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酸不溜丢的小葡萄，说不上什么好吃，夏野吃的倒是挺有滋味。

　　他抬头看了对面吃饭的小孩一眼，果然瞧见他吃了葡萄之后就放松多了，跟小时候一样，做错了什么事儿先递上孝敬，但凡家里大人们吃了他手里的糖或者喝了他倒的水，小孩就觉得差不多能混过关。

　　唐瑾瑜心里确实这么想的。

　　他看夏野在吃桌上那碟豆腐包，就把盘子往他哥手边凑了凑，“哥，你多吃点，这是我亲手包的，我再去两天就能学会了，你要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他小声又加了一句，“我这次没贪玩，真的，我就是想帮我同学，他家这次太困难了。”

　　他把季元杰家里的事儿跟夏野大概说了一下，把自己都说难过了，“哥，你说小季人这么好，怎么好人都遇到坏蛋啊，那个货车司机现在又找不到人了，法院的电话都敢不接，胆子可真大。”

　　夏野看他一眼，道：“你胆子也很大，自己还敢去打工了？”

　　唐瑾瑜吭哧道：“我已经很小心了，我都没碰火炒菜……”

　　“你碰什么？”

　　“嘿嘿~”

　　“少装傻，一会吃完饭跟你谈话。”

　　夏野说的严厉，但唐瑾瑜不怕他，家里人他其实最怕的是他妈，他妈倒是不会说重话，只是他不小心受伤会跟着一起难过，他最看不得妈妈伤心，因此在外面格外注意，去找打工的地方也都找不会伤到手的地方——伤了手，年底钢琴比赛估计夏老师也要担心了。

　　夏野吃完去了楼上自己家中，唐瑾瑜端了一小盘葡萄跟着，夏野在书房坐下一抬头就瞧见他弟小狗似的眼巴巴看他，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估计都垂下来小幅度来回摆着能扫地了。

　　夏野心里想笑，但面上不显，对他道：“过来，我跟你说两句。”

　　唐瑾瑜端着葡萄过去，直接面对面坐在他书桌上。

　　夏野：“……”

　　这确实是唐瑾瑜从小打到坐习惯的地方，但这么一坐下他到了嘴边的话都训不出口。

　　夏野看他一眼，唐瑾瑜误会了，立刻剥了一颗葡萄凑到他嘴边，讨好地要喂他，小模样特别乖，一副“我错了要好好表现”的样子。

　　夏野张嘴，一句话没说，先吃了一颗青葡萄。

　　认真说这葡萄确实挺酸，也就刚才餐桌那吃的几颗带丝甜味儿，但是他弟现在坐他面前笑的很甜，好像他多吃一颗，就多原谅他一点似的，很快又递过来一颗。

　　夏野犹豫下还是吃了，摆摆手对他道：“坐好，我跟你说两句。”

　　唐瑾瑜老老实实坐在那，端着盘子听着。

　　“不是不让你打工，是你现在还小，之前身体又一直不好，跟其他人不一样，万一生病了怎么办？而且你不止打了一份儿吧，我下午问了一下陈姨那边的秘书，怎么还去送快递了？”

　　唐瑾瑜连连摇头：“没啊，哥，我就跟他们帮把手，今天下午才去的，去素斋馆也是，我刚干俩小时就被你抓到了。”

　　夏野好笑地看他，“那我要是没抓到呢，你打算干多久？”

　　“就几天，我先去探探路，帮着小季想想办法。”唐瑾瑜拿小腿轻轻蹭了下他哥的膝盖，小声道，“小季现在真的挺困难的，我们人多，大家说好了这个暑假都出出力。而且我跟他们都说好了，绝对不做违法的事儿，他们今天下午本来要用电动三轮车送快递我都没让，那个要考驾驶证才能开，咱们家规第一条吗，一定要注意安全……”

　　夏野问：“他们都听你的话？”

　　做书桌上的人喜滋滋道：“还行，有那么一点分量吧。”

　　“那暑假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

　　“你就自己琢磨了这么件事？”

　　唐瑾瑜点点头，看着夏野在那沉默，忍不住小声道：“我知道挺不成熟的，但是，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帮一把呀……”他这说的已经很委婉了，用郭小琥的话说就是总不能看着小季穷到翻不过身来啊。

　　夏野问他：“我要是今天没来，你干多久才肯跟我说？”

　　唐瑾瑜笑笑，又想给他喂葡萄，但是这次夏野没吃，他拧着眉头一直看过来，也在想哪里出了问题。

　　唐瑾瑜视线移开一点，自己拨弄盘子里的青葡萄，岔开话题道：“哥，你公司不是特别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边出什么事了？”

　　夏野点头，“是。”

　　“什么事儿啊？”

　　“家里的存钱罐都空了，你说呢。”

　　他一说这个唐瑾瑜又开始心虚，眼神都发飘，夏野抬手捏着他下巴让他摆正态度，“你中考之前就知道小季家出事了吧，那个时候怎么没跟家里说？你要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也应该来找我。”

　　唐瑾瑜小声嘟囔：“你忙啊。”

　　夏野气笑了，“谁说的？”

　　“我看的出来，今天中午的时候打电话过去秘书姐姐还说你在谈事，而且我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找你啊……”

　　夏野手劲儿大了一点，小孩立刻喊疼，他对唐瑾瑜道：“你别惹事，我就不忙了。”他拍了拍小孩的腿，让他下去，从抽屉里拿了纸笔出来下了几行字，对他道：“我帮你同学找律师，姨那边忙，这事儿我来就好。”

　　唐瑾瑜眼睛亮了一下，凑过去看了下，“哥，你还认识律师啊？”

　　夏野不认识，不过宋益肯定能找到最合适的人推荐。

　　他问了唐瑾瑜之后，把季元杰家里的情况大致写了一下，给宋益打了电话过去，那边回话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给推荐了一位齐州市有名的大律师。

　　宋益电话里道：“律师从齐州那边过来要一点时间，他手头还有一份案子，需要和其他人交接一下才能过来接这一桩，不过已经跟对方商量好了，三天之内就能来。”

　　夏野道：“好，辛苦了。”

　　宋益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联络个人的事儿，对了，这次年会你还是不跟我们一起吗？这次可是出国去海岛度假，有阳光和沙滩，你不来太可惜了。”

　　夏野道：“你们去吧，我陪小瑜。”

　　唐瑾瑜一直在旁边等着，夏野瞧见之后，跟他说了一声。

　　唐瑾瑜听到律师要来松了口气，不过听到他们公司去国外的时候立刻紧张了一下，握着夏野的手道：“哥，你别去。”

　　“我不去。”夏野道，“我那次不是在家陪你？不然有人又要控诉我‘忙’了是不是？”

　　唐瑾瑜心跳的厉害，有点闷闷的难受，夏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过来，坐在沙发上让他喝，“怎么了？你不会是想出去玩吧，你想去的话，我可以……”

　　唐瑾瑜摇摇头，抱着他小声道：“哥你别出国，你走那么远我就受不了，心里难受，特别想哭。”他好像不但自己不能坐飞机，而且还特别不愿意他哥坐飞机，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张口想解释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野摸了他头发一下，轻笑了一声。

　　他也是。

　　小孩离开这几天，他心脏都有点不好了，总是乱跳，想东想西，最后那个没接到的电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实在没撑住当天下午的飞机就来了。

　　他叹了一声，唐瑾瑜听到问他怎么了。

　　夏野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下，“没什么，下次别出来这么长时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别让我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情话教学：

　　夏神：我们家有贼。

　　宋益：好的，我立刻去报警，顺便查看一下监控……

　　夏神：偷心贼。

　　宋益：……

　　宋益：拿走，我不吃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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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山楂

　　接下来几天唐瑾瑜帮季元杰在素斋馆安顿好了打工的事, 夏野虽然嘴上说的严格，但私下还是松了松手, 帮了他们一把。

　　唐瑾瑜在素斋馆教了季元杰几天, 这份零工比季元杰之前找的那些好多了，虽然集中几个小时干活，但能腾出大把的时间做别的, 给的钱也挺多。

　　季元杰学的很快，他比郭小琥悟性高，做事又认真，跟在唐瑾瑜身边一下午就学的像模像样，第二天慢慢就不用人带, 可以独立完成了。

　　唐瑾瑜不放心他，这几天都来陪着, 他在这边后厨已经混熟了, 连带着大家也都知道这几个孩子是勤工俭学的好学生，对他们都很好。

　　唐瑾瑜跟小季说了一下律师的事儿，季元杰很感激他，但是有些疲惫道：“上次我家也找了律师, 能做的都做了，那个货车司机家里也很困难, 他带东西来看了一下我爸, 后面又找不到人了。我妈本来还想去告，那个司机他家里人来了……”

　　小季说的很委婉。

　　实情比他说的要过分的多，那个货车司机原本以为季元杰他爸是轻伤, 因此还来看了看，买了点水果和礼品，但是一看到伤得这么重，再加上季家那辆面包车上百十箱贵重酒水全都砸了个稀烂，光是货款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吓得立刻找不到人影了。

　　季元杰家里这两年生意也不太好做，季妈妈想进一批货转行卖酒，但是谁想到会突然遇到这样的事。

　　季元杰他爸还在单位，单位组织了捐款，但是为此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少，毕竟他家前些年就搬出了筒子楼，那会儿就说他们家发了大财，发财了没给大家分一毛钱，遇到事儿了就让捐款，接到那几千块捐款，季妈妈没少受到冷言冷语。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在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们母子一把，医药费用光了，去跟亲戚借的时候才难，季妈妈从没让季元杰跟着，但小季心里也清楚。

　　季妈妈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批出来自己做小生意赚钱，她给所有借钱出来的人都打了欠条，打算以后慢慢还，尽管如此还是被骂做戏，慢慢的她也不说什么了，只一声不吭地受着。

　　漏屋偏逢连夜雨，季家现在不但尝到了人情冷暖，还被那个货车司机家里闹了一通。

　　对方的老婆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过来哭闹了一阵，还砸了他家的一个水壶，指天骂地的说是他们一家害得自己没了丈夫，现在守活寡一个人拉扯孩子，要过不下去了，让他们出生活费。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季元杰一个老好人第一次动怒，他想去把对方推搡出门，但是却被他妈抱着拦住了，哭着求他别冲动。

　　“别去，你让她闹，咱们家现在还能有什么不能砸的了啊，都是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你让她去……你不能出事儿，咱们家不能再有人出事儿了。”

　　季妈妈是做小生意的，平时也见过这样的人，是故意来碰瓷的。

　　她们只能忍，如果小季在冲动犯了错，她真的分身无术，救不了这个家了。

　　季元杰听话，他忍了。

　　但是唇上都咬出血。

　　他第一次尝到生活的艰辛，他以为吃苦不过就是身体累一些，他去工地搬砖、扛水泥，或者再省些饭费，多喝点水就是了……他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种苦，是闷在心里说不出来的。

　　……

　　货车司机家里一样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男人丢下老婆孩子跑了，据说家里还有一双年迈重病的父母，就算是抓了、判了，对方也拿不出一分钱。

　　季元杰唇上的伤还有痕迹，他对唐瑾瑜低声说了一下，语句平淡，他已经都撑过来了。

　　唐瑾瑜手里的面团捏着没放，半天才松开攥紧的手，气愤道：“那就抓他回来坐牢！”

　　季元杰点头轻笑道：“对，我以前也这么想过，抓回来判刑也好，毕竟他把我爸撞成那样。小瑜，不管最后成不成，我都很感谢你。”

　　唐瑾瑜手上有面粉，就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这什么话，咱们都是好兄弟，你忘了吗？以前班上大家都画‘三八线’，就咱俩没画。”

　　季元杰还在笑，“那是和女生同桌才画的啊，咱俩都是男生，画那个干什么。”

　　唐瑾瑜也笑了，“你跟他们不一样，换了女生你也不画，都让着她们呢，我就打个比方，换了星星你也不会画线的啊……”

　　季元杰低头包了一个漂亮的小笼包，放在一旁摆好，换了是星星，他肯定不会的。

　　他会把最好的都给她。

　　郭小琥从外面搬了两箱菜回来，依旧精神奕奕，他力气很足，以前放暑假每天都要半天打篮球，现在这点工作量简直小意思，他也不图钱，就是纯粹来帮忙，顺便围着唐瑾瑜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