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后面。”
许仙有些尴尬笑道。
“你走慢一点，离我三尺远。”
李公甫惊慌道。
后边跟随着的小三和九指两个捕快，捂着笑疼的肚子，吭哧吭哧半天，终于还是没有笑出声来。
他们两个就有先见之明，声称脚力不济，根本就不去靠近。
“前面镇子就到了，钱书生路上遇到美人，就请到家中，紧接着，就休了原配妻子，把自家老父母赶出了家门，颇有六亲不认的架式。
钱老头赶了二十里地跑到杭州府衙鸣冤，声称自家儿子被妖邪所惑……”
到了这里，李公甫就更加小心了一些。
“你知道，我们找到钱书生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吗？在吃馊饭，吃虫子和老鼠，眼睛里都放着红光，只是搂着美人不理外事。
问他为何要休妻并且赶走老父母，却是一无所知，只说没有这回事，等到要抓他回府衙好好大刑侍候，却不料，我们却走不出这个镇子。”
“怎么走不出镇子？”
许仙疑惑。
“走来走去就在林子里打转，还有一个兄弟突然想起，说自家婆姨在家偷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拿头撞树，疯疯颠颠的。”
“偷人，那是真的难忍，休了呗。”许仙哑然。
“问题是他根本未曾娶亲啊。”
李公甫苦笑道。
“这……”
许仙点了点头，心想这真的是有些邪门了。
“那你们是怎么走出镇子的？还找到绿柳山庄了。”
“很简单，只要把那钱书生放了，直接就可以离开，再没有任何怪事发生。”
李公甫也是没办法了。
“这种人伦惨案，近段时间在杭州地界已经发生了多起，一般出现在落魄书生的身上，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这些书生读书读傻了，得了癔症，没有往妖魔鬼邪方面去想。”
“那些书生呢？都怎么样了？”
“死了，有的午夜狂奔，失足掉进河里，有的自称成仙，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更有一位是在洗脸的时候，把自己淹死了。”
李公甫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些人同样的变得六亲不认，似乎，似乎一夜之间就不近人情，贪财好色，而且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了。”
“这样啊，师父说过，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再想，直接横推过去就是了，是妖是魔，是鬼是怪，总得露出真容。”
许仙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一跃就下了山梁，几个跨步，向着精神感应之中的那处令自己身不舒服的地方行去。
推开柴门，许仙抽刀在手，抬眼一望就愣住了。
“这，就是你带回家的美人？”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侧头干呕几声，感觉胃肠翻腾，身体也摇摇晃晃了。
只见在大堂饭桌上，一个双眼挂着浓黑眼圈的青年书生，脸上正挂着甜美痴笑，与一个脸上长满了脓包，还有烂蛆爬动的女人在那卿卿我我。
时不时的唇齿相接，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弥漫在屋内。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许仙受不了，转身就走。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来说，这种场景杀伤力太大，估计会影响到自己的某些倾向。
“你在嘲讽我？”
女人冷幽幽地说道。
“没有，绝对没有，对于真正的爱情，我许仙只有佩服。”
许仙一边说，一边勾着腰穿过柴门，颇有些狼狈。
这是他拜师杨林之后，第一次不战而逃。
“原来也是个书生，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女声倒没有那么恶心，反而很清脆柔美，带着丝丝媚意……
但是，许仙却一点想听的心情都没有，他只要一想到那眼眶里，能看到牙床的嘴巴里的爬出来的白色小虫，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一缕秀发如瀑布般，越长越长，越铺越宽，灵蛇一般的穿过柴门，向着许仙狂卷过来。
只是瞬息之中，就绞到了许仙的大腿处。
许仙陡然停住，叹息道：“念在你没有伤及无辜的份上，我本来都准备不管你们的丑事了，却偏偏要来惹我。”
轰……
他半转过身子，头顶精气直冲斗年，光焰腾腾处，一刀如电如光，陡然划出。
身体无数微粒震颤着，刀光一斩到头发上面，波纹就向前蔓延。
从屋外到屋内，从头发到身子……
那女人一点点破碎成粉，散成漫天的灰色粒子，飘飘洒洒……
啊……
女人一声尖锐嚎叫，再也保持不住形体，化为一道黑色阴影就直冲山林而去，只是冲到一半，就感觉整片院落都变成了洪炉，如火般的气血力量，化为艳阳高照。
阴影吱吱叫着，化为清烟消散。
许仙没有回头，也没有跟那失魂落魄的书生说上一句话，只是走到山梁上，与李公甫说道：“就是一个小小阴魔，看起来还是有主人的，也不知到底是谁暗中操控，估计有着更深层次的图谋，回吧。”
“这就算了，要不要处理后续？那书生……”
“姐夫，你是不知道这试心阴魔的特征，我在秘府典籍上面看到过，这阴魔本身恶形恶状，别的什么本事没有，就是会幻化别人心里最美的形像，迷惑人心。
一般人遇到了，只要不欺心，不动意，就不受影响。
这东西其实跟那些执念未消的小鬼也差不多，算不得厉害。”
许仙憨厚的脸上，突然就露出一个讥诮笑容，“也就是说，这书生赶走父母，心狠休妻的行为，完全是他内心自己做出的选择。阴魔就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的丑恶。
就算他没有遇到阴魔所幻女子，等到有一天，遇上另外一个美貌女子，或者是他有所成就，同样会做下此等事情来。”
第415章 青蛇
“原来如此。”
李公甫就明白了，“我就说当日见到那女子如同天仙化人，有点像昔日……”
“昔日的谁？”
许仙突然扭头看来。
李公甫身上一冷，连忙笑道：“当然是昔日你姐姐还没出嫁的时候啦，我看到那阴魔，就在想，天下竟然有如此相像之人。
因此，也就没有为难她，只是抓了书生就走，结果没走出去。”
算你过关。
许仙眨了眨眼睛，很明显看出了李公甫在撒谎。
但是，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哪一个在少年时候没有至纯至美的幻想，倒也不必较真。
“所以，姐夫回去之后，只用说妖魔已除，其他的也不必说穿。
人心经不起试探，不能说这书生人品不好，心底有着邪念，就直接该死。
人心这东西，随时随地都在变化，说不定有时候心生恶意了，有时候又发了善心，际遇不同，选择不同而已。”
“汉文，你真是成长了许多。”
李公甫听到这里，悠悠长叹一声。
心想那位杨馆主，果然是有本事的大德高人，不但能教本事，还能教见识。
看到现在的许仙，哪里还有当初那种唯唯喏喏，一无是处的小混混模样。
如果不是自家看着他从小长大，肯定不会相信他小时候会有那等不堪之处。
“你这书生倒是有些见识，本事也不小，可为何无缘无故要斩了姑奶奶的阴魔，却不好这么揭过。”
一声轻笑突然响起。
许仙神情大变。
一把就拎起李公甫，脚下破风，重重一踏，山道崩毁……
庞大的身躯如同虎跳溪涧，恍如腾云一般的就跃下山梁，疾奔而起。
“不好，是个大家伙。”
许仙一边奔腾跳跃，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就见到一只巨大有若山峦的青色蛇头，张开血盆大口，遮天蔽日的吞了过来。
一股腥风夹着倒吸之力，身周狂风乱卷，扯得自己奔行艰难，跑一步，倒是要退两步。
“师父救命。”
许仙扯开喉咙就喊，声音凄厉，哪里还有先前侃侃而谈的英武形像，就像被吓坏的小鸡崽一般了。
“嗡……”
突然，身边光影迷离，山风拂过，眼前就变了人间，有沃野千顷，屋宇错落，高山流水，炊烟处处。
阳光和暖的照在身上，鼻中满是谷物成熟的芬芳，身着粗布衣衫的农人，正在田地劳作，面上全是满足笑容，村头欢笑奔跑追逐着的儿童，好一派田园风光。
许仙一看这景色，心中就是大喜，沿着田梗小道跑得欢快。
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快了，快了，就快跑出去了。”
“这是哪？刚刚那蛇头……”
李公甫早就惊得呆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许仙拎住后颈衣服奔跑，这姿势很是有点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