商叙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开口, 只是不断应着她的话。   她忍不住好奇起商叙自己的心思, 问道:“你呢?你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商叙思索了好一阵, 最终道:“我想不出来。”   他顿了顿,眼神连同声音都柔软下去:“因为是我们的宝宝,男孩女孩都很好。等他们来到这世间,我们倾其所有, 让他们快乐长大就好了。”   倾其所有,让宝宝快乐长大,这也是温舒白的愿望。   在怀孕之前, 温舒白见到乖巧的小孩子, 顶多觉得可爱。对自己将来生孩子的事, 更是毫无概念。   怀孕之后,她心中才渐渐生出了天然的母性,与从前完全不是一个心境了。   准确而言,这种转变是从第一次看到宝宝的超声影像开始的。   生命初始的样子,好神奇。   两个小小的宝宝,四肢都不太清晰。   温舒白那时认真看了大半天,有点想哭,觉得宝宝就像植物在春天生长出来的小小的嫩芽,实在太需要呵护了。   她的泪没忍住,手忙脚乱地找着纸巾,最后也没找到。   商叙把他身上的纸巾递了过来,她擦了泪,才发现商叙的眼眶也红了,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泪珠挂在了下睫毛上。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后来再去产检时,已经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胎儿的心跳很快,每分钟能有140到150下,温舒白听了一阵,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跟着安静下来,而她自己的心跳,似乎也随之加快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紧张。   仿佛每次温舒白去医院产检,两人都带着一种特别的期待。   在宝宝真正降生之前,产检就是他们与宝宝沟通的桥梁之一。   而与之相比,怀孕给温舒白带来的各种反应,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原本睡眠质量良好,一觉到天明的温舒白,现在也成了夜里能醒好几次的人。   她变得对周围环境敏感了许多,睡不踏实,每次醒来时,看着黑漆漆一片,心里更觉得莫名不安。   她唯一寻找到的方法,就是叫爱人的名字。   商叙,商叙。   她的声音很小,无非是想由此得些慰藉。   可商叙每一次都会睁开困倦的眼睛,抱住她,应她:“嗯,我在。”   听到他的回应,温舒白心里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还有精力笑着吐槽他:“你怎么跟小爱同学一样?”   又道:“你是不是从梦里被我吵醒啦?可我有点忍不住,半夜醒了后真不知道该干什么。”   “没有,我本来就不困。”商叙撒了谎去答。   在月光下,商叙的那双眼睛很亮,温舒白隔着几寸的距离看他,然后伸手覆在他的眼上:“快睡吧,明天还要开董事会呢,我保证不叫你了。”   商叙把她的手拉下来,一本正经问道:“怎么,你受的苦累,我也想分担点,不应该吗?”   性别之分下,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他在夜里能陪着温舒白,能给温舒白些许安慰,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分担苦累。   温舒白终于松了口,依在他的臂弯里,道:“商叙,你知道吗?我以前好害怕生孩子的,包括怀孕。”   生育对于女性来说,有着许许多多的风险,有的是潜在风险,而有的几乎可称之为必然发生。   在这个阶段,没有女性能够完全不“遭罪”。   如果另一半不靠谱,那这种痛苦还会翻倍。   而温舒白道:“但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有你。”   因为商叙从来都不是旁观者,他会心疼她,替她着急,努力想办法缓解她的难受。   她情绪上变得敏感,容易伤感,商叙便比从前还要耐心,事事顺着她,哄着她,翻着花样逗她开心。   他比夜色还要温柔。   夜色下,他拉着她的手,又在花心思安排:“夜里总睡不好可不行,都说要睡眠充足,咱们以后早睡一个小时。”   又道:“我在设计院也腾了间休息室,明天中午开始,你可以在那儿午休。”   一个特别的默契,怀孕后的温舒白并没有在工作上有任何松懈,商叙也从来不说让她直接待在家里待产的话。   但商叙的心疼掩不住,也忍不住。   从前都是温舒白来总部找他一起吃饭,现在变成了他来设计院找温舒白。   这可把设计院的众人吓得不轻。   毕竟温舒白还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商叙来找温舒白时,旁边的众人都有种被领导顺便检视了的错觉。   温舒白觉得不妥,为惹来同事们的紧绷而不好意思。   今晚商叙说他专门腾了个休息室,倒是合了温舒白的意,以后他们在休息室会合就行。   温舒白怀孕月份大起来之后,商叙索性把集团的绝大部分事务都放权给下面的人了。   他自己只处理最紧要的事,且十天倒是有七天,大半天都待在设计院这边。   集团总部的人渐渐都摸出了规律,工作日只要找不到商叙,就去设计院找他。   日子久了,设计院的人甚至都开始习惯了,刚巧院长关成栋有一阵不在,更觉得商叙就像是设计院的院长。   向朝阳因此就闹了笑话,一次碰到商叙时过于紧张,把“商总”喊成了“商院长”,惹得商叙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日子一周一周过去,温舒白终于算是适应了怀孕生活。   她开始有精力和心情在周末约许佳宁一起出门逛街。   许佳宁倒是比她更小心翼翼,路上一直挽着她的手,生怕她磕了碰了。   她们一起去买衣服,原本只是看她们自己穿的衣服,后来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母婴店。   温舒白拿着小婴儿的衣服,爱不释手,许佳宁也笑起来,道:“这小衣服好漂亮啊,我看了都想穿。”   温舒白被她的话逗笑了,道:“要不我找设计师,给你设计个放大版的。”   “别,我开玩笑的。”许佳宁帮她提着衣服,和她一起继续挑衣服“舒白,好喜欢你的宝宝啊,等出生了,我要买好多好多玩具给宝宝。”   许佳宁对温舒白的宝宝的喜爱,好像从一开始就很浓烈。   她和温舒白亲如姐妹,很久以前,就有过约定,将来互相做对方孩子的干妈。   在店里,温舒白对看中的婴儿衣服难以取舍,就挑了好几件,全买下了。   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发觉买的都是女款。   走出母婴店,温舒白叹了口气,道:“完了,佳宁姐。万一都是男孩……”   “我看未必呢。”许佳宁道,“都说妈妈和孩子之间会有感应,说不定真的都是女孩。”   “那就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啦。”温舒白笑弯了眉眼,“我更想要女孩。”   “原来你更喜欢女孩呀。”许佳宁道,“那我明天就去寺里一趟,求菩萨保佑你心想事成。”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激动地抱住了她,但转念一想,又道,“不过性别已经定了,我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这时候求晚了吧。”   “说来也是……”许佳宁点头。   “那就看你家商叙给不给力了!”许佳宁道,“毕竟生男生女,科学地来说,是男方决定。”   温舒白:“……”   沉默一阵,温舒白自己也摸不准了,拉着许佳宁又原路折返,去母婴店继续挑男款。   “我可不能赌,不能让我的宝宝受委屈。”温舒白道。   逛街最终的结果就是,本就有选择困难症的温舒白,碰到任何东西都是买全男款和女款,买了一大堆。   还好商叙派了车跟着,司机等在车里,保镖则提前进了商场里,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   温舒白和许佳宁上了车。   在温舒白的吩咐下,司机先送许佳宁回家,然后再回温舒白家。   商叙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之后不久,他们就从商家的老宅搬了出去,另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地方就在两家居中的地段,格外方便。   两边的父母经常会来看温舒白与商叙,温舒白与商叙也时不时就回家探望父母。   于是清静有了,与长辈的感情也比从前还要和睦。   温舒白回到家后,就跟家里的商叙展示起今天买的东西。   宝宝的小衣裳一件接着一件,特别袖珍,精致又漂亮。   他们聚在一起,都在脑补着,能穿上这么小的衣服的宝宝,又该有多么小。   温舒白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拆包装时,一直站着,很快就觉得累了,于是坐在沙发上。   她原本还是笑着,不久后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商叙感觉她的状态不太对,吓得正要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而温舒白指着自己的肚子,极小声地道:“商叙,宝宝踢我了。”   想了想,她又认真补道:“但不知道是哪个宝宝。”   温舒白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似乎是怕惊动了肚子里的宝宝们。   商叙站在她身旁,也是一动不动,直到腿发了酸,才试探着问温舒白:“我能摸摸吗?”   商叙从前从来不会这么事事都“请示”,可现在温舒白怀孕,情况大有不同了。   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依然极其稳重,可实际上也在慌,怕他的没轻没重,让温舒白和宝宝不舒服。   “当然可以了,你快过来。”温舒白朝着离她两米远的商叙招手。   商叙刚坐下时,还不敢碰她。并肩坐着也要隔一拳距离。   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问她道:“宝宝有继续动吗?”   温舒白安静下来,感受了一阵,道:“好像又动了一下。”   “嗯。”商叙简单应了一声。   温舒白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亲近孩子的渴望,于是主动拉住他的手,覆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能感觉到吗?”温舒白问。   商叙的手压根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感受了好半天,才有点失落地回道:“没有。”   温舒白的另一只手撩开了衣服,商叙怕她受凉,要撤开手,而她却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拉住了,全覆了上来。   几秒钟后,商叙抬高了声音,惊喜道:“舒白,我感觉到我们的宝宝了。”   他的眼神都跟着发亮,下意识就低下了头,伏在温舒白的肚子上。   他的动作极轻,不敢施加任何的重量。   “好像又不动了。”商叙道。   温舒白笑了:“要是一直动,估计我也受不了。”   她的手原本就搭在商叙的手上,此刻商叙伏在她肚子上,她就顺势抚上了他的头发。   商叙仰起头,倒是严肃起来,问道:“宝宝动时,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温舒白道,“说到不舒服,我感觉等到生孩子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宝宝们出生!感谢在2024-01-13 23:44:21~2024-01-15 22:1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释一 42瓶;未予长安、Diane`、633390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带娃日常01◎   古代时,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   这话算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为哪怕是到了现代社会,医学发达了,生孩子依然是一件危险的事。   温舒白的预产期是十二月上旬。   到了十月底时, 温商两家的人都变得慎之又慎, 除去照顾起居的几个阿姨,家里的长辈们也都忙着照顾温舒白。   温舒白的妈妈更是搬来了家里,直接住下,专心照顾女儿。   有人笑说, 商叙这个女婿周全体贴, 对温舒白的事,算是事事上心,江尚娴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还住进家里。   但一直对商叙观感极好的江尚娴, 在温舒白生孩子这件事上,却不敢撒手不管,全交给商叙。   “小叙是她的丈夫, 但我是她的妈妈。”江尚娴这样回答别人。   母女血脉相连, 是最亲的亲人。   江尚娴其实许久不曾做过家务了, 但照顾起温舒白,洗衣服之类,倒是总喜欢亲自上手。   商叙则在旁边努力抢活干。   江尚娴就会劝他,说他更重要的事是要照顾温舒白的情绪, 让温舒白舒心开心。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温舒白也越来越依赖商叙。   依照规定,她开始休产假了。   商叙这个往年工作日能够做到全年全勤的人, 温舒白休产假开始, 也没再去集团了。   每天所要做的, 就是陪温舒白。   怀孕的人,总会多了对某种食物的执念。   温舒白这个以前不怎么爱吃猕猴桃的人,从有一天夜里开始,突然特别想吃猕猴桃,想到睡不着觉。   那晚,商叙心里着急坏了,连夜去找了好几家超市,给她买了回来。   温舒白喜欢那种不那么熟,稍微有些硬的口感。   猕猴桃易得,可存放却难,没一两天就熟透了,软了,温舒白也就不喜欢了。   商叙也不怕麻烦,几乎每天都在往家附近的超市跑,亲自去给温舒白买猕猴桃。   这猕猴桃,一吃就吃到了生产的当天。   到了生产的当天,温舒白突然又不爱吃猕猴桃了,连看也不想看。   商叙一边默默把家里的猕猴桃全都收拾了,一边又问她想吃什么,似乎为此乐此不疲。   温舒白却是对食物没了什么兴趣,只想和商叙说说话。   一聊天,他们的话题就能到天南海北。   温舒白八卦着许佳宁和薛瞻上学时候的事,说他俩的双向暗恋太隐晦了,导致误会了那么多年,也是叫人啼笑皆非。   又说起Linda去国外学习的事,这两年,店长这个职位已经不足以框住Linda了,她又要升职了,要去重要的管理岗。   还说起邹阳和嫣然筹备婚礼的事,温舒白从来没有恨过怨过嫣然,看她这几年苦尽甘来,心中只觉得开心。   聊到最后,还是说起她自己与商叙。   由她参与设计的建筑博物馆项目在年内竣工了,室内场馆还需要好几个月布置,所以还没正式开馆。   前阵子,但温舒白与商叙已经过去看过了,走在自己参与设计的博物馆内,感觉果然不同,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   温舒白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等宝宝们出生了,能出门了,我一定要带他们去看看博物馆,然后告诉他们,这是妈妈所在的团队设计的。”   商叙正半跪在地毯上,为温舒白按摩着肿起的双脚。   怀孕中晚期本就辛苦,温舒白怀的又是双胞胎,也就更多添了一份辛苦。   温舒白又是易瘦体质,人怎么都吃不胖,虽然体重在增,可除去肚子,旁的地方看上去仍是纤瘦的。   商叙想尽办法,也没能改善这一情况,最终,也就只能寄希望于坐月子时的加倍补充营养。   “对了,宝宝们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呢?”温舒白问道。   取名的事,好像从他们得知怀孕开始,就在思考了。   从《诗经》到《楚辞》,他们不知翻了多少书来看,拿了多少好听的词来挑。   可到了今天,都没有正式定下来。   温舒白眯起眼睛,想着这两年的她与商叙。不久后,她睁开眼睛,对着商叙道:“有了,你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在海边聊天?”   她看到商叙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肚子就跟着一阵疼。   她的脸色立刻不太对了:“商叙……”   商叙反应快,知道温舒白这是要生了,连忙打了120。另一个房间的江尚娴,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帮着拿外套。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商叙将温舒白抱到了车上。   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两人都特意上过生产教育的相关课程,可意识到要生了,温舒白本人和商叙,都还是紧张不已。   商叙一刻也不敢离开温舒白,一直到进了生产室,都是牵着温舒白的手。   索性如今可以陪产了。   商叙可以在旁边安抚温舒白,帮她按摩腰背纾解不适,时不时帮她擦汗,温声鼓励她,尽量减轻她的心理压力。   由于是足月剖腹产,温舒白生孩子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过程也已经足够让商叙胆战心惊了。   度日如年已经不足以形容商叙,他该是度秒如年,每分每秒都在悬心。   过往曾经看到过的,孕妇生孩子出意外的新闻,就这么下意识在脑子里乱晃。   无论如何,风险无可避免。   商叙不是能说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医院所有人陪葬”的人。   事实上,到了后半段,商叙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他帮温舒白擦着汗,而他自己,也已经满头是汗。   从生产室出来时,温舒白还因为麻醉睡着。   商叙都没来得及多关注宝宝们的性别,只听到一句“妈妈和宝宝都平安,手术很成功”,就只顾着温舒白了,连后面的话也没听清。   等到一个多小时后,温舒白转醒,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感觉到唇上一阵湿润。   原来是商叙拿棉签帮她润着唇。   她看了会儿商叙,然后一愣,笑道:“你哭啦?”   说话时,她已经恢复了小半体力,有心思关注商叙的眼眶,又道:“哭到眼睛都肿了竟然。”   “是啊。”温舒白的父母在旁边道,“就数小叙哭得最凶,把医生都吓到了。”   商叙的父母年纪大了,受不住久站,就坐在不远处,也道:“小叙从来没这么哭过。”   温舒白这才知道,原来一米八几的三十岁男人,也能成为爱哭鬼。   “是我在生孩子,是我在疼,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温舒白试着伸手去帮他擦泪,但总觉得不太利索,商叙也止住了她,自己随便擦了两下。   “心疼。”商叙只答。   明明他们是盼望孩子到来的,明明怀孕期间,整体都算是快乐幸福的。   可到了生产时,商叙看着生产室里的温舒白,突然害怕起来。   他其实受不了这种风险,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他不因为孩子,让温舒白受这种罪。   他开始后悔了。   迎上他红了的眼眶,温舒白小声哄他道:“笨蛋,我现在好好的啊。”   她终究比商叙更快地反应过来,问道:“宝宝们呢?”   江尚娴与温承平从护士那里将两个宝宝抱了过来,道:“在这儿呢。”   护士也笑道:“恭喜恭喜,是两个漂亮的小公主。”   温舒白一听就笑了,摇了摇握着商叙的那只手,道:“太好了,阿叙,我心想事成啦!”   她说完话,就急着想要看自己的宝宝们。   她的父母帮她抱近了,让温舒白能够看得清楚些。   温舒白端详了好一阵,然后沉默下去,又过了一阵后,才认真评价道:“好丑……”   “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江尚娴笑道,“你以为你刚出生时就那么漂亮呀?”   “也对。”温舒白点点头,继续看着宝宝们。   旁边的护士建议她抱抱宝宝们,温舒白其实也想抱,可伸出手臂后,很快又缩了回来,道:“我有点害怕……”   “自己生的孩子,还怕呀?”温承平调侃女儿。   只有商叙知道温舒白的意思,替她解释:“舒白不是这种怕,是宝宝们看着太脆弱了,她不敢碰。”   温舒白直勾勾望着宝宝们,道:“看着真的挺小的,手和脚都好小好小,我好怕弄伤了她们俩。”   她的眼神慢慢落在商叙身上,撒娇道:“商叙,你先抱抱宝宝们,也替我抱抱。”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最爱这两个宝宝,那个人一定是温舒白。   她心里很想抱,可在此刻,她不敢,只能望着商叙。   商叙心中的害怕,比她少不了多少,小心翼翼抱起一个宝宝,新生儿这样轻,根本不压手,可商叙却觉得沉甸甸的,连同他的整颗心,都变得充实。   除去刚出生时的那一阵啼哭,两个宝宝都很安静,不哭不闹。   商叙的胆子渐渐大起来,抱了这个,又抱那个。   随后,他和旁边的江尚娴把两个宝宝都抱到了温舒白的跟前。   “来,看看妈妈。”商叙温柔道。   从商叙口中说出的妈妈,无比柔和。两个宝宝的靠近,也让温舒白的心变得柔软到一塌糊涂。   温舒白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了两个宝宝,真切地感受到了她们的重量,然后又仔细看着她们的模样。   她想起从前看到的那些双胞胎姐妹的照片,和护士问了几句,护士回说是异卵双胞胎,所以模样不会如同卵双胞胎那么相像。   众人都围着温舒白。   王淳安和顾芳兰是刚赶过来的,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过来和温舒白说话。   许佳宁也来了,和薛瞻一道,和温舒白与商叙说了几句后,就争着要看宝宝们。   许佳宁看的时候很有兴致,可真让她抱,她其实也不敢,只是围着宝宝们,看着她们与温舒白和商叙相像的鼻子与眼。   “舒白,我的干女儿们都叫什么名字呀?”许佳宁好奇地问。   温舒白一下子就被自己的闺蜜给问住了,道:“还没起呢。”   商叙也点头:“嗯。”   许佳宁有点不确定地望着她与商叙,道:“你俩不会是不靠谱的爸妈吧?”   “谁说的!”温舒白反驳起来,“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她说着,就再一次望向了身旁的商叙。   商叙放下了怀里的宝宝后,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开口之前,问她道:“你之前是不是想说,潮汐?”   还是他们有默契,温舒白笑着点了点头。   在生产之前,温舒白聊到去年去海边玩的事时,商叙就知道了她的心思。   因为去年那个时候,他们聊起了“潮汐”这个词。   最初是从海水涨潮开始聊到的。   商叙说,海水定时的涨落,是由月球和太阳之间的引力所造成的。   又说早潮为潮,晚潮为汐。   由此可知,海洋之中的潮汐,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温舒白当时就记住了最后这一句话,一直记到了现在。   “潮汐意味着能量,我觉得我们的女儿,都是充满能量的孩子。”温舒白道。   是期冀,也是祝福。   商叙握着她的手,看看她,又看看两个宝宝,道:“我知道了,那我们的孩子,姐姐就叫商如潮,妹妹就叫温如汐。”   他定得很快,且完全符合了温舒白的心意。   这也是他们很早之前达成的默契,温舒白想要其中一个孩子跟她的姓。   温舒白甚至想得很远很远,道:“商叙,到时候女儿们长大了,我们就给她们挑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婿,让他们入赘到家里。”   “真不愧是家大业大,两边都有家产要继承。”许佳宁在旁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女儿刚出生,就想到这一步了?”   “我不管,我已经升级为妈妈了,当然要替她们多想想呀。”温舒白虽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可最后还是理直气壮地回了许佳宁一句。   许佳宁“哎呦呦”一声,道:“舒白,其实你自己才多大呀,还没二十五呢。”   到来年三月时,温舒白才二十五岁。   其实她自己在心态上,大多数时候,还像个孩子。   而一转眼,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许佳宁无法不感慨,而温舒白已经比怀孕之前要成熟许多了,道:“我确实还没二十五,但从刚怀孕开始,我就忍不住在为她们考虑很多事了。”   人在怀孕时候,本就喜欢多想,温舒白更是如此。   工作中,得了空时,在想。等休了产假,大把时间都躺在家里时,更是在想。   因为随着肚子大起来,温舒白越来越有具体的感觉。   她和孩子是一体的,是真正的同呼吸共命运。   两个孩子也确确实实是从她身体上掉下来的两块肉。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到了今天,生下孩子之后,温舒白反而有点不太适应肚子空空的这种感觉了。   “舒白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商叙在旁边夸她,“后面感受到胎动之后,你们不知道,她对着两个宝宝说了多少悄悄话。”   或是放音乐听,或是说悄悄话,都算是胎教了。   温舒白比之前要更加温柔,用许佳宁的话来说,就是浑身上下都不知不觉多了“母性的光辉”。   很特别,也很神奇。   温舒白喜欢和宝宝们说悄悄话,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虽然没得到什么回应,可就是一说就停不下来。   但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是真正的悄悄话,因为商叙也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在那一言一语之中,他能够感受到,温舒白在学习着做一个好妈妈。   她是世上最疼爱孩子,最温柔,最好的妈妈。   温舒白看向商叙,眼神柔软而带着爱意:“商叙,你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呀。”   怀孕期间,尤其是中晚期,他们真正是一刻不离了。   温舒白见多了商叙早起给她准备早餐的模样。   她饮食挑剔,阿姨的饭菜满足不了她,商叙就自己挖空心思去创新。   在她面前,商叙永远是情绪更稳定的那个人。   或许也是因为怀孕期间她太敏感,总忍不住想发脾气,商叙就需要做那个稳得住的人,来安抚她的一切不安。   他永远包容她,小心地护着她的情绪,在她低落时抱着她,一次次轻柔地吻她。   他从来都不是个清心寡欲的男人,可温舒白怀孕期间,他愣是一次都没有真正冒险去做什么。   偶尔几回,两人情难自已,也不过隔靴搔痒。   而怀孕的全过程,包括生产,温舒白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孤单感。因为她完全是和商叙两个人一起一日日经历度过的。   深爱妻子,待妻子好的丈夫,自然也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温舒白这样想,且深信。   【📢作者有话说】   来晋江写文两年多,专栏收藏过一千了,感谢大家QAQ 第103章   ◎带娃日常02◎   在月子中心与家之间, 温舒白最后选择了月子中心。   用温舒白妈妈的话,那就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家里再好,也比不上月子中心一应俱全, 让人安心。   于是在南城最好的月子中心, 温舒白度过了相对舒适且省心的一个月。   而等商叙开车将她接回家时,温舒白才意识到,她和商叙是真的拥有了两个女儿,他们的世界也从二人世界变为一家四口了。   和心爱的人一起养育孩子, 其中的劳累与幸福, 都可以预见。   为了减轻这份劳累,家里除去原有的人之外,又多了四个专门照顾孩子的阿姨。   温舒白本人其实不需要为此过多地花费心思,但在悄悄滋长的母爱的驱使下, 实在忍不住。   孩子们出生的那头几个月,一整天里,温舒白不是一刻不停地盯着孩子们瞧, 就是忙着继续布置她们的儿童房。   在这对双胞胎女儿出生前, 明明布置好了的儿童房, 到了这时候,却总觉得缺东少西的,看到什么都想添置。   爬爬垫挑了好几家,最后换了暖色调的, 映得整间房子都亮堂堂暖融融的。   而到了晚上,关上灯后,墙与天花板上, 又有着夜光的海洋与星空。   这是很早之前, 温舒白自己设计的, 商叙则参与了装修,把月牙儿画在了高处。   温舒白或许比孩子们更早爱上这间宽敞的儿童房。   她喜欢躺在爬爬垫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星与月,看着四周的海浪。   她也拉商叙一起躺下,发愁道:“都这么久了,我还没想好她们的小名呢。”   大名很容易就定下了,可不算常用,到了今天,温舒白也只写过几次。   温舒白口头上想要叫两个女儿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叫大名那么生分,每一次都感觉自己和商叙像是在生气似的。   后来就随口以“大宝”“二宝”代替,可未免太过草率。   “我想过要叫念念之类的,可又感觉没什么寄托的寓意,和大家的大同小异。”温舒白侧过脑袋,看着旁边的商叙,问他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呀?”   商叙想了好一阵,实在没经验,坦诚道:“舒白,可能是咱们没有被起过特别的小名,都是顺着大名叫的。”   温舒白一想,也是。   她的父母叫她“舒白”或者“白白”,商叙的父母只叫商叙“小叙”。   再黏糊一点的,是一个也想不出来。   但这也打开了温舒白的灵感匣子,她开始拆解起他们的双胞胎女儿的大名,在商叙手心上翻来覆去地写,然后欢喜起来。   “商叙,我们的宝宝,其实是朝夕呀,朝夕相处的朝夕,是一辈子彼此最亲近的姐妹。”温舒白笑道。   商如潮与温如汐。   潮汐去掉水,便是朝夕。   “朝朝与夕夕,阿叙,好不好听?”温舒白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直接躺在了商叙的腰上。   “好听。”商叙柔声应道。   “又好听,又有寓意。朝朝和夕夕的妈妈,很聪明呢。”他跟着夸道。   温舒白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她怀孕到生娃,这一年多里,商叙越来越爱夸她。   很多微小的事情,他都能夸上一句。胃口好能夸,笑了能夸,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能夸,长胖了能夸,她想修复身材所以捡起了小时候学过的跳舞也能夸……   没有商叙不能夸的,而温舒白也确实受用。   商叙小小的夸赞,会抚平她不安的心。让她不担心她的体重,不担心她因为怀孕长出的妊娠纹,不担心她的面色,不担心她没缓过神来的那份迟钝。   温舒白好爱好爱这样温柔且懂她的商叙。   就如前些天,过年时,他知道她害怕鞭炮声,凌晨时会抱紧她,悄悄去吻她左臂内侧的月牙烫伤印记。   他永远在意她,有了孩子后,也并不会忽视她丝毫。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不远处的婴儿床上,传来了宝宝们的哭声。   温舒白急忙走了过去,和商叙一人抱起一个,在怀里耐心地哄着。   不知不觉中,他们越来越擅长哄孩子了。温舒白的臂力甚至也锻炼了出来,能稳稳地抱住她的宝宝。   “朝朝,夕夕。”   他们看着两个宝宝,一起叫着她们的小名。   在父母的安抚下,她们很快就不哭了,朝着父母咯咯笑着。   她们的笑纯净又天真,眨眼睛时呆萌呆萌的,轻轻抓着空气的小手,显示出无穷无尽的治愈力,就像两个小天使,让温舒白与商叙的心暖化了。   “好想让她们快点长大啊。”温舒白贴了贴两个女儿的脸颊,心里升起欢愉。   长大了,就能让温舒白见证到她们的成长,看到她们更多的喜怒哀乐,看到她们拥有自己的美好而充实的生活。   “我倒是希望能够慢点长大,多看看她们小时候的样子。”商叙则道。   慢点长大,就能让商叙多看看女儿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看着她们每天都开开心心,充满童真。   然而无论他们的希望是什么,时间从来不等人,快慢不被人左右。   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看着女儿们学会了爬,学会了走路,看着朝朝和夕夕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扑进他们的怀里。   他们听到女儿们的第一句话,是在叫着“妈妈”和“爸爸”。   他们收到了女儿们送的第一件礼物,一幅共同完成的水彩画。   朝朝和夕夕很会“端水”,画是在温舒白与商叙的结婚纪念日送出的,画上是他们一家四口。   异卵双胞胎,容貌并不那么相同,性格更不太一样。   温舒白发现,姐姐朝朝随了商叙,有一双桃花眼,妹妹夕夕则更像是她的杏眼。   朝朝和夕夕都随了她小巧的鼻子,四五岁时就能看出是美人胚子。   朝朝更心细些,夕夕更活泼些。   姐妹俩感情好极了,又都喜欢依偎在父母身边。   夜里,商叙与温舒白轮流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   讲来讲去,终于还是讲到了小美人鱼的故事。   温舒白是第二次听商叙讲这个故事了,心境与从前大有不同。   她开始好奇起两个女儿的想法,所以在商叙讲完后,还补充了目前更大众的那个版本。   “妈妈,我喜欢爸爸讲的。王子和公主是好朋友,他们一起很开心。小美人鱼最后自己也很开心,这很好呀。”朝朝道。   “妈妈,我也喜欢爸爸讲的。但是……小美人鱼那么好看,能不能有一个一样好看的男小美人鱼和她在一起?”夕夕道。   温舒白笑了起来。   年纪很小的孩子,大概并不会理解故事的深层含义。   但她与商叙就是忍不住多讲,多告诉她们一些事,心想着,哪怕多年之后,她们才能理解,那也值得。   因为教育这件事,就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的,温舒白深信不疑。   除去守护她们的童真,温舒白与商叙最希望教导她们知礼,懂得尊重他人。   这事情颇费心力,但也是在潜移默化之中。   温舒白与商叙从来没有把朝朝和夕夕看作只能听从父母命令的小孩子。   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朝朝与夕夕跟他们一样,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对事情有决定权。   朝朝与夕夕作为独立的个体,被他们尊重着。   哪怕是在温舒白与商叙的圈子里,众人也会觉得他们的很多行为很特别。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随便晒孩子,偶尔想发时,竟然还会特意征求女儿们的意见。   他们从来不把女儿们视为炫耀的物品,也不会有那么爆棚的窥探欲,硬要知道女儿们所有的秘密。   他们更不会为了满足私欲,将内卷的压力压给女儿们。   在童年阶段,朝朝和夕夕也会报兴趣班,但那都是她们自己真心想学的。   或许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朝朝和夕夕天赋极高,又有探索欲,从幼儿园开始,就显得出类拔萃,格外聪明好学。   真正上了小学,有了考试后,她们在一个班,也就成了轮流拿年级第一的人。   温舒白和商叙从来不担心她们的成绩,倒有了别的担心,担心两姐妹会因为竞争关系闹得不愉快。   谁知两姐妹早就约好了,谁第一,就给另一个认真讲错题。   看着她俩认真学习的样子,温舒白默默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回到她与商叙的主卧。   “商叙,我们竟然生了两个卷王……”温舒白感慨。   “她们开心就好。”商叙放下了手中的奥数题,冷静评价道。   温舒白将奥数题拿了过去,看了一阵后,道:“这些我还都会,但我担心过几年,等她们上了初中,那估计我就辅导不了她们了。”   温舒白当年学习确实好,但架不住时间飞逝,她工作后只顾着画图了,数学实在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用进废退”。   “怕什么。”商叙抬了抬眉,“还有我。”   只停顿几秒,商叙便又接着道:“再不济,我们还能请名师一对一。”   温舒白难得见到商叙还有不自信的时候,笑道:“哎呦,到时候你也辅导不了了吗?谁让她们随了你的高智商。”   “哪有。”商叙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道,“谁让她们的妈妈这么聪明漂亮。”   “花言巧语……”温舒白小声吐槽。   “不花言巧语,当初能把你骗回家吗?”商叙接道。   温舒白听着,当即就觉得不对了,反驳道:“当初才不是花言巧语,是你机关算尽。”   “是呀。”商叙喟叹一声,悠然道,“机关算尽,只为拥你入怀。”   话音一落,两人都回忆起当年重逢后的那一幕幕情景。   每一幕,对他们而言,都是特别的。   温舒白心中多了太多的感触,向商叙道:“明天周末,阿叙,我们带朝朝夕夕一起去游乐园吧。”   “好。”商叙道,“确实有几个月没去过了。”   南城冬天的游乐园要荒凉许多,而如今春暖花开,气温升得极快,去游乐园的游客排起了队。   与他们一同去的,还有许佳宁与薛瞻。   温舒白与商叙这次排队,可要比从前热闹许多了。   因为两个女儿到了表达欲旺盛的年纪,看到什么都会思考一番,都爱提问一句。   “爸爸妈妈,入园为什么一定要排队呢?”朝朝问。   “自觉排队是有礼貌的行为,能够节省维持秩序的时间,先来后到也相对公平。”温舒白与商叙答。   “那插队的人,是不是没有礼貌,很没有素质呢?”夕夕望着后面不远处的一个人,直白地问道。   没等温舒白和商叙回答,后面那个插队的人就一脸羞惭地退出了队伍。   “夕夕,霸气。”许佳宁忍不住夸赞自己的干女儿。   “确实是这样。不过夕夕……”温舒白犹豫着嘱咐道,“下次尽量小声一点。”   她女儿确实勇,这抬高的小嗓门儿把人都吓跑了。   “为什么要小声点呢?”朝朝不解地问道,“妹妹说的话没有错呀。妈妈,是那个人做错了事,我们为什么要小声?”   温舒白直接被问住了。   她其实心里明白她那么说的缘由,因为她怕那人听到后,会跟夕夕起冲突。   可这好像属于成年人的生存之道,跟孩子们解释时,就显得圆滑世故。   毕竟在朝朝与夕夕的世界里,还只有非黑即白的对与错,简单明了。   于是温舒白将原本的解释都咽了回去,改口道:“没做错,不用小声的。妈妈刚才是担心影响旁边的人。”   朝朝与夕夕听了解释,心里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去。   许佳宁帮忙牵着她俩,而薛瞻则是把两个孩子逗得笑了起来。   于是只留下温舒白一个人还在沉思,甚至反过来又有点后悔那么说。连队伍已经前进了几步,她都没发觉,还是商叙拍了拍她的肩。   温舒白赶紧往前走,商叙跟上她,然后安慰一般,轻拢住她的肩头。   “舒白,不用担心,朝朝和夕夕还有我们呢。”商叙道。   “说什么都没关系。”商叙朝她眨了眨眼,“因为有我们来给她们撑腰。就像去年她们喜欢这个游乐园,我们就买下了。”   如果不是商叙说,温舒白都有点忘了,这地方其实已经成为了他们家的私产。   她与商叙素来低调,也有意在孩子们面前显得不那么特殊。   所以即使买下了,还是按照正常入园的流程来,在旺季需要排队。   而认真想想,他们是有足够的资本与底气,去护住朝朝与夕夕的。   想到这里,温舒白什么多余的顾虑都没有了。   很快就到了入园的时刻。   薛瞻走在最前面,许佳宁拉着两个孩子走在中间,温舒白与商叙走在最后面。   朝朝和夕夕异口同声地问起爸爸妈妈,许佳宁随口就回:“别总找他俩啦,他们正忙着你侬我侬呢。快闭上眼睛,非礼勿视。”   温舒白吓得快要跳起来:“佳宁姐别乱说啊。”   又埋怨道:“自从你跟某人结了婚后,怎么被传染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怎么形容我呢?”薛瞻不满道。   “嗯?”商叙很快发出警告。   薛瞻几乎条件反射地收了声,安静几秒后,坚持护着许佳宁道:“挺正经的啊,人家这是实话实说嘛。”   许佳宁也道:“舒白,别不好意思啦,孩子们什么都清楚,这很正常。”   “清楚什么?”温舒白下意识追问。   朝朝比许佳宁答得还要快:“清楚爸爸和妈妈是爱情,所以需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空间。”   夕夕也道:“我和姐姐跟干妈一起玩,爸爸妈妈今天一起玩吧。”   她们的一本正经,让温舒白既惊讶又惊喜。   原来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就懂了不少事,果然人小鬼大。   “真好啊。”许佳宁啧叹道,“又聪明又开朗,我的干女儿们真可爱。”   “这么羡慕?”温舒白开玩笑道,“那你要个二胎吧,最好是个女儿。”   “算了,一个儿子已经够让我累了……”许佳宁连连摇头,“还那么像某人,害羞又腼腆,惹得我每天都需要猜他心思,和小男孩相处太难了。”   “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害羞又腼腆。”一旁的薛瞻插话道。   “你确定吗?”许佳宁问道。   “那我至少没有让你去猜。”薛瞻又道。   “哦,那你可能是忘了上学时……”许佳宁张口就来,吓得薛瞻赶紧牵着朝朝与夕夕往前走,远远隔开距离。   “人在每个阶段的状态都不太一样。”许佳宁笑着道,“但我挺喜欢上学时的他呢,然后嘛……他儿子跟他一个样。”   温舒白听到这里就知道,许佳宁方才是口是心非了。   嘴上再嫌那个儿子,心里实际上也是爱到不行的。   更何况父子之间那么相像呢?   “哎呀,我想我儿子了,舒白。”   果然,没几秒时间,许佳宁就忍不住朝着温舒白抒发情感。   “那你还舍得撇给薛瞻爸妈?”温舒白反问。   “没办法呀,本来就是轮流带,隔几周就要带他去爷爷奶奶那里住的。你也知道,老年人太无聊,就指望着带孙子。”许佳宁道。   不单是许佳宁,就是温舒白这边,也是一样。   商叙父母,温舒白父母,甚至于没孩子的王淳安夫妇,都很喜欢朝朝与夕夕。   温舒白也心疼公婆一把年纪,还为了两个孙女奔波,也是如许佳宁一样,隔几周就主动带她们去看望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每次都早早等着,为朝朝和夕夕准备了好多好多礼物。   吃的玩的自不必说,送金条金首饰,也是寻常事。   久而久之,朝朝和夕夕对于金钱更加没了概念,把金条当成积木玩,用来搭房子,只是拿在手里有点重。   温舒白路过了,都要评价一句“奢侈”。   偏偏两位老人每次都乐呵呵的,温舒白也就不忍多说了。   至于温舒白父母,则是花心思在两个宝贝的衣服上。   他们原本就跟巴黎和西班牙的知名设计师有交情,从前请人设计温舒白的婚纱或者礼服,现在倒是把心思也花在童装上。   那些漂亮的小裙子,压根没断过,就这么时不时从外国运回国内,再到朝朝和夕夕的身上。   再说王淳安夫妇,那就更是宠溺了。   王淳安本就精通于烹饪,朝朝和夕夕一旦来了,就变着花样地满足她们的一切口味需求。饱餐过后,两个小馋猫又会被顾芳兰带着,在四合院里玩些他们珍藏的小玩意儿。   然而众人再宠,也比不上温舒白与商叙这对年轻的父母宠。   商叙在集团顶楼,单独辟了一处小空间,几间办公室连在一起,供掌上明珠充作自习室和休息室。   外人知道,温舒白与商叙自从生女后,就多了点爱好,喜欢去拍明清时期的瓷器。   原因无他,只因朝朝与夕夕周岁宴抓周时,什么都没选,倒是一起抱住了一个康熙年间的官窑瓷瓶。   朝朝与夕夕自然不是想当收藏家,后来表露出来的职业偏好,也是沿着商叙与温舒白的路。   但对古董的爱好,好像从小到大也没消失过,尤其喜欢明清时期的瓷器。   于是,温舒白与商叙一旦遇见,就会买下。   其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国外的拍卖会上。   温舒白想,这也不算特别奢侈。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这些流落国外的文物,被他们买下,带回了国。   其中的大多数,只在朝朝和夕夕那里停留了不到一年,就一件接着一件地,捐赠给了南城当地的博物馆。   后来,朝朝和夕夕又喜欢上动物园的大熊猫。   商叙便和温舒白商量了,花钱为她们终身认养了两只大熊猫。   这成了朝朝与夕夕最自豪的一件事。   她们会定期收到认养的两只大熊猫的生长情况汇报,把印出来的相册翻来覆去地看。   她们还收到了动物园赠送的大熊猫纪念品。其中,每年的大熊猫新年贺卡与挂历,是她们最喜欢的礼物。   温舒白觉得这很有意义,能够让她们学着尊重和爱护生命。   她们也确实时时不忘,在大熊猫生病时会担心到吃不下饭,周末放假后,会立刻拉着温舒白与商叙到动物园看望大熊猫。   逛动物园,也成为了平时的一个习惯。   久而久之,这一家四口,认养的动物似乎也不止大熊猫了。   动物园的负责人都开玩笑,说他们家就像是动物园的股东。   温舒白发觉女儿们是真的很喜欢动物,只是动物园的动物都需要保持距离,并不能那么亲近。   由此,她渐渐生出了养猫的念头。   其实在新婚之时,温舒白就很想在家里养一只猫了。   她抱过朋友们养的猫,也有些“吸猫体质”,走在外面就会引来流浪猫的亲近。   可当时新入职设计院,重心全在工作上。后来有了孩子,也是没心思再多个小动物照看。   而到了现在,孩子们长大了一些,懂事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她那想要养猫的心思,也就又生了出来。   千挑万选,温舒白买回了一只漂亮的挪威森林猫。   朝朝和夕夕惊喜非常,几天下来,和猫熟了之后,就带着猫在院里玩起来。   家里院子很大,又铺着草地,倒是正合适让精力旺盛的挪威森林猫自由奔跑。   温舒白很喜欢看孩子们跟猫猫互相追逐,无拘无束的样子。   也喜欢待在阴凉处,和商叙一起给猫剪指甲、修脚毛,干一切细碎又温馨的日常的琐事。   挪威森林猫的毛很长很密,个头也大,在草地里显得神采奕奕,玩累了,时而又趴下休息。   朝朝和夕夕拿着梳子,轮流帮猫猫梳毛,还将猫毛统一收集了起来。   休息一阵,猫猫重新站了起来,往另一端走,朝朝和夕夕紧跟着就跟了过去。   而躺在椅子上的温舒白与商叙,就这么静静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酷酷精力太旺盛了,看来下午又要带他去宠物店洗澡。”商叙叫着那只挪威森林猫的名字。   “我感觉明天再去也行?”温舒白望着不远处奔跑的猫猫,看到猫猫渐渐跑到下雨后还没干的泥地里,就改了话,“好吧,今天必须去洗澡。”   “然后再给另外两个小花猫洗澡。”商叙调侃般望着不远处的女儿们。   “让我看看。”温舒白的注意力跟着放到朝朝和夕夕身上,看着她们这七八岁的人了,还疯着玩闹,弄得比猫身上还要脏,不禁摇了摇头,“这次我不洗了,让李姨她们洗吧。”   她说到底还是个“懒”妈妈,做不到所有照顾孩子的活都亲力亲为。   商叙却没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一时有点懵,转过头,也盯着商叙:“你看着我干嘛?”   她联想到什么,起身去翻小镜子,可压根没带在身上,只有不确定地继续问商叙:“不会是那两个小家伙,刚才路过时,脏手碰到我的脸上了吧?”   “嗯。”商叙应了一声。   温舒白就皱了眉,道:“我回屋洗一洗。”   商叙拉住了她,主动凑过去,扬起手中的帕子。   她以为商叙是要帮她擦,可硬是等了好半天也没有落下。她不耐烦地正要催促,就听到商叙笑了声,然后薄唇擦过她的耳垂,落在她的唇瓣上。   “骗你的,其实不脏。”商叙道。   “你干嘛?”温舒白的脸还是轻易地红透了,与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不干嘛。是我想亲你。”商叙回得坦荡。   “你几岁了?还那么幼稚。”温舒白又窘又羞。   “三十岁,四十岁……七十岁,八十岁,或者老到一百岁,都会想亲你。”   “因为你是我爱的人啊,傻瓜。”   在春风中,他的话轻轻扫过,然后在她的心中,重重落下。   【📢作者有话说】   来喽,贴贴大家~感谢等待。   感谢在2024-01-15 23:58:47~2024-01-24 01: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770266 20瓶;千里1111 5瓶;尛可爱 2瓶;Diane`、63339014、未予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if伦敦南城01◎   后来, 温舒白曾经想象过,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去英国留学,或者说, 如果商叙在自己出国留学之前, 找到了自己,又会是什么样。   *   多亏了薛瞻为薛家生意组的一个局。   忙中出错,竟然把商家的死对头温家也邀请在内。   温家父母当天不在家,收到邀请函的人, 是温家独女温舒白。   以往, 身为高中生的温舒白是不太参加晚宴的,至多陪着父母去些重要活动,在旁边安静坐着。可如今眼看着快要出国了,倒是对南城的一切事物都多了抹留恋, 对晚宴这类活动也有了改观。   温舒白不像父母那般对宾客名单格外介意。   薛家与温家素来也有生意往来,既然是薛家相邀,她也就欣然赴约。   薛瞻是在晚宴开始十分钟后, 才发觉不对劲的。   手下的人战战兢兢地向他禀告, 那位瞧着面生的女孩, 正是温家独生女温舒白。工作人员疏忽之下,竟将温舒白的位置安排在商叙附近,中间只隔了两个人。   “薛总,商总如果知道了, 不会不高兴吧?”   商氏集团商从诫算是南城商界金融巨鳄。   其子商叙,和自家薛总是多年好友,今年毕业刚回国不久。   众人眼神明亮, 早看出商从诫有心退居二线, 让商叙进了集团不说, 一进来就在集团高层,过两年成为总裁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于是见着商叙,或者谈到商叙,也早就习惯了恭敬地唤一声“商总”。   需要众人这般敬畏的人物,薛家实在不宜得罪。   薛瞻手下的人想到了,觉得不合适,薛瞻本人自然也会想到。   可是一来心存侥幸,二来更不知道如何安排温舒白,索性就半点不改,试图蒙混过关了。   “商叙现在不是不知道嘛,他刚回国,根本没见过温家独生女吧。”薛瞻一脸轻松。   “再说了,中间隔两个人呢,认出来也没事,又不是左右紧挨着坐。”薛瞻继续心大地道。   “可是薛总……”   手下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还在悬着。   “行了,别可是。”薛瞻望向门口处,瞧见商叙,笑脸已经扬起,“我们多年朋友了,这点小事,不至于,他才不会怪我呢。”   说罢,薛瞻快走几步,上前去迎商叙,紧紧握住了商叙的手。   “叙哥,回来这些天忙什么呢?约你出来可真难。”薛瞻热络地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最中央的那桌引。   “还能忙什么,不过是开会,协助我父亲开展集团的人事调整工作。”商叙淡声回道。   薛瞻笑了声:“真有你的,刚回来就做这些事,估计会让商氏的人从上到下都不敢小瞧了你。”   商叙才二十三岁,虽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但新入集团,资历尚浅,底下一定会有许多不服的人。   这一进来就进行人事调整,可见读书时就并非全然置身事外,对于集团的大小事宜,详细的组织架构,必然是了然于胸的。   “他们的想法与我无关,在其位谋其事罢了。”商叙眯起眼眸,环视四周,坐下时,强大的气场给人以错觉,周围人都跟着一凛。   薛瞻与他熟悉,自然不怕他,接话道:“你最会躲清闲,可惜伯父伯母上了年纪,你姐姐又……这一摊子注定是要落在你的肩上。我估计再有两年,你在集团站稳脚跟,伯父就会给你新的任命了。”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的氛围都跟着沉重起来。   薛瞻随之挥了挥手,为商叙倒了杯红酒,又给自己满上,道:“今天不谈公事了,请你来是想让你放松的,为尽地主之谊,我先敬你一杯。”   商叙脸上终于多了一抹笑意,默默与薛瞻碰杯。   手中的红酒杯还未落下,就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眼神头一次这样毫不遮掩,径直落在女孩的身上。   女孩落落大方,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安静坐下,却没有看商叙。   薛瞻发觉了商叙的异样,低头问了身旁的人,得到回复后,暗道一声不妙。   原以为能蒙混过关的,怎么晚宴刚一开始,温家大小姐就惹起商叙的注意了呢?   “叙哥……”   今天是薛家的主场,薛瞻还要迎来送往,只能简要地解释一句,道:“底下人可能考虑不周,见谅见谅哈。”   却见商叙的眼神很是温和,毫无愠色,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发了脾气,还朝他微微颔首:“没什么,这样安排很好。”   薛瞻发了很久的呆,都没想明白商叙话里的意思。   那边桌上已经开始招呼他,有人起身给他敬酒,他连忙去了,无暇再顾着商叙。   最中央的那桌宾客,都是身份最尊贵者,其中又以商叙和温舒白为最。   偏偏,这两家又不和。   于是众人的关注焦点,从一开始就全都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商叙与温舒白都太安静了,中间隔的那两个人,为着他们的家世地位,也在努力活跃场子,找着有趣的话题,想要以此结识商叙与温舒白,求得家族之间的交好。   可无一不是在商叙这儿碰了钉子。   商叙不喜欢接受众人的讨好与簇拥,始终冷着一张脸,说话时也让人摸不准他的情绪。   一来二去,场面僵了,一桌人只动筷子,没再开口。   温舒白乐得清闲,事实上,自打她进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去经营所谓的人际关系。   她原是来解闷儿的,到了这里后发现实在乏味,心思也就重新发散到了不久之后的留学上去。   温舒白提前感受到了远离父母亲友的那份孤单。   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她没注意,就连右边那个男人,是何时换了位置,紧挨着坐在她身侧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听到那人轻声对她道:“好久不见。”   声音清冽中带着眷念,好像是故友重逢。   温舒白下意识就以为是熟人,抬起头望过去,却瞧着一时面生。   那个男人的神情顿时就黯然下去,但仍不气馁,朝着她伸出右手,客气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商叙。”   他生着一双少见的桃花眼,气质清冷疏离,该是夏夜天边那弯皎洁的月牙儿。   温舒白从他的打扮就能看出来,他身份特殊,应该就是南城几大家族后辈中的佼佼者之一。   她再看几眼他的眼眸,竟从清冷中看出一丝渴望靠近她的亲近,若有似无。   回想几秒,她终于有了印象,想起了全部,急忙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恍然道:“原来是你呀。”   “你好呀,我叫温舒白。”温舒白回以介绍。   握手的时间很短,但给他们自我消化的时间很长。   温商两家不睦的事,身为家里人,自然最清楚不过。   当面互相表明身份之后,两人却又显得有点后知后觉。   温舒白想起父母曾经谈起过商氏集团与商叙,不过只言片语,说他一直在哈佛读书,将来回国必然是温氏集团的劲敌了。   劲敌……   想到这里,温舒白多了抹好奇,偷偷侧过头去瞧她家的这位“劲敌”。   谁知“劲敌”也在看她,倒是刚好四目相对了。   惊慌之下,温舒白连眼神都忘了移开,面前的商叙则是将手背靠在下巴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不要偷看我。”商叙先一步开了口。   “谁偷看你了?”温舒白一时有种被人当场戳穿的恼火。   紧跟着,她又辩驳道:“而且你如果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好吧。”商叙轻笑一声,“可我不否认,我是在看你的。”   他的手从下巴处挪开,两手惬意地搭在一起,好像从容而坦荡。可如果认真去看他的眼神,或许能看出他是在紧张。   恍然间,温舒白觉得这番对话很熟悉,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甚至于他温柔的眼神,也像是看过了无数回。   温舒白的语气不自觉就软下去,看着周围有人,声音轻得像蚊子:“你看我干嘛?”   “你的刘海有点乱了。”商叙道。   温舒白一时木在座位上,她低头去找包里随身带的小镜子,想查看一下自己的头发,却是遍寻而不得。   最终,她如鸵鸟一般趴在桌上,将自己的脑袋埋了起来。   商叙忍不住笑了,揭晓了答案,道:“我骗你的。”   温舒白抬头,商叙看了一阵,又改口道:“但现在确实乱了。”   温舒白趴着的那一分钟里,已经将原来整齐的刘海压乱了。   商叙这个始作俑者,可并不无辜。温舒白有了脾气,立刻就要声讨他,抬高声音去叫他的名字:“商叙!”   这一叫,让满座众人都精神起来,打了一个激灵。   谁都想看看商氏集团继承人是怎么对待温家独生女的。   难不成两家不对付,儿女们也当众就撕破了脸,吵了起来?   不远处,正和人觥筹交错的薛瞻,同样注意到了商叙这边的动静。   他看着座位就开始自言自语,摸不着头脑:“不对呀,他俩之间不是隔着两个人吗?什么时候挨着坐了,还能吵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他从小到大的好友,那从来不曾低头的商大少爷,就这么朝着温舒白道了歉:“对不起,我错了。”   多亏了今天没有媒体入场,否则这一幕就能被拍下,然后上了八卦版面头版头条。   薛瞻瞅了半天,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硬生生从商叙身上看出了一丝“妻管严”的潜质……   然后薛瞻摇了摇头。   商叙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家公司董事长的女儿?   只要商叙还存有一丝理智,就不可能吧。   然而,正如薛瞻心头闪过的那一瞬间的猜想一样,商叙心里起了波澜,开始有了动作。   温舒白觉得自己也算是没控制好情绪,被人无数双眼睛看过来后,就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打算,直接起身就走。   商叙怕惹人注意,这时倒是有了考量,虽也起身,却是从另一道门离开。   他的步子很快,下楼时头一次莽撞到快要跌倒,然后绕了圈子,重回到温舒白的那条路上,在温舒白走出酒店的前一秒,拦住了她。   “你干嘛?”见他竟然追了上来,温舒白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等会儿有雨,给你送伞。”商叙道。   温舒白直接就回绝了:“有人接我,我不需要雨伞。”   商叙扬了扬手里那把透明的雨伞,无奈笑道:“你明明知道,这只是我追出来的一个借口。”   面前的女孩低下头去,看着雨伞,不由想起了在宁远中学附近的那一幕。   温舒白念起当时商叙对她的帮助,气瞬间消了大半,语气虽还带着不满,却也平和起来:“没想到你平时还喜欢戏弄人。”   她在指刚才他的小小的玩笑。   而商叙敛去笑意,认真看着她,然后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轻挑,竟是将她额上的刘海顺了顺,动作轻柔而又快速,没等温舒白反应过来,就收了手。   “我知道我们两家关系不好。”商叙开口道,“但自从那天见到你,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能再见到你,我想……我很想真正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   商叙心中还是有保留,还是有谨慎,他岂止是想要和温舒白做朋友,他分明还想……   但以现在两家的关系来看,做朋友都是十分奢侈的事。   他在赌。   就像最近他频繁参加晚宴,寄希望于见到更多的人,这样就有可能重新见到温舒白一样。   他也想赌一赌,赌温舒白会答应他的建议。   温舒白大概是在为难,犹豫了好半天后,才向他道:“我父母不让我和你们家的人来往。”   商叙顿时陷入失落心境。   又听温舒白笑道:“但你很好,我确实有点想和你做朋友。”   因她一言,转悲为喜,不过如此。   商叙立刻答应:“好。”   温舒白接着补道:“那我们只能当地下朋友了,行不行?”   青春期的女孩好像是会带点叛逆,可又是在限度之内的。   就如那天甩开保镖一样,她显然很不熟练,在一点点适应着,试探着。   于是发明出来了“地下朋友”这个词,倒也有趣。   商叙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那……”温舒白指了指外面,“我家司机和保镖就等在门外,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先走啦。”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商叙抓住最后的机会问道。   温舒白只是点了点头,他就忙不迭将名片和微信二维码送了过去。   温舒白扫了码,接了名片,挥了挥手,就一阵风般快步离开了。   等温舒白走后,靠在墙上,认真盯着手机屏幕,连眼睛都忘了眨的商叙,没看到好友通过的消息,不觉皱起眉来。   直到通过了好友,他的眉眼才舒展开来,指尖轻轻掠过温舒白的头像。   该怎么备注才好呢?   生平第一次,商叙也会发愁该怎么备注人。   他改来改去,不能太轻薄,又不能太疏离,最后备注了温舒白的全名,旁边加上了一只兔子表情。   方才温舒白没有发现吧?他把她送他的红绳戴在手腕上了,上面的白兔玉坠也还没取下。   “你好,我是商叙。”商叙打招呼道。   坐在回家的车上,商叙每隔几秒,就会看一眼手机。短短半个小时,比他平时一天看的次数还要多。   而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温舒白也在思考备注的事。   她和商叙的想法与心情完全不同。   她不敢备注商叙的名字,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她怕被父母发现。   她迟迟没回商叙的那句打招呼消息,就是因为在思考着备注的事。   最终,她改成了“AAA英国代购”。   备注一改,商叙也就安全地隐匿在那堆她平时加的代购里。   然后她才切换到了聊天界面,回了个欢快的表情包:“你好呀。”   坐在车上一脸严肃的商叙,突然发出了一声笑声,那声音还不小,直把前面坐着的司机与秘书邹阳吓了一跳。   商叙自己也觉得失态,咳了一声后,冷着脸询问邹阳其他事情:“对了,我姐前段时间说,让我多和彦迟聊一聊,让他学业上用点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商叙了解自己的姐姐商锦绣,知道她不会轻易开这个口,一旦开口,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他一向暗中帮扶陈家,帮扶姐姐与这个外甥。但毕竟刚从美国回国,这几年也不常见陈彦迟,所以并不了解陈彦迟的近况。   邹阳也不算了解,只凭个人经验推测道:“是不是陈彦迟谈了恋爱,怕耽误学业?”   商叙抬了下眉:“这么大的人了,也会禁止谈恋爱?”   “商总,有的家庭确实管得严,普通家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世家大族呢?”邹阳回道。   邹阳的话不太严谨,因为陈家早不算是什么世家大族了。   但商叙无心去思考这其中的措辞,思绪早飘到了别处。   他不由想,温家是不是也不允许温舒白在上学阶段谈恋爱呢?   他既为此发愁,又为此开心。   发愁在于,本就那么难追的温舒白,很可能会因为父母的教导规训,而根本无意开始一段与他的恋爱。   开心在于,这种规训无形之中也会驱散他的那些潜在情敌。   “谁知道她家严不严呢?”商叙脱口而出,叹了口气。   “啊?”邹阳坐在前面,转过头来,“谁家?陈家吗?”   商叙不答。   “严也挺好的。”邹阳以为他是默认,继续道,“反正这种事不着急的。”   “有什么好的?”商叙轻哼一声。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邹阳没有听清。但即使是邹阳听清了,只怕也会不明白。   毕竟他们聊的压根不是一件事,不是一个人。   *   还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对商叙的变化感知最敏锐。   薛瞻能看出商叙有情况,称之为“铁树开花”、“老木逢春”。   最佳损友不过如此,商叙今年明明才二十三岁。   只是太早就表露出与同龄那些公子哥不同的一面,没生出过一星半点的绯闻,堪称上流圈子里的一股清流。   商叙说,薛瞻也是一个样。   薛瞻便和他划清界限,辩解道,至少自己有过暗恋的对象。   商叙当时不信,问薛瞻那人是谁,薛瞻便一个字也不说了。   薛瞻看出商叙有情况之后,终于也有机会一个劲儿地追问商叙。   “是真暗恋吗?也没看到你有什么行动。”   “到底是哪家的女孩,能让你这么瞻前顾后。”   “来头很大?”   薛瞻从来就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商叙压根不想理他。   然后他随口就猜了一句:“那天参加过晚宴,撞见过温舒白,第二天就开始魂不守舍。”   “哎呀,你暗恋的不会是温舒白吧?”   看清商叙的表情之后,薛瞻就知道,他猜对了。   他趁着商叙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也敢“幸灾乐祸”起商叙的暗恋,道:“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差,温舒白的父母会不会立过什么家训,三代不与你家结亲结盟结友邻之类的?”   “那我就竭尽全力打破这条家训。”商叙郑重道。   薛瞻终于发觉,商叙在这件事情上有多执着和认真了。   他不理解商叙的这份感情,觉得商叙就像是中了情蛊。可情本就是不知所起,难以对旁人解释的。   薛瞻转而想到自己,倒是应了那句“只缘身在此山中”。   于是他叹了口气,对好友道:“那你知不知道,温舒白很快就要去英国留学了?”   商叙怔住许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关于温舒白的事呢?   他连找个话题都不懂得找,除去一开始的那句招呼,就不敢再发其他。   圈里人的事,原本在他们这儿不算秘密,只是商叙不多关注。   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温家唯一的女儿。   薛瞻倒是个“百事通”,也因为家里的酒店生意,轻轻松松搜罗了许多消息。   “这个月份了,应该学校都定了,这一去,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回来呢?”薛瞻道。   商叙同样也不知道,却在他的这句话的驱使下,有了急迫感。   “我先走了,有空再聚。”商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迈步离开。   薛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不埋怨商叙撇下自己,只为商叙感到开心。   知道喜欢的人在哪里,能够不顾一切地去找她,也是一种幸运吧。   薛瞻这样想道。   *   温舒白从来没有想到,商叙会直接来到她家附近。   她午睡之后醒来,迷迷糊糊看到商叙发来的三条消息。   “听说你要去英国留学?”   “我有个朋友最近刚好留英回来,你们要不要聊聊?”   “我们就在你家附近。”   温舒白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忙回了句语音道:“商大少爷,我爸妈都在家,如果发现你,我就完蛋了。”   说好的“地下朋友”,怎么冒到地上了?   “不去你家,只在旁边的咖啡馆坐坐。”商叙回。   真奇怪,他这样诚恳地发出邀约,她就真的有点想去见他,甚至开始思考起等会儿溜出家去的借口了。   “如果有事就算了,我把那些资料寄给你就行。”商叙思虑周全,温声道,“快递我不会用真名,你父母也看不出是谁。”   “你还拿着资料吗?”温舒白疑惑。   “都是和英国留学有关的,几本书,不重,随手拿上了。”商叙回道。   温舒白终于还是心软了,犹豫一阵,下定决心道:“那你等我半小时,我想办法下来。”   温舒白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既然答应了商叙,就真的硬着头皮走到父母面前,说出她精心编造的理由。   “爸妈,我有个学姐当年也去英国留学的,有些资料送给我,我出趟门,见她一面。”   话里半真半假,只不过将商叙说成了“学姐”。   可能是温舒白最近几天相对比较安生,又是在家附近,温父温母直接答应了,没有过多追问。   温舒白心里一喜,赶紧换了身衣服,就奔下了楼。   在她家附近,商叙不知等了多久,一见到她,就唤着她的名字。   他们算是第三次见面了,可这样私下见面时,温舒白还是有种莫名的紧张。   等她走进咖啡馆时,她才想起来问一句商叙:“你说的那位朋友呢?”   商叙摊了摊手,很遗憾地道:“有事先走了。”   他又拍了拍桌上的书,笑道:“但资料都在。”   温舒白原以为的三人局,成了一对一。   商叙忙着将资料递给温舒白,多数都是关于择校的。   温舒白看了一阵,道:“其实我已经定了学校,这些用不上了,你的朋友还是送给其他人吧。”   东西没能送出,但商叙总算因此得到了新的信息,可以顺理成章地问她:“定了什么学校呢?”   “是UCL,我之前去伦敦时也进去看过,挺喜欢那里的氛围。”温舒白回道。   “那学什么专业呢?”商叙跟着追问。   “我准备去巴院学建筑设计。”温舒白几乎有问必答。   商叙听到这里,有一瞬的触动,却没敢多想。   反而是温舒白主动告诉了他,悠然道:“商叙,说起来,还是你启发了我呢。”   在温舒白的话语中,那日的情景重新在商叙脑海中浮现。   他惊讶,又欣喜。   在不经意之间,他影响到了喜欢的人的决定,就这样与她有了更多的羁绊。   “但我听说学建筑设计挺累挺难,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学有所成。”温舒白耷拉着脑袋。   商叙随着她一起畅想,双眸染上和煦的笑意,几乎是一字一顿。   “信不信呢?温舒白,你将来会成为很棒的建筑师。”   【📢作者有话说】   if线是属于他们的异国恋。几章后,写许佳宁与薛瞻。感谢在2024-01-24 01:20:11~2024-01-24 20: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籽 3瓶;Diane`、589445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if伦敦南城02◎   商叙还有句紧随其后的话, 没有说出,始终深埋在他的心底。   “信不信呢?温舒白,我想爱你一世一生。”   *   商叙无意劝告温舒白留在南城。   那天在咖啡馆, 他从温舒白的眼神里, 已经看出她对建筑设计萌生而出的热情与兴趣。   如果单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劝说温舒白放弃留学,未免太自私。   商叙乐于看到温舒白为了她的未来而努力。   这与他个人心情的失落并不矛盾。   对温舒白动心后,他才知道, 爱情上的追逐, 与学业上的精进,乃至商界的角逐,都太不相同了。   他在感情上毫无经验,没了做其他事时的那种雷厉风行, 果断从容。   他心里迫切地渴望离温舒白更近,可不得章法。温舒白又像是懵懵懂懂,从没看出他的心思一样。   如果是一般情况, 他确实会有大把的时间用来一点一点打动温舒白的心。   可如今温舒白就快要出国了, 时不我待, 商叙只有干着急。   这份心事,只有薛瞻一个人知道。   知道他一边费尽心思制造与温舒白的交集,一边保持警惕,瞒着他的父母, 不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时间当真是飞逝如流水,没过多久,温舒白就出国去了英国伦敦。   商叙在感情上的推动, 仍是八字没有一撇, 在温舒白那儿的头衔还是那个“地下朋友”。   但说来也是机遇, 新到伦敦的温舒白,对一切都不适应,倾诉欲比从前膨胀了许多。   一开始,除去父母,她只和许佳宁聊。   但许佳宁不曾留学,没有与她类似的感触,她突然生出了些孤独,想到商叙留学美国那么多年,就随口问了几句。   一来二去,渐渐的,商叙也成了温舒白频繁聊天的对象。   她开始主动跟商叙聊起最近学习和生活中的琐事,说起她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她和老师与同学之间若有似无的距离。   “还是一个人租房子比较好,不用操心维护跟室友的关系。人跟人之间的事最麻烦了。”   “和所有人都相处得融洽和睦,到底是不是科幻片呀?我就感觉融不进这个圈子,哪怕是留学生,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圈子。”   商叙是一个绝好的倾听者,一般不会打断她,会听她把想说的都说完,然后再以自己的经历开解她,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引路人。   “只要记住留学的目的就好了。不是来交朋友,不是来旅游,是来求学的。”   “如果把时间都花费在融进那些圈子里,你就没有充沛的精力去学着成为一个优秀的建筑师了。”   “而且,人人都会被优秀的人所吸引,当你一心一意做着自己的事时,反而会有属于你的圈子,和你志同道合的老师与同学,相伴而来。”   听到这里,温舒白问起商叙:“你就是这样吗?”   “哪样?”商叙反问。   “一心一意做着自己的事,然后自然而然,就有人被你吸引。”温舒白复述着他方才的话。   “或许是吧。”商叙有些模棱两可。   他的模棱两可,激起了温舒白的探索欲。   她没有直接问商叙,而是在网上搜索起商叙的名字。   果然,以商叙的知名度,网上的相关信息有很多。   温舒白看到几篇公开的文章,都是商叙的学弟学妹回忆校园生活的,全都配了图。   其中有很大的篇幅,是写他们眼中的学长商叙。   学弟们的配图比较简单,温舒白一篇篇看过去,以他们的视角,知道了商叙更多的事。   商叙是面上冷淡,心里热忱的人。   他会主动把手头的资料分享给别人,在他们陷入瓶颈期时,不经意般指点几句。   温舒白接着看起商叙学妹们写的两篇文章。   除去学习上的事,还分别配了有关商叙的两张图。   一张是商叙与学妹的合影。   一张是学校活动,一起打网球。   在照片里,一向表情比较冷淡的商叙,也有了些许笑容。   温舒白看着两张照片,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自在起来。   看到商叙在校期间的种种优秀,该是一件好事。   可看到好事,她的开心却掺杂了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难道自己是在嫉妒商叙?   温舒白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善妒的人,看到朋友们的优秀,看到他们获得成就,只会恭喜他们,绝不会嫉妒眼红。   而且要说是嫉妒,也不该是看着单纯的合影嫉妒,更该看着商叙拿着证书和奖杯的照片嫉妒。   温舒白一时判断不清了,旁敲侧击地问起自己的“狗头军师”闺蜜许佳宁。   “我这是得了红眼病了吧?”温舒白自我怀疑。   许佳宁听她把来龙去脉说清后,直接一个视频打了过来,来质问她:“温舒白,你什么时候跟商叙扯上关系的?”   温舒白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商叙成为朋友的事,她还没有告诉许佳宁。   这下倒好,没能让许佳宁帮忙分析,她先要心虚地安抚好许佳宁。   “地下朋友而已。而且你知道的,我跟别人都是假玩,只和你真玩。”温舒白撒着娇。   “你别跟我嘻皮笑脸的,我不吃这一套。”许佳宁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全都现在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在审问之下,温舒白是半点也不敢瞒了。   她心里也焦心,说完之后,就又绕到了她的困惑上:“商叙太优秀了,我现在已经忍不住嫉妒他了。”   “你确实在嫉妒。”许佳宁道。   “嗯……”温舒白感觉自己确诊了红眼病。   “但你嫉妒的不是商叙。”许佳宁又道。   “嗯?”温舒白一愣。   许佳宁一语中的:“我的温大小姐呀,你这是情窦初开,在嫉妒人家那几个学妹呀,还没回过味儿来?”   “我?嫉妒他的学妹?”温舒白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   “嗯呢,不然?”许佳宁直勾勾望着屏幕里的温舒白。   “怎么可能啊……”   下一秒,温舒白把手机都差点扔出去。   许佳宁实在太熟悉温舒白的日常小动作了,她会嘴硬,会不承认,甚至因为太过于在感情上粗线条,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现在对商叙抱着什么心思。   而许佳宁选择毫不留情地点破温舒白的心思,继续道:“别装听不到,喜欢人家就直说,你不是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了吗?”   从前温舒白和许佳宁一起看剧时,最讨厌男女主角不张嘴,明明一句话的事,就是不解释,然后一个误会接着一个误会,就这么一直到大结局。   而如今事情到了温舒白自己身上,许佳宁也多了调侃之意:“我不太了解商叙,可听着感觉他这个男生挺优质的。你如果真喜欢,却不下手,等着嘴边的肉飞了?”   “还地下朋友呢,你是会造词的。”许佳宁忍不住笑道,“你抓紧,早点发展成地下恋人吧,加油。”   温舒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只憋出一句:“佳宁姐,你真是坏透了……”   而话虽这样说,挂了与许佳宁的视频电话够,温舒白还是一个人复盘了很久。   她曾经看过一个说法,密集的聊天会让人生出好感的错觉。   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如许佳宁所言,对商叙动了心,连带着嫉妒起商叙身边的学妹。   还是说……这不过是错觉在作祟。   但许佳宁的话,她也听进去不少。   她虽然没最终确定好,可也想了解商叙更多,特别是他的感情经历。   只是这种话题,如果贸然问起,未免太过于显眼了。   温舒白琢磨了半天,最终打算虚构一个暗恋对象,以此来请教商叙。   这其实就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平时请教的大多数是学业的事,而这次是问感情。   “商叙,我最近特别烦,可又不知道该跟谁说,只好来找你了。”   “是这样,我在学校认识了一个男生,比我大几岁,我感觉好像有点喜欢他。”   温舒白自认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开场。   而另一端的商叙,感觉心都已经碎了。   果然还是他的速度太慢了,慢到喜欢的女孩已经有了暗恋对象,还特意来请教他。   实在残忍。   “在吗?商叙,我在想,要不要直接去跟他表白。”   一向秒回的人,许久不见回复,温舒白忍不住又发了新的消息。   商叙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生怕温舒白真的会莽撞地跑去跟那个男生告白,连忙发消息试图拦住她:“我在。”   “还好你在,你帮我分析分析。而且我冷静了下,贸然表白万一被拒绝就惨了。”温舒白道。   温舒白那么漂亮,又那么单纯,跟任何男生表白,对方都会同意吧。哪里有人会拒绝她?   商叙心道。   可变成文字时,商叙就这么违心地把消息发了过去:“是啊,有这种风险的。”   “你要我帮你分析什么?”商叙问。   “其实吧……”温舒白整理着措辞,“我还不确定喜不喜欢他。在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你呢?你年纪比我大,经历的事情也多,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有过几个呢?”   饶是商叙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一时也没想明白,温舒白的话题是怎么从她的暗恋转到他的感情史的。   温舒白问什么,他也就答了,没多想什么,道:“可是我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经验,因为我没谈过恋爱。”   在明确看到最后那几个字时,温舒白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甚至都不用再多问什么了,因为她已经确认了自己心里对商叙的感情。   她对商叙有好感。   她还有半个月才成年,对“爱”这个字的重量还没有真正的体会,却明白什么是“好感”。   好感就是一种双标,是一件无感的事情,到了他的身上,就让她有了兴趣。   好感是喜欢和他聊天的感觉,喜欢和他一起在网上同步看电影,一起听歌,一起聊最近的新闻。   好感是看到有趣的一切事物,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觉得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开心。   好感是……   此时此刻,单纯看着文字,她就像是被泡泡包围住。   “怎么不说话了?”   “去跟那个男的表白了?”   吃醋的商叙很没礼貌,会毫不客气地称呼潜在情敌为“那个男的”。   他以近乎玩笑的口吻去问温舒白,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   可事实上,他又是直到收到温舒白的回复,才算得了片刻的安心。   “哪有啊……”温舒白回。   商叙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发消息,就看到温舒白又发来一条:“好吧,我摊牌,我去跟他表白了。”   温舒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兴致,非要这么扯了谎,逗商叙。   或许在潜意识中,她想知道商叙对此的反应。   “然后呢?”商叙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悬着一颗心。   “然后呀,被他拒绝了,我想哭呜呜呜……”温舒白发了一串哭泣表情包,眼泪淌成了小河。   商叙又是心疼,又是快乐,觉得自己实在是恶劣极了。   一个人暗自开心一阵后,他还是努力调整状态,安慰起温舒白:“这是他的问题,是他没这个福气。”   算是循规蹈矩的安慰,温舒白不太满足,又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商叙回,“正常人没人会不喜欢你,不接受你的表白。”   他回得迅速,完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温舒白接得更快,问他道:“那你呢?喜欢吗?”   他们相隔山海,只用文字交流。于是温舒白压根看不到商叙的紧张,瞧不见他红了的脸,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怦然。   好像就差这最后一句了,顺着她的话,把压在心底的秘密宣之于口。   商叙正要回复,就看到了温舒白的新消息:“哈哈,开个玩笑。”   温舒白怂了,后退了。   不能够百分百确定商叙的心意,她就不愿赌。不赌,也就不会输。   而话题一展开,她就有了和商叙继续聊下去的理由。   “我是被拒绝了。你又是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温舒白继续旁敲侧击,“我看你的几个学妹都很漂亮,也很崇拜你。”   “我的几个学妹?”   商叙倒是想不到,温舒白的关注面这么广,还知道了这些事。   温舒白很庆幸他们是在用文字聊天,这样可以掩藏情绪,让她不至于看着那么慌张,乱了阵脚。   “没办法。你太有名了,我随便一搜,就搜到很多信息。”温舒白回道。   商叙眯起眼睛,第一次想感谢剖开他隐私的互联网。   同时,他又为温舒白的这份好奇心而高兴。在意才会好奇,温舒白大概是有点在意他的吧?   “从前我不谈恋爱,是因为没遇上合适的人。”   商叙是不愿有一丝一毫被温舒白误解的可能的,把话说得很清晰。   他不谈,没遇上合适的人,都是在从前。   而现在,他很想谈,因为遇上了她。   她是和以往认识的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拥有独一无二的分量与地位。   “尽量关怀学弟学妹,是我导师的嘱咐,所以我会认真去做。同门之间,也确实比较看重相互扶持。不止是在学校,将来大家回了国,也能够互相介绍资源。”商叙平静道。   他的陈述很长,更像是有意在解释,且是单独对温舒白的解释。   他对他们一视同仁,冷静又疏离,话里没带什么主观上的感情,好像足够消解了温舒白心里的那份嫉妒。   于是温舒白释然了,这才算是撇开情绪,轻松地说着别的话:“你网球打得挺好的。”   “你喜欢打网球吗?”商叙问。   “有点兴趣,可我没打过,我不会。”温舒白老实答道。   “那我教你,好不好?”商叙问道。   温舒白下意识就想答应,可想到他们一个在伦敦,一个在南城,不由难过起来:“你别哄我啦,我们又不在一个城市。”   商叙想也不想,就有了决定,道:“周末我飞去伦敦,去你学校,教你打网球,好不好?”   “商叙,你疯啦?”温舒白惊得不轻。   没有人会为了打几场网球,专程在周末飞到英国。   在他们这个阶层,钱是最后才被考虑到的东西。温舒白最先想到的,是飞机上的乏累。   就这么抽时间飞过来飞回去,来去匆匆,强度不亚于一趟出差。   可偏偏,商叙脱口而出的话透着几分认真。   温舒白想说点什么,劝商叙打消这个念头。   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通知她临时更换上课地点的。她接上之后,就急着跑去上课。   下课回来时,由于时差,她没有再去打扰商叙。   转眼到了周六早上。   温舒白是被商叙的微信电话吵醒的。   他很少会打微信视频,温舒白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连忙接了,睡眼惺忪中,看到商叙身后的街景很熟悉。   “是被我吵醒了吗?我记得你这个点应该起了的。”商叙身旁时不时有路过的人,环境音有点嘈杂。   “一般是起了,但我昨晚熬夜追剧。”温舒白睁开眼睛,盯着商叙那边看了好一阵,然后不确定地问道,“等等,你现在是在哪里?”   “在你的公寓附近。”商叙停下脚步,温舒白终于看清了他身后的路牌。   她熟练地估计着距离,大概离她的住处只有一公里左右。   “你……”温舒白惊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真的过来了?你过来干嘛?”   “当然是打网球。”商叙侧过身体,露出背后背着的那对网球拍。   “我看你真是闲的。”温舒白嘴硬地嘟囔一句,可心里分明是欢快又感动,很快又道,“我把门牌号发你了,你先找着,我换好衣服就出来接你。”   她挂了视频,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就往楼下走。   出去没五分钟,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商叙。   “我来拿。”温舒白要去抢他背着的网球拍。   “不用了,几步路的事。你拿着这个就行。”商叙将藏在身后的一小束朱丽叶玫瑰拿了出来。   “真能藏啊。”温舒白接了玫瑰,捧在怀里,深嗅了一下,“很香很漂亮。”   她不问商叙为什么给她送玫瑰,商叙也不主动说。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一人捧着花,一人背着网球拍。   温舒白给商叙引路,来到她所住的那套公寓。   她利落地换上了自己的拖鞋,然后看着站在门外的商叙犯了难。   “我找找啊。”温舒白翻箱倒柜,“只有一次性拖鞋,要委屈一下你了。我这里平时不招待人,所以没准备。”   “没关系,有的穿就行。”商叙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换鞋。   温舒白则把他带来的网球拍靠在了墙角,小心将朱丽叶玫瑰修剪了插进花瓶里,然后又忙着去给商叙泡茶。   “我记得你喜欢咖啡胜过喝茶的,改口味了?”商叙看着端起紫砂壶,认真冲泡白茶的温舒白。   “没。”温舒白将第一遍的水倒掉,又加了新的水,然后才给商叙倒了一杯,“但你不是更喜欢喝茶嘛。”   商叙接茶的手悬在空中,他垂眸望了眼汤色,饮了一口,枣香味瞬间泛上舌尖,口感顺滑而甘醇。   然后他言有所衷地道:“我很喜欢。”   “某人有口福,出国前只带了一点点,一直留着没喝。”温舒白笑道,“你喜欢就好。”   数月不见,她好像还是像初次相见时,那么无忧无虑,纯净如雪山之巅,离天空最近的雪。   她好像什么都没变,而他思念得紧,心中好想抱抱她,可又忍住。   “在伦敦一切都还习惯吗?”商叙不由问道。   “说实话,不太习惯。”温舒白感叹道,“怎么出了国之后,感觉哪里都是美食荒漠?我想吃的,阿姨们只能尽量给我做,再不像之前那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说到阿姨们,温舒白又是一凛,小声道:“差点忘了,要给她们打个电话。”   为了避免温家的人知道商叙的到来,温舒白必须打这个电话。   “张姨好,今天有朋友过来看我,我们在外面吃,地方已经订好了,所以你们不用再过来给我做饭了。”   “对,专门来看我的,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了。”   “嗯……当然是女生。”   温舒白捏着手机,佯装淡定,总算是把家里派的人给哄了去。   商叙自动略过了她口中那些不得已的话,只问她道:“真的在外面吃吗?”   温舒白一窘,点头道:“嗯,我不会做饭,所以咱们只能出去吃。”   “你饿了吗?”温舒白有点心疼地看着商叙,“要是在国内就好了,点个外卖很快就能到。”   “我还不饿。”商叙摇头道,“只是想着你刚醒,恐怕是饿了。出去吃要等,还很麻烦,不如我给你简单做点。”   “你会做饭啊?”温舒白惊讶道。   “会一点。”在温舒白面前,商叙是不敢夸大的,“比较家常,跟我姨夫学的,你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能做好家常菜,才算厉害呢。”温舒白走到厨房,又打开冰箱,“现成的食材还有这些,你看够吗?”   商叙简单扫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够了,可以给你做碗番茄牛肉面。”   “那我来帮你。”温舒白自告奋勇。   她站在商叙的身侧,和他一起洗了手,然后看着他开始准备食材。   她很快就偃旗息鼓,道:“算了,我不给你添乱了。”   她是毫无下厨的经验,站在那里,总觉得会影响商叙发挥。   商叙却没把她请出去,只道:“你在旁边看着我就好了。”   他似乎是越来越贪心了,不远万里来到温舒白的城市,自然是想多看她几眼,要她陪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4 20:44:14~2024-01-24 23: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ane`、589445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if伦敦南城03◎   当商叙将那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肉面端上桌时, 温舒白头一次发现,自己平时不是不爱吃面。   她会喜欢用心做出的食物,哪怕看起来很简单。为了这份用心, 牛肉面也能成为佳肴。   一顿饭的功夫, 温舒白想了很多。   从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她也知道,商叙是为数不多的不计利益,只单纯为她好的人。   如果不是两家过去有纠葛, 不说其他, 至少她会希望和商叙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地下朋友”。   想到这儿,她便悄悄叹了口气。   商叙这边倒是比她要泰然从容许多,也未将她的叹气与自己联想在一起, 只在饭后抱住了网球拍,道:“学业上压力很大吗?不如出去散散心,再打场网球?”   温舒白没解释, 只笑了笑答应他道:“好呀。”   某人也算是言行一致。以此为借口, 便真的要做成此事。   散了会儿步后, 商叙就教起温舒白打网球。   温舒白小时候学过跳舞,但后来没了兴趣后,连带着也不是那么喜欢运动,对于网球更不算擅长。   然而商叙却有十成十的耐心, 一点点教她。   温舒白很喜欢打网球的商叙,在室内体育馆,他脱了外套, 露出一件纯白色的亚麻T恤, 很清爽, 并没有什么汗。   打了几个回合后,温舒白累了,坐在一旁休息,他也跟着朝她走了过来,把水递给她。   “商叙,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温舒白突然仰起头说道。   “我知道。”商叙下意识就接了她的话。   “你知道?”温舒白眨眼。   商叙撇开眼神,平和道:“温家独生女要办成人礼,南城谁不知道?”   温舒白笑:“也对,我爸妈确实很早就在准备了,到时候我也会回国。听说他们邀请了很多人,但我还没看过名单。”   又道:“锦绣姨他们家一定请了。我妈妈跟她是好多年的闺蜜。她的儿子应该也来。”   “是。”商叙道,“他们前些天就已经收到了邀请函。看来我不在受邀名单里。”   “你怎么知道?”温舒白反问。   商叙不知她是在反问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只好都答:“商锦绣是我亲姐姐。以及……温家发邀请函很讲究,会让宾客尽量在同一天收到。”   温舒白这才了然。   但她并非是今天才知道,商叙与商锦绣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只不过从前的商叙对她而言太陌生,她从未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而她今日,也是更在意他的后一句。   他说他没被邀请。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他们成为朋友,甚至于在悄然暧昧的事,目前只有许佳宁与薛瞻知情。   两人顿时都陷入沉默,然后温舒白先一步开了口:“过完生日后,你还会来伦敦找我吗?给我再补过一个生日。”   这话尖利到几乎戳破那层本就近乎透明的窗户纸,而站在她面前的商叙只是笑。   良久后,他道:“或许不一定需要。”   *   自商叙走后,温舒白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他那句“或许不一定需要”。   不需要特意过来给她过生日?   不需要再来找她?   温舒白不明白。   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温舒白的成人礼。   从伦敦回到南城,昨晚为了倒时差,她睡得很早,但并没有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于是等陈彦迟的消息发来时,她急着找手机。   看清名字后,她才落寞下去,草草回复了几个字。   一直到晚上成人礼开始前的最后五分钟,商叙都没有给她发来消息。   最后一分钟,温舒白心中莫名生起气来,正要朝着父母走去,就感觉到手机振动起来。   跳出来一个“AAA英国代购”,给她打了微信电话。   温舒白想也没想就点了接通,只听对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温舒白。”   温舒白正要回他,气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给自己发消息,那边就挂断了,将她心里的恼火不安与失落全都卡在胸腔。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了那道熟悉的男声,续连上方才的电话,重复着祝福。   “生日快乐,温舒白。”   温舒白回头,是商叙,是不请自来的商叙。   “不一定需要去伦敦给你补过。”   “因为今天我会来。”他笑得宠溺。   而在场众人,无一不讶然。   最惊的当属温舒白的父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商从诫的儿子竟会来参加女儿的成人礼。   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温承平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把商叙直接给请出去。   然而只是想想,理智压了一头。   以商氏的地位,再不与商氏交好,也不能当众驳了商叙的面。   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是商从诫夫妇钦定的接班人。   于是,心里再不高兴,温承平也只能冷着脸色,等着商叙说出来意。   是来搅局的?   还是来示威的?   好像都不是,商叙望了望温舒白,又望向他们,缓缓道:“伯父伯母,第一次正式见面,可能有些冒昧。”   “但实不相瞒,我对温舒白一见钟情。”   他显然还带着不太确定的忐忑,不敢迎上温舒白的眼神,不确定她的反应,于是双眸注视着温舒白的父母。   温承平与江尚娴早已僵住,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怎么也想不到,商叙这番前来,是为了向温舒白表白。   原本想要借此机会撮合温舒白与陈彦迟的商锦绣,经这么一打岔,算是再也找不到说话的时机。   其余宾客,也摸不准情况,全都噤了声。   看到这场面,温承平再也忍不住了,冒着可能得罪商氏的风险,也要客客气气把商叙给“请”出去。   商叙本人还算配合,两家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和和气气。   然而温承平注意到女儿追寻商叙的眼神,终于还是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这场生日宴持续了三个小时。   温舒白再不像最开始那样垂头丧气了,她总是笑。   而三小时过去,天色暗了,夜也深了,走出大楼时,她却看到商叙仍等在角落的路灯下。   她悄悄跑了过去,拉住商叙发凉的手,然后路线一转,跑了几步,避开出来的其他人。   “三小时前的话,是真的还是在逗我?”温舒白问。   “自然是真的。”他回,“喜欢你。”   “那你呢?”他低声问。   “有点喜欢。”温舒白嘴硬地答道,“只有一点点。”   “好吧,好吧。”商叙无可奈何又心满意足,手心托住了她的小脸,和她四目相对,“想问问只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舒白……敢不敢背着父母,和我谈恋爱?”   男人看向她,昏黄的光线下,看到她的脸因三月的春风红了个透。   他心动着要吻她,而她悄悄闭了眼。   春夜的风让大脑一片空白,伴着青涩的吻,与交叠的影子。   不久后,他听到怀里的女孩回应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坚定与毅然决然。   “当然敢。”   (全文完结,晋江文学城独家)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啦!喜欢的宝贝可以给个五星好评QAQ感谢大家的陪伴~下本应该会开《孤独月亮》,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去专栏收藏哦~   以及,思来想去,目前对于许佳宁和薛瞻的故事还需要更多构思,所以番外还是不写了,他们有《薄荷新绿》,属于他们的完整的故事,大家也可在专栏收藏呀   贴下文案:   ★——《孤独月亮》文案——★   痞帅不羁失意少爷/赛车手X聪慧温婉哲学学者   被称作秦二少的那六年里,秦泽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纸醉金迷。   身边女孩来去熙攘,他毫不在意。就连每次同意分手后,也会带着笑意询问,是否需要开车送她回家。   直到遇见何若镜。   在一场有众多哲学学者的沙龙上,秦泽听着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昏昏欲睡。   唯有她温和从容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睁开惺忪的眼睛。在那一刻,脱缰的野马有了缰绳。   “若若,你心里装着我,我才算是在活着。”   与何若镜认识后,秦泽带着她飙车、跳伞,在沙漠里露营,感受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快乐。   同时也尝遍了嫉妒的滋味,和她吵了无数的架。   不仅如此,从小到大最怕狗的秦泽只因何若镜的一句“喜欢”,就乐滋滋地跑去宠物店买回了一条金毛犬。   秦泽从前的朋友算着日子,一次次觉得他们该到了分手的时候,可愣是没分。   到了后来,得,还收获喜帖一张。   ★——《薄荷新绿》文案——★   校园+都市|久别重逢,双初恋   天性浪漫花店小老板X外冷内热集团大总裁   毕业多年,许佳宁最是眷念的,还是高中班里的那盆薄荷。   永远生机勃勃,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散发着薄荷香,陪伴她的每一次考试。   高一那年军训,正碰上十年来的最热夏天。   宣布可以自由活动那一秒,年级第一许佳宁正站在原地昏昏欲睡,不提防有个东西就朝她砸了过去,没砸中,掉到了她的脚边。   回头望去,只看见班里的倒数第一薛瞻正紧张地望着她,眼神满是“心虚”。   她不禁瞬间清醒,从此也对他避之不及。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班里那盆她喜欢的薄荷为什么长得那样生机勃勃。   也跟着知道,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少年,当年朝自己扔来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单纯想再问一遍,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多年后的薛瞻,站在花店门口,终于说出了来不及说出的话,手指紧张地拈着薄荷叶,一如当年的少年青涩模样。   感谢在2024-01-24 23:55:14~2024-01-31 20: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lorwind915、58944544、Diane`、哭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