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殷音，她本身的性格就比较绵软，被殷母说了几句，就同意嫁给表哥程镇平。

　　因为是在闭塞的村子，这里表哥表妹结婚并不稀奇，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不然对孩子会有影响。

　　于是，殷音就这么嫁给了程镇平。

　　最开始，看中殷音美色的程镇平还是与她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直到殷音怀孕，生下了程熙。

　　最开始，殷音能生下儿子，对于本就重男轻女的程母和程镇平来说，是高兴的，可没几个月，他们就发现不对。

　　他们发现，最开始程熙的眼睛是能看见的，可才几个月，就变成了瞎子。

　　他们不愿意相信，抱着小程熙去医院。

　　医生说，小程熙这是先天性的失明，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治不好的，一辈子都会看不见。

　　医生在得知小程熙的父母是表哥表妹后，摇了摇头，表示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否则生下来的孩子有一定的可能性会残疾，小程熙就是个例子。

　　但程母怎么会信呢，她破口大骂，骂医生是不会治病就乱说话，骂得年纪有些大的医生差点都晕倒了。

　　殷音抱着失明的儿子垂泪，也就是从那天起，程母和程镇平的态度变了，更准确地说，是他们不再掩饰他们的真性情。

　　小程熙变成了众人嫌弃的对象，很快就从其他小朋友那里得了个小瞎子的外号，这个外号一直伴随着他到如今的九岁。

　　程母曾经劝过殷音，要把程熙送走，可小程熙毕竟是殷音的第一个孩子，而且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很乖很乖，她不舍得啊。

　　正因为如此，程母对殷音越发的不满，再加上她自认为家中富裕，殷音能嫁进程家，是多亏了她这个姨帮衬，要不然，呵。

　　所以，程母对殷音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殷音因为一个小瞎子而忤逆她，她就对殷音不满了，开始像一个挑剔的婆婆般磋磨殷音。

　　而程镇平，最开始因为殷音的貌美，还想为她说话，可在他心里，殷音又比不上亲生母亲，程母嘴巴一嚎，程镇平立刻就败了，再加上在程母的磋磨下，本来应该是貌美的殷音，没两年的时间就成了披头散发，皮肤粗糙的黄脸婆，程镇平对殷音的喜爱也肉眼可见地少了。

　　而程镇平走出去外面，总会被人嘲笑说有一个瞎子儿子，于是，本就对这个儿子不喜的程镇平更加不喜程熙。

　　之后，殷音与程镇平结婚十年，都没有再生下一个孩子。

　　而前不久，殷音无意间发现，一直不着家的丈夫，居然有一个小家，还有一儿一女，那儿子都已经六岁了。

　　大厅里，程镇民夫妇坐了下来，瞥了角落接的程熙一眼，将视线收了回去。

　　他随口道：“妈，大哥和大嫂真的会离婚吗？”

　　听到离婚两个字，程熙瘦弱的小身子颤了颤，整个人越发的安静，安静中隐约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第114章 ：盲童的离异妈妈（5）

　　“不离婚干嘛，她都和平子结婚十年了，就生了那么个东西，平白害得平子被别人笑，这么多年，肚皮都没有动静，这种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们老程家要来干嘛。”程母提到嘴里“那么个东西”的时候，余光瞥了安静的程熙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生了个小瞎子，不止是她儿子被嘲笑，整个老程家的人都被笑了，当初就应该不顾殷音那个女人的反对，把他给卖了。

　　虽然是个小瞎子，但拿去卖，应该还是有人要的，就算不抱去养，也能……

　　一个瞎子，活在世上干嘛，早死早超生，也算是为他好。

　　再说了，她家平子如今在外头已经有了小家，还有一儿一女，她见过那两个孩子，那么可爱，像极了她家平子，又怎么会是这个小瞎子能比得上的。

　　“行了行了，不说那晦气玩意，赶紧吃饭。”

　　从头到尾，程熙都没有说话，他安静吃些没有肉，只有几片菜的饭，眸光一如既往地暗淡。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把一切都听进去了。

　　吃完饭，惦记着还饿肚子的布丁，程熙摸索着去到厨房，他拿着一个破碗，弄出一些残羹冷炙，想拿去给布丁。

　　他想给布丁吃好吃的，可他如今能弄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直到弄了约莫有一小碗的残羹冷炙，他摸索着往外面走。

　　就在程熙走出门口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角落的一角出来，似乎想到什么，得意一笑。

　　那抹身影，程熙并没有看到，程熙一手端着破碗，一手拿着拐杖，大概因为这里是生活了九年的地方，熟悉了，也大概是早就适应了九年的黑暗，从家里出去，程熙小心翼翼走着，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绊倒。

　　一路走出来，耳朵不断听到别人口中或大声或小声的“小瞎子”的声音，程熙只当没听到，约莫走了两百多米，他来到了白日里那棵大树下，轻声唤道：“布丁，布丁。”

　　几乎是他话落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树的另一边窜出来，摇晃着小尾巴，赫然是小土狗布丁。

　　布丁迈着小短腿，快速走到程熙面前，奶声奶气“汪汪”地叫唤。

　　程熙蹲了下来，顺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摸了摸布丁的头，唇角漾着清浅的笑：“布丁，饿了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

　　布丁自然是饿坏了，事实上，除了程熙投喂他，就只能他自己找吃的，其他人根本不会给它吃的，甚至会因为它和程熙在一起，时不时拿石子砸它。

　　几乎是在程熙把碗放下去的时候，布丁摇晃着小尾巴低头去吃，即便是残羹冷炙，布丁依旧吃得慌。

　　程熙看不见，可听得到布丁吃东西时“啧啧”的声音，听起来，听得很欢，也确实是饿坏了。

　　“布丁，慢点吃。”布丁还只是小狗，吃太快容易消化不好。

　　布丁哪能听得懂，依旧吃得欢快。

　　程熙听着布丁吃饭的声音，原本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第115章 ：盲童的离异妈妈（6）

　　这时，他又想到了妈妈。

　　妈妈已经回外婆家几天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程熙的情绪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他喃喃地对布丁道：“布丁，他们说爸爸在其他地方有其他孩子了，是真的吗？布丁，你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程熙眼眶酸涩，眼泪却流不下来，因为他天生无泪。

　　他们说，因为他是怪胎，所以才不会流眼泪。

　　直到布丁吃完，程熙敛起情绪，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身子：“布丁，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布丁在草丛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窝，那就是布丁的家，是他和布丁一起盖的。

　　程熙不敢出来太长时间，不然回去会被奶奶骂，曾经有一次他比较晚回去，家里的大门落锁了，那一次刚好爸爸妈妈都不在，无论他怎么叫唤，都没有人起来给他开门，他在门口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生病了，足足半个月，才把病养好。

　　程熙转身离开没多久，布丁回了自己草丛里的小窝，只是它刚躺下去没多久，忽的全身抽搐，他低低的痛苦地叫着，在着寂静的夜，格外地无助，可没有人看到。

　　没一会，布丁嘴里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沫，没两分钟，布丁不再动弹，眼睛彻底闭上。

　　见程熙从外面回来，程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她巴不得程熙天天跑外面，最好是被人贩子拐走，或者是着凉病死，这样也不会来拖累这个家了。

　　“晦气。”程老太太咒骂了声，转身离开。

　　因为程家是村里难得的富户，所以浴室也装了热水器，不过殷音不在时，程老太太是不会给程熙用的，她会把煤气关了，又锁起来。

　　程熙知道自己身体弱，不能洗冷水，只能自己摸索着去烧热水，可他到底看不见，最开始不知道被煤气上的火，还有滚烫的热水烫过几次，那手背上，还有一道被烫过后丑陋的皱皱的疤，虽然他看不到，但他摸到了，肯定很丑。

　　等到洗完澡，程熙回了房间。

　　窄小的房间，没有阳光，也没有窗户，阴暗潮湿，不过对于程熙来说，有没有阳光，并没有区别。

　　他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样，是什么颜色的，他只知道，有一种叫阳光的东西从天上落下来，落到他身上时，很暖很暖。

　　“小瞎子，你说你怎么就不去死呢。”程熙刚进房间，一个声音忽的从门外传来。

　　因为年纪不大，那人的身影还显得稚嫩。

　　大厅昏暗的灯光，照出那人的脸，赫然是双手抱胸的程涛。

　　程熙看不见，但他听出来了。

　　听到程涛声音的一瞬间，程熙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那是多年来被程涛殴打产生的阴影。

　　程熙僵硬在原地，目光茫然，只是捏着拐杖的手在发紧，指尖泛白。

　　“小瞎子，难道你不知道你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想离婚吗，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是个瞎子，给大伯父丢脸了，所以大伯父才会不要你和你妈。”

第116章 ：盲童的离异妈妈（7）

　　“如果不是因为你，大伯父就不会离开家，不会有其他小孩，也不会想要和大伯母离婚。”

　　“小瞎子，你就是个祸害，大伯母会这样都是被你给害的。”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是个怪胎，放以前，是要被烧死的，你要是为你爸爸妈妈好，你就应该主动去死。”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你死了，或许大伯父就不会和大伯母离婚了。他们可能还会生下健康的宝宝。你根本就不配活着。”

　　说完一番诛心的话，程涛没等程熙有所反应，转身离开。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程熙一人，拄着拐杖，身体单薄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被吹倒般。

　　下一秒，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地板传来冰凉的触感，可程熙觉得他的心更冷更冷。

　　他恍惚间，回忆起这两年来妈妈的歇斯底里和哭泣。

　　这两年，他总是听见妈妈在哭，哭得很伤心很伤心，连着他的心都疼了。

　　那些本被他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揭开。

　　“我也不知道熙熙生下来会看不见啊，你们怎么能怪我。”

　　“镇平，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妈，我错了，我立刻改。”

　　“你们难道要逼着我和熙熙一起去死吗？”

　　程熙仍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妈妈从外面怀里，躲在房间里哭，他想去安慰妈妈，可妈妈冲他大声地吼：“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那些记忆一旦被揭开，就如同开了阀门的水一般，涌了出来，妈妈的话，一字一句，如同刀一般，割在程熙的心口上，疼得厉害。

　　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埋在里面，他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爸爸为什么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