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作者:三日成晶   文案:   双极门祖师岑蓝,因吞食了上古神兽兽丹,吸收不良,患上了间歇性失忆症。   某日混沌惊醒,她发现自己门中一个小徒孙,正吊在她的密室之中奄奄一息。   惊疑不定的将小徒孙放了,询问他为何在此。   小徒孙闻言冷笑:师祖又是要与徒孙玩什么新花样吗?   第三日,她发现小徒孙身中痴情蛊,乃是巫族最阴毒之物。   她怒火万丈将本命红莲切了为小徒孙解蛊毒。   小徒孙咬牙切齿:师祖不必麻烦,蛊毒总好过师祖的合欢阵!   又几日后……小徒孙双目含恨的躺在她身侧,恨不得用眼刀从她身上挖下一块肉!   事情有些超出了控制,岑蓝前所未有的慌了!   我不可能这么不是人,我可是比他大了3000多岁。   ——   小剧场:   地煞皇/魔族王/仙门巨擘:我可真是没想到啊,当年那追你追到心肝碎,结果你好这口!   岑蓝默默捂住了脸,一心向道一辈子,凡人说的晚节不保,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小徒孙:旁人就算了,我听闻您与我父君,曾有一段情?!   岑蓝:……   【阅读指南】   早古霸总剧情性转版,文荒自割大腿肉,带你领略身为早古霸总的快乐。   这本主爱情别期待格局。   文中三观仅适用女主生活的世界。   女主渣到不成型。   女主满级千年老牛,男主青涩小嫩草。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主角:岑蓝 ┃ 配角:姜啸(姜怀仇) ┃ 其它:下本接档《恶毒女配觉醒后》by三日成晶【一句话简介:痴情演的太投入男主信了怎么办!   一句话简介:带你领略身为早古霸总的快乐   立意:在波折当中坚持自我,只有身心的自由和强大,才能在情感中立于不败之地。 ==================== 第1章 辣手摧花   嗒。   汗水顺着侧脸流下来,在下颚处汇聚,最终沿着低垂的下巴滴落在地,像一滴伤心欲绝的眼泪。   浑身上下如有火在烧灼,好像置身在无尽火海,热得要将人焚化成灰一般。   闷窒的室内仅有的一丝光亮,是从不远处堆积成山的法器当中发出。映照在双臂抬过头顶,被吊在室内顶端的一个清瘦少年俊挺的眉目之上。   少年狭长的双眼半阖,睫羽湿漉,长发凌乱地落满肩头,细碎的鬓发湿贴在棱角挺秀的侧脸。   破碎的衣衫遮盖不住潮湿滴汗的劲瘦胸膛,长腿无力地垂落,赤裸的足踝之上,被一截赤金绳索样的法器系得很紧,一动也动不得。   他满脸通身的热汗,可形状姣好的饱满双唇,却干裂出血,一呼一吸都是灼热的气息。可见这一把要将他焚烧殆尽的大火,还在他的体内无休无止的烧着。   这样的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一连几天。   少年无处可逃,甚至不敢对任何人倾诉。小胳膊拧不过大粗腿,因为这样对待他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当今修真界的传说。   那个几百年不曾现世,却被修真界津津乐道高山仰止的双极门开山祖师——岑蓝。   而少年是这双极门门下,阳真门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门小弟子,名唤姜啸。   姜啸呼吸急促,喉咙干涩如火烧,半晌痛苦低哼一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墙壁方向。   那里是一道暗门,那里什么时候打开,他这置身炼狱般的折磨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或许是听到了他心中哀求和祈祷,暗门突然被打开了,姜啸抬眼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那个他满心祈求却又畏惧见到的人。   岑蓝推开暗室的门,本来是打算寻一个能够舒缓头痛的法器。她才从榻上爬起来,浑噩的梦中苦痛令她头疼欲裂,她边按揉着自己的头,边推门进去。   谁料她密室当中竟然有人!   岑蓝开门的瞬间未等看清便本能发动了攻击,精纯的灵力和威压无声荡开——只听得对面传来一声闷哼,那人影顿时凌空飞出去,撞在石壁之上。“砰”,皮肉实打实撞击墙面的声音,听起来令人牙酸。   姜啸撞在墙上,又滚落到那成堆法器之上,登时呕出一口鲜血。   岑蓝迅速确认了这个人不足为惧,缓慢走到姜啸身边,垂头看着挣扎在法器堆上的姜啸,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登极峰登极殿,且不说若要攀上登极峰,要过多少死生阵。登极殿乃是岑蓝的寝殿,当今天下非她本人无人能够入内,这少年是从何而来?!   姜啸轻轻嗤笑一声,手按在一把闪着银光的锏上撑着身体,抬头看向岑蓝。   岑蓝秀美无双的眉目微拧,秋水般明净的眸子里盛满震怒和疑惑,姜啸咽下涌到喉咙的腥咸,咬牙道,“师祖这是又要和徒孙玩什么新花样吗?”   岑蓝眉头又皱,对上姜啸乱发血污当中看过来的倔强眉目,稍稍怔了一瞬,有什么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却抓不住。   姜啸早知道她想不起来,她又不是第一次想不起来了,这样的场景和遭遇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啸痛苦哼了声,撑着手臂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迹。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快速说道,“徒孙乃是阳真门姜蛟门下弟子,名唤姜啸,是师祖三天前的夜里,将徒孙从弟子修德院强掳来吊在这密室的,否则徒孙又如何能够上得了这登极峰?如何进来这登极殿……咳咳……”   姜啸咳出了一口血,体内的烧灼未除,又添新伤。   他半靠在法器堆上,嘴角带血,不恭不敬地叫着师祖,毫无敬畏之心。   实在是眼前这一幕,每隔几日,就如同重复唱演的戏。且他每每在这密室当中的遭遇属实难以启齿,实在令他对岑蓝这个人人提起都一脸钦慕的师祖提不起什么敬畏之心。   岑蓝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人这般同她说话,由于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一时间她竟然生不出什么真切的愤怒之意,否则眼前的人早在她攻击之下化为飞灰。   她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这自称姜啸的少年……见他抹了脸上血迹之后,眉目看着越发眼熟。   姜啸和岑蓝无声地对峙着,好一会,岑蓝也没有想起到底姜啸哪里熟悉。   她当然不想相信姜啸的话……可她最近确实是出了点毛病。   她前些年偶然间得了一枚神兽兽丹,因为卡在欲劫多年,一时心急便将神兽丹吞了,却没曾想未能好好的化用,境界没升多少,反倒是患上了失忆症。   她经常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但至多也就是忘记了修真界百年一度的仙门集会,她强掳一个弟子上山做什么?   见岑蓝又露出熟悉的冷色,姜啸想到有两次自己解释不及时,她便将自己打得昏死,险些以叛徒之名扔下登极峰摔得粉身碎骨。   姜啸咬牙切齿地低吼,“师祖若是不信,大可以搜神,看徒孙是否说谎,看看师祖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   姜啸说完,岑蓝准备出手的灵力一滞,转而当真将手掌落到了他的头顶,强行搜神。   记忆强行被从姜啸头顶拉出,跳入眼中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岑蓝用法袍容天卷着吱哇乱叫的姜啸上登极峰的画面。   岑蓝:……   姜啸:“呵。”   下一个画面,是岑蓝冷着一张脸,不顾姜啸哀求将他吊在密室之中,还顺手解了他腰封。   长袍散落,少年的腰身显露无遗,岑蓝看到辣手摧花的自己在画面中笑得宛如色中恶鬼。   岑蓝:……   姜啸:……   姜啸原本受了重伤,被喂了奇奇怪怪的药,又因为被强行搜神虚耗太过,加上画面太刺激,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悬空的记忆画面消失,岑蓝猛的从姜啸的头顶收回了手,低头看着姜啸昏死的眉目,搜神的手微微颤抖。   她可以继续看的,只要不顾他的死活。可她却没有继续,而是一抬袍袖,轻车熟路将姜啸卷了,出了密室。   岑蓝觉得事情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不过她也并没有慌张。不过就是个小徒孙而已,只要待他醒了,许他一些法宝,让他不要乱说便好,她当务之急,是找到化用神兽兽丹的办法。   她先给姜啸治愈了身上的伤处,将他暂时安置在自己寝殿的偏殿,然后一心去化用神兽兽丹。   姜啸醒的时候,岑蓝便正襟危坐在他对面,他一睁眼,她便从袍袖当中抖出了一大堆的瓶子,全是这些年积攒的灵丹妙药。   有各派仙首送的,也有一些是她自己以奇珍炼制,无一例外,全都是修真界修士至死也求之不得的好玩意。   “这些你挑挑,你入双极门不少年了吧,定然也懂药理,”岑蓝声音堪称温和,“需要什么,便拿什么吧。”   姜啸第一感觉便是自己的伤处已经都好了,这倒也不奇怪,他每一次被放走之前,都会被治好伤处。   他身上被施了清洁术,衣衫虽然还是残破却已经干净了,他惊讶的是岑蓝竟然没有一如往常将他丢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留在了这登极殿。   他起身,如墨般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肩头,岑蓝的视线轻轻滑过那顺滑浓黑得不可思议的长发,后又克制地垂目。   姜啸没有注意到她短暂的视线,只是看向岑蓝抖在他榻上的那些小瓶子。   他粗略看了一眼,价值千万灵石的九转丹、能够突破瓶颈的玉霄丹、还有能够活死人的渡生丹……这封口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定然就被唬住,甚至还会感恩戴德连连叩拜。   姜啸却大逆不道地直视岑蓝沉静姝丽的眉目,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肉,从自己脖子上拽下了一个吊坠,这是他的储物灵玉。   他将储物灵玉打开,“哗啦啦,叮叮当当——”   一堆小瓶子从储物灵玉里面跌落在床榻之上,和岑蓝之前抖在榻上的那些掺在一起,竟然分不清你我他。   岑蓝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僵。   姜啸面容沉肃,俊脸紧绷,带着倔强和讽刺,说,“师祖,这些都还您,徒孙修为低微浅薄,实在用不上!”   岑蓝看着床榻上各色的小瓶子们,表情茫然且难以置信,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她的东西她虽然不知道数量,可她不至于不认得。   所以她……到底都干了什么?   姜啸突然靠近,岑蓝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起身后退,瞬间退到了门边,惊疑不定的眼睛看着他,宛如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姜啸只是想要起身离开,见岑蓝这幅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分明被作践的人是他!她做这幅样子干什么!   姜啸气笑了,从床边抓起自己的外袍迅速裹上,气冲冲地朝着门口走,岑蓝看着他走过来,袍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这是要动手的征兆。   这件事实在混乱,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在姜啸走到她身边的这几步之间,连把他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但是姜啸却似乎知道了她的德性,见她抿唇顿时停住脚步,瞪着她说,“师祖,徒孙只是要离开!”   岑蓝手指微微放松,姜啸绕着她走到门口,谨防她随时出手伤人。   伤人后又救人,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再好好的治疗。做了那些事情,每次也不知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的不记得故意戏耍他好玩,他实在是怕死了性情难测的岑蓝。   不过走到了门边,姜啸终究还是忍不住站定,顿了顿拿出了十足十的恭敬态度,对着岑蓝半跪。   “师祖,仙门历练就要开始了,徒孙修炼紧迫,实在不能再受伤了,”姜啸忍着屈辱自暴自弃说,“师祖要是实在想玩,能不能等徒孙参加完历练回来再……”   “我不会再找你,”岑蓝说,“你放心吧。”   姜啸猛地抬头,眼中如星河倾落般亮起,总算透出了少年的灵动。   他勾了下嘴角,短促笑了下,笑容似黑夜中滚过原野的火种,他感恩戴德地对着岑蓝道谢,比最开始拿到那些天材地宝炼制的灵药还要开心。没人喜欢被折辱折磨,尤其对方是他绝对不能反抗也求告无门的开山祖师。   岑蓝的保证,就是他的生机和活路,他甚至绝望地以为他某天会无声无息的被她折磨致死。现在她开口,如赦免他的死罪!   姜啸口口声声的保证,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半句他来过登极峰的事情,欢天喜地地走了。   岑蓝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口,幽幽地对着空荡的登极山叹息一声。   不行,她还得闭关。免得自己再做出什么破廉耻掉下限的事情来。   岑蓝当夜去了一次藏书阁,带着化用兽丹的典籍闭关。   可是仅仅过去三天,她再一次从混沌中惊醒,便看到她身侧跪地,捧着她的足踝虔诚低头亲吻后,仰头看着她,眼神却血红含恨的姜啸。 第2章 红透了脸   岑蓝在清醒的第一时间便将微微湿热的脚抽了回来,闪电般掩盖在自己的袍子之下。   她看着半跪在她面前的姜啸,眼中迷茫和惊愕反复交替。   面前人做着这般过火的举动,可那双狭长秀美的眼睛里,却全都是怨恨和水雾,可见本身是十分的不情愿。   “师祖是还要打徒孙,还是要问徒孙为何在这里。”姜啸瞪着岑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搓出来的。   他眼圈红得滴血一般,屈辱和憎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扑向岑蓝。   岑蓝盘膝坐在打坐的软垫之上,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关于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记忆。   可不需再问也知道,以姜啸的修为,登极峰都上不得,如何能够进得来这坠星台闭关之处,定是她又犯病,不知从哪里将这小徒孙掳了来……   岑蓝仔细看着姜啸,暂且忽视他之前卑微亲昵的姿态和眼中违和的憎恨,她还是觉得他有些熟悉,却又死活也记不起为什么熟悉。   而且为什么是他?   若那神兽的兽丹不曾好好化用的结果不仅是失去记忆,还会影响心智甚至行为,那为何她屡次捉来的都是他?   岑蓝对之前的事情记不得,可就这仅仅间隔了三日的两次来说,哪怕是要捉弄人,双极门弟子内外门加一起足有几万,她山下守峰弟子就有几十个,还个个都是高阶弟子,按说折辱起来更经得住,她却为何偏偏一犯病就专门去捉姜啸这个修为低微的?   岑蓝自认她绝对没有什么折辱人的癖好,她这般实在是太诡异了。   “你三日前说,你乃阳真门姜蛟座下弟子……”岑蓝本不在意,此刻要弄清怎么回事,却不得不问,她秀眉微拧,问,“姜蛟是阳真门的长老?”   至少要到长老级别才能收弟子。   多年不曾关心门中事,岑蓝唯一记得的,便是她的那几个弟子。   按照年月来说,她的几个弟子如今都该是双极门之下各分门的掌门,但这姜蛟她实在没有记忆。   岑蓝问过之后,恨恨盯着她的姜啸顿了顿,嘴角抽搐。   这天下无人不知姜蛟的来历,这还是修真界的一段佳话,到如今依旧被那些仰慕双极门老祖的人津津乐道。   当年双极门老祖云游永夜海,将海中兴风作浪的孽龙收服,点化为人,收为关门弟子。距今六百年,那孽龙早已经脱了罪骨成仙骨,做了双极门之下阳真门的掌门人。   姜蛟对于当初救他出永夜海,引他走上正途的岑蓝敬重至极,阳真门新制门规上的第一条,便是要弟子时刻谨记开山祖师岑蓝的教诲,恪守道心,不忘始终。   可如今岑蓝根本就不记得姜蛟这号人了。   姜啸有那么瞬间在岑蓝冷漠的询问中找到了平衡,他这好师祖连自己亲收的弟子都不记得了。那么不记得他这个五年前被她救回宗门随便扔给姜蛟养着的小徒孙,似乎也不算什么。   姜啸情绪竟因为岑蓝这个问题稍稍平复了一些,片刻后垂头,语调带刺,“徒孙真为师尊心寒,师尊素日最骄傲的,便是与人说当年师祖如何引他入正道,还不介意他孽龙的身份,收为关门弟子。”   岑蓝闻言快速眨了下眼,姜蛟是她弟子?可她完全不记得收过这么个弟子……   她微微抿唇,索性不再问什么姜蛟,只朝着姜啸伸手,“将手给我。”   姜啸显而易见的僵硬,又抬头恼怒地瞪岑蓝,“师祖方才还觉得不过瘾吗?又要怎么玩!!”   岑蓝被他吼得脑子嗡嗡作响,多少年不曾有人在她面前大呼小叫,这般不恭不敬的说话。倘若是从前,她早就将这小东西给扔出去了。   可如今是她毫无缘由的抓人折辱在先,实在不好发作。   岑蓝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头,索性直接以灵力成锁,将姜啸捆了扯到面前来。   姜啸自然毫无反抗之力,被扯得向前一扑,正好扑在岑蓝的怀中,双手按在她盘起的膝盖之上,撅着屁股,头埋在她的腰间,这姿势实在是难堪至极。   他将口中咬出了血腥味,理智上抗拒得恨不能马上跳开。可身体却一靠近岑蓝,不由自主的酥了半边,被灵力束缚的手被松开了,他顿时环住了岑蓝纤瘦的腰身,整个人也倾身上去,将她密密实实的抱住了。   岑蓝只是想要探脉看看他是怎么了,没料到他这突然的动作,她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未曾这般和人亲近过,或许她根本从没有这样和人亲近过。顿时僵得都不会动了,被姜啸搂了个结实,还没坐住,直接栽倒到软垫之上。   两个人顿时跌成一团,姜啸虽然年岁很浅,可他到底是个男子,身量也已经抽条到足够高,哪怕还带着少年的清瘦,却实打实的将岑蓝整个笼罩其中。   “师、祖、你、要、做、什、么!”姜啸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岑蓝的耳边响起。   他理智清醒,却因为被岑蓝逼着吃了虫子,导致身体根本无法自控,一靠近她就成瘾一般的想要缠上去,恨不能钻入她的血肉之中。   他虽知道的不多,可也听说过巫蛊族以虫操控人,阴毒无比。   姜啸恨得眼睛都要流出血来,他到底被当成了什么,这个老妖婆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可他打不过岑蓝,也当真不敢太过冒犯她。第一次被抓来作践,他不是没有想过走,但他无处可去,离了这双极门,便是一个天地无处容身的孤儿。   且他五年前被带回双极门之时,他仅仅十三岁。被岑蓝所救,重伤之下忘记了大部分事情,连自己的仇敌是谁都不知道。   据说当年他被救回之时,重伤濒死,七窍流血,能够对尚且年幼的他下那等毒手,可见对方何其狠毒。离了双极门的庇佑,他必定很快被杀死。   姜啸不想死,哪怕遭遇这般生不如死的被折磨,他也不想死!   他不能自控地搂紧了岑蓝,嘴唇循着她的侧脸亲吻上去,若她只是要这个……他大不了顺了她的意便是,也省的她屡次折腾得自己不上不下半死不活!   姜啸的唇在岑蓝脸上逡巡的时候,她除了僵硬之外,唯一想起来的只有这小子先前可用他那张嘴亲她脚背来着!   岑蓝本意探脉,如今也探不成,她被姜啸的双臂箍得结实,无法伸手推他,便只好从身上爆出刺目的灵光,直接将姜啸从她身上轰开——   姜啸又凌空飞了出去,撞在远处的石壁之上,重重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口黑血呕了出来,险些昏死。   他死死咬住了舌尖,满口的血腥,好半晌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岑蓝衣领都被拉得凌乱,她整个人也很凌乱,撑着手臂起身将衣领拢紧,满心都是荒谬……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很认真的考虑了下将这小徒孙杀了顺着坠星台丢下去,会不会有人找到她这里来。   她急促地呼吸几次,片刻后勉强压住杀欲,起身给自己施了净身术,用手背狠狠蹭了下自己被啃的侧颈,沉着脸走到趴在地上动不得的姜啸旁边蹲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以灵力探入。   伤的……有点重。   岑蓝看着他已经强撑不住昏死过去的眉眼,有片刻的心虚。   他经脉中可不止是这一次的伤,还有其他的伤,先前的伤应当是她前些日子造成。   但他的经脉很奇怪,岑蓝能够探出他乃天生灵骨,这样的天资本该是修为一日千里,怨不得被阳真门的掌门收为弟子,可他的修为只到怒劫中阶,且经脉滞涩,通畅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七情道乃她亲手所创,极难修炼,喜怒哀乐爱恶欲七劫,非上好天资不得修炼,非心志坚韧不得修炼,非入道年幼不得修炼。   岑蓝眉头微拧,瞧这筋骨年纪很浅,这般好的苗子,却这等修为他师尊不可能不知道,怎会不设法帮他疏通经脉?   她闭上眼继续探,然后就探到了他心脉处的蛊毒……   岑蓝睁眼收手,面上经年不动的表情开裂,他中的是巫蛊族最阴毒的情蛊——束心蛊。   此种蛊毒乃是千年前巫蛊族的大巫师乌水沉所创,为了留住她心爱的男人。   下蛊之人以血喂养蛊虫,中蛊之人仍旧保持着神志,只是他再也离不开下蛊之人百丈之外。   离开便会蛊虫噬心而死,且只要中蛊之人接近下蛊之人,便会不可自控的想要与其亲近。   这蛊成之时,岑蓝就在当场。岑蓝还记得,乌水沉说就是要看她所爱之人不情愿却又离不开她的模样。   岑蓝只觉得那乌水沉可怜,因为她要下蛊之人,乃是她的亲哥哥,而她哥哥宁愿死也不肯和她好。   当时乌水沉将成蛊送与她一只,便也追随她哥哥而去。岑蓝本是不想要的,她又用不上,她立誓不沾情爱一心向道,可好死不死的她有收集东西的癖好……   于是她就将这蛊虫留下带回了山中,放置在这坠星台除她之外无人能够到达的地方。   岑蓝反复探脉,确定这确实是束心蛊,顿时一阵头痛欲裂。   她起身走到自己打坐的地方,将软垫掀开,打开暗格找了找……不在这里。   她又到了这石洞的后殿,打开了一面暗门,在比她寝殿密室还要成山般堆积各种宝物兵器法袍药剂的堆里翻天覆地的找起来。   岑蓝焦头烂额,嘴里嘟嘟囔囔,“怎么没了,我记得就在这里的……”   她找得满头大汗,赤足沾满了灰尘也顾不得,几乎将所有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她要找的东西还是没有找到。   这束心蛊有两种解毒的办法,一种是两个人成就好事,身心交融,另一个办法便是用大巫师乌水沉以母蛊的粪便配置的解药,除此之外便是非死不能解。   乌水沉既然给她蛊虫,自然也将解药给她了,只是岑蓝的暗室太多,她收集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她明明记得蛊虫和解药她是放在一起的……   蛊虫应该是放在这的,可解药怎么会不在这里了……   岑蓝把坠星台翻了遍,又跑去了自己的寝殿翻找了许久,始终没能找到那解药,且年头实在太多了,她根本不记得那解药是用什么瓶子装的。   事情有些麻烦,就在她翻箱倒柜恨不能将整个登极峰都翻过来的时候,被灵力轰得昏死过去的姜啸醒过来了。   他本来就伤得厉害,又在冰冷的地上趴了大半天,血都要凉透了,在地上死狗一样喘了半晌,这才勉强能动,腿撞在石壁上摔断了,他站不起来。   屋子里只有他自己,那个老妖婆不知道去哪里了,姜啸这一次伤得比任何一次都严重,又不知道被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想到自己先前的不能自控,卑微的跪在地上求她亲昵,便又呕出了一口血。   从前好歹只是皮外伤,现在已经开始给他喂毒,求生欲望让他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他索性咬牙朝着门口爬去——   而这时候岑蓝终于停下了,她看着自己凌乱的寝殿,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就没了呢!   到处都找遍了,再翻一遍工程实在太过浩大,今天不成了。   且到了这会儿,她终于想起来被她弄成重伤的姜啸还躺在坠星台的洞穴之中,于是她急急忙忙的又回到了坠星台。   只是进入洞穴,地上却没有姜啸的影子,只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岑蓝愣了下,看向石洞地面上,修者的视力异于常人,看似没有痕迹的地面,她却看出了拖过的痕迹。   姜啸醒了自己跑了?不,应该是爬着走了。   岑蓝循着痕迹出门找向山下,痕迹是向着山下去的。   她正欲散开神识寻他踪迹,毕竟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来也走不远。   可谁料她神识才散,心脉处突然狠狠收缩了一下——   岑蓝迅速看向不远处的登极阶——本来看到岑蓝出现,躲在登极阶旁石头后的姜啸不慎踩空,朝着下面滚落。   身中束心蛊的人,不能离开下蛊之人百丈之外,否则便会蛊虫噬心而死!   岑蓝迅速飞掠到石阶的旁边,姜啸正朝着石阶之下滚落,眼见越滚越远,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然停不住了。   心脉处的蛊虫开始撕咬他,姜啸痛苦地哼叫着按住心口,头也已经磕破了,但疼得他根本直不起腰的是心口!   他死定了,这次一定死定了,他会死在这里……   姜啸心中弥漫上绝望,他不想死,他连过去的记忆都不剩什么,仅有的一些只是幼年枯燥又孤独的一个人。   可他现在有了师兄弟,有了师尊,还能吃到许许多多灵谷堂的吃食,他总算尝到了活着的滋味,他不想死!   但他无法自救,他在滚落的途中,已经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妖婆。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石阶的高处,无悲无喜地看着滚落的自己。   姜啸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不想救自己,也不会救自己。她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折辱他从不手软,她生得一副悲悯的慈悲温柔貌,可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她会看着他死!   姜啸按着心脉,疼和绝望令他叫喊出声,试图吸引来守峰的弟子。   “啊——”   “救——啊!”   姜啸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下落的身体被一只赤足踩住,这只纤白小巧的赤足,便是他先前抱着亲吻的那只。   他从乱发和血污当中,看向上一瞬还在石阶顶端,这一刻就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心脏飞快地狂跳,是吓的也是惊的,但那种噬心刺骨般的疼却已经消失了。   姜啸的冷汗后知后觉的冒出来,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可自控地想要再捧住那只赤足亲近,真是该死!   “你好阴毒,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你这个老妖婆!”姜啸终于撕开了表面的恭敬,和少年人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不堪的外壳,撕心裂肺地对着岑蓝哭喊,“给我解开!”   他忍着臂骨断裂的疼痛抱住了岑蓝的小腿,捏住了那只赤足,吼道,“不然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他用什么跟她同归于尽?   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抱住她的小腿那一刻,还舒坦得差点哼出来。   他被玩坏了!   恶毒的老妖婆!   姜啸面上凶狠无比,却崩溃的红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我已经坏掉了。   姜啸:我就是从登极峰跳下去! 我死外面!我也绝对不会从老妖婆! 第3章 老不羞!   “老妖婆?”岑蓝表情冷若冰霜,她为祖师千余载,向来谁人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师祖。   即便是昔年那些与她年岁相当的故友,也要称她一声双极仙尊。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当面称呼老妖婆,岑蓝微微勾了下嘴唇,怒极反笑。   踩在姜啸身上纤巧瓷白的脚掌,换了个地方踩在他的暗伤处,微微施力,姜啸顿时嗷的惨叫出声,整个人佝偻成一团,痛苦不堪。   但大概是这会脑子疼得糊涂了,他料想自己怕是在她的手底下活不成了,心存死志无所畏惧,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子,还倔强地梗着脖子,瞪着岑蓝呲牙道,“老妖婆说的就是你!老不死,老不羞!你这般阴毒,折辱门下徒孙,你也配称双极门老祖?!你徒弟知道你喜好折辱鲜嫩的男修吗?天下知道你喜欢强逼人在床榻之上哭喊吗!”   姜啸一半是疼,一半是因为过于激动吼的,青筋暴起双目泛红,俊挺的眉目带着狰狞之色,倔强地瞪着岑蓝,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可他分明毫无还手之力,还捧着她的小腿佝偻在她脚下,如同一个根本无力给人造成威胁的小兽,被逼到绝路之时虚弱地呲牙威胁。   岑蓝看着他嘴角涌出的血,看着他凌乱不堪的浓黑长发和面上的乌青伤处,衣衫散落,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无不青青紫紫沾染血污。   看上去格外的凄惨,若她不救他,他一定会死,他的内伤已经透出胸膛。   可就这样一个濒死的小崽子,不求她饶狗命,却梗着脖子骂她。岑蓝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修士或者凡人也不例外。   但她见过的所有在强权面前气节如梅傲骨铮铮的人,大多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偏偏就是因为阅人无数,才能看出姜啸并非是有什么傲骨,也并非是气节高洁宁死不屈。   他的本性和他的年岁一般浅薄,简直单纯得一望到底,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河,透着奔流不息的生命力。   他的求生欲透过那双比她寝殿晶石还要亮的招子溢出来,他想活。   之所以想活还作死,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嗤。”岑蓝笑了声,可只闻声音不见笑意。   她收回了脚,甩动容天法袍,将姜啸给卷了,迅速朝着登极峰最高处掠去。   站在登极峰至高之处的石台,她低头看向脚下的云海。   此刻是夜里,云海如墨翻滚,分明是仙山福地,乍然望去却如幽冥之下,那滚动的黑云如同一张张自幽冥争先恐后张大嘴等着投喂的恶鬼,尤为可怖。   山风猎猎,吹动岑蓝的长发,她抬臂将袍袖一抖,被卷在其中的姜啸骤然被放了出来。   姜啸身体猝然悬空,朝着浓黑的云海之下跌落而去——   “啊——”   他的惊叫声响彻云霄,可顽强的求生欲望致使他反应极快地扒住了凸起的岩石边缘,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仅存的一直还未断裂的手臂,险些当场被这下坠的力量扯断!   “啊——”   他再度惊叫出声,声音却九曲十八弯,还带上了些许颤音,分明是怕得极了。   岑蓝伸手拢了下自己被山风吹乱的长发,又整了整自己的法袍,走到姜啸扒着的那处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素来不喜麻烦,可自从当时一时心急,吞食了神兽兽丹却未能好好化用之后,闭关出来,麻烦便接踵而至。   自然,这一切麻烦的源头,都是面前的这个小徒孙。   她不知自己为何偏生要与他纠缠不清,可到如今,她再要对他视而不见也不现实了。   “你说我若将你从这里扔下去,会有人知道吗?”   岑蓝的声音冷冷散在夜风之中,冻透了姜啸的骨头。   生死一线,姜啸马上便要撑不住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再也尝不到人间滋味,体会不到活着的感觉,甚至永远也没有希望知道他的生身父母!他来自何处!   没人会在意他的,这天下没人会记得他!   哪怕是他的师兄弟和师尊……他若死在这里,跌下这登极峰,即便是这双极门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也绝不会有人追究他是因何而死!   他们只会缄默不言,因为杀他之人是整个天下都无人能够撼动的双极门祖师!   “不!不!”姜啸声音艰涩嘶哑,声嘶力竭地喊,“不要……师祖!师祖救我!”   他慌张绝望至极,不惜向将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人求救。   岑蓝垂目看着他,嘴角笑意在夜色中无声荡开,似乎看着格外好玩的事物,而不是一个濒死的人。   “你叫我什么?”岑蓝语调温柔,“你再叫我一次,你方才叫错了,我不是老妖婆吗?”   那张秀美的面容,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依旧停留在女子年华最盛的二十岁上下。   甚至在这夜色之下看去,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温柔慈悲,当真是半点和老妖婆这三个字沾不上边际,看上去甚至该是最最软弱可欺的模样。   可如今这张脸在姜啸的眼中就是修罗恶鬼,他怕得骨头都咯咯作响,他哪里还敢说一句忤逆的话。   他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会再不敢乱叫,声音带着细碎的哭腔道,“师祖……师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我……”   岑蓝嘴角笑意扩大一些,似乎对他的转变十分满意。   不过她走了几步,赤足探出崖边,脚尖伸到姜啸的下颚处勾起他的下巴,“你想活?”   姜啸顾不上什么屈辱,他的指尖一点点的失去知觉,用不了多久……不,他随时都会从崖边掉下去,跌入浓黑的云海之中。   他或许连尸骨和神魂都不会存于世间,因为这登极峰下,乃是双极门门下阴煞门的地盘,有的是食肉甚至食魂的妖兽!   “想……我想!”姜啸仰头看向岑蓝,“我错了,师祖……我再也不敢了……”   他慌乱地找回口头尊敬,却连自称徒孙都忘了。岑蓝却收回了脚,反而踩在他唯一扒着崖边石头的手上,以脚尖轻轻点了点,“知道错就好,我最讨厌麻烦,我可以救你上来,但你以后要听话。”   “我听话!”姜啸只剩一点点指尖扒着,声音从溢出腥甜的喉咙中挤出,含糊艰涩。   岑蓝却笑了笑,然后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山间回荡,但是很快这声音变成了细碎的呜咽,岑蓝站在崖边,手指微动,山风便盘旋着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方才被她踹下去的人给卷了上来。   她确实讨厌麻烦,本可以解了蛊毒将他赶走,可解药找不到了。   这小崽子离不开她百丈之外,找到之前都要跟她待在一起。   但他实在太不听话,又吵又闹,鲜活得让岑蓝觉得烦,她的登极峰安静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吵闹的人出现。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他太吵了,她才找不到解药。她必须要让他安静下来,所以吓唬吓唬他。   诚然她确实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也如姜啸预料,无人敢找到她这里质问,且就算有人知道她杀了人,也无需她任何解释,自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姜啸冒犯触怒了她才被处决。   可动杀心的时候,岑蓝突然想起了他为何熟悉。   五年前她在洪荒秘境得了上古神兽丹,吞食之后,回宗门的路上,似乎顺手救了个孩子,岑蓝只回想起一些十分零碎的记忆,勉强拼凑,算是能确认这小徒孙,乃是她亲手带回宗门的故人之子。   至于哪个故人?   想不起了。   而她为何专门对故人之子下手?是否会有愧疚?   她连故人都记不住,想来故人也不太重要,愧疚自然也不会有,不杀姜啸一了百了,实在是他识时务的样子还算让人顺眼。   姜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几次经历绝望,被山风卷上了山崖,身体落在实处,却还是恍然如梦,不敢相信。   他整个人都在细碎地抖着,岑蓝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捅了捅他的肩膀,“你今日开始,便留在这登极峰,暂时不要下山去了。”   姜啸呼吸散乱,伤重加上惊惧过度,已经连头也抬不起了。   他嗓子呜呜地发出小兽一样的声音,岑蓝轻啧了一声,低头凑近他,直接告诉他,“你身中蛊毒,离开我百丈之外,便会蛊虫噬心而死,你方才在登极阶应该感受到了,所以听话一点,否则死了我便将你顺着这登极峰扔下去喂妖兽。”   她说得语调温和,姜啸却听得如坠寒潭。   他极其艰难缓慢地抬头,掩藏眼中的憎恶,只余惊惧地看着岑蓝,岑蓝一眼便看透他,本来都准备起身了,看他这样了还要耍心眼给她示弱,忍不住又吓唬他一句。   “你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开心吧?”安安静静的待着别发出任何的声音扰她……   姜啸突然凑近,在岑蓝的唇角碰了碰,嘴角的血污沾染了她的唇瓣,岑蓝顿了下,姜啸彻底到了极限,昏死了过去,脑袋朝着地上磕去。   岑蓝伸手稳稳接住了他的头,没让他自己把自己给磕死了。   但是她看着姜啸昏死的狼狈样子,一阵无语。   他这是以为她图他色相?   岑蓝盘膝坐在山崖边上,伸手按揉了下自己的头。   她入道以来,从未因任何人动情动心。那么多仙门修者,妖魔人三族,什么样的极品男子她没见过,只要她想,连手指都无需勾,自有人愿意。   这小崽子模样虽说也还算看得过,一双狭长的凤眼瞪人的时候有几分滋味,却实在算不上什么上等仙姿玉貌,倒是足够自信,方才都那副鬼样子了,还觉得自己是图他的色?   岑蓝有些荒谬地笑起来,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竟然笑得有些真情实意。   她不知自己有几千年未曾这般笑过,连她自己都不信,她能被个小崽子逗笑了,还屡次不察被他占了便宜。   不过说来也是实在想不到,谁敢对她生出轻薄之心?她又需要对谁设防?   便是这样才会不察。   不过细数来,她与这小徒孙之间,是她占他便宜多些。   岑蓝总算想起拉起他手臂,开始渡灵力治疗。   戏耍这么个小崽子自然不是她的本意,难不成这神兽乃是什么淫邪之兽?才会导致她在浑噩之中专门做些违背本性之事?   岑蓝想不通,这上古神兽记载不足,也无从查证。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出解蛊毒的解药,再好好的化用兽丹,防止以后再闹出什么诡异的事情。   岑蓝将姜啸治好,安置在她寝殿的偏殿,便歇下了。   第二日第三日,一连五日,姜啸受伤太重,昏迷不醒。   岑蓝又将整个登极峰都找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找到这束心蛊的解药。   她一时间有些烦躁,想要闭关化用兽丹,却因为姜啸这个麻烦不得如愿。   岑蓝两次夜里走到他榻边看着他的睡颜,索性想要将他以软枕闷死在睡梦中。   却又有些不甘心。   那日他伤得太重了,岑蓝为了治疗他耗费了太多灵力不说,还顺手帮他梳理了一番滞涩的经脉。   他如今迟迟不醒,便是因为经脉骤然疏通大半,体内灵力太过充溢,已然在睡梦中连进两阶,迈入哀劫下阶修为。   他睡的倒是美,不知自己又走了几次鬼门关,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间。   岑蓝到底没有真的伤他,索性在自己寝殿中闭门化用丹药,不管他醒不醒。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时心软后患无穷,怕什么来什么——岑蓝再度从浑噩中醒过来,姜啸正躺在她的身侧,正恨恨地看着她,恨不能以眼刀从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而两个人同盖一条天蚕丝被,被子下面不着一片布料,她千年来不曾离身的容天法袍,就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第4章 十分香甜   岑蓝清醒过后猛地起身,天蚕丝被顺着她的肩头滑下来,身后和肩头斑驳的伤痕犹如遭遇了凌虐。   她对上姜啸迅速收敛起来的憎恨眼神,努力去回想昨天的事情,却头疼欲裂。   岑蓝窥探自己的内府,灵力纷乱翻搅,隐隐不安。   她想要起身,但抬手去召容天法袍时,她的手却酸痛不已。   不仅仅是手臂,因着她这一动,腰酸腿疼全都涌上来。   她连当年与几位修真界的大能修真联合诛杀月炎地仙的时候,大战了几天几夜,都没有伤成这样过。   容天法袍受召而来,迅速缠缚在她身上,但饶是如此,岑蓝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也不住暗暗的心惊。   她催动内府的灵力循环过经脉和全身,为自己治愈,整个人平静的近乎诡异,元阴已失,这境界浮动隐隐有后退之势,灵力燥乱不安。   岑蓝默默穿好衣服起身,每一次怒极的时候,便是她最最平静的时候。   姜啸本就没有料到她突然醒来,憎恨厌恶的神色被她看了个清楚,心中慌乱惊惧,也坐起来连忙去拿自己的衣物。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已经彻底领教了这老妖婆的性子,他没有玲珑心肝,年岁和心境也浅薄得一眼到底,但他到底还是有危机感的,在这天下之中,越是无能柔软的小兽,便越是敏锐的能够察觉到危机,这是自然的法则!   他现在觉得自己头上悬着铡刀,她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见她这般昨夜的事情怕是又记不住了,她会杀了自己,这次一定会杀了他!   他得赶紧跑——   而姜啸所料不错,岑蓝确实一点也想不起,可她身上斑驳伤痕,起身之后腿上蜿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都将她本就在无限崩塌的平静推向狂风暴雨。   她从来不是个性子温良的人,开宗立派,以一个女子之身在这天下眼高于顶的修真中间成为至尊,这样一个人,怎会是一个温柔慈悲的纯良之人。   她独创七情道,断七情舍六欲,两千多年来早已经成就了石佛心肠。   双极门收纳天下投奔宗门,其中阴煞门收纳的便是昔日的妖魔鬼族,个个都是曾经叱咤的一方的刺头,这些人对着一个女人臣服的唯一原因,只能是畏惧!   岑蓝之前没有真的杀了姜啸,不过是从未将这么个小玩意放在心上,正如脚下蝼蚁,她连碾一下都嫌脏了脚。   可若这蝼蚁趁着她打盹咬得她遍体鳞伤,那无论如何,也留他不得。碾得他尸骨无存,又能费什么吹灰之力?   姜啸只草草穿上了自己的亵裤,便抱着一堆衣服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跑去。   岑蓝身上容天最后一个系带自动归位,她慢慢抬起头,面上平静变为一种比冰刀霜剑还要冷酷的漠然。   姜啸此刻跑到了门边,岑蓝根本未曾回头看他,轻轻地抬了下手,姜啸才推开一点点的殿门,就猛地合拢。   “啪!”的一声,并不是多么大的响动,却如地狱生门在眼前闭合,姜啸双膝一软,跪在门边,心脏狂跳不止,转头看向岑蓝,眼中模糊。   他并没有想哭,眼泪却疯狂地滚落,这是人在极度恐惧之时的生理反应。   姜啸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终究一个音都没能吐出,他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并且很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扼住了脖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喉咙剧痛,窒息的感觉瞬间侵占所有的感官,四肢无处着力,双足乱蹬双手乱抓,却在半空中什么也抓不住。   少年人劲瘦的胸腔剧烈起伏,他俊挺的面容逐渐扭曲,因为窒息面色逐渐呈现出一种紫红色,全身青筋鼓起,喉骨几乎被捏碎。   而岑蓝始终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将手臂微微向后,手掌微抬,呈现抓着什么东西的姿势。   她嘴唇微抿,一句话也没说。眉目微垂,面容无悲无喜,看上去甚至如同殿内神佛般慈悲平和。   但这温柔貌,却藏着暴虐至极的心性,她甚至不打算问什么缘由。冒犯她至此,无论是否是她逼的,都必须死。   眼见着姜啸已经窒息到濒死,双臂双足和散乱的长发一同垂落,再施一点点的力道,他的脖颈就会被活活的捏碎。   可下一瞬,岑蓝微垂的眉眼突然一动,瞬间睁大,微微向后的手臂猛地收回,按住了自己的内府。   灵力暴乱境界松动,岑蓝眉头皱紧,顾不得姜啸是死是活,连忙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将冲出体外的暴虐灵力强行安抚下来,闭目开始压制体内的肆虐的灵力。   一线生死,姜啸身形扭曲地躺在岑蓝不远处地上,呼吸微弱,他脖颈青紫,眼睫如濒死的蝶般颤了颤,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而后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姜啸做了梦,或许不能称之为梦,那是他为数不多存留在脑中的记忆。   是在一座繁茂的山林之中,他从前一直生活在那里,有一个兽类废弃的山洞是他的住所,幼小的他靠着到处抓一些小活物吃了活着。   山中没有任何人,他尝试过,根本走不出去,只要到了山脚,就会被无形的结界拦住。   但山中除了小兽也无大型猛兽,他亲眼见过那些觊觎他的豺狼虎豹,也如他一样被无形的结界给拦住,入不得他的地方。   他被画地为牢,有时候抓不到小动物和小虫子,要靠吃树叶吃草活着。   他知道很多昆虫的味道,会自己编织草鞋,用树叶串成遮盖身体的衣物,甚至是利用水和烈阳生火、抓鱼、设陷阱。   他像个野人一样生活在那片山中好多年,没有任何人陪着他,他不识字,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甚至连话也不会说。   但他记得每隔三五个月,有时候是一两个月,会有一个蒙着面的女人来看他,将买来的食物随意地丢在他面前,是街道上非常廉价的那种饼子。   她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只看一眼就走,眼神冷漠如刀,好像随时会杀死他,但在很漫长的寂寞中,他还是盼着她来的日子。   他那时候比较狼狈,甚至受伤了,她就会多留一会,盯着他垂死挣扎,似乎是她的乐趣。   孩子是天生会去讨好的生物,他会算准她来的时间,将自己尽量弄得很惨,所求的不过是她多留一会,那双冰冷的眼睛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   一直到他不知怎么被岑蓝带回宗门,关于受伤和仇家都是听旁人所说,他完全记不得那部分记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山上跑下来的。   刚入宗门他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啊啊的喊,可他的师兄弟和师尊,从没嫌弃他。   能吃饱,不是一个人,甚至有人教他识字修炼,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他才知道那个蒙面的女人或许是他的仇人,她恨他。即使姜啸并不是很懂得什么是恨,但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娘亲。   他真的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想要这样活着,而不是如从前一样,用伤痛祈求一个人的怜悯和停留,在无尽的孤寂中熬过漫长的岁月。   可现在这种生活似乎也要停止了,他怕是活不成了……   他在梦中的绝境里低低抽泣,现实中却只是躺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而就这一点点呼吸的变化,也吵得正在进阶的岑蓝眉头紧拧,恨不能将身后不远处的人脖子拧断。   可她不能,因为她进阶了。   千年未动的欲劫动了,岑蓝惊喜不已,只要过了欲劫,她便能彻底斩断七情,与天地共寿,同日月争辉!   她毕生惟愿超脱凡俗得道飞升,凌驾于所有一切之上,再也不做被人踩在脚下之人。   若非是欲劫久久不动,她亦不会冒险吃下神兽兽丹,但此时神兽兽丹显然还未化用完全,她欲劫却已经开始突破,虽然仅仅只是一阶,可修者到了巅峰极致,一阶便是惊天动地——   青天白日,赤金的祥云在登极峰上空汇聚,白鹤成群结队遮天蔽日的久久盘旋不去,登极峰上异象久久不散,阵仗不可谓不大,非是大能修真进境不能达到。   而登极峰上只有双极门老祖岑蓝,虽然老祖多年未曾进境,可双极门中,无人知道她卡在欲劫,见她突破,门中上下沸腾一片,尤其是她的几个弟子,个个向着祥瑞显现的登极峰赶去。   赤金的祥云弥漫天边,分明是早晨却如晚霞般笼罩天地,弟子们都暂停手边做的事情,尽可能离登极峰近一些,沾染这祥瑞的金光,抓紧催动内府灵力,说不定能够借势参透甚至冲境界。   而修真界其他门派无不为双极门老祖时隔千年再度进境的事情所震动,整个修真界一连数日,到处谈论的都是双极门老祖进境的盛景。   被无数人谈论的岑蓝却在登极峰设下重重结界,连来朝贺护法的亲传弟子都不见,将登极峰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全都用冰冷的结界挡在外面。   按理说大能修真进境,是会给门中弟子传授些许心境,最差也会见一见弟子,说些鼓励的话。   但岑蓝不曾露面这件事,双极门的弟子们却也不觉得怎样,因为岑蓝进境从不曾传授什么心境,她早在开宗立派之时,便已经毫无保留地将独创功法七情道教授出去,入了双极门的弟子无人不熟背功法,只是能否修得,却要看自身悟性。   不过即便是七情道功法人尽皆知,若不按照双极门传授的内门独授口诀去修炼,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纵使天下皆知,也无人敢擅修此道。   弟子们只是蹭一些岑蓝进境的祥瑞也已经很开心,马上就是门中试练,此番得到些许助益的弟子都格外的欢喜,即便是未能参透什么的,也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的心境。   毕竟师祖的强悍,代表的就是门派的强盛,他们行走在外,尤其是试练场地上遇见其他门派弟子,也能处处得到尊敬,想要对着双极门使阴招,也要看看双极门是不是好惹的不是。   门中停止授课一天,专门用来庆祝,长老们都将私藏的法器拿出一些,奖赏给因此进境的弟子。   而相比于登极峰之下的欢庆场面,登极峰之上,却是安静非常。   岑蓝一直在稳固境界,而侥幸没死的姜啸,已经又昏死了好几天,正堂而皇之的躺在岑蓝的高床软榻,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真是狗屎运逆天,先前已经连进两阶,现如今因为岑蓝的治疗和疏通经脉,加之岑蓝进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被强悍的灵力灌体,又进一阶,已经到达了哀劫中阶。   他身上的伤处不仅全都好了,还面色红润的抱着被子撅着屁股,翻来覆去的睡得十分香甜。   梦中的孤寂和寒冷被舒适驱散,他透红的面颊衬着秀挺的眉目,看上去像个透了馅的薄皮包子,十分可人。   今日修炼结束的岑蓝,就坐在他的身边,察觉到他快醒了,坐在床榻边上,伸出纤长柔美的手指,在他鼻子上温柔无比地碰了碰。   姜啸睁眼看清的第一幕,就是那个杀他不眨眼的老妖婆,正温柔无比地在用手指摩挲他的面颊。   姜啸回过神,被捅一刀似的惊坐起,抱着被子缩到了床脚,悚然无比地看着她。   岑蓝手落了空,顿了顿之后竟然对着他笑了下,如同春回大地,将她本就纯良温婉的眉目衬得极致柔美。   她开口,声音也如黄莺轻唱,婉转动听,“醒了?饿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我能杀你不眨眼,也能将你宠上天。 第5章 你多大了   “别怕。”岑蓝见姜啸神情,语调更加的温柔一分。   “昨夜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岑蓝说,“怨不得你。这十几日实在委屈你,我亦不是故意。你不知,我在几年前服用了神兽兽丹,化用不良,这才会时常记不住所做的事情。”   “我被兽丹影响了心智,让你受苦了。”岑蓝直视着姜啸,十分真诚道,“我会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提。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够做到。”   她轻声细语的说起什么来,十分的具有迷惑性和让人沉下心信服的能力。   只是如果一个人上一刻还要杀你,下一刻就对你柔情似水,那么哪怕这个人笑起来再让人如沐春风,也会让人毛骨悚然,让人觉得她木石心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对于姜啸来说,岑蓝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他眼中惊惧半点未减,甚至又加上十足十的戒备,抓着被子的手更加紧了。   那双好看的凤眼也瞪得老大,紧紧盯着岑蓝,那样子显然是只要看岑蓝的脸色不对,他下一刻就会蹿到地上跑掉。   可见前几天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实在是吓得狠了。   岑蓝也不急,不给他太多的言语和眼神逼迫。她只是轻轻挽了袖子,露出纤瘦娇嫩,如白瓷般的手。   这只手在姜啸的记忆里险些掐得他灵魂出窍,虽说不是直接掐,却也足以让他浑身僵硬,让已经治愈完好的喉骨隐隐作痛。   岑蓝却用这只险些扭断他脖子的手,在自己能够容纳山海的容天法袍当中掏了掏,掏出了满满一把丹丸,递给姜啸,“你连睡几日定然是饿了,我早已辟谷,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这个清灵丹,你吃一把,先垫垫。”   姜啸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岑蓝。她喜怒无常,说不定这一刻笑着,下一刻就要杀他。   可这老妖婆似乎一觉醒来就变了个人一般,十足十的耐心温和,手上托着满满一把丹药,送糖豆一样送到姜啸的面前,要他先垫肚子。   姜啸先是密切地盯着她,防止她随时动手,虽说她若动手,正如那夜一样,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求生的本能总是忍不住的。   两个人沉默且无声地对视着,姜啸躲在床角抱着被子,岑蓝稳稳地举着手里的丹药,一动未动。她将毕生的所有耐心都拿出来了,等着这个战战兢兢的小兽凑近。   好半晌,姜啸的紧绷悄无声息的少了些,这才将视线垂下看了眼岑蓝手里的丹药。   相比于之前岑蓝给他的那些昂贵且稀有的丹药,这清灵丹算是修真界比较常见的丹药。   尤其这是低阶弟子都知道的一种丹药,能够肃清经脉甚至灵台,清除体内的杂质。   听起来作用不大,但低阶弟子食五谷沾凡俗,若不能够很好的清除体内的杂质,经脉阻塞,便很难进阶。   所以低阶弟子,都是需要定期服用清灵丹的。   可是这东西虽然常见,寻常炼丹师也能炼制,价格却实在不菲。因为修真界多得是不入流的低阶修士,炼制这清灵丹的草药也只有极寒之地才能寻到,因此供不应求,自然便越来越难得。   双极门低阶弟子每年能够在自家师尊的手里领到一颗,保证冲阶之前能够肃清体内杂质,减少失败的可能。   但其他门派和没有师尊庇护的外门弟子就没有那么好运,这东西姜啸听闻师兄弟说,在修真界各家仙门当中,已经达到了几百上品灵石一颗,实在是高阶无用,低阶用不起。   岑蓝这般随随便便的就拿出了一把,足足几十颗,递到他的面前,随意的要他垫肚子,饶是姜啸此刻对她忌惮至极,却也被这一把清灵丹给晃了下眼睛。   他能够不去在意那些他根本用不到的珍奇丹药,随手扔回给岑蓝,却无法对他修炼急需的清灵丹视而不见。   岑蓝是何种心肝?她自然不会错过姜啸一丁点的情绪变化。   她将手又朝前递了些,“多吃些,对身体好,你进阶了,你自己运转灵力查看下境界是否稳固。”   姜啸看向岑蓝,岑蓝又道,“我给你疏通了经脉,你本是天生灵骨,修为却增长缓慢,都是因为你经脉滞涩淤堵的因由,现在通了大半,你应当能够感觉到体内灵力充盈。”   姜啸还是不吭声,靠在墙角满心疑惑,他确实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充盈多了,却根本不敢去想象岑蓝为他疏通经脉会是什么好意。   岑蓝也并不意外他的表现,她将清灵丹放在一块丝帕上,推到姜啸的面前,双手结印,在自己的内府处勾画繁复的符文,片刻后室内骤然亮起如血的红光,岑蓝掌心托着一朵悬浮的盛放的红莲,展示给姜啸看。   姜啸瞪大了眼睛,惊愕难言,这是……岑蓝的本命红莲。   没有人会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将本体给召出来,这无疑于将自己的命门展示在人前。修士如此,如同妖精刨出妖丹赠人,与送死如出一辙。   他恨不能就地瞎了,他若知道了双极门老祖的本命所在,焉有命活!   因此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死死闭上眼,可是他看都看到了,此刻闭眼也是无济于事,他吓得整个人都有些抖。   岑蓝却一脸的淡然,捧着自己的本命红莲说,“先前我心智不定,给你喂下了束心蛊,这蛊毒解药极其难寻,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但我有一种方式能短暂压制。”   岑蓝说,“你别怕,我将本命红莲切一些与你压制蛊毒,你便能自行离开登极峰,待我寻到真的解药,再给你解蛊毒。”   岑蓝说着,并起双指结成灵刃,眼见着便要朝自己的本体割去。   她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听得姜啸惊涛骇浪。   他不过昏死了几天,昏死之前她还杀他不眨眼,现如今他一梦醒来,她就要切本命红莲给他解蛊毒?!   姜啸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他看到了她的命门本就生死难料,若是狗胆包天吃了她的本体压制蛊毒,即便是岑蓝不杀他,怕是他师尊见了他也要亲手清理门户。   于是就在岑蓝灵力凝成的刀锋要切到自己的本体之时,姜啸猛地朝前一扑,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想怎么样?”姜啸实在是让她吓得要死不活,眼中水雾朦胧,颤巍巍地出声问岑蓝。   你到底要干什么,若是当真要杀他,不如给他个痛快!   岑蓝被捉住手腕,动作一顿,侧头看姜啸,“给你压制蛊毒,你前几日不是说,要参加仙门试练,这蛊毒不压制,你离不开我百丈之外,还如何去试练呢?”   她微微笑着,姝丽的眉目如同夏花盛放在眼前,字字句句都是为姜啸着想,姜啸听在耳朵里却如同催命符咒。   “师,师祖……”姜啸想问你难道不杀我了?   可他最终只是说,“不必如此,当真不必如此。”他承受不起,食了她的本体,他必死无疑。   岑蓝手腕被他没轻没重抓得很紧,她另一只手托着红莲,近距离地看着姜啸连眼尾都在抖动,可见他怕极。   还算有点脑子,虽然这本命红莲根本是假的,可若他不阻止,还当真敢吃,岑蓝可不保证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她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于是状似苦恼地说,“你别怕,是我先前吓着你了,我已经压制了兽丹,再不会那样了。待你压制了蛊毒,便能回山下弟子院,我们之间的那些事都当没有发生,好不好?”   她语气哄孩子一样,姜啸慢慢抬头看她,望进她幽深如水的眼中,却根本看不透她这般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滋润干燥的喉咙。   “师祖,你不生我气了吗……”姜啸问出这句话,屏住呼吸仔细看着岑蓝的反应。   岑蓝微微勾了勾唇,“自然,我本也没有生气。之前种种,都是兽丹作祟,你不信我吗。”   姜啸如何敢说不信,他摇了摇头,却不敢松开岑蓝的手臂。   岑蓝继续道,“你放开,我切些给你压制蛊毒。”   姜啸自然更不敢让她真的切什么本体,他虽然年岁心境浅薄,可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自他醒来,这老妖婆种种表现都太过异样,他侥幸死里逃生,现如今辨识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心吊在喉咙,随时都能被她一笑给惊得吐出来。   他抓着岑蓝手臂的手指再是竭力压制着也和他整个人一起在颤,但垂头深思片刻之后他抬了头,却是面容讽刺地对着岑蓝嗤笑,比先前的态度更加恶劣数倍,“师祖不必麻烦了,蛊毒也好过师祖的合欢阵!”   他说完之后脊背紧绷地瞪着岑蓝,手上失了力道,将岑蓝的腕部捏得没了血色。   岑蓝惊讶得眉梢微动,但片刻之后却笑了起来。   这次她是真的笑了,这小崽子还真是杂草般的生命力旺盛。这才死里逃生,却不是一味吓得不敢作为,还敢试探她举动的真假和底线。   岑蓝笑得好听,好一会她才收敛了笑意,收起了手中红莲,看向姜啸,眼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兴味。   这小子阴差阳错的动了她千年欲劫,这般看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她索性借着两人这姿态凑近些,看着姜啸问,“其实我想起来的不多,只知是我逼迫了你……那晚我还布了合欢阵么?”   姜啸见她凑近,连忙的松手后撤,却被岑蓝迅速以手勾住了后颈,迫他朝着自己低头。   “你跟我说说,那晚我们都做了什么吧。”   岑蓝的呼吸轻柔地喷洒在姜啸的下颚,诱哄的意味明显。   两个人头次这般近的看着彼此,岑蓝发现这小崽子其实是个耐看的,虽说五官不是一眼惊艳,肌肤却细腻柔韧,头发乌黑稠密。   尤其是他的眉目极出挑,唇形不薄,微微翘着,是肉眼可见的柔软。   岑蓝从入道以来,从未去浪费时间沾染情爱。   她瞧红尘痴男怨女多有病,就连独创的七情道,名为七情,实则是断六欲舍七情的灭人欲之道。   哪怕欲劫难渡,她也未曾想过以情爱渡劫,毕竟人欲千万种,情爱不过只是其一。   但如今她欲劫因他而动,她自然好奇他到底有何不同。   更不可能放过渡劫的任何办法。   元阴对她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影响修为,她倒不介意哄他和自己相好,兴许能一举渡欲劫得大道。   她的打算毫不掩藏,可她就算贴耳告诉姜啸,姜啸也根本不敢相信。   姜啸被岑蓝的凑近吓得四肢都不会动了,脊背僵直地闭着眼睛,颤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能自控,是,不是,那晚……那晚是师祖非要我那样做的!”   他句句属实,却语无伦次。   岑蓝闻言,看着他狂颤的睫毛再度发笑。   片刻松开他,语调陡然正经起来,对姜啸道。   “你睁眼看着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姜啸不得不睁开眼,却被入目的场景惊得恨不能自剜双目。   岑蓝衣袍半解,露出半片肩头,其上斑驳密布,牙印丛生。   她指着一处泛着血色的牙印问姜啸,“这也是我逼你下的口吗?”   姜啸僵成一截木头,眼睛直直盯着那处淤血的牙印,深觉自己真的活不成了。   这个还真的不是……   他嘴唇动了几动,却不知如何解释。   岑蓝拉起衣袍,看着他魂不守舍,面色赤红如血。   她伤处早已经治愈,方才那是故意模仿先前的印记,她伸手将傻愣愣僵成柱子一样的姜啸鬓边散落的发别到耳后,问他,“你多大了。”   “上月师尊摸过骨,说我十八上下……”   岑蓝闻言倒是迟疑了一瞬,这未免也太小了些,比她足足小了三千多岁。   但她的良心一闪而过,抓不住踪影,很快轻笑,“那你是属狗的吗?”   她一语双关,是最寻常不过的调笑。   姜啸却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呜呜呜,我死了,牙印是我自己咬的。   作者:我明白,又恨她,又初尝情事克制不住。   姜啸:呜呜呜。 第6章 傻透了!   “好了,别多想,我又没有怪你,你先休息。”岑蓝眼见着姜啸没出息的要哭出来,便不再继续逼他吓唬他。   她笑了笑,从床边起身,退到不会令姜啸紧绷屏息的距离,而后说,“你师尊姜蛟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告知过,历练的名额暂且给你留着。左右门派历练也要下月中,既然你不愿食用红莲,这期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压制蛊毒。”   姜啸快速抹了眼里将落未落的水雾,抬眼看向岑蓝的后背,这老妖婆真的告知了他师尊他在这里了吗?   姜啸心里安稳了一点点,若她当真告知了,便不会轻易的杀他了吧……毕竟悄无声息的杀他无人敢追究,可若门中知道了他就在这登极峰,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总也会生出流言,于她的名声有损。   况且,况且他师尊一向还算疼他,不会完全不管他!   岑蓝不须猜测,只扫一眼,就能看出姜啸心中想法。   实在是太稚嫩的心性和年岁,浅薄的毫无遮掩般透底,这倒也好,省去许多麻烦,好操控。   毕竟她不喜欢麻烦的任何人和事。   “你先休息,或者稳固下境界,我就在隔壁偏殿,”岑蓝想了想说,“我已经派弟子同你师尊交代过,这些时日你的修为我来指点,你有何不通不懂,皆可问我。”   她语气柔和,说得像真的一样,姜啸却连句话都不敢接。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想岔了,因为岑蓝自他醒来和他说的话,虽然确实没几句真的,但这一句倒属实。   她不介意亲自指点他功法,毕竟她图的是姜啸能够动她欲劫,进阶对岑蓝来说是世间第一等重要的事情,对于有用的人,她自然也不吝赐教。   岑蓝退出正殿之后,姜啸总算是缓慢的放松下来,他靠着床脚浑身瘫软酸痛,并非受伤所致,而是过度紧绷的因由。   可很快,看着这殿中摆设,甚至是身下的床被,他又安稳不下来了。   这老妖婆为何突然变化他想不通,竟还将寝殿让与他,自己去了偏殿……   姜啸看着殿中灵雾有序地在这寝殿的上空流动,肉眼竟可以捕捉,这乃是灵力极度充裕的征兆,可见这登极峰上的聚灵阵如何强大。   他久久愣神,其实还不太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死里逃生了,回想这些时日几度生死一线,恍如大梦一场。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身中束心蛊,他离不得老妖婆百丈之外,更不敢食用她的本命红莲,那他便如同被囚于这登极峰,囚于她身侧,若是寻不到其他的解毒办法,他这一生便只能伴她左右了?!   姜啸想到这里,突兀且凄凉地笑了,他太异想天开,他何来的一生?   此次他虽然侥幸活下来,那老妖婆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犯病了,什么神兽兽丹化用不良,这种鬼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她就是性情恶劣喜欢戏耍施虐,偏生他倒霉催的不知哪里合了她的癖好撞在她手中,才遭此劫难。   姜啸在心中迅速给岑蓝定义成一个图谋不轨的老变态,岑蓝不会隔空读心自然是不知的,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定义倒是比较符合事实。   姜啸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岑蓝的温软床铺之上,心中百转千回,挪动坐得酸涩的屁股的时候,手指按上了岑蓝留在他床铺之上用丝帕包裹的清灵丹。   姜啸低头看着这哪怕是在双极门中也依旧珍贵无比的丹药,眉头一皱,心一横,就伸手直接抓起一把都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死不死的,还没死他便不打算伤春悲秋,一切见机行事。若当真像她说的她食用兽丹化用不良,说不定哪天咔吧一下死了,到时候下蛊之人死了,蛊毒自然就解了。而且双极门老祖据说都三千多岁了,也该死了……   姜啸自我安慰和麻痹的效果十分好,他吃了整整一把清灵丹,纯澈的肃清之力在他的身体中爆开,他最开始还舒坦地躺在床上直哼哼,后来就按住内府痛苦地哼哼。   他这低微的修为,实在是经受不住这么浓烈强横的清灵丹洗涤,经脉隐隐传来撕裂之感,犹如有一把刀在他的五脏六腑乃至经脉之上反复的切割刮磨。   这老妖婆劝他多吃点清灵丹时口口声声说对他有好处,就是故意整他,到这会姜啸也明白过来了,他真是傻透了!   姜啸抱着自己从床上滚到地上,吭哧吭哧的朝着外面爬。   去他娘的蛊毒,他就是顺着登极峰跳下去,死在登极阶上,也绝不在这里再待一时片刻,这世间就没有比老妖婆更可怕的毒!   岑蓝自然从他吃清灵丹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也料到了他会痛苦难捱,但是她一直盘膝打坐,一动未动,只是微微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   她自认从前真的从没有过这种恶趣味,可听着他在地上翻滚甚至开始拖动衣料又爬了起来,没忍住嘴角微微弯起。   岑蓝的自我谴责还未成型,便已经在姜啸的哼哼唧唧声带给她的愉悦中消散,她睁开眼却也没有急着去看他,只是嘴角笑意更甚,从袍袖中伸出纤细玉指,轻轻搓了下自己的眉梢。   她就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有想起那夜发生了什么,兽丹带给她的反噬令她记忆断层。   可醒来之时身上的狼藉却是真的,她早些年和人拼命对战都未曾留下过那般多的伤痕,倒是让这小崽子肆意妄为,不教他受些苦头,她心中不舒服。   当然清灵丹吃多了哪怕是低阶的修为也死不了,她不会让他死,甚至他剩余滞涩的经脉,会因为这强横的涤荡彻底通畅,日后修炼必然事半功倍。   她说的没有错,她确实是为他好的,只是过程痛苦了点,漫长了点嘛。   姜啸疼得已经意识模糊的时候,才艰难地爬到门边,他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又要死了,他的手扒上殿门的时候,殿门却开了。   晨曦已过,正午阳光明媚,岑蓝一身月白飘逸的长袍,逆光站在殿门口垂目,眉目温柔沉静宛如神临,却是姜啸的噩梦,是他一个人的修罗恶鬼。   他吓得有瞬间连内府的疼痛都忘了,他想朝后缩,方才那点勇气却烟消云散,他从不是个悍不畏死的人,毕竟活到如今,于他来说太过艰难。   不过岑蓝很快弯腰俯身抓住他的手臂,嘴上焦急地说着,“姜啸,你别怕,我为你疏通经脉。”   实则却像拎死狗一样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姜啸虽然疼得眼前模糊,却切切实实的看到了她眼角眉梢压不住的愉悦。   老妖婆……死变态……她果然是故意的!   姜啸被她单臂拖着朝殿内走去,途中几次想要昏死过去,都被岑蓝给输入灵力硬是给弄醒了。   于是他全身毫无力气,却清晰无比地承受着这犹如碎骨的疼痛,若不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早把心中的话骂出声了。   岑蓝寝殿的后殿有一汪玉髓池,早些年她修炼都在那里,现如今玉髓泉对她的助益已经不大了,便只用作寻常的沐浴。   虽说能够施清洁术,可女子天生爱洁,岑蓝也不例外,她还颇喜欢以水沐浴,和泡在水中的滋味。   她拖着姜啸去了后殿,剥果皮一般三下五除二的将姜啸身上仅有的中衣剥了,然后解了容天法袍,身着中衣提着姜啸越入池中。   姜啸被捞起来不及时,呛了两口水,岑蓝声音听起来慌张,行动却十分慢条斯理,将他捞起来见他咳的厉害,把他嘴给捂住,“咽下去,乖,这玉髓池的水对修复你的经脉有好处。”   姜啸憋红了眼,泪水和池水已经分不清了,他心中恨不得吐口血把岑蓝给喷死。   可现实是他当真吐不出,被她弄得咽了进去,想到这里是她的沐浴池,姜啸顿时眼前一黑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他趴伏在池边失去意识,岑蓝收敛起戏耍的情绪,开始当真为他梳理起经脉来。   玉髓池乃是她在早年间于一位大能的洞府得来的玉髓所炼制,水为普通的灵泉活水,常年流动轮换。   但灵泉水流入这玉髓池,吸取了玉髓晶石的精华,便是极好的疗伤修炼的圣水,每一滴都比上品灵石蕴含的灵力还要浓郁,喝了确实好处无穷,她也没有糊弄他。   岑蓝先是梳理了姜啸后心处的灵流,后将他弄醒,开始为他梳理心脉,并且对他道,“沉心敛气,催动你体内的灵力跟着我的灵流走。”   姜啸瞪她,岑蓝却已经收起了所有情绪,看透他的抵触,她再开口时声音裹着能震荡神魂的威压,“你在想什么,按照我说的做!”   这声音简直从姜啸的耳朵钻进去,犹如洪钟罩在头顶重重一击,他神魂震荡,纷乱的心绪顿时一沉,下意识的催动灵力跟着岑蓝游走在他经脉处的灵流游走起来。   而后他便从惊疑到惊愕,因为他发现她竟是当真在为他疏阔经脉。   他闭目以灵力感知内窥,发现自己经脉处经年堆积的杂质在一点点的被清除引出,每清除一处,他的身体便舒适一分。   很快他的疼痛消失,身体如同置身汪洋中一般轻飘飘的,却全身都暖了起来,玉髓池的水温开始随着他的体温升高,岑蓝微微皱眉,额头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姜啸不敢分神,专心地催动灵力跟着她,且他属实聪慧,原本涓涓细流,很快变为只比岑蓝小一些的灵流。   两股灵流在经脉中循环往复的流动,一切的滞涩和杂质被粉碎排出,他身体越来越轻灵,经脉宽阔了不止一点,能够容纳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岑蓝颇为意外地睁眼看了他一眼,他确实有让人嫉妒的天资,且大抵是因为年岁浅,修习七情道再合适不过。   他心中不憎怨,不留悲哀,自然随着经脉一同疏阔,之前清灵丹效用绝佳,加上被岑蓝引着灵力循环了几个周天,便隐隐又有进阶的趋势。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姜啸已经进入十分奇妙的状态,仿佛身心凌空飞起,化为风化为蝶,已经飞出了这寝殿之中,与整片天地共舞起来。   他看到满月垂挂天边,月华朦胧柔美,他飞跃登极峰最顶上,用俯视的姿态看他从未看过的登极峰全貌。   他甚至自天空极速坠落,落入了他当日畏惧难言的登极峰底,月色透过林中洒下来,将整片山林笼罩得如梦似幻。他迎面撞上了一头夜间猎食的妖兽,尖牙利齿,似虎如狼。   他畏惧地抱头,那妖兽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穿他而过。   姜啸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状态乃是神魂出窍,只是分外的觉得新奇,心之所想便能抵达,他又想回去他居住的弟子院看看,却心念一动,猛地被喝止。   “别走太远!”   岑蓝纵着他到处疯玩,却在察觉到他要去修德院时顿时自天边下落,拉住了他的手腕。   只有稀疏月华的林间,岑蓝周身拢着淡淡银光,朦胧的比月色还要美。   她抓住姜啸,带他朝着登极峰上飞去,速度不快,姜啸看到密林在自己脚下渐渐变小,看到岑蓝带着他穿透滚动的浓黑云海。   看着她拢着银光的长袍在山风之中四散飞舞,姝丽的眉目也在这银光之下温和到极致。   姜啸怔然地看着她,岑蓝拉着他落在登极峰的崖边,便是那天吓唬他要将他扔下去的地方。   她开口说,“我将你的灵力压制,你进阶太快不易稳固,待到时机合适再进阶。”   姜啸不说话,岑蓝抬头看他,“听到没有,你神魂还不够强大,不能在外游荡太久,我现在将你送入身体,会有点难受,忍着。”   岑蓝说完之后,姜啸突然感觉到身体猛地被什么东西拉着下坠,和当时坠崖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当时畏惧到灵魂的那种绝望,此刻却不复存在,她是真的在帮他……   为什么呢?   姜啸想不通,她是双极门老祖啊,是这世间许多人高山仰止却不得一见的先辈,折辱戏耍他可以说是见不得人的私欲,可帮他是为何?   他不过是门中最最不起眼的小弟子而已。   姜啸猛地跌落到底,下一瞬感官回归,他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池水微动,他撑不住滑腻的池边,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以灵力理顺他后背,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其上,下颚就在她湿漉的肩头。   分明是清瘦又纤柔的身体,却能轻而易举的撑住他的重量。   玉髓池中水汽朦胧热度不低,姜啸咳意被安抚下来,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夜她这纤瘦的抚他后脊的手臂,如何攀住他的脖子……   姜啸猛地一僵。   听到岑蓝在他耳边浑然不知的柔声道,“我就没有见过神魂这么不稳还敢出窍去疯的,若是不慎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以后不能……”   姜啸没有听清她还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她侧颈的一缕湿水弯曲在她颈项的发,无法自控的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乖乖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姜啸:啥?   作者:记吃不记打。 第7章 亲我一下   岑蓝将姜啸的神魂弄回身体后,半拥着给他梳理融合。   她都做好了姜啸回过神要推开她的准备,结果两个人在这水汽袅袅的玉髓池中保持这般亲密相拥的姿势半晌,姜啸只是乖乖地站着,由着她梳理动作,并没有挣扎起身。   这么听话?   岑蓝还有点不适应他这么乖,难道是被吓得不敢再做出反应了?   这倒也不稀奇,听话更好,岑蓝就喜欢听话的。   她手指带着灵力轻柔地抚在姜啸的后脊上,微微侧头正对上姜啸搁在她肩头的下颚。岑蓝对着他透红的耳朵吹了吹,声音懒散中带着笑意,“怎么了,害怕了?”   姜啸这才起身,微微和岑蓝拉开了一些距离,垂头看着她带笑的眉目。   不同于之前岑蓝只想打发他那种不耐和恼怒,这会她是对姜啸有着绝对耐心和图谋的,因此显得格外的温情。   “师祖,”姜啸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问,“师祖为我疏阔经脉,压制境界,是……是想要我做什么?”   若是她对他坏,对他很坏,姜啸反倒会心安,之前的种种也印证了岑蓝就是这般肆意妄为的性子。   姜啸心里骂她老妖婆,觉得她坏才是理所当然。   可发现她真的在对自己好的时候,姜啸却很慌张,因为他想不出岑蓝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要对他好。   他不过是双极门中最普通不过的弟子,修为一直以来也提升得十分缓慢,就连自己是天生灵骨这种说法,都是他第一次听到,师尊从未对他说过,只叫他勤勉修炼。   岑蓝有些离奇地看着他,她有对他好?   她虽然记不起自己在浑噩的时候对他都做了什么,可岑蓝对于自己有十分充分的认知,总归不可能是好。   不过是阴差阳错令他进阶,却也几次险些当真取他狗命,现在只是给他梳理了下经脉,拉他神魂归位,在他看来这便是好吗?   岑蓝觉得连契约兽都不至于这般的亲人,他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在门中可少不了要受欺负吧。   她好笑的伸手拢了下他在水下已经有些微松散的腰带,缓声问道,“你觉得呢,我为什么对你好。”   姜啸按着自己的腰带,他身上就这一条亵裤,幸好长发湿漉地贴在前心后背,足够浓密,遮盖住大半身体,不至于让他不自在的躬身。   他看着岑蓝,看她用那双微红的柔美手指,撩着水一下下的泼在他的胸膛,咽了口口水之后,又抿唇,呼吸有些乱。   岑蓝近距离看着他的表情,新奇地发现他抿唇的时候,双颊竟然都有酒窝,看上去十分可爱。许是他这些天都没有笑的原因,岑蓝也是才刚刚发现。   她向来从心,心随意动便伸手去碰他的脸颊,这般做派实在像个对着良家妇女动手动脚的老流氓,姜啸就是那羞赧难言的小媳妇,察觉到她的意图之后朝后躲了下,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师祖……”姜啸咬牙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我给你做炉鼎。”   他只能想到这个了,毕竟她虽几番折辱他,却时常会有些出格的亲密。还有那天,那天她布下合欢阵,加上蛊毒作祟,两个人确实十分癫狂的有过男女之事。   现如今她这番做派也很难要人不误会,因此姜啸虽然心中觉得荒谬至极,却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原因。   如今修真界修炼功法可以说是百家齐放,功法千奇百怪,修炼的方式也是。   这其中自然有以豢养炉鼎而修炼的许多仙门,虽说褫夺他人功法是损阴德的事情,可若对方是仙门大能,也有许多男男女女是自愿的。   毕竟单凭自己出头十分艰难,一些根骨不好的或许修炼数十年也只能是低阶,寿数到了一样要死,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而若能作为大能修者的炉鼎,虽说辛辛苦苦修炼的功法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却能够得很好的资源丹药,说不定还能多活些年头,日子过的也舒坦,因此大能修者要收些炉鼎,实在容易。   而师祖说他是天生灵骨,他能给她图的怕是也只有这个,他猜测的有理有据。   岑蓝听他这般说实在是愣了下,而后下一刻便不受控制地笑起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开怀的笑过,这两日她笑的频率实在是高。   “你觉得你的这点功法,若要当真做我炉鼎,够我吸取个一回?”   岑蓝收回被他抓着的手,坐在池中朝后微微靠着,这样就比他矮了不止一截,她仰头看着他,却气势半点不减,甚至带着些品评的眼神,视线扫过姜啸的全身。   姜啸面色红透,被岑蓝说得羞耻难言。   他当然知道两个人差距何等悬殊,他确实很不够看。若双极门老祖要寻人做炉鼎……姜啸想了想她那满室的极品法器和绝顶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怕是愿意的人要挤破头。   他动了动嘴唇,羞耻得恨不能钻进池水中,他视线胡乱地瞟,就是没有勇气再落在岑蓝的身上。   岑蓝兴味盎然的视线在他身上犹如实质,他是在忍不了,转身欲走。   可他转身,还没迈步爬上水池,岑蓝便突然运转灵力,隔空对着他的后背一抓——   姜啸顿时身体后倾,结结实实的跌进了池水中,水一下没过了头顶。   池水不算深,可他惊慌之下也呛了水,嗓子和鼻子火辣辣的,从水中出来扒着池边剧烈地咳嗽。   果真是他想多了,这老妖婆就是爱戏耍折辱他而已,之所以选他,大概就是因为他普通,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吧。   姜啸趴在池边咳着咳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冲出来了,他低着头,不想露出这般狼狈和没有出息的样子。   他甚至想到曾经在山中孤独求生的时候,那个总是蒙着面来看他的奇怪女人。   无论是不是恨,是不是仇家,至少她在意他是死是活。   岑蓝看着姜啸呛得难受,恶意被小小满足。她从前不觉得自己有这种爱好,可是姜啸总是带着点倔强,被欺负了之后一旦意识到自己无法反抗,就只会红着眼睛逆来顺受的窝囊样子,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她没有察觉到姜啸哭了,池水混着泪水顺着脸上滑落,一样的热。   她见他趴在池边不动了,这才起身走到他身边,手肘撑在他的头边,伸手捏他的耳垂,使劲掐了掐,掐得他缩了下脖子,她才凑近说,“炉鼎就算了,你实在修为太低劣。且整个双极门都是我的,七情道就是我创的,你觉得我还需要哪种方式去提升修为?”   姜啸垂着头,“徒孙知道了,是徒孙妄想。”   他突然又自称徒孙,岑蓝挑了挑眉梢。   “倒也不算妄想,炉鼎我不缺,但道侣却没有,”岑蓝伸手扳着他的下颚将他的头扳到自己这边,对上他红红的眼眶,笑着问,“你想做我道侣吗?”   姜啸傻了。   是真的傻了。   他微微张着嘴,惊愕不已地看着岑蓝,满腹的疑问,却一句话也理不顺畅说不出来。   岑蓝手撑着池边,又捏了捏他的耳朵,“不急着回答,你慢慢想。”   岑蓝说,“做我道侣可没有那么容易,会很辛苦。”   她说着松开了姜啸,起身出了玉髓池。站在岸上的那一刻,她身上的衣袍便瞬间干透,容天法袍受到召唤自动缠缚在她身上,她信步走出了水池,没有再回头看姜啸一眼。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也不在意姜啸犹如遭到了雷劈,如今已经被劈得外焦里嫩。   不过岑蓝说的句句是实话,做她的道侣可没有那么容易。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什么相依相伴的男人,而是一个能够帮她冲破欲劫的,随时准备为她破劫牺牲所有的人。   至于要用什么手段,做了她的道侣他都必须配合,到时便由不得他了。   她留给姜啸足够的时间考虑,她知道姜啸不是个纯种的傻子,会好好考虑。   当然了,他最终的选择也影响不到岑蓝的抉择,因为如果他愿意,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岑蓝有的是方法让他不得不愿意。   至于结果都一样却为什么非要问他的意愿,自然是她在尝试与他谈情说爱。   先前因为两个人做过男女之事,欲劫动了。但再想让欲劫动却不能只用那一种办法,她要尝试改变心境,说不定真的懂了什么狗屁情爱,就能一举破劫登极,得道飞升。   在这期间她有耐心和姜啸玩一玩男欢女爱。   姜啸不知这是个惊天的阴谋,是老妖婆的旷世大坑,只等着他敢朝里跳,就能跌得他粉身碎骨。   他被岑蓝说的话弄傻了还没有缓过来,趴在池边上保持着看着岑蓝出去的仰脖子的姿势,半晌未动,再一动脊骨都咔吧咔吧响起来。   一套与岑蓝那衣袍颜色一模一样的男式外袍顺着殿内飘到玉髓池的旁边,悬空在姜啸的面前,岑蓝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就贴在他的耳边。   “这是我方才以灵泉水按照你的尺寸炼制的弟子服,你换上吧。”   她声音落下,姜啸伸出手,那弟子服便落在了他手上。   这衣服乍一看确实和双极门的弟子服一样,可落在手上却如云雾一般的轻薄,触手生温,还带着灵泉独有的清冽气息。   姜啸低头看着一阵怔忡,还没有人给过他这般好的新衣。他当时入门的衣袍是在弟子院领的,是门中其他的师兄弟穿过不合身的衣物。   姜啸垂目看了好一会,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池中起身,穿起来。   说是按照他的尺寸便是按照他的尺寸,比他之前那一套合身数倍。虽然制式相同,可无一丝褶皱,且腰身笔挺,袍袖飘逸。   竟然还有发带……   姜啸将头发施法术弄干,以五指拢着用发带端端正正的在头顶束好,墨般的长发顺着头顶散落下来,落在月白色的衣袍之上,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画,整个人干净清爽白皙透粉,俊秀的眉目满是忐忑。   他抿了抿唇,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他脑子乱糟糟的,确实如岑蓝所想,他倒不至于傻的不可救药,先前几次生死捏在岑蓝手中,她如何恶劣从不曾遮掩。他自然也没有迫不及待的答应做道侣。   不过他想这么许久,也不是一点事情没有想清楚,他准备试探下岑蓝的态度,他要下山回阳真门。   于是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从屋子里走出去,岑蓝就坐在软垫上打坐,姜啸缓步走到她身侧,下意识的想要跪,却屈膝到一半顿住,笔直地站着看向岑蓝。   岑蓝察觉到他,睁开眼看向他,对于他这身衣物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抬手朝着姜啸挥了下,像是在对他招手,那衣袍之上便瞬息闪过密密麻麻的符文,又飞速地隐没。   姜啸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衣物,只是看着岑蓝。   岑蓝抬头看向他,带着温和笑意,“怎么?想清楚了么?”   姜啸慢慢吸一口气,说道,“我想回阳真门。”   岑蓝笑容逐渐消失。   她骤然出手凌空抓着他的衣领,十分粗暴地将他扯到自己的身前。   姜啸吓得差点真的尿出来,他跌在岑蓝的身上,双手按着她的肩头,心脏狂跳。   姜啸心中无声地尖叫,她果然是个老妖婆,一个不顺心就原形毕露,又要折腾他了!   岑蓝伸手抓着他的头发扯得他凑近,贴着他耳边,声音阴沉可怕,“你中了束心蛊不能离开我百丈之外,回阳真门?你想蛊虫噬心而死么?”   其实束心蛊已经解了,两个人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那蛊虫是乌水沉喂养出来逼她哥哥就范的,鱼水欢好后自然就解了。   可岑蓝用这个东西拿捏姜啸呢,自然不会告诉他。   姜啸头发疼都顾不上了,他感觉到岑蓝生气了,她此刻周身气息十分肃冷,他怕得正要开口求饶,岑蓝却突然松开了他头发,手指掐了下他耳垂。   她吐气如兰,语气瞬间从疾风冷雨转为春风撩人,她说,“非要想回去……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不……不要脸! 第8章 喜欢么。   亲……亲?!   姜啸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半跪在岑蓝的软垫之上,近距离地瞪着她,惊讶的嘴唇微张。   岑蓝抬头看着他,片刻后啧了一声,“不愿意?那你就在这登极峰上待着吧。仙门历练仙门大比都别想参加了。道侣也不愿做,那就依你做炉鼎,反正只要同我双修上一次,你也就差不多身死魂消了。”   岑蓝说着这样的话,面上竟还是带着笑的,恶鬼都没有她这般可怖。   不过她话音刚落,已经回神的姜啸就非常识相的赶快低头,照着她的侧脸亲上去。他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反正两个人再过火的事情都做过了……   只是他贴上之后发现触感不对,猛地睁开眼瞪大,就见到岑蓝近在迟尺的弯弯眉眼,而他唇端端正正的贴在她唇上,两个人呼吸交缠。   姜啸下意识的便想要后退,是岑蓝留意着他的动作,在他凑上来的时候故意转头。   她自然不会让姜啸就这样退开,而是扯住了他的头发,甚至还在手上缠了一圈,迫使他唇压得更实。   姜啸手掌按着岑蓝肩头,因着这个动作,双膝都跪在她的身前,退不得,岑蓝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姜啸咽了口口水,放缓呼吸,反正也这样了,便索性闭上眼不看。他缓慢且生涩地扶住岑蓝的侧颈,微微偏头,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辗转。   他不知他的表情演绎的是好一番逼良为娼,而岑蓝本也是逗他,就喜欢看他羞耻难言又不得不照做的模样。   她突然有点遗憾想不起之前折腾他时候的许多记忆,否则也一定很好玩。   姜啸颤巍巍地轻吻,岑蓝知道他是在害怕,可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就带着些虔诚的味道。   岑蓝全程都看着他,并没有任何投入的迹象。这世间痴男怨女多不胜数,她却不能够明白这吻为何被描述得那般美好的原因。   不过就是唇齿相缠,到底令人沉醉在哪里?   姜啸并没有亲吻多久,心脏跳得太快致使他的亲吻并不热烈,也未曾堵住彼此的呼吸,他却感觉到呼吸不畅。   他和岑蓝分开,但也仅仅只是嘴唇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因为岑蓝的手中还攥着他的长发,他抬不起头。   且一睁眼就对上岑蓝含笑的眉眼,他视线乱飘,抿了抿唇才小声问,“行,行了吗?”   岑蓝笑出声,松开了姜啸的长发,说道,“不行哦,蛊毒未解,你离开我百丈就会死呢。”   姜啸:“……”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许是被岑蓝戏耍的次数太多了,他竟然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简直意料之中。   但他还是很无措,无措地跪在岑蓝的面前垂眸。   姜啸仔细地在想她先前说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不能活着出这登极峰了。   岑蓝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面色逐渐泛白,等欣赏够了他的颓败和丧气,这才又说,“不过……”   姜啸耳朵微动,慢慢抬头看向岑蓝,眼中期待都很游离,那么鲜活不记仇的一个人,都要被岑蓝折磨得失去希望了。   岑蓝却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不过你为什么不求我跟你一起下去?说不定我会同意呢。”   让她下山?   双极门老祖是随便谁都能请下山的人么,连当年双极门门中起了争端,修真界其他外门都掺和进来了,双极门老祖也只是在登极峰之上散开强横的元神压制,将门中弟子和外门修者碾得趴在地上吐血,本人却不曾踏出登极峰一步。   他求她就会答应?   这话听在姜啸的耳朵里,和岑蓝问他愿不愿做她道侣一样的荒谬。   他能请的动她出山?   事实证明真的请的出。   姜啸走在登极阶上,身后不远处跟着衣袍翩然信步而下的岑蓝。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抬头看了看正烈的艳阳,觉得自己青天白日的在做梦。   当然了至于是怎么求的,嘴角怎么破的,肩头上的牙印和侧腰上不为人知的痕迹都只有姜啸自己知道。   总之他在被掳上登极峰折腾了十几天的时间之后,在屡次怀疑自己活不成之后,竟然活着下山了,还将双极门的老祖给一并带下来了。   连进阶都未曾在门中露面的老祖宗,现如今赫然出现在了山道上。   若是给门中长老们瞧见,定然要如惊弓之鸟一样紧急召集仙门首领集会胡乱揣测,因为上一次老祖宗出门,是几百年前诛杀月炎地仙的时候,修真界谁人不知双极门老祖乃是逢天下大乱才会出山。   她这般骤然的出现,若传出去,说不定会引起四海恐慌。   “慢些走,”岑蓝看着不远处的姜啸眼见着是朝着山下在跑,出声道,“你离我太远,心会疼的。”   声音如在耳边厮磨,姜啸缩了下脖子,脚底一崴,险些从登极阶上滚下去。   他扶着膝盖在半路站定,回头看岑蓝。   正见岑蓝对着一位惊见她下山的守峰弟子袍袖一挥,那弟子顿时就闭目垂头,如同失去了意识般僵立着。   岑蓝缓慢走下石阶,身上独一无二的容天法袍,在她几步之间变为了寻常弟子的衣物制式,头顶的莲花璃玉冠和束仙飘带也迅速变为了寻常弟子的发带模样。   姜啸惊讶地看着她,她在几息之间改头换面,变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寻常的门中弟子,连面部的轮廓也随之改变,模样倒说不上难看,甚至是清秀的。   只是在修真界俊男美女无数的前提下,这张脸属实和之前那张冷起来如寒霜刺骨,笑起来如春暖花开的姝丽眉目相差甚远,让人看上一眼再一侧头,便能忘记她的模样。   唯有一双美目,丝毫未变,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依旧的慈悲假象高傲本质,让人望一眼便能确认她就是能将众生踩在脚下的双极门老祖。   “傻了?走路还能扭到。”岑蓝走到姜啸的身边,伸手将他拉起来,在他的膝盖处拍了下,蕴着厚重灵力的手掌将灵力灌入其中,瞬间抚平他的扭伤。   “你瞧我这模样如何?”岑蓝凑近姜啸,“喜欢么。”   她问的实在是太过直白,姜啸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门中师姐师妹们大多都是修炼疯子,能空手夺白刃单手撕狗熊的厉害。   当然,双极门中的女修是所有修真门派中最多的,究其原因,大部分都是慕双极门老祖而来,想要做一个像她一样令人仰望的女人。   可谁又知道,整个修真界敬重的老祖,私下却是这幅模样。   姜啸之前也不敢将她看做一个女子,只将她看成老祖,看成老妖婆,猜测她的作为都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如今他却没有那么怕她了,扭伤在她随手一拍中消失,姜啸同她站在同一阶石阶之上,分明比她高出足有一头,却忍不住用俯视的姿态仰望她。   他不回答岑蓝的问话,岑蓝也不在意,只是径自迈步走在前面,“走啊,不是急着回你的好师尊和师兄弟中间?”   姜啸看着她束在头顶的长发,有种十分不真实的割裂感,她这样看上去真的好小,像个普普通通的无害小师妹。   姜啸甩了甩头,把自己可怕的想法甩出去。这要是个无害的小师妹,这世上就连妖兽魔兽都可爱极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登极峰,但凡遇见守峰弟子,岑蓝一挥手就把人挥得僵立,姜啸跟在她身后看得胆战心惊,怀疑这些弟子还能不能醒过来……   不过等彻底下了登极峰,在半山腰碰见各门中来往的弟子们,他们两个就不显得突兀,岑蓝也就没有再动手,甚至走在了姜啸身侧,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师妹”。   姜啸时常侧头看她都是一阵心惊肉跳,如同噩梦在身边,可她却又眉目温和,虽然折腾了他一遭还当真信守承诺跟他下山,姜啸一时之间心情复杂难言,且现如今总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一个随时要魔化的妖邪走在路上。   这种想法乍一冒出来他就笑了,这双极门就是这老妖婆创立的,她就算当场魔化了,姜啸也相信大部分门中弟子定然会坚定无疑地跟随她入魔修魔道去。   “你在笑,回门中就这么开心?”岑蓝在他身边微微动唇,声音却直接响在姜啸的耳边。   “难不成阳真门门下有貌美勾人的女弟子?才要你这般的念念不忘,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回来。”   姜啸脚步微微一顿,神色奇怪地看向岑蓝,“阳真门是唯一不收女弟子的地方,这不是师祖规定的么。”   岑蓝:“……”为什么?   她这辈子说的话多了,个个被奉为金科玉律,她哪记得,哪知道为什么阳真门不收女弟子。   不过双极门门下宗门无数,其他门派女弟子可不少,岑蓝哼了一声,“快走吧,哪来那么多话。”   姜啸无奈地抿唇,快步朝着阳真门方向走去。   双极门门下虽然宗门无数,可最大的便是阳真门和阴煞门,阳真门位于距离登极峰最近的地方,再往下才是阴煞门,而其他投奔而来的小宗门,虽然也归为双极门门下,却说不定会安置到哪里。   登极峰坐落于峭壁之上,四面环河,至高处耸入云端,灵雾环绕,乃是极盛的仙灵福地,就算被安置到偏远的山底,也是比其他普通门派灵力逼人数倍不止。   岑蓝当初将双极门弄到这个地方,并非是她精挑细选,而是她同旁人打架赢来的,最开始她还嫌弃这登极峰壁立千仞山石嶙峋,实在穷山恶水呢。   现如今双极门日新月异,她许久不曾这般仔细瞧过。院落堆叠如悬于半空,绿荫仙花随处可见,祥鸟环绕飞舞鸣叫,灵雾如瀑在天边引流而下,所过院落如没云端,颇有些仙宇琼楼的架势。   她心中啧啧,边四处看边跟着姜啸走,不知不觉到了阳真门门前,结果两个人还未等进去,里面一位以法术悬着大堆书籍的弟子横冲直撞地出来,嘴里还不耐烦地嚷嚷着,“让让,让让!没长眼么!”   姜啸拉着岑蓝躲开,但那弟子走得太急,他还是被撞到手臂,那弟子似乎火了,催动灵力挪开挡在身前的书籍,正欲发作,见到是姜啸顿时一愣,而后便笑了。   “是师弟啊,师弟回来了啊。”竟然没有死在登极峰么,师尊明明说他许是活不成了的。   看样子竟然还算光鲜精神,可见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且境界……这是连升两级?!   他瞬间眼中又闪过嫉妒,都说师祖喜怒无常,可若能在师祖手下得到指点,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偏生让这资质愚钝的傻子给占了便宜,实在令人不甘!   “魏欣师兄,我回来了。”姜啸声音掺着喜悦,注意不到魏欣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和鄙夷。他正欲问师尊姜蛟可在门中,便骤然间劈头盖脸被扔了一堆的书籍。   姜啸连忙去捡,魏欣故作惊慌,“哎呀!对不住,是师兄不小心!不过师弟你回来的正好,这些书籍是藏书阁长老要的,过些时日门中历练要用,正好你送去吧。师尊交代了我更重要的事情,我正愁没有帮手,你回来就太好了!”   藏书阁长老性情怪异,十分爱书,这些书籍半点不能损坏沾染灰尘,否则定然要受到处罚。   姜啸顾不得什么连忙去捡,一本本以法术驱散灰尘,没有看出魏欣的恶意,还当他真不是故意,好说话道,“好的,这些书籍我来送,师兄你快去办师尊交代的事情吧。”   姜啸说着还抬头对着魏欣笑了笑,一对小酒窝十分的好看。   岑蓝这么多天也没见他笑,这会乍一见了,心情却没有上扬,而是阴沉了下来。   魏欣“嗯”了一声,迈步便走,姜啸还在傻兮兮地收书籍。   岑蓝因为刻意施法将自己的气息和身形模样都掩藏到最低,所以魏欣全程都未曾注意过她。   只在离开的时候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自然也是对于这个模样平平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女修毫无在意。   岑蓝看着姜啸已经将书籍都捡起弄干净,回头对她说,“师祖,我要去一趟藏书阁,你跟在我身后百丈之内便好。”   岑蓝冷笑,“这便是你说的……对你十分好的师兄?”   姜啸点头笑起来,“嗯,魏欣师兄待我很好。”   岑蓝:……   她先前估算岔了,姜啸就是个纯种的傻子。   “你过来,”岑蓝说。   姜啸捧着一堆书疑惑转头,只觉得面前白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你过来小傻子,我教教你什么是好。 第9章 一个激灵   眼前白光闪过,姜啸就似乎被拉入了一个十分玄妙的状态当中。   他惊觉自己竟然变成了小虫,被一股力量托着悬在半空之中,朝着一个方向推去。   他双臂已经变成翅膀,下意识的挣扎,便骤然间高度上升。他这才看清,他竟然跟在一个人的身后。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门口碰见的魏欣师兄。不过魏欣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去办师尊姜蛟交代的重要事情,而是在半路上与其他门的弟子结伴而行,闲庭信步的朝着膳堂走去。   “你说你那小师弟姜啸回来了?从登极峰?”走在魏欣身侧的弟子是个修真们中的异类,难得的胖子,突眼大嘴,瞪着眼惊讶的模样活像个大青蛙,连声音也像,一张嘴就能吐出细长的舌头卷走飞虫一样似的。   “门中不是说登极峰最顶是老祖居住的地方,常年寸草不生,连个活物也没有的吗,你这师弟这么好命,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啊。”   魏欣听了青蛙弟子这么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蹙眉。然后他说道,“反正就是回来了,去找我师尊,看样子是要去说参加仙门历练。”   “哈?”那青蛙弟子一张嘴更像个青蛙,“他那点修为进入内门已经是姜蛟师叔开辟阳真门先例,还要参加试练,不是裹乱么。”   魏欣也只是摇摇头叹口气,青蛙弟子说,“你还要在秘境护着他吧,麻烦死了,毕竟也不能让他死在那里,那阳真门都不够丢人的。”   “别说了,走吧,至少他回来了在历练之前还能帮点忙,大不了我去找师尊说不让他参加历练。”魏欣不欲再提,径直和青蛙弟子朝着膳堂的方向走去,没有再交谈。   姜啸将这两个人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待那两个人走远了,他突然感觉被什么拉扯着,而后在眩晕和白光中睁开了眼睛。   他还站在原地,怀中抱着一堆书,保持着侧头看着岑蓝的姿势,手臂也不是翅膀,好像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听到了么,你的好师兄弟们是怎么看你的?”岑蓝面带讽刺,她声音从来缓若流水,疾言厉色很少出现,其他的情绪也是向来吝啬,可对着姜啸,她却忍不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说你得傻成了什么德行,才会觉得这样的师兄弟们是对你好?”岑蓝说,“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姜啸抱着书籍垂头站着,面上表情并不见显而易见的受伤,而是一种认真思考的表情。   岑蓝问他,他就抬头,“一个人。”   他那双狭长的、本该显得十分精明甚至狐媚的好看眼睛,透出了一点天真到让人无语凝噎的傻气。   “我一个人在山中长大,黑夜白天,春秋冬夏,都只有我自己。”姜啸说,“师祖你忘了,其实我是你带回门中的。”   岑蓝愣了下,她确实隐约记得是自己将他带回门中,可记忆很零碎,拼凑不成完整流畅的前因后果。   若非这天下如今无人能够伤她,是她自己食了神兽丹才导致化用不良,这般零碎的记忆她甚至会觉得是谁在她的识海动了手脚。   姜啸说完之后垂眸抿唇,嘴角的酒窝浅浅浮现,“我没有同人相处过,我只知道魏欣师兄管我最多,带我上课修炼,去膳堂吃饭。”   姜啸说,“可能是我太笨他才觉得烦,他……”   岑蓝伸手扶了下自己的额头,姜啸被她折腾的次数多了,观察多了她的表情,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要发火!   他连忙不再提魏欣,而是快速说,“我多做些事情没有什么的,反正我这些年也没有为门中做成其他的。师祖,你在这里等着我吧,藏书阁距离这里不算远,我很快回来!”   姜啸说完之后生怕岑蓝再把他变成其他的什么东西,拔腿就跑,岑蓝却身形一闪就站在他的面前,“你就这么去,这本书被踩了脚印吹去也无用,那藏书阁的老东西乃是一本万人翻过的诗书成精,一眼便能看出不对,必定要为难你。”   “师祖你……你如何知道?”姜啸惊讶地微张嘴,淡粉色的唇比岑蓝的气色还好上一些。   他当真是野草一样的顽强,折腾了这么多天也丝毫未见枯萎趋势。   岑蓝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就笑了起来,侧头轻叹口气,说道,“我救的他我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这双极门都是我的,你是不是忘了。”   “可你连阳真门的方位都不知道。”姜啸一时嘴快,说完就赶紧抿唇缩脖子,岑蓝的巴掌都举到他头顶了,却没有落下去。   岑蓝看着自己的手掌愣了下,她向来出手便不留活口,何时养成这打打闹闹的习惯?   十几天而已,她得抽了他多少次,他们两个才会形成这样的下意识反应。   不过很快她又破功,因为姜啸睁开一只眼看向她,缩着脖子捧着书弓腰,又只睁一只眼睛,再俊秀的人看着也没了形象,只剩滑稽的怪样。   岑蓝哼笑,抬手自自己的袖中摸出了一枚阴阳游鱼佩,系在姜啸的腰间,“带着这个,那老东西就不会为难你了。”   岑蓝推了把姜啸,“去吧,别谁让你做什么都答应,走太远了蛊虫噬心我可不救你。”   姜啸乖乖地嗯嗯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她叫藏书阁长老老东西,可长老才千余岁,比老妖婆小了两千岁呢。   岑蓝听不到他心中所想,她不是不能,是没有窥视旁人内心的习惯,若不然姜啸此刻腿已经断了。   正因为听不到,姜啸双腿灵活地朝着藏书阁跑去了,他腰间玉佩在他跑动间游动起来,阴阳流转,灵光乍泄,那其中竟然是一方藏着灵泉的天地。   若是有大能修者拿在手中稍稍感知一下,便能窥破这阴阳游鱼佩的伪装,定会叹一声双极门老祖好大的手笔,随手赠出的东西,就是能够供养一门修者的灵泉佩玉。   姜啸只觉得腰间隐隐发热,并没察觉到其他异样,连头也不回的没影了。   岑蓝对着他背影撇嘴,转头迈步径直走进了阳真门。   双极门门下宗门无数,大多都是其他门派投奔而来,双极门不要求投奔宗门改名换姓,更不强求一定修习本门七情道。   因此双极门糅杂了各家各派的修炼法门,又有天下最大的功法藏书阁,任凭入门弟子取阅。且双极门不仅容纳正派宗门,连妖魔鬼怪一样的吸纳,因此门中堪称鱼龙混杂,遍天下正邪两道,三族之内皆有同门。   不过这其中阳真门和阴煞门,乃是岑蓝在开宗立派之时亲手创立。也是现如今双极门中最大的两个宗门,而双极的来源也便在此,极阴极阳,正邪一道。   岑蓝曾经打破了正邪不同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极端对立,因此在这天下修真的宗门之中,无人提起不由衷敬佩,因为七情道连妖魔鬼怪都是可以修炼的。   但能够糅杂这些宗门也并非是容易之事,开派最初门中内斗,岑蓝时常亲手清理门户,违规危害宗门者、谋害同门者、外传本门心法者,一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而岑蓝的成名绝技,名字便是千刀万剐。   如今过去许多年,时移世易,双极门早已经发展成了如今修真界无可匹敌的大宗门,却无人胆敢违逆她当年定下的门规,违者,双极门中人人得而诛之。   可岑蓝却开始对这宗门陌生起来,她走入阳真门,正殿巍峨雕梁,前院碧玉铺地,看似简约实则处处奢靡,可见如今双极门之盛。   她几百年未曾在门中走动,带回姜啸是直接在外门处扔给了小青龙。   如今她记忆受损,根本记不得什么姜蛟。   进入正殿,有守殿弟子上前拦她,“你是何人,你不是阳真门弟子。这里不得入内,掌门正在休息。”   岑蓝不和这些小弟子啰嗦,索性转头出门,寻了个无人处直接身形一闪,再现身便是在内殿之中。   她身形显出的瞬间,一股裹挟着强横罡风的长剑朝着她的方向劈来,“来者何人,竟敢擅闯阳真门!”   岑蓝不闪不避,站在原地将幻化的模样消去。那长剑剑锋收回不及,在她身前半寸之处,被岑蓝伸以指尖轻轻一弹——   气势汹汹袭来之人便连同长剑一道被弹得向后飞去,双足落地之后还滑了足有两步才站定。   岑蓝冷冷看向满脸愕然之人,那人死死盯着她片刻,下一瞬竟然将本命长剑直接扔了,径直跪在地上,高声道,“不知师尊驾临,徒儿冒犯师尊实在该死!”   自称徒儿,还歇息在这阳真门的掌门殿,应当就是掌门姜蛟。   他头生双角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眼皮生了好几层,生了一副柔肠百结深情款款的好相貌,奈何身材状如牤牛。   可岑蓝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发现自己不认识。   据说这是自己小弟子,还是关门弟子。可她当真一点熟悉的感觉没有,只记得他本体似乎是一条小青龙。   “师尊,不知师尊此次出山所为何事?!”姜蛟喜出望外,师尊竟然出山了,还直接就来找他了!   虽然世人都知双极门老祖是逢大乱才会出山的,可姜蛟还是忍不住高兴,天下大乱就大乱吧,他好久都没有看到师尊了!   姜蛟一心急,就顶着两个角朝着岑蓝膝行过来,那样子格外的灵活,龙与游蛇本就相同颇多,可这姜蛟生得威风凛凛,做这幅游蛇姿态实在是一言难尽。   岑蓝顿时一阵惊疑不定,这样的一个滑稽东西怎么当上她双极门阳真门掌门的?   “师尊,您此次出山是因为算到天下灾祸了吗?”姜蛟停在岑蓝不远处,仰头对她露出孺慕神情,眼睛冒出青光,“弟子能够做什么,师尊尽管吩咐!”   岑蓝:……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好像一顶泛着青光的人龙灯笼。   她微微后退了一点,垂头看向姜蛟,绷着脸说,“你先起身,确实有事情要交代你。”   姜蛟立刻起身,岑蓝顿了顿开口说,“你门下弟子姜啸,从今日开始,便由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姜蛟顿时愉悦之意僵在嘴角。   “为什么!”姜蛟忍不住叫。   岑蓝眉头微微拧了下,姜蛟那副上能毁天灭地下可掘地三尺的气势顿时没了,只讷讷道,“他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的姜啸此刻正顺顺利利地送了书籍朝回走,那老妖婆倒是说的没错,藏书阁长老果真没有为难他。   只是抓着他的玉佩看了看,震惊难言的样子,后就颤着手捋了捋胡子,收下书籍要他走了。   姜啸出了藏书阁加快脚步,将这般能令藏书阁长老网开一面的珍贵玉佩摘下来收好,准备等会还给老妖婆。阳真门这边几乎没有女修,他生怕岑蓝幻化的模样被人认出不是内门弟子,她若走了远了超过百丈就麻烦了。   姜啸匆匆赶去,在阳真门门口没有瞧见岑蓝,心中顿时惊慌不已。   他进入阳真门却被守殿弟子拦下,“掌门外出,你有事明日再来吧。”   姜啸站在阳真门门口纠结半晌,几次按着心口,猜测老妖婆是回去登极峰了。   据守殿弟子说将一个女修给赶出去了,这里哪来的女修,只能是老妖婆。   姜啸不知她为何不直接以本尊进去,可按照她的脾性,没有将守殿弟子扇飞了就是克制,她肯定是气得回到登极峰了吧……   按理说他应该赶紧追过去,可他心口却没有疼,姜啸按了自己心口几次,又运转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并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登极峰。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登极峰不是随便谁能上得去的。   再者说老妖婆若真的回去,两个人如今距离已过百丈,他没有蛊虫噬心,说不定……说不定蛊虫死了呢。   再或者是老妖婆记错了,她毕竟年岁太大了,老糊涂也说不定。   他抱着侥幸心理回到了阔别多日的修德院,这个时间弟子们大多在上晚课,或者自行寻了清净处修炼。修德院中人不多,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了,就像没人注意到他消失数天。   姜啸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这里并非凡尘俗地,因此他走了数日,屋子里依旧不染纤尘。   他关上门,下一刻滚到自己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浑身每一处都舒坦极了。   他的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点能够转身的地方就是了。可没有其他地方让他这么舒服,他小时候住惯了山洞,对这小屋子格外的钟情。   他没有乖乖回登极峰,甚至没去膳房吃东西,随便翻出些先前囤积的干粮点心,吃了些就抱着被子睡了。   月上柳梢,这静谧的只余一人清浅呼吸的小屋子,门悄悄地被打开了。   月光顺着门照进来,映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走到了床边。   影子慢慢举起手,朝着正熟睡的浑然不知的人脖颈上挥去。   午夜,虫鸣风轻。   姜啸在窒闷的梦境中猛地惊醒,坐起来看清周遭,赫然发现一切都很陌生!   他有瞬间以为自己还陷在梦中,直到他慢慢侧头对上了一个撑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人。熟悉的脊背发寒的滋味顺着周身弥散,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老妖……”姜啸及时止住声音磕巴道,“师,师祖……你怎么在这里?!”   “老妖什么?”岑蓝声音带着笑,却比噩梦还瘆人。   姜啸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呼吸乱糟糟的,借着被子的遮掩悄悄朝着床边蹭。   岑蓝轻哼一声,“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床,是我该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人偷走。)   岑蓝:你在问我?是你自己爬到我床上来的呢。 第10章 你过来。   问题就在这里!   姜啸明明记着他在自己的屋子里睡得十分香甜,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的……这里又是哪里!   岑蓝撑着手臂压着笑意看他,姜啸被她倒打一耙,弄得十分慌乱,磕磕巴巴道,“可这里,不,不是登极峰。”   姜啸意思很明显,不是登极峰你为什么在这里。   岑蓝挑眉,“整个双极门都是我的,我在哪里要向你报告么。”   姜啸说是说不过这老妖婆的,打也打不过,虽然他心里认定了是她在捣鬼,却也不敢说。   他只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别管这里是哪里,只要还在双极门,他就能找到修德院。   可他掀开被子,朝着床下爬的时候,虽然速度也很快了,却也还是被抓住了脚腕。   姜啸本来都没有那么怕老妖婆了。可这半夜惊醒,噩梦与现实交织的情境,让他又找回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加之白天的时候他发现老妖婆消失了没有及时去找她,这在她的眼里肯定是算“不乖”,姜啸心虚啊!   岑蓝两指捏着姜啸的脚踝,看上去像是在捏个什么小玩意,她甚至还翘着指尖,实在是算不上用力。   可姜啸就像是那被捏住了翅膀的飞虫,别说挣动飞走了,心理加上生理的畏惧,他那被捏住的脚踝和半条腿整个都麻了。   这还不算,怕什么来什么,岑蓝开口声音清缓,不带怒意和质问,却让姜啸头皮也一道跟着麻了。   “你白天为什么没有找我?”岑蓝说,“不怕蛊毒反噬吗?你不是一直怕死么,怎么突然就不怕了呢。”   姜啸保持着朝床下爬的姿势,撅着屁股对着岑蓝。他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岑蓝笑出了声,姜啸一害怕的时候,总是喜欢做这个姿势,蜷缩起四肢把自己尽量的缩小,又撅起屁股埋起头,好像不看不听危险就会过去。   这是自然界很多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都会做的姿势,按理说姜啸好歹是个成年人的身形,做这姿态实在窝囊。   可他又做得毫无违和,只着了一身中衣,圆溜溜的小屁股对着岑蓝,乌发如墨的散了一床,半缩在被子里面,没能埋起来的半只耳朵红得厉害,实在是好玩。   岑蓝继续吓唬他,“你以为这一次没有蛊虫噬心,是你侥幸?是我骗你?”   “哼,只是我给你的玉佩滴了我的心头血,暂时压制了蛊虫而已。”岑蓝声音懒散,没一句真话,却说得十分让人信服。   “我好心送你下山,用心头血为你压制蛊虫躁动,你却只想着甩开我,你说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徒孙,我缺吗?”   姜啸被岑蓝吓得呼吸不畅,白天的事情确实他有心存侥幸的成分,却没想到那枚玉佩上竟然是老妖婆的心头血!   怪不得藏书阁的长老见了那么震惊,修真者的一滴心头血虽然抵不上切本体,却也是极其消耗修为的,姜啸现在听了也很震惊。   他被她吓到了,老老实实地起身,红着脸跪坐到岑蓝的身边,垂头不吭声了。   岑蓝见他这幅软唧唧的样子,手心痒得搓了搓,却继续冷着脸道,“我本见了你师尊,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你只想摆脱我。既然如此,你便回去修德院,自生自灭吧。”   姜啸面上没有动,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可被子里伸手抓住了岑蓝一根手指尖,急急地看她一眼,眼中水雾很重,眼圈和脸一样红。   岑蓝:……   她差点笑出来。   她就没见过姜啸这样“能屈能伸”的。   不过人还没教训完,自然要让他以后再不敢扔下自己就跑了。于是岑蓝冷哼一声,却没有抽出手指,而是看向姜啸说,“我今日若是回去登极峰,你便会死在修德院。”   姜啸抬头看她,满眼慌乱,岑蓝继续说,“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半夜摸到我这里来?还不是蛊虫作祟,子蛊剥夺你的意识寻找母蛊的踪迹,你才会全无知觉地找过来。”   姜啸吓得原本被子里闷红的脸又开始寸寸变白,最后在岑蓝冷漠的视线中变得惨白惨白的,小吊死鬼一样。   他是真的怕了,并且也被岑蓝这一番鬼话给说得毫无怀疑。   毕竟他睡着之后玉佩被他解下来了,所以才会失去压制的!   岑蓝将他吓的差不多了,这才说,“你不愿做我道侣,这束心蛊又暂时无法可解,我本怜你孤苦且傻,你却一心要摆脱我,既然如此……”   “不!”姜啸连忙说,“没有的师祖,我只是,只是太累了,对,我太累了,又找不到师祖,才会回修德院的。”   姜啸急急辩解,“我送书籍回来之后去见师尊了,可师弟说师尊不在门中,要我明日去,我本猜测师祖回登极峰了,我想去找师祖的!”   姜啸也顾不得害怕了,抓着岑蓝的手。   这双纤柔的手,给姜啸的感觉却犹如摸着毒蛇尾。   他不敢松手,只能硬着头皮说,“可上登极峰一步一阵,我修为低劣,师祖也知道,我定会困在阵中的,到时候还要劳师祖去寻我,若我不慎被守阵兽杀了,我……”   “你带着那阴阳游鱼佩,谁敢拦你?”   姜啸突然哑了,张着嘴嘴唇几动,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就是不想去找她,这要他还能怎么说。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沿着墙边摆设的夜明珠散着幽幽华光。   两个人在死寂中无声地对峙,岑蓝眉目淡漠,面容不带一丝的逼迫,却将姜啸逼得额角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许久,久得姜啸跪坐的腿都麻了,没有知觉了,岑蓝这才大发慈悲地说,“仅此一次,若再有下次,我便再不管你了。”   她话音一落,姜啸顿时撑着手臂起身,将双膝打开,坐在床上跺脚敲腿,他的腿麻得抿唇,却还是乖乖地说,“谢师祖,我再不敢了。”   岑蓝看着他咬嘴唇,偏头压住笑意,手心运起灵力扫过姜啸的双腿,那种酸麻刺痛的感觉顿时便消失了。   姜啸抱着膝盖,看了岑蓝一眼,又不太怕她了,她虽然折腾人,可……可也并没有真的不管他。   他这才环视这屋子,虽然不知这是哪里,却见这屋内摆设十分奢华。到处金光闪闪,金玉堆砌。   相比于修者的普遍简约,即便是繁杂也不过是阵法和法器堆积的摆设来说,这屋子倒更像是凡间话本写的那种王侯贵族的屋子。   双极门还有这样的地方么。   “你师尊出山办事,这是他的寝殿。”岑蓝见姜啸疑惑,为他解释。   姜啸自然没有到过他师尊的内室,闻言顿时觉得床开始烫屁股,坐不住了,连忙下地,他可不敢睡他师尊的床,这是大不敬。   姜啸站在地上,岑蓝疑惑地看他,“你做什么?”   “师祖,你睡吧,我……我就在桌边坐着睡就成。”   姜啸说,“或者我不睡也行,我不会离开的,我修炼。”   他说着当真要去桌边坐着。   岑蓝顿时一阵恼怒,她专门令人将这屋子的软塌给搬出去了,为的就是糊弄姜啸与她同床。毕竟欲劫难渡,她又不可能跟谁爱个死去活来,自然要多亲近,才好渡劫啊。   姜啸这小榆木疙瘩,长那几个心眼都用在她身上了。那样的师兄弟都能说好,反倒对她诸多忌惮,若是换个人,早就答应做她道侣,何必费这力气!   岑蓝认真考虑了下,要不要当真给他下了其他的蛊。那种比束心蛊阴毒数倍,中蛊之后心智全失,眼中心中只有她一人的。   岑蓝看着姜啸坐在桌边闭目开始修炼,眼中神色变换。   这种想法自然不是第一次,自她欲劫动了之后她就想过,可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先例,动用歹毒心思渡劫的人比比皆是。甚至有人试图以他人为替身,为自己承接天雷,好安然渡劫,修真界向来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成为修者首先就要有比妖邪和歹人更加坚韧的内心和心念,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和天争寿数气运,杀人夺宝杀妻证道,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岑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暂缓这想法。毕竟欲劫是她的,她自己欲念不动,又如何能够渡劫?光是下蛊毒折腾姜啸也无用,她瞧着他这般性子还尚且有点意思,若当真是个被蛊虫操纵的傀儡,又岂能触动她?   于是姜啸不知自己悄无声息的又躲过一劫,他正运转灵力在内府循环,便听老妖婆叫他。   “姜啸,你过来。”   姜啸睁开眼,看到岑蓝坐在床边,一手掀开被子,对着床铺拍了拍,“上来,你怕什么?这屋子虽是你师尊的,可天蚕丝被你也不是第一次睡了,这是我的,我可没有盖旁人被子的习惯。”   姜啸不动。   摇头。   岑蓝怎么叫都不过来。   “你体内蛊虫需要和母蛊亲近,才会不发作,你以为我要你上来做什么?”   岑蓝又开始面不改色的骗人。   姜啸犹豫了。   岑蓝说,“你若不在乎蛊虫噬心,我也无所谓,反正你今日白天离我太远,心头血能压制却不能安抚,你体内的蛊虫现如今应该正在准备反噬。你不来就忍着吧,反正你不出这屋子也死不了,我明日早起会救你的。”   岑蓝胡编乱造之后,就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哈欠,背对着姜啸躺下了。   姜啸又被骗,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任何的异样,方才以灵力游走经脉也很顺畅,他对老妖婆的说法十分的怀疑。   可是他不敢赌,于是岑蓝闭着眼,听着姜啸磨磨蹭蹭的到了床边,最后靠着被子在外躺下了。   岑蓝勾起嘴唇,回身就掀开被子把他卷进来,动作十分熟练,主要是用容天法袍没少卷他。   姜啸眼前突然一黑,本来打算不动,却冷不防腰间揽上一条手臂。   那手臂勒得他有点疼,姜啸扯了下。   “你别动,我不说了两只蛊虫亲近么。”岑蓝语气十分像个花楼里面哄姑娘快]活的人渣。   “可我上不来气了……”被子里闷闷的传来姜啸无奈的声音。   岑蓝将被子朝下蹬了一点,露出两个人的脑袋。   两个人面对着面,姜啸脸却慢慢又红起来,在被子里猛地抓住岑蓝的手腕。   “干什么,这样最有效,你小小年纪的,难不成还得让我再布个合欢阵才行?”岑蓝说得丝毫不羞,姜啸却羞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你骗我,就是要……”姜啸要起身,却被灵力压制得起不来了。   “你放开我,”姜啸着急地低吼,“老妖婆!”   岑蓝许是被他叫得习惯了,竟然也没有生气,“随便你叫,解气么,可我真没骗你,这是最好的压制蛊虫的办法呢。”   “我不!”姜啸脑袋能动,在枕头上摇得一头长发乱糟糟。   “不行!”   “为什么?”岑蓝稀奇地撑着手臂,自上而下地看他,“又不是第一次,这对你我都好啊,你历练的事情我已经同你师尊说好了,你乖乖听话,我随你一起去。”   她说着继续动作,姜啸却将嘴唇都咬出了血,额角青筋跳起,“不行!你不如杀了我吧!”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   岑蓝眯了眯眼,瞬间杀气外泄,她温柔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一双美目满是戾气。   “你跟我玩上了宁死不屈么,你真觉得我枕边会缺人?”岑蓝轻笑一声,裹着威压碾得姜啸涌上喉间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岑蓝抬手正欲将他挥下床,她还真的不缺什么人,若非他令自己欲劫动,她会稀罕?   不过既然他可以,说不定旁人一样可以,她当真不是非他不可。   但她正抬手的时候,求生欲让姜啸急急开口,“这里不行。”   他睁着红透的眼看向岑蓝,满眼哀求讨好,“不是我不行,是……”   他羞耻得将自己又咬出了血,滴在洁白如羽的软枕之上尤其刺目,他颤声说,“是这里不行。”   这里是他师尊的寝殿,怎么能……   岑蓝顿了顿,片刻后周身气息慢慢收敛,伸手碾了下他嘴角的血迹,送到唇边舔了舔,血的滋味腥]咸,却让她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我行,真的。 第11章 你先出去   “因为这屋子是你师尊姜蛟的,所以你觉得……不行?”   岑蓝看着姜啸几近崩溃的小模样,那点没来由的气倒是因为他的理由散了,还顺手给他施了个清洁术。   姜啸点头如捣蒜,“师祖,师祖求你了……别这样,这里真的不行。”   岑蓝稀奇道,“你倒是蛮敬重你师尊,可你师尊最敬重的师尊现在就躺在你床上,你又怎么说?”   姜啸但凡是沾到一点火星,现在已经轰的炸了。   岑蓝不说之前他还没有想到这茬,毕竟他和岑蓝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出自他自愿。   但她这么一说,姜啸甚至不敢见他的师尊了,师尊有多么敬重这个老妖婆他是知道的,被他知道了自己干的那些事……姜啸毫不怀疑,按照姜蛟那性子,说不定要一口吞了他嚼吧嚼吧活吃了。   他又多了个崩溃的理由,岑蓝却好笑地看着他表情变化,好玩地撑着手臂捏他脸蛋。   “怕什么,不逼你,就是逗逗你,”岑蓝手指在他面颊酒窝的位置戳个不停,“等你愿意做我道侣,我陪你参加完了仙门历练,回登极峰后再好好的玩。”   至于玩什么……反正不会是岑蓝。   她向来信心十足,按照姜啸的年岁和心性,这场历练结束后,他定会愿意做自己道侣,岑蓝毫不怀疑。   姜啸却连她话中的意思也没有听全,见这老妖婆不再急色地逼迫他了,他这才渐渐的松了口气。   “你乖乖的,我已经让姜蛟安排好了,我会装作一个外门才升上来的普通弟子的模样跟着你一起去参加历练,”岑蓝揉了揉姜啸的头发,又捏了捏他鼻子,“这一路上,可还要劳烦师兄多多照顾了。”   姜啸:“……”笑不出来。   岑蓝戳着他酒窝的位置点,“你对着你那狗屁师兄都能够笑得出,为何对我这般吝啬呢,我待你不好么?”   姜啸:……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好吗?   他没有说话,表情却实在好猜。   岑蓝哼了一声,不带怒意,倒有些无奈,“前些天你还说我待你好的,这么快下山了就只认你的师兄弟啊。”   姜啸无言以对,岑蓝想到上一次姜啸说她好的时候,便是她为他顺手梳理经脉的时候。   岑蓝顿时起身凑近道,“你给我笑一个好看的,我便教你上登极峰的阵法。三千法阵,你若聪慧,下个几年的苦功,这世间便再没有阵法能够困住你,你哪怕越阶对战,也可轻易逃脱,如何?”   姜啸原本示弱灰暗的表情,顿时就明亮起来。   这世间没人不喜欢变强,尤其是入了修真一门之人,皆是不甘凡俗敢与天争之人,姜啸虽是个意外,可也不例外。   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变强,因为他深刻地知道弱者若是不能反抗,会毕生处在什么样的地位。   他曾经就处于完全弱势的地位,给人圈养猫狗一样的圈养在一个连笼子都没有的山中。他曾经多少次渴望自己能够逃出去,却每每隔着一道结界,看那结界之外的猛兽,再看自己幼小的身体和胳膊,清楚明白地知道,哪怕是他有能力踏出结界,也必然会死于兽口。   他虽然记不清楚,他却确确实实的有着仇家,他想要变得很厉害,找到他的仇家,然后问出他忘记的事情,也问出那些因为他年纪太小,缺失的记忆。   比如他的父母在何处,比如他是否有亲生的兄弟姐妹。   于是他看着岑蓝,满眼渴望地问,“真的吗,师祖,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岑蓝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手指卷着他的长发,“那要看你笑的好不好看。”   姜啸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慢慢勾唇对着岑蓝笑起来。   他眼中亮着比碎星还要明亮的华光,渴望要顺着眼中淌出来,不仅仅是笑得好看,甚至令人觉得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和渴望。   岑蓝颇为意外的眉梢微动,“你对我这样笑,一直这样笑,不仅是阵法,我还可以亲自教授你七情道。你知道七情道乃是我亲创,这双极门门中百家修炼,皆是我根据各门根基和以往的修炼法门亲手编制。然万变不离其宗,这世间没有比我亲自教授更好的法门。”   “你年岁尚浅,修为浅薄并不是坏事,不曾沾染过其他的功法和俗尘,便是比你天生灵体还要好的资本。”   姜啸简直难以置信,这就如同一个天大的馅饼端端正正的砸在他的头上。他自然知道,没有什么功法会比亲自跟着双极门老祖、七情道的创造者修炼更加好!   可……可她说的是真的吗?!   世人皆知,她连亲收的几个弟子都未曾带在身边过几日,更遑论什么手把手的教授指点。   上登极峰的登极石阶,三千阵法乃是她一天之内设下,环环相扣,阵阵相通,莫说外来妖邪,便是修真界泰斗级的几个人物,也不敢身边不带着破阵法器便只身擅闯。   双极门老祖最为人敬重的甚至不是开宗立派,令双极门鹤立于修真界千年不衰,而是她本身便是一个传奇。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独独对他这般?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换这些,就只是躺在她的榻上笑上一笑吗?   姜啸觉得荒谬且不真实,哪怕是在戏玩的角度上来说,他的品貌也不是什么极品,他……到底哪里得她青眼,令她不仅屡次饶过他,甚至愿与他出山,共去一个她根本不屑一顾的历练场……   姜啸面上笑着,心中却千头万绪,无从理顺,无论如何想,他都想不通这一点。   他短暂的生平都没有接收到太多的善意,一点点便让他诚惶诚恐,他怕极了,怕的不是岑蓝突然的施予和收回,而是得到的是否要用他的全部去换,他也是因此不敢答应她要他做道侣的事情,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呢。   “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死了。”岑蓝伸手捏住了姜啸的嘴,“行了睡觉吧,明日开始门中便要准备外出历练的事情和随行弟子的选拔,你想去,首先得胜过门中也想去的弟子吧。”   姜啸被抓着嘴,像个小鸭子似的点头,岑蓝松开他,躺在他身边,“有信心么,你这点三脚猫的能耐,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   姜啸倒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只要岑蓝不逼他在他师尊榻上和她苟合,两个人在一起混了这么多天,他也不至于怕的太厉害。   他转到岑蓝的对面,和她面对面很近的躺在一个软枕上,呼吸放轻,却还是挡不住说话的热流喷洒向对方,“我自己努力,那样对门中弟子就太不公平了。”   岑蓝察觉他小心翼翼的凑近,心里哼着想这小子还算识相,面上也带上些许愉悦地笑起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选拔弟子不论高低不限法器,你就知道对方没有高人相助?你这愣头青似的冲上去,说不定让人一个法器兜头,罩得连人脸都看不见就输了。”   姜啸却还是摇头,岑蓝抬手都要敲他了,他才说实话,“可师祖你的法器我都用不了啊。”   确实是,岑蓝的法器个个都是极其难觅,甚至在修真界绝迹良久的神器,神器有灵,能力压制不住,使用会反噬。就算没灵的他也操纵不了,最重要的是那等威力的东西在选拔上用,控制不好对方就死了,也会引起风波。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岑蓝其实是不信他的,毕竟他那点能耐,哪怕是在登极峰上连进两阶,也还是内门弟子中垫底的。   姜蛟当初收他为弟子,乃是看着她的面上,否则以他资质年岁,无论如何也入不得阳真门掌门的门下。   想到这里岑蓝就皱起眉,她与姜蛟聊起姜啸,询问过他是否注意门中师兄弟对姜啸的态度,姜蛟吭吭哧哧一言难尽的模样。最后岑蓝问得急了,他才说当初她将姜啸交给他的时候,说的原话是:“别叫他死了,也别叫他活的太舒坦。”   岑蓝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她说过这话,甚至是关于带姜啸回宗门,包括姜啸是她哪个故人的孩子也模模糊糊,记忆如同刻意被抹得乱七八糟。   她只记得有一座沸腾着血水的山中,她带着一个干瘦如柴的十几岁孩子到过,岑蓝分不清模糊记忆中那孩子的脸是不是姜啸,但对照年岁和自己出山的时日,应当是他。   她准备陪姜啸参加完历练顺道找一找那地方,沸腾着血水的地方并不算难寻,十有八{九是魔修的地盘。   “我自己可以的,师祖放心,”姜啸说,“我勉力一试,若不成……那就明年再去。”   岑蓝伸手摸了摸他白嫩肉厚的耳垂,想到他如今在门中的遭遇,是因为她当初带他回宗门的那句话造成,怜惜之情一闪而过。   有仇吗?应该不会,岑蓝了解自己,若有仇,他绝对活不成。   可没仇的话,他们又是什么渊源,她才不希望他活的好呢?   岑蓝想不通,记不起,索性就不想,等找到记忆中那个地方再说。   她难得真情实意地安慰姜啸,“睡吧,以后都要来我这里睡,晚上足够亲近,白天蛊虫才不会躁动。你不愿在你师尊这里有什么,我不迫你。”   姜啸慢慢点了点头,他其实不想来,却不敢不听。   岑蓝见他闭眼,想了想又安慰一句,“也别太担心,万一狗屎运对方失误了呢,你不就能捡漏了么。”   姜啸:……太憋屈了哪有人说话这么损的。   他默默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岑蓝。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   岑蓝几乎不用睡,但她境界卡在欲劫,日夜修炼也无济于事,劫消境界才会动,她索性不做无用功,闭目真的开始睡。   难得的一夜好眠,清早起来之后,殿内自有弟子悄无声息地进来伺候,又询问她是否要食用些灵物所制的食物。   岑蓝没有吃的欲望,只问道,“历练弟子选拔开始了么?”   伺候的弟子显然是被仔细交代过的,对岑蓝十公尊敬,说话时脑袋都要弯到自己裤}裆里了。   “回师祖,是的,已经开始了。”   岑蓝挥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去,在殿中便运转灵流试图冲体内欲劫的壁垒,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从前她自己千万年的待着,从来也没有觉得无趣,可许是心中惦记着姜啸会不会输的太难看了,竟然有些不安稳。   她总算等到了晚上,姜啸竟然还没消息,也没有按照约定来。   岑蓝循着阴阳游鱼佩和她亲手炼制的法衣找过去,发现人在修德院自己的小窝里面。   岑蓝还以为他又要违逆自己的意思,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找她,带着些火气的直接踹开了他小狗窝的门,结果扑面而来的尽是水汽和血腥味。   听到门响,里面传来姜啸有些焦急的声音,“是魏欣师兄吗,且稍等下,我很快便去集合了。”   岑蓝皱着眉头,没有回话,径直走向这小屋子里面,用软帘子拉起的一方小天地外,抬手便扯开了帘子。   姜啸身形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纤瘦柔韧,虽说个子够高,可这般弓着脊背,自己艰难地回手擦拭后脊上纵横交错血肉外翻的伤处,看上去还是十分的触目惊心。   “你怎么伤成这样子!”岑蓝正欲伸手,突然迎面被甩了一脸的水。   姜啸连忙抓起水桶里面的半块布巾,将自己紧要处挡住,惊恐地看向岑蓝,“师祖!你,你先出去!”   岑蓝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无语道,“你慌什么,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还真的没这么见过,见过她也忘了。   岑蓝视线沿着他湿漉的身形扫了一圈,姜啸羞愤的正欲将她推出去,却手一挨上她的肩头,门再度被人给踹开了——   于是推变成了拉,岑蓝被姜啸湿漉漉的抓着给扒拉进了那窄小的软帘之后,被他搂在怀中,贴上了他水淋淋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呵,女人。 第12章 姜怀仇?   “姜怀仇,二师兄要我来问你,还能不能走得动,要是能够走,要去鹤州殿集合,抽签决定下次选拔的对战弟子。”   这声音洪亮粗狂,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吼,莫说这小小的屋子,连半个修德弟子院都能够听到了。   岑蓝透过纤薄布帘,很轻易的看到踹门进来说话的这人,不仅声音洪亮粗狂,生得更是虎背熊腰,宽眉阔目,一副憨直且粗野的模样,一身弟子服被撑得要爆开似的,莫名的让人联想到乡间田埂上的野汉子。   “是三师兄吧,我知道了,我没事的。你告诉魏欣师兄,我稍作休整就到。”   姜啸应着,声音听起来寻常,可岑蓝离他很近,察觉到他在细碎地颤抖着,且周身灵力气息微弱,可见他这伤属实不轻,明显是强撑。   门外那状若公牛般的弟子说,“那就好。二师兄说让我将这个伤药给你,你方才实在太莽撞,与你对战的弟子是阴煞门的,他那法器看上去是寻常鞭子,但那是从大能遗府中寻来的上等法器。抽你这样的境界鞭鞭入骨,敌不过认输就是了,你何苦强撑。”   “我且帮你将这伤药涂上,”那头牤牛说着就朝着里面走来。   姜啸瞬间全身紧绷,急急道,“我没事!三师兄我自己涂就行了,你将药瓶放在外面桌子上就成!”   岑蓝眼见着那牤牛弟子脚步一顿,眉头一皱,鼻翼扇动,看上去有些生气,果然下一刻他声音提高一下,“你犟什么呢!你若能行,为何不施净身术,要以水清洁伤口?!”   “姜怀仇,你若要去历练,这伤不好好的养,怕是要拖大伙的后腿,阳真门丢不起这个人!”这人说着径直走上前,竟是毫无商量的架势。   姜啸紧张得体温升高,额头到如今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顺着他泛白的脸淌下来,划过下颚一道被鞭伤撩得血淋淋的伤处,疼得他嘴唇紧抿。   岑蓝却一点也不在乎被看见,左右她如今这幅模样也只是寻常女弟子模样。再者说,就算是本尊,她也不怕,怕的应该是看见的那个人。   “真的不用了三师兄!我自己真的可以!”   姜啸被吓得不行,眼见着那人已经大步流星的快走到软帘旁边,根本不听他的话,姜啸越是着急手臂箍得的越紧,这窄小的软帘之后只有个盛着温水的小桶,根本藏不住人。   他紧搂岑蓝,恨不能将她塞进自己身体里藏着,岑蓝突然不怕事大的开口小声问,“怀仇也是你的字?姜怀仇?”   姜啸瞬间捂住了岑蓝的嘴,猛地看向已经走到软帘外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顿时一顿,修炼之人五感敏锐至极,先前未曾察觉这屋子里还有人,是因为岑蓝修为太高,见姜啸那般害怕故意隐匿气息,那便是大能修者来了也觉不出异样。   至于为何突然说话暴露,自然是见姜啸越是紧张越是想要遮掩,她便越是想要裹乱,看着他心急如焚手足无措。   “你……”那牤牛弟子很快探知了岑蓝想要他探知到的普通女弟子气息,他似乎十分的震惊,隔着一层布帘,表情变化不可谓不精彩。   岑蓝看他一眼,又看姜啸,姜啸面色惨白,知道掩盖不住他软帘里面藏人的事情,却也不敢暴露出岑蓝,只是死死揽着她捂着她的嘴,试图对着他的好师兄解释,“三师兄,我……”   “我瞧你生龙活虎得很!”那牤牛弟子声如洪钟般敲在人头顶似的, “二师兄还担忧你伤得太重,专门巴巴的要我送药,哼!”   那弟子“哐”的一声,转身将药瓶砸在桌上,翠绿的小瓶子瞬间出现了裂痕,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伤药乃是扶伤院的上品灵药,一日三次涂抹患处,你……好自为之!”   那牤牛弟子横冲直闯地出门去,将门狠狠砸上的瞬间,姜啸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连伤带惊的撑不住了。他箍着岑蓝捂着岑蓝的双臂一松,双膝一软,朝着地上跌去。   解释不清了,他也没有精神去解释,他甚至连埋怨岑蓝故意暴露的气都生不出,伤得实在太重了。   他跌坐在地上,手扒倒了他用来清洗伤口的那桶温水,“哗啦”一声,他狼狈至极地跌在一地的湿漉之中。   他浑身赤{裸,长发湿漉,如藤蔓般缠缚在他的身前后背,他侧躺在地上佝偻着,双臂抱着自己疼得发抖。后脊上大片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鞭伤流出的血和地上打翻的水混在一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姜啸半眯着眼睛,已经处在昏死的边缘,他看上去惨极了,如同一条被捕获重创的濒死鲛人般,上了岸失去了强悍的鱼尾,新生的脆弱双腿不足以支撑站立,只能任人宰割,取血割肉。   岑蓝手指微动,本欲伸手扶他,可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幅凄惨濒死的样子,她心中竟然有一闪而过的快意。   她自认她几千年参与几场修真界大战,见过的凄惨画面数不胜数,无论是何种族,生命看似多么强悍美丽,在濒死之时也不过一滩糜烂的血肉而已。   她也自认从无见人苦痛心生愉悦的毛病,她就算不曾像莲华门那些高僧般满口苍生,却也向来懂得积德行善才能得正道,才能在飞升之时天劫之下不至于身死魂消。   可她竟然看着姜啸这幅模样,觉得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为什么?   一枚兽丹而已,便能改她苦修三千余年的心性么,她不信。   岑蓝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是血,无边无际的染红了她双眼的血,但她什么也抓不住,心中莫名的愉悦却还在无边无际地蔓延。   岑蓝犹疑了片刻,姜啸却已经昏死过去了。   岑蓝垂目看着他,感知到他的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如大雨过后将要折断的花,可她甚至有种拧断花茎的冲动。   于是她蹲下,凑近姜啸,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开他侧脸的长发,苍白却俊挺的轮廓露出来,岑蓝顺着将手指抓入他后脊的伤处,使劲一搅,他便霎时间从昏死中惊醒,尖叫出声。   “啊——”   岑蓝迅速收回了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腥,还有再度昏死过去的姜啸,竟然感觉到自己欲劫隐隐有再动的趋势。   她连忙盘膝而坐,也不顾地上湿漉脏污,更不理身侧姜啸,设下结界,调动周身的灵力开始冲劫。   日落月升,岑蓝并没能够突破,但欲劫再度出现裂痕,收获不可谓不大。   她卡在欲劫一千多年,如今才不过十几天便屡次动摇,且皆是因为一人,她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第一次是因为情}欲所动,这第二次她因为何所动,虽然还未能参透,却已经是极大的突破。   岑蓝侧头看身边气息凌乱,伤处开始腐烂渗出黑血的姜啸,慢慢勾唇。   她伸手拂了下他滚烫的侧脸,这个可是老天送她的至宝,能否一举渡劫皆系他身,她可不能教他有事。   他身上伤处乃是极阴毒的法器所至,不过对岑蓝来说极其低劣。   她给自己和姜啸施了净身术,查看了一下桌上开裂的瓶子,当真算不得什么好药,便没有拿,径直用容天法袍,卷了浑然不知的姜啸出了屋子。   岑蓝带着姜啸回了姜蛟的寝殿,将他放下之后,从袍子当中又抖出了一堆药瓶,挑挑拣拣的寻了一个,全部倒出来。   她捏开了姜啸的嘴,将一颗能够令高阶修士都打得头破血流的渡生丹,不要钱似的朝着姜啸的嘴里塞。   若是寻常伤者这般食用渡生丹,不仅不能救命,还会灵力爆体而死。   可姜啸身边有岑蓝,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强者,为他亲自梳理暴虐的灵流,糅杂压制。   岑蓝不仅迅速将他的伤处修复愈合,甚至生生将经脉拓宽了不止一点。   阳真殿的结界关住了所有的灵力和外界的窥知,姜啸在浩海灌体般的灵力激流当中醒来,睁眼便见到闭目坐在他对面,长发与衣袍在灵光中飞舞的岑蓝。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但姜啸一动也动不得,他整个人都被岑蓝身上的灵流捆缚着,周身的经脉饱胀得几乎要裂开,比疼还要难受。   可他却只有眼睛能够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流往复在两个人的周身,一遍遍游走于他的经脉四肢,一次次将他的经脉撑到极致。   姜啸浑浑噩噩,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愣愣地看着岑蓝,以为她要将自己灌到爆体而亡。   可浑浑噩噩的几醒几昏,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泄露出了些许天光,他浑身绵软,舒适至极地躺在床上,身侧闭目睡在他肩头颈窝的,便是岑蓝。   姜啸自认并不是个傻子,他身上的伤处如何好的,昨夜岑蓝看似漠然冷肃,不曾解释一句,可她在做什么,姜啸是知道的。   他又要进阶了,体内相较之前宽了数倍的经脉,灵力满满当当,进阶不过是他心念一动的事情。   姜啸却没有动,只是躺在那里,微微侧头看向岑蓝。   或许对她来说,这些事情不过是随手帮忙,或许自己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用来解闷的玩物。   可对于自己来说,这是天大的恩德。   从没有人这般对他,从没有。   姜啸看向外面初绽的天光,心中酸涩难忍,是不是老天可怜他孤苦,当真愿意给他一个伴了。   哪怕她性情狠辣,喜怒无常,可却是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高不可攀的仙人。   他慢慢地偏头,看向岑蓝的发顶。   而后鬼迷心窍般的闭眼,在她头顶极轻极轻地蹭了下。   我以后不叫你老妖婆了。   姜啸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你这么好用,我以后也不动不动就要杀你了。 第13章 缱绻的梦   姜啸将头轻轻挨在岑蓝的头顶,看着外面的天光发怔。   他一生从未同人如此的亲近过,岑蓝如果醒着,他也不敢这样去亲近。   因为他们之间实在是糟糕至极的开始,再者姜啸从来都不觉得,岑蓝是真心的想要跟他这样一个人亲近。   他记忆里面没有所有人都有的家人父母,更没有连妖魔兽都有的家,他仅存的一点记忆就是漫长的孤寂和一个从不与他说话的怪女人。   进入师门之后,师兄师弟还有师尊待他都很好,可这好,并不带任何的亲密,到如今,愿意这样与他亲近的,唯有岑蓝一人。   他闭上眼,感受经脉中缓慢积蓄的灵力,相比于从前那滞涩的经脉,是溪流与奔流江水的区别。   姜啸并不自怜自艾,只要岑蓝不表现杀意,他甚至在内心的深处,并不很抗拒与她这般……他只希望岑蓝不要经常失控,失控之后的她什么都不记得,那样子也未免太可怕。   姜啸悄悄地叹息一声,昨天他昏死过去之后,一定没有去鹤州殿抽签,如今该去问问,不知道师兄们有没有帮他抽签。   被子里温暖柔软,肩窝躺着还在熟睡的人,他没有动。   姜啸以为岑蓝还在熟睡,但岑蓝是何许人也,她永远不可能在任何人的身边毫无知觉地睡去。   因此姜啸睁眼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就已经苏醒,却连呼吸都没有变过一分,自然也察觉了姜啸的小动作。   她在姜啸看不到的地方缓慢地勾唇,这般浅薄的心性年岁,倒也实在好骗,或许无需等到历练回来,他便会死心塌地的跟在自己的身边了。   待到两个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晨光已经斜照在窗扇上,姜啸后来又不慎睡着,竟然睡了个十分香甜的回笼觉。   可醒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十分难得的温馨静谧,岑蓝眉目温柔地看着他,长发散落在他的头发之上,发丝勾缠亲密难言,就如同……就如同他们本就同床共枕多年一般。   岑蓝又这时候伸手来摸他的脸,吐气如兰在他的唇边,语调慵懒,“醒了?方才我听阳真殿你的小师弟说,你几个师兄正在找你。”   姜啸眨了眨眼之后,岑蓝又顺着他的下颚朝着被子里看了一眼,“去方便下,憋的难受吧,以后晚间少喝水。”   姜啸坐起来太猛了一阵眩晕,但他顾不得什么,面红耳赤跌跌撞撞的下地穿衣,然后连一眼也没敢回头看岑蓝,一溜烟的跑了。   岑蓝见他身影消失,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她起身,百无聊赖的在这阳真殿中转,姜蛟的品味实在令人堪忧,若非身为一派掌门实在不好看,岑蓝毫不怀疑他会将殿内密室里的那些金银宝器,一股脑的都镶嵌在房中。   岑蓝派姜蛟去魔界寻有血池的地方,她对姜啸与她的渊源越来越好奇,更好奇他为何能够让自己屡次动欲。   人欲千万种,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屡次动的是何种欲念,但姜啸对她来说,确实特殊。至少能够牵动她两次欲劫的人,不能再太随意的对待,万一一不小心玩死了,再寻一个也不知还有没有这种效用。   她不能对姜啸随意,旁人自然也不行。如同昨日那样重伤濒死的事情不能再发生,而且他修为实在低劣,这般修为出门历练,哪怕有她跟着,万一一个不慎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因此岑蓝开始琢磨着为姜啸挑选法器,他手里拿的那弟子剑属实寒酸至极,还有就是在距离下次最终选拔下山弟子之前,好好的让他涨点本事。   岑蓝亲自回了一趟登极峰,在自己的密室当中为姜啸寻法器。不能太厉害,他这点修为驾驭不住反而会被武器操控。   但也不能太差,她密室当中就没有差的东西。   挑挑拣拣了许久,带着东西回到阳真殿,又加固了几层法印,姜啸竟然还没有回来。   岑蓝等的有些许不耐烦,今日也不是弟子对战的日子,这人能去哪里?离开她这么久不怕蛊虫噬心?   她索性出殿去寻,循着姜啸身上的衣物和佩玉,很快在一处幽静的山水间找到了正和几个修士对战的姜啸。   岑蓝隐匿身形和气息,上前凑近查看,便见姜啸被之前那一个牤牛样的修士,一脚踹出老远,撞在不远处的树上又滚到草地上,实在是狼狈至极。   岑蓝:……她都决定暂时不再欺负的人,谁敢欺负?!   她立刻就要现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姜啸颠颠的跑到那个牤牛弟子那里,笑出一脸的小酒窝,“谢三师兄指点。”   岑蓝:……   她简直想要转头便走,她怎么会对这样的傻子动欲?动也是杀欲!   岑蓝还没等走,姜啸便又在她身边对着那牤牛弟子说,“三师兄,你刚才那一招再来一次,我看看能不能从侧面躲开……”   然后姜啸就又被一脚凌空踹飞,再跑回来。   岑蓝觉得她年纪大了脾气确实是好了不少,若是从前,她怕是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这几个小崽子给碾得跪地求饶了。   不过她见姜啸一直被打也笑得真情实意,小酒窝就没有消失过,只好压抑着自己的性子,隐匿身形混在他们中间,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要是几个师兄合伙欺负人,岑蓝不介意帮姜蛟管管他的弟子。   她凑近一些,发现除了和姜啸过招的蛮牛弟子之外,竟然还有一头体格架势和蛮牛弟子一模一样的玩意,这是双生子?   岑蓝神识外放,探查了一下两个人的本体,而后发现这倒不是一对双生子,而是一对牛妖。   怪不得生得牤牛一样,就是一对牤牛。   姜啸叫另一个本体是黑白花的牛叫四师兄,至于昨天闯姜啸房间的三师兄,本体是黑牛,显而易见,这两头牛都是姜蛟的亲传弟子。   一条龙收两头牛做弟子,真的能忍住不吃吗?   岑蓝竟然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阳真门从来不拒任何族类的投奔和归顺,但……姜蛟日日对着这头牛妖传{教授道,得忍的很辛苦吧。   因为这俩牤牛,她那点气散了一半。凑近听他们说话,才知这些人还确实是为姜啸好。   魏欣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边翻阅边说,“这是我花两颗灵石买来的,是过两日与你对战那人的所有绝招。”   魏欣冷着一张脸,说话却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你给我照着好好的研究,若是敢给阳真门丢脸,我就要师尊把你逐出师门!”   姜啸接过册子,点头如捣蒜,“谢师兄们帮我过招,我这两天一定好好练。”   魏欣还想再凶一句,但嘴唇动了动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姜啸嘴角的血渍还挂着呢,白皙的脸蛋上还有刮伤,可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实在让人生不出任何恶意来。   魏欣捅了下身边的大黑牛三师弟,大黑牛三师弟用脚蹬了下黑白花四师弟,但最终谁也没说出一句呵斥的话来。   最后黑白花说,“你跟我再练练,方才那招是前两次比试,阴煞门的弟子惯用的招数。”   阳真门除却已经不是身死道消的掌门大弟子之外,姜蛟剩余的三个亲传弟子,都在姜啸入门第一天,便听了姜蛟叮嘱。不能对小师弟好,不能让小师弟过的舒坦,但也不能让小师弟死了。   最开始他们是真情实意的厌恶姜啸,毕竟阳真门中够资格被姜蛟收为亲传弟子的内门弟子数不胜数。姜啸刚进阳真门的时候就是个野人。   他何德何能?若非姜蛟对外宣称他乃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灵骨,他如何做得了阳真门掌门的亲传弟子?   可即便是这样,三个亲传弟子还是不服,也不喜欢这个什么都不会的野人小师弟。   但随着时间推移,小师弟勤奋好学,虽然经脉阻塞对不起天生灵骨这四个字,但他是个真的傻子。   嘲笑他他会以为在和他玩,要他做连外门弟子都不做的脏活,他也毫不抱怨,除却功法之外,学习其他的东西都很快,就算头天被打了,第二天仍旧软软地叫师兄。   傻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萌起来。   三兄弟从厌恶到骂骂咧咧的带着他修炼学习,甚至去和其他质疑姜啸的弟子私下约架,总之这过程十分的离奇。   可他们受师命所托,不能对他太好,便只好一边恶狠狠地骂人一边护着,嘴上骂着你这废物不如去死,却还是看他昨天对战苦撑,忍不住给他开小灶。   甚至在他的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嫉妒和恶意,因为小师弟就是个傻子。   姜啸一次一次的被打飞,三兄弟轮番给他过招,他身上越来越狼狈,岑蓝却看着姜啸眉眼始终带着愉悦。   她心情莫名的有些不好,为什么不好,她又琢磨不清楚。   她竟然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看了大半天,等到那三个师兄弟走了,姜啸在林中盘膝运转灵力开始治疗自己身上伤痛的时候,岑蓝才现身。   “别看那册子了,这样的对战没有用,”岑蓝说,“阴煞门的弟子何时有过固定绝招?说不定是那弟子故意放出用来误导他人的。”   姜啸见到岑蓝颇为吃惊,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摸了摸身上的狼藉,有些无措。   “我看你一下午了,身上伤疼么。”岑蓝站在姜啸不远处,视线堪称温和地看他。   林间的风带起岑蓝的长发与长袍,她温柔美好得像个缱绻的梦,可她的视线如同蛛网一般将姜啸这个无处可逃的小虫网在中间,让他一动也动不得。   岑蓝走近几步,和姜啸面对面,“我可以帮你训练,帮你破阴煞门弟子的招数。帮你在下次对战之前进阶,你那些师兄会的那些不过也是三脚猫,这种事情你该来找我。”   姜啸微微启唇,嘴唇干裂,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敢呢?   怎么敢找她,利用她,他自然知道岑蓝多么厉害,可他不敢。   “怕什么?”岑蓝像是能够看懂他内心的想法。   “我今日回了一次登极峰,去给你挑了礼物,”岑蓝说着,手掌在姜啸的面前平摊,一把通体银白的锏,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把锏名叫焚魂锏,能够破除幻境迷障,重逾千斤,乃是我偶然间在一处秘境所得,”岑蓝说,“试试么,这本不是你能够驾驭的法器,但我在上面设下了符阵,在你不能完全掌控它之前,压制它大部分的力量。”   岑蓝说着,一手握住锏,另一手掌心按在锏身,朝下一拨——   “嗡——”的一声,金石撞击的声音,自两个人的周身荡开。   锏身疯狂转动,声音清越好听,离得最近的姜啸灵台如同注入无尽清流,险些陶醉在这声音之中。   无数飞鸟于夕阳之下汇聚来此,环绕这焚魂锏发出的声音痴迷飞舞,岑蓝却又抓住了转动的锏身,霎时间天地寂静。   “此锏随主人的修为增长效用,待到你登大道,它便能轻轻一点……”   岑蓝抓着焚魂锏,在姜啸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敲得他登时撑不住单膝跪地。   “你便能随手焚化他人魂魄。”   姜啸抬头看向压在他头顶的焚魂锏,又看向岑蓝,久久不言。   岑蓝“啧”了一声,继续说,“这可是当年阴煞门长老长跪在登极阶问我求的武器,我都没舍得给他呢。”   “你若不要……”   姜啸眼睛闪了闪,袍袖中的手指攥紧。   没人不会想要这样的神器,可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岑蓝笑起来,如姜啸肚子里面的蛔虫,但其实他的渴望和表情,曾经也是岑蓝在对着一切反光的东西自照之时,时常在自己脸上看到的神情。   太好猜了——对变强的渴望。   “当然了,这样好的东西,本老祖的亲自教导,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岑蓝微微弯腰,自上而下地看他,“你的心不疼吗?”   姜啸:“什么?”   岑蓝将手中焚魂锏随意甩了甩,重逾千斤的法器,在她手中如一根轻盈的柳枝。   她说,“我今日取这焚魂锏,回了登极峰,你我距离超过百丈,现如今你该心痛难忍,想要同我亲近才是,难不成束心蛊失效了么……”   姜啸喉结滚动,呼吸{急促,片刻后一把抓住岑蓝的袖子,按着自己的心口道,哑声道,“疼的。”   “师祖,”姜啸说,“我疼……我能凑的近一些吗。”   岑蓝笑着没有说话,姜啸起身,没有去接她手中焚魂锏,而是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疼的,真的疼。   这世间,真的有人愿意为他如此着想,却只为他的亲近,他如何能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有一种疼,叫本老祖觉得你疼。 第14章 是喜欢你   一把现实能被修真界抢到头破血流的神器,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怀抱,这等亏到亵裤都要没有的买卖,也就岑蓝能够做得起。   这算是姜啸第二次主动亲近她,虽然是在她的诱惑之下。   岑蓝手里抓着焚魂锏扎在地上,撑着自己被姜啸低头压得有些后仰的身形,她顺着他的肩头看向这幽深繁茂的林间树梢,看到听不到焚魂锏清音的飞鸟振翅而去,慢慢地勾起唇。   她喜欢乖一些的人,姜啸如今这样倒是比前些日子听话多了,若此番真能助她渡过欲劫,她倒不介意在修真界为他寻安逸的庇护修炼之处,也算是跟她一场的酬劳。   自然她这般想法,姜啸不可能知道,他满心都是难言的酸楚,咕嘟嘟的如同沸腾的热油。   “师祖,”姜啸紧拥着岑蓝,头挨着她的头,声音也很近地问,“你为何对我如此。”如此好。   岑蓝松开焚魂锏,任由那绝世神器掉落在地,抬起手摸了摸姜啸的长发,哼笑道,“不是说了,想要你做我道侣,这回你可愿意重新考虑了?”   姜啸心脏又狂跳起来,到如今听到这种话,他还是觉得荒谬至极。   为何是他,他有何处能够入得了双极门老祖的眼?   修为低劣,容貌在修真界俊男美女遍地的门派之中,他自认还不如生得一副霁月清风的魏欣师兄……   他嘴唇抿了抿,吭哧了半晌想要答应,却怕极了。   怕岑蓝只是随口说说,怕她并非是因为喜爱自己,而是有其他的原因。岑蓝在他的面前从不曾掩饰心性,姜啸不认为她是个良善温良的寻常女子,他必须考虑自己这条命,若当真从了她的愿,还能有几分活头。   可他又没出息的舍不得这从未曾得到过的温暖,像一条饿得极了不得不咬钩的鱼,纵使身体还在水中,却只等对方提起钩子,生死便由不得他了。   “为什么……”姜啸慢慢推开岑蓝的肩头,近距离地看着她。他眼眶泛着激动的潮红,连嘴唇也咬得色泽格外艳丽,加上本就双唇姣好丰满,像衔着一枚鲜红的小果子。   “为什么是我。”姜啸鼓起勇气问。   岑蓝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这样被人当面质疑过,片刻后笑了起来,她个子分明比姜啸低了些,但姜啸从来连低头看她,都如同在仰望的。   “我就不能是喜欢你么,”岑蓝伸手捻起他肩头乌黑如墨的长发,“你这么没有自信,这些年双极门门中,没有师姐师妹对你表达过喜欢么?”   还……真没有。   入得了双极门的,无论男女,在修真界那一辈中,都得算是资质上佳的,一心奔着修炼。   就算走双修之道,那也是择选比自己强,或者与自己差不多修为的。谁会向下看,喜欢个修为低劣的小子。模样就更不在考虑的范围,姜啸不算格外出挑,且修真界还缺出挑的男子么?   岑蓝一看他表情,倒也不难猜出他的境遇。若不是自己受兽丹的影响,莫名的捉他找他,而他又恰巧能令自己的欲劫动了,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注意到门中有这么个小子,哪怕这是她救回门中的。   她稍稍收敛了一些笑意,伴着清风用手指卷姜啸的长发,想到他在门中际遇,很显然和自己当时带他回来的时候,对姜蛟下的命令有关系。   她不想让他死,又不想他过得好,谁敢对他好?那几个师兄弟明显是受到了姜蛟的嘱托,哪怕想照顾他,也几次三番都恶声恶气的,正常人早就对他们厌恶极了。   岑蓝收敛了所有的笑意,抬头看向姜啸紧绷的脸。   他不一样,他一点点的好就能够感恩戴德,哪怕上一刻险些被这个对他好的人杀了,所以他才会说,师兄弟都待他极好。   这般性子,出了双极门要被这险恶的修真界给吃了,可正因为他这软绵到极点的好性子,让他没有错过身边稀薄的善意。   是福是祸,岑蓝一时半会倒也不好说。   “别怀疑,就是喜欢你,”岑蓝说出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去想什么是喜欢,“不然我为什么专门去山下抓你,为什么要为你拓展经脉,又陪你下山?”   姜啸几乎被这话惊得后退了半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在登极峰上他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这就是……她的喜欢么。   可她又确实为他拓展经脉助他进阶,随他下山,现如今又赠他法器。   姜啸看着岑蓝,一错不错,想要在她眼中看到他以为的戏谑和玩笑,但是没有。   岑蓝眼中如一片蔚蓝静谧的深海,他站在岸边,只能看到温柔的波涛在水天之间向他层层滚来,推开一层层清缓拂过他的海浪。   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如何能够看穿一个三千多岁老妖婆的心机。   一点点假象,就骗得他手足无措。他慌忙垂下头,很快两只耳朵,甚至整片脖颈都红了起来。   岑蓝看着他的模样,却丝毫没有什么愧疚之心,情爱于修炼大道,是最无用的东西。   若他来日他当真为此所伤,算她提前给他上一课,待到他参破之后,修为更近一层楼,如此浅的年岁得她亲自点拨引导,到时候他还会感谢她呢。   无耻和良心总是此消彼长,岑蓝活了数千年,于这一道上领悟得十分透彻,装深情骗小孩子一骗一个准。   姜啸垂头盯着地面,盯着一株野草、盯着岑蓝扔在地上的焚魂锏、盯着她的一片袍角、答应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岑蓝却又开口说,“不着急,等历练回来,你若愿意,我便昭告天下与你签订道侣契约,举办道侣大典。”   若说喜欢是随口说出,道侣契约和道侣大典是绝对不能随意的,昭告天下……姜啸怎么敢想!   他近乎有些发痴地看着岑蓝,岑蓝却不急着逼他答应,毕竟她是在试探欲劫,睡也睡过了,确实要谈情说爱试试有没有用。   至于谈情,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倒也不妨碍她知道没有完全定下来的时候,才是两个人“情”最浓的时候。   她抬脚轻灵地挑起地上的焚魂锏,抓在手中递给姜啸,“先别想那个,过两日就是下一轮比试,先熟悉下武器。你不输得太难看,也算是给我长脸,毕竟若是日后我昭告天下之时,他们提起曾与你对战将你打趴,我也很没面子。”   她随口调侃,姜啸却脸红的厉害,没有丝毫准备地抬手去接焚魂锏,结果下一瞬就被压得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趴在地上。   岑蓝笑起来,笑得十分愉悦,姜啸仰头看着她眉目弯弯,笑容胜过夕阳温暖。   他觉得自己或许终于被老天怜惜,开始走运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岑蓝笑够了,这才运转灵力抓住焚魂锏,这一次虽然也有些艰难,却到底是拿起来了。   岑蓝开始教他熟悉,她真正教授他的时候,是完全不带一丝暧昧和调笑的。   修炼一事她从不懈怠,自然亲授也不可能怜惜谁。相比于姜啸那几个师兄弟表面严厉实则留手,拉个天大的架子只是把人踢飞的做法,岑蓝的打击是能震碎内府,刻在灵魂之上的。   两个人黄昏开始到深夜,姜啸已经能够熟练地挥动焚魂锏,和岑蓝过招。   只是这代价实在有些大,到深夜结束的时候,他好容易在岑蓝身上消减的畏惧再度回来了。甚至靠近她都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战栗,夜里睡觉他站在床不远处,双腿发颤,不敢上床。   白日的什么旖旎和羞涩随着他两次内府濒临破碎,险些被岑蓝辗轧得吐出内脏来,全都灰飞烟灭,他甚至怀疑自己先前听了她说喜欢,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听错了……   当然这也怨不得他,任谁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在一个人的手下来回过了几次鬼门关,疼得几度昏厥,也很难不生出畏惧之心,哪怕理智上克制住,身体他也不听使唤。   “上来啊。”岑蓝脱去容天法袍,着一身中衣,散落长发,眉目温柔地对着姜啸摆动她纤弱漂亮的手指,“过来这里,我帮你疗伤。”   姜啸咽了口口水,勉强压制住发颤的双腿,朝前迈了一步,眼前一阵眩晕。   岑蓝白天就用这双漂亮柔软的,宛如随风摇摆的枝蔓般的手指,也是这般的召唤他,“再来。”   然后他就死去活来,此刻再是克制,也忍不住害怕。   岑蓝恍若未觉,待他挪的近了,直接拉着他的手把他扯到床上来,“怕了?”   姜啸被拉得半跪,下意识点头,后又赶紧摇头,半跪在床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怕是怕,却也知道这般训练实在有效,再者他真的是太喜欢新武器了!   岑蓝心中好笑,“这才刚刚开始,你可知我与你对战,连灵力都不敢用。”   不是只用了一分力,是连一分都没有敢用,仅仅过的招式。   姜啸听了这话顿时羞愧地低头,他知道他们之间差距犹如天堑,也感谢岑蓝这样教他,于是他鼓足勇气,朝前一用力,将岑蓝抱住。   不料岑蓝没有防备,两个人一同跌在软塌之上。   姜啸紧张得觉得自己的心脏要随着呼吸蹦出来了。   可他还是咬牙低声地闷在岑蓝的耳边说,“不怕。”   怕。   怕你觉得我太废物,就不管我,不……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师祖虐我千百遍,我待师祖如……如……(捂脸) 第15章 你干什么   晚间疗伤,岑蓝难得耐着性子这般的围着一个人转。   “嘶——”姜啸狠狠抽气,想跑,却被岑蓝按着肩头,躲都躲不得。   上伤药的时候她如那天欲劫动的时候一般,故意手重,可看着他凝结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顺着背后淌下来,岑蓝心中却寻不到那种畅快的感觉了。   怎么回事?   她不是自从食用了那糟心的兽丹之后,便添了这般折辱人的毛病么。为什么这会又不好使了?   她心绪有些暴躁,今日晚间教姜啸招式的时候她也下狠手屡次测试,确实是没有再出现那种心中畅快欲劫松动的现象。   不是施{虐欲,那那天她动的是什么欲?难不成是怜惜欲?   岑蓝手上放轻,不再折腾姜啸了,好好的给他处理了伤处,又以灵力催动药力,令他的伤处肉眼可见地恢复,甚至内外被灵力温养得暖洋洋的,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姜啸一直忍着,到岑蓝终于放过他,他才隐隐松了口气。   他有时也不是很傻,所以知道岑蓝是故意在折腾他。   可若让她喜欢的代价是这个……姜啸竟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忍。   他没有在良好的环境当中长大,自然也没有正常的思维,生平第一次有人喜欢,还是个这般的强者,除却折腾他之外,对他也极好,他怎么舍得朝外推呢?   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岑蓝将人都治好了,为两个人施了清洁术,这才睡下。她其实极其的不习惯同旁人同床共枕,她根本无法踏实地在任何活物的身边入睡,除非昏死。   她的戒心仿佛与生俱来,夜里累极的姜啸有一丁点的呼吸变化,她都会惊醒。   夜色浓沉,姜啸睡的也如夜色般沉重,岑蓝却悄无声息地起来,只穿着一身中衣,走到了窗边。   她推开窗子,夜风吹进来带走心头燥意,撩动她散落的长发,拂过她无喜无悲的脸。   她仰起头,看向天上,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十分癫狂的,伴着无数苦苦哀求和尖叫的声音,如跗骨之蛆一般的贴着她说,“我为什么,我为登大道啊!得道飞升,与天地同寿!”   岑蓝呼吸微微急促,窒闷感似乎来自神魂,已经形成了无可抹去的烙印,令她哪怕记不清楚那人的容貌,却也依旧能够记得清楚自己当时的绝望无助和窒息。   但很快,她的气息又渐渐的松了,那些记忆许是过去的年月太久了,到如今她能够记起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如今已经不觉得悲伤,只是偶尔像这样的午夜惊醒,她会放任自己去回忆,好激励自己走到最后,登上那个癫狂的溟灭人性的疯子嘴里的大道去看看,那到底有什么好。   她要去证明,也要背负着为她死去的那些亲人所有的寿命,长长久久、无穷无尽地活下去。   与天地同寿。   岑蓝仰头看着天上繁星,朝着窗外伸出手去,她早已经有了移山填海之能,再不是记忆碎片当中那个连哭嚎也细弱如猫崽的少女,可距离那至高处,登上那所有修士毕生所求的神位,还差一点,而这一点便是很多。   欲劫难度,欲念难消,可她现如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还有什么欲念没有达到……   “师祖……你怎么醒了……”   岑蓝骤然被蛇咬般缩回手,迅速转头看向正在困倦地揉着眼睛,无害又迷茫的姜啸。   那瞬间的眼神若能够化为实质,姜啸早已经在无知无觉间被万箭穿心,如同内心最深处的阴私被人窥探,岑蓝周身的威压不可控地散开——   “师祖,关上窗子吧,”姜啸声音不太清醒,有点软绵,有点喑哑,“夜里风凉,容易染风寒。”   他平时就傻,睡得半睡半醒更傻,岑蓝几千年不曾得病,现如今只要本体在,她连死都能复活,还能畏惧什么风寒?   眼见着强横的威压要迎面碾过他,这一下不死也丢半条命。   可不知是突然吹进来的夜风当真钻透了她的法袍,还是她被他那句带着软音的“夜里风凉,容易染风寒”给激到了,威压在到姜啸面前的瞬间,又陡然间悄无声息的散去了。   他只感觉一阵清风迎面抚来,带着夜的凉气和湿漉,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意味,却像错觉般,很快散去。   “师祖?”姜啸又看了眼岑蓝,他境界提升了三阶,却还没有专门锻炼过五感,因此不甚敏锐。岑蓝又站在窗边不远处的阴影中,因此他看不太真切岑蓝沉郁的表情,只是疑惑。   岑蓝没有应声,片刻后从阴影中走出来,表情已经恢复了温度。   走到姜啸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一张温柔的外皮,伸手摸了摸他浓黑的长发,“怎么醒了,我不过观一观这双极门的阵法,看看哪个能够借用,你不是怕我么,”   岑蓝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我们明后两天,可以利用阵法。我不必亲自同你对战,一样能够教你,免得你夜里连床也不敢上,半夜睡觉还要袭击我。”   她说着对迷茫仰头的姜啸眨了眨眼,姜啸听懂她说的意思,先是一阵感动,而后顿时不好意思了,“我夜里不老实了么……”   “倒也不算多不老实,”岑蓝点着他额头、鼻梁,最后笑着说,“就是踹了我一脚。”   “对不起,师祖!要么我打地铺吧。”姜啸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毛病,毕竟他也从没跟人一起睡过。   信口诬赖人的岑蓝自然没有叫他起身,直接压着他的头按在软枕上,而抬腿上塌,却没有迈过他,而是坐在了他的腰腹上,“罢了,你那一脚还能把我踹伤了么,就在这里睡,你这是还没与我结为道侣,就想与我闹别扭分床睡了?”   “没有,不是。”姜啸说话有点喘不上气,岑蓝一点也不沉,坐在他腰腹上几乎算不上什么重量,可他就是觉得呼吸不畅,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在登极峰上……   “你在想什么?”岑蓝察觉他耳根泛红,微微躬身,伸出手指捏了捏。   “没有!没想!”姜啸急急辩解,辩解完了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急,更显得心虚,只好闭嘴抿唇不说话了,只是脸越来越红。   岑蓝却没有那么轻易的放过他,索性彻底躬身,手肘拄在他的胸膛上,长发都顺着两侧散落,落了姜啸满身满脸。   淡淡的清香袭来,很淡,只有凑的很近才能闻到,是莲花盛放时的清冽和幽香,姜啸知道,这是岑蓝本命莲的味道。   他不敢呼吸了,岑蓝却说,“你在想登极峰上,合欢阵……唔。”   姜啸实在又羞又急,伸手将岑蓝的嘴捂住了。   这未免胆大包天,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岑蓝,除了阻止她说下去,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时候对他来说也像蒙着一层雾气,他有蛊毒作祟,又中了合欢阵,实在是癫狂迷乱。   他生涩的不知如何,尤记得只能对照着合欢阵中那些由灵力幻化的小人学习,学的不好了姿势力度不对了,还要被鞭打,实在是……不堪回首。   那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毕竟没有人喜欢被逼着做那种事,但此刻两个人之间却不同,姜啸早已经不那么抵触岑蓝,因此不愿意她提起那件事。   更何况他到底年少,对岑蓝恶感消失之后,那些看似屈辱的回忆,也变得实在令人面红耳赤。他不敢再想了,这里可是他师尊的寝殿,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师尊五感超绝,等他回来站在这寝殿,定能一眼明晰,那姜啸干脆不要活了。   岑蓝抓住他的手拨开,“好啦,看把你吓的。”   岑蓝笑得眉眼都弯了,几乎贴着姜啸的鼻子道,“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说了以后都不迫你,便不会迫你,怕什么。”   姜啸瞪着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岑蓝,眼睛都要对在一起了,岑蓝起身,他手指紧抓着被子,几乎控制不住要把她抱住。   但最后他还是压制着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渴望,岑蓝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他连忙翻身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呼哧呼哧的对着被子出气。   难受。   岑蓝见他又把屁股对着自己,无奈说,“总得给我点被子吧。”   姜啸不应声,岑蓝捅了捅他的后腰,“哎。”   姜啸突然转身,连被子带人一起滚过来,把岑蓝劈头盖脸给裹里面了。   这是在太不稳重了!   岑蓝被姜啸拉着躺下的时候,还在心里暗骂他幼稚。   但黑黢黢的姜啸红着脸看她,她也没有钻出被子,无奈的是被子内外或许对姜啸有些微差别,但对岑蓝是没有的。   于是她清晰地看着姜啸面色越来越红,还抿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唇,吭哧吭哧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抓着自己的手臂都用力得她有些疼。   “你干什么,不睡觉了啊。”岑蓝说道。   姜啸又把她的嘴捂住了。   岑蓝三千多岁了,实在是不想半夜三更的和个将成年的小孩在被子里面玩这么幼稚的对视游戏,难不成她破个欲劫,还得把自己智力压低不成?   要不要给他讲个大猫耗子和两腿狼的故事?   她伸手去拉被子准备出去,但姜啸却突然松手凑近了她。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气息交错,岑蓝颇为意外地眉梢微动,然后姜啸极其羞赧地凑上前,红得像个烧透的炭一般——   然后将他滚烫的唇碰在了岑蓝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哦吼。 第16章 吃醉了吧   姜啸亲上去脑子就嗡的一声,他实在是睡得迷糊了,胆子肥得把自己都吓着了。   他瞬间转身将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被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背对着岑蓝心快要从嗓子跳出来,呼吸也不畅快。   每一次他都要忘记自己应该害怕岑蓝的时候,岑蓝都会重新让他生出恐惧,可次数太多,他时常会放肆,总会忘了自己应该怕她。   姜啸这几息的工夫把自己给捂得出了一身的热汗,她说喜欢自己的,不会因为他这样的冒犯举动生气吧……   岑蓝生平第一次被人给捂在被子里按着,虽说她容貌保持着少女入道时的模样,可心态确确实实是个被岁月千锤百炼过的老狗逼了。   姜啸凑上来的时候岑蓝还以为是他少年不自持,这是要与她亲热一番,结果就只是羞赧至极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下。   这就好比你被一头气势汹汹龇牙咧嘴的狼扑倒,准备好被咬得鲜血淋漓了,结果他只是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了你一下,就羞涩地夹着尾巴跑了……   岑蓝被姜啸晾在被子之外,瞪着身边的“蚕茧”半晌无语,最后无奈地照着他背对着自己弓腰鼓起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然后闭眼假寐。   姜啸被拍了之后顿时缩成了一根棍子的形状,但是等了好半晌岑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慢慢转回来,就看到岑蓝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姜啸把自己拆开,像个无声蠕动的虫子,将被子慢慢盖到了岑蓝的身上,两个人隔着半个软枕的距离躺着,姜啸也闭上了眼睛。   夜色正浓,姜啸闭了没有半刻钟,又睁开了眼。   他又朝着岑蓝的方向轻轻挪动,直至半个软枕的距离彻底没了,姜啸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岑蓝。   她说喜欢自己,是真的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自己。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喜欢吗,还是双极门老祖这样举世无双的人,喜欢他什么呢,姜啸自认连色相也不够出彩。   他胡思乱想,岑蓝却被他吵得不行。   倒不是他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她窥见了,而是姜啸的呼吸就在她的脸边,热热痒痒,实在是恼人。   岑蓝就不明白,怎么有人有这么多的精力,白天先是被三个师兄弟操练,后来又被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   虽说她顺手给他治愈了,可他那浅薄的修为,很难不累。   他怎么还不睡,呼吸越来越近了,还想偷亲她?   姜啸没有那么想,她只是看到了岑蓝耳边有个很小很小的痣,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够看到。   他觉得稀奇,岑蓝这样的人物,所有人都会碍于她的威压不敢直视的人,竟然耳边生了这么个小痣,是否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这一点点的瑕疵反倒是让姜啸觉得她真实起来。   他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但是指尖还未等碰到,“熟睡”的岑蓝突然睁眼,朝着姜啸这边转头看过来了,同时抓住了他要作乱的手。   姜啸惊得差点失声叫出来,差一点的原因,是岑蓝转头距离离他实在太近了,两个人嘴唇只差一指的距离就会碰在一起,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热得姜啸头皮都麻了。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敢说话,又赶紧抿住了。   岑蓝眼中毫无睡意,眯着眼近距离地看着他,抓着他一个手指的手掐了下他的指尖,双眼捕获姜啸乱飘的眼睛,声音懒散道,“我还不困,你要是精力也很旺盛,我就布合欢阵了。”   姜啸闻言眼睛瞪大,片刻后连忙死死闭上,表示自己已经睡了。   岑蓝见他眼睫狂颤,露出点笑意。   小傻子,胆子小得要死,还老是不安分。   她没有松开姜啸的手指,就这么抓着他,姜啸一动也不敢动,半边身子躺得麻了也不敢动,死死地闭着眼睛,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岑蓝没有睡意,她根本不用睡,也不可能在谁的身边睡着。   她察觉姜啸睡着了,松开他的手指。   她其实也并不喜欢这样和人躺在一起,和一个小崽子做亲密的举动,说不定还要清醒着让他在自己身上撒欢,这对岑蓝来说能忍住不做完就把人弄死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若非欲劫难渡,这一生她也不会同人如此亲近,若非是受未曾化用的神兽兽丹影响,她就算是寿数到了魂归大地,也想不出找个男人渡欲劫这种方法。   岑蓝无声地叹了口气,姜啸这时候翻了个身,竟然狗胆包天地将手臂搭在了岑蓝的腰上。   这样也就算了,他素日有骑着被子睡觉的习惯,将岑蓝当成了被子,搂紧,还抬起一条腿骑人,脑袋也埋在了岑蓝颈窝,呼吸热乎乎的都灌进她的里衣。   岑蓝:……   她忍了又忍,将人掀下去,而后团了被子塞在他怀里,姜啸总算是安分了。   可天快亮的时候,岑蓝昏昏沉沉,意识也到了最疲惫的时期,姜啸不知道怎么越过了被子,又从岑蓝的身后抱住了她。   亲密无间,头埋在她后颈处,还从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吭叽声,显然是睡得十分香甜。   岑蓝睁开了眼睛,瞪着床铺的里头片刻,终究是没动,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色未等大亮,姜啸就醒了,他醒来的时候完全将岑蓝抱在怀中,两个人面对面,他的头埋在一片柔软之上。   他睁眼反应了片刻,顿时惊得清醒过来!   怀中人还在熟睡,可他……是怎么睡成这样的,这不过才和她睡了第二天而已,第一天他还睡的很不踏实呢。   姜啸一点点的,尽量保证不弄醒岑蓝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岑蓝在他出房间之后睁开了眼,又看了看外面未曾完全亮起的天光,给自己施了个净身术后也起身了。   姜啸洗漱后去膳堂吃了东西就回来了,他狼吞虎咽吃得很快。路上三师兄和四师兄,说要跟他一起训练,姜啸想到他今天要跟双极门的老祖开小灶学习,又兴奋又期待,磕磕巴巴地拒绝了两个师兄。   “昨天的招数我已经领会,今日我独自练习就行了,”姜啸说,“就不劳烦两位师兄了。”   两个牤牛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闻言便径自去修炼了,毕竟仙门历练,他们也是要去的,不仅去,还要为师尊争光呢!   姜啸回到姜蛟阳真殿的时候,天光大亮,岑蓝已经在等他了。   他先前来阳真殿想要见自己师尊姜蛟一面,却被弟子拦住,可现如今他随意出入姜蛟寝殿,却无人拦着。   姜啸猜想或许是师祖交代过这些弟子了,却并不知他腰上的阴阳游鱼佩,不仅仅是能够温养整个门派的灵泉玉佩,还是双极门比长老还要高等的通行玉佩。   上面的符文姜啸修为低微是看不懂的,可但凡守门弟子都经过辨识这些符文的培训,自然能够看懂,虽惊讶,却也没人敢拦他进出。   姜啸一回到阳真殿,岑蓝便问,“吃饱了?”   姜啸点头,岑蓝便对他伸出手,“带上焚魂锏,跟我走。”   姜啸拿出放在储物袋中的焚魂锏,走到岑蓝的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想到昨天那些非人的折磨,咽了口口水。   不过他渴望变的很强,渴望得到别人的喜欢,成为被人敬仰敬佩的人,因此他的迟疑只有片刻,便伸手抓住了岑蓝的手。   两个人手掌相握的瞬间,姜啸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周身的空间便瞬间扭曲。   下一瞬,两个人便出现在一处野外,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辽阔广博的草原,阳光炽烈地照在头顶,照得姜啸微微眯眼。   “这里是上登极峰的第一阵,”岑蓝松开他的手,面色淡淡,“记住抓稳武器,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退,退就是死。”   姜啸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被阳光照的,手心微微冒汗。   但他极其坚定地点了点头。   岑蓝笑起来,笑得特别好看,姜啸被她的笑容晃得微微失了下神,岑蓝便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姜啸到这会还不知道岑蓝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好看,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惊天动地的魔兽吼叫声传来,姜啸被震得几乎失聪,他来不及去寻找岑蓝去了哪里,才刚刚循着声音回头,便骤然间被铺天盖地的一个大爪子给凌空抽得飞了出去。   五脏移位,腰腹断裂,姜啸连抬手迎一下缓冲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看到自己被凌空腰斩,半空中的双腿被浑身覆盖着幽绿色鳞甲、如牛似狗、流着腥臭涎水的丑陋魔兽给抓着吃了。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细细地去品味死亡的疼痛,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然而失去意识的下一刻,姜啸猛地睁眼,他竟然回到了阳真殿。   岑蓝的手看起来好像才刚刚放开他的手,他惊魂未定地朝着自己的下半身看去——幸好还在!   “师祖我……”姜啸还未弄清楚刚才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   岑蓝便微微皱眉,“这么快?”   “什么……”什么这么快。   “去吧。”岑蓝说,“阵法内外时间已经被我调整过,并不流通,你有足够的时间练习。”   下一刻,姜啸眼前再度白光一闪,他又出现在了那片陌生的丛林之中。   只不过他连恐惧在心中聚拢的时间都来不及,便再度被那通天彻地的吼叫声给震得几乎七窍流血。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拔腿便跑,可仅仅两步,他便被兽爪踩成了肉泥。   岑蓝通过阵法看到姜啸死得那叫个稀巴烂,微微不适地皱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瞬,姜啸出现在她面前,满眼都是惊惧,岑蓝点着他脑门道,“叫你不要退,退就是死。”   姜啸嘴唇微张,颤巍巍道,“……不退就不会死么?”   他这样的修为对上那种境界的魔兽,姜啸哪怕没看清也能通过那身形和吼叫声判断出至少那魔兽有五阶的修为!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要他和那妖兽对战,分明就是拔苗助长。   岑蓝顿了下,而后道,“不退至少不会死得这么难看。”   她把阵法境扯到姜啸面前给他看,“你看看,死得恶心不恶心。”   任谁看了自己的血淋淋的尸体,还是一滩正被魔兽抓着吃的烂泥,也很难承受。   姜啸控制不住生理的反应,“呕”的一声要吐。   可在他吐出来之前,岑蓝又一巴掌把他拍入了阵法之中。   他听到头顶传来的魔兽的怒吼,心中漫上绝望。   又是轻易地被杀。   他反复的回到阳真殿,回到岑蓝的面前。   岑蓝每一次都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却每一次都心狠手辣的不给片刻喘息的机会再把他给送入阵法。   时间在阵法当中流速极其缓慢,姜啸用一整天的时间见识了自己的百万种死法。   岑蓝一直看着他,倒是不如往日无聊了,每次姜啸死的时候她都看得十分仔细,顺便留意着自己心中欲劫是否有动的趋势。   很遗憾,没有。   但凡她对姜啸生出一丁点的怜悯之心,她都会叫停这场完全越级,完全不对等的战斗。   可她没有,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姜啸一次次在面前死去,一次次亲手把他送入阵法。   不过姜啸能够在阵法当中待着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这种野蛮到极致的对战,求生欲和五感被运用到了极致。   到了晚上,他死过无数次后,已经能够从这魔兽的手里跑出一段距离,有一次甚至给它造成了伤害,戳瞎了它一只眼睛。   这倒是让岑蓝颇为意外,姜啸果真是个修炼的奇才,他这一副根骨若能够有人带着勤加修炼,不出五百年,修真界大能之中定然有他的位置。   岑蓝心中莫名的生出点感叹,有些人就是这般的轻易得到旁人努力十倍的结果。   待到姜啸死得麻木,死得能够对着自己稀巴烂的尸体无动于衷的时候,夜深了,岑蓝终于把他放了出来。   他全身肌肉紧绷,戒备地站着,眼中亮若星辰倾泻,如孤狼独立。   他站着,微微躬身,似乎等着岑蓝把他再给送进去,岑蓝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桌上她令人送来的饭食说,“饿了吧,吃点东西,再好好牢固下你新进的阶。”   姜啸反应极快地按住了岑蓝拍她肩头的手,手中焚魂锏察觉了主人的戒备低低尖啸,岑蓝扬眉,“要跟我动手?那你新进的阶怕是要没了。”   姜啸站在那里缓了好久,才木木地说,“进阶?”   他何时进阶了?   岑蓝坐在桌边,单手拖腮地看他,“你连进两阶,否则那魔兽的眼睛是怎么戳瞎的?”   他本已经是哀劫中阶,连进两阶……那便是已经到了乐劫初阶了吗?   他心中漫上狂喜,可他当真不记得何时进阶的,他只记得自己在那阵法之中不停地死,不停地死……   他连忙运转灵力感受自己的内府,果真!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再有两阶,他就要赶上四师兄了!   岑蓝没有阻止他,不过很快他灵力转了几个周天之后,便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   姜啸被迫停下,他看向岑蓝,害怕道,“师祖,我……我怎么了 !”   “难不成是进阶太快,我要跌境界了吗!”姜啸眼睛都红了,岑蓝无语地看着他。   “哦,你是不是感觉全身战栗,手脚不听使唤?还心慌气短,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裂血腥阵阵,内脏也绞着般的疼?”岑蓝问。   姜啸咬着唇不哭出来,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岑蓝说的一样不差,果真他还是没那个命,承受不住进阶太快么……   岑蓝见他那德行,竟然露出了点笑意,不再吓他了。   “现在已经午夜了。”她说,“你闯了那么久的阵法,又未曾辟谷,阵法内外时间流速不同,换算下来的话……你足有半月左右水米未进,没死全仗着进阶那点灵力吊着,再不吃东西,怕是要死喽。”   姜啸顿时明白过来,他这内脏空空口干舌燥的滋味,果真是饿极渴极的症状!   他没出息地抹了下眼角湿润,赶紧爬起来,抖着手去抓桌子上冷掉的食物,直接狼吞虎的朝着嘴里塞。   岑蓝看着他吃得脏兮兮,嫌弃地躲远些,但脸上却又露出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这笑意倒也很好理解,寻到了个新鲜好玩的玩意,稀奇又有趣。   一桌子冷掉的食物,姜啸风卷残云,又灌了足足一整壶水,却还是觉得饿,觉得渴。   他觉得还不够,自己现在能吃下去一头牛。   他抹了抹嘴,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看到岑蓝嫌弃的眼神,他连忙给自己施了清洁术,眼中如狼的亮光变得柔和,恢复了羞涩的模样。   姜啸不好意思地说,“师祖,我出去一趟。”   他还得去找点吃的。   岑蓝半抬眼皮看他,她已经把发冠摘下来了,长发散落在肩头。   月色顺着敞开的窗扇照进来,映着她温婉秀美的眉目,不似凡人般的如梦似幻,仿若随时都能够如同那话本中的仙子般,越过窗扇乘着月光飞天而去。   “吃太多的东西也无用,你觉得饿极,是进阶太快,缺少灵力。”   岑蓝朝着他招手,“过来,把这个吃两把就好了。”   姜啸听话地起身,但是走到近前看到了岑蓝手里的东西,又有片刻的僵硬。   是清灵丹。   他可没有忘了自己上一次吃这个东西疼得死去活来。   但这东西何其珍贵,对如他这般低阶修士的好处却不容忽视,门中掌门亲传弟子一年能得两颗都是被偏爱,这足有百颗的数量,姜啸看着都眼热。   疼也没有什么!   不就是疼,他今天死也死过那么多次了,他不怕。   岑蓝看着他眼中挣扎一闪而逝,然后就抓起来成把的朝着嘴里塞去。   姜啸很快把这些都吃了,然后傻兮兮地站着,等着内府撕裂般的疼痛。   可等了好一会,他的内府却只有舒适的温暖弥散开来,如同全身都泡在温水中。   这一整天的伤痛,不断经历的死亡和疼痛,似乎都被这丹药抚平治愈,他舒服得几乎哼出来,甚至要朝着地上滑下去。   他看着带笑的岑蓝,迷茫地问,“师祖……我为什么不疼啊。”   岑蓝对着他笑得极其温柔,“我不舍得你再疼啊。”   再疼明天还怎么闯下个阵法。   姜啸却因着她这一句话,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朝着岑蓝的身边膝行两步,自下而上地看她。   岑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长发,“早点休息吧。”   姜啸却抓住了她摸自己头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浑身舒适得如同在云中起舞,但状态却像是喝醉了,说话连嘴唇都不太听话,含糊不清。   “写师祖……”   他抓着岑蓝的手,愣了片刻将自己的暖呼呼软绵绵的脸蛋贴在她手背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蹭了蹭之后,又拉到嘴边亲了口。   岑蓝:“……你不会吃药也吃醉了吧。”   “哎!”岑蓝话音未落,姜啸咬住了她的食指指节,力气用得还不小。   岑蓝伸出另一只手要打他,他却又松了力道,只是用牙齿细细密密地轻轻硌着。   这个狗东西,拿她磨牙么!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师祖,饿饿,抱抱。 第17章 想咬我?   姜啸听着岑蓝一喊,顿了顿,又抬头痴痴地看她。   岑蓝对上他的视线,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眼中亮晶晶的,分明是狭长的眼型,都瞪得发圆了,内里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一片雾蒙蒙的迷茫。   “醉丹了?”确实,一次服用的清灵丹太多了,清除杂质的效用太好,这是把人清得傻了。   可一般醉丹后的人,都是循着本能行事,他的本能是咬人么?   岑蓝好笑地看着他,问他,“早就想咬我?”   姜啸愣愣的,慢吞吞地点头。   岑蓝眯了眯眼,收敛了笑意。   她一这般,那点岁月静好如梦似幻的仙子模样就没了,眼中锐利冰冷,看人尖锐刺骨,仿佛能够一眼穿透人的皮肉,戳进他的肺腑,挖出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私密心思般。   这才是属于一个大能修者的真实模样,岑蓝被咬的指节在姜啸的口中转了圈,用指尖按上他的犬齿,“想咬我,还有呢?”   她捏住姜啸的犬齿,姜啸下意识的用舌尖抵了下,岑蓝又掐住他的舌尖,让他动不得。   “是不是还想杀我?”岑蓝凑近一些,带着引诱的意味问他。   姜啸看着她,眼睛都不会眨了一般。   他的眼睛太清澈了,岑蓝甚至能够从这双眼中,看到他纯澈的灵魂,他骗不了她。   可他只是看着她,好像反应不能一般,理解不了岑蓝的问话。   岑蓝用另一只手,以灵力幻化出一把匕首,递到姜啸的眼前,“想用它切开我的脖子么”   姜啸眼珠转了转,低头看了眼匕首,似乎终于听懂了岑蓝说的话,眼睛睁得更大些,慢慢抬起了手。   岑蓝眼神危险至极,姜啸若敢,她便即刻拔下他所有尖牙,让他彻底做个没牙没爪的小傀儡。   可姜啸却没有去抓匕首,而是一把将匕首打翻在地。   他力道用得还不小,“啪”的一声,把岑蓝的手心都打麻了。   岑蓝:……   她松开了姜啸的牙,姜啸却抓住了岑蓝被他打的那掌心,拽到自己的脸边上,看了片刻,低下了头。   温热的气流吹到掌心,岑蓝下意识的瑟缩了下手指,满脸一言难尽。   姜啸双膝跪地,捧着她的手掌,认真至极地低头。墨般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肩头,遮盖住他痴痴的眉眼,他在撅着嘴吹她的手心。   岑蓝:……真是高估他了,他就是个傻子。   “起来,别在地上跪着,”岑蓝拽回了手,“上床睡觉吧。”   姜啸似乎盯上了岑蓝的手,随着她的动作起身,还朝着她收起的手吹气,岑蓝怀疑他被这上百颗清灵丹给弄成了痴呆。   于是她拉着姜啸上床之后,抓着他手腕探入经脉查看。   灵力充盈饱满,暗伤全部都被温养得不见痕迹,这小子的灵脉又宽了不少,距离下一次进境不过咫尺。   岑蓝探查过他没事,便撤回了灵力,却被姜啸体内的灵力追寻纠缠上来,最后不得不得将探入的灵力留下了。   这人怎么连灵力都这般的缠人?   岑蓝睁开眼看他,姜啸眼珠不会转似的看她,内府经脉对她毫不设防,命门大开简直随手能够碾死。   “看什么,傻子。”岑蓝伸手按在他的脑门上戳了下。   姜啸朝后仰了下,又默默地挪回来。   他抓住了岑蓝的手,又点在了他脑门上。   岑蓝:“……”   她莫名其妙的陪着姜啸玩了好一会点脑袋,姜啸总算乖乖的闭眼躺下了。   岑蓝看着自己又被咬又被抓着按脑门的食指,嫌弃的用清洁术清洁了好几遍,才也躺下了。   她还是头次见人醉丹后完全不见阴暗的私欲,闭着眼感叹姜啸心中倒是意外的纯澈。   一夜好眠,自然说的是姜啸。   姜啸清早起来想起昨晚的事情,虽然他回忆起来总像是隔着层什么,却没有忘。   他躺着回忆了一番,面红耳赤的起身,迅速跑了,去膳堂吃早饭。   膳堂里面这个时间弟子竟然不少,此次秘境的历练,是不拘哪个门派,只要是双极门中的弟子,在选拔中胜出就能参加的。   自然除了双极门,同去的还有修真界其他门派,据说此次秘境乃是已经陨落的上古火乌妖修留下的,名为火乌秘境。   里面的天材地宝良多,是修真界各门派的大能联手开辟,测试过最高的危险等级,最是适合低阶弟子历练。   因此只要达到各派定下的最低修为,就能够去火乌秘境中探险,寻求机缘。   最后一次选拔明日便要开始,定下最终的去历练的弟子名额,因此门中初次选拔的弟子们获胜的都在这两日十分辛勤的修炼,聚在一起以门派中的同音玉牌,商量对策和研究即将对战的弟子功法弊端。   姜啸的同音玉牌在有一次被岑蓝掳走的时候遗失在入登极峰的阵法中,寻不到了。   这东西弟子们人手一个,不过除却统一的共用符阵,用以求救、约战,和长老们下达法令之外,便只能联系相互通过彼此同音符阵的人。遗失要补必需要经过宝器阁的长老们。   姜啸还没有告知宝器阁他遗失了同音玉牌,他没有空出时间,再者说他也没有很好的,能够聚在一起如其他弟子一般畅聊的朋友。   毕竟双极门中各门中弟子修炼的法门不同,自然也没有越门交好的必要,且姜啸先前修为实在是太低微了,约战切磋,或者商讨修炼法门也没他什么事。   加上他年岁浅,又走后门被收入了阳真门掌门门下,内门弟子看不上,外门弟子又嫉妒,最糟心的是阳真门掌门的命令,连同门师兄弟都不和他太过亲近。   所以结论就是,同音玉牌拿在手中也无人可联系,他是个游离在所有小帮派弟子中的小可怜。   姜啸从前不觉得怎样,但也时常会羡慕一起来膳堂吃饭,一起商讨修炼法门的弟子们,因此格外喜欢粘着他的师兄们,哪怕十次有八次都得不到好脸色,倒也觉得师兄们对他极好。   但现在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只顾着吃东西,不再去在意那些聚在一起用饭的弟子们。不刻意竖起耳朵去听他们说什么,也不去寻自己师兄的身影,黏在一起吃饭了。   他得赶快吃了东西,今日还要入阵,分明昨日死去活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怯懦,他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跃跃欲试。   他大口塞着食物,也不拘是什么东西,甚至还在脑子里回想着昨天对付那魔兽的办法,反复地推测,想着自己今天能够在对阵中活上一时片刻。   四周也无人注意他,只是魏欣和他两个牤牛师弟就坐在不远处,吃着食物都等着他粘过来,他却一反常态,今天根本没有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牛永,你去看看,他是不是鬼上身了。”魏欣俊眉微蹙,看着姜啸的那边,指使自己的三师弟过去。   三师弟就是岑蓝之前窥见本体的大黑牛,他和自己的四师弟黑白花牛,是一对双生兄弟,一个叫牛永,一个叫牛安,乃是一个牛妖与凡人的子嗣。   因为天生半妖体,被人界排斥妖界驱逐。但机缘巧合的在山中行善救了人,得了化身为人的法门,被收妖伏魔的姜蛟遇见,带回门中收为弟子。   素日这两兄弟都喜欢跟着修为高些的魏欣,对姜啸倒也不厌烦,只是碍于师尊嘱咐不能让姜啸过得好,因此格外对他苛刻些。   “管他作什么,他也胜不了他那对手,”牛永没动,“不来正好,我还要与牛安过招,没功夫再教他了。”   魏欣皱眉看着这会就已经吃完,朝着门外走的姜啸,“怎么回事,他不对劲,你们知道他怎么了么。”   每次历练姜啸都会争取,很积极,因为姜蛟曾经敷衍他说,只有历练才好提升修为,但他之前经脉滞涩,修为实在低微,每次都争取不上。   可之前好歹有个态度,现在干脆傻吃憨睡,放弃了?昨日都没去林中修炼。   “他能有什么事,”牛安嗓音粗重,他和牛永其实不窥见本体,有时候魏欣都分不出来,说话也一样的调调,“他这是有了自知之明呗,省的咱们费事。”   魏欣的疑惑也没有维持多久,毕竟他对姜啸的关注度也十分有限。   倒是牛永吃了一会,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上次选拔比试过后,师兄你不是要我去给他送药么,那次他在洗伤处,不让我进去帮忙,他那布帘之中,有女子的声音,怕是嫌弃苦修之路辛苦,走了双修路子吧。”   “当真?”魏欣俊脸上浮现出些许烦躁,他其实生得还不错,不过修真界还不错的人可不少,他唯一有特点的,便是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会哄人,还因为声音温和,不显得油腔滑调。   听闻姜啸找了女修,他到底露出嫌弃之情,“可师尊最不喜双修之法,再说他能寻到什么有能力的双修女子,若是和他一样的修为,修来修去的,也没得进阶。且失了元阳还会影响修炼,若是师尊回来定要罚他。”   “师尊又不是第一次罚他,”牛永说,“吃饭吃饭,师兄你还当真要管他,管得过来么。”   确实管不过来,修真一路,与天争命,走成什么样,全靠自己。是个确确实实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地方。   再者说魏欣的善心也十分有限,修真界多得是师兄弟争夺资源头破血流的事情,背地里阴私从不少,并非如凡人所以为的那般道骨仙风高洁纯善,若当真是那样,除非早已登了大道,若不然早就被坑死了。   魏欣很快打消了去管的念头,和牛永牛安吃饭,也掏出同音玉牌,低声商量起对战之事。   而被放弃的姜啸从膳堂走出来,便急急朝着阳真殿走去。   入内之后岑蓝就在桌边饮茶,因着昨夜的他浑噩之下干的蠢事,他有些不敢直视岑蓝,挪到她跟前,低声叫了声,“师祖。”   岑蓝放下茶盏,看了看他精神还算不错,笑眯眯问,“准备好了?”   姜啸微微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准备好了,今天我一定会争取多活些时间……不!我会争取戳瞎它另一只眼睛的!”   岑蓝但笑不语,感叹小东西真是天真。   然后她起身,伸手温柔地给姜啸整理了衣服,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对他道,“去吧。”   然后熟悉的白光一闪,姜啸没睁眼便原地熟练地一滚,以灵力结了法盾,又迅速提起焚魂锏格挡。   但意料之中的魔兽撼天动地的利爪并没有砸下来,他滚了一身的沙子,抬起头才发现,此次并非是树木葱郁的地方,而是一片赤沙荒漠。   四周空气灼热得随时都能够自燃,姜啸站起来,看着一望无尽的赤沙,整个人有些迷茫。   换地方了!   他昨日倒是没有白练,随时戒备着周围,但周围全无遮挡之处,也未见大型猛兽的踪迹。   尤其是妖魔兽大多喜阴暗潮湿树木葱郁近水之处,此地如此高温,实在不适合妖魔居住……   他的疑惑很快被解开,这里确实不是个妖魔兽出没的地方,而危机也不在四周,竟是在脚下——   赤沙之中钻出了成群结队巴掌大的凶蚁,头部生着密密麻麻的尖齿,丑陋就不必说,行动极快,姜啸只觉得一疼,然后他下半身就被生生吃成了白骨。   且被这凶蚁咬过之后,浑身麻痹不能逃离,他是活活被啃死的。   生命一点点被吞噬,疼痛细密如凌迟,姜啸从阵法中弹出,疼得神志恍惚,半跪在地,看着自己的四肢,恍然间甚至还觉得自己在被啃食着!   岑蓝纤柔的指尖按着他的后颈捏了捏,温柔如水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小家伙,要休息下么?”   她说的好听,方才在阵法中看的也实在来劲,姜啸痛苦又惊惧的模样,虽然不能令她欲劫再动,却满足了她某些新生的恶趣味。   可怜的小家伙,蛋蛋被吃的时候吓得直叫。   姜啸自然不知他被岑蓝当成了戏看,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如何,他呼吸急促剧烈,身上被啃食殆尽的麻和痛还未散去。   岑蓝甚至以为他会求饶不去,或者求她换成第一个阵法。   但姜啸只是瘫坐在地缓了很短的时间,抬头看着岑蓝的眼睛就恢复了神采,面色还吓得惨白,就提出要进阵法。   “送我进去吧,师祖。”姜啸声音带着颤。   岑蓝叹息一声,怜悯之心一闪而逝,丝毫未能阻止她抬手把姜啸送入阵法。   漫长的,比昨日还要可怖的遭遇,但是姜啸出来的时间越来越慢,岑蓝看着看着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好小子,倒是够狠,自断四肢眼都不眨。   对自己都这般狠,若他日一朝得了大机缘,冲天而起崭露头角是必然的。   或许心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死,这里只是个阵,姜啸无所顾忌,因此无所不用其极。   这般惨无人道的训练,也奠定了他之后修炼和术法的套路何其狠辣决绝。   只是无可否认,只要豁得出去,死到临头,才是最快最高效的训练法门。   深夜,月朗星稀。   姜啸最后一次从阵法中出来,整个人侧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他全身上下,看似没有任何的伤处,但他自己却觉得,他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地方是属于自己的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和内府,甚至连骨骼也感觉不到,满鼻都是斩杀凶蚁之后异样难闻恶臭的气味,而自己的头颅正被凶蚁咬碎,疼得他神魂俱裂。   岑蓝走到他身边,蹲下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   还好,神志倒还尚存,这般年岁当真算是心智过坚了。   极度的疼痛和恐惧,加上毒素的侵蚀,是会彻底腐蚀掉一个人神志的,一个不慎,姜啸或许会直接疯了傻了也说不定。   但他躺在地上,不到一个时辰,就摸索着爬起来了。   这一次他连自己吃东西都做不到,是岑蓝半抱着他一口口喂给他的。   “我这辈子,还未曾这样伺候过谁,”岑蓝将饼子掰开,沾软了汤汁,再送到他口中,手指点着他的鼻尖说,“你可要记住我这般对你。”   姜啸吃了些东西,就开始狼吞虎咽,甚至有两次差点咬到了岑蓝的手指。   他半靠在岑蓝的怀中,感受她身上的香软温柔,如同才从地狱里面爬回了人间安乐窝。   他极其认真地点头,一字一句,有些迟缓嘶哑,却咬字清晰道,“我会记住的,记住师祖对我好。”   岑蓝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了,又喂他吃了更多的清灵丹。   姜啸又醉丹了,痴痴傻傻的只知道对着岑蓝笑。   他像一张纯净的白纸,所渴望的东西都可笑得让岑蓝忍俊不禁。   她又陪他玩了大半夜的孩童才会玩的拍拍手,又给他唱摇篮曲哄睡了,倍觉好玩,捏着他熟睡的脸蛋玩了一阵子,竟头一次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岑蓝睡得十分短暂,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她就再度惊醒了。   噩梦令她犯恶心,连躺下的欲望都没了,她敛气凝神,这般在床上打坐一夜。   姜啸夜里无意识的寻她,清早上起来自己整个将岑蓝用身体环住,双臂还抱着她的大腿,姿势十分的不雅。   姜啸有些习惯了自己这德行,虽然也不好意思,但今早就要开始比试,他紧张更胜过羞耻。   临走之时,他反复的问岑蓝,“师祖,我是不是练得太少了,我能行吗?”   岑蓝安慰他好几遍了,懒得理他,他又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问她,“师祖,你不去看看我比试吗。”   岑蓝实在不想去那闹哄哄的地方,她就不喜欢人多,可姜啸一步三回头的,磨人得厉害,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这两日越发的蹬鼻子上脸,竟然来拉扯她。   “师祖……你就跟我去吧。”姜啸实在想让她去。   这两日每每从幻境出来,姜啸都能看到岑蓝的脸,温柔地对他笑,说着安慰的话。   他如狗一般的忘了自己的痛苦来自于她,当真如岑蓝说的,只记得她的好,这张原本让他畏惧不已的脸,现如今成了他安心和勇气的来源。   岑蓝从没被人这样磨过,这么多年,她连个小宠都没有养过,心冷如石,她也从未觉得不好。   可她也从没想过,有天她会因为被一个人央求,就违逆自己的意愿,当真幻化成普通模样,跟着姜啸去了选拔的比赛场。   双极门中弟子无数,各门归顺之后,也都保持着原有门派的一切。   因此除却统一的弟子名牌之外,他们衣着打扮完全南辕北辙海纳百川,这般比赛选拔的现场,乍一看去可谓是花红柳绿,包罗万象。   岑蓝幻化的样貌平平无奇,站在这一众喧闹的弟子当中,双眉紧蹙,随时要闪人走开。   选拔擂台上对战的弟子修为低劣得岑蓝觉得眼睛疼,周围还有人叫好哄闹,让岑蓝想拧断他们的脖子封住他们的嘴。   姜啸被排在几十号之后,他对战的那个弟子打扮得如同一个雉鸡精,那弟子是阴煞门那边的,奇装异服不算稀奇,可岑蓝看一眼便知,这东西完全不是如今姜啸的对手,那他到底在紧张个屁!   他在弟子群中紧张地看着台上,但是手却死死抓着岑蓝的手不让她离开,手心潮湿得出水,岑蓝那点耐心在一点点的被消耗殆尽。   又是一个弟子被轰下台,喧闹声此起彼伏,上首坐着的几个长老也不管管,简直像是凡间的菜市集。   岑蓝严重怀疑这双极门是否真如修真界传言的那样强大,在她看来在场的小崽子就没几个能成事。   那几个长老也普遍不行!   一波一波弟子的窃窃私语和喧闹让她头疼欲裂,岑蓝抽开手要走,姜啸却捏得很死,甚至察觉到她要走,竟回头抱住了她。   这在一众弟子的拥挤当中丝毫也不显得突兀,岑蓝一刻也不想待,推他道,“我走了,我回寝殿去看你比试。”   正在这时候,上面的人分了胜负,住持弟子报下一队的名字。   姜啸听闻自己被叫到了名字,顿时紧张得差点把岑蓝用胳膊给拦腰抱折了。   “怎么办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姜啸声音混着一堆弟子的喧闹声音钻入岑蓝的耳边,岑蓝不知是不是疯了,竟也被他传染得紧张起来。   “松开我。”   “松开我你快去吧!”   “你松开我,疼了!”   “姜啸!一会名字过了,你要弃权吗!”   “你放开我,没事的,那个弟子打不过你,乖。”   岑蓝一辈子这点耐心都在姜啸身上耗尽熬干。   姜啸终于松开她,却还拉着她手问,“他真的打不过我么……”   岑蓝被他揉抱得衣服都成了咸菜干,头发也乱了,她伸手扶了下自己的发冠,无语至极地瞪他,“你要是输了,就死在上面不要下来了。”   姜啸大概是紧张的疯了,竟然也不怕岑蓝,岑蓝实在无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么多天也不是白练的,你该有信心的,你是我亲手带的。”   岑蓝说,“这双极门,你是我第一个亲手带的。”   岑蓝伸手点了点他额头,“去吧。”   她说完转身要去桌边,姜啸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岑蓝心头一跳,姜啸竟咬住了她的后颈处。   “师祖……”   这么多的弟子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岑蓝:大龄|死宅|社交恐惧|人员密集恐惧症 第18章 你是我的(放开!像什么样子!...)   阴煞门弟子大多招数诡异难测, 且大多十分阴毒。当然这阴毒也不是贬义,毕竟如今这修真界与其他族群在同一片大陆上共同繁盛的局面,无论是何种修炼法门, 只要能够与天争寿,就不分什么高度贵贱, 是否光明磊落。   这与姜啸对战的阴煞门弟子也不例外, 算是阴煞门中自成一派的翘楚,见到他雉鸡精一般的打扮就知道了,他的招式也大开大合花里胡哨。   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 他的花里胡哨也带着真东西, 大开的招式当中裹着罡风与灵力凝成的刀刃, 在极速朝着姜啸攻击而去的时候, 如同高速旋转的旋风绞肉机,一旦被笼罩其中, 遍体鳞伤定是难免的。   岑蓝的面色有些不好,这个阴煞门弟子的招数竟然模仿她的绝技, 虽然连一分也未曾模仿到, 且这般大开的招式以他的修为撑不住几刻便会灵力枯竭, 可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与他对战的对手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莽劲吓到。   其实只要躲避过便很容易胜, 可这擂台之上空间不足, 尽数被这招式覆盖,落下擂台者算输, 乍一看竟然形成了一种避无可避的形势。   自然这在岑蓝看上去漏洞百出, 她能瞬间想到无数种破敌的方式, 可她看着还没动作的姜啸,心悬着, 又不能出手相助,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这种她生平未曾品尝过的担忧滋味。   疾风骤雨般的招式眼看着就已经逼至姜啸的门面,关注着姜啸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比试场上只论输赢不计方式,可大多数人哪怕是输,也希望自己输的好看一点。   能够躲避过大部分的伤害,体体面面的下场,是术法不及他人时仅能保存的颜面。   如姜啸这般傻兮兮地站着,命门大开的样子,中了这阴煞门雉鸡精的招数,定然保存不住颜面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姜啸并不是吓傻了不知朝着何处可躲,而是在他的眼中,对方招式漏洞百出,慢得令他惊讶。   这两天入阵训练,由于时间的流速不同,一天能当成十几天来用,他死的次数太多,对战的都是越阶凶兽,想要不死,就要足够的快。   快到甚至不能去用脑子想,不能用眼睛看,不能用耳朵听,五感之中要自我舍弃大半,全凭感觉,才能逃得掉一时片刻。   他不停的死,不停的死,可这些天的努力还未经测试,他仅仅知道自己又进两阶,却完全不知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何种地步。   而岑蓝始终不觉得他这点进步算什么能耐的原因,是她本身太强,虽然看到姜啸的进步,却也根本入不得眼。   她毕竟只是隔着阵法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不停地死去,还是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看着他与人对战,如何能够不紧张,尤其是姜啸连动也不动,根本连躲也不会躲的模样,她有那么瞬间也以为他要输了。   到底还是不行,还是勉强了。   越级对战对他无益,他在阵法中能够自残逃脱,悍不畏死,只是心智坚韧。可他没有在现实中运用过,看样子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运用。   不远处姜啸的三个师兄看着这一幕,同样心焦得不行,主要是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最小的牛安忍不住粗声喊道,“出招啊姜啸!你睡着了吗!”   在那个阴煞门弟子的招式将姜啸整个笼罩其中的时候,带起的旋风甚至卷向了台下的弟子,些许罡风将靠近擂台的弟子发带割断,人群传来惊呼,纷纷躲避。   岑蓝嘴角下压,姜啸竟还傻站着没动,他整个人淹没在阵法当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旋风远远的卷起她一缕长发,却伤不到她分毫,岑蓝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转身迈步,准备离开。   可她仅仅迈了一步,喧闹的人群突然间静止下来,连风也戛然而止。   抽气声此起彼伏,有血腥味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血“滴答”落在擂台之上,也落在岑蓝的耳朵里。   她不受控制地回头去看,以为会看到遍体鳞伤的姜啸,却惊讶地跟着一众弟子张大了眼睛。   姜啸还是那一袭月白色长袍,乃是岑蓝以灵泉水亲手为他炼制的法袍,相较于普通弟子服更加飘逸轻柔,此刻被正午的阳光映着,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而他浓稠漆黑的发同衣袍一起,正在随着阴煞门弟子戛然而止的招式罡风翩然飞舞,又轻缓至极地落下。   不知何时,原本背对着岑蓝这边站立的姜啸,竟然持剑到了那阴煞门弟子的身后去了。他以长剑劈开那弟子的风眼,此刻正压着那弟子的后颈命门处,剑尖斜指地面,剑锋上有涓细的血流滑落,凝聚在剑尖,裹着阳光滴答垂落。   在场所有人连抽气都压抑着,这一刻连鸟雀都寂静无声。   片刻后现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尤其是阳真门的弟子,有两个牛嚎叫的功效,简直如同金钟罩顶般的吵闹醒神。   越级对战,完胜阴煞门高阶弟子,这对于阳真门来说,是许久没有过的喜事!   其他门的弟子也热烈十足,毕竟几乎谁也没有看清姜啸是如何破开这看似覆盖整个擂台的大招的。   连被姜啸抵着命门的雉鸡精都是,虽然输了,脸色难看,却也心服口服,待姜啸收剑之后回身,还对他拱了下手,晃了下头上的彩色翎羽,微微仰头,“待来日仙门大比,我还会挑战你的!”   他说完跃下擂台,住持弟子宣布姜啸胜,他本是阳真门中姜蛟破格收的弟子,许多人不服,私下里对他不满的不在少数,但此刻他堪称一战成名,弟子们大多慕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在说他向来低调守礼,性情宽厚。   也有人说他不愧是天生灵骨,被阳真门掌门另眼相看。   然而一鸣惊人的姜啸,却站在擂台上一脸的迷茫。   他难以相信他这么轻易的就破了那弟子的绝技,可事实是他就是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制住了对方,这便是这些天训练的效果,如同刻在骨子里,只凭感觉去行事的速度。   他被带下了擂台,三个师兄惊喜地朝着他这边走来,姜啸视线却朝着岑蓝的方向看去,他手中抓着长剑,剑乃是焚魂锏所化,这些日子跟随姜啸酣畅淋漓地厮杀,不满这场对战这么快结束,正在轻轻地嗡鸣。   “好小子!你竟然藏得如此深!”牛永拍着姜啸的肩膀,“背着我们偷偷练的!这是什么术法?!”   “你是如何破了那阴煞门弟子的招数?”牛安兴奋得一张憨脸通红,“我竟没有看清!”   连魏欣都真心实意地露出笑意,在身旁其他门弟子投来的钦慕视线中道,“师弟,你这佩剑我瞧着和弟子剑不太相同,是哪里得来的?”   还有其他门的弟子来围着姜啸,下一场比试开始,吸引过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但大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姜啸的身上,毕竟越级比试还是一招制敌,扼住对方命门,这太漂亮了!   最重要是他们竟没看清姜啸如何出招!   好多人问他,七嘴八舌,姜啸迷茫的劲头过去也高兴起来,却回答得漫不经心。   他压着心中狂喜再次看向岑蓝的方向,几遍搜寻没有见到她人,心中失落难言,如同堵了石头。   “师兄,我……”姜啸拨开人群说,“我内急,我先走!”   姜啸很快冲出人群,却没有朝着弟子院去方便,而是径直朝着阳真殿跑去。   他冲进门内,推开内殿的门,岑蓝如往常一样,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她抬头,神色如常地看着姜啸,“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实际上姜啸跑的时候,那么大的声音她就已经听到了,她五感何其的敏锐,如何听不到他的急切。   而且就在姜啸推门之前,她才压下嘴角笑意。为什么笑她自己都稀奇,最终只归结为她虽然有弟子,却没有这般亲手教导过,因此才会格外在意。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剩下自然就是不能让姜啸翘起小尾巴,于是她故作寻常姿态,看着姜啸站在门口压抑着喜悦又有些憋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暗爽。   小崽子,还嫩着呢。   “师祖,你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啸进门回手关上,站在门边的位置看着岑蓝。   岑蓝也才回来,她自然看到了姜啸赢了,赢得十分漂亮。   但她只是淡淡道,“人太多了,吵闹不休,我在你上台之后就回来了。我看到了,在符文镜里面,你赢了。”   她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这件事不过如同随手拂尘般,又准备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批评的话,让他以后再接再厉,免得得到这一点点成绩,侥幸赢了一场就翘尾巴。   结果她才张嘴,话还未等出口,听闻她看到自己赢了的姜啸,就兴奋地瞬间朝着她方向冲过来。   那速度快得比破开阴煞门弟子招数的速度还要快,下一瞬他便已经出现在了岑蓝的面前,抓住了她的双臂。   “师祖,我赢了!”   岑蓝手里还捏着茶盏,被他晃得抖了下,水都洒在衣服上。   岑蓝眉头微蹙,“你……”   姜啸突然弯腰抱住了她,她手里的茶盏彻底被打飞了,摔在地上瓷片飞溅。   而岑蓝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姜啸拉起来紧紧箍在怀中,她能瞬息碾死十个上百个姜啸,可那是术法高深,和她本人没姜啸高,不曾设防的状态下被他勒在怀中完全没有关系。   “姜啸……”岑蓝声音闷闷的从他怀中传来。“放开!像什么样子!”   姜啸欢喜得疯了,那些在现场被茫然和人群突然的热情压制的狂喜,都在这时候如一波一波的叠浪般涌上来。   没人能够理解生平第一次尝到努力果实的滋味,没人能够理解他多么渴望如方才那般被人喜爱、没人能理解得到能力的实感!   就像没人能够理解,他的这份狂喜,连与师兄们都无法分享,只有岑蓝才能让他彻底释放。   连岑蓝都不能理解,她理解不了那种小孩子的心思,那种只和一同偷偷努力的伙伴取得的成绩,在获胜之后相视一笑的共通喜悦,像心脏和心脏的共振,灵魂与灵魂的共鸣。   “师祖!我真的赢了!”姜啸抱着她甚至在地上蹦了两下,接着在岑蓝忍不住要对他动手的时候,放开了发冠已经被揉歪的岑蓝,满脸欢喜地召出焚魂锏,抓在手上迫不及待的给岑蓝演示。   “就这样,我就这样!”   姜啸手中拿着焚魂锏直指前方,手臂不动,手腕飞快地甩动,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在不停的抓着焚魂锏画圈,看上去像是抽风一样。   岑蓝:……她想骂一句智障。   但很快随着姜啸高频的甩动,焚魂锏竟然搅动了这室内的灵力和空气。岑蓝烦躁的眉目一顿,姜啸手臂突然向前,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风刃成型,高速旋转带动灵力顺着焚魂锏锏身脱离劈风而去,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书架上飞去――   竟然是风灵刃!   “咻!”   “哗啦――”   姜蛟盛着金银器具的书架应声四分五裂,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而那风灵刃甚至穿透了墙壁,直至撞在了这阳真殿外的结界才消散了。   风灵刃通常只有修为到了大能境界,才能脱物化形,以风灵做刃,击杀甚至是追击对手,威力甚至比武器本身的杀伤力还要大。   姜啸这点修为,竟然能够脱物化形,凝风灵成刃,怨不得劈那阴煞门弟子的风眼那么利索……   岑蓝看着他眉目微蹙,心中惊讶不已,她脱物化形尚且是成绝技之时,姜啸这明显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但即便是如此,也是天资卓绝了,毕竟这世间的功法,皆是由人所创。   “你从何处得到这招的灵感?”岑蓝忍不住问。   当时她脱物化形,乃是成绝技之时,至于驱动她的灵感,乃是心中无边恨意。   那这般浅薄的如同溪水般见底的人,是以什么得到的灵感?   “完了……”姜啸本来的喜悦和显摆之情,如冷水淋头一般的尽数被浇熄,他竟然将他师尊的寝殿给捅穿了!   还有这粉碎一地的金银玉器,姜蛟有多么喜欢阳真门中可是无人不知啊!   姜啸简直要哭了,“我完了师祖,我把师尊的架子打翻了,怎么办啊!”   他连忙走上前试图去抢救残存的器具,这些其实都是凡物,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在意的。   只不过架不住姜蛟本体为龙,再能够装模作样,看着深沉稳重,却改不掉骨子里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的本性。   姜啸蹲在地上捡东西,心里山崩地裂,师尊回来要知道这是他弄的,还不扒了他的皮!   岑蓝看着方才还抱着她撒欢的姜啸这就凄风苦雨的边捡东西边嘟嘟囔囔的,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情。   若是他人练出了风灵刃,怕是要欢喜到癫狂,胜了一个阴煞门的弟子算什么,风灵刃威力何其厉害,熟练之后平级修士无人能敌。   可这傻子怕是连什么是风灵刃都不知道。   “姜啸,别捡了,起来吧。”岑蓝说,“你过来,我与你说话。”   姜啸动作顿了顿,蹲在地上转头看岑蓝,“师祖,我完了,师尊回来我可怎么办,这些都是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蹲在地上,刚才因为得胜欢喜得尾巴都翘到天上的模样没了,现在像个被遗弃在雨夜的野狗,耳朵都背到了脑后,还夹着尾巴呜呜叫唤。   “不过一些俗物而已,你师尊的品味也实在是堪忧。”   岑蓝不屑,她也喜欢囤积东西,但她的那些东西,哪一件拿出来不是能够轰动修真界的好玩意,哪像这一堆破铜烂铁丑石头。   “你起来吧,别捡了。”岑蓝说,“待他回来,我就说我弄坏的,他还敢对着我来劲不成。”   “你过来与我说说,你方才那一招灵感来自何处,是否能够随意使出来,”岑蓝一脸认真,“今日白天破那雉鸡精的招数,可与这个一般无二?”   岑蓝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抬手召唤姜啸,据她所知,当今修真界会脱物化形的修者屈指可数,且都是大能,成功之时也是因由重大事件激发心境导致,甚至有些是在绝境中练就。   姜啸入了两个法阵,实在称不上绝境,若是他当真轻易能够练就,那便说明脱物化形门槛倒也没有那般高。   若能得其成功的精髓,再运用到修炼法门当中,待到弟子们个个都能脱物化形越级对战,那么双极门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未来还有谁能够撼动?   岑蓝隐隐的兴奋起来,对于修炼一事,她向来半点不含糊。   姜啸却不知岑蓝因他误打误撞的一招兴奋了,他慢慢起身,看着岑蓝有些发痴。   “师祖,”他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你当真要替我担吗?”   “担什么?”岑蓝脑子都已经想到几千年后双极门的盛景了,哪知道姜啸那敏感脆弱的小心肝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哦,你说这些碎物啊,自然,你怕你师尊,但你师尊怕我。”   岑蓝抬手一挥,随口说,“你是我的人,这双极门中谁敢怪你?”   “过来。”岑蓝召唤他。   姜啸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听着岑蓝说的话,看着岑蓝满心酸涩不知说什么好。   “我是……师祖的人么。”他眼睫下垂,眉目乱飘,整个人如落云端,脚都踩不到实处般的问。   “不然呢?”岑蓝笑起来,“你还想做谁的人?”   姜啸抬眼对上岑蓝视线,“可我不能让师祖为我认下这种事,我会自行向师尊认错的。”   从未有人对他这般,他在门中倒是有几次被人给推到头上一些事,无人相信他的辩解,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当时都未曾在意……   可若一直如此也罢了,一旦有人为他着想,甚至愿意为他认下这种祸事,姜啸如何能够不震动,不惊讶。   “师祖,我……”   “哎呀,”岑蓝嫌他太磨叽了,“多大点事,你起开。”   她拉着姜啸手臂要他躲开,然后抬手袍袖一挥――   倒塌崩散的书架寸寸恢复,碎片从四外聚拢还原,塌陷的器具恢复圆形,而后完好无损的悬浮于空中,再一个一个按照原本的摆放位置,落回了本来的地方。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神奇,姜啸一双凤眼瞪得像凡间孩童玩的玻璃球。   “这……师祖,你怎么办到的!”   修者夺天地气运修炼自身,这本身便是破坏天地秩序的一件事,因此修士大多的能力与破坏相关,修习治愈术都难上加难,因此炼丹师才格外珍贵。   姜啸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够几息之间将一切复原,这得是何等逆天的能力。   他侧头看着岑蓝的眼神简直亮若星河倾泻,“师祖……你好厉害。”   岑蓝:“这没什么的。”一点障眼法而已啊。   只是不想让他那么烦,倒也不是真的令器具还原,只是骗小孩子。   她的能力大多也与破坏相关,她没有将器具恢复原样,只是将他们东拼西凑在一起,外表粉饰太平,里面还是碎的呢。   当然姜啸看不出来,他快步走到书架的旁边,拿起来左看右看,惊喜得很,但其实姜蛟回来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肝宝贝儿们早已经稀巴烂了,还被人稀巴烂的胡拼乱凑在一起,实在惨绝人寰。   “好了,别看了。”岑蓝拉着姜啸走到桌边坐下,“说说你方才使出的招式。”   姜啸也是第二次使出那招式,更不知脱物化形的威力与剑气完全不同,只当是剑气,他没控制住才将书架砸了。   岑蓝问他也就老老实实道,“是师祖给我的武器好,幻化成剑,剑气也格外的厉害。”   岑蓝摇头,“不是剑气,你且说是如何使出来的,还能再使出来吗?”   “就那么甩,”姜啸抬起两只手臂,飞速地甩起来。   岑蓝:……还是像抽风一样。   “你这是什么招式……”她微微皱眉。   “不是招式,”姜啸将手在她眼前甩来甩去,甩得她想打人。   “是我甩蚂蚁啊,师祖。”   姜啸说,“这样高频地抖动蚂蚁在身上待不住的,我还会甩腿和腰!”   他说着又要站起来甩腿甩腰,岑蓝连忙按住他,“别……不用了。”   她伸手掐了掐眉心,果真是对他期望太大,还以为他自己研制出的什么捷径法门,搞半天是抽风抽多的后果。   不过只要脱物化形能成,抽风虽然难看,倒也不是不能让一批弟子尝试,这件事暂且等她摸透姜啸的抽风频率再说。   她又看姜啸,“你虽赢了,但也不能骄傲懈怠,且你方才使出的不是剑气,是脱物化形。”   岑蓝起身拉着姜啸的手,“你且与我进入阵法,好生练习熟练运用收放才是。”   于是满心欢喜的得胜的姜啸,还未等高兴多久,就又被岑蓝给拉进阵法折磨。   这一次岑蓝亲自看着他,带他进入了更高级的阵,贴近登极峰的地方。   那其中才是真正的山崩地裂海水倒流的地狱,随处可见的高阶妖魔兽,连一块地皮都随时可能幻化成无法抵抗的强悍对手。   岑蓝在其中却如一片翩然的白云,并不攻击,但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近她的身,她连看也不看便能轻灵悠然地躲过一切,姜啸看得瞠目,他被逼得一刻也不得喘息,似乎连吸进口中的空气都是危险的。   这一刻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他与岑蓝的差距何止是天差地别,又何止是一句天堑能够形容。   若她为天神,那他连她脚边一个挣扎求生的蝼蚁都不算。   岑蓝游荡在他身边,确保他不死,逼着他不断的输出攻击,一直到夜色浓郁得看不见亮光,二人才从阵法里面出来。   因为距离登极峰很近,所以两个人索性直接从阵法中出来,就回了登极峰。   姜啸从阵中出来以后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被岑蓝以容天法袍卷着,扔在了玉髓池里面,但他连趴也趴不住,岑蓝便只好用绳子把他头吊着免得他呛死。   岑蓝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寻了关于脱物化形的法门,开始研究整合起来。   再度来这登极峰,再度泡在这玉髓池中,姜啸心境已完全不同。   他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泡了半晌也没有恢复,岑蓝总算是把有限的记载和她今日摸到的法门都记录下来,这才有时间来看姜啸。   姜啸不知何时朝着池子底下滑下去,脖子被绳子吊着,倒是没有淹死,就是快要吊死了,都翻白眼了。   岑蓝乍一看还以为他又自己玩上了,还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察觉到他气息微弱,眼见着是要咽气了。   她赶紧并指化刃,隔空将那绳子割断了。   于是好容易窒息解除正要喘气的姜啸,没了绳子的拉扯彻底滑入了水中,一口水结结实实的呛得他死去活来,待到岑蓝把他从池子底下捞出来的时候,他趴在池边咳得天崩地裂,喘得像一条死狗。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憎恨岑蓝,觉得她是故意在折磨自己。   但现如今就算姜啸知道岑蓝是故意的,他……也无法对她生出恨意。   因为除了折腾他,岑蓝还给了他从未尝过的好。   没有得到过好的孩子,就如同没有窥见过天光的盲者,若是黑暗如影随形,他可以一辈子不知冷暖。   可若窥见了天光,他便再也无法适应黑暗,即便是直视烈阳要流出血泪,他也不想闭眼。   岑蓝架着他的手臂,见他顺过了气,这才把他捞上来,施了清洁术。   “有没有好一点?”岑蓝别开他额前遮挡的墨发,将他带到床上靠坐。   姜啸慢慢摇头,“没事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他说话也有气无力,但视线一直追随着岑蓝,岑蓝难得认真地对他,这一次可不是恶趣味,而是真的关切他。   对于有用的人,她从来不吝温和,现如今姜啸不仅能够动她欲劫,还能助她研究脱物化形,这倒是意外之喜。   岑蓝一颗颗喂着姜啸吃清灵丹,吃能够活死人的渡生丹,珍贵的药物塞进嘴里,姜啸都咂舌,岑蓝却不由他拒绝。   吃得多了,姜啸也忍不住觉得自己现在金贵无比,下山就能被人哄抢。   成把的上好丹药吃进去,他身体开始渐渐恢复,境界也隐隐松动,岑蓝又盘膝亲自以灵力探入他的经脉,强压他的境界不让他轻易进阶。   她还好脾气地解释,“你现如今不适合进阶,世人都说丹药吃多了进阶也是废物,其实不是,只要你压制住,不断的去历练淬化自己的经脉,丹药带给你的醇厚灵力,能够帮你将经脉镀得坚不可摧。”   岑蓝说,“你只管安心听话。”   “嗯。”姜啸轻声应着,调动经脉中的灵力追随着岑蓝,将境界压下去。   待到内府平稳下来,岑蓝这才松开了姜啸,姜啸也能够活动手臂了,只是还是没有力气。   “别怕,今日虚耗太过,睡一觉就好了。”岑蓝安慰着,其实今日是她心急太过,生生逼得姜啸虚耗太过了。   不过这种事她不会告诉姜啸,也没有心虚的情绪,她所有的良心都体现在她对姜啸的温和之上。   不是先前那居高临下的温柔,是如同她从前每次得了神器,收藏起来之前,真心喜爱把玩之时的温柔。   姜啸现如今就像个被岑蓝发现功用良多的神器,岑蓝珍重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拿在手中反复的查看,眉眼欢喜。   她却不管姜啸并非那些神器,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七情六欲,有感知和情绪,他受着岑蓝这温柔爱护,如雏鸟破壳,视物为主。   他不曾经历红尘千头万绪的情感,混淆迷乱,不知自己早已心旌摇曳。   他只是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岑蓝,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话,对她有问必答。   岑蓝总算刨根问底够了,这才扶着姜啸躺下准备让他休息。   可姜啸吃了太多的丹药,又不得进境宣泄,经脉膨胀心绪激荡,毫无睡意。岑蓝不问他了,他便开始问岑蓝。   “师祖,今日阵中那猿猴状的怪物,为何有魔兽的气息,也有妖兽的?”   岑蓝闭目躺在他身侧,闻言说道,“妖魔兽生的杂{种,自然是妖魔气息都有。”   “那和地面一样的怪物没有妖魔兽的气息,是什么?”姜啸微微侧头看着岑蓝沉静姝丽的眉目。   “就是地皮成精,吸人血肉为食。”   “那风中呢,被吸进去无法呼吸的那个。”姜啸又问。   “风怪,一般没太大的能耐,但杀不死。”   “师祖,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你创造的吗?”姜啸只知道这双极门的阵法都出自岑蓝的手,还以为这其中的镇兽也都是。   岑蓝低低哼笑一声,“我又不是造物神,都是我捉的。”   姜啸惊讶,那其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多他闻所未闻,想必这门中也极少有人见过,毕竟没人闲来无事去阵中送死。   可那其中的物种何止上百,而他不过才入了三千阵法中的三个阵,可见全部加在一起的数量种类如何惊人。   “都是师祖抓的?那师祖不是没有休息过。”姜啸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岑蓝从不喜吵闹,但此刻竟也没有觉得烦。   大抵是姜啸如今对她格外有用的原因,因此她耐心十足。   “你当我三千多年都是白活的么?”岑蓝睁开眼看他,“你若是活了三千多年,也会百无聊赖抓一堆稀奇玩意玩。”   姜啸没吭声,岑蓝以为他不说话了,姜啸却又说,“可是那些东西个个凶狠嗜血,无论哪个现世都是灾难,师祖捉了他们,不是为人间除害么。”   为人间除害……   岑蓝被他的天真逗笑,笑得格外开怀。   谁说不是呢,最开始她捉了那些东西,确实是要为人间除害。   可当她知道斩杀作恶生灵也算杀生害命,同她一道历练人间的朋友因为斩妖除魔死在飞升的天梯之上,她便也失去了所谓斩妖除恶匡扶正义的意义。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还是用如此天真的口吻。   “你可知双极门中,为何招收阴煞门的弟子?”岑蓝侧过身,看着姜啸。   姜啸几乎没有迟疑,“世人说,因为师祖对苍生一视同仁。”   岑蓝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你当真是天真烂漫。”   岑蓝突然收敛了笑意,神色肃冷阴沉下来,凑近姜啸阴恻恻地说, “你知道么,惩妖除恶也算杀生害命。这天下并不真的需要所谓的正道之士,因果轮回自然会肃清一切,相反我们这些褫夺天地气运的修者,才是天道最厌恶的蛀虫。否则为何修为圆满飞升之时,还要天雷灌体呢?”   这一番言论,实在是颠覆一切,修士无不以匡扶正义作为说词,行走于人间。   若是旁人听到双极门老祖的这番言辞,传出去了,定然要掀起一片争议,但姜啸只是眨了眨眼,并不认同也不否认,只是满眼的懵懂。   岑蓝看他纯真眉目,突然丧失与他说这些的兴致,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   “睡觉,明日还要继续,下山历练之前,我会一直带你入阵。”岑蓝心情不好,声音有些冷硬。   姜啸好半晌没有说话,岑蓝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中,闭着眼微微蹙眉,姜啸却又开口,“可是师祖没有杀他们,将那些怪物困在阵中,我也见他们膘肥体健,自成生态轮回。”   岑蓝睁开眼,姜啸又说,“双极门中的妖魔修,自入门多年来,修习七情道,也少有违规残害人族的。师祖,你不知世人对你如何敬仰。我曾去山下,有临近峡谷邪祟四起的百姓村庄,那灵力驱使的傀儡便是他们的守护神。”   “那些不都是师祖所创,他们中还有人供奉师祖,称师祖为活神仙……”   “你觉得我像神仙么?”岑蓝突然侧身掐住了姜啸的脖子,问他,“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天,我问你,你觉得我像个心慈的神仙么?”   她眉目沉静,眼中却掀起汹涌波涛。   她耳边猛地响起了个妖媚的声音,那声音贴着她耳边传来,“听闻你从小心慈,你就是这镇上的小神女,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神力,能够救得下他们哈哈哈哈哈……”   她本来手上施力,可因为这骤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她浑身上下涌起了无边的无力感。岑蓝睁着眼,眼中却没有聚焦,她看着姜啸,却似乎透过他,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人,可怕的事情。   如同溺水般,无力无能,无可奈何!   她看到血肉横飞,残肢在兽口断裂,胸腔涌上撕裂般的阵痛――   “师祖,师祖?”   姜啸撑着手臂起身,晃着岑蓝,她却只是睁着眼,满脸的痛苦,仿佛陷入了什么难以自拔的噩梦。   “师祖!”   姜啸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怎么叫她也没用,她像是不能呼吸了一般,憋得脸红得发紫。   姜啸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怕她憋坏了,灵力输入也没有用,他干脆一咬牙,吸了口气捏住她的口鼻,朝着她口中吐去。   岑蓝突然得到了气息,她挣扎着挣脱了束缚,终于得窥天光。   然而就在她即将脱离那可怖的记忆和无力感的时候,突然间眼前压下血红一片,下一瞬,岑蓝睁开了眼睛――   姜啸看到她睁眼,连忙松开她撑起身子,问道,“师祖,你怎么样了?”   岑蓝慢慢起身,视线冰凉,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   但很快,她勾唇笑起来,同她之前的笑容不同,她此刻笑着,可她的双眸却是一片茫茫雪原,直教人看上一眼,便冻彻心扉。   “姜、怀、仇。”岑蓝一字一顿,慢慢叫道。 第19章 老是咬人(众所周知,箭在弦上停不下...)   姜啸, 字怀仇。   人族寻常的凡人是很少有小字的,现如今这个天下并不盛行取小字。只有在三千年前,对于姜啸这个年岁来说的古时候, 那时候无论是商贾富贵,还是人间百姓, 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小字, 且大多字的意思,都是寄托父母对其美好的希冀。   可是姜啸的小字是怀仇,他刚刚被带回门派的时候, 并不懂这小字的意思, 后来在门中读书识字了, 才知何为怀, 何为仇。   但他一直也想不通,他的父母为何会将寄托美好希冀的小字, 取为怀仇,他问过师尊姜蛟, 姜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他, 最终也是摇头。   门中与他亲近的人并不多, 叫他小字的也极少。   除了师兄们偶尔会叫, 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岑蓝……还是状态不正常时候的岑蓝。   姜啸也搞不懂她为何在失控的时候认识自己, 甚至能够叫出自己的小字,可正常时, 却有次还好奇地问他怀仇是不是他小字。   这些天岑蓝都没有失控, 姜啸都以为她好了, 怎么会突然又变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涌现,姜啸呼吸发紧, 声音也带上微不可查的颤。   “师祖……你,你怎么了?”姜啸对上岑蓝的视线,后颈汗毛不受控制地炸起来,他微微朝后退了一些,扯着被子裹住自己,却没等退到墙角就被岑蓝给抓住了手臂。   岑蓝看着他,笑着却让人毛骨悚然,她声调一如既往的柔和,可那其中却听不出半点温柔之意,如同夹杂着风雪的清风,只让人浑身犯冷。   “你刚才在做什么?”她问。   姜啸这些天都已经不怕岑蓝了,虽然依旧被她折磨得不轻。但为他好的折磨和纯粹的折磨,总是不一样的。   这会虽然也害怕,可他看着岑蓝,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颤了颤嘴唇说,“师祖刚才看上去无法呼吸了,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岑蓝目光有些许变化,这细微的变化让她的双眸看起来没那么冷了,“所以你在给我渡气。”   她微微偏头,抓着姜啸的手腕,笑意越深,声音轻缓得几乎要听不见,“所以你那么紧张,是怕我死了吗?”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起身凑近姜啸,“姜怀仇,你是喜欢我了吗?”   姜啸本来害怕又紧张,可岑蓝虽然看着有点不对劲,却没有如之前失控的时候一样伤害他,抓着他手臂的力度虽然有点重,可问他的问题……   若是从前姜啸哪怕被逼的说了喜欢,心中却还是会斩钉截铁地说不,没人会喜欢凌}虐自己的老妖婆,就算是她是双极门的祖师也不会!   可不过二十余天的工夫,他便不在心中叫她老妖婆了,她待他好,帮他拓展经脉,连进四阶,亲手教导他,还……还愿意为他担事,这些天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比姜啸这短暂的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他不讨厌她了,甚至真的考虑了她的提议,做她的道侣。   至于喜欢……   姜啸看着岑蓝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眼中逼迫的意味难以忽视,他面色一点点的红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喜欢吗?他问自己,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但是喜欢他的人,姜啸是生平第一次遇见。   他甚至不讨厌和岑蓝亲近了,虽然两个人之间从年岁到功法简直相差的太多太多,可她说喜欢他,姜啸想让她一直喜欢自己。   “我……师祖,我,”姜啸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看着岑蓝,“我不知道……”   岑蓝眼睛微眯,那点兴味荡然无存,冰冷的漠然几乎化为实质的利剑戳在姜啸的身上,她手上力度再重,姜啸一疼,面上更红了。   “师祖,你别生气,”姜啸没有脑子,但运气还不错,也很乱,没有办法在这么短暂的相处里面去确定这个,但他足够坦诚。   “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喜欢,”岑蓝的面色未见好,姜啸有些不敢看她,垂眸继续说,“我没有喜欢过女人,我,我,我很感谢师祖亲自教我,助我进阶为我拓展经脉。”   岑蓝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捏断了,轻哼一声,“是么,就这样?”   这么费力她可不是为什么感激。   姜啸太疼了,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扒住岑蓝的手臂,“师祖,我不知道我哪里入了师祖的眼,但师祖先前说了给我考虑时间,我已经……”   岑蓝周身的气息都开始冷,姜啸笨口拙舌,最终搜肠刮肚的说的还是自己真实感觉,“我已经不厌恶和师祖亲近了,我疼,师祖放开我吧。”   姜啸抬眼看岑蓝,他散着发,面色潮红眉目纯澈,说疼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撒娇意味。   被人疼过的人才会撒娇,没人疼的人不知道何为撒娇,姜啸从前也不会,可最近岑蓝对他好起来了,他就像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也敢蹭岑蓝的裤腿了。   岑蓝周身冷冽凝聚山雨欲来的气息渐渐散去,她松开了姜啸的手臂,坐在了他的对面看他,视线依旧意味不明。   她一坐下来,身量的原因视线就不再居高临下,压迫感瞬间消失,姜啸揉了揉手腕,看向岑蓝,问她,“师祖你方才……”   “你说不排斥我的亲近了?”   姜啸愣了下,岑蓝又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她说完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啸,姜啸心中觉得她还是不对劲,但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抿了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侧头咳了一下,然后一手撑了下被子,倾身朝着岑蓝凑近,一手按在她的肩上,侧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下。   岑蓝眉目丝毫未动,看着他似乎在说,这算亲近?   姜啸微微吸了口气,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虽然异常却没有其他动作,便大着胆子将搭在岑蓝肩上的手慢慢挪动到她的侧颈。   姜啸的手勾着侧颈没入岑蓝的长发转入她的后脑,然后整个人半跪起身,羞赧却迅速地吻上岑蓝的唇。   双唇相触,姜啸死死闭着眼睛,另一手也攀上她的肩膀,将她抱在了怀里。   岑蓝却睁着眼,近距离看他沉醉模样,眼中清明极了。   她微微仰着头没有动,姜啸闭着眼,贴上去之后,起先还轻轻辗转,但身体的反应是人最最真实的地方,他抱着岑蓝越来越紧,偶然睁眼看见她睁着眼看自己,还羞涩难言地伸手将岑蓝的眼睛盖住了。   他呼吸乱了,脑中不确定地胡思乱想,他确实不排斥与岑蓝亲近,甚至还觉得很……很有滋味。   后面就有些不受控制,大抵是岑蓝表现得太纵容了,他搂着她倾身向前,两个人躺在床上。   岑蓝一直没有动,眼睛被姜啸按着,看不见神色,但始终丝毫未变的气息,和姜啸凌乱不堪的气息相比,昭示着她现如今四大皆空的状态。   不过她还是伸手了,确认般的碰了她感觉到的。   姜啸突然闷哼一声,然后便迅速将头埋在了岑蓝的肩头,抱着她咬住了她的肩膀。   好一会,岑蓝松手,姜啸没有抬头,声音低低哑哑地说,“师祖,你要是想,这里是可以的……”   这里不是他师尊的寝殿,是可以的。   他松开了岑蓝的双眼,抬头眼睛微微泛红,不是要哭,是兴奋难抑。   他是第一次这般清醒地感知自己的欲望,虽然和岑蓝什么都做过了,但那时候蛊虫和合欢阵的影响,他其实也如同陷入了虚幻,凌乱且没有真实感,只记得耻辱和疼。   但现在不同,心甘情愿的亲昵,心甘情愿产生的欲望,将他尚且少年懵懂的感官冲得如山洪爆发,他想看着岑蓝的眼睛,询问她的意愿。   他微红着眼将手松开,却对上岑蓝闭着的眼睛,姜啸现在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少年人尤其是姜啸这个年岁,面对这般情形又是乐意的,哪有什么意志力可言。   他见岑蓝闭眼,也还是问,“师祖,你要我吗?”   他话是这么问,勾着岑蓝的腰却更用力,得不到回答还以为岑蓝又故意折腾他,低头再度吻上她。   这一次他亲的力气大了些,也不似之前那般浅尝辄止,整个寝殿之中,夜明珠映得到处都散发着温和幽亮的光线,朦胧且暧昧地拢着两个人。   姜啸生涩却该会的都会,这还要全赖岑蓝之前教的好,可是正在他来劲的时候,闭眼的岑蓝却突然睁开眼,她从那种诡异的境地中脱离出来,呼吸不畅的被姜啸的吻憋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姜啸正对着她撒欢,岑蓝按住他拉自己衣带的手,微微侧头躲开他混乱的气息,声音有种刚刚睡醒的懒散,“你做什么呢。”   姜啸:……   “师祖,你别耍我了,”姜啸亲她的侧脸,对上岑蓝带着笑意的视线,顿时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有些羞恼,“是你要我证明的!”   “证明什么?”岑蓝这会有些无力,刚才那种感觉很诡异,和每次她受到神兽兽丹影响之后一模一样。   她问姜啸,“我又失控了么,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姜啸看着她如常的神色,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确实没了。   他摇了摇头,岑蓝微微挑眉看他,“那我就是逼你了。”   毕竟两个人如今这样几乎坦诚相对的架势,姜啸一脸被掳到山上压寨的小媳妇脸,不用说又是她逼他了。   岑蓝忍不住笑起来,她这是到底对姜啸有什么执念?这神兽兽丹当真要尽快解决了。   她笑得胸腔微微震动,躺在软枕上眉目温柔地看着姜啸,“说说,我怎么逼你的。”   姜啸微微起身,想要坐起来,这样难受。   岑蓝却勾住了他的腰,“就这么说。”   她眼中甚至带着促狭,因为姜啸的状态清晰地挨着她。   姜啸抿唇,那对好看的酒窝被抿出了好看的形状。   姜啸头皮发麻,撑着手肘,明明居高临下,却眼中带着哀求,“师祖,你就别耍我了……”   “说,”岑蓝微微收敛笑意,“谁说我跟你闹着玩呢。”   姜啸便硬着头皮将刚才岑蓝不对劲的全程,和自己与她的对话都仔仔细细地说了。   岑蓝若有所思,她记得自己的收藏里面有一块留影玉,看来是得随身带着,以便她确认自己失控时的模样,或许对彻底化用神兽兽丹有帮助。   至于现在嘛……   “师祖,我能起来了吗?”   他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了,手臂撑得发酸。   岑蓝神色沉静地看着他,总结道,“所以你刚才见我窒息,为我渡气,是真的怕我死了,后又主动吻我,承认不排斥与我亲近?”   姜啸:“……”   岑蓝轻笑了起来,“真的吗?我不信,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姜啸被岑蓝屈起指尖,弹在了手肘处,他手肘顿时一麻,然后跌在了岑蓝身上。   “姜啸,我不逼你,可你也说了,不是我逼你的。”岑蓝想着这些天欲劫未动,说不定就是差这点事,虽然她对这种事没有什么兴趣,但这会决定顺水推舟。   姜啸不吭声,岑蓝环着他感觉他不受控制的状态。岑蓝抱着他的腰,循循善诱,“都这样了还敢说你不喜欢我?”   姜啸脸又红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还要厉害,连脖子都红起了一片。   岑蓝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下,姜啸竟然整个人抖了抖,他双臂还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完全落实,岑蓝也不急,纤柔的手掌轻轻抚他微弓的脊背。   “姜啸,你说实话,我待你好不好,配你够不够?”岑蓝说,“你若跟我好,好处多得是,我这登极峰上的东西你也看见了,莫说是修炼大道要用的各种珍稀药物法器,便是没有的,有什么是我岑蓝寻不来的?”   又在用东西引诱他,不……现在不光用东西,还用色相。   姜啸呼吸不畅,岑蓝抬起指尖捏他耳垂,“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但就喜欢你这个小崽子,你今天给我个准话。”   岑蓝骗起小孩子一套一套,“你愿不愿意做我道侣?嗯?”   姜啸只有十八岁,还是前十三年记忆荒芜得如同生长在山林中的野兽一样的孩子,他见过的人间就是双极门里的师兄师弟,贫瘠得堪比荒芜的仅有一片绿洲的沙漠。   若是岑蓝从一开始便这般怀柔,没有几番折辱他又险些杀了他,他怕是连这二十几天都坚持不住,早早的答应了她。   这会他的防线也如洪水之下崩溃的水坝,在岑蓝温柔地再次用唇碰他脸蛋的时候,他撑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的下落,双臂穿过岑蓝的肩头,合十将她抱紧。   他没先回答岑蓝的话,而是问,“师祖……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姜啸怕死了,怕死了这一切突然就没了。   毕竟他这样一个人,拥有一个如岑蓝这样的人的青睐,比梦还要虚幻不真实。   岑蓝抬头对上姜啸的视线,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会的。”   他眼睛层层水雾积蓄到极点,然后开闸泄洪般的砸在岑蓝的脸上。   “嗯,”他带着哭腔点头,使劲点头。   岑蓝让他哭得有点惊讶,无奈地笑,“嗯什么?”   “愿意,”姜啸低头,带着湿漉漉的眼泪咸味儿,亲岑蓝的嘴唇,“我愿意。”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岑蓝这才知道他说的是愿意给自己做道侣,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眉眼弯弯的,放纵着姜啸亲近她。待两个人唇分之后,岑蓝伸手抹了下姜啸的眼睛,把他湿漉漉的睫毛擦干。   “羞不羞?双极门弟子流血不流泪。”岑蓝捧着他的脸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入阵,你今天消耗的不少,别逞强,还行么?”   姜啸被岑蓝的温柔几乎溺毙,被她给迷得五迷三道,反应了片刻才听懂岑蓝是在调笑他,顿时辩解道,“我行!”   “那时间可不早了,你得快点。”岑蓝话音一落,姜啸顿时咬了她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抓着她容天法袍的带子。   “你不会有狗的血统吧,等哪天我带你去门中查血脉的溯源阁看看,你怎么老是咬人?”   岑蓝拍了把他后脑,姜啸松了嘴,可容天法袍的带子纹丝不动,他本来就羞涩,这还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清醒着亲近,他小声问,“怎么回事,刚才能解开,这会怎么不行了……师祖你是不是又耍我。”   这容天法袍没有岑蓝的意愿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解开的,方才她失去意识的那一会,姜啸能解开,自然是失控的她乐意让他毛手毛脚。   岑蓝再一次好奇失控的自己为何对姜啸那般执着,她微微叹息一声,抓着姜啸的手按在带子上,“你再试试。”   然后就开了。   姜啸面色的红始终就没有下去,来真格的他紧张得都发抖,眼睛还乱飘不敢看岑蓝,脑中努力地回想合欢阵里面看到的,生怕哪里弄的不对,要挨揍。   岑蓝躺在那里压抑着自己的抗拒,像个木头,实在没办法,就琢磨起了欲劫松动,甚至是关于脱物化形的法门。   不过很快她就想不了了,姜啸不光红的像炭,热的也像,烫得岑蓝还以为他高热了。   “你怎么这么热?”   姜啸不吭声,片刻后实在看不得岑蓝探寻的视线,小声道,“师祖,能不能把夜明珠盖起来……”   岑蓝就抬手凝聚灵力,将夜明珠给罩起来了。   岑蓝的床基本上不是用来睡觉的,只是用来打坐,因此没有床幔,夜明珠拢了起来也只是减弱亮度,床上翻浪的被子还是映在了屋子的内侧墙壁上。   岑蓝如同被海浪拍击的小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脑子里的思绪也被海浪撞击得七零八落,她有些震惊,有些凌乱,甚至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   她甚至连尝试运转灵力也在半路溃散,这是她鲜少的无法自控的时刻,她不可能不慌乱。   好像自己的所有感官,那些被她可以随意舍弃的感官,都被操控在了别人的手中,她能听到姜啸嗓子里面的细小哼声,能够看到他汗津津的难耐眉目,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觉着让她无法形容的感觉。   上一次她是失控记不清,可这一次太过清晰的一切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微微咬着唇,抗拒着这一切,可姜啸太缠人了,没完没了。   岑蓝攥着的天蚕丝被,都被她的指尖生生扯开了一道缝隙,她几度压抑着掐死姜啸的想法,咬牙想着欲劫难渡,这确实是很恐怖的境遇。   还有什么比不能操控自己的感官更可怕的事情,她甚至中途很认真的想了把姜啸弄死她寻其他方法渡劫。   可她最终还是忍下来了,毕竟这些年什么办法都寻遍了,若不然她也不会冒险吞下神兽兽丹,现如今只有姜啸能够令她欲劫松动,弄死他之后怕是再难寻这样的。   于是岑蓝全程都在聚拢自己的思绪,但是收效甚微,她从不知道和另一个人彼此毫无保留的亲近,竟然这么可怕。   天色微微发亮,岑蓝终于忍无可忍,低声说道,“姜啸,够了,你怎么回事。”   她是真的恼,越是有种痒入骨髓的感觉奔涌而上,她越是恼怒难言,推着姜啸,“你给我停下!”   众所周知,箭在弦上停不下。   一向畏惧岑蓝,听话得很的姜啸,咬着岑蓝的肩头,没听到一般,还充分发挥了他在阵法中抖凶蚁的功力。   十七八的小少年,是能磨穿铁布衫的,岑蓝有瞬间意识飘散,眼前阵阵白光,她手足无措地掐着姜啸的脖子,力度却十分微弱。   等到天边第一抹光线冲破云层,岑蓝爬起来召出她的武器千仞,架在一脸迷茫的姜啸脖子上,问他,“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还是说你修了什么邪功?!”   不然她为何刚才……   不知道如何形容,反正就是现在脚指头到头顶都还在像被虫爬般的麻。   姜啸瞪着眼,脖子上的千仞散着幽幽寒气,窜进他皮肉,激起他侧颈的小疙瘩,却没让他多么害怕。   他抿着唇,待到余韵完全散去,才开口。   “师祖,我是按照合欢阵里教的,”姜啸推开刀刃来抱岑蓝,“是你教我的啊。” 第20章 我心口疼(师祖行行好...)   千仞卡在姜啸的脖颈处, 剑身的冰凉激得姜啸不适,他抬手直接抓着剑锋去推开,然后抱住了还在恼火的岑蓝, 有些委屈道,“师祖, 你怎么这样, 又吓我……”   千仞被拨开,岑蓝被姜啸一抱,顿时僵硬地后退, 千仞也掉在了柔软的床铺之中, 被一个躲一个非要伸手的两个人带着被子给埋起来了。   修真界提起岑蓝钦慕的人无数, 但提起岑蓝的武器千仞, 却是但凡见识过千仞的修者大能,无不心肝发颤。   岑蓝有一绝技, 名为千刀万剐,亦是她成名绝技, 剑式起华光万丈如群星倾落, 剑式落下肃杀万千, 削骨剃肉。据说当年她便是以这绝技, 亲手斩杀仇敌, 令其被活生生削成肉泥, 魄散魂飞。   而当年与岑蓝一起因这脱物化形的绝技成名的,还有她的佩剑千仞。   据说千仞乃是以万年冰封于极北之地的神兽獠牙炼制, 成剑便蕴着那凶兽的灵, 邪性难驯, 护主非常,据说在曾经一场大战之中, 岑蓝只是将佩剑召出,甚至不需驱使,千仞便能自行杀敌护主,能力可与高阶大能比肩。   现如今那名动修真界,被修者列为当今绝世名剑之首的千仞,被闷在被子里,还隔着被子给压着,而它之上是两个不知羞耻黏糊糊的男女,其中一个羞恼又无奈的便是它的主人。   千仞有灵,但灵乃是一个凶兽,智商十分有限。它不知何为人类情爱,但做兽的时候倒是知何为交}配,它的主人有了配偶,他自然不会伤他。   所以姜啸才能轻而易举的捏住千仞的刀锋,所以千仞感知到了岑蓝的恼怒,也不曾自主攻击。   毕竟它为兽时,雌雄两兽之间通常也是这般交{配结束便能撕咬起来,这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撕咬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于是岑蓝震惊于自己佩剑竟也不护主了,还有便是姜啸的狗胆真的包天了,不仅连剑横在脖子上都不怕了,明明见她恼了,还敢来亲近!   姜啸抱着岑蓝滚在被子里与她耳鬓厮磨,感受彼此毫无保留的贴近,边回味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一些只有两个人这般躺在被子里,才好说的话。   当然了,所谓的耳鬓厮磨,对姜啸是,对岑蓝无疑是折磨,姜啸一个人的说话说话,岑蓝烦得想杀人,可最终她也没有真的再动手。   “师祖,我是不是弄的不好,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姜啸有些受伤,虽然他和岑蓝相比就是个小不点,可男人天生就有征服欲,他自然没有想着什么征服,但忙活了一夜百般讨好还被拿着刀对着,这怎么也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你把嘴给我闭上。”岑蓝咬牙切齿,甩不脱缠着她的姜啸,搞也搞完了真的动手又不至于,她只是烦的厉害,不想让姜啸说话,她需要安静,安安静静的躺一会,感受体内欲劫是否松动。   但很可惜,姜啸不说话了,她专心致志的催动灵力去冲了半晌,欲劫还是丝毫没有变化。   岑蓝心里很不好,这都折腾了一夜了,竟然毫无松动!   她暴躁地睁开眼,姜啸搂着她的腰,骑着她的腿,脸埋在她的肩窝,睡的那叫一个香,这种暴躁瞬间冲上了巅峰,她爆发了!   “睡睡睡!一晚上怎么不睡,大白天想睡,你想的美,给我滚起来!”   无情的一脚把姜啸从香甜的美梦中踹醒,他赤条条的从床上滚到地上,迷茫地爬起来,对上岑蓝眼中狂风暴雨,整个人包括灵魂都激灵了一下,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岑蓝裹着被子,肩膀上没来得及祛除的痕迹还有她没有去治疗的酸痛一阵阵的提醒着她,让她额头小青筋都要冒出来跳舞了。   她对着姜啸沉沉一笑,眉目和眼中冰寒,与昨晚异样的时候重合,姜啸险些以为她又失控了,而实际上她确实是失控了,只是与昨夜的失控不同,岑蓝现在很理智,理智得她牙都咬得酸了。   于是姜啸遭遇了前所未有毫无人性的训练,一天之内入了三个新的阵法,等到夜里出阵的时候,他是被岑蓝扯着一个树枝编织的绿毯子,直接从阵中拖出来的。   他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岑蓝把他吊在玉髓池里面泡了半夜,喂了少量的丹药,他还是起不来,唇色泛白地躺在岑蓝的床上,侧头看着她,连说话都是气声。   “师祖,你靠过来一点,我想挨着你。”姜啸声音低得很,几乎听不见,奈何岑蓝耳力好,闻言侧头看他,眼中惊疑不定。   “你还有力气?!”她几乎脱口而出。   姜啸一脸纯良地看她,还搞不清她这是为什么,一心当她是因为快要下山历练,急于教他自保。   姜啸满心的感激喂了老狗逼,岑蓝以为他还有力气,又把他扯起来逼他运转灵力隔空取物好久,直到姜啸练得连眼珠子都不转了,闭眼就昏死过去,她才终于安心放过了他。   第二天晨起姜啸还未醒来,岑蓝便醒了,捏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把恢复体力的渡生丹。   渡生丹自然不是用来恢复体力的,是用来救濒死之人的,可岑蓝有的是,多到杀鸡用铡刀都不心疼的地步,所以这能活死人的东西,被她用来给姜啸填肚子恢复体力。   一把极品丹药化用开来,姜啸重新活过来了,只是还没等好好看上岑蓝两眼,抱抱她,就被她直接扔进了阵中。   高级阵法当中岑蓝也会跟着,她时时刻刻的在姜啸左右,却从不会出手助他,看他死去活来,看他拖着受伤惨重的身体对战。   只有一种情况之下她会出手,那便是在阵中邪物会危及到姜啸元神的时候。   姜啸也习惯了她这般看似无情,实则守护他的陪伴,能力在这险象环生的阵法之中突飞猛进,偶然间提前打退了邪物,他就会仰头看着在半空护着他的岑蓝,对她笑,用缠绵悱恻的调子叫她师祖,还会随手挖了亮晶晶的兽丹,或者是砍了鲜艳美丽的食肉花来送给她。   岑蓝被他这一系列诡异的举动弄得云山雾罩,她从不爱鲜花与看上去亮晶晶的东西,有次被姜啸送了个五色兽角,她神色复杂地站在一片枯骨之上看着他,“你可知这五色魔兽的兽角,代表什么?”   姜啸能知道什么?他都没有见过这魔兽,若岑蓝不说他也只当是个生得花哨的兽。   “代表灾厄痛苦,你赠我灾厄痛苦,是想要我不得好死么?”   岑蓝说完之后,姜啸顿时飞身到她跟前,抢了那兽角扔了,慌张解释,“师祖我不知,我不识得这魔兽,也不知它兽角的寓意,我只是见兽角好看……”   “你将我当成你师尊姜蛟?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不是不是,”姜啸也不知说什么好,他紧张的想要张开手臂去抱岑蓝,却奈何自己刚刚殊死搏斗过一遭,身上尽是血污腥臭难闻,怕岑蓝嫌弃,只好手足无措的隔着一段距离去看岑蓝,用那种缠绵的调子叫,“师祖……”   岑蓝每次被他这样叫,袍袖之中的拳头都会硬,她默默捏紧自己的手,沉着脸装着没听见,一跃升到半空,沉声道,“魔兽来了,继续吧,有那个时间不如休息,别老是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姜啸有些鼻酸,但是对战之时他从不含糊的,调整自己很快进入新一轮的战斗。   他束在头顶的长发发髻都有些歪了,黑发被喷溅上血液凝结在一起,贴在身上看上去像个掉进泥坑的小狗,白皙的侧脸上也满是血污,但眼神明亮坚毅。   这么多天了,他仅有一次被魔兽穿透了肺腑内脏,又四肢折断,还恰巧落在了魔兽践踏不到的深坑,实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央求着岑蓝杀他一次,其余的时间无论如何,从没退缩过。   尤其是岑蓝为了不让他晚上还有力气,要折腾自己,白天就往死里折腾他,他的功法招式已经自成一派,狠辣利落,唯独境界被岑蓝刻意压制着,为了让他境界扎实,但也在进阶的边缘了。   岑蓝看了他这么多天,不得不承认,姜啸是个连她都会时常生出嫉妒心的天纵奇才。   姜啸在底下厮杀,岑蓝在半空看着看着,就将刚才那五彩兽角从袖子里拿出来了。   姜啸扔了又被她捡回来了,她其实刚才是骗姜啸,五彩兽本是祥瑞之兽,象征希望和美好,曾是修真界很多仙人都喜欢饲养的坐骑,又好看又温顺,最重要的是兽角可入药,效用顶得上极品治愈良药。   可两千年前,魔界阵法出现了漏洞,魔气泄露人间四海。这些五彩兽被魔气侵蚀污染,变得性情暴虐嗜血,甚至残杀契约主人,这才被大批量的剿灭。   但五彩兽虽然被魔气侵染成了五彩魔兽,可它的兽角是唯一没有被侵染的地方。岑蓝低头看着手上色彩斑斓的兽角,它依旧好看,依旧象征希望和美好。   她微微抿唇,又看了眼姜啸,心里骂小崽子老是做些没用的事情,然后把兽角收起来了,带回去和她那些神奇法宝放在了一起。   这样的阵法训练,一直到仙门历练的日子到才停止,岑蓝和已经进阶为乐劫巅峰的姜啸一起出了山。   几百年未曾出山,更是从未这般和一群低阶弟子慢吞吞的御剑走走停停,甚至出入人间,岑蓝嫌弃得不行,若是她,半天便能到火乌秘境,可照这些弟子的速度,怕是得走上个十天半月。   她满脸暴躁,跟在姜啸的身后,阳真门一直以来都不收女弟子,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修炼的七情道亦是岑蓝亲手改过,适合阳火旺盛的男子修炼,并不适合女子修炼。   她跟在阳真门的身后,就显得十分的稀奇,路上看她的打听的都不少。不过姜蛟提前命人交代过,因此就连魏欣和两头大牛,只将岑蓝当成其他门派也自愿跟着历练的外门弟子,并未过多关注。   自愿跟着历练的外门弟子不需要参加比试,但是外门弟子得机缘很容易被抢夺,遭遇危险也是先救内门弟子,再救外门,因此外门弟子很容易丧命。   这并非是双极门不护着,实在是想要修炼成仙的太多了,能入道就痴心妄想的也太多了,他们护不过来,况且悟道修炼与天争寿,连大能修者也说死便死,这世道就是如此。   姜啸想要和岑蓝走在一起,但岑蓝不允许,她在下山之前就和姜啸说好,要在队伍中装作不认识。   倒不是岑蓝害怕谁说什么闲言碎语,她幻化这样子没人能认出她来。   她主要就是烦姜啸,具体就是姜啸一亲近她,她就想起那天晚上……对于岑蓝来说感官的过度刺激,就和失去修为一样可怕,她怕姜啸缠她。   做也不能触动欲劫,那晚那样欲劫也没半点动静,可见这已经不好使了,那就没有再做的必要。   所以她这些天把姜啸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缠不了她,可下了山,她折腾不着姜啸了,姜啸被折腾了这么多天,骤然反弹的精力旺盛得他浑身痒痒,一时片刻也坐不住。   岑蓝不让他靠近,连看也不能多看,姜啸忍的很辛苦。他单纯,其实并没有岑蓝想的那些淫{邪的想法,可他情窦初开,如何能够忍住不跟喜欢的人说说话,亲近些许?   于是在他们一行人行路第二天,山中短暂的落脚休息时,岑蓝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自己清净,实则打算着若不然她就先走,随便找个理由骗姜啸就说蛊虫被她压制住,能暂时分开?   她正琢磨着,突然身后传来十分细微的声响,这声响和风吹树叶无甚区别,但岑蓝就是听出了不同,她不回头也知道有人靠近。   出手如闪电,黑暗中两个人瞬息过了仅两招,还是岑蓝只用了招式的情况下,来人就被她按着侧颈的命门压在了树上。   她眯了眯眼,看清来人恼道,“你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许单独找我!”   岑蓝话没说完,已经被命门被按着却还不知死活的姜啸给抱住了。   “师祖……我太想……”他话说一半,想起了岑蓝不喜欢听他说这样黏糊的话,顿时改口,“我心口疼。”   “心口疼得厉害,是不是蛊虫反噬,我这几日和你离得太远了,师祖行行好,让我挨一下吧。”   岑蓝:……   蛊虫早就没了,心口疼个屁的疼!你就是贱的! 第21章 我不怕。(我想亲近师祖的...)   这周围不远处便有休息的弟子,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五官超群,若是弄出了大动静,肯定要被发现的。   岑蓝如今幻化的这幅平平无奇的样子, 其实真的被发现了顶多被人说一句外门弟子勾引内门弟子,攀高枝。   这种情况倒是也不少见, 都不能引起谁的惊讶。   可岑蓝向来自持, 几千年所受的诱惑千万,却从未曾动摇过。她一心向道,哪怕是几番进阶艰险, 却也从没想过走双修捷径, 最终自创七情道, 创立双极门, 成就如今这举世无双的修为和地位。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类似与人偷情般的亲近,岑蓝压低声音凶姜啸, 甚至抬掌不轻不重地打上他的肩头。   然而少年情动本就是烈火烹油,无法自持, 姜啸如今不怕岑蓝, 被打了也不躲, 混不在意地搂着她黏黏糊糊。   岑蓝也不好再弄出大的动静, 被谁给捉住都太丢人了, 哪怕她不是本来模样, 也承受不住。   姜啸被她操练得皮糙肉厚,脸皮也跟着无限加厚, 拥着她, 吻着她, 还嫌不够的将她抱起不断箍紧,恨不能将她勒进胸膛, 融入骨血一般。   岑蓝被堵着气息呼吸不畅,脚不沾地地想起了凡间一句十分悲凉的话――晚节不保。   她希望姜啸喜爱她,希望姜啸对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这样她才能玩恋爱的游戏,试探欲劫。   可她难以想象,她欺辱人时,少年人的抗拒软弱无力,少年人的憎恨也不疼不痒,但少年人当真动情的时候,是比明火还要灼热。   火海易逃,可姜啸如熔岩般的粘稠滚烫,粘上一点都要连血带肉的撕下一层皮般,根本不是她能够轻易接受的程度。   “姜啸你放我下来,这四周都是弟子,被人撞见怎么办……我是你师祖!”岑蓝脚尖挨着一点点的地面,鬓发都被姜啸揉搓得散落些许,疾言厉色的呵斥他。   姜啸却只是微微停了停,呼吸纷乱地抱着她不放,嘴里说着,“对不起师祖,我不是故意不敬的……”   可在岑蓝看不见的角度,他却嘴角的两个小酒窝笑的深深。面色泛着淡淡红晕,说的恭敬,行动却十分不敬地轻咬着岑蓝肩颈的肉,眼眸中满是欢喜和愉悦。   岑蓝忍无可忍,又不好因为这点事真的动手重创他,只好以元神去攻击他的识海。   姜啸识海再是这些天被锻炼得相较平阶的修士坚韧,却也抵不住岑蓝这大能修者的轻轻一碰,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头疼欲裂地昏死了过去。   他软绵绵的倒下去,岑蓝终于被他松开,双脚落地。她伸手整自己的鬓发和衣袍,冷眼看着地上的姜啸,伸脚踹在他一直让她真切感受到的不安分处,这一脚极重真是奔着让他断子绝孙去的。   姜啸昏死无知,险些被废了,岑蓝解了气才停手,蹲在姜啸的身边看着他。她很认真的考虑了将他弄死从山崖上扔下去,摔成废人之后再救了,他应该就会乖了,也没有力气再折腾。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动手,这么多年才好容易遇见一个能动她欲劫的,要忍。若错过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时间再去寻下一个可能了。   世人都道双极门老祖功法深不可测,对她倾慕仰止。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功法再是能够移山倒海,寿数却也快到了。   极境修士的寿命最长也不过三千五百年,她如今已经三千一百岁,若按照正常年岁来说,她还能活三百多年,她还有时间去寻找飞升之法,达到真正的寿与天齐。   可偏偏她并非是如姜啸一般的天生灵骨天纵奇才,当年她为入道,以禁忌之术淬骨洗魂,折损寿命三百八十多年,若非半路修回正道,现如今已经被反噬入骨不知成了何处孤魂。   而如今哪怕是按照极境修士的最长寿命来算,去除折损的三百多年,她也不过只剩下二十年的寿数可活。   若到寿尽之时,她还不能破劫飞升,便会身死魂消,散灵入大地。而修者但凡是活过常人寿数的,是不能入轮回的。   她却又何止是不能入轮回,她死后魂魄要按照当时与禁术签订的契约,永生永世待在腥臭阴暗冰冷刺骨的极阴之地,做一个如同坠阿鼻般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   她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了。或许她甚至连二十年都没有了,若不然那她也不可能心急到要强行吞噬神兽兽丹,以期能够冲破欲劫的地步。   岑蓝垂目看着姜啸,最终没有将他如何,甚至治愈了他被自己伤到的神识和要命处。深吸一口气,坐在他的身侧沉息敛气修炼起来。   待到弟子们休整过后,准备离开之时,姜啸是被岑蓝叫醒的。   彼时他的头枕在岑蓝的腿上,贴着她带着独特馨香柔软的衣袍,双手环着她的腰身。   他起身回想起自己头疼欲裂得失去意识,可是现如今通身舒畅,睡了一个十分香甜的觉,又与岑蓝如此亲近,笑出浅浅酒窝,“我怎么睡着了……我刚刚突然头疼欲裂,不知怎么回事,师祖,是你治愈我吗?”   他自己头疼突然昏死,可看他这一脸甜蜜的模样,半点看不出他担忧自己。   岑蓝想了想,说,“你年岁还太小,又少年不足,本不该轻易动欲,你昔年伤痛不止阻止经脉还伤及根本。”   她一本正经的骗人不眨眼,“你往后切记不可轻易动欲,待过几年修为高了,身量也彻底长成,便自然无事了。”   姜啸闻言一脸的地裂天崩,怎么会这样!   他从未觉得自己哪里先天不足……虽然之前经脉滞涩修行缓慢,但他身体一直很好,和两个本体为牛妖的师兄相比也不差的,怎会……   他又被说的羞愧,又觉得挫败。他看着岑蓝一脸的严肃,意识到事情确实有些严重,他又傻,很轻易就相信了她。   “可记住了?”岑蓝不依不饶的问。   姜啸垂头哦了一声,低落的显而易见。   岑蓝对他实在是无奈,只好出此下策,当然她从来也没有什么上策,应付姜啸不需废什么心力。   不这样实在不行,她一时半会无法接受再跟他过度亲近。   姜啸的天生灵骨实在令人羡慕,她坐在他身边修炼,他昏昏沉沉的还能准确地扒上来,抱着她的腰枕着她的腿,还能蹭她聚拢的灵力,简直如同水蛭般。   岑蓝境界已经巅峰,修炼除了静心凝神,早已无用,只待破了欲劫便能飞升而去。   她发现自己运转的灵力都喂了昏睡中的姜啸,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还挺会捡便宜的,睡觉也能扒着她修炼;笑的是他确确实实是个傻子,这般无意识的吸取他人身上的灵力,需得对此人信任到极致,否则一个不慎,便会灵力暴动,经脉尽毁也不稀奇。   现如今醒了,又把他骗的惨兮兮,岑蓝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点点稀薄的良心,伸手顺了下他鬓边乱发,“醒了就赶紧收拾赶路,你师兄们已经先行了。”   他若当真能够破自己欲劫,岑蓝想着待自己得道飞升,可以多给他留些好东西,也算对他这满腔信任的回报。   就不伤他性命了。   她想的很好,待此次历练过后,便回到门中当真与他结为道侣,名正言顺的利用。她死都要死了,也不必管什么晚节不保了,这也不算亏待他。   岑蓝想清楚了便对姜啸温柔些许,这一温柔,他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准了。   再顾不上岑蓝说了要在外面装着不熟悉的话,一路上粘着她,即便是人不粘着,眼神也一直粘着。   岑蓝也懒得去管了,相比于不堪忍受的情爱,她更不能忍身死魂消的结局。   于是这一路上,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阳真门小弟子姜啸,和一个寂寂无名,修为只有喜劫巅峰的平平无奇女弟子勾搭到了一起。   同行的男修和女修本也不稀奇,可姜啸那个热烈的劲头,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走路碰着什么稀奇的东西都要送给那女修,一路上休息之时,有野花就编花环,有树枝甚至还能编织出凉帽,就算落脚之地只有枯草,他也能随手拧出个像模像样的小虫去讨好那女修。   那双凤眼水波含情,嘴角的小酒窝就一路没有隐没过,姜啸本身容貌在修真界不算很出彩,可他这般全心去讨好喜欢一个人,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   他模样又生得没有攻击性,任谁看了也忍不住心生好感,好奇他围着那女修到底有何不同,令他连看一眼也像是要翘起尾巴一样。   于是这般两天,别人倒只是小声地议论两句,姜啸师兄魏欣和两头大牛就有些忍不住,他们本为内门弟子,心中那股子优越感根深蒂固,根本不必顾忌外门弟子的内心所想,当着岑蓝的面就开始说姜啸。   “你收敛着一些,就算是走了双修之法,待师尊回来还不知如何处置,你这般高调,丢了阳真门的脸,师尊还能轻饶你吗。”   魏欣俊眉微蹙,若论俊秀,他算比较抢眼的那种,乍一看上去,比姜啸夺目些。   说话也是师兄的架势十足,并没有疾言厉色,却尖酸在字里行间,像扎在肉里的软绵绵的刺。   自从阳真门大弟子死于人间除祟,阳真门的弟子当中,便隐隐以魏欣为首,他说完之后,两头大牛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都猛点头表示附和。   岑蓝听着魏欣这话,眉梢微动,她多少年未曾被人这般对待,倒有些新奇的看着他。   姜啸在他的师兄弟过来之前,就已经挡在了岑蓝面前,他知道岑蓝的身份,因此对于自家师兄这种作死一般的发言,着急的挤眉弄眼。   魏欣还不知自己惹的是谁,审视的目光看着隐藏了境界和威压的岑蓝,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模样,“再者说师弟你就算是走了双修之路,这眼光也未免……你比试之时好容易侥幸出头,切记不可饥不择食。”   “师兄你别说了!”姜啸后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敢回头去看岑蓝的神色,却知道她的性子,急忙的出言打断魏欣。   魏欣和两头大牛都满脸惊讶地看着姜啸,毕竟姜啸在他们的面前,一向是乖巧懂事逆来顺受,这还是姜啸第一次当面反驳师兄们。   两头大牛愣愣地看着他,姜啸面红耳赤想要解释,又不可能真的将岑蓝的身份说出来,否则这一行人得吓死一半。   魏欣没有被姜啸这样忤逆过,顿时面色铁青,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岑蓝,点头道,“好,你好样的!”   魏欣气得甩袖便走,两头大牛分别呵斥了姜啸追去,悄无声息看热闹的众人小声议论,但也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倒也只当个乐子了。   他们自然不知自己看的是双极门老祖宗的笑话,有两个不克制的男修议论得有点大声,“这阳真门小师弟,确实有些不挑食了。”   “嗨,他前些天胜出阴煞门弟子你没看见么,”另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衫的男修说,“之前那么废材突然就能战得过阴煞门弟子了,定是走了双修的路子尝到了甜头了。”   “你且看着吧,双修一路哪有那么好走,采了低阶外门弟子的修为,他也无法进境,”男修说,“且阳真门掌门最厌这个,我看怕是阳真门他要待不下去了。”   “那你们双修门就收了他呗。”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修打趣紫衣男修。   “哼,我们双修门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好么……”   两个人旁若无人,聊着走远,姜啸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不知他的做法会引起这些人的议论,但若说堵住旁人的嘴,或者是找茬打架,他现如今根本打不过这些高阶弟子。   就算他如今连连进阶,可双极门中高阶弟子无数,且个个对战经验丰富,不是他地狱训练个十天半月就能战胜的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数。   他看着岑蓝,开口想说对不起,岑蓝这个作为议论当中“不挑食”的食,这张幻化的脸上却看不出怒意。   见姜啸欲言又止,岑蓝便说,“罢了,你那副表情作甚,是怕我恼羞成怒杀人么?”   姜啸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忧,但更多的是难受。   待两个人身边人都走远了,他这才低声说,“对不起师祖,我……”   “我不该那样,让他们说你,我会好好修炼,往后定能打得过他们!”   “怎么,还想打架?”岑蓝说,“身为同门不得寻衅滋事,双极门的门规你没背过么。”   姜啸一脸低落,岑蓝啧了一声,“说便说啊,这世界上不就是如此,你知我是谁,他们不知,看到的就是低阶女修勾引内门弟子。”   岑蓝嗤笑,“我若顾忌人言个个气不过要报复,这修真界现如今在位的大能修者,十个得有九个死在我手上。”   她从一个人间女子,走到如今,这一路,多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多么恶心的遭遇没有遇见过,这两句话根本刺激不到她。   再者说,修真界从来不是什么凡人眼中的清高仙门,他们比寻常人更加的急功近利,更加的心有不甘,更加的不甘平凡,且心机手段无一不精。   若非如此,要如何与天争,与人争?   姜啸还小,眼中只有黑与白,岑蓝却不同。   她的报复,这些个小弟子承受不住的,她只当他们是蝼蚁,蝼蚁偶然间狗胆包天被风吹上脚面,她倒也不必抓着个个捏死,捏得过来吗,再说这些个还是双极门的弟子,自家养的蚂蚁。   “行了,”岑蓝看着姜啸这模样,忍不住道,“你难不成在意他们说的,便不与我亲近了?”   “自然不会!”姜啸立刻急急否认。   “那不就得了,”岑蓝抬头看了漫天星辰,拉着姜啸手腕,“走吧,白日御剑之时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姜啸心里还是难受,但岑蓝提起东西,他便想起他半路停下来,偷偷摘的野果。   他知道岑蓝不吃东西,可他还是忍不住献宝,这种果子并不常见,虽然生的又小又丑,却味美甘甜,是他曾经被圈养的那个山上有的果子。   果树茂盛且十分能结,且是夏季结果,他有好多年漫长的夏季,就靠着这种小果子活着。   今夜弟子们皆在这山中落脚,有些人去山下城镇中寻吃食,顺便帮着城中的驱邪傀儡注入灵力。   这些驱邪傀儡,都是出自双极门岑蓝之手,在人族应用很广泛。是最简单的灵力驱动,皆是以封印了神智的妖魔兽所制傀儡,可以储存灵力,代替更夫夜游。   身上拴着叮当响动的物件,能镇住一些小的鬼煞成型,这些妖魔兽都是犯下杀孽的,本该是诛杀不论。可自从岑蓝的一位好友因为斩杀妖魔飞升之时被天道清算,岑蓝便是抓住了这些妖魔,也不曾斩杀,而是封印神智做成傀儡,送入各处需要的地方,做一些低等的利用。   而双极门的弟子们,无论是哪一门下山,都必须在路过城镇的时候去检查这些傀儡,并给其补充驱动的灵力,以便其持续的工作活动。   弟子们大多下山,因此留在山中的人并不多,明日在前方十字道集合,再一同赶往火乌秘境。   姜啸与岑蓝去了一个无人的小溪边上,寻了一块圆滑的大石块坐下,姜啸蹲在溪水边上洗从储物袋中拿出的小果子,洗了之后献宝一样的递给岑蓝。   “师祖,你尝尝这个。”姜啸双手捧着果子,蹲在岑蓝的身边,月光清冷,落在他滴水的手指,泛着冷淡的白。   正衬此刻岑蓝的内心。   她一路上对于姜啸种种“献宝”行为,都当做耍宝。   她和他纠缠,为的是冲破欲劫,她不是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的少女情怀在三千多年前那场大劫当中死的透透的。   因此姜啸这些送东西的小手段,根本触动不了她,她低头看着丑巴巴的果子,心中比月色还要凉。   但她还是淡淡道,“这什么?”   “这是一种……果子,”姜啸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是我小时候经常会吃的一种果子,很好吃的!师祖,你尝尝吗?”   他满眼的期待,见岑蓝不动,他心中有些挫败。   不过很快他又道,“师祖不记得是如何将我带回门派的,我也记不太清楚。”   姜啸说,“可我记得小时候,我被圈在一座山上,那山上有这种果子,那个把我圈在那里的女人……应该是我的仇人,她不会经常给我吃的,很长的时间,她不来,我都是靠它渡命。”   岑蓝确实是对如何带他回门中记忆不清,其实也对他的过去没有兴趣,更不在乎他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她兴致缺缺的不言语,姜啸就拿起一个小果子,自己吃了起来。   酸酸甜甜的果子在口腔中爆开,姜啸抬头看向岑蓝,索性半跪在她面前,抓起她的手道,“师祖,我不知道能用什么讨好你。”   他心中也酸酸甜甜,眼中赤诚滚烫,“我被你从山下带来,当时受伤严重,听说是被仇家追杀,若没有师祖救我,我会死的。”   “师祖,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然他也不会几度被岑蓝弄得半死,却还不曾真的憎恨。   岑蓝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微微拧眉,她也不喜欢什么救命不救命,岑蓝对自己有十分正确的认知。哪怕是她忘了那记忆,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任何人能够托孤的那种人,她在两千多年前,有个外号,如今早已经被世人遗忘――叫断肠仙子。   这称呼来自于她的仇敌,和并肩作战的同盟,而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无论作为她身边的什么人,仇人还是同盟,最终都会悔得肝肠寸断。   她邪煞入道,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人。   而救姜啸只有两种可能。   他若是故人之子,岑蓝会救他,只能因为他的家人对她付出的更多。   姜蛟说她亲口交代不让姜啸死,也不让姜啸过得好。   那么很大的可能,她的这位托孤的故人,是因她而死,又不曾让她心生感激。   她将他扔在门中不曾理会,若非神兽兽丹化用不良,不知为何掳他上登极峰,岑蓝连他是哪根葱都不知。   更遑论若他没有恰巧动她欲劫,他早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她手中千百回了。   岑蓝眉目淡漠,姜啸却还在说,“后来师祖虽然也曾伤我,却也为我破开经脉滞涩,亲手教导我,这是再造之恩。”   姜啸说,“师祖,我如今什么也没有,我连能讨你欢心的能力也没有,可我发誓,等到以后,我有了任何东西,只要师祖喜欢,我都会双手奉上。”   他这般说着,双手也捧着不知名的野果子,岑蓝微微拧眉,他当真有些不自量力,这天下好东西她什么没有,还用他给什么。   可她不耐地抬眼对上姜啸眉目,却被他将落未落,要垂不垂的泪光给晃了下。   岑蓝从不曾在他面前掩饰心性,他还能这般痴傻也是难得。   她顿了半晌,勉为其难的伸手拿了个野果,送到嘴边,随口道,“那你记得你说的,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只要师祖要,只要我有的!”姜啸看着她将小果子送到嘴边咬了,心里顿时酸甜得如同那在岑蓝齿关爆开的小果子般。   岑蓝不记得多少年没有尝过人间滋味,顿时不适地停下,想要将果子扔了,却见姜啸殷切的眼神,没有咀嚼,囫囵咽下去了。   “好吃吗?”姜啸忍不住自己也拿一个吃了,喜滋滋地问岑蓝。   岑蓝含混的嗯了一声,看向姜啸纯真模样,突然间就生出恶趣味。   他这般纯澈心性,清透眉目,无非是因为他不谙世事。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美好?   她轻笑了一声,问姜啸,“你见我幻化这眉眼不觉得别扭吗?这般平平无奇,也难怪你师兄要说你饥不择食。”   姜啸愣了下,“不是的,不别扭,我觉得挺好的。”   姜啸笑出了小酒窝,“其实皮相没有关系的,真的,我心里知道是师祖,又有什么……啊!”   他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看着正在飞速变化的岑蓝,张口结舌地瞪着眼。   她的面容正在急速地变化,长发脱落皮肤融化,鲜红的皮肉外翻,见骨的像是被什么烧化腐蚀了,半边脸皮肉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下颚滑下来。   而她还在笑着,一半如慈悲沉静的菩萨一般美好,另一半如地狱恶鬼般可怖,甚至见了骷髅骨,森森的白在血肉中显现,被月光照得惨烈又惊心。   岑蓝抬手将姜啸召到近前,令他极尽距离地看着这幅丑恶的相貌,甚至还有焦糊和血腥的气味在空中不断弥散。   岑蓝抓着他的衣领,近距离地看着他,张开嘴说话,血水就顺着下颚和另一半侧脸留下。   “那你觉得这样如何呢”岑蓝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若是平时的模样,是任谁听了都愿沉溺的温柔。   可配上这幅半边恶鬼邪煞的相貌,这音调便令人胆寒发怵。   “既然你这般坦诚,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我素日的摸样是假的,这样才是真容。”岑蓝说,“你仔细看看我,喜欢吗?”   姜啸连呼吸都忘了,僵硬得一动不动。   岑蓝说,“不骗你哦,你随便问问别人,藏书阁的那个长老都知道,我昔年乃是以邪入道,这幅才是本尊模样呢。”   岑蓝看着姜啸眼中的恐惧,声音里满是讽刺,“怕吗?你说的,知道是我,所以不在意模样,现在呢?还想跟我亲近吗?”   岑蓝看着他的傻样都要笑出声来,什么情情爱爱,你侬我侬不过都是痴于色相罢了。   她是真的没有说谎,邪煞入道,淬骨洗魂,筋骨血肉尽融。她入道之后好多年才长全了皮肉,恢复从前模样,这确实是她本尊样子。   姜啸完全傻了的模样,眼中甚至有了水雾,显然是吓得快哭了。   岑蓝无趣地垂眸,松开他的衣领,抬脚正欲踹他,希望经此一遭,他不要再粘她太厉害,抱着畏惧她又不敢离开她的心理,让她寻到冲破欲劫的办法便好。   可谁知她这脚没有下去,姜啸突然抬起手,抓着袖口轻轻地压在她的下颚处,吸掉了因为岑蓝笑而流下的血水。   岑蓝一僵,姜啸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他跪在岑蓝的面前,抬手想要碰她的脸,却又怕碰疼了她,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扯着衣袖,给她轻轻擦拭。   边擦边哭,“师祖……”他开口,声音发颤,“是不是很疼啊。”   姜啸毫无怀疑的相信了岑蓝,却以为她素日是幻化出来,如今这些伤还没好,心疼得厉害,又不敢碰得太狠。   他确实被吓到了,但不是因为丑陋,是因为一直不知岑蓝伤得这般严重。   这次换成岑蓝僵硬,姜啸仔仔细细地看着,擦掉了血水,又问,“是怎么弄的,火烧吗?怎么能治好啊,师祖那么多的丹药,不能治愈吗?”   岑蓝喉间被什么哽住一般,姜啸傻兮兮地说,“师祖以后在我面前,不需掩饰的,我……我不怕。”   姜啸说,“书上说容颜枯骨,不过皮相罢了。只要是师祖,我就不怕。”   他凑近僵硬的岑蓝,很小心很小心地撅着嘴唇,碰在她的唇角――是血肉脱落,露出白骨的那一边。   岑蓝呼吸一窒,姜啸唇上沾染了血迹,如同上了唇红般,眼睛晶亮湿漉,笑了笑,竟然是艳烈非常,甚至带着一点妖异的美。   “我想亲近师祖的,也不怕,可我这样,师祖会疼吗?”   岑蓝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她在姜啸的眼中,看到自己丑陋如鬼,那是曾让她的仇敌吓得尖叫乱爬的样子。   可她没有在姜啸的眼中找到畏惧,甚至还在自己身影旁边,找到了天上闪烁的繁星。   夜空如镜,照着姜啸看着她的明亮双眸灿若碎星,盛的却是她几千年的魔障。 第22章 什么长大(有其他的原……唔。...)   姜啸小心翼翼地虚虚捧着岑蓝可怖的脸亲近, 鼻尖蹭着她的下颚,那是一种臣服和温顺至极的姿态,亦是姜啸如今真实的情感。   岑蓝一动不动, 好半晌连眼也没有眨一下,只是僵在那里, 心绪恼人的纷乱。   常言道皮下三寸是白骨, 可道理都懂,世人却无法不爱皮上三寸好颜色。   但姜啸对于岑蓝,算是个意外。   他并非不知美丑, 也并非是对岑蓝这短短一月的时间, 便已经爱得深刻入骨, 爱到忽略了容貌。   姜啸对着这样的岑蓝也下得去嘴, 也不甚在意,更并非是装模作样, 而是从最开始,在两个人最初的交集之时, 岑蓝在他的面前, 便从来不是以美好和纯善示人的。   在被吊在那个幽暗的密室之中, 姜啸惊惧交加苦痛难忍的时候, 见的便是她狠辣决绝的修罗貌。   而在登极殿合欢阵的那一回, 姜啸羞耻崩溃混乱迷离的时候, 见的是她漠然冰冷的凉薄貌。   在姜啸眼中,只要不受神兽兽丹的影响失控, 她就是美好的, 但凡是她稍稍温柔一些, 那她对姜啸来说就是真的仙人。   而她温柔的时候少之又少,通常都是折腾他的时候多些, 姜啸早早在她手中死去活来,疼到肝肠寸断的时候多不胜数,哪有精力去观察她皮囊多么美丽。   之后岑蓝便开始认真地教导他,助他进境,助他在选拔的比赛中取得胜利,还说喜欢他,希望与他正式结为道侣,赠他武器神药,伴他出门历练。   姜啸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每一天都应接不暇,这一月的时间过得比从前所有的时间都要忙碌珍贵,有人陪伴喜爱,哪怕夹杂着修炼的辛苦疼痛,他也甘之如饴。   这时候,即便岑蓝是个真的恶鬼,他也会勉力抓住,也一样会从心喜爱,他更没有什么时间精力去注意她的模样如何,他直接跨过了五感当中的目视感官,便从心接受了她的存在。   这时候她真正生的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   而岑蓝无法理解姜啸,更被他的举动给惊到。   会有人不在意容貌?岑蓝从不相信。   若是男人当真不在意,当年她那只差一点便成亲的两小无猜,又是如何受到妖女所惑,背信弃义残杀无辜,只为了为那妖女血池添上一捧红呢?   岑蓝一动不动,姜啸低声地叫她,凑近看她。   而后他亲眼看到了岑蓝眼中有十分快速的血色流过,短暂地盖住了她的瞳仁,又迅速褪去。   而当那血色褪去,岑蓝动了动眼睛,视线定格在姜啸的脸上,那其中笑意盎然,兴味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勾唇笑起来,伸手捧住了姜啸凑近的脸,面上的可怖模样,渐渐恢复,露骨的地方被血肉寸寸覆盖,糜烂的血肉重新恢复成白瓷般的细嫩肌肤。   她在两息的时间,从那邪魔的模样,恢复成了她原本的样子。   姜啸离的这样近,他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仔仔细细的看清岑蓝的眉眼。   她生得温婉柔美,这般笑着,完全不像一个开宗立派性情狠辣的修真老祖,而像一个人族闺秀,眉目柔和纯善温良,甚至垂目看人的模样,带着些许怜惜和慈悲的意味。   姜啸忍不住想,她连看人都是有温度的。   只是这温度,除此刻的他之外,再无人感受过。   岑蓝指尖慢慢勾画过他发痴的眉目,轻笑一声,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下一瞬她伸手扼住了姜啸的脖子,那副令人看上一眼便如沐春风的眼中,变成万里冰封。   她不对劲!   姜啸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岑蓝的手上加重,姜啸试图挣扎,可却连根手指也动不得。他的神魂被岑蓝的元神摄住,便如同那蛛网之中的小虫,只能等着被蛛丝捆缚,再抽干融掉的内脏血肉。   不过岑蓝很快便放松了力度,又对着姜啸笑了笑,轻拍他紧绷的脸颊,“别怕。”   “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岑蓝问姜啸,“喜欢到不在意我是何种模样?”   姜啸还未等回答,岑蓝便又沉下了脸,阴沉道,“还是说你是怕我杀你,所以骗我,想在我这里骗取资源,骗我亲手教你,等有能力之后摆脱我?!”   “不,不是!”姜啸被她威压碾得跪地低头,抓住她的袍角,喉间涌上血腥。   他急急地解释,“怎么会呢,师祖,我就是修炼上几千年,也敌不过师祖,我是……是真的喜欢师祖。”   是的,喜欢。   他从没亲口说过,可说出瞬间却觉得就是这样。   他喜欢岑蓝,哪怕她时常像这样不正常,几次险些杀了他。可他确实是喜欢,喜欢得根本不在意她什么模样,只想跟她在一起待着。   这喜欢如被野火点燃的枯草,在对她的畏惧当中死过一茬又一茬,却被她些许温柔的风一吹,便又死灰复燃,肆意疯涨。   “师祖,”姜啸顶着岑蓝的威压硬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又因为兽丹难受了?”   他没有说她被兽丹控制,而是说她因为那个难受。   岑蓝不知是被他的态度触动,还是被他的话。   她周身的威压悄无声息地收敛起来,伸手扶着姜啸起身,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他勾着嘴角,笑得令人捉摸不透。   好一会,岑蓝才开口,她声音很轻,只要不看她眼中冰冷,甚至会沉醉在她的声音之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岑蓝说,“你来帮我判断一下,这故事里的人,到底该怎么做。”   姜啸肩上微微一沉,岑蓝半靠着他,声音虚虚在他耳边响起,如同诱人堕落深渊的妖言鬼语。   “有一个生活在普通小镇上的人族少女,她有一位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玩伴,”岑蓝说,“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两家人交好,哪怕是那男孩的家里生意失利倾家荡产,女孩子的家里也没有毁去婚约,而是决定将他召为赘婿。”   岑蓝手指捏着姜啸的耳垂,一下一下,捏得他连耳根都热起来。   她带着笑意,“但成婚前夕,那男孩山中偶遇妖女,对其一见倾心,明明有婚约在身却依旧与那妖女牵扯不清,痴迷深重,甚至为了讨好那妖女……”   “他在大婚当夜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引入妖女领地,杀了待他如亲生的未婚妻一家,亲手斩断未婚妻的双手,甚至屠杀了整个城镇中的百姓,只为讨那妖女欢心,只为那妖女所说的……”   岑蓝缓缓地吁了一口气,正对着姜啸红透的耳根,如同感叹。   “只为了那妖女所说的杀妻证道,便能入仙门,登大道,与天地同寿。”   岑蓝下颚搁在姜啸的肩膀上,手指扳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你说,这人可恨不可恨?”   姜啸何曾听过这样凄惨的遭遇,眉头紧皱,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依旧觉得胆寒,“此人何止可恨,简直畜生不如!”   岑蓝就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愉,声声顺着姜啸的耳朵钻进去,却让他莫名遍体生寒。   “说得好,确实是畜生不如哈哈哈!”岑蓝凑近,亲了亲姜啸的侧脸,奖励一般。   姜啸本有些害怕的情绪顿时没了,侧头看着岑蓝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师祖,你手有点凉,冷吗?”   岑蓝慢慢扩大了笑意,满眼欢愉地看着姜啸,反抓住姜啸的手,兴奋地继续问,“那你说,假如那被杀了全家的女子侥幸不死,还阴差阳错的入了道。修成大能之时,那男子和妖女却还在为祸人间……甚至苟合生下了孽子,还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为孽子庆生,你说她该不该杀了那男子和那妖女的全家,为她的父母亲人,兄嫂幼弟,为了那一镇枉死的男女老少复仇?”   姜啸被捏得手骨几乎要断了,他看着岑蓝反常的模样,安抚般地笑笑,点头道,“该杀,那样的畜生不配活着。”   岑蓝放开了姜啸,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最动听的话一般,豁然起身,再度愉悦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笑的时间更长,走到了流动的溪水旁边,月光在流动的水中被搅碎得不成样子,包括她的脸。   岑蓝回手去拉姜啸,指着水中月华之下两个人七零八落的扭曲倒影说,“你知道吗?这水中月亮的样子,就和人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攥着姜啸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看,是不是很美?”   姜啸朝着水中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溪水奔流。   岑蓝说,“我真的好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也喜欢你说的话,姜啸,你要一直这样。”   姜啸听了很认真的“嗯”了一声,他知道岑蓝不对劲,但这一次她被兽丹控制,没有伤害他,还亲了他,甚至说喜欢他。   姜啸欢喜极了。   岑蓝晃了晃他的手,垂头脸上的笑意都没了,她突然将姜啸推进溪水之中,看着他跌落在那被溪水千刀万剐的月光中,嘴唇再度勾起来。   姜啸被水激得一抖,抬头去看岑蓝的时候,她却已经垂下了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甚至闭上了眼睛。   姜啸湿漉漉的从才将将及膝的溪水中上来,他走到岑蓝的身边,轻声唤她,“师祖?”   岑蓝慢慢抬眼,视线片刻有些弥漫,不过很快她看清了姜啸滴水的衣服,微微皱眉,“你热的慌吗?下水里去做什么?”   姜啸看她眼睛,知道她已经恢复,施了清洁术整理好了自己,然后说,“是师祖将我推下去的。”   “嗯?”岑蓝疑惑地看他。   姜啸便一五一十的将她被神兽兽丹控制时候的所有异常都与她说了。   岑蓝听到他说的关于那个被杀妻证道的女子和背信弃义的男子的故事,面色难看到极点,周身气息冷冽,有那么瞬间姜啸以为她又被兽丹控制了,因为她这样子,和她被控制的样子根本一模一样。   她刨根问底的问了他许多,最终才神色难辨地抿唇不语,坐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随手在地上勾画符文,很快成阵。   接着她对姜啸说,“明日赶路还有几个时辰,你入这阵中打坐修炼。”   姜啸未等反应就被她推入阵中,这是个聚灵阵,他隔着阵法无奈地看着岑蓝,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便只好听话地打坐修炼。   岑蓝把姜啸关起来之后,在容天法袍当中翻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块留影玉,拿出来佩带在自己的身上。   她真的非常非常疑惑,从她失控对姜啸执着异常便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她竟然在失控之后连那等阴私晦暗的往事都当成故事与他说了,岑蓝怎么可能不震惊。   她必须尽快去一次焦山,寻一位老朋友,若他还尚在人间,便请他帮忙化用丹药。   不到万不得已,岑蓝是绝对不喜求人的,可失控便罢了,竟然连那等事都随口告诉旁人,谁知道下次她还会干出什么来!   是姜啸倒也还好,毕竟他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若是其他人呢?!   正好此次下山,尽快搞清姜啸与她的渊源。   岑蓝做好打算,便看向聚灵阵中的姜啸,半晌叹息一声,也盘膝闭目调息。   第二日,众弟子在小镇外的十字路口集合,岑蓝继续幻化成外门弟子的模样,与一众弟子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她命姜蛟去寻带着血池的地方,姜蛟若是寻到,定然会设法联系她告知,到如今没有消息,可见还未寻到。   去焦山不能带着姜啸,她那位故人是个性子极其怪异的鸟人,领地意识太强,若是她带着旁人去,他定不会出来相见,说不定还要动杀心。   那便只能先将姜啸送去历练火乌秘境,她再寻机会去一趟焦山,待姜蛟寻到了带着血池的地方,她再带着姜啸去查清她对他执着的渊源。   岑蓝倒是想要先走,她去焦山,姜啸跟着弟子们去火乌秘境。   但焦山那位是位散仙,仗着生了一对翅膀天南海北的瞎飞,时常不在老巢,她需得先设法和他取得联系,才能知他踪迹。   可一千多年不曾联络,当时大战后分别之时,他倒是给岑蓝留了联系的灵签。但……岑蓝在容天法袍里面寻了好久,只找到一半被揉搓掉角的残签。   她将残签打开书写了她寻他的意图,然后放出,那签便化为一只小鸟的模样,翅膀一大一小,却还是顽强的噗啦噗啦朝着天边飞去。   如此等消息便好,岑蓝便继续跟着弟子们缓慢朝着火乌山秘境行进。   其实队伍行进缓慢的原因,是每经城镇,都要停下给傀儡注入灵力。   这是双极门弟子的任务,这还是岑蓝曾经下的命令,因此她再是不耐烦,也还是跟着弟子们进了城镇。   岑蓝以为昨天那件事之后,姜啸会顾及着点同行弟子的眼光,还有她骗他不能动欲的事情,不会再黏糊她。   但她低估了姜啸的热情,他索性也被说了,更加的无所顾忌。   连他师兄们时常会瞪他他都视而不见,试探着岑蓝的态度,见她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也不抵触他亲近,便开始与她共乘一剑。   这便罢了,一行人即将进入城镇去给这里的镇邪傀儡注入灵力的时候,因为是即将进城,不好御剑飞天,免得惊到百姓,便分批走着入城。   黄昏将至,这一行弟子当中辟谷的人不算多,大部分还是需要进食的,进城镇也是寻吃的。   岑蓝和姜啸走在一起,两个人的身后是阳真门的三个师兄,还有阳真门的外门弟子。   岑蓝走着走着,手腕便被姜啸抓住了。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结果姜啸笑出浅浅的酒窝,手指从手腕滑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弟子服为了出行也为了方便打斗,袖口都已经用束带缠了起来,姜啸抓的十分顺利,抓住之后还试图和她十指相扣。   岑蓝察觉到他的目的之后,一把甩开了他。   后面跟着的魏欣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神色不愉。   姜啸被甩了手,也不恼,伸手理顺了下头顶长发,偏头若无其事的看着风景似的。   不过没有几步,他便又迈开长腿微微加快,走到了岑蓝的身侧,再度抓住了她手腕。   “有事?”岑蓝无心情爱,满心都是对于她自己那点事的打算,被姜啸抓了两次,他又没有正事,隐隐露出不耐。   姜啸微微抿了下唇,快速凑近她低声道,“想牵着你。”   说着他又抓住了岑蓝的手。   岑蓝再一次无情地将他甩开了。   这一次魏欣和另外两个牛都看见了,脸色都不太好。   姜啸被甩了第二次,岑蓝加快了脚步,他就稍微落后了一些。   不过很快,他又追上去,执着的去抓岑蓝的手。   岑蓝又被抓住,姜啸手心温热湿漉,看着她的眼神带上小心,分明很紧张。   岑蓝再度将他甩开,还以眼神警告了一番。   这一次连阳真门的外门弟子好多都瞧见了,神色各异,但很多的是无语。   姜啸好歹一个内门弟子,还是阳真门掌门亲传,喜欢个这样的外门女弟子就算了,看这样子分明不是女弟子扒着姜啸想要蹭资源,明显是姜啸扒着人家。   三个师兄眼中更是恨铁不成钢!   这一次被甩开,姜啸老实了一会。不过进城镇的时候,恰逢今日是集市,人特别的多,姜啸再度伸手抓住了岑蓝,这一次有了正当的理由,他声音还不小,“人太多了,我拉着你,免得走散了。”   岑蓝:……   阳真门众弟子:……   街道上有几岁的孩子在独自玩,这女弟子到底是多厉害,才能不及几岁的孩子,在这集市上走散了?   岑蓝又甩姜啸,可甩开了左手,姜啸又来拉她右手。   正巧此刻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集市上人多,行驶的实在不快。   但是姜啸顿时借势拉着岑蓝半圈住她,说了声,“小心。”   把她搂在怀里使劲搂了下。   岑蓝从心底里涌上了一阵无力感,还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抬头看了看姜啸抿唇也压不住的两个酒窝,轻笑一声,索性不管他了。   然后后面跟着的一行阳真门弟子,就眼疼地看着姜啸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岑蓝的手,拉着她在小镇的集市上到处看,哪里像是下山历练的弟子般个个紧绷。   他简直是来谈情说爱的。   岑蓝对于这凡间的东西无甚兴致,她更喜欢她成堆的法器,哪一个祭出来,都能搅动风云。   但是等到她眼看着姜啸花了一小块晶石,也就是人族才流通的那种几乎没有灵力的货币,换了一个素色的木簪,还试图朝着她头上戴的时候,她不淡定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给我戴这个?”   岑蓝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嫌弃之情,毕竟相比于嫌弃,她更多的是惊愕。   她头上发冠簪子皆是稀世法器,她身上每一件配饰都值千万灵石,姜啸竟然拿这丑了吧唧的木头簪子朝着她头上戳?!   疯了吗?!   岑蓝看着他满心欢喜,将另一只同样的木簪举到她面前,两个木簪上浅淡的花纹合在一起正是鸳鸯戏水。   她眼见着姜啸把带着水纹的木簪插到自己乌黑的发髻当中,然后满眼羞涩地将带着十分粗陋的鸳鸯图案的发簪,插}进了岑蓝的发髻当中。   岑蓝抬了下手,却最终没有动,由着他给自己戴上了。   疯了。   岑蓝想。   岑蓝纵着姜啸带着她到处走,左右还需在这城镇当中停留一夜,而夜里给镇邪傀儡注入灵力的事情,自然是灵力充沛的高阶弟子的任务,和姜啸与岑蓝这样的“低阶”修士没有关系。   所有弟子分散,各自去寻地方休息,或者吃东西,待明日在镇外集合。   岑蓝被姜啸拉着,从集市的这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姜啸见什么都想买,买了就给岑蓝塞。   从劣质簪子胭脂水粉到吃的小点心、小糖人,岑蓝被他塞了满怀,偶然间低头看了一眼,心神有瞬间的恍惚。   她早在三千年前,便已经脱离了尘世,她都忘了做一个人族的滋味,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喜不喜欢这种东西,吃没吃过这些点心小食。   她昨夜失控的时候,和姜啸提起了阴私晦暗的往事,可往事之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却已经忘了。   岑蓝短暂地出神,姜啸便手里拿着一个面具,比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个以硬竹片编织成型的面具,外面黄纸和彩纸粘的图案,是个不知道什么兽的样子,姜啸带着笑意给岑蓝比划着,说道,“师祖,你看这个,像不像那阵中的五彩兽……”   岑蓝陷入回忆之中,闻声恍然抬头,眼中晦涩未尽,透过面具看向姜啸。   “啪。”   面具掉在地上,姜啸四肢僵硬地瞪着岑蓝,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透过这面具,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把他圈养在山上的怪女人。   姜啸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他整个人如同被天雷灌体般。可这种错觉只有一瞬间,因为面具掉落,岑蓝眼中的晦涩尽去,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   姜啸那种汗毛炸立的感觉才悄悄散去。   他笑自己简直有病,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岑蓝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没事,就是觉得……觉得有些饿了,”姜啸说,“师祖,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我瞧着前面有家面店,人来人往,应该好吃!”   岑蓝并不需要吃东西,尤其是这凡尘的食物,吃东西对她来说不仅无用,甚至是负累,还要吃清灵丹去清除体内杂质。   姜啸却总是让她尝,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她要是拒绝了,他就一脸的失落。岑蓝昨天到现在,被他磨着吃了两次东西了。   这是第三次。   两个人坐在面馆里面,岑蓝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条,汤色奶白,绿色的香葱和菜叶切碎了撒在上面,没肉,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肉香。   姜啸边说着好吃,便几口就吃掉了一碗,拿起了第二碗。   他这个年岁还在长身体,自然是特别的能吃,岑蓝挑起一根面,看着他大口在吸,有些瞠目。   “你……肚子是漏的吗?”岑蓝把那一根面又放回碗里,微微拧眉,“这东西吃多了对修炼无益。”   姜啸顿了下,咽下嘴里的面,用布巾擦了擦嘴,才说,“师祖……可我饿啊。”   “师祖也说我身体先前亏空太多,才不能……”他有些幽怨地小声说,“我多吃些说不定还能长大。”   岑蓝正把那根面条尝试着塞进嘴里,还没尝出味道,听到姜啸这话之后顿时一呛,好容易咽下去,连忙问姜啸,“什么长大?!”   姜啸看着岑蓝眨眼睛,岑蓝看着姜啸低低咳了两声。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继续低头吃面,岑蓝还是没有尝出味道,姜啸也变成小口小口的吃了,气氛十分的诡异。   吃完了东西,起身出去,岑蓝又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吃了小半碗,她又有些恼,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恼。   她不喜欢姜啸带给自己的任何改变,可她又无法确定是否是这种改变动了她的欲劫。   岑蓝心中纠结地和姜啸一同出了店门,两个人去落脚的地方,一前一后,姜啸不知道怎么了,本来一路都在话痨,这会却不说话了。   岑蓝看了他两次,也懒得管他,岑蓝不喜人多,喜清净,这一路姜啸和她都是寻清净的山林待着。如今在城中,客栈人多岑蓝肯定不喜欢,两个人便寻了个清净出租的靠山小院,主家就是个佝偻眼花的老者,姜啸与他交涉基本是吼。   岑蓝甚至还想回山里去算了,明日再下来。   但她几次想要开口,见姜啸努力地和老者交涉,便没有说。   不过费些力气,总算顺利落脚,买的东西也都放下了,岑蓝便直接坐到还算干净的床榻之上去打坐。   她不需要修炼,可姜啸不像花蝴蝶似的围着她了,也不叽叽喳喳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跟这样的姜啸相处,也根本懒得主动和他搭话。   但是入夜之后,一直在外头帮着老者挑水劈柴的姜啸进屋了。   他用井水洗漱过,浑身冰凉,嘴里叼着一块饼子进屋,黑乎乎的糙面,是那老者为了感谢他帮忙给他的。   姜啸从前饿极了蛇虫鼠蚁都吃,树叶也吃,他知道什么好吃,却也不挑嘴,这样的饼子啃的也很香。   几口吃完,岑蓝便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灼灼的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似的。   “做什么?”好一会岑蓝忍不住睁眼问他。   他袖口挽上去了一些,方才挑水弄得湿漉了一大块,却没有用清洁术,而是就这么湿着,隔着不远处看着岑蓝。   听了她的问话,他起身走到了岑蓝的面前,在床榻边缘站定,看着岑蓝。   “师祖,”姜啸慢慢蹲下,手肘搭在床铺的边上,抓住了岑蓝的脚踝。   岑蓝强忍着没有将他踹出去,姜啸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微微皱眉,便如同中箭般受伤。   他按着心口说,“师祖,我心口疼。”   岑蓝差点让他气笑了,他这是又找借口想要亲近,黏糊了一天了,可算消停一会。   她就说男人麻烦!   “那就打坐修炼,在我身边也可,我来聚灵,”岑蓝一脸正经,“但你借我聚灵虽然修炼事半功倍,却半点不能分心,否则必将重伤。”   专心点,省的他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上来吧。”岑蓝拍了拍身侧,同时朝回抽脚。   姜啸却没有动,不光没动,还抓着岑蓝的脚踝没放。   岑蓝脸上的不耐都要压不住了,姜啸突然垂头,低声问,“师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岑蓝眉梢一跳,姜啸声音更低了,还有些哑。   “也不喜欢我亲近你,”姜啸不敢看岑蓝的视线,怕看到肯定的答案,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要我做道侣,是不是也……”   “有其他的原……唔。”   姜啸说了一半,下巴便被岑蓝抬起,岑蓝手臂撑着床榻,倾身偏头,亲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姜啸眼睫微微一颤,看了眼岑蓝近在咫尺的眉眼,便闭上了眼,抓着岑蓝脚踝的手微微攥紧,仰着头不动,任凭岑蓝动作。 第23章 刺激啊。(师祖,你对我真好...)   喜欢一个人可以靠装的, 可装这件事本身就是违心,总是保不齐什么时候突然露馅,且很多细微的地方, 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岑蓝最近脑子里面想的事多,装的不够严谨, 这不连姜啸这样的小傻子都看出不对劲了。   岑蓝把他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轻轻地贴着他辗转了几下,舌尖搅了片刻,姜啸脑子就被搅合成了一团浆糊, 哪里还记得自己先前因为什么失落。   岑蓝假装退开的时候, 他便立刻追上来, 孩童吃不够糖果一般地捧着岑蓝的脸爬上了床榻。   岑蓝每次都会被姜啸的热情所震惊, 待到两个人气息纷乱地停下,姜啸已经不知何时蹬了鞋子, 上塌将岑蓝追到了床角。   岑蓝时常觉得姜啸动情得太过轻易,可想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年少的时候谁没眼瞎爱上过人渣呢?   岑蓝对于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有非常正确的认识, 且并不以此为耻。   她靠着床边, 与姜啸轻声细语地说话, “别整天胡思乱想, 我不过是怕你动欲对身体不好,毕竟你还小。”   姜啸低落的情绪轻易地被治愈, 他就是个被风吹雨打依旧给点阳光就能支棱起来的野草, 脆弱的是外表, 内心坚韧又鲜活。   “可我觉得我并不脆弱啊,”姜啸分析得有理有据, “我自小在门中就几乎没有得病,受伤也恢复得很快,连牛安牛永两个师兄也说我资质不行但胜在体质还算好。”   姜啸说:“师祖,我在阵中受伤也恢复很快的,且我觉得我已经不小了,十八岁在修真界是很小,”姜啸说到这里顿了下,“可在凡间,十八岁已经成家立业,能耐点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岑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本来身体就很好,除了脑子有些欠缺之外,各个方面发育得也很好。   但这世上有种不好,叫你祖宗觉得你不好。   “你这都从哪里学来的?”岑蓝看着姜啸,“凡人能耐点的?你看到谁能耐了,还好几个,是孩子好几个,还是妻妾好几个?”   岑蓝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想和凡人学学,娶个三妻四妾?”   她这明显就是歪曲事实强词夺理,可姜啸却吓得小脸都白了好几个度,“不是的师祖!不是的!”   姜啸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啊!”   岑蓝突然伸手抓住他的不安分,凑近些在他震惊和爆红的脸上假装啐了一口,“我说的你听好了,给我安分点,上过我的床,这辈子你到死为止,敢多看别的女修一眼,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敢多想谁,我便搅碎你的识海,让你真的变成个傻子,”岑蓝说,“你若敢背叛我……”   她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喷在姜啸脸上,温温热热的却让人骨缝冒凉气。   “你不会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岑蓝眯眼说着,手上使力,姜啸顿时瞪大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住了喉咙里的闷叫。   岑蓝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法,就是警告和解气。   她解气够了也不管姜啸怎样,就以元神去碰他的元神,以姜啸直接疼得昏死过去为结局。   夜半,姜啸就躺在她身边无知无觉,脸蛋都白惨惨的。   岑蓝则是掏出一块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将她水葱般的指节捏得通红,面无表情地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她真的跟他结为道侣了,还能用这种劣质的方式理由骗他么。   再说他是修为低浅没有碰到过真的对战,才会不知他如今是元神被撞,只要遇见过一次真的对手,她就骗不住他了。   岑蓝半晌幽幽叹息一声。   其实她未对姜啸动情,却也至少是不厌恶他的。   否则她绝无可能容忍他亲近,哪怕只是为了试探欲劫。   她不是没有想过,若当真要动欲劫,说不定得是她真的动情才行,可她心如荒漠,一心只想求仙问道登极飞升,如何能够同姜啸生出什么男女情?   昔年往事其实早已经被她亲手终结,对她的影响也早已消失,可她却不知要如何去真心喜爱谁。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岑蓝正出神,准备盘膝打坐,左右也无事,姜啸昏死过去了,她便为他聚灵。   可她才摆好了架势,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童压抑着的低低哭叫声。   “别打了,爹爹别打了……呜呜呜,娘亲,娘亲你快跑啊……”   “啊……”女子叫声很低,听上去像是被什么给捂住。   “两个赔钱的玩意!给老子生不出儿子,打死你也没人会管!”男人的声音粗噶难听。   岑蓝眉梢一跳,睁开了眼睛,但她没有动。   那声音还在继续,是一个为娘亲低声哀求的女童,很快也被打了,哭得像个即将断气的猫崽子。   岑蓝听出了这声音就在隔壁,且不需刻意的去探查,根据这声音便能听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她很快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一阵子不曾停止,岑蓝沉息敛气屏蔽五感,专心聚灵。   修真者不能干预凡尘之事,否则不仅损功德,轮回被搅乱也会在飞升之时被清算,这世道就是如此……   可下一瞬,在那男人手中抄起的长凳即将砸到那一对躺在地上的母女身上之时,岑蓝突然凭空出现。   她挡在那对母女的面前,裹挟着暴怒男子的全力一挥的长凳,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岑蓝的头上。   她并没有躲,没有运转灵力去护着自己,甚至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撑开一丁点的屏障,甚至弱化了自己的身体,真真切切的以肉身接了这一下。   血霎时间顺着头顶流下来,滑过她的眉眼流向她的下颚,又顺着下颚蜿蜒至脖颈,没入纯白的里衣。   “你,你是谁!”那男子惊恐地后退,看着岑蓝叫道,“你怎么突然出现……”   那对母子只看到岑蓝的背影,已经虚弱得连尖叫也无法出口,若非岑蓝挡了这一下,她们会死。   岑蓝手臂轻轻一挥,母女两个便躺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岑蓝面对着那男人,突然露出笑意,她一扬手,那男人就被她凌空抓了起来。   容天法袍侵染了主人的鲜血,骤然间银光大盛,如同仙临,而这仙子却半面染血,笑意森寒,不似拯救世间的仙子,却如那黄泉索命的修罗。   她单手隔空掐着男子脖颈,对着他已经憋得紫红的脸,指着自己头上可怖的伤口说,“你看,是你先意图杀我,那么我杀你便只能算是我自保。”   她说着手上毫不犹豫地一用力,那男子的喉骨便被她生生捏碎,人落在地上,头顶都折到了自己肩上。   “师,师祖……”岑蓝这一次以原神撞姜啸只是很轻地撞了下,姜啸不知何时醒过来,循着声音找到了这里,却正好看见岑蓝“残杀”凡人的一幕,他声音颤抖,整个人僵直在墙角。   岑蓝没有回头,她没有沾血的那半边脸对着姜啸,开口声音温和,“别过来,回去睡。”   她站在门口,垂目看着地上扭曲的死尸。在姜啸的角度看来,竟然有些慈悲意味,可分明,那人是死于她的手中,这实在太过矛盾!   姜啸没有动,甚至向前了一步,岑蓝突然抬手一挥,在他面前隔空划下了一道结界,姜啸被挡住,半步也前进不得。   而与此同时,阴风阵阵,更鼓声声。黑云自虚空凭空翻滚而出,那其中很快有两个人显形,俱是一身黑袍,惨白的面颊,白得一模一样,看不出五官,也看不出谁是谁,只能以胖瘦大小来区分。   “这……”其中一个矮胖些的开口,“仙长,怎么又是你,这等干预轮回之事,你为何屡屡犯下,仙长来日难道不想飞升了吗?”   岑蓝正对着两个人,慢慢抬起头,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把血迹蹭得更加可怕,看得两个勾魂使都}得慌,哪有半点仙风道骨,活脱脱一个黄泉恶鬼。   岑蓝说道,“是他要杀我,我这不能算是干预轮回,你们黄泉不是有规定,自保不算杀孽么。”   “自保?!他一介凡人,如何能伤得了你这即将登极的大能修者!”   “七百年前那个虐{杀内眷的王爷,千年前那个散播蛊毒的道士,再往前小的就不提了,数不清。可他们哪一个是您的对手,这个他们先要害您的理由您用了快三千年了,就算我们家大人是您昔年故交,就算我们家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天在看着,天上的神君们在看着,您……”   矮胖惨白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做出个比鬼还吓人的愁苦表情,“仙长,这世间的事情都是有因果轮回,您管得过来吗。几千年的修为,要因为这朝生暮死的凡人在飞升之日毁于一旦吗?”   “到时候孽债累累,您又到哪里去找一个肯为您不顾生死的人为您搭登天梯?”   瘦高的走进屋里查看了一下那对母女,他与矮胖今天本是来收这对母女魂魄的,可谁曾想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遇见了这插手的活祖宗,这回好了,那对母女未死,那本该作恶的人死了不说,魂魄都一并给捏碎了。   瘦高从屋里唉声叹气地出来,下意识地绕着岑蓝走,但是见那矮胖实在不知怎么劝了,便忍不住开口,“仙长,轮回生死,自有天道,您这般插手凡尘……”   “轮回生死,自有天道,”岑蓝抬头说,“可业报何时能应验,他此生杀孽为何要等来世?来世会叫他以身偿吗?若他晚年行小善日积月累抵消业障,那这对死于他手的母子,又去找谁索命呢?”   岑蓝说,“为什么要轮回,轮回只能让杀孽无休无止无尽绵延,今生你杀我,来世我杀你,那轮回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矮胖和高瘦两个只不过是勾魂使,回答不了如此深刻的问题,就算是黄泉鬼王亲自来了,也回答不了,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因果循环,阳间律法惩治不清,阴曹清算也未必能完全公正。   矮胖被高瘦拽了下,这般对峙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矮胖便对岑蓝说,“仙长,您距登天不过一步之遥,这凡尘不公,您何不亲自上去看看,亲自上去问上一问?”   矮胖说,“您如今干预能救下的人太有限了,若他日仙长登极飞升,做一位好神仙,说不定这尘世,就能变另一幅模样。”   高瘦也跟着点头,他们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他们经年勾魂,见遍世间丑恶和不公,虽然也会麻木,但却并非真的不知善恶。   岑蓝没有再说话,这世间总是这样,她老早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更加容易些,但就是忍不住。   若不下山,便见不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便不会不能自控。   这也是她怕与人接触,宁愿自己在山中闭关的原因。   她最终只是说,“无需再让你们大人为难,”岑蓝说,“只管让他如实记录,业障我担着。”   她说完,朝着那两个勾魂使一挥手,那两个人便被浓云一卷,凭空消失。   岑蓝这才抬手以灵力注入了地上已经死去人的身体,将他断裂的筋骨重新接回了本来的位置,几息过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脖子,看上去和死之前一模一样。   姜啸不能言语,却能听能看,他瞪着那个死去又活过来的男人,难以置信。   这并不是什么复活死人的法术,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修者,也无法把已经魂飞魄散的人复活。   岑蓝不过是做了个傀儡,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却是依靠灵力过活,不会再打骂那对母子,而是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傀儡人。   杀了那男人虽然简单,也要真的让那对母子免于其他灾祸,她们必须有能够庇佑她们的人。   这才是后续最最麻烦的事情,扰乱轮回甚至都不那么让岑蓝心累,大不了天雷之下一死了之,魂归大地再无意识。   可她能创造数不清的傀儡,能管她撞见的惨剧,却无法令在这世上相较于男人来说,偏于弱势的女子得到不依赖他人的能力。   她杀不尽人间丑恶,也杀不尽天下负心薄幸的人。   她不停地给面前的傀儡注入灵力,以确保他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待到她终于停手之时,纵使她是一步便能够登天的大能,要储存够一个傀儡近百年消耗的灵力,也令她虚耗良多。   那个傀儡已经进屋去照看他的妻女,岑蓝这才微微吁了口气,慢慢地朝着姜啸走去。   姜啸亲眼看见她杀人,岑蓝也曾经用那种方式险些杀了姜啸,他一定会怕得屁滚尿流,说不定又要叫她老妖婆了。   岑蓝突然觉得无趣,无论是欲劫还是姜啸。她不需要别人怕她怕得瑟瑟发抖,也不需要别人因为怕她,虚情假意的待在她身边。   那两个勾魂使其实说得对,岑蓝又何尝不懂,这世间的事情管不过来。善和恶,也从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左右,而她想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天地奥秘何其深重,她也不过窥见冰山一角,说不定她才是错的。   她觉得无力,觉得累,也觉得自己实在渺小。   三千多年,登极飞升与天地同寿,一直是她的目标。   可与天地同寿之后呢,如同在山上一样在天界闭门不出,装作看不见一切,还是她能怎么样。天界是什么样子她都没有见过,飞升之后的人她也没有见过,真的有天界吗?   她走到结界的面前,隔着结界看着姜啸。他拍打着结界,满脸焦急,肯定是着急让她把他放出去,好跑掉吧。   岑蓝在透明的结界上面,看到了自己满脸血污还未清除,她自己看了都吓人,毕竟连勾魂使看她的眼神都是害怕的。   岑蓝迟疑了片刻,抬手撤掉结界,然后微微侧身,给姜啸留出了逃跑的路。   去它的欲劫难消,大不了她……   姜啸从结界跑出来,确实面容惊恐慌张不已,只是他没有按照岑蓝给他留出的路线跑掉,而是直接冲到岑蓝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头,看她头顶始终没有自我治愈的伤处。   “师祖,你没事吧!”姜啸不敢碰,伤口看上去很吓人,岑蓝何曾这样狼狈过!   “你怎么伤这么厉害!”他根本就没有问那个死在岑蓝手上凡人的事情,而是尝试运转自己新学的治愈术,给岑蓝治疗头上的伤处。   岑蓝个子其实不低,比他矮了半个头而已,姜啸环着她的肩头,单手按在她头顶伤边缘,以灵力灌入,还下意识地撅着嘴吹气。   灵力修复伤处的温热和他吹出来的微凉,一起在岑蓝的头顶上盘旋,她耗损过多灵力的那种虚弱感,慢慢地随着姜啸的动作消失。   她主动去吸纳周围的灵力,哪怕这里不是灵力充沛的仙山,她也很快恢复,随着灵力回归身体那种无力和挫败感,也渐渐消失。   姜啸学什么都很快,可这治愈术他才刚刚接触,学艺不精,很久才将岑蓝头顶的伤处治愈。   快要九月末,夜凉如水,虫鸣倒是很欢,在入冬前进行着歇斯底里的最后嚎叫。   岑蓝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姜啸的肩头,她自己瞬间便能治好的伤口,她却由着姜啸笨拙地治愈自己。   “师祖你怎么能生扛着呢,这伤口太深了,都能看到骨头了。”姜啸说,“方才那两个和师祖吼的,是黄泉的人吗?”   岑蓝没有回答,靠着姜啸的肩头,好一会才问,“你怎么不跑。”   姜啸给岑蓝施了清洁术,她脸上的血迹便清除了,她这会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姜啸手将岑蓝的头顶治愈了之后,就没有挪开,胆大包天地摸着他从来也没摸过的岑蓝头顶,慢慢抚动,心惊肉跳得像是在摸老虎的屁股般。   刺激啊。   姜啸心里叫唤。   听到岑蓝这么问,他还疑惑,“我为什么要跑?”   “你没有看到么,不怕么。”岑蓝指的是杀人的事情,姜啸虽然被结界阻隔,不能出声不能出来,却能够看到听到岑蓝这边发生的事情。   姜啸顿了顿,说,“我怕什么,我觉得师祖做得对!”   姜啸说,“都怪我身体不好,那个……之后就昏死过去了,没能听到这院的动静,若不然我帮师祖出手,那两个黄泉的就不会翻旧账了!”   岑蓝听了姜啸这种话,突然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做得对?”   “是啊,欺负弱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再说还是暴打自己的妻女,”姜啸说,“那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岑蓝推开他微微站直,看着他的眼神,纯澈明亮,全然不作假。   姜啸突然小声凑近岑蓝,几乎贴着她耳边说,“师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我也偷偷地做过。”   姜啸说,“我入门三年有次下山历练,见几人威胁孩子行乞偷东西,我便将他们折断手脚,送入了衙门,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没敢说,因为双极门门规是不许弟子插手人间事……”   姜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这小秘密只有你我知道的坏笑,“师祖,其实魏欣师兄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做过,这种事谁看了能忍得住!”   “所以师祖不必觉得如何,那人该死。”姜啸说,“只是师祖令自己受伤,实在不值。”   岑蓝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看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眉目灵动俊秀,纯然无忧。   “你真的这么想么,”岑蓝说,“我曾经也差点杀你,就是用杀那凡人的方法,你真的不怕?”   “可师祖没有杀我啊,”姜啸笑着说,“师祖还助我良多,且师祖当时只是受到兽丹的影响,失控而已。”   岑蓝被他生生傻笑了,“你对我有误解,我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没有。”姜啸说,“师祖若来日登极飞升,定是一个福泽人间的好神仙。”   姜啸说,“只是不知到了那日……”他伸手抓住岑蓝的手,低声说,“我还能不能留在师祖身边。”   他说完了,使劲捏了下岑蓝的手指尖。   十指连心,岑蓝的心头也跟着不轻不重地一跳。   她看着这样的姜啸,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翻滚躁动着。   她伸手回握住姜啸,试图抓住那一点微妙的感觉,姜啸对着她笑了笑,“可我修为低劣,若勤加修炼,也不知多久,才能及得上师祖,也能追随师祖而去。”   这可真是天真过头,也只有十几岁还没在修炼一道上体会到挫败的少年,才能口出这种狂言。   他思想单纯地以为,只要认真修炼便能得道飞升,就像他单纯得不自量力,到如今都以为岑蓝是真心喜欢这样扔在修真界毫不稀奇的他。   并非是他自觉良好,而是无知。   他生长在山中,入人世不过才五年而已,门中还有师尊师兄弟明里挤压暗里护着,能通什么人情世故,知什么叫人世凄苦与天争命。   修者犹如过江之鲫,但当真能够修成大能的就凤毛麟角,最终得道飞升的几乎是万年不出一个。   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   岑蓝走到如今这一步亦是无数个巧合和气运,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艰难险阻满地荆棘。   姜啸这一番言论,声音大了被老天听到都要笑掉大牙。   可岑蓝却只是微微扬眉,“你想飞升?”   姜啸抿唇,好歹也知道自己斤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跟着师祖。”   岑蓝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   姜啸急道,“师祖说要与我结为道侣的,道侣不就是应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吗?”   岑蓝装着恍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确实,道侣就是应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那你要努力修炼哦。”岑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道侣可不能修为太低微。”   “嗯!”姜啸说,“我其实想着,等此次历练回去,便天天入阵,就会快很多。”   那双极门的三千万化阵,又岂是那么轻易入的?   整个双极门连岑蓝的弟子也不敢要岑蓝开阵当做历练场。   但他接连狂言,岑蓝却也只是笑笑,“成啊。”   姜啸想得美,神色也美滋滋的,他实在是太小太单纯。他觉得岑蓝对他可真好,他得是几辈子修来的,才会遇见她。   想到往后千年万年都能和她在一起,姜啸甚至觉得从前被当成兽圈在山中自生自灭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甚至没有亲人,他也不必再悲伤。   他捏着岑蓝的指尖,挨着个的捏。   岑蓝忍着心中乱跳的滋味,没有收回手,片刻之后她大喜过望,反手抓住姜啸的手腕,拉着他径直朝着他们落脚的院子飞去!   欲劫动了!   岑蓝令姜啸盘膝打坐,设下重重结界,这不是在山上,她灵力不露,便不会有异象生出。   她准备以结界尽数将灵力拘在阵中,留给姜啸取用。   修者修到最后,看似一步,实则千难万难,她距离破欲劫登极境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便抵得上从前的千万步。   几次欲劫动,都是一点点的裂痕,这一次也是,但是岑蓝很欢喜,只要动便可,只要有裂痕,她冲破便指日可待!   而更加令她欢喜的,是这一次欲劫裂痕还不少,细细密密蛛网般的扩散开来,她再度从冲劫中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夜里。   睁开眼就看到姜啸在她身边守着,见岑蓝收势,撤掉结界,姜啸顿时满心欢喜地扑上去,“师祖你是不是又进阶了,我也进阶了!”   姜啸激动地说,“结界中的灵力自动朝着我身体里钻,我压制不住境界,就升到了爱劫初阶,我觉得自己的经脉又宽了许多,体内灵力许久都取用不尽!”   岑蓝确实离彻底冲破欲劫更近一步,本就欢喜,也预料到姜啸的进境,但还是和他一起欢喜相拥,“嗯,恭喜你啦。赶上你魏欣师兄的修为,高兴么?”   “高兴!”姜啸捧着岑蓝的脸带响地亲了两大口。   他说,“师祖,我已经与师兄他们联系了,让他们先行,在下一个城镇等我们。”   “那今夜我们要赶路吗?”姜啸说,“现在撵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撵他们做什么,”岑蓝起身,对姜啸道,“不如我们先行,到了火乌秘境去等他们。”   “可是……”姜啸犹豫。   岑蓝道,“我们先不进去啊,到了那秘境附近的镇子上玩上几天,或者我可以带你去其他的秘境遗府先转一转,我知道的地方可多了。”   姜啸听了简直求之不得,毫无犹豫地答应岑蓝。   师兄们确实会不高兴,可姜啸心中有依仗,毕竟带他走的是师祖啊。   等到他们回门派就会公布结为道侣,师兄们总会知道同行的是师祖,就不会总是呵斥他不务正道,只盼到时候他们不要吓死才好。   最重要的是姜啸想要和岑蓝在一起,做什么都格外的刺激。   于是两个人给租屋的老者留下了足够房钱,便趁夜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最开始是姜啸御剑,岑蓝站在他身后,在半空中走了一阵子,她便嫌弃姜啸实在速度太慢,召出了千仞悬浮于半空。   千仞剑身纤细,散着淡淡银光,在岑蓝的脚下拓宽变长,到足以能够容纳两个人的大小,轻轻嗡鸣着。   岑蓝本还怕它之灵,不肯接受他人站在其上,准备安抚一番,却见它轻易地接受了姜啸。   千仞认识他――是那个和主人交}配的!   姜啸第一次站在千仞上,或者说,这世上第一次有除了岑蓝之外的人站在千仞上。这柄剑是惊天的神器,并没有多么花哨的外形,只是这般放大之后,姜啸才看清剑身之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都是护持法器的符文,也有一些破障和加持剑气的,”岑蓝见姜啸低头看,给他解释,“不过再好的破障符文,也没有你的焚魂锏清音醒神,你若是想要其他的,待我们回到门中,我亲手给你画。”   姜啸闻言差点没把鼻涕泡美出来,他的武器乃是岑蓝所赠,他便已经很开心,天下谁人不知双极门老祖的阵法符文一绝……也不对,双极门老祖百家功法千种武器就没有不出神入化的。   据说当时她和德元宗门大能交手过,结果岑蓝用的是德元宗的道术,却比德元宗大能还要厉害,那大能战败之后羞愧闭关,二百余年才出关。   岑蓝要亲手给他加持武器符文,那可以说就是个废柴拿着,也能在混战中依靠符文保命。   他忍不住心中欢喜,从岑蓝的身后抱住了她,头搁在她的侧颈处,黏糊糊道,“师祖,你对我真好。”   岑蓝笑笑,“我亲手给你画,保证你以后对战无往不利。”   说完她极其自然地侧头蹭了下他的鼻尖,但是蹭完之后,姜啸没来得及开心,岑蓝倒先僵了。 第24章 我的乖乖(他看着岑蓝充饥。...)   这几乎不曾过脑子的突然亲近, 让岑蓝反应过来后,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心理。   修者除非修炼双修之道,否则是最忌讳人近身亲近的, 而哪怕是双修之道,也会在双修之前以契约或者符阵, 将彼此的生命短暂连接。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这样才能保证不在完全开放命门的时候被伤害。   岑蓝修的不是双修之法,而是她独创的七情道, 修到最终, 是舍六欲绝五感, 放下世间一切最终登极飞升。   说到底, 是绝道。   修炼这样的道,必然在修炼途中心性漠然冰冷, 渐渐抽离复杂感情,而修为越高, 越是对一切都丧失兴致, 一心只有大道。   岑蓝只差欲劫最后一重, 根本不会对谁生出亲近之心, 她孤绝一切地在登极峰闭关好多年, 连双极门中的事情也早就不再理会了。   尘世的欲望对她来说是用来破的。   可她竟然无意识地去亲近姜啸, 这样的行为带给她的冲击无异于练功出了岔子。   两个人已经登上千仞的剑身,可岑蓝却没有马上御剑飞行, 而是愣怔片刻之后, 千仞的剑身, 陡然倾斜了一下。   她身后没有防备的姜啸便直接被甩了下去,岑蓝踏着千仞, 居高临下地对着被甩得四脚朝天一脸茫然的姜啸看。可无论怎么看,在岑蓝的眼中,他也委实不算多么特别。   论脸蛋不够精致,论修为不够高深,非要挑出一个什么优点,大抵就只有足够傻。   这样一个人,到底哪里一直在吸引她。从她因神兽的兽丹失控开始,便一直执着,甚至因他屡次动欲劫,现在甚至生出了主动亲近之意?   “师祖,怎么了?”姜啸从地上坐起来,对上岑蓝居高临下的视线,有些委屈,“是千仞不喜带着我吗?”   岑蓝御剑停在姜啸面前,看了好一会也瞧不出,更想不清楚是为什么。   但对上姜啸含着委屈的视线,她不由得板着脸出声,“收起那样子,撒什么娇,自己再爬上来不就得了。”   姜啸本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被岑蓝一说没有收敛,反倒噗嗤笑了。   有人疼的孩子才会习惯性地撒娇,姜啸早过了娇声要糖的年纪,可迟来的,来自于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的纵容,让他自然得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就对着岑蓝展示自己的委屈。   “起来,你还走不走了。”岑蓝脸依旧板着,可是姜啸已经不怕她了。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有去看岑蓝,而是对着悬浮在他面前的千仞道,“你不想我上,我偏要上!”   他重新踩上去,站在千仞之上,手扶着岑蓝的侧腰,“师祖,走吧。”   岑蓝低头微微蹙眉看着他扣在自己身前的双手,脑中有些理不顺自己的思绪。   她索性没有再想,但也没有再对姜啸表现出亲近,只是说,“以灵力稳固身形,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姜啸依言照做,然后又贴岑蓝近了一些,岑蓝垂头看了一眼,下一瞬千仞便猛地破风而去。   岑蓝全速行进,是连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但是那种情况下,若是修为不济的人,会被生生挤压出内脏血肉,甚至扭断脖子。   因此顾忌到身后姜啸,岑蓝速度不算太快,可也与弟子们行进的速度差了几十倍不止。   夜空中只千仞剑的银光一闪而逝,看上去快若星辰陨落,令人还没看清,便已经寻不到踪迹。   要去火乌秘境,若是和弟子们同行还有足足七八天的路程,但岑蓝带着姜啸,去了比火乌秘境还要远的玉韵遗府,仅用了一夜的时间。   清晨晨曦微露,姜啸在玉韵遗府不远处的一处山林中,险些把自己的胆汁和内脏都顺着嘴吐出来。   他头晕目眩地跪在地上,双耳失聪,眼前一片模糊,五感被猛烈地冲击到了一个临界点,有很长的时间,他感知不到周围,听看闻触,甚至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扭曲。   而他靠着树跪地不成人形的时候,岑蓝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山崖之上,负手而立,任凭晨曦散落肩头。山风卷着她的长发和袍袖飞舞,岑蓝看着崖下涛涛林海叶浪,努力地去试图抓住心中那一点点的违和感。   非常的奇怪,她分明不厌恶姜啸的亲近,可若说喜欢实在还算不上。   而她真的对他有了亲近的举动,她的内心却十分抗拒。   岑蓝早就想透,或许真的要动欲劫,需得是她真心实意的喜欢上姜啸才能行,这也是她要与姜啸正式结为道侣的原因。   而她对自己十分了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旦她欲劫破,没有人能够绊住她飞升的脚步,她喜欢的人也不行。   但姜啸的身上一直有让她觉得十分违和的感觉,她记不清关于他与自己的渊源,但若完全归结为兽丹影响……她其他的记忆却也不曾丢失什么。   岑蓝百思不得其解,而现如今只有等到她焦山的故友给她回信,若她焦山一行能够彻底借助友人之力化用兽丹,说不定她就能想起她与姜啸的渊源,还有她执着于他的原因了。   “师祖……”姜啸好容易缓过来了一些,趴在山涧边上将自己清理好,又施了净身术,这才低低地叫岑蓝。   岑蓝倒是有些意外他恢复得如此之快,姜啸适应各种非常人能够忍受的训练都恢复得十分快,这种卓绝天资,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咂舌。   她这种速度,若是换成其他这等修为的弟子,怕是要躺上个三五天。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姜啸就能双目发直地寻找她的身影,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走路了。   “我在这。”岑蓝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走来,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尤其是他双眼现在还视物不清,出现重影。   他走着走着就歪了,就要走到岑蓝面前的时候张开了双臂,想要抱岑蓝,结果完美地避开了岑蓝,一把抱住了岑蓝旁边的小树。   “师祖……你怎么这么硬啊……”姜啸抱着树口齿不清地说。   岑蓝:……   她没忍住勾了勾嘴唇。   勾完她又想起了什么,压了下去,回手用容天法袍,卷起正在试图啃树的姜啸,飞快地从林中掠出。   这玉韵遗府,乃是玉韵地仙死后所留,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都被那地仙生前败得差不多。且这遗府当中有他豢养的魔犬,攻击力实在惊人,因此被加了封印做了魔犬的笼子,并不适合门派用来历练弟子,放置在这偏远的山中,无人问津。   岑蓝带着姜啸很轻易地进了遗府,危机四伏处处杀机的机关和各种看似平常但是淬毒的植物,能让最最谨慎的人都中招。   可这些东西在岑蓝的眼里都是小孩玩的玩意,还是那种恶劣的屡教不改的小孩才会玩的劣质玩具。   她缓步行走在这遗府之中,闲庭信步得犹如在自己的登极峰。魔犬繁殖力惊人,被关在这笼子里面几年,失了主人看管,大抵是闲着没事胡乱交}配,数量竟然让岑蓝也惊讶了一瞬。   这些畜生食用的是秘境本身产出的一种肉感的菌类,个个膘肥体健壮若老牛,猩红着双眼流着涎水,感知到了外人侵入,成群结队地朝着岑蓝的方向过来。   岑蓝厌恶地皱眉,可脚步也只是微微一顿,待到那些恶犬嗓子发出浑浊的呜呜声音,龇牙靠近伏地身子准备攻击的时候,岑蓝周身的威压无声荡开,距离她近一些的瞬间如凡尘的烟花般爆开,成了飞散在空中的血雾。   远一些的威胁的低吼变成哀嚎,这东西倒不算蠢物,至少知道结队行动协同攻击,见状不妙,便即刻夹着尾巴跑到了远处,然后挤在一起朝着岑蓝的方向观察。   岑蓝懒得去理这些魔犬,径直走到了玉韵地仙居住的洞府当中,里面乃是一块天然的暖玉制成,到处触手生温,不染纤尘。   所有东西都是玉制,倒是颇为雅致,玉韵地仙乃是温玉成精,许是他死去之后,没有了玉精温养,这里乍一看还算完整,却到处都是细碎的裂痕了。   不过暂且落脚倒还是差强人意,岑蓝将姜啸从袖中甩出,扔在玉床之上,他本是有些意识的,但因为头撞在了床头的玉雕之上,哼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在弟子们到大火乌秘境之前,她得在这里陪姜啸待上几日,稳固他新进的阶,也等焦山那位的消息。   若这几日之内焦山那位联系她,她便将姜啸送入火乌秘境再赶去,若不联系,她便等姜啸历练结束与同行弟子回门派之时,自行去一次焦山。   姜啸估计要昏睡上一阵子,就算起身,他的五感尚未完全恢复,现在出去也是被魔犬撕扯吃掉的命。   这一次可不是阵法历练,真被撕了,岑蓝也没法把他拼得完好。   因此让他休息着,岑蓝百无聊赖的在这洞府中转悠。   玉韵地仙在修真界颇有些花名,因为本身是温玉成精,也生得一副如玉般的好相貌,可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花心人渣。   修真界中的合欢宗有一半女子与他谈过情,且这狗东西男女不忌荤素全吃,修为又高,风度翩翩,与他谈情过后的痴男怨女,打不过,也属实被他哄得不生怨恨,因此他名声臭到极致,却也实在算是声名大噪。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花东西色胆包天,在千年前修真界联手对战人间作恶的月炎地仙之时,将主意打到了岑蓝身上。   这玉韵地仙的本体是岑蓝亲手砸烂的,可惜了一块好玉。   岑蓝还记得他自诩风度地出言不逊之时,说了他洞府之中有可爱的狗狗,还有一大堆能让她蹂躏的好东西,最重要的是有一面姻缘镜,能够窥见姻缘,希望岑蓝去他洞府做客。   他当时笑得玉面俊朗,声若碎玉,“说不定我与仙子,乃是天定良缘。断肠仙子一名,在我听来,亦是让我喜爱到断肠。”   岑蓝当时刚破恶劫巅峰,本来就满心暴戾厌恶,连看自己都不顺眼,他正好撞上她暴走的时候,碎得稀巴烂。   没想到时隔这些年,她还真的来了,“可爱的狗狗”她看见了,但是岑蓝找到了他说的一整间屋子的好玩意,却陷入了无知和迷茫。   要知道岑蓝是个十足十的修炼痴,若不然她也不能集合百家之精,自创七情道。   她堪称修真界的活体藏书阁加法器库,可这屋子里面的许多东西,确确实实是她从未见过的。   满屋子琳琅玉器,岑蓝探测了下些许是有淬毒,但毒不是伤人害命的,而是春毒多些。   她渐渐有点看明白了,可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属实让人开眼界,她走近一个和男子……一样的陈列墙面前,有什么不该开的大门徐徐在她的面前打开了。   岑蓝不是个和玉韵一样天生的变态,可她正欲抬手毁去一切的时候,无意间打碎了一个留影玉,然后岑蓝便惊愕地看着留影跳出,犹如真人般的将他旁边奇怪形状的东西演示利用,语调轻佻挤眉弄眼,竟然是玉韵地仙本人留的影……   姜啸在温玉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岑蓝在玉韵密室待了一天一夜。   待到姜啸再度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对上了岑蓝好奇的视线。   不过他还有些头昏眼花,且腹内空荡荡的,饿得不行。   岑蓝召出了一把丹药给姜啸吃,又帮他调整好了状态。   “外面都是魔犬,很多,具体多少不知道,”岑蓝回想着她释放多少威压,以碾渣的魔犬数量和距离来推算,说,“魔犬的能力大抵和寻常宗门三境修士差不多,你如今修为对上五只以上就要跑。”   岑蓝说,“遗府当中带毒的东西很多,什么也不要乱碰,你要是真的不注意死透了,我也救不了你。待到将这遗府中的魔犬杀尽,你修为想来也足够稳固了。”   姜啸前所未有的神色凝重,一直以来他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毕竟阵法只是元神进入其中,死了有损伤,却不真的丧命。   但这一次不同,这是他真正的面对高阶魔物,死了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知道了师祖,打不过一定会跑的,”姜啸十分珍惜这额外历练的机会,于是说,“我现在已经恢复了,这就开始吧!”   他说着下地,岑蓝却伸手拦了他一下,“等等。”   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两个指甲大小的玉夹子,中间被一根细细的链子连在一起。   姜啸问,“这是什么?”   岑蓝面上八风不动,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解开姜啸衣襟,给他把小夹子戴好。   姜啸给夹得差点叫出来,低头看了看,他根本没有见过这玩意。   实际上他何止没有见过这玩意,他的见识浅得犹如一张白纸,惊疑不定却下意识的不去忤逆岑蓝。   岑蓝欣赏了一会朱果白玉的结合,压下心中隐隐的作恶念头,一本正经道,“这个是我炼制的护心夹,能够替你抵挡致命攻击,检测你的心跳和活着的象征。”   岑蓝说,“嗯……以便我及时救你。”   姜啸顿时恍然大悟,一脸感动加感激,他毫不怀疑岑蓝说的,毕竟连小夹子的位置确实离心口很近也对得上。   于是他将衣服合拢,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师祖,你真好。”   他抱住岑蓝,在她的脸上连着亲了好几次,像个啄米的小鸡。   岑蓝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   恶劣的趣味得到满足,她也不抗拒亲近了,侧头也在姜啸的脸上亲了个带响的,“去吧,好好练习。”   于是姜啸出门,水深火热的和魔犬厮杀去了。他谨记岑蓝的嘱咐,对上五只以上绝不硬拼,跑跑杀杀,站在洞府之外的险处,山石嶙峋处,左右躲避,仗着魔犬只会跳不会飞,将这处山石利用得淋漓尽致。   少年的腰身实在是足够柔韧,岑蓝在洞府之内,趴在床上看着姜啸立在不足一拳大的石尖之上,上下翻飞,手中焚魂锏砸在魔犬身上,便会引来一阵哀叫,身姿翩若惊鸿,浓黑的长发随着动作跳跃,实在是鲜活。   岑蓝微微歪头,这样看着,他确确实实是有些可爱。尤其是他在偶然间衣服剐蹭到难言的护心夹之时,表情微微一凝,接着面色也会跟着弥散出诡异,耳根薄红,微咬唇瓣,称得上秀色可餐。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他的特别之处般,兴味十足地看着他和那些魔犬厮杀。   一整天,姜啸期间两次跌下山石,落入魔犬包围。虽有轻伤,但也及时逃出来,回到洞府的结界当中自我治愈过,隔着窗子喝了岑蓝递出去的水,眉眼带笑地与她说上几句话,便心满意足地再度去同魔犬厮杀。   日落月升,姜啸杀到精疲力尽,终于从外面回来了,他施了两次清洁术将自己弄干净,才走到了岑蓝的身边,环住了她。   “师祖,谢谢你。”   他知道岑蓝一直在看着他,定然是不放心他,且那护心夹,确实是画了符文的。在他跌进魔犬当中的时候,抵住了一个魔犬的撕咬,将其弹开了。   这般周密地护着他,姜啸如何能不欢喜。   岑蓝拍着他的脊背,笑着说,“你做得很好,利用周遭一切的东西,也是对战之时的必要武器。”   她说,“但是这里没有什么吃的东西,那魔犬虽肥,却是轻微带了些许毒素的,食用对身体没有好处,我随身带的丹药也所剩不多了,你只补充体力便好。”   她就给了姜啸三个药丸,姜啸不疑有他,吃了之后便又被岑蓝丢出去和魔犬对战。   “黑夜令五感降低,即便是大能修者,也不可能一丁点影响都没有,”岑蓝说,“你要练得黑夜被白天更加的灵活,这样哪怕你的对手只有那一丁点的迟疑,你都能大获全胜。”   岑蓝说的自然不是假的,但也不全是真的。姜啸练得大半夜拖着一条伤腿回来,岑蓝帮着他治愈,却没有再给他补充体力的丹药。   于是姜啸累得狠了,瘫在温玉床上,由着岑蓝以检查身体暗伤为由,又以她为他炼制了一些加强身体的小玩意为由,折腾得昏睡了过去。   岑蓝收手之后心满意足地在他身边闭眼,这一夜她是真的睡着了,虽然只睡了一个时辰,可完全失去意识和戒备的情况,还是让岑蓝在醒过来的瞬间,第一反应,便是扼住了她身边唯一的活体――姜啸的脖子!   夜还深着,遗府当中和外面的天黑天亮是一样的,现在丝毫没有光亮,甚至还能看到外面稀疏的星星。   姜啸大半夜的窒息而醒,本该惊坐而起,却一睁眼看到了近在迟尺的岑蓝,人还迷糊着,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便对着岑蓝笑出浅浅酒窝。   他抓着她的手腕摩挲了下,凑近亲吻了她的唇角。   “师祖……”   他呢喃一样,全身心的信任下,他竟然被扼着命门也很快再度睡着。   岑蓝感受到嘴角的温热,一触而离,她的手指一松,呼吸乱了一瞬。   姜啸再度睡着了,他睡着也无声无息,很乖。   岑蓝凑近他,看了好一会,那种完全失去意识又猛然惊醒的杀机,渐渐消散。   她伸手捏了捏姜啸无觉的侧脸,指尖点在他一笑起来就生出酒窝的位置,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睡,可这种状态也很神奇,她对姜啸的戒心已经低到了一个让她匪夷所思的程度。   岑蓝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大部分原因来自姜啸本身的弱,对她造不成威胁,小部分来自他傻,生不出什么坏心眼,另一部分来自他们屡次亲近,已经快要习惯了。   岑蓝一直闭目到第二天早上,姜啸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乖乖地在岑蓝头天夜里放在床头的布巾中拿出了三粒药,当做早饭。   出门之前他又折了回来,看了“熟睡”的岑蓝好一会,屏息在她的嘴唇处虚虚地亲了下,怕弄醒她没敢落实,这才出去继续与魔犬厮杀。   岑蓝在他走后睁开眼,眼中全无睡意,但也没有什么戒备的情绪,一片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柔软和懒散。   姜啸今天换了地方,岑蓝在洞府处看不到他了,便去了玉韵地仙的密室,在那里果然寻到了一个玉镜,她便催动灵力寻找姜啸的影子。   他在水中站着,是这遗府后山的一处瀑布下,水到腰深,他肩头血水滚落,在水中形成一小片红,又很快被流动的水冲散。   他的前后左右都是魔犬,显然陷入了重围,连水边的林中都是蛰伏的魔犬,个个弓腰伏地,只待姜啸胆敢出水,便一哄而上,将他撕扯粉碎。   哦吼,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姜啸倒还算聪明,站在水中确实是暂时的脱身之法,魔犬在水中行动被大大限制,且他们若非过热,天生不喜水,不会轻易下水与姜啸厮杀。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魔犬聚集得越来越多,再僵持一会,它们就会知道姜啸寡不敌众,要一哄而上了。   岑蓝知道姜啸进境非常快,但是见到他遭遇此种险境,也不由得来了兴致。   她将这玉镜捧着出了密室,到了内室的温玉床上盘膝而坐,看热闹。   她曾经不知多少次陷入生死局,轻松逃脱的,脱掉一层皮的,甚至去了半条命奄奄一息的也有过。   这世上或许人人生来资质不同,修炼的速度有快有慢,可有一个至少是公平的,那便是想要对战的经验丰富,能够用最小的损伤逃脱险境,靠资质和脑子都是次要,最重要是要反复地练习。   因为很多时候,危机的时刻、生死一线之间,靠的是经年日久的本能,而非脑子。   岑蓝看着这种情况,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深陷其中,两息的功夫想出了不下三种逃生方式,最简单的就是潜水离去。   这种方式是损伤自身的可能性最小的,即便是魔犬同时一哄而上,也抵不住,它们到底是智力有限的蠢物。   它们越是想要撕碎姜啸,就越是焦急,越是焦急地扎在一起,姜啸不受伤逃离的可能就越大。   姜啸脑子不好显现在他不谙世事,但对战方面还算灵活,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可他没有动,而是观察着周围,和魔犬对峙着,想来是不想跑……他不甘心得太明显了,还是想杀。   岑蓝在玉镜中看着他肩头不断滚落的水珠,笑了笑,许是她亲手带他的缘故,姜啸这路子倒是有点像她了。   就算是逃,也要让对手付出血的代价。   就在岑蓝这么想的时候,玉镜中的姜啸突然动了,他迅速朝着瀑布的方向跑了几步,魔犬见他动了也跟着跑起来,还有两只直接就等不及了跳到水中,张着大嘴朝着姜啸游去。   而姜啸却没有管身后逼近的魔犬,手中焚魂锏不断地高频甩动,方向指着的是瀑布。   岑蓝神色微微的一凝,疑惑的“咦”了一声。   下一瞬,脱物化形的罡风朝着瀑布的水帘卷去,下落的水流被罡风卷在其中,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水旋风。   岑蓝微微扬眉,以水为刃,这倒是杀伤力不小,岸边上的魔犬只要被这水旋风的水沾上,都得受伤,趁着魔犬受伤趁乱跑掉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姜啸却没有很快将水旋风朝着魔犬推去,而是手臂甩动不停,脱物化形的罡风再起,混在了先前那水旋风之中,将那旋风扩大了一倍。   这么短时间使出了两个脱物化形,即便是修真界的各家大能长老见了,也要由衷赞一声少年可期。   但这还没完,岑蓝眼见着姜啸一个接着一个的脱物化形,生生将那溪水瀑布搅合得翻天覆地不说,他自己也借助这旋风之力自水中飞身而起,站在旋涡之上,持续地搅动。   罡风四起,已经有岸边的蒿草折断了纤瘦腰身,卷入了旋涡之中,转眼间便寻不到半点绿影,竟是被生生搅了个粉碎。   树木被罡风晃动,沙沙作响,林中岸边的魔犬发出“唔唔”的声音,它们中察觉到危险的,已经开始奔逃。   可蠢物就是蠢物,很快水旋风便越来越大,罡风四起,如同一双无形之手,将最近的魔犬生生拖入其中,哀叫未等扩散开来,便已经融为血水。   “好凶残的手段。”岑蓝叹了一声,见着那姜啸搅动的水旋风血色越来越浓,来不及逃跑的魔犬尽数被搅入其中,她兴奋地伸手摸了摸玉镜上的红旋风。   “这招式我喜欢。”和她的千刀万剐有异曲同工之妙。   岑蓝笑着露出满意的神情,而姜啸已经将四周的所有魔犬、溪水,甚至草木泥土,尽数卷入了旋风之中。   而他立在旋风之上,手持焚魂锏,衣衫被旋风的血水染红,眉目肃杀。和素日在岑蓝面前那温和羞涩的模样全然不同。   漂亮!   岑蓝惊叹于他此刻艳烈的颜色,他像一张画布,平常显得素淡无奇,但只要稍稍染上些颜色,不拘是什么,便格外的亮眼。   然而姜啸的修为到底有限,灵力耗尽之时,罡风停止,水旋风轰然崩散,血红的水从半空中倾落而下,同消耗过度昏死过去的姜啸一起,狠狠砸在了水中。   岑蓝放下玉镜,闪身出了洞府,下一瞬出现在了水边。血水被流动的溪水带得只剩下浅淡的颜色,姜啸昏死之后倒是没有呛到,顺水而下,被岑蓝以灵力截住,然后她法袍一卷,将人带回了洞府之中。   姜啸没有什么伤,只是灵力耗尽,放着不管依他现在的经脉宽度,自行补充灵力也不需太久,就能醒过来。   可岑蓝却给他注入灵力,硬是把他给弄醒了,但却没有治愈他,故意不让他恢复太多精力。   她给他塞了两个药丸,就借着看伤的借口,拉开他的衣襟查看。   “真乖。”她不由得夸赞了一句。   东西姜啸都好好地戴着呢,无论是护心夹,还是她后来她亲手穿在他脐下骗他是护住内丹的玉环,都好好地戴着。   姜啸醒过来,有些虚弱的唇色泛白,眼神迷茫了片刻,看着到岑蓝首先是笑,“师祖……我杀了好多狗。”   岑蓝点头,“我看到了。”   她说,“你虚耗太多,今天不去对战了。”   姜啸应声看着她,然后发现了她身侧一个盛满奇形怪状玉器的玉制盒子。   “这是……什么?”   姜啸虽然什么都不懂,可他见到这些东西,还有岑蓝最近给他炼制的东西,总是觉得莫名的耳热。   岑蓝面不改色道,“都是给你的好东西,我们一个个试,对你身体好的呢。”   姜啸微不可查地一僵,岑蓝给他炼制的这些小东西,确实是有用的,但寻常的时候衣料碰到,总是……很难形容。   但他的抗拒实在称不上抗拒,就差亲自上手帮忙折腾自己了。   他其实饿得很难受,到底还没有辟谷,就算岑蓝给他丹药补充体力,可他还是饿。   十几岁的年纪,饿的时候都能自我消化了。   可他还是很听话,岑蓝要他怎样他便怎样,最开始确实是虚弱无力的,但是后来灵力已经恢复,他却还是十分配合,只是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岑蓝,明亮清澈。   透着饿。   他看着岑蓝充饥。 第25章 饶了我吧(十分的不做人...)   岑蓝像个找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子, 姜啸又过于听话,于是这一晚一直到后半夜,两个人才开始休息。   不得不说玉韵仙人的“好东西”库存量实在是多, 到最后岑蓝连每一个的名字也都懒得去编了,姜啸就是再傻, 也知道了不对劲, 这明显不像岑蓝说的,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个不好,恰好又是姜啸能够接受的那种, 只要是来自岑蓝, 他总是不想拒绝的。   于是第二天早上, 两个人相拥着在温玉床上醒来的时候, 岑蓝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姜啸的眉眼,只是短暂地愣怔了片刻, 并没有如同先前那般警惕和不能接受。   这种变化来源于姜啸的乖,对于一个敌不过你, 又对你言听计从、毫无隐瞒的, 顺从到令人愉悦的小东西, 任谁也忍不住放松戒心。   况且他实在是一眼就能看透, 太过好猜, 因此岑蓝很难对他再生出什么戒备。   岑蓝醒过来一动, 姜啸也醒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岑蓝, 朝她脸边上凑了凑, 嘴唇贴在她的侧脸不动了。   岑蓝本来要起身, 但被姜啸一贴,她也没有动。   她稀奇地感受着姜啸嘴唇的柔软和温热, 带给她的感觉,像是能够丝丝缕缕的透过了她的侧脸,延伸到她的内府之中一般。   这算是动情么?   岑蓝擅长剖析自己,从前修炼之时,她甚至会算计自己,将修炼的强度,定在将她自己逼疯的边缘。   因此她好生感受这陌生的,能够屡次令她欲劫松动的情爱,最终遵循着自己的意愿,侧身抱住了姜啸的脖子,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咬了一口。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谁知道呢?反正她想这么干。   姜啸没料到岑蓝突然的亲近,这一次和每一次都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可以靠装,但是被人喜欢,是能够感受到的。   喉结的酸痒让姜啸忍不住哼哼了一声,接着睁开眼盯着岑蓝仔细地看,恨不能一头扎进她的眼底,将那深藏于水面之下的温柔拉出来,裹满全身。   “师祖……”姜啸欢喜至极地抱着她,岑蓝也回抱着他,两个人前所未有的亲昵,甚至比从前有过肌肤之亲之后还要亲密。   姜啸大早上的本就不安分,岑蓝这般一给他脸,他就更难安分了。   可是还未等他有什么打算,腹中便敲锣打鼓的叫起来了。   实在太饿了。   两天没有吃正经东西,姜啸这个年纪不曾辟谷,只靠着吃丹药补充体力,是不行的。   这十分破坏气氛的鸣叫之后,内府便是一阵疼,岑蓝看着他懊恼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意。   “起来吧,不是饿了么,去杀个狗吃吧。”   “不是不能吃,有毒吗?”姜啸早就馋狗,昨天后来饿的时候,看着那些魔犬的眼神,比魔犬看着他还要红。   但他谨记岑蓝不许他吃魔犬的话,才一直忍着。   岑蓝说完的话说翻就翻,“倒也没有太打紧,只是会有些不良症状,我会帮你清除毒素的,你怕什么。”   姜啸想说那昨天你怎么不说!可最终只是道,“好。”   他一股脑窜起来,提着焚魂锏去外面杀狗了。   岑蓝起身,将昨晚玩得乱糟糟的东西都抬手毁去,那些上等的玉件很快化为齑粉,反正这玩意玉韵地仙的密室里面还多得是。   姜啸很快提着开膛破肚抽筋扒皮过,已经清洗好的魔犬肉回来了,就在洞府的结界当中点火烤上。   岑蓝不吃这污秽的玩意,姜啸一个人捧着魔犬的肉啃,结界的外面还有一堆围观的魔犬看着,画面些许有些残忍。那些魔犬好歹有些智商,看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儿低声威胁,甚至还试图闯阵。   姜啸吃了整整两个狗腿才吃饱,没有好好做过的肉也没有什么滋味,否则他还能再多吃些。   吃好洗漱好自己,将身上的味道都祛除干净,姜啸这才回到内室。   “师祖,我去继续屠杀魔犬,”姜啸难得看着岑蓝对他如此的和颜悦色,甚至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笑意,要不是刚刚吃进肚子里的狗腿坠着他,姜啸觉得自己能够在岑蓝的眼神中飞起来。   岑蓝确实是这两天看姜啸格外的顺眼,尤其是知道了需得她自己动情,欲劫才会动,更是多番的主动亲近姜啸。   她从不怕自己真的喜欢了谁,会耽搁了她破劫飞升的计划,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最终要走什么样的路。   于是她将自己的心敞开来,对着姜啸自然春风化雨。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岑蓝说,“吃了这个,消解魔犬肉的毒素。”   姜啸没有接,而是低头朝前凑近,“啊”的张开了嘴。   从前自然是不敢搞这种事情的,岑蓝一个不高兴能把他门牙打掉,是真的打。   但姜啸不是记吃不记打么,几天没有打,岑蓝温柔一点点,他就敢张嘴试探了。   岑蓝微微歪头,接着笑起来。   这遗府之中就只有她和姜啸两个人,她并没有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用的还是自己的容貌,本就柔美温婉,眯着眼一笑,双眸含情能将人溺死。   姜啸都快让她弄傻了,岑蓝将掌心的丹药捏起来,亲自送进姜啸的口中,但手指却没有马上拿回来,而是捏住了姜啸的舌尖,不轻不重地掐了下。   姜啸险些蹦起来,但是接下来眼见着岑蓝将捏完他舌尖的指尖送到自己口中,他脑中嗡的一声,就疯了。   他咕咚将丹药咽下去,一把抱住岑蓝,“师祖想要尝我的滋味还是药的滋味?”   岑蓝被抱着,脸上半点没有之前的抗拒和僵硬,手臂还揽住了姜啸的腰身。   这柔韧的腰身昨天在嶙峋的山石之上站立之时,弧度便扭得岑蓝频频咂舌,抱着果然劲瘦,却又不过硬。   “自然是你,”岑蓝对着姜啸挑眉,“药我有的是。”   姜啸只觉得自己脑子比前两天被岑蓝带着御剑飞天的症状还要严重,他双眼发花地低头,贴上岑蓝的唇,“师祖想要尝尝,徒孙怎么能不满足……”   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彼此拥吻,没有生涩抗拒,有的只是对彼此喜爱的勾缠追逐。   待到彼此呼吸不畅地短暂分开,姜啸觉得自己不光头脑不清醒,连腿也有些软。   岑蓝闭着眼,眼尾一片微红,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情动,心绪躁动,内府灵力乱窜。   “姜啸,”岑蓝声音很低,带着一点点动情的纤细,她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   姜啸被她叫得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里。   “嗯。”他应声点头,等着岑蓝说话。   岑蓝靠着姜啸怀里,睁开眼看着他,面容带着淡粉的春情,眼神却凌厉如刀。   姜啸却只觉得她这样,不仅让他汗毛战栗,连他的心头肉都要被她这一眼给剜出来了。   “你记着,别负我,”岑蓝说,“无论什么情况下。”   姜啸点头如捣蒜,但也忍不住笑,酒窝深深,盛着他的甜蜜和无奈,“我自然不会,再说我怎么敢……”   岑蓝眼中厉色消去,整理姜啸的衣领,轻声细语道,“你乖点,我会对你好。”   姜啸心里爆开一股股浓稠如蜜糖的甜,“师祖对我已经很好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嘴唇便又贴到一块去了。   等到姜啸终于从内室出来,走出结界去继续杀魔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岑蓝盘膝坐在床上运转灵力试图去冲欲劫的裂痕,很细微的松动,几不可察,甚至只是灵力涌动得快一些,但这对岑蓝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状况。   姜啸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不慎被围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岑蓝。   直到他的侧腰被魔犬给咬了个巨大的伤口,他才总算是聚集起了精神,专心地对战。   待到入夜他拢共杀了足足一百多魔犬,和昨天的数量相差无几,且他吃了狗肉回来的,今天烤的还不错,他给岑蓝带了一点。   岑蓝自然不吃,倒是见了姜啸腰上血浸透外衣的伤,亲手给他治愈。   姜啸敞着衣襟躺在床上,岑蓝不吃的狗肉拿在他手上,他边说话边啃。腰上的伤不算严重,他自己也有治愈止血,只是伤处带着魔犬的魔气,得先清除魔气,这个姜啸不会。   岑蓝动手抽出了魔气,治愈姜啸之后,姜啸却感觉有些怪异。   他疼倒是不疼了,可怎么这么难受。   也说不上是哪里,总之就是……全身膨胀得要炸开一样。   他顾不得吃了,问岑蓝,“师祖,我怎么这么难受。”   岑蓝捻了捻手指上的一点粉末,那是今天在玉韵地仙的密室发现的好东西,这玩意刚好是口服效用不佳,见血的伤口才最易起作用。   它有个还算好听的名字,叫金风玉露粉,岑蓝看着姜啸逐渐迷离的眼睛,手指尖点在他已经愈合的伤处留下的那浅浅疤痕之上。   轻轻一勾,姜啸就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他起身起到一半,无力地躺回了温玉床之上。   “你吃了魔犬肉吧,”岑蓝说,“怎么没跟我说说就吃了,我才发现,我这里没有解毒的药了。”   姜啸看着岑蓝,整个人已经烧起来,他是第一次没有相信岑蓝说的话,因为他此刻的症状,同那日中了合欢阵一模一样。   “为什么……”姜啸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却不是哭,是难言的不耐逼的。   他愿意的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啊。   岑蓝俯身亲了亲姜啸的嘴唇,“我喜欢你老实一点。”   姜啸闭了闭眼睛,罢了,只要她喜欢,他其实没有关系。   不过姜啸属实是有些单纯,因为这一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过,他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直教人生死不能。   好在折磨来自他心喜之人,那便没有什么……不能忍。   岑蓝到这时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会偏偏对姜啸执着,这世界上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既有未沾染尘世的纯真,又有满溢的让你惊讶的炙热。   你每一点点的亲近,他都会给你热烈的回应,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很喜欢。   岑蓝最后也有些失控,她甚至有瞬间怀疑姜啸是否是谁按照她的喜好,和能够接受的所有临界点去刻意养出来的人。   她的内心注定她不能去接受有一丝复杂心思的人,凉薄的情感也注定需要百倍千倍的热情来回应,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温度。   而姜啸如同量身定制,让岑蓝满心阴谋地想,若不是谁故意养了这么个小东西给她,她倒是愿意买账。   夜色逐渐稀薄,岑蓝长发散落,沁了汗的肌肤胜过这屋内一切上等好玉,而染了情潮的双眼和面颊,便是玉中的沁血,妖异又美丽。   她坐在姜啸身上,容天法袍遮盖住难舍难离的彼此,千仞贴着姜啸的脖颈,钉在他头侧,将这温玉床生生钉出裂痕,但凡他敢乱动一下,便即刻见血割喉。   岑蓝双手压着姜啸肩头,垂眸看他的眼神如有一片汪洋深海,宽广且幽暗,令姜啸跌落其中,哪怕能够窥见窒息和危险,也无法自拔。   她习惯也喜欢掌控,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抗拒慌乱,不会在失控的时候想要杀人。   姜啸仰着头,手腕被扣在头顶,一条如藤蔓一般的玉蛇,缠缚在他的双腕,那竟然是玉制的活蛇。   “师祖……”姜啸不知道第多少次叫岑蓝,声线如同被剐蹭过的门轴,又哑又曲折。   “师祖,饶了我吧。”姜啸眼角落下眼泪,这一次确确实实是因为反复无法抵达顶端而生生逼的。   岑蓝充耳不闻,总能找到那个让姜啸要疯的时候戛然而止,十分的不做人。   恶劣地将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体会到的慌乱都如数奉还,在姜啸因为那金风玉露粉和其他各种各样东西的效用连话也说不出的时候,才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桎梏。   姜啸疯了般起身抱住岑蓝,与她一同共赴天地极乐。   清洁术不停地亮起,笼着依旧相拥的两个人,岑蓝生平第一次明白何为水乳}交融。   怪不得世间痴男怨女,喊了千古的情爱长盛不衰。 第26章 有人惦记(莫名的有些妖异的味道。...)   她周身灵力充沛, 欲劫又有松动的趋势,于是放开姜啸,运转灵力继续冲劫, 将那些遍布欲劫之上的蛛网裂痕,一点点的扩大。   姜啸没起身, 他看岑蓝打坐, 便裹着衣袍蹭到她身侧,头钻到岑蓝的怀中,枕在她的膝盖上, 脸贴着她的腰腹很快睡着了。   今日阳光很盛, 照在玉制窗扇之上, 透进屋子莹莹光亮, 温和地笼着床上一坐一躺的两个人,沉静美好得让岁月都忍不住凝滞不前。   一直到入夜, 岑蓝收效不错,才收势睁眼。   姜啸还枕着她, 全身心的信任和放松, 让他也借了她聚的灵, 吸取了不少。   岑蓝低头伸手抚开姜啸脸上长发, 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倒是很会不劳而获。”   姜啸完全恢复, 体内也灵力充盈,被她弄醒了, 眼睛没有睁开, 就先笑起来。   “师祖……”他声音闷闷的。   岑蓝“嗯”了一声。   姜啸又叫, “师祖……”   岑蓝“嗯?”了一声。   姜啸再叫。   岑蓝弹了下他的脑门,“叫魂么。”   姜啸抿着唇笑, 像个刚刚洞房花烛夜过后的娇羞新娘,抱着岑蓝的腰身埋在她怀中不起来。   岑蓝突然说,“你也可以叫我名字。”   姜啸顿时转头看她,“叫什么?岑蓝我不敢叫的,怕师尊听了要杀我。”   姜啸眉飞色舞地说,“叫……叫夫人?”   岑蓝又弹了下他脑门,“还未结为道侣,你倒是不嫌牙酸。”   “那叫什么,”姜啸抱着岑蓝,换了个姿势平躺,一只腿搭到另一只腿上,抖得飞快。   他N瑟得实在太明显了,像个得了肉骨头的狗。   岑蓝忍不住笑了,姜啸还在说,“师祖有小字吗?”   岑蓝顿了顿,她记得她应是有的,可是皱眉想了下竟然没有想起来。   这很奇怪,关于姜啸的记忆也是这样,难不成这妖兽丹还挑着影响么,她总是忍不住去瞎琢磨,记忆这般的缺失倒不像受到兽丹影响,更像是被谁刻意地抽出……   她不吭声皱眉,姜啸就说,“叫蓝蓝呢。”   姜啸坐起来,扳着岑蓝的肩头转向自己,伸手在她微皱的眉心搓了下,“蓝蓝不要皱眉。”   岑蓝:“……你还是叫师祖吧,我觉得很别扭。”   “不别扭啊,蓝蓝,很顺口,我多叫叫师祖就听得惯了。”姜啸说,“师祖也可以叫我小字,怀仇。”   岑蓝顿了顿,不去想什么记忆,反倒是嫌弃道,“谁会叫怀仇,你父母是和你有什么仇,给你取这种小字?”   姜啸闻言神色黯然了片刻,“我对他们完全没有印象,我其实小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这名字是师尊告诉我的。”   姜啸说,“我是师祖带回门中的,师尊说我的名字也是师祖说的,师祖若是想起来了关于我的记忆,便告知我吧。”   岑蓝伸手抓住他一缕长发,把玩着说,“你想找你的父母?”   姜啸抿唇,“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   姜啸笑着说,“我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让其他人将我带走。”   岑蓝点头,“等我彻底化用了兽丹,想来就能记起,到时候再帮你查查,应该不难。”   “谢谢师祖!”他抱住岑蓝,又贴着她耳边说,“谢谢蓝蓝。”   岑蓝耳朵痒得侧头在肩上蹭了下,姜啸又说,“我其实还想知道,那个从小将我圈在山中的怪女人,到底是谁,和我到底有什么仇怨,又和我的父母有什么渊源。”   岑蓝听他说过这个圈养他的怪女人,之前没在意,现在听来倒是稀奇地问一句,“你恨她?”   姜啸半晌才摇了摇头,“她其实也没有完全让我自生自灭,偶尔来看我,也会带吃的给我。”   姜啸说,“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她总是蒙着脸,她的脸上好像有伤。”   “很难找吧,连见也没有见过,”姜啸笑了笑,“师祖若是想起来了关于我的事情,就只帮我找找父母便好。”   “倒也不算难,”岑蓝扬眉,“若是当真想起了你父母与我的渊源,顺藤摸瓜又有何难?”   “只要人活着,到时候我定帮你翻出来。”岑蓝道。   姜啸亲了亲她的唇角,岑蓝说会帮他,他就已经完全相信能够找到了。   其实他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若是真的能够找到那个女人,他很想问一个那些年他一直问,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外面天色黑着,姜啸索性就没有再出门,两个人在床上聊天又修炼,岑蓝帮着姜啸处理了两处经脉问题,然后便睡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姜啸出去杀魔犬,岑蓝也跟着他,让他放开了杀,无需顾忌后路,岑蓝在他身后看护他。   姜啸又变得全无顾忌,魔犬杀起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两日下来,魔犬的数量骤减,而姜啸和岑蓝之间的信任与甜蜜,也更上一层楼。   姜啸全无顾忌地将后背交给岑蓝,生死边缘岑蓝也从未让他受伤,又一日,秘境中所有魔犬被尽数斩杀,他们进来这秘境也足有六天。   姜啸用岑蓝给的玉牌,同同门师兄魏欣联系过了,弟子们也只需再一天,便能到火乌秘境。   他们可以收拾后去和双极门的弟子们汇合了。   岑蓝又幻化为寻常女弟子的模样,和姜啸从玉韵遗府出来,朝着火乌秘境行进。   他们没有着急,路上姜啸御剑,行进的不算快。   中途他们还碰见了其他宗门赶去火乌秘境的弟子们,这一次火乌秘境开启,参加历练的宗门大小十几个,倒是颇为热闹。   岑蓝最讨厌热闹,和姜啸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避开其他门派弟子,走僻静山林。   不过要去火乌秘境,必经火乌镇,所有门派的弟子,大部分都会选择在这火乌镇落脚,等待所有参加历练的门派弟子到齐,才拿着各门派掌门给的信物,一同开启秘境。   这样自然是防止各门派之间相互争斗坑害,而这火乌镇不算大,修士们大多选择在山林里待着。   这就导致岑蓝再是喜静,方圆十几里,也寻不到个真的清净的地方。   不过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她克制着不舒服,带着姜啸进镇中,花了些许时间,摸清这些弟子们的简单路数。   岑蓝的隐匿功法天下无双,姜啸跟着她,就算在这些弟子面前横着走,也无人能够察觉。   而住在镇中的弟子们,大多都是各门派中比较讲究的,要有足够的依仗才能讲究,而修者的依仗就是修为和地位。   所以在火乌镇镇中落脚的,都是各门派中带头的人物。   岑蓝以隐身术法带着姜啸将城中落脚的客栈都走了一遍,每到一个屋子,只一眼,便能探出其中弟子修为。   并且她还能根据弟子的装束武器,甚至是手上的薄茧、行气的速度,给姜啸解说其修炼的功法、路数、对武器的操纵程度、身上有何傍身的物件,甚至是年岁几何,灵台中晦涩有几重,会不会对秘境中弟子下手夺宝等等。   姜啸对于岑蓝的能力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只知道岑蓝修为恐怖,却不知他们这些修为的弟子,在她面前简直就是透明人。   而看出这一切,不过一眼而已。   待到所有的人都探查过,岑蓝带着姜啸回栖身客栈,进门的时候她回头看到姜啸傻兮兮的模样,站在台阶上回手弹他脑门,“记住了吗你这个小呆子!”   岑蓝笑了笑,“记不住太复杂的也没事,你只需要记住,云沧派的那个二师兄务必离远些,他灵台浑浊非常,戾气太重,入魔是迟早的事。”   姜啸点头,怎么看怎么傻,明显就是没记。若是从前岑蓝肯定要火,这说正经的,怎么还傻了呢,修真界从来都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是现在她瞧着姜啸招人疼,心思转变之后,瞧着他傻兮兮的也觉得没什么。   她只是站在台阶之上,弹在他额头的手指下移,又弹了下他的鼻子, “好好记,还有太清宗的掌门大弟子,寒水门的那个大师姐,这些都是你敌不过的,哪怕是迫不得已的暂时合作,也记得要藏拙。”   姜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认真点头。   岑蓝又说,“我将你送入秘境便要去焦山,你且与我重复下这些人,我听听你有没有记进去。”   姜啸舍不得岑蓝,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能总依靠岑蓝。   他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强,不求强得如同岑蓝一样,至少不给她丢脸。   于是姜啸认真老实地回答了岑蓝说的人。   岑蓝这才满意点头,捏了捏姜啸脸蛋,“我夜里再与你细说那些人的阴招,一旦交手,只管放开了给我杀,心慈手软是大忌。修真这条路是与天争命,从来进一步长生不死,退一步万劫不复的地方,懂么?”   “我知道了,”姜啸乖乖点头,岑蓝这般的为他好,他如何不懂,他感激不必出口,只是眉眼含情地看着她,“师祖,我们进去吧,我饿了。”   岑蓝满意他的态度,这才同他一道进了屋子。   大堂里这个时间用饭的人不多,因此他们便没有将食物带进房间,免得弄的一屋子味道。姜啸要了很多吃的,他越来越能吃,岑蓝就坐在他的对面,不吃什么,在浅浅地喝着一杯粗陋的茶。   他们不知不远处合欢宗的几个女修,早就看到了岑蓝在门口教导调戏姜啸的那两下。   她们如何能够看得破岑蓝的伪装?个个稀奇地看着那女修又丑修为又差,可那男修却是修为不错,且模样乍一瞧不甚打眼,却是越瞧越好。   且她们阅人无数,尤其是男人。这男修一看就是还没长成,这若是长成了,定是一位格外出尘的男修。   这等好苗子便宜了他身边那粗浅的女修,实在可惜,合欢宗是以双修为主修功法,你情我愿的,互惠互利。   因此有人瞧着这不般配的一对就起了心思,尤其是修真界男修但凡有点能耐的都眼高于顶,她们倒是很少瞧见这么听话的男修,更何况她们也没有听到岑蓝和姜啸的对话。   但就凭她们看到姜啸对岑蓝的态度,就能总结出一个言听计从来。   这样又乖又修为扎实的男修,可不好寻。   于是就在岑蓝和姜啸轻声细语地说话时,有个合欢宗的女修千娇百媚的走过来,故作惊叹地指着姜啸伪装成普通佩剑的焚魂锏说,“道友,这佩剑我瞧着实在不错,不知出自哪家大师之手,可否告知?”   姜啸吃得正欢,闻言第一反应不是回头去回答女修的话,而是抬头去看岑蓝。   有恶意的人基本上靠近就会引起岑蓝的警觉,而她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修,可见她没有什么恶意。   岑蓝和姜啸对视一眼,疑惑抬头,看到女修的瞬间便认出她是合欢宗的,顿时更加疑惑。   岑蓝目力极好,尤其是对各种兵器滚瓜烂熟,一眼便能看出那女修腰侧所佩之剑虽不是极品,但也可以说是上乘灵器。   而姜啸这个被她变幻过的佩剑连等级都算不上,这女修功法岑蓝也一眼看透,她实在没有能耐看透姜啸剑上伪装。   于是岑蓝神色微微一变,眼睛微微一眯。   不是觊觎武器的,合欢宗女修便只能是觊觎人的。   觊觎到她头顶上来了,岑蓝顿觉十分离奇。   她碗里吃着的饭竟然也有敢惦记的,这还真是个难以描述的体验。   不过她看着姜啸那傻样,也并没有发作,只是抬头对上那女修视线,说道,“他的佩剑是我炼制,怎么,道友想过要把你那把佩剑回炉重造吗?”   合欢宗的女修敢当面来撩人,自然就是准备对上恼羞成怒的这个低阶女修的。   谁料她不曾恼羞成怒,甚至坐姿都没有变一变,挑眉看来的眼神却是与她模样修为格外不符的冷肃,合欢宗女修顿时被看得心头一跳。   倒不是岑蓝只凭眼神就能杀人了,她隐没了修为,自然威压也跟着压下去了,可一个人惯常的姿态不会变的,合欢宗的女修其实走的也是险路,这修真界就没有修士走的是坦途。   察言观色是她们最擅长的,岑蓝的这点矛盾一眼便被她捕捉了,关键是她看不破她的伪装,这种情况只有两种,一是她在虚张声势,二便是她已经高深到她看不破。   加上这男修对这女修的态度,合欢宗女修笑了笑,若是岑蓝真的是寻常女修,该是羞恼受辱的模样才对,毕竟这些仙门女修无论修为如何,都是对她们合欢宗谈之色变。   而岑蓝的反应,让她心中没底,打定主意看不透便不招惹,于是也不觉尴尬地说,“那倒不必了,虽然道友手艺高超,可无奈我的佩剑乃是家师所赠,不好擅改。道友可真是客气,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岑蓝沉沉目送她转角上楼,转头看向姜啸,姜啸又吃上了。   岑蓝伸手拿了姜啸佩剑,将他正狼吞虎咽的脸抬起来,仔细瞧起来。   “你倒是有人惦记。”岑蓝声音有很难分辨的不愉。   姜啸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只以为那女修就是看上他的剑。   他顺着岑蓝的力度抬头看她,满眼清澈。   “怎么?”他嘴里嚼着吃食,咽下去喉结滚动,“蓝蓝?”   岑蓝却看着姜啸眼神变化了一瞬,剑柄抬着他的下颚转了个角度。   “怎么回事?”岑蓝说,“你似乎变样子了。”   姜啸一脸迷茫,可岑蓝不会看错,他确确实实变样了,很细微,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岑蓝不会没事盯着他看,但这会乍一看,竟有被惊到。   他本来便是凤眼,可现在看去似乎比之前更加狭长,眼尾细细的收起来,鼻梁更挺了一点,下颚也消瘦些许,唇形倒是没有改变,可唇色艳丽……   这点细微的变化,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棱角般,低头看来眉目邪飞,加上艳丽的唇色,莫名的有些妖异的味道。 第27章 这就叫!(我还从未想过女人啊!...)   “我没觉得啊。”姜啸下颚被岑蓝挑着, 冰凉的剑鞘贴在他的轮廓之上。他把嘴里东西咽干净,推开了剑鞘,继续吃东西, 鼓着腮帮说,“师祖看错了吧。”   姜啸每天都只顾着盯着岑蓝看。对于岑蓝来说, 她只是稍稍敞开心, 感受情爱以便破劫。   但是对于姜啸来说,岑蓝就是他初尝情爱泥足深陷的唯一。   他上哪去注意自己轮廓有没有变化,他只知道自从那夜两个人……之后蓝蓝对他便越来越好, 笑的时候也很多, 还会主动亲近他了。   他为此洋洋得意, 只要一想到待这次历练结束, 回到门中他们便要结为道侣,姜啸就难掩喜悦之情, 嘴都要裂到耳根。   可岑蓝却是不会看错的,姜啸确实有变化。   他这个年岁, 或许身量抽条是很正常的, 但是他不该在短短几天的工夫, 轮廓产生改变。   岑蓝心中疑窦丛生, 伸手隔着桌子勾住姜啸的后脑, 扳住了他的脖子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 闭上眼睛去探他的异样。   姜啸愣了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 “蓝蓝……有人看着呢, 要不我们回房吧。”   岑蓝放开姜啸,神色凝重道, “走吧,回房。”   她没有探查出姜啸的什么异样,今天必须要弄清楚。   姜啸其实还没有吃饱,可岑蓝想要与他亲近,这可比吃饭重要多了。   两个人起身上楼,不远处围桌而坐的一行合欢宗女修,个个咂舌,“好强的独占欲,这女修好生奇怪,你试探出她的修为了吗?”   一个粉衣的女修,问刚才去同姜啸搭讪的青衣女修。   青衣女修闻言摇头,“没有,看不出。”   粉衣女修嗤笑,“看不出你就怂了,这小弟子修为很扎实,你要是不敢,我可……”   “你可惜命吧,我看不出她的修为,”青衣女修说,“是完全的看不出,她的境界乍一看十分低微,但你真的探查,就如同雾里看花,看不透你懂吗?”   “难不成她还能是什么大能修者,大能修者谁稀罕来这弟子历练场啊,”粉衣女修不以为意,“再者说真的大能修者,她怎么不先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好看些……”   粉衣女修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她微微蹙起眉,想起师父说,真正的强者是根本不在意容貌的。   一桌人都不说话了,抬头看着岑蓝拉着姜啸消失在楼梯。   谁不想做真的大能呢,可修者修习如刀山漫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双修一道算是其中比较容易的,可若对方是个无良贼子,也会轻易的损伤修为,甚至身死魂消。   可合欢宗的女修,都是凡尘之中活不下去的女子,被她们师尊捡回山中,除了修行这一条路,实在无路可走。   而很多时候,合欢宗的女修会遭人厌弃,尤其是其他门中的女修。   想来刚刚那急忙拉着男修上楼的女修,就是唯恐避之不及吧。   还真的不是,岑蓝正在查探姜啸,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连识海都进了。   可她实在没有瞧出任何的异样,尤其是姜啸的容貌,未见任何异常。   除却内府中运转灵力的内丹品相不行,是一个半圆的残丹,乃是他之前灵力滞涩的原因之外,寻不到任何其他的诡异之处。   残丹在修真界很常见,低阶修者大多都是不够浑圆的,大能修者修不出浑圆的也大有人在,这完全不能当成是什么异样。   可是姜啸又是为什么在几天之内容貌变化……难不成还真是长大了?   岑蓝百思不得其解,捧着姜啸的脸看了许久,末了亲了一口。   “模样俊了点。”她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   姜啸勾了下嘴唇,不想显得自己太肤浅,又赶紧压下去。   可是他实在不是能够藏得住喜怒的人,片刻后唇角又勾起来,笑出了两个十分好看的酒窝。   这一笑,眼尾细细的收成小勾子,岑蓝一生也不曾为美色所动,这会倒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尾,心有些痒。   “蓝蓝,我们睡觉吗?”姜啸还以为岑蓝是想要同他亲近才叫他上楼,可迟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姜啸有些急。   当然了,他不敢如之前一般主动,因为他摸到了岑蓝的性子和偏好,她喜欢掌控。   姜啸不在意这个,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虽说有些手段让他万分难捱,但也不打紧,相比于入阵历练,这些连疼也算不上的小手段,岑蓝喜欢他都可以。   姜啸是缺少世俗观念的,见识少,懂的也少,即便是懵懂间知道了那些手段不是“好”的,可他没有羞耻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是正常的,所以岑蓝给他的一切,他都全盘接受,且接受良好。   而岑蓝最满意的也就是这个,她不需要什么忍辱,姜啸大方又直白,喜欢和不喜欢都能一眼看透,快乐和痛苦都会乖乖地告诉她,她才会也跟他透露自己的愉悦,一同去摸索能够让彼此欢愉的方式。   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不过这会,岑蓝侧耳听到了隔壁细微的声音,对着一脸春情的姜啸笑了笑,抬手设下结界,把他拉着按到隔壁的墙边上,对他道,“叫。”   “啊?”姜啸疑惑地转头看岑蓝,“什么叫?”   岑蓝凑近他,笑得十分温和,“对着隔壁,像你在玉韵遗府那样叫。”   岑蓝说,“大点声,投入一点。”   姜啸:……   他这回是真的羞得脸红,眼中满是不解和羞赧地看着岑蓝,“不……不好吧。”   岑蓝站在墙边,说话的声音不低,直接传音到姜啸的耳朵里,“隔壁是合欢宗的女修,方才撩拨你惦记你的就在其中,你要么叫,让她们明确的知道你是谁的人,要么……”   岑蓝故意恶劣一笑,周身煞气外放,“我现在就去把她们都杀了。”   姜啸顿时点头,“我叫我叫,可是刚才的女修是谁啊,就是问我佩剑的吗?”   他表情哭笑不得,“师祖,你是不是感觉错了,我觉得她没有那个意思……”   岑蓝转身便朝着门口走,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姜啸连忙追上去,抱住了她的腰朝回拖,“叫叫叫,这就叫!”   然后岑蓝坐在桌边喝茶,解开了隔音的结界,姜啸趴在墙上,羞耻得不敢抬头,耳根通红地对着墙壁哼哼唧唧。   “别这样。”   “啊……”   对面女修本来各自分床准备打坐修炼,谁承想听到这个声音,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纷纷骂娘。   她们愤愤地骂岑蓝这个丑八怪女修说不定是个老妖婆,专门会折腾这小男修。   岑蓝忍笑忍得表情都有些扭曲,这个小傻子还真的听话,叫得她都有些出汗。   好一会,姜啸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岑蓝,岑蓝端着茶盏斜睨了他一眼,“过来吧。”   姜啸如临大赦,连忙回到桌边咕嘟嘟的喝了半壶水。   姜啸摸了摸嘴唇,没吃饱的肚子咕噜一声,他顾不得什么,对岑蓝信誓旦旦,“师祖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离合欢宗远一些的,我绕着走……不,我见到她们就跑,你就信我吧!”   他确实要跑,他的脸已经丢尽了,他必须跑。   岑蓝却摇了摇头,“倒也不必,合欢宗所修的是双修之道,弟子们也都是真性情之人。”   岑蓝说,“她们个个灵台清明,周身灵力也十分清肃,双修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需得心性好,才能与人相互信任交托生命。”   岑蓝说,“这样的人不必躲,她们功法也不弱,性情外放之人,鲜少会在背后对他人使阴毒招数。再者说双修一道,秘境中许多法宝用不上,若当真在秘境中遭遇危险,选择合作之人她们还是首选。”   岑蓝侧头挑眉看着姜啸,抬脚踩在他坐着的凳子上,脚尖在他脐}下的位置拨了下,很轻微的一声碎玉之音,是她要姜啸带出玉韵遗府的好玩意。   “你戴的这个,有我的符文印,”岑蓝盯着姜啸说,“你若胆敢对他人动情,便即刻……”   姜啸后背紧紧靠着椅子,躲着岑蓝,却不敢并腿。   岑蓝放下茶盏,双手做了个开花的动作,“嘭!”   姜啸吓得一哆嗦,岑蓝说,“你就能修为尽废,收拾收拾进这凡间皇宫之中做太监了。”   姜啸后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确实害怕,他就说那玉韵遗府之中没什么好东西。   可是这样对他的是岑蓝,还是怕他与旁人有什么,姜啸就露出无奈的神情。   “师祖,你未免太多虑,”姜啸说,“除你之外,我从未喜欢过旁人啊……”   岑蓝不在意他之前的事情,但听他这样说,眯眼吓唬他,“真的么,虽然双极门中阳真门是因为功法的原因不收女修,可其他门的女修可不少,你当真没有喜欢过么?”   姜啸摇头,“我不曾注意过。”   他见岑蓝不信,都不知作何表情,“师祖,我才十八岁,且修为低微,除你之外,谁会喜欢我啊。”   十八岁在修真界确实是小得如同凡间婴孩,岑蓝莫名的被噎了下,“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太老了与你不相配?”   姜啸简直要被岑蓝搞死,“不是!我是说,我从没有注意过其他的女修。”   岑蓝冷眼看着他,姜啸抱住岑蓝踩在他凳子上的腿。   “师祖,我在被你抓上登极峰之前,我还从未想过女人啊!” 第28章 “轰——”(少年人动情忽如一夜的春风...)   这倒是真的, 他这个年岁,且童年又是那般,被岑蓝带回门派的时候等同于野人, 学的东西很多,唯独没有学过怎么想女人。   岑蓝这回满意了, 手指在桌上慢慢地敲着, 脚尖不轻不重地踩着姜啸,踩得他内府灵力乱窜。   “师祖,”姜啸顿了顿, “蓝蓝, 我们休息吧。”   岑蓝这才起身, 走到姜啸的身边, 伸手抓起他的衣襟,扯着朝床边走去。   床幔落下, 姜啸这一晚在难以言说的欢愉和痛苦里面,被逼着反复去记那些性情不良的弟子们的招式和破招之法。   不过他倒背如流之后, 岑蓝就放开了他。   少年的情动如漫山遍野撒欢的野狗, 精力旺盛得能不经登天梯直接蹦到天上去。   岑蓝烦他没完, 自己痛快了就把他一巴掌拍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 姜啸委屈得嘴角都快要下压到脚面了。   吃饭的时候岑蓝瞧着他好气又好笑, “没完了是吧, 你这脸色是给我看的?”   “我不敢,”姜啸欲求不满, 都说色胆能包天, 他欲求不满, 幽幽看着岑蓝,“可师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   岑蓝忍不住笑, 侧头耳根都有些红。   可姜啸如何能狗得过她,她板起脸,一脸严肃道,“那么委屈,不如做道侣的事情你再考虑下吧,不愿意的话……”   “师祖!”   姜啸面色骤变,他从前多不愿意,现在就有多期待。   仔细算算也不过一个半月而已,他们之间就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样。若是对于寻常的人来说,或许沦陷屈服的太快,但若对方是双极门老祖,怕是随便问问谁,十个有九个都乐意。   而姜啸不仅愿意,他最重要是已经动情,少年人动情忽如一夜的春风来,第二日就能野草丛生百花盛放,尤其是姜啸这样连甜头都没有尝过的人,乍然泡进蜜罐子,哪怕是被蜂蜇的疼,也死不肯起身的。   他起身走到岑蓝的身后抱住她,捂住了她的嘴,“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说这样的话!”   岑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一会姜啸才坐回去吃饭,他吃得很不安,比平时都少吃了两碗。   岑蓝欺负他欺负得毫无羞愧之心,还有其他门派没到,不过也就是今夜的事情,待到所有人到了,便会开启秘境。   双极门还没到,他们在路过的城镇要去为傀儡注入灵力,所以耽搁的时间多些。   但是入夜之后,双极门和另外两个门派在路上遇见,便一道同行,也已经到了。   所有门派的弟子们都一同赶去火乌秘境,路上姜啸被他三个师兄叫去,从头到尾的好一顿教训,说他不守门规,不尽责任,等等等。   岑蓝在不远处听得想笑,不过这几个师兄话里话外,说得再难听,也是关切的话多些。   且他们发现了他的境界又升,还扎实得紧,谈话便渐渐的朝着其他地方去了。   三师兄牛永问,“双修进境真的这么快吗?”   四师弟牛安问,“那女修看着修为很低啊,这几天不会被你吸干了吧……”   魏欣:“……别胡说,你们忘了师尊的教导了吗!”   魏欣俊眉微蹙,“你骤然转修其他道,没有什么不适吗?”   姜啸笑着摇头,“没有,我挺好的,师兄们也不用为我担心,待师父回来后,我自会跟他解释。”   师尊要是知道他和师祖好了,姜啸想想还觉得刺激,按照师尊那性子,那般的敬重蓝蓝,会气疯吧。   可姜啸想着想着还笑了,他现在不光不怕,还十分的期待。   他和师兄们说着话,说着待会进入秘境后的事情,视线却朝着岑蓝的方向看去。   岑蓝不在原地了,她去林中以灵力变幻出灵鸟,画上符印,还有隐形咒术,带在身边,准备让其跟着姜啸,这只灵鸟能够帮他挡下一次致命的攻击。   这样的历练本不需如此操心,尤其是她已经仔细同姜啸说过了对他有威胁的弟子的弱点,可姜啸太傻了,岑蓝总是觉得不放心。   他身上的法袍其实有能够抵挡致命伤的符文,亦是她亲自炼化,但岑蓝还是做了这个符文灵鸟。   她有些自我调侃地想,这可是她的小道侣,回了门中要对天下公布,自然不能有什么差池。   岑蓝抬着指尖,灵鸟轻灵得没有任何重量,落在她的指尖。   姜啸好容易被师兄们训斥完了,跑来找岑蓝,“蓝蓝,马上开启秘境了,我们进去吧。”   “好。”岑蓝本是准备将姜啸送到秘境门口便走,去寻那个人间到处野玩的鸟人,化用兽丹。   姜蛟那边也传回来一次消息,说是已经寻到了血池起源,他先前往查看。   岑蓝化用过兽丹,再带姜啸去那里便是最佳。   不过姜啸一直恋恋不舍,岑蓝便答应他将他送入阵中,再行离去。   她抬手在姜啸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符文灵鸟便无声无息地蹲在了姜啸的肩头。   无人能看到,连姜啸自己也不能。   他们一同到了秘境入口的山林处,各派的带头人,便拿出了掌门给的开启秘境的信物,是形状不一的黑色碎石片。   这些石片拼凑在秘境入口的石盘之上,金光炸起,慢慢在半空凝聚成形,是寒水门的子石长老。   他模样仙风道骨,白发白须,六十岁入道,是修真界里鲜少容颜苍老的老者。   不过他这样子倒是十分符合凡尘所喜的老仙人形象,也因为年龄看着大,说话又慢条斯理神神叨叨的,所以经常被各家仙门推出来在仙门集会上发言。   岑蓝抬头看了一眼,这老头还真是越发的油滑。   他温声细语的,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交代着弟子们要协作。   “切不可因宝物作孽,因宝物结怨,修真之路漫长艰险,若因一时贪念行差踏错,便会被天道所惩……”   这乃是阵法留影,里吧嗦了一大堆,就是要弟子们相互友爱,不要争抢宝物伤及他门弟子以及同门。   弟子个个至少表面上听得十分认真,对着个影子满脸崇敬,一副受教模样。   不过他每说一句,岑蓝便反驳一句。   “别信。”   岑蓝对姜啸说,“扯淡的,你信我的。”   “我跟你说这老东西眼尾沟壑深重,眼角浑浊无神,看着一副慈悲相,实际上他手上杀孽少不了,否则何至于这把年纪了还是这等修为。”   姜啸本来听得蛮认真,可岑蓝一说话,他便只听岑蓝的了。   “放屁,”岑蓝说,“不为宝物来这里干什么,看风景吗?”   “呵,修真界要是讲究团结友爱,那都回家种地算了。”   姜啸听得一愣一愣,岑蓝对他道,“不过你确实不用去跟他们抢。”   她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姜啸顿时笑起来,伸手挠了挠头,“蓝蓝,你真好。”   岑蓝微微仰着头,她确确实实珍宝无数,供人修炼的话,一千个姜啸也足够。   而她本身更是个行走的神器通,会的功法数不胜数。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极其的低,但没有用传音,上头那老头说话声音可不小,他们这边小动作没几个人注意。   不过离得近的站在他们身后的合欢宗女修倒是听到了,一个个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   怪不得那男修那么扒着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修,还愿意被折腾,搞半天这女修是个资源富户,听口气妥妥的富婆!   她们也好想要富婆的青睐啊。   正在这时候,上面那老头子终于说完了,秘境历练开始,弟子们按照门派有序地朝着里面进。   岑蓝和姜啸跟在双极门弟子的后面,踏过虚幻之门,再一睁眼,他们就已经身处在一个茂盛的林中。   同行的人会分配在一个地方,因此这一片林中,都是双极门弟子。   这里被各家的仙首做成了历练场,自然是处处危机,可这林中看上去风平浪静,妖气魔气全无。   双极门弟子都戒备地拿出了武器,岑蓝伪装低阶修为,姜啸将她护在身后。   她没有打听过火乌秘境都是谁插手设计的,不过越是平静,背后隐藏着的大概率是更大的风险,这倒是真的。   一行人短暂地商量了一下,开始朝前走,外面是黑夜,这里却是青天白日。   鸟鸣蝶舞,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岑蓝百无聊赖地用佩剑砍地上的野草。   她已经发现了危险所在,非魔非妖,隐藏能力又好,因此没有被这些弟子们轻易发现。   越是紧绷越容易忽略细节,但岑蓝也不好干预弟子历练,便只跟在姜啸的身后,看着一行人紧张兮兮地四顾,走入了一片竹林。   很好,这是集体送餐。   岑蓝抬头看了一眼,又侧头看了一眼,立马就发现了隐藏在无数竹子当中的巨型长腿,她撇了撇嘴,这都要撞人家腿上了……   她果然不适合进来,她要被这些弟子蠢死了。   再往前走,就直接走进人家嘴里了。   岑蓝不想进这恶心东西的肚子里,索性在姜啸的后面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让他和自己拉开距离,接着原地一滚,佩剑灌注灵力,朝着旁边一个粗了只有一点点,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竹子”上狠狠砍了一刀。   接着她原地一蹬,装着站不住滚下了山坡,实际上轻飘飘地掠出了那竹节虫的攻击范围。   这玩意一看就是故意被弄大的,这东西本身可修不成什么妖魔,岑蓝对于搞这玩意历练弟子的长老十分的无语,这东西笨得要死,谈不上什么攻击力,但凡擅长隐匿的东西,一小部分是为了狩猎,大多都是因为攻击力不强。   不过这竹节虫扩大了千倍,攻击力应当也被加强了。   “蓝蓝!”姜啸见岑蓝翻滚下去,正要朝着她的方向跑去,不料他自己所站的地方猛然间天翻地覆,四周轰隆震动,竹节虫硕大的嘴迅速闭合,一头吞了大半的双极门弟子。   岑蓝差点笑出来,被这玩意吃了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进到这东西的肚子里……这玩意可是吃树叶子的。   她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身体还没有一个小鸟重似的,甚至随着风吹树杈在摆动着。   反应及时没被吃进去的弟子已经开始发动攻击,不过这竹节虫的腿长得很,又被格外的加固过,剑砍在上面发出铮铮的声音,犹如撞击在铁石上,一时半会儿竟然给它造不成什么伤害。   岑蓝坐在树尖上双手托腮,看着双极门弟子们大斗竹节虫,又顺便以破阵符查看了其他弟子们遭遇的东西,不得不说,这秘境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各种异兽实在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还有一门弟子遭遇的是大蟾蜍,那舌头一伸就能呲溜进嘴里好几个弟子,别的不说,那玩意主要是恶心。   岑蓝嫌弃得不再看了,转而估算着要多长时间,这些弟子才能把这竹节虫给斗败。   时间比她想的还要久,岑蓝都要睡着了,才听到林间轰隆一声,她从树上一跃而下,发现竹节虫被开膛破肚,倒地砸毁了一片林子,有弟子们陆续从它肚子里爬出来。   出来的弟子个个身上裹着浓稠的绿汁,皮肉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一时间竟然瞧不出来谁是谁。   岑蓝装着才从坑里爬出来,没有马上靠近众人,主要是嫌弃得很。   姜啸看到岑蓝过来要去找她,被魏欣抓住,魏欣说:“小师弟,历练取宝全凭本事,有些人没本事,好东西自然也没有份。”   弟子们对于魏欣说的话没有异议,毕竟方才他们战斗的时候也没瞧见这女修。   “这是天竹岩,能够辅助修炼自愈术,”魏欣说,“只有这几块,给出力最多的弟子分。”   姜啸竟然也分得了一小块,他欢喜地捧着要给岑蓝,但是魏欣拉着他施了清洁术,两个牛师兄看着岑蓝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岑蓝耸肩,根本不在乎。   但魏欣给其他弟子分的时候,姜啸就欢喜地捧着那块天竹岩跑来给岑蓝献宝。   他知道岑蓝法宝无数,但这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得来的,自然最想给她。   几个师兄恨铁不成钢,岑蓝故意收着,放进了储物袋,“我先帮你保管。”   姜啸见她收了十分高兴,众人继续往前走,他就对岑蓝描述着,那竹节虫的肚子里竟然是亮着幽光的,然后他们怎么找到破开之法,又怎么找到了天竹岩。   岑蓝听着姜啸说的,时不时纠正一下他们寻出路的法门,又与他说了其他很多种能够很快出来的办法,把姜啸听得心服口服。   “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把这玩意做成历练弟子的东西,实在没什么挑战性。”   岑蓝说,“你也不必记,但凡长眼睛的都不该自投罗网。”   姜啸:……   岑蓝“啧”了一声,“不过你师兄弟们对你确实挺好的。”   姜啸点头,满脸笑意,“自然的,我早说过。”   岑蓝那时候并不相信,因为魏欣的态度实在不好。   可谁知背后的隐情是她一手促成,而她为何如此,如今却还是个迷。   岑蓝又跟着姜啸他们走了一段路,遭遇了几个不甚厉害的小玩意,在他们将一个小妖兽的内丹挖出,在商定给谁的时候,岑蓝传音入姜啸的耳朵。   “你跟着你师兄们玩吧,焦山的故友联系我了,我便先去,”岑蓝说,“待你历练结束,回山之后等我,我很快回来。”   姜啸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回头却发现岑蓝已经不在了,她走了。   姜啸有些失落,可他也知道这种历练对于岑蓝来说,就是看着一群小孩子玩泥巴,无趣极了。   姜啸抿了抿唇,想到历练结束回到门中的事情,便又有了些许笑意。   这小妖兽不大,妖丹倒是不小,且颜色赤红,看上去蕴含的妖力十分强悍。   众人稀奇地相互传看,他们倒是对这东西归谁没有异议,谁出力多就是谁的,牛安出力最多,他是化为原形将小妖牵制住的。   且这妖丹对于他们修士的作用没有妖修大,这个自然是给牛安。   “可这也太大了,我听闻授课仙君说,妖力越强,妖丹颜色越黑,力量也就越大。”   另一个外门弟子也接话,“倒也不尽然,这不是各派长老们清理过的秘境吗,很多都是长老随手点化历练我们的,先前那竹节虫就不妖亦不魔。”   弟子们纷纷点头。   那妖丹传到了姜啸这里,他拿着看了看,递给了身边一个弟子,“可这个还是太大,足有一拳,这在正常妖界,得是妖王级别的吧……”   众人讨论这妖丹的时候,岑蓝却已经隐匿身形迅速朝着秘境外,跟着一个翅膀大小不一的传信灵鸟而去。   “哎,我怎么瞧着这里面有东西?”   一个弟子说着,晃了两下。   岑蓝走到了秘境的门口。   牛安接过,直接朝着他还未收回的牛角坚硬处磕了下,“好像是……”   “嗡――”   “轰――”   赤红的血光炸裂,围着妖兽尸体的弟子们被这强横的妖力瞬间冲出去。   霎时间,被这强悍的冲击凌空腰斩身首分离的弟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天上跌落到地上。   姜啸肩头金光一闪,符文骤然亮起的时候,岑蓝疑惑地回头看了眼秘境入口。   脱离了这地方,她对她自己做的符文灵鸟的感知,就被这秘境的隐匿法阵给切断了。   因此她不知姜啸遭遇了什么,只是稍稍停了下脚步,些微不好的感觉一闪而逝,但很快她就继续跟着故友派来的传信灵鸟去了。   与此同时,秘境之中的弟子们,到此刻才开始真正的遭遇到他们难以想象的劫难。   隐匿秘境的法阵本是用来隐藏秘境,以免被散修闯入夺了各门派事先放置的好东西。   可这回,守着秘境的修士,却因为这隐匿的阵法,完全感知不到秘境之中的动静。   而在外能够观看的窥境石上,竟然毫无变化――   长老们以术法限定好境界的妖魔兽,吸收了这血色红光,开始疯狂地冲破禁锢。   正在与其交手的弟子们眼睁睁看着本来能合力捕获的小妖小魔,在这血色的红光之中,以难以思议的速度长成了他们根本无法匹敌的高境妖魔。   秘境沦为炼狱,而窥境石上却还是风平浪静的正午。   有什么邪恶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苏醒,张开大口,欲将这秘境之中的弟子们,尽数吞入腹中。   而岑蓝并不知道她的小道侣正在遭遇怎样的危险,她正极速赶去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城镇的酒楼,和她的故友相见。 第29章 人间炼狱(一个提着武器的血人。...)   岑蓝跟着姜啸走了一段路, 已经确认了这秘境危险的等级根本不足以伤到如今的姜啸,又正巧收到了传信灵鸟,这才决定先走。   她料想秘境再走下去, 或许会有高阶的妖魔,但根据前面遇见的这些来推算, 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况且她一路故意讨嫌地试探, 姜啸的师兄们面上再是疾言厉色,却还是很护着他的。   岑蓝放心地离开秘境,并不知她的小道侣姜啸, 即将遭遇怎样炼狱般的历练。   她一路御剑疾行, 不到一个时辰, 便已经到了与故友约定的那酒楼。   她幻化成寻常女子模样, 面覆白纱,在那悦宾楼的大堂跟伙计一说, 便很快有人引着她上了楼上最好的包间。   岑蓝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和这故友相见,她这把年岁了, 尚在人间的故友实在屈指可数。   说起来她的这位故友, 也只是一位她昔年一同修炼的朋友所豢养的鸟儿罢了。   那位与岑蓝共同修炼, 一同度过艰难的散修生涯的故友, 早已经陨落了两千余年。   若非此次因为她体内的神兽兽丹化用不尽, 她本以为自己与这位也是此生不会再见。   这般想着, 岑蓝还未等抬手去推门,这门便已经从里面开了。   岑蓝抬眸望去, 心中感叹的想要寻一些昔年的熟悉之感, 却硬生生的半点没能寻到。   “仙子, 许久不见。”那人开口,声音清脆非常, 岑蓝被他一身制式繁杂的衣衫和配饰晃得眼花缭乱。   “五鸳,你到了求偶期吗?”否则为何弄得这般花里胡哨的。   鸟类只有在求偶期的时候,才会将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以引雌鸟的注意。   对面站着的人正做手势引岑蓝进门,闻言不由叹道,“仙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舌尖淬毒。”   他笑起来,不过抬手一个动作,身上一堆看上去花里胡哨,实则处处精致的配饰,便叮当响起来。   而他这一笑,那本就丰神俊逸的相貌,如刹那花开,这一身本来过于繁复的装饰,竟生生被他的眉目压住,如繁叶衬花般的毫不突兀了。   他微微侧身,伸手对岑蓝道,“仙子请。”   侧身之时头顶的翎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浮动,艳丽得十分引人注目。   岑蓝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一言难尽,“你这般招摇,也不怕遭了修士猎杀。”   五鸳混不在意地伸手顺了下头顶翎羽,“如今能够猎得住我的修士,怕也没有几个,只要仙子你不曾打我一身血肉的主意,这世间便无人能猎得住我。”   岑蓝走到桌边,五鸳将门关上,她便恢复了自己本来模样,取下面纱,侧头看向五鸳,“我就直说了,我此次寻你,就是来打你血肉主意的。”   正朝着桌边走的五鸳一僵,面色顿时垮下来,他模样生得华丽非常,端着架子的时候如同一件雕工精美的金器,但露出了这等挫败神情,就实在与他的模样不符。   “我还当是仙子念旧,想五鸳了。”五鸳坐到岑蓝的对面,一双泛着幽蓝的眼底尽是哀怨,“仙子自从我家主人陨落之后,似乎连带着五鸳也不喜欢了,这么多年,仙子一次也未曾寻过我。”   “我没教人给你送东西么。”岑蓝淡淡瞟了他一眼。   五鸳顿时笑了,“五鸳自然是记得仙子待我极好,自主人走后,仙子虽然未曾将我带在身边,却也十分照顾我。”   岑蓝不跟他过多废话,“叙旧且等来日,我此次寻你是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岑蓝谈起正事,五鸳神色也收敛得肃穆。   “我五年前曾下山一次,去了上古秘境,在那其中得了一枚神兽兽丹,”岑蓝说,“你也知,我欲劫难消,便一时心急,未等炼化,便将那神兽兽丹服下,以期能够凭借神力冲破欲劫。”   “怎会,”五鸳有些难以置信,“仙子竟也会做这等糊涂事。”   “从来都是主人急功冒进,才会得了那等下场,死于天劫之下,”五鸳急道,“仙子怎也这般急,欲劫难消又岂是神兽兽丹能冲破的。”   岑蓝也知道吞服神兽兽丹这件事实在急功冒进,确实不像她一贯做法,但当时她是何种心境,现如今却已经想不起来。   修行一路,艰难万险,她其实也能理解自己,毕竟她的寿数就要到了。   二十年,是一个凡人最好的半生,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弹指一瞬。   想来当时在那上古秘境之中,她的心境也受了自己寿数将近的影响,这才冒险一试。   “我不骗你,我曾在入道之时,损了寿数,”岑蓝说,“如今想来已经不足二十年。若欲劫始终不破,便会魂归大地。”   五鸳闻言猛地从桌边站起,“怎么会!”   岑蓝看着他一惊一乍,鸟这东西无论看着多么华丽高贵,却始终就是爱咋咋呼呼。   “你寿数几何?你我又已经相识多少年,”岑蓝说,“当年你主人捡你之时,我便已经一千多岁了。”   五鸳神色恍然,片刻后却又满是伤感,他坐回去,伸手给岑蓝倒了一杯茶。   “仙子此番寻我,无论要五鸳做什么,五鸳定然竭尽全力。”   五鸳神色凝重,语气却无一点沉郁,他说,“我本是这世间最普通不过的鸳鸟,当年失了伴侣心存死意,无意间落入了主人莲池,吞了他温养多年的莲子,这才开智成妖。”   五鸳说,“当年仙子和主人为我葬了伴侣,送她入轮回也能做人呢,五鸳始终感激不尽。”   “主人陨落之前,曾对五鸳说,要五鸳日后听凭仙子差遣,”五鸳将茶水递给岑蓝,“仙子与主人之恩,五鸳无以为报,即便是仙子要五鸳的命,五鸳也……”   “你那伴侣,这一世和跟你好了?”岑蓝没有要他命的意思,自然也不愿听他说下去,只好奇地问道,“你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富贵逼人,想来凡尘女子见了,会喜欢吧。”   五鸳本来怀着一颗献祭之心正宣誓,闻言顿时一卡,接着眉眼都耷拉下来,连头顶的翎羽都蔫下来。   “她……并不记得我,前日嫁了阵中的一位财主做妾。”   “做妾都不愿与你在一起?”岑蓝听着太过离奇,“你好歹是位地仙,要得一位凡尘女子的心,莫说只是市井小民,便是公主又有何难?”   “五鸳不愿对她用幻术。”   “你……”岑蓝眨了眨眼,“幻术不用,你就凭这张脸也行的吧。”   “她不喜我这般模样的男人,”五鸳说,“见我便吓得昏死。”   岑蓝闻言是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便劝道,“你若不然就忘了她吧,这么多年了转世也有几十次,你何苦执着。”   “她早已经不是你的鸯鸟了。”   五鸳闻言微微叹息一声,“我又何曾不想忘。”   “仙子不通情爱,不能理解也属寻常。”五鸳微微笑了笑,虽然尽是苦涩,可眼中却不掩欢喜。   “我修行至此,还有许多年寿数,我还能再护她多年,”五鸳说,“她轮回多次,我早已不想强求,只盼她岁岁安好……能与她世世擦肩便好。”   岑蓝闻言半晌无话,但在五鸳坐下的时候,却说道,“我有了个小情人。”   五鸳闻言抓着茶壶要给自己倒茶的手一抖,“哐啷”一声,连带着茶壶和茶杯都滚落到地上,烫得他龇牙咧嘴的起来直蹦。   岑蓝神色淡淡,拿起茶杯喝了口,继续道,“是我强逼他与我好的,我自然不理解你为何要看着自己的鸯鸟世世与他人恩爱欢好。”   岑蓝说,“我喜欢的人,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也得愿意,只要我不曾放手,就得留在我身边,哪怕两看相厌也要忍着,若非要离开,除非死。”   她这番话说的五鸳目瞪口呆,她甚至连语调都是温和的,可五鸳却绝不怀疑是假的。   他愣了片刻,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何等人物,能令仙子也动了凡心?想当年主人那般风华绝代,仙子也不肯应他。”   岑蓝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你家主子若是与我相好,他比天雷灌体死得还早。”   五鸳失笑,岑蓝也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不是什么惊艳人物,但他屡次动我欲劫,我与他似乎有些渊源,可又因着体内兽丹化用未尽,丧失了部分记忆,记不起来了。”   “此次来便也就是为了化用兽丹,”岑蓝说,“你不用胡思乱想,不要你的命,让你还能世世傻兮兮地守着你的鸯鸟,我只需借用你焦山冲虚池,还有你的一些血来化用兽丹而已。”   五鸳闻言说,“冲虚池乃是从前主人所得,用以强冲灵脉,那些年仙子与主人没少在那其中日夜遭罪,如今这把年纪修为,竟还要受那样的罪。”   岑蓝混不在意,纵使冲虚池水能疼得人五内俱焚,但只要能借用强横的破虚之力,再辅以五鸳具有分解散化效用的血,就不信不能化用兽丹。   待她化用了兽丹,定能更上一层楼,记起与姜啸的渊源,也好知道她为何独独对他那般执着。   再者她答应了姜啸,要为他寻父母亲人,还有那个将他圈养山中的女人。   岑蓝和五鸳并没有在酒楼停留多久,便准备赶往焦山,只是五鸳的鸯鸟如今新婚,却在那夫家过的不好,五鸳先去瞧了她,以小法术将欺负她的人不着痕迹地惩治了一番,这才与岑蓝赶去焦山。   岑蓝不懂这样的爱,五鸳乃是地仙,怎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做他人妇,还是一次又一次。   世人都道情爱令人失智,岑蓝从前不懂,现如今沾染些许,却也依旧不曾明白,情爱又何至令人失智。   岑蓝与五鸳朝着焦山行进的时候,姜啸所在的秘境已经化为了人间炼狱。   所有被下了封印,安排给弟子们历练的妖魔兽,全部都突然疯狂进境,将历练的弟子辗轧到毫无还手之力。   而秘境的入口遭到了妖魔兽的破坏,阵法错乱,自动封锁,各门派弟子们犹如被扣在铁锅之中的蚂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救的信号也根本送不出去。   而外面守秘境的弟子,却根本看不到里面正在上演怎样可怖的一幕幕,因为窥镜石上依然是最初弟子进去那风平浪静的模样。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并非是妖魔兽生出了多么高等的智慧,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窥境石上不知何时盘了一头蜃蛇,本来这种小东西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最擅长的就是模仿周围的景物隐匿自己的身形,吃的食物也是一些虫子青蛙,简直和凡间普通的蛇相差无几。   本来这东西只有手指粗细,盘在足有一人合抱的窥镜石上,就像落了一根树枝,不碍任何事。   可这秘境之中妖魔兽突变,这蜃蛇也不知为何跟着异变,生生从手指粗细不足半壁长的模样,长成了足有二人合抱粗细,足足十余丈的长度。   小家伙平时自己也是能够到处躲藏的,骤然间长了这么大,根本没有地方躲避不说,它吓得盘在窥镜石上一动不敢动,天生的本能让它模仿了窥镜石中的景物,简直一模一样,彻底堵住了弟子们获救的生路。   而随着日落,天边的红光却并没有消散,血色沁在月光当中,让整个密境之中笼上了一层不详。   姜啸正协同魏欣和仅存的几个阳真门弟子,同一个半天之内便从三阶增长为六阶的魔兽苦战。   这本是一头体型偏小的哭魂琉猁,如猫似豹,生着尖利爪牙,行动敏捷,叫声尖锐刺耳,能够摄人神魂。   可就算是进境到五阶,也不该是这等壮如小山的体型,叫声更不会如这般令人几乎被震碎心肺。   “吼――”   魏欣双耳被这哭魂琉猁震到嗡鸣,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一步也不能退,胡乱地抹去耳根和鼻翼流出的鲜血,大师兄死后,他这个二师兄便是师尊不在之时,门中掌事。   现如今三师弟重伤,四师弟不知所踪,他身后还有小师弟和阳真门的外门弟子,若他退了,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但他原本轻灵的剑招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跑了一天了,这是他们遭遇的第三头魔兽,经脉内灵力即将枯竭。   而这阵法自封的秘境之中,求救的灵力送不出,连同音玉牌也早已经失灵,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等着守秘境的弟子发现他们的遭遇,即刻通知各门派,派弟子增援破阵开结界!   魏欣并不知那窥境石上盘着蜃蛇,将他们的状况挡得死死的,也幸亏弟子们都不知道,他们尚且还能抱着增援很快就来的信念,咬牙战斗。   “啊!”   一个外门弟子被跳跃躲避剑招的哭魂琉猁给重重地拍在了腰上,当场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树上,喷出一口血,生死不知。   姜啸即刻看准了机会,飞身跪地,腰向后仰,躲过哭魂琉猁一个裹挟着千钧力道的甩尾,接着双手持着早已经碎掉伪装的焚魂锏,直直地戳进了那哭魂琉猁最柔软的腹部。   “吼――”   咆哮声震天,魏欣被这声音冲击得后退了数步,一口血来不及吞咽,尽数喷出。   而外门弟子修为低的两个,直接昏死过去,剩下的也都在这一声后半死不活。   哭魂琉猁开始在地上翻滚,魏欣来不及喘息,咬着牙转身,吼道,“跑!”   他拼尽全力的喊,却不知他早已经失声,这一声沙哑到如同粗砂滚过铁器。   他只来得及夹抱两个朝后滚去,那哭魂琉猁已经翻滚至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下一瞬,地面被它生生砸出了坑,有两个来不及躲开的弟子,就这么眼睁睁在昏死之中被砸成了肉泥,一时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低阶弟子想要在这场炼狱中活着太难了,现在在无知觉当中死去,甚至都能成为幸运。   魏欣连拖带拽地带着几个外门弟子朝着一处山坡的凹陷处滚进去,所有弟子精疲力尽地昏死,只有魏欣趴在山坡上,看着那哭魂琉猁在地上又翻滚了数周,最终渐渐不动了。   没有看到他小师弟姜啸的身影。   魏欣的心凉了半截,头伏在山坡上,一声嘶哑的哭声穿透这暂且平静下来的夜幕,凄凉得像是一首葬歌。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很久,也许只是片刻,他们幸存的弟子们精疲力竭的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可那哭魂琉猁的腹部却突然有了动静。   有意识的弟子们只是徒劳地做出戒备的姿态,却谁也起不来了,他们不知道又将面对的是什么,因为这短短两日的遭遇,已经彻底推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学习和认知。   妖魔兽越阶晋升,体型无限长大,还出现了本身不该有的攻击能力,还会随时随地的爆炸。   谁知道这哭魂琉猁肚子里会不会跑出个什么其他的怪物,会将他们全部都撕碎。   但他们真的都不行了,连跑都起不来了。   不过很快,那哭魂琉猁的腹部里面,爬出了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月色透着暗红,灵力枯竭的他们还是很快凭借修仙者五感上的优势,看出了从哭魂琉猁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一个人。   一个提着武器的血人。 第30章 血色侵月(一双如烧着烈火岩浆般的妖...)   “姜啸……”魏欣的声音激动地响起, 但他现在却不知自己已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张口都是气音。   姜啸有些木然地看向魏欣和其他弟子的方向,他手里托着焚魂锏, 朝着那边走了一步,两步。   他满嘴、满眼、满身都是血腥, 他为了不被哭魂琉猁压死, 进入了他的腹部之中,搅碎了它的内脏,打碎了它大得不可思议的内丹, 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夜风吹过他糊满了鲜血的身体, 他整个人却如同陷入一种十分诡异的境地当中, 视线空茫而游离。   这种被腥咸包裹的黏腻感觉, 似乎不是第一次,他的记忆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他看到有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将他推进了血池之中。   他似乎变得很小, 血液淹没口鼻的腥咸和窒息, 顺着他的脊梁如恶鬼般寸寸爬上来, 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断断续续不真切地传来, “你生来便是罪孽满身, 因你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你本该死的……”   姜啸看到自己陷入了血池中, 下意识地挣扎。   而后他看到了一双阴冷的眼睛, 那眼睛很美, 却看着他如同看着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姜啸猛地醒神,看到了幽暗的丛林, 下一瞬,他终于力竭,昏死了过去。   月亮隐没在乌云当中,这树林中的虫鸣响起,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伪造出暂时的静谧安逸。   魏欣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姜啸从那哭魂琉猁的身边拖入了他们休息的凹陷山坡,这里连个山洞都称不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隐藏和躲避的功能,只能算是露天休息的地方。   所有幸存的弟子,顾不上任何的血腥和污浊,甚至顾不上幕天席地的危险,便尽数昏睡了过去。   他们甚至自嘲地想,若是危险到来,能够无知无觉地死去,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同门,看着自己死于这些可怖的巨兽口中。   遮蔽月亮的乌云散去,月色如血。   岑蓝已然身在焦山,她看着天边月色上的血沁,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不安。   “仙子,冲虚池的草药已经加好了,还有我的血也放在了池边,”五鸳说,“仙子随时可以开始。”   岑蓝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月光问,“你见过这样的月光吗?”   五鸳看了一眼,“没有,不过我听闻,血色侵月,是不祥之兆,据说只有上古妖族出世才会如此。”   岑蓝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不曾清晰,抓寻不住。   “仙子,你现在开始吗?”五鸳又问了一遍。   岑蓝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说,你先进去,我联系一个人。”   岑蓝从容天法袍之中,摸出了一块玉牌,这玉牌本有两个,给了姜啸一个,用作分别联系之用,与弟子们的同音玉牌并不相同。   她催动灵力召唤另一块,可是那边始终没有回音。   姜啸这时候还在昏死,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除了焚魂锏全部都在第一次妖丹爆炸的时候遗失了,包括准备了干粮和许多用品的储物袋。   当时妖丹爆炸之后,紧接着就引来了许多异化的妖魔兽,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寻,那储物袋被强大的爆丹之力崩得七零八落,现如今正在无人处的沟壑草丛之中隐隐发亮。   岑蓝没有召唤到姜啸,心中有些不安,但到底也没有多想。   毕竟姜啸在同许多弟子一起历练,算算时间,他们越是朝着秘境的深处走,就会遇见更强大的妖魔兽,这玉牌他平时放在储物袋,想来这个时间,是来不及拿出来看的。   岑蓝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黏糊,笑了一声将玉牌塞进储物袋。   她亲自去过那秘境,各门派将那其中的妖魔兽等级定得比她预想的低得多,姜啸好歹被她亲自带了那么久,脱物化形都使得那般熟练了,能有什么事。   于是她进入了内殿,来到了冲虚池的旁边,端起池边五鸳早早放好的血,一饮而尽。   接着褪下容天法袍,迈步进入了池中。   这种痛苦,早年间岑蓝日日夜夜都在承受,她乃邪修入道,就是凭借这能重塑经脉的冲虚池,将自己生生扭回正道的。   淬骨洗魂之痛,非常人能够忍受,若非有非活不可的意志,真的很难在冲虚池活下来。   岑蓝进入其中却连表情都未曾变过,五鸳在身旁看着,为她护法,看得也不由咂舌。   岑蓝进入冲虚池之后,便开始运转灵力,寻找体内残存的神兽兽丹,以五鸳的血覆盖上去,试图化解。   她完全进入一重内窥的境界之中,全身心的都在找到无法化用兽丹的症结,对外界全无感知。   她不知道,姜啸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生死几遭,他们终于被守秘境的弟子发现出了问题,可是通知各派之前,自锁的阵法无人能够冲开。   而这秘境当中的世界先乱了,外面的世界也跟着乱了,红光在天边凝聚不去,无论是这秘境之中放置的妖魔兽,还是各门派之中镇压的妖魔兽,全都吸取了这红光异化。   迅速进境的妖魔兽冲破了禁制,开始四散奔逃,各门派被搅合得翻天覆地,到处奔逃的妖魔兽冲入人间,开始四处作乱。   修真门派迅速派出弟子联合追击绞杀,奈何这些妖魔兽不断地吸取笼罩不去的红光,宛如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若非爆掉本命丹,根本不死。   而唯一受到波及较少的,便是有夜游傀儡镇压的城镇,这些傀儡本身也是双极门收服的妖魔兽,镇压神魂等于拔掉了爪牙,素日只做夜游镇邪作用,无甚攻击力,小儿将其视为玩物,乞丐甚至要在冬日里藏匿于其毛发中过冬。   可这些素日看来不过行尸走肉的东西,一旦遭遇入侵的妖魔兽,便遇强则强,厮杀起来颇为厉害。   这些傀儡很大程度上为各门派减轻了许多的麻烦,而修真界和长老们纷纷醒悟,无不再度敬佩双极门老祖的大能。   猜想她定然是早早算到了人间浩劫,这才在这些年间,不断地朝着人间投放这看似隐患无穷的夜游傀儡。   到这时,各门派之中,最最秩序井然的,也是双极门。双极门中两大掌门,阴煞门的掌门姚连池,和阳真门掌门姜蛟,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迅速地组织了门中弟子,朝着受到逃逸的妖魔兽攻击之处赶去。   那些平常在双极门中特立独行的各投奔门派,还有在人间只是名字挂在双极门之下的,在修真界众人看来的野鸡门派,都在双极门一道危机令下,纷纷在四海活动起来,稳定人间局势。   姜蛟刚从极南翼魔塔赶回来,声称知道红光来源,召集各门派掌门迅速集结,并且将闭关修炼的两个师兄都给生揪了出来。   而在这天下大乱的局势之下,增援历练弟子的各门派称得上是姗姗来迟,整整十日,才有高阶弟子赶到,开启了自锁的阵法。   而整个秘境之中早已经是妖魔兽的天下,所有幸存的弟子,都被逼到了一处峡谷的裂缝之中,所有体型疯涨的妖魔兽钻入不得,只能在外愤怒地咆哮,撞击着峡谷的山石。   这些天被逼得精疲力竭的弟子,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此次参加历练的门派所有弟子加起来足有二百人,现如今幸存于这峡谷之中的,不足三十人。   所有弟子心中俱是一片悲凉和绝望,因为这些天了,居然没有人来增援他们,他们求救的信号也完全送不出去。   这里变成了与世隔绝的人间地狱,他们就像是一群被门派抛弃的,甚至有人开始阴谋论了起来,说他们就是被专门扔进这变态的秘境中喂这些妖魔兽的。   不过幸存下来的人,大都是修为尚且不错的,剩下的弟子们散的散死的死,怕是没有逃进这峡谷的,全都凶多吉少,毕竟整个秘境,达到八阶的妖魔兽数量比他们这峡谷里面的弟子还要多。   这是什么概念,他们各个门派之中镇压的那种为祸人间穷凶极恶的妖魔兽,九阶的一共加起来也没有十只!   这简直像是整个修真界的高阶妖魔兽都被聚集在这秘境之中,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些低阶的弟子能够对付得了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连他们当中的某些妖修魔修,也开始发生异变,甚至攻击同门,不慎被杀的弟子比比皆是,中途被他们所杀的也不少。   到现在整个峡谷的裂缝当中,已经全都是正常的人修修士,姜啸的两个大牛师兄,全都没了。   入夜,夜风都带着腥臭的味道,从外面钻入了峡谷之中。   这代表,外面的妖魔兽全都在蛰伏着,守着他们这些活食物,恋恋不舍,不肯离去。   弟子们之间只有很低的交谈声,个个形容狼狈,精神状态十分差,没有谁顾得上去消耗灵力施清洁术,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的补充,他们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吸收灵力维持自身的体力。   姜啸和魏欣坐在一个角落,魏欣看上去尚且还算完整,但是姜啸的头上包裹着脏兮兮的布巾,布巾遮盖住了他半边脸,还有他的口鼻,血色顺着那下面浸透出来,将布巾干涸在他的脸上,不用看都知道多么惨烈。   魏欣在黑暗中凑近姜啸,才一伸手,姜啸就突然睁眼,一把抓住了魏欣要去碰他遮面布巾的手。   “我帮你看看,”魏欣满眼都是心疼,这是在遭遇一个飞翼魔兽,姜啸同其他弟子一起掩护大家跑的时候,被……生生啄去了眼睛,撕裂了嘴。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没有能力治愈,更遑论治愈姜啸,魏欣想到他的两个师弟,顿时心中气血翻涌,几乎当场呕出血来。   但他还是压抑着自己,伸手试图聚起灵力,去治愈姜啸。   姜啸摇头,声音低沉且哑,说着话,却没有抬头看魏欣。   他压住魏欣的手,“魏欣师兄,快点休息,这里灵力太过稀薄,无以为继,不要浪费了。”   “怎么能是浪费,你……”   “我没事。”   姜啸说,“我没事,我不是还活着吗。”   魏欣几乎带着哭腔叹了口气,接着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终于,几乎所有交谈的声音都消失了,姜啸悄无声息地起来,朝着峡谷出口的地方走去。   他没有出峡谷,而是来到了一处晶亮的石壁前面,他看了一眼众人所在的方向,然后慢慢的解开了遮盖头的布巾。   那脏污染血的布巾被从头顶上落下,遮盖住的地方却不是失去眼眸的空洞,而是……一双如烧着烈火岩浆般的妖异红眸。 第31章 会要他吗(梦境骤然间粉碎...)   一股热流顺着那眼眸中流下来, 晶亮的石壁沁着夜的血色,映出了他惊愕又慌张的神色,那顺着妖异红眸流下的竟然是血泪。   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怎么了。   姜啸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死死盯着石壁上的自己,无声地颤抖和害怕着。   他异化了, 和那些突然间骤变的妖魔兽一样, 和他异化之后伤害同门的三师兄和四师兄一样。   他的眉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天他根本不敢去和魏欣师兄坦然地对视,他甚至不该摘下这遮面的烂布。他不知道偷偷地躲着哭过了多少次, 幸好这黏腻的血泪, 将遮面的烂布粘在了他的脸上, 蒙混过关。   他的眼睛被魔兽的喙嘴灼掉之后, 他却并没有瞎,就连撕烂的脸也自己修复了, 只是他看着月色下自己的模样,微张着嘴唇发颤, 这不是他……他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晶亮的石壁上映出的人, 眉目狭长上挑, 虽然他之前的眼睛也是凤目, 却根本不会这样上挑, 更不会如这般看上去邪恶又尖锐。   他的轮廓也变了, 下颚棱角越发的分明,鼻梁也越发的高, 他整个面部的骨头都发生了改变, 虽然还能依稀找到之前他自己的影子, 这却已经完全不是他了。   姜啸崩溃压抑地无声哭泣,这根本不是他, 他异化了,他虽然没有像其他异化的弟子一样失去理智残害同门,可他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他变成了这样,若是被人发现,定然会将他赶出这峡谷裂缝,魏欣师兄也不会再护着他,还有……还有师祖。   师祖要是知道了他变成这样,还会认识他吗?还会要他吗?!   姜啸根本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异化,其他异化的弟子都是妖修,可他分明是人!   而且其他的弟子异化之后能力都增强数倍,出现攻击性和嗜血的特征,他却并没有,他的能力还是那样,还因为这段时间的消耗和得不到补充,和其他弟子一样愈发的虚弱。   姜啸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些弟子们,可是现在他这样要是出去,必定迅速变成其他妖魔兽的餐点。   他不是妖魔,他是人……他没有失去理智,他还要照顾魏欣师兄。   保护他仅存的魏欣师兄。   所有的双极门外门弟子都已经死了。   魏欣师兄其实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是被异化过后的四师兄用牛角撞的。魏欣师兄试图挽回四师兄的神志,但是失败了,四师兄跑掉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是死了还是在这秘境之中。   姜啸自从被岑蓝救下之后,就一直在阳真门。这五年来,他过的简直神仙一样的日子,师兄们虽然对他严厉,却是疼他的,师尊也是……   姜啸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打击,他整个人都发傻,从前下山历练,众弟子对战邪魔虽然也有伤亡,可却是极少数,救治及时也很少会死。   但这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同门师兄弟死去,别说是救治的可能,能活下来的都是侥幸,对上外面的那些高阶妖魔兽,他们如同蚍蜉撼树。   他们如今在这里也是苟延残喘,所有幸存下来的弟子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可这秘境之中红光大盛灵力稀薄,他们消耗的灵力根本无以为继。   而哪怕是修行了辟谷的弟子,在这样消耗巨大的情况之下,再没有足够的灵力补充,如果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不能找到食物补充体力,他们再面对妖魔兽,怕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会被活活地困死在这峡谷裂缝之中。   姜啸无声地哭了片刻,很快将遮盖自己的破布巾盖起来了,他不能让人看到他这样子,否则哪怕他还有理智,他们也会驱逐他离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声音虚弱,语气却是带着烦躁和警惕。   姜啸垂头转过身,已经听出了这声音,他很谨慎的并没有马上搭话,也没有和这个人对视,而是含胸低头,没有吭声。   这人就是云沧派的那个二师兄,名叫谢宿,是师祖要他格外注意的人。   姜啸始终警惕着他,果真如师祖所说,他的心术极其不正,在他们一同奔逃的时候,曾经为活命亲手把同门弟子给推出去为自己挡灾。   当时大家都在慌张地逃命,看到的人并不多,姜啸恰巧看到,谢宿做了这等亏心的事情被人撞见,一路上都在找机会找姜啸的麻烦。   姜啸现在又敌不过他,只好处处躲避。   “说话啊,不休息在这里干什么!”谢宿眼底乌青,形容狼狈,眉心戾气压也压不住,已经隐隐有入魔之兆。   姜啸不欲招惹他,摇头故意将声音压得低哑,“我伤口太疼了,睡不着。”   谢宿何尝不是,灵力枯竭,长久无以为继,他们这些修仙者和正常人都无甚区别。   他确实想要伺机除掉这个阳真门的小弟子,这个见到了他残害同门的人。   可双极门的阳真门虽然只剩下一个魏欣,双极门其他门却还剩下足有幸存人数一半的弟子。   双极门这些杂派特别多,且修行的功法不一,在其他的修真门中时常被拉出来作典型,如何如何的不妥。   但真的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候,谢宿才领会到双极门中的团结,这么多人看着,他根本不敢去伤双极门中阳真门的掌门亲传弟子,哪怕这个弟子就是个小废物,还重伤半死不活。   谢宿看着他脸上裹着的破布巾上被血水再度侵湿,神色微敛,他或许不用自己动手,这小弟子受伤的时候他看见了,这些天没有医治,再看他沁出的血水,怕是脸已经烂了。   谢宿判定姜啸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们如今被困在峡谷裂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足足十几天了,根本没有增援的弟子,   红光不仅他们这秘境之中有,满天地都是,不难想象,吸取红光的妖魔兽和妖魔修就会异化,外门定然也是一团乱了。   他们就算不被放弃,外面的人怕也是一时半会顾忌不到。   他们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踏出这峡谷裂缝,否则必然会被外面围着的妖魔兽吞得连尸首都没有。   “进去吧,别在这里站着,这里距离峡谷出口很近,如果还有像昨天那样带着触手的妖魔兽,你能躲得过吗?”谢宿语气看似关心,实则是真的看不起姜啸。   姜啸低低地说,“谢谢……”   他说着就转身要进里面。   谢宿这时候在他的身边说,“你很聪明,这些天共同对战,我也能看出你很有潜力,若是此次能够侥幸出去,你在双极门中的地位定然更胜从前数倍。”   姜啸背对着谢宿,脚步微微站定。   谢宿叹息一样说,“你也知道,生死关头,人总是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你的师兄魏欣不也是,险些因为去救你那异化的师兄害了所有人。”   “我希望你能分清什么是逼不得已,不要乱说话。”谢宿这便是明显的威胁。   姜啸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站着没有动,虽然嘴上没有反驳,心中却在反驳。   不是的,魏欣师兄下意识的反应是为了护住同门,虽然被撞成内伤,却也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四师兄无可挽回,而转为攻击。   但你不一样,你是为了苟活才推了同门出去挡灾的。   姜啸说不出附和的话,哪怕是为了不让谢宿找他的麻烦。   谢宿似乎也习惯了他的窝囊和不吭声,心里想着反正他这样也活不到门派救援赶来,便没有再说话,哼了声走了。   姜啸听到他一瘸一拐走远的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   他回到了里面,坐在魏欣师兄的旁边,魏欣睁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伤得很重,连自己也顾忌不过来了。   姜啸靠着石壁坐着,调动内府稀薄的灵力,将手悄悄地按在魏欣的胸口前,把可怜的灵力输入他的身体。   直到他感觉到经脉枯竭的阵阵撕裂感,这才停手,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师祖了。   想他的蓝蓝。   他试图找过通信的玉牌,还有他身上的佩玉,可是全都不见了,不知道掉在哪里。   就算是找到了,怕是也联系不上她,所有弟子的求救信息都送不出去,他们被这自锁的阵法给彻底困住了。   姜啸靠在冰凉的石壁上,看向了峡谷裂缝上空那被割裂的月光,鼻子有些发酸。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师祖……见到了,师祖发现他变成这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要他了。   姜啸心中说不出的悲凉难受,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他们明明就只是像以往一样历练啊。   红光是怎么回事?始终没有救援来救他们出去,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是其他弟子说的那样,他们被舍弃了?   师祖也舍弃了他吗?就算舍弃了他,她定然也不会舍弃这么多双极门弟子的吧。   她明明那么护着自己门中弟子,功法和资源从不曾吝啬,姜啸甚至还看她撰写了脱物化形的修行法门,若是给门中弟子教授下去,定然轰动整个修真界。   她不舍得让门中弟子等死的。   她那么厉害,这秘境当中最高阶的妖魔兽,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姜啸真的好想她,可是红光漫天遍地,肉眼可见秘境之外也全都是。他们都知道,这红光的影响,秘境中如此,外面定然只会更糟。   她怕是没有时间顾忌他们,姜啸想起了岑蓝为救一对本该凄惨死去的凡间母子,不惜头破血流的事情。   她那么心怀慈悲,现在定然在修真界中到处忙着,舍了这秘境中的弟子,救的肯定是更多的其他人。这样的取舍,姜啸知道她绝不会有过多的犹豫,哪怕这秘境之中还有一个他。   姜啸有些凄苦地笑了笑,他始终不敢相信,师祖是真的喜欢他,或许她只是闲暇无事之时逗来玩玩,没有他也会是别人。   她从来不会为了私情耽误大义……所以她才是修真界人人仰止的双极门老祖。   姜啸告诫自己不要期待师祖会赶来救他。   可思念的心无法自控,姜啸毕生没有过得如这两个月一样丰富多彩,他能够侥幸在这秘境中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他就想着临死之前,或者说他如果吸取的红光越来越多,他真的像四师兄那样异化之前,能不能再见师祖一面。   异化之后真的要死……能不能由她亲自来杀。   姜啸在胡思乱想中渐渐失去意识,他陷入了冰冷黏腻的梦境之中,梦中他泡在腥臭的血池中,不断的想要游上岸,却不断的被一只脚重新踢回去。   “你不能出来,”那声音冰冷如同寒潭水,摄人得比他身处的血池还要可怕。   “你必须吸取足够的血脉之源,才能熬过封印的漫长时间。”那声音在他头顶,他抬头,却只看到黑色的劲装包裹着只露一双眼的女人。   姜啸在这似幻又似梦的状态下认出了,这就是那个圈养他多年的怪女人。   他很快又被那女人无情地踩进浓稠的血液当中,他尚且幼小的身形根本无法抵抗。   梦境似乎一直在持续着,睁眼是被割裂的月光,闭眼都是浓稠的鲜血。   他恍然间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而这个梦境,此时此刻,却不止他一个人在经历煎熬着。   远在焦山的岑蓝也陷入了这梦境之中,她看到自己不断用脚踩下试图露面的那个孩子,要他吸取血池中的鲜血。   她垂目看到他异于常人的红眸,看到他张嘴露出生着倒刺的舌尖,尖尖细细的对她嘶吼着。   那可不像是求饶,反倒像是警告。   她看到他体内爆出的红光,看到那单薄的小身体在吸取了足够多血池的血水之后,腹部如同火一般的烧起来,背生出了沾着血的、活的双翅。那般幼小的身体,翅膀张开居然大得不可思议,然后那个孩子尖啸着朝着她扑过来――   梦境之外,岑蓝在冲虚池中眉目微动,体内爆出了红光,搅动了冲虚池水。   五鸳见状立马结阵,并且拿过了碗,又割开了自己的腕部,放了整整一碗血,径直泼在冲虚池中岑蓝的头顶之上。   他乃是误食仙莲之籽,开智成就地仙之身,血液唯一的效用便是令人灵台清明,压制所有污浊杂秽!   那血泼在岑蓝的头顶,顿时化为白光隐没其中,岑蓝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看到了那生着火翅的小东西飞扑到了她身前,张嘴对着她吐出了猩红的火,她镇定地祭出法器,冰寒刺骨的气息正抵抗着烈焰脓血。   很快整个空间,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冻住,覆盖上了一层层的寒霜。   这是――太元冰封印,专门用来封印火系邪物,曾经封印过殃祸天地的火龙,现如今,封印了这个根本不知为何物的小东西。   岑蓝看着自己封印了这尖啸声能令人神魂撕裂般疼痛的小东西之后,走到了他的身前,伸手直接切开了他的腰腹,取出了他体内唯一还炙热燃烧的妖丹。   那小家伙的羽翅渐渐消失,冰封逐渐从他身上褪去,他无害地掉落在地上,岑蓝手中捏着那小家伙的妖丹,直接施力碾开,一分为二。   小的那残片重新放回那孩子的身体,剩下较大的,拿在手里。   接着她并指在自己的头顶,生生抽出了自己的记忆,还有那昏死的小家伙的记忆,然后一并封入残丹,再将那珠子吞入腹中。   就在那炙热滚烫的残丹被她硬生生吞入了腹部的时候,梦境骤然间粉碎,现实中冲虚池的岑蓝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眉目冰寒如那梦境中层层覆盖了霜雪的封印法器一般。 第32章 我异化了(——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一直护法的五鸳见到岑蓝醒了, 连忙道,“仙子,你怎么样!”   岑蓝却突然张口, 吐出了那如火般赤红的妖丹,接着伸手抓住――   妖丹中封印的记忆钻出, 化为一道流光, 一点点没入了岑蓝的眉心。   岑蓝森寒如霜雪冰刃的眉目,一点点在这银色的流光中缓和下来。   许久,岑蓝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微微蹙眉, 眼睛看着手中残丹, 一动不动。   她周身的灵力却开始呈旋涡状凝集, 冲虚池水被这灵力搅动得不得安宁,环绕着岑蓝一圈圈地流转。   而这屋内结界之外, 整个焦山的鸟雀似乎都已经聚集过来,绕着岑蓝冲虚池的位置盘旋鸣叫, 这是大能修者进阶的前兆!   天边有雷云凝聚, 风推着云层层堆积, 笼罩了数天的漫天红光都被这风吹散些许, 五鸳只在他的主人即将飞升的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仙子, 你要进阶了吗?!”五鸳高兴地问。   岑蓝却慢慢地抬起头, 抬手招过了容天法袍,袍子柔若清风地缠缚在她身上, 自行熨帖归位。   岑蓝身上的冲虚池水被震落, 她站在池边, 看了五鸳一眼,低声道, “多谢这些时日的护持,漫天腥云,凤冥妖族有新君诞生,天下即将大乱,我需得速速赶回门派。”   五鸳看了眼外面红光,满心不解,不过他眼见着岑蓝将红色妖丹收入法袍,接着几步之间,生生压下境界,驱散了环绕她的灵力。   “五鸳这些时日不曾下山,但鸟雀来报,外面如今确实是很乱,”五鸳说,“红云能够影响妖魔兽的心智,令其短时间内修为暴涨,但若是吸收过多,会直接被撑爆,我本不知这是为何,却原来是凤冥妖族出了新君?”   凤鸣妖族乃是上古妖族,为世间最邪恶的冥焱兽与神凤苟合所生的后代,是天下最为邪恶的族类,一旦有新君出世万兽臣服,必将生灵涂地,引起天下大乱。   可五鸳也只是听说过,三千多年前曾有凤冥妖族出世,为祸人间几百年,乃是被岑蓝亲手所斩杀。   岑蓝亦是因此声名大噪,绝技千刀万剐震慑整个修真界,后又创立双极门,成了如今独一无二的老祖。   可已经被斩杀的凤冥妖族,如何会在两千多年之后再度出世为祸人间?   “你且将这焦山的结界再行加固,”岑蓝来不及同五鸳解释更多,只说,“切记,你亦算是妖修,千万不可吸入红云,否则必定神志全失,为其所利用。”   五鸳点头,“我早已在仙子入山之时封印了山,并未令这红云弥漫进来,只有寻常鸟雀可以往来。”   岑蓝点头,从容天法袍中掏出一把赤金伞,扔给五鸳,“这是罗镜伞,可破魔障,伞面之下隔绝一切外物,若非出门不可,可以用它。你自珍重,若我来日有事寻你,再以灵鸟联系。”   五鸳感激点头,想到人间鸯鸟,他确实不可能放心,要去看。   岑蓝便不欲再留,已经御剑朝着山下飞去。   五鸳甚至来不及问她是否将神兽兽丹化用,若是化用为何吐出来了,若是不曾化用,又为何即将进阶。   既然要进阶渡劫,又为何生生压下驱散了劫云。   可岑蓝已经不见了踪影,五鸳也只好收好了罗镜伞,召集山中鸟雀,不许任何生出神智的鸟雀出焦山结界。   而正在御剑疾飞的岑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只需再快一些,只要她任由自己进阶,她便能即刻渡劫飞升,她甚至能够冲破虚实撕裂空间。   可她稳稳地压制着境界,极速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焦山距火乌秘境,大能修者也要行进两天的路程,她仅用半天。   黄昏的暖色与漫天红云堆积的整片天地弥漫着罪孽的美,她便是撕裂这天幕的一团火球。待到了秘境之外的山林,岑蓝飞身落地,周身三十丈之内一切东西,瞬间化为焦土。   秘境之中这个时间已经有各门派的高阶弟子进去救援,但是三进三出,这秘境之中高阶妖魔兽实在太多,数量惊人,简直就像是捅了高阶妖魔兽的老巢。   分明当时投入的妖魔兽都是低阶,按照这些天他们在外面对付的妖魔进境速度,不足以演化成这样,但这秘境之中红云浓重,灵力全无,简直是妖兽疯狂进阶的天然滋生场。   救援的各门弟子们不敢直接撤掉秘境的阵法,若是这其中的妖魔兽全都跑出来,整个人间都会大乱。   他们只能不断地分批进入,且战且寻找幸存弟子的下落,但这已经全无一丝灵力的秘境之中,高阶的妖魔兽遍地都是,他们进去也撑不住多久便要退出来。   这样恶劣的环境当中,那些历练的弟子们还活着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且救援的弟子们进入其中试图以通信玉牌联络,消息却尽数石沉大海,全无回应。   若连催动通信玉牌的灵力也使不出……怕是九死无生了。   各门派派出的高阶弟子虽然还未放弃,却已经纷纷通报了自家门派,说明了情况,各家商议之后一致决定,此次秘境的阵法既然自锁,未免其中妖兽跑出来为祸人间,不仅不能开启,甚至要在自锁的阵法上加固。   于是这些救援的弟子们,这两天做的事情,除了无望地试图以通信玉牌召唤幸存弟子之外,便是加固阵法。   设想一下,一群被困在峡谷裂缝之中,灵力枯竭经脉撕裂的一众伤重弟子,灵力无以为继的情况之下,所有的灵器尽数作废,他们现在就是一群连普通人都不如的,重伤的、濒死的普通人。   他们整天被不断强大的妖魔兽危及着最后一点生存的地方,外面山石都已经被妖魔兽弄碎,他们越来越朝着峡谷裂缝的里面去,但即使如此,也很快就要退无可退。   死去的弟子被无可选择的作为诱饵,扔出了峡谷裂缝,但也只能极其短暂地安抚这些越发强大,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将他们从峡谷裂缝的最里面逼出来的妖魔兽。   十天前至少还有三十余人,现如今,除去重伤死去被从峡谷中扔出去的,仅剩不足二十人。   而他们之间的所谓同盟情谊和同门情谊,也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两次发生了吞食同伴尸体的事情……   而外面对这秘境中还有人艰难地活着全然不知,他们幸存的人,全都缩在最后一个没有被粉碎的峡谷角落,仰头看着点点露出的天幕,那上面的阵法正在波动。   可每波动一次,他们的心中就弥漫上一寸绝望,救援他们的人始终没有来,或许来了却没有找到他们,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被放弃了,外面的人正在加固这秘境的阵法。   “我们彻底被放弃了……”说话的是寒水门仅存的一个人,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女子。   但是姜啸听她说一句话,就哆嗦得不行,害怕到想吐。她是吃同门尸体活下来的。   姜啸其实已经意识不清了,他根本没有修炼辟谷之术,到如今还没有饿死,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魏欣师兄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这些天只醒过来了一刻,对着姜啸极小声地说,实在不行就将他扔出去。   姜啸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可他们真的已经到了极限,那个云沧派的谢宿,也和寒水门的大师姐一样,吃了同门。   他们其中没有吃的,很少很少,姜啸第一次在这样惨烈残酷的境遇之下,放弃了求生欲,他不肯吃一口,宁死不愿。   谢宿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要弄死姜啸的事情,他神智恍惚疯疯癫癫的,那双泛着不详黑雾的眼睛,每天都在盯着昏死的弟子们,姜啸两次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几乎已经魔化,状态反倒是最好的,被他看了一眼,姜啸仿佛被咬下一块肉一样。   每天死去弟子的尸体都是他处理的,他也会分食给其他弟子那些肉,姜啸却觉得,谢宿已经完全将他们当成了储备粮,而非同盟或者道友。   无尽的绝望弥漫在这小小的角落,该来的还是会来,晚上了,外面的妖魔兽又开始嚎叫,不停地、震耳欲聋地嚎叫起来。   今天晚上,他们嚎叫得格外厉害,犹如最后的嘶鸣,震得所有弟子一阵阵呕血,再这样不停地叫下去,再不让它们尝到一点点的血肉,他们今夜都会死在这里,他们连这些妖魔兽的嚎叫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但是今天白天没有死去的弟子,他们虽然像是死了一样地躺着,却都是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活不了了,已经好几天没有醒了。”谢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姜啸艰涩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他想要自己死。谢宿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姜啸,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啸已经连躲避的力气都没了,他真切地意识到,他会死在这里。   他再也见不到师祖了。   可当姜啸意识到谢宿说的是魏欣师兄的时候,他咬牙从地上爬起,在幽暗的石洞,咬牙对上谢宿可怕的视线,“他还活着。”   姜啸一字一句,“我师兄还活着,你……”   “他活不成了,”谢宿语气突然加快,他的声音粗噶得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他就要死了,他必须死了!外面的畜生们再不尝到血肉,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谢宿说着,就弯腰来拉浑然没有意识的魏欣,姜啸咬破自己的舌头,艰难地续起力气和他撕扯,没了灵力,经脉撕裂的他们连凡人都不如。   可谢宿明显不对,他力气大得惊人,姜啸被他甩在远处。   见他还要去拉魏欣,姜啸嘶哑喊道,“你入魔了!你入魔了……你已经不是人了,我师兄他还活着……”   谢宿被定格一般僵住,半晌咯咯笑了起来,他眉宇间浓重的黑雾已经要遮盖住眉眼,笑声更是如同齿缝挤出来的一样,令人听了浑身战栗。   “我入魔了……咯咯咯咯,我入魔了……”谢宿突然指着姜啸,“那你呢!”   他冲到姜啸的面前,粗暴地撕扯下他一直裹着头的布巾,姜啸伸手去捂,却根本敌不过谢宿的力气。   很快布巾被撕下来,姜啸泛着不详红光的双眸和他完好无损,只是有些苍白,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面容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姜啸瞬间心如死灰,想要抬手去挡脸,却只是抬了下,最终垂落,他藏不住了。   谢宿地狱恶鬼一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爬进他的耳朵,“你早就异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吃人肉,你还能活着,你根本没有修辟谷术!再说现在辟谷术早已经没用了!”   “你异化成妖,还指责我成魔?!”谢宿指着沉默的、连惊讶都吝啬的所有人说,“他们都是靠着我活下来的,你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   姜啸死死盯着谢宿,干涸多日的眉眼再度流出血泪,在这阴暗的环境中,看着尤其的}人。   谢宿微微后退半步,却见姜啸撑着墙壁起身,视线环视过麻木的众人,低低道,“是啊,我异化了。”   姜啸说,“我可以出去,但是……”   他抬起头,红眸寸寸扫过所有人,“但是你们若是敢伤我师兄,我保证,我就算被啃食得只剩头颅,也要蹦回来找你们索命。”   他说的并不疾言厉色,却字字句句摄人心魂。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姜啸脱下自己脏污不堪的外袍,披在依旧昏死,气息微弱得随时可断的魏欣身上。   然后挺直脊背,一步步朝着外面走。   有生十八载,何其短暂,他入门派得师兄们相护,一直无能懦弱,到死能够护他们一时片刻,倒也不算忘恩负义了。   只是……见不到他心爱的人,实在死不甘心。   姜啸慢慢走出了峡谷裂缝能够护住的范围,抬头看着头顶破碎的天穹,微微叹息一声。   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尚未落下,便看到了漫天银光自天幕落下,如一场盛大而绝美的银色暴雨,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利刃风刀,从天际极速落下――   万物瑟瑟,群兽嘶鸣奔逃,尖啸声通天彻地,大地震动不止。   姜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背生羽翅的高阶妖兽,嘶叫着冲上天幕,欲逃脱这铺天盖地的银雨――却在雨幕之中转瞬之间被切割粉碎,裹着鲜血和碎羽的腥热混着这银雨从天幕上纷纷散落。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第33章 不骗你。(宛如天神临世。...)   整个天地间被这无处不在的银雨所覆盖, 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妖魔兽,濒死的疯狂令整个秘境都震荡不已。   上空的阵法不断地波动碎裂,山摇地动间, 哀嚎声凄厉地划破长空,也划破了姜啸的耳膜。   银雨倾落之处, 一切事物分崩离析, 所有的一切被罡风碾为尘灰,消散于眼前。   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从天幕之上随着银雨倾落, 姜啸呼吸不能, 很快便开始七窍流血, 脊背上犹如压上了山海般的沉重。他看到身后的峡谷在这银雨中逐渐瓦解, 想要回头去找魏欣师兄,奈何他却一步也动不得, 径直朝着地上跪去。   他并不知这才是真正大能的威压,根本无需出什么招数, 便能将一切碾碎。   姜啸心如死灰, 他更不知这漫天的银雨是什么, 还以为他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双极门老祖当年一招绝技千刀万剐, 斩杀了上古降世妖族, 毁去当时为祸人间的妖皇夫妇座下大小妖魔足足几万, 一战成名,成为了整个修真界人人高山仰止的老祖宗, 双极门的开山祖师。   可当今天下所存的所有人, 不曾真的见过所谓千刀万剐是什么模样。   有传言是漫天刀兵乱砍乱杀, 也有人猜测是数以万计的剑气脱物化形而去。   却无人知道,真的千刀万剐, 看上去甚至没有任何的可怖模样,那是比人间烟花还要美丽的漫天银雨,可银雨之下,便是连大地的焦土都为之瑟瑟发抖的强横碾杀。   更无人知道,当年斩杀妖皇夫妇的岑蓝,不仅是为人间除去祸患,更是为报背弃灭族之仇。   而如今距离岑蓝上一次使用千刀万剐,已经足足过去了两千四百多年,现如今的她也不是当年戾气满满却灵力不稳的她。   当年千刀万剐之下,还有高阶的妖魔兽能够苟延残喘等着补刀,现如今却是但凡沾染上半滴银雨,必定神魂俱崩,绝无生机。   这般凶恶的杀招,岑蓝也只有在救人心切的时候,嫌一个个杀起来实在麻烦,才会使用。   她身形已经化为了这秘境中的风,甚至是一草一木,她能够感知到姜啸还活着,虽然极其虚弱,却并没有生命危险。   并且依仗妖丹,她很快感知出了姜啸所在的方位,在银雨落到姜啸身上的前一刻,赶到了他的身边。   幽亮的、如伞的屏障在姜啸的头顶撑开,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辗轧和杀机,从他的身上消散。   他本来咬牙跪在地上,却因为这骤然的失重趴到了地上,呕出了一口血来。   “你的外袍呢?!”岑蓝声音如同肃清神魂的清音,直直地攥紧姜啸嗡鸣不止的脑子。   姜啸神魂在这清音之下猛烈的一荡,再一口血吐出,人却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岑蓝来了,他咬着牙抬头睁眼看去,却满眼的血泪,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是他到此刻还没有忘记魏欣师兄,于是张了张嘴,发出了连气声都不算,只能算是嘴唇颤动的微弱气流。   岑蓝却瞬间听懂,朝着那粉碎殆尽的峡谷望去,抬手朝着那边一甩,一道灵光屏障便在那些苟延残喘仅存一息的幸存弟子头顶撑开。   岑蓝看到了她给姜啸炼制的法袍披在魏欣的身上,面色冷肃地垂眸看向虽然看不清,却还在努力看向她的姜啸。   千仞在整片天地之中如一道极光般穿梭着,不需岑蓝的指挥,便将这秘境之中除了这些弟子外所有的活物甚至是死物,尽数搅碎。   真正意义上的将整个秘境都夷为平地。   岑蓝站在漫天的银雨之中,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姜啸。不同于对其他一切的攻击,银雨落在岑蓝的肩膀上却如同可爱的灵光,环绕着她亲昵地转圈。   姜啸终于把双眼中的血泪眨掉,看清了身侧站着的人。   岑蓝素手抓住飞回的鸣叫的千仞剑,面容如霜雪覆盖,长袍与长发在银光中隐隐浮动,宛如天神临世。   这一刻的她,是姜啸陌生到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微微张口,想要叫一声她的名字,可是猛然间想到了自己已经异化,师祖怕是已经不认识他了,顿时心中一颤,抬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可他连个手指都动不得一根,如一滩烂泥一样躺在他的天神脚下,生死不能。   岑蓝抬头望去,银雨彻底没入了地下,整个天地一片寂静。   秘境同结界一同在这强悍的冲撞之下寸寸崩裂,这里很快便要塌陷了。   入口处察觉到异常的高阶弟子进来查看,发现了整个秘境都已经变为废墟,朝着里面走来。   待看到岑蓝,他们个个震惊无比,有曾经见过岑蓝的高阶弟子认识她,顿时率先跪地,对着她的方向跪拜见礼,“见过双极老祖!”   “双极老……”其他弟子惊呼到一半戛然而止,顿时也噗通跪地。   于是片刻之后,各门所有的弟子都跪在地上,对着岑蓝见礼,岑蓝看过去,随手一托,他们便不可自控地站起来。   “救人。”岑蓝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字字清音入耳,一众弟子顿时惊醒般,很快上前,发现了幸存的弟子们。   不过所有人都朝着那些在粉碎的峡谷中的弟子靠近,却无人敢靠近岑蓝,查看姜啸。   姜啸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执着的不肯闭上眼睛昏死过去,他遮盖不住自己的眉眼,他知道在岑蓝的面前,一切都已经无所遁形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岑蓝杀了所有异化妖魔兽,又会怎么处置他……他必须要知道。   哪怕是会杀他,他也要睁着眼睛,明明白白的死。   岑蓝没有再看他,而是眼见着那些幸存的弟子被救下了,这才对众人说,“此处崩塌之后便不存于世,无需再管。”   “现如今天下大乱,你们速速将这些伤重弟子送回各自门派,再行听从分派,赶去人间维持秩序。”   “是!”众弟子齐声道。   岑蓝点头,有弟子看向她脚边的姜啸,却还未来得及问,便见她法袍一卷,瞬间便从原地消失。   这秘境最后是以岑蓝的力量撑着,她一走,顿时天幕都开始碎裂,所有高阶弟子带着伤重弟子迅速退出秘境。待他们全部出去之后,秘境不复存在,只余弥漫着红光的人间山林。   岑蓝将姜啸卷起的瞬间,他便被岑蓝给强行弄昏过去了。   她径直带着他回了双极门,一路御剑乘风,仅仅一夜,他们便已经回到了登极峰。   与此同时,因着岑蓝给的法诀修炼,压制住了红光带来的影响的双极门妖魔修,包括姜蛟,正在马不停蹄地抓捕逃到人间的妖魔兽,以及那些因着红光迅速进阶的人间邪祟。   很快,双极门老祖出山,亲自灭了一整个秘境中的数百高阶妖魔兽,救出各门派被困弟子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见识过千刀万剐威力的弟子们,将岑蓝的现身当成神降,而这个修真界因为她的短暂出现,如同注入了一股强横灵力,短短半月的时间,逃跑的妖魔兽便已经被尽数抓住。   而受到了影响的妖魔修,也因为岑蓝给的功法,境界不再飞涨得无法自控,反倒稳定下来扎实地增长,神智也不曾受到影响,一时间竟然因祸得福。   不过虽然危机初定,漫天的红云却并没有散去,众人不敢放松,各家仙门聚集在一起,每一日都在商议着如何阻止凤冥妖族现世,不再重复两千四百多年前的悲剧。   这些天,姜蛟每天都会上登极峰跟岑蓝报告修真界的进度,她几个闭关的不管世事的弟子,被她派去看着上古凤冥妖城,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古往今来,凤冥妖族均是血池孕育而生,而现如今凤冥妖城的血池被封印了两千多年,只要没有新鲜的血液补充,一时半会儿新的凤冥妖族便也无法诞生。   “师尊,我大师兄他们都在凤冥妖城随时待命,”姜蛟问岑蓝,“不能在凤冥妖族诞生之前,直接将凤冥妖城掀翻了,将其斩草除根吗?”   岑蓝站在登极峰的边缘,看着脚下万丈深渊,闻言头也不回道,“掀翻了凤冥妖城,打碎了血池,那封印也会随之迅速崩裂。”   岑蓝声音如碎玉裂冰,“然后整个天下都会沦为凤冥妖族的血池。”   “到时举整个修真界的力量,也不足以看顾四海,焉有人族能够在大妖手中苟活?”   岑蓝说,“姜蛟,你可知凤冥妖族,是何种族?”   “上古……妖族?”姜蛟说,“反正沾上上古两个字,都很厉害,弟子也是龙族,就亏在生得晚。”   岑蓝转身看他,“凤冥妖族,乃是天神凤凰的妻子与天界地牢最深处冥焱兽苟合的产物。拥有凤凰神力,却流着最污浊的冥焱兽之血,生来便是能力强悍到令所有人都无法抵抗的邪恶族类。”   姜蛟有些傻眼,岑蓝又说,“你该知凤凰有浴火重生之能,冥焱兽见血便能修复自身,何其罪孽强大,只要不曾诛杀孽魂,即便是封印,即便是将它栖身的血池掀翻了,也依旧能够浴血自愈,浴火重生。”   “而凤凰一族乃是神族,即便沾染了冥焱兽的污血,却也是六道轮回不入,是连掌管地府的鬼王也管不得的孽魂。”   “那……”姜蛟一脸的山崩地裂,“那我们难道就没有办法,要眼睁睁地看着凤冥妖族诞生?”   岑蓝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脚下深渊林海,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且先去,人间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告知,”岑蓝说,“要格外注意人间的夜游傀儡,切莫让他们恢复神智殃及人族。”   姜蛟不知道还好,和其他的门派掌门商议得热火朝天,这一知道了凤冥妖族一旦出世,几乎是不死不灭的,顿时就愁云惨淡起来,应声之后蔫蔫地下山了。   两千多年前,是师尊和落炎上仙二人合力诛杀了妖皇夫妇,封印了凤冥妖族。现如今落炎上仙已经身死魂消,就算他大师兄他们几个能顶上一个,同师尊合力,再封印一次,可再过两千年后呢?   或者用不了两千年,等到师尊飞升不在人间了,他们还有人能够封印得住凤冥妖族的后裔吗?   姜蛟忧心忡忡地下山,岑蓝站在登极峰的崖边,许久都没有动。   她想起了一切,她并非是为破欲劫,莽撞之下吞食了什么神兽兽丹。她是在冒着天大的,在任何人听来都如同天方夜谭的风险,在赌。   赌天道,赌自己,也赌人心。   若胜,则天下安宁她所求必得。   若败,身死魂消,三千年修行毁于一旦,自此回归天地,不入轮回。   岑蓝想起一切,并没有半点迟疑犹豫,这一场豪赌,她非赌不可,也非赢不可。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她曾经反复推算演练的结果在步步推进。   只要顺利,她就能在登极飞升之时,成功跨过天劫,并且借用天雷肃清人间凤冥妖族。   但若其中有半点差池,她便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么。”她想起了曾经的故友,落炎。   他魂归大地之后,不知道是否像古籍记载的一样,消泯于六道,无知无觉了?   或许……他若还有一丝一毫的神智存在于世,定然会骂她是个邪魔疯子。   岑蓝想起这个笑了笑。   她本就是个邪魔疯子,否则如何能邪魔入道?   落炎总说她其实心性柔软,但她如果真的柔软,如何能在当时被那妖女残杀之时,恨入心魔,在魂归血池之时,与那血池中的红莲签订了契约呢。   岑蓝不怕死,她怕死得毫无意义。   天道要她活到如今,她半点不曾感恩戴德,她甚至要的更多,若得不到――她宁死不活。   岑蓝闭上眼,抬起手伸出山崖之下,其实有什么可怕,这世间炼狱她走过,血池也淌过,亲手手刃过仇敌,也曾亲眼见友人死于天谴。   没有什么可畏惧,修者的存在,本就是与天争。   她感受着山风从指间流过,感受着此时此刻的活着。   而就在她放空思绪之时,突然殿内传来了声响。   岑蓝明显一僵,片刻后收回了手。   她的脚步略微犹豫了片刻,便慢慢地朝着殿内走去。   姜怀仇醒了,她为整理自己的思绪,故意要他睡了这么多天,现在……无论如何,她都得面对他。   岑蓝肃冷的眉目每靠近登极殿一步,便冰释一分,迈步进入寝殿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如从前和姜啸在一起时一般无二。   姜啸睁着眼睛看着四周的景物,熟悉得让他想哭,可是心中太过惊惧,反倒哭不出来,他竟然回来了……回到了登极峰。   那师祖呢?!   是师祖带他回来的吗?!   他除了眼睛没有任何地方能动,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师祖又会怎么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姜啸心中惊惧难忍,面色都憋得通红的时候,岑蓝缓步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岑蓝微微偏头,但很快,她就转过了头面对着姜啸,温柔无比地对他笑了笑,一如从前。   不,比从前还要温柔。   “你总算醒了,”岑蓝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同时掌心的灵力顺着姜啸的后脊扩散开来,他僵化无觉的四肢重新回归他的掌控。   “感觉怎么样,”岑蓝的声音近在咫尺,“饿不饿?”   两个人离得很近,姜啸呼吸凝滞,根本不敢动。   好一会,他就要被自己给憋死了,岑蓝微微推了下他的肩膀,对上他的视线,问他,“难道是吸入了过多的妖云,傻了吗?”   姜啸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岑蓝的双眸,但是心中侥幸却在其中破碎,岑蓝的双眼中都盛着他如今的模样,是异化后的样子!   姜啸慌张地向后躲去,双脚在被子上蹬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嗓子低低地发出嘶哑的抽泣。   “我……异化了。”姜啸声音艰涩地道。   岑蓝倒是有些惊讶他这样,毕竟这张脸,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先前那只不过是岑蓝为了防止刺激起自己的记忆,随意按照他的轮廓变化的样子。   可现在不能忍受的人该是她吧,姜啸和他那个凤冥妖族傀儡的妖女娘长得有八分相像,生得是妖异艳烈的长相,可恶可恨到骨子里。   岑蓝闭了闭眼,咬牙忍下对着这张脸的不适,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猛地将他拉过来,粗暴地拥入怀中。   岑蓝按着他的头不许他抬起来,温声道,“别怕,你没有异化,只是不慎吸入了过多的红云,暂时影响了你,我已经帮你肃清了体内的异样,过几日就会恢复了。”   姜啸本来怕得要疯了,闻言顿住,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问,“真的吗,师祖不骗我……”   “自然。”岑蓝慢慢顺着他的后脊,神色晦涩难辨,“不骗你。” 第34章 你还有我(带他趟过刀山,游过火海...)   姜啸太相信岑蓝了, 若说之前只是单纯的相信,经历了训练一事,岑蓝在他的心里, 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又救了自己一命,连自己变成这样都没有放弃他, 姜啸没出息地哭出来, 眼泪汹涌如开闸泄洪,血色侵染了岑蓝满肩头。   “怎么我哭还是红的呜呜呜呜……”姜啸边使劲抹眼泪,边呜咽。   当然是红的, 何止眼泪是血泪, 还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翅, 张口还能吐火呢。   但岑蓝面上却只是拥着他的力度更紧, “没事的,过些时间就会好了。”   “我师兄, 魏欣,”姜啸自己没事了, 顿时想起了魏欣。   他推着岑蓝的肩膀, 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魏欣师兄怎么样了?”   他眉目邪飞, 双眸赤红, 面上抹花的血泪, 让他整个人如同血池中盛放的恶莲,i丽妖异到邪恶。   岑蓝对着他这张脸有些呼吸不畅, 怕压不住眼中冷意, 便连忙垂下头。   她说, “你师兄自然没事,活着呢, 你师尊以龙血为他治疗,他已经活蹦乱跳的随着其他弟子下山驱邪了。”   姜啸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顿时又抱住了岑蓝嘤嘤唧唧的诉苦,半点没男子气概!   岑蓝被他搂得脖子生疼,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可他一个劲儿没完没了的问,“师祖,我什么时候能变回来,你……在意我这样吗?”   岑蓝胡乱骗了他两句,可他还是没完没了,岑蓝顿时恼了,“别哭了!”   姜啸顿时一哆嗦,抱着岑蓝的手都僵住了。   岑蓝一把扯开他,起身进到内室,片刻后拿出了一个半面的面具,赤金色,扔给姜啸,“那么在意就戴上,不就看不见了!”   姜啸被面具砸在肩头,愣愣地看着岑蓝,血泪顺着脸上蜿蜒下来,那双生得极其妖邪的眉目,满是茫然和惊愕,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可怜?   一个若不慎解开封印,能够让人间迎来浩劫的凤冥妖族吗。   可事实是他现如今双翅不在,妖丹被挖,从幼年时期便被她粉碎妖性,养成了如同凡人的废物。   岑蓝看着他无助又委屈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小时候。   那时候他人智和妖智都未开,而自己妖邪入道,满心仇恨,去圈养他的山上看他,不过是为了熬过冲虚池生不如死的苦痛。提醒自己虽然手刃仇人,却因更重要的原因,不能将这两个仇人生出的孽障绞杀于剑下,便看他痛苦也好。   她为他取名怀仇,亦是要自己时时刻刻的记住仇恨,但她那时,却不止一次看到,他为了引自己去看他,竟是不惜自伤。   岑蓝满心讽刺,凤冥妖族属于鸟族,都说雏鸟对于第一面所见之人,会自动认为母亲。   岑蓝当然不是他第一个所见之人,养他亦只是因为不能杀。她冷眼看着他自伤,想想当初他那蠢样子,倒是与此刻如出一辙。   姜啸已经不敢再看岑蓝,他抱住了面具,赤脚下地,欲朝着外面跑去。   师祖果然不能接受他这个样子,他……自己也不能接受!   岑蓝冷眼看着他跑到门口,但在他即将冲出殿门的时候,身形一闪,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同时张开双臂,将他抱进了怀中。   姜啸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岑蓝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别哭了,别走,你要去哪里。”   他要去哪?   他现在这样能去哪。   他连阳真门都回不了,这幅妖魔之相,下了这登极峰,他该何去何从,师尊都不会要他了吧,他又不是真的妖修,他是个什么东西?   岑蓝深吸一口气,拥着姜啸把他推回了床边,“我不是凶你,只是有点心烦。”   “我不嫌弃你的样子,”岑蓝违心道,“你……过来。”   姜啸坐在床边上,喉结滚动,他看着岑蓝的眼中还有难过,却听话地凑近她。   岑蓝捧着他的下颚,给他施了清洁术,接着窒息地闭上眼,循着他的唇吻上去。   姜啸愣了愣,片刻后嗓子发出“呜”的一声,很轻,然后抱住岑蓝与她亲近起来。   闭着眼就还好,只要不看,她就能麻痹自己暂且忘了那些还不为人知,不能出口的东西。   两个人都闭着眼,些微的生疏渐渐消散,很快便难舍难分得呼吸微乱。   “好了。”岑蓝先低头,额头抵在姜啸的肩上,“不嫌弃,没骗你,别胡思乱想。你昏睡多日了,我与你说说如今你的状况,和天下的形势吧。”   姜啸好哄的令人发指,只要岑蓝不嫌弃他,他甚至不在乎她会凶自己。   岑蓝肯亲近他,姜啸就不再难受,他亲吻着岑蓝的额头,抱着她不松开,“就这么说好不好,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谁让你将我给你炼制的护命法袍给别人穿的?”岑蓝哼了声,“那上面有护命符文,你倒好,随手就给你师兄了。”   姜啸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能够活到岑蓝去,也没有因为妖魔兽的重创而死,他总是在所有弟子力竭的时候,能诡异地生出丝丝缕缕的灵力,若非如此,魏欣定然也活不成的……   可笑他当时还以为是异化的原因。   姜啸这片刻的工夫就完全忘了岑蓝凶他的事情,抱着她无意识地撒娇,“师祖,我异化成这样,当时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再晚来一点点,我肯定就死了,那个谢宿入魔了,他要吃我师兄……”   岑蓝和他床都上了不止一次,只要不看他的脸,就对他没有生疏感,听了他这么撒娇,倒是有些无奈,“你别说换了模样,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幸存的弟子入魔的何止谢宿,做所的孽事搜魂之后无可狡辩,已经交由了各自的门派处置。轻则终身囚于禁地,重则要由各自的掌门亲自清理门户,震碎神魂。”岑蓝说,“你放心,你乃双极门弟子,亦是我的人,我亲自叮嘱过要他们处置,他们就没有人敢试图帮着那些弟子蒙混脱罪。”   岑蓝说,“你想要那些犯下重罪的弟子如何?若是震碎神魂还觉得不解气,挫骨扬灰我亦能设法让你亲自扬。”   姜啸听的表情微顿,连忙捂住了岑蓝的嘴,用这张看上去最适合杀人放火的邪魔妖艳脸,说这世界上最软弱无能的话, “别说了师祖,多吓人啊,我怕死人。”   “我这些天看了那么多弟子死,每一天晚上想起他们的死状,都睡不着觉,”姜啸微微垂眸,神色哀伤道,“那种情况下,若不魔障,很难活下来的,我只是侥幸靠师祖给我炼制的法衣而已,否则说不定也……也会杀人害命,甚至吃……”   姜啸看向岑蓝,“师祖,我如果吃人的话你……”   “我就亲手清理门户。”岑蓝说的平静,姜啸却知道她说的半点不掺假。   他故意抖了抖肩膀,微微噘嘴,“那不行,我看到师祖杀妖魔兽的方法了,死无全尸,我可不敢领教。”   岑蓝看着他,其他门派弟子搜魂判罪之时,秘境当中的一切无所遁形,谁在杀人,谁在作恶,都清清楚楚。   岑蓝知他在那种恶劣的境地之下,几番舍命救人,却最终因为能力有限无力回天,却不知他心中连怨恨也不曾留存,如此纯澈心境,连岑蓝也不由感叹。   “好了,他们自由处置,倒是魏欣也是多亏你傻才能侥幸活下来,十分感激你。你昏睡的时候他还想要来看你。”   “来看我?”姜啸表情微变,“可我不是在登极峰吗。”   这登极峰,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地方。   岑蓝微微露出点笑意,“他自然来不得这里,我要你师尊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了,待你伤愈之后再去见他。”   “啊?”姜啸一脸复杂,那魏欣师兄肯定会奇怪,他为什么能够上登极峰,会不会……猜到他和师祖那什么啊。   “怎么,怕他们知道?”岑蓝见他明明高兴却假作担忧,伸手弹了下他脑门,故意说,“现在因为红云整个修真界都很乱,公布你我关系不合适,所以要等一段时日修真界和人间安定下来再说。你怕被人知道么?”   姜啸将头摇成拨浪鼓,不好意思的低头后又转移话题道,“我昏睡了多少天?”   “没多久,十几天,”岑蓝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现在功力全失,邪气入体,我虽然能给你肃清一切,但你体内元丹粉碎,修真一路怕是要重新开始了。”   元丹乃是所有修真者的修炼根本,元丹碎裂,便如同漏水的竹篮,再多的灵力入体,也如竹篮打水。   姜啸闻言久久没有说话,他遭受的打击确实很大。   他一直想要变强,不畏艰苦和疼痛,却没成想,到如今一切归零,不过一场历练,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岑蓝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侧头亲了亲他的下颚,“你还有我。”   岑蓝说,“只要有我,修为总会回来,况且你我还有道侣之约,待过些时日,修真界稍稍稳定下来,我们便结为道侣。”   姜啸又想哭,但是这一次他忍住了,他抱紧了岑蓝,死死的,用尽他现在能用的所有力气。   他对岑蓝说,“师祖,我只有你了。”   他说,“我一定会再重新修炼的,绝对不给你丢脸,我不怕苦,也不怕疼的。”   岑蓝听了没有说话,他的修为是她毁的,他体内剩下的半个残丹,亦是她掏出来的。   现如今那两块残丹各自放在两处,各自封印,不到时机不可凑到一起。   而他现如今和凡人之躯无异。   岑蓝脑中思绪因着姜啸絮絮叨叨的话,有些纷乱。   但很快,她便重新恢复清明。   一切都必须按照既定的轨道去走,无论是她,还是姜啸。   她不怕输,但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能输。   岑蓝轻声细语地和姜啸说着如今红云的影响,甚至同他说了凤冥妖族的所有事。   她告诉他要除凤冥妖族,千难万险,也告诉他自己此行未能化用神兽兽丹,什么也不曾记起,寻不到他的亲人了。   姜啸说,“没关系,师祖,我不找了。”   他亲吻岑蓝的耳朵,缱绻无边地说,“谁也不找了,我有蓝蓝就够了。”   岑蓝听了总算推开他,正视他现在这幅模样,“真的吗?只有我便够了,其他人都不在意了?”   姜啸点头,“我对我的父母是什么人,全无印象,至于那个圈养我的女人,我也不想再寻了。”   姜啸说,“师祖如今忧心天下事,无需再为我这点事费心,我有师祖……就有天下。”   姜啸慢慢笑起来,他这一笑,眉眼妖异更甚,眼尾如这世间最惑人的钩子。   岑蓝看着他没有错开视线,姜啸这张脸确实像那个令她恨入骨血的女人,可他的眼中却没有那女人一样的丑恶。   他笑得如一朵盛放的艳色花,却双眸澄澈,且嘴角酒窝犹在,让岑蓝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这是姜啸。   她养了十三年,又封印了两千多年的那个小妖。   他虽是在大婚之日背弃她、杀害她全家全镇的畜生男人和满心邪恶的凤冥妖族傀儡生下的孽障,却也是岑蓝亲手养成这幅样子的。   岑蓝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酒窝,“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岑蓝说,“你还说过,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会听我的话。你说过的所有话,都不能忘知道吗?”   姜啸点头,将额头抵在岑蓝的额头,鼻尖蹭了蹭她,“我发誓,我对蓝蓝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没有半句虚言,言必行,行必果。”   岑蓝笑起来,这一次带着些真心实意,她捧着姜啸的脸,闭上眼轻轻地亲了亲,带着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珍重意味。   前路艰险,步步刀山。   岑蓝在心中对姜啸承诺,若他能守住誓言,她必定竭尽全力,带他趟过刀山,游过火海。   言必行,行必果。 第35章 我不小!(可怎么办,怎么办?...)   姜啸是第二天下山去找魏欣的, 找魏欣之前,岑蓝给他将容貌幻化成之前的样子,又亲自把他送下了登极峰。   他现在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凡人之躯”, 门派中任何带有灵力阻隔的地方,都是去不了的。   岑蓝承诺在道侣大典之后为他重塑元丹, 姜啸对此没有异议, 他现在也算摸准了岑蓝的性子,只要他听话,她就不恼。   岑蓝在他心中位比神明, 神明说的话, 他自己是全盘相信的, 所以姜啸不骄不躁, 心态颇好。   正巧魏欣从外面驱邪回来,姜啸便让岑蓝送自己下来, 师兄弟两个时隔了十几天,隔了秘境当中的无数次鬼门关, 本该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彼此说, 再次相见, 两人却坐在修德院姜啸那个小屋子里面, 彼此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好一会, 还是姜啸先开口, “师兄你身体还好吗?”   毕竟在秘境之中,魏欣伤得很重, 姜啸一度认为他活不下去。   “你怎么样?”魏欣没有回答姜啸的话, 反倒是神色极其一言难尽地看着姜啸, 问他的情况。   魏欣一语双关,姜啸倒是也听懂了, 神色一顿,耳根红了一点。最后说道,“我元丹碎裂,修为尽失。”   魏欣倒抽一口气,修者元丹碎裂实在是事比天大,怨不得自从进了这屋里来,他就一丝一毫也没有感知到姜啸的灵力流动。   魏欣正欲说什么,他记得姜啸在秘境之中如何护着他,因着姜啸他才能苟活,才能不像那些入魔弟子一般。   姜啸却抢先开口,“师兄不必担忧,师祖说了会为我重塑元丹。”   姜啸有些羞赧地笑了下,“师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待到天下暂安之时,我与师祖会结为道侣。”   魏欣上一口抽进去的凉气还没吐出来,顿时又抽了一口。   “结……结为道侣?”魏欣的表情堪称天崩地裂,虽说上一次他询问起姜啸的事情,师尊已经等同于明着告诉了他,师祖和姜啸两个人之间不寻常。   师祖是何许人也,魏欣绞尽脑汁能够想到的,也就是姜啸入了她的眼,带在身边一阵子……而已。   毕竟莫说是门中,便是这全天下,也不曾听闻过双极门老祖好风月事。   许是一时新鲜而已。   但若说结为道侣……魏欣根本难以置信,可见姜啸的神情并不作伪,他这个小师弟傻到天真,这么多年,他待他实在称不上好,可秘境之中他也以命相护,素日相处更是从不会说谎。   他这般说,那这件事便极有可能是真的。   难怪他当日时常被带去登极峰,魏欣只当那时姜啸是被带去做杂事的。   魏欣自从重伤醒来,便听闻了火乌秘境已经化为飞灰,当时是双极门祖师亲自去解救的被困弟子们,更是一招千刀万剐,将秘境之中数百异化的高阶妖兽,尽数斩杀。   师祖这些年连仙门大比都不露面,如何会去在意火乌秘境当中那些个注定成魔障的弟子?   魏欣突然间通过姜啸眉眼含春的脸,明白了为何师祖会去火乌秘境。   再结合姜啸说的他们将要真的结为道侣,昔日师弟一遭成为他师祖辈的,魏欣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只是叹道,“这也算你的造化。”   他不会如当日因为姜啸被召去登极峰感到不平,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像姜啸这样的傻子,要是真的能够得到师祖的庇佑,才算是最大的造化。   自从五年前姜啸被师尊破格收为弟子,整个阳真门便没有心里舒服的,他们都是各种努力各方面拔尖,才能朝着上面走一步,多少优秀的外门弟子苦练不休,却抵不上一个“破格”一个“天生灵骨”。   再加上有师祖交代下来的不必对他好,魏欣他们属实也没有少折腾他。   可火乌秘境之中,姜啸用行为证明了他确实配得上内门弟子的资质,也配得上阳真门掌门关门弟子的名头。   不过想起了什么,魏欣神色微变,凑近了姜啸说,“师祖她……”   “其实有两个追求者。”   魏欣说,“修真界知道的人不算多,我也是偶然间,在仙门集会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年岁颇大的长老谈话才知。”   姜啸本来羞赧的神情微沉,“什么?”   魏欣也不敢妄议师祖,可看着自家师弟实在傻得可怜,就这般模样,还修为尽失地待在师祖身边,不留个心眼早晚是问题。   魏欣想起秘境之内姜啸的相护,咬牙低声凑近姜啸耳边,“据说师祖入道三千年来,曾有过三个追求者。”   姜啸神色微变,魏欣秀眉微蹙,凝重道,“最早是同师祖一同修炼的落炎仙君,但落炎仙君已经不在人世了,无需担忧。”   姜啸一口气提到嗓子,闻言又悄悄放下。   他看了魏欣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于是魏欣又道,“后两个就是师祖创立双极门之后,大概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两位大能本与师祖都是好友,一同对师祖动情,为师祖闹得十分厉害。师祖一心向道,将七情道本质为绝情道的事情对外公布,而后闭关了百年,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姜啸听得眼睛微睁,魏欣又说,“这两位大能,如今尚且在人世,一位乃是当今地煞皇鲁岳,居住漠北荒原,据说能控万里黄沙,生得俊朗非常。前些时间,已经接到修真界的求助,因着异象现世的事情,朝回赶了。”   姜啸微微皱眉,魏欣摇头啧啧,他明明生了一副清风霁月的好样貌,这碎嘴议论人的模样,却像极了藏书阁的长老。   “另一位就是寒水门的掌门,寒水剑宗正子明,朗月清风潇潇君子。这些年除双极门之外,便数寒水门最为强盛,当世除师祖外的大能舍他其谁。”   姜啸听了之后却摇头,“地煞皇我未曾见过,但寒水门的掌门眼光实在不行,弟子品行不端……”   “傻子啊。”魏欣打断姜啸,“谁跟你讨论大能眼光,我是跟你说,要你小心这两人,他们都是师祖的追求者。若是天下太平倒也不必担忧,可现如今因凤冥妖族即将出世一事,他们与师祖必定能汇聚一处,到时候你如何能够比得过人家,你修为都没了。”   姜啸本来脑子里面都没有这些东西,被魏欣按着脑袋灌了一堆,却还是想不通,“可师祖……早都拒绝过他们了不是吗。”   魏欣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姜啸的脑袋,“当年师祖一心向道,还不曾动凡心,现如今……我瞧你元阳已失。”   魏欣秀挺的眉目纠结到一起,“说明什么!”   姜啸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魏欣说,“说明师祖修到极境,开始尝试情爱。”   魏欣索性也不跟姜啸拐弯抹角,他根本也听不懂,便直接道,“你想想,师祖连你这样的清粥小菜都肯吃了,那两位是什么级别,那是仙宴!”   “你可长些心眼,只要师祖不曾厌你,修为元丹指日可待,”魏欣说, “若是师祖厌你,你当如何自处?又怎么用你这蒲柳之姿去比人家那繁华盛景!”   果真这般直白的一顿剖析,姜啸顿时醍醐灌顶。   他后知后觉的危机感爆炸,和魏欣在修德院的小屋子里面叽叽咕咕了一个下午,两个人干了许多的事情,但除了祭奠两位陨落于火乌秘境的弟子们之外,就是不为人知的东西了。   直到日落月升,姜蛟寻魏欣要交代任务,姜啸才受益匪浅地用岑蓝给的不需要输入灵力的玉牌召唤了她。   岑蓝一整天都在以通信玉牌旁听修真界集会研究的压制邪魔的阵法,感觉到姜啸召唤她,看了眼外面,天色竟然不知不觉的黑了。   她下山去接姜啸,见他神色有些异样,随口问道,“怎么了?与你魏欣师兄聊了快一天,这么开心?”   姜啸难掩心虚地摇头,头都要摇掉了,像极了抠了满手泥巴,却摆着满是泥巴的手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做的小孩子。   岑蓝一整天不太好的心情,顿时被他这样子给冲散了大半。   她伸手捏了下姜啸脸上的幻术伪装,笑意温软,“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她装着看不懂姜啸心里有事,拉着他的手,带着他缓慢地御剑穿过阵法,回到登极峰。   姜啸站在岑蓝的身后,脑子里琢磨着一堆不符合他那点心眼的“大事”,等到二人回到了登极峰之后,他神思还恍恍惚惚的,好多次欲言又止。   岑蓝只要不看姜啸真容,对着他这张出自自己的脸,耐心十足也温柔十足,现如今一切的时机都未到,她可以暂且不想那些沉重的一切,同姜啸如常地相处。   她其实只要稍稍厉色地逼问,姜啸怎么可能藏得住事情,定然一股脑的倒给她。   可她故意不问,装着不知,瞧着姜啸憋得围着她团团转的样子,好笑得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嗯,以魔制魔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岑蓝对着玉牌,同玉牌那头的各家仙门掌门道,“我双极门中所有妖魔修,俱能担此任,平复人间灾祸。”   “不过受红云所影响,非修炼双极门功法的弟子,若不能自控伤及人命,又当如何处置?这些,你们自去商议,给我最终结果。”   岑蓝说完之后,便不等那边回话,自行切断了玉牌的联系。   她盘膝坐在软垫之上,侧头看向已经凑到她身边的姜啸,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小怀仇,你有事要说?”   姜啸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最近岑蓝总喜欢在称呼他之前,加一个“小”字,虽然他确实是小……   他从前没有格外的想法,还觉得甜蜜,现如今却觉得确实像魏欣师兄所说,师祖会不会是将他当成个小玩物养着的呢……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师兄说的,身为男人,一定要让师祖觉得他有用,就算武力和容貌比不过其他人,也要在师祖这里无可替代才行!   可怎么办,怎么办?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修为尽失,容貌还毁了,长成了妖邪的样子,连登极峰自己都下不去了,他能怎么办呢?   他心里一着急,就抓着岑蓝的手,面色严肃地低吼,“我不小!”   岑蓝侧头眨了眨眼看他,神色微微诧异,姜啸顿时慌了。   他又说道,“我也不是哪里都小啊!”   他下意识地反驳,心里想的是自己的个子不小了,但是话出口,配合上岑蓝的片刻迟疑,接着看向他腰腹以下恍然大悟的神色,顿时就显得不正经起来。 第36章 长夜漫漫(姜啸几乎就要当场浴火自焚...)   姜啸慌张地拉着岑蓝的袍子遮盖自己, 面色通红。   岑蓝身穿的是容天法袍,若非她自愿,便是死也会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   可姜啸就那么轻轻拉了下衣摆, 腰封却突然就散开了。   腰封散开了还不算,岑蓝半个肩头都夸张地掉下来了。   圆润瓷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岑蓝侧头故作惊慌地按了下自己肩头, “我知道你那不小,可你也不必如此粗暴地急着自证。”   姜啸几乎就要当场浴火自焚了。   姜啸连忙又甩开岑蓝的袍子,这一下倒好, 直接将岑蓝上身的衣袍全都拉下来了。   姜啸傻得冒泡, 愣愣地看着坦荡地面对着他转过来的岑蓝, 呼吸都不会了。   若非他知道自己元丹碎裂, 修为全无,还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修成了什么旷世□□所传的脱衣绝技, 这不过两下而已,双极门老祖的法袍都让他扯下来了。   岑蓝一抬手, 惊讶得微微后仰的姜啸就到了她近前。   接着身形一闪, 两个人就已经到了岑蓝床上。   岑蓝的寝殿是没有床幔的, 殿内灵珠的光华温润明亮, 但是他们落在床上的一刻, 岑蓝褪下的容天法袍外衣, 顿时变大,接着飘飘幽幽地绽开在床顶, 翩翩如盖地落下来。   正好将两个人连带着整张床, 都盖在了里面。   灵珠的华光被法袍遮盖, 只能通过法袍复杂的符文,透进床幔丝丝缕缕符文的赤金, 两个人呼吸可闻,岑蓝贴着姜啸鼻尖说,“既然急着自证,还等什么。”   姜啸睫毛飞速颤动,如蝶翅般在透着金光的帐幔之中飞舞,他伸手颤巍巍地抱住了岑蓝的脊背,呼吸不畅,又无尽缱绻想要诉说,却不敌岑蓝低低一笑,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姜啸想要摇头,却在她如春风拂面的笑意中最终点了头。   “是你师兄今日同你说的话吧。”岑蓝问。   她本就生得温婉姝丽,此刻在这如梦似幻的赤金符光之下,简直如仙女入梦。   她笑着,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在这方寸之地,同那天一招将整个火乌秘境化为飞灰的天神降世完全不同。   她此刻周身无一丝肃杀,满是夕阳晨光般的温暖,这是除了姜啸之外,谁也不曾见过的模样。   好像这瞬间,她不是什么双极门老祖,不是修真界人人仰止畏惧的大能,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万丈红尘。   他看着岑蓝眉目痴痴,哪里还会说什么谎话,点头道,“是。”   岑蓝轻笑起来,伸手抽出发簪,解下莲花冠。   而后在姜啸痴醉的注视下,撩开了遮挡自己的长发。   她带着笑意,伸出一根指尖推着姜啸的眉心,推着他躺在榻上,低头长发跟着散落,扫在姜啸的侧脸,一直痒到他心里。   岑蓝说,“不着急,长夜漫漫,咱们慢慢说……”   金赤交织,声息绵绵,此时此刻姜啸这个真妖族,与尽情享用他的岑蓝相比,反倒毫无任何妖异之感,处处赤诚且乖顺。   岑蓝并非耽于情}欲之人,可她一生苦修到如今,含仇裹恨走在荆棘之上,每一步都鲜血淋漓,每一步行差踏错,都将坠落万丈深渊。   她周身无红尘,亦无甚能称得上是安乐温暖她的东西,唯有在这暂时摒弃一切沉重过往和计较杂念的时候,她才能纵容自己与她身边环绕的这一缕来自姜啸,却连姻缘镜都告诉她是孽缘的一抹红,戏耍放纵片刻。   只是不巧不美的是,巅峰在即,姜啸面上的幻术被岑蓝一个手抖给解掉了,那张与他那生身的妖孽娘亲有八分相像的脸,险些让岑蓝一巴掌拍死他。   彼时姜啸还未意识到生命垂危,他黑发扑满软枕,眉目半眯,眼尾因情动嫣红似血,染上情潮的妖冶容貌,让他如一朵开到荼蘼的彼岸之花。   他本忍着微微咬唇,不知自己面上幻术已解刺激了岑蓝,还以为她即将登上巅峰,于是突然起身抱住她给她最喜欢的方式。   却不曾想岑蓝实在是被刺激到,尤其是姜啸顶着这张脸突然起身,于是容天法袍的腰封被岑蓝召来,她亲手绞上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   极乐之巅未等下落,姜啸伏在床边,咳得几近呕血,他脖颈青紫,只差一点就被岑蓝给直接绞死。   幸好最后一刻,岑蓝痛快过后恢复了理智,这才松了手,险些酿成滔天大错。   岑蓝松松披着外衣坐在床边看着姜啸咳得面色发青,难得生出了些许心虚和愧疚,抬起手抚在他后背上,慢慢地将灵力输入他的身体。   片刻之后他的五脏六腑被理顺,岑蓝问姜啸,“没事吧?”   姜啸闭着眼,侧头看着岑蓝,血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眼尾锋利无比的弧度让他看上去像是恨极了岑蓝。   岑蓝见他这样心头一跳,姜啸张口声音嘶哑,“没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侧身抱住了岑蓝。   “没事。”他哑声对着岑蓝的侧耳说,“就是有点疼,我不怕疼……”   姜啸说,“师祖快}活么。”   岑蓝拥着姜啸,神情晦涩不明。她故意将他养成这样,又封印自己的记忆,做了步步演算,确实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进行,她甚至欲劫已破。   但她确实不曾算到,姜啸对她之情,已然不需用蛊虫控制,她后来准备却没有用上的那些摄人心魂的东西,都不需要了。   他竟是连几次欢愉之时险些被自己杀死,都不曾畏惧。   他始终不曾畏惧,更没有怨恨。   岑蓝抬手捏住姜啸后颈,令他抬起头,手指滑到正面,轻掐住他的脖子。   岑蓝神色十分认真地问他,“不怕么?”还敢问她是否快}活。   姜啸看着岑蓝微微摇头,这又不是第一次,他太过信任岑蓝不会真的杀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疼痛。   岑蓝指尖力气加重,却是在缓缓释放灵力为他治愈。   容天法袍造成的伤处,没有那么容易治疗,岑蓝一点点的为他驱散淤青,也仔仔细细地、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眉目。   这张脸,确实和他的生身妖女生得极像。   岑蓝一家尽数死于妖女之手,自然无法不恨这张脸。   可她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将姜啸和那个妖女剥离开来看。   那妖女乃是蕴生凤冥妖族的血池傀儡,她生的那张脸,其实并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凤鸣妖族的模样。   说姜啸像她,不如说她像姜啸。   那妖女虽然是姜啸的生身母亲,可她的血也来自凤冥妖族,她只是个傀儡,是容器。   她勾引了当时生在人间,不曾被人发觉的拥有天生灵骨的自己的未婚夫,杀了那么多人,在人间为祸几百年,坐上了妖皇妖后的宝座,才利用这无尽的罪孽孕育出一个拥有不足一半凤冥族血统的姜啸。   而这个承载了几百年罪孽出生的凤冥妖族,却被她养成了这样一个纯澈至极的人,连在秘境之中被激起了隐匿的血脉,开始觉醒,都未曾伤及任何人。   他怎么会和那满心恶念私欲的妖女一样呢。   岑蓝治愈好了姜啸的脖子,伸手碰了碰这张在未曾手刃妖女之前,几百年间如同不断重复的噩梦一样,出现在她梦中的脸。   岑蓝闭了闭眼睛,勾着姜啸的脖子再度将他拥在怀中,半晌低声说道, “我可以暂时用灵珠给你炼制能够运转灵力的内丹,临时充作元丹,至少你不必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她应该让他一直这样下去,才能一步步按照她的计划去走。   可岑蓝终究是怕自己失控当真杀了她,道理易懂,清醒的时候她能分辨姜啸不是妖女。   但若像方才那样,没有理智,她真的杀了他呢?   他现在只有不到一半的凤冥妖族血脉,并非是不死之身。   岑蓝起身去给姜啸炼制灵珠,却半点不肯承认,对于这样的姜啸,她也会心软。   而她要做的事情,注定容不得半点心软。   她在密室当中炼制灵珠,姜啸脖子恢复,好了伤疤忘了疼,收拾了两个人的床铺,把岑蓝的容天法袍给叠了叠。   岑蓝只穿了内衫,外袍就在床上,容天法袍是灵物,外人自然碰不得,但姜啸现在哪哪都是岑蓝的味道,容天法袍对他也不会抗拒抵触。   姜啸瞎折腾叠衣服,结果不知怎么的抖了一堆的法器在床上,他愣了愣,研究了半天才都塞回去。   最后要塞回去的是一块看上去无甚稀奇的石头,姜啸拿着摆弄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半空中浮起了两个人影。   是一个很陌生,打扮得十分华丽、生得也十分俊美的男人,背景是在登极峰上,岑蓝就站在崖边,和这男人说话。   原来是留影石,姜啸不打算偷看岑蓝的留影石,但他想起了魏欣说的那两个追求岑蓝的男人,不由得开始打量这留影石上人,琢磨着他到底是地煞皇,还是寒水门的掌门。   “仙子,当年诛杀妖皇和妖后地点,我已经派人寻过,仙子放心,定然将那妖后的遗孤寻到。”   留影石里的岑蓝“嗯”了一声,看上去很冷淡,不像是和他有什么情的模样。   姜啸暗自满意,然后又听那男人说,“仙子,其实要取凤冥妖族的遗骨作剑,何不直接取您身边那位的骨头?”   姜啸正暗自臭美的神色一顿,他听到了岑蓝似乎从密室出来了。   他连忙想要把这留影玉给扔回去,可是寻不到容天法袍的关窍,便慌张地收进了自己的衣袍里。 第37章 不要脸了(学坏了,谁教你的?...)   岑蓝一出来, 便看到姜啸慌慌张张的表情,床上放着她的容天法袍,被折成了很整齐的样子。   岑蓝笑了, 想来大概是姜啸真的没有危险的气息原因,千仞剑和容天都不曾抵触他。   “在干什么坏事”岑蓝笑着问, 手中拿着她从密室当中取来的, 属于姜啸的一半妖丹,准备重新给他放回去。   她本想炼制一个代替元丹的灵珠,不过左思右想, 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姜啸一直带着的这一小半妖丹还他。   反正姜啸关于她的记忆虽然有, 却因为两千多年的冰封残缺不全, 仅存的那一半记忆也是她从前的模样, 不曾露过真容,不怕他想起什么。   如今天下这形势, 凤冥妖族出世已经无可避免,姜啸不过是他那野心勃勃的傀儡娘为残害众生而创造的混血妖族, 真正的凤冥妖族, 只要不曾将孽魂诛杀, 哪怕是封印, 也保不得几千年的安宁。   各族受到红云影响, 必然动荡不安, 这种情况下姜啸这种性子如果不能自保,也确实麻烦。   岑蓝走到姜啸的面前, 将手中泛着淡淡银光的珠子递到他嘴边,   “吃了, 你就能暂且恢复从前的修为。”   她还是没告诉他这是他从前的“元丹”。   姜啸不疑有他,直接张嘴就着岑蓝的手把珠子吃了。   岑蓝顿了顿, 说,“这乃是以我心头血炼制,因此你不能离我太远。”   她不知道骗了姜啸多少次,可这一次她换了个理由。   岑蓝说,“离我远了,我会心疼。”   其实她的密室之中,事先准备好的各种各样的能够对妖族起作用的蛊虫,数不胜数,但如今都用不上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真的荒谬至极,但凡是有些心眼和常识的,听了都会知道是假的。   可是姜啸将妖丹咽进去之后,十分认真地拉住了岑蓝的手说,“我知道了,会随时跟在你身边的。”   岑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她到现在也不知到底是姜啸格外痴傻,还是情爱本就令人痴傻。   总之姜啸这样,倒是省了她许多事情。   “我过几日要去参加仙门集会,共同商议应对凤冥妖族出事之法,”岑蓝抓住姜啸的手搓了搓,“你同我一同去。”   姜啸在岑蓝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在点头,待她说到第二句要带着他去的时候,姜啸愣了片刻,而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一同去……师祖来去从来孤身一人,都不会跟自己的弟子一起出入,若是带着他,那不就是等于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了!   他激动地抱住了岑蓝,忍不住问,“真的带我去吗,我会不会给师祖丢脸。”   岑蓝闻言笑出声,“为什么会给我丢脸,你是我道侣,谁敢说什么。”   岑蓝说,“我不是说了,你不能离我太远么,再说我教你个办法,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他们不仅不敢看清你,还会被你惊到。”   “什么办法?”姜啸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能够惊到大能修者。   岑蓝推开他一些,看着他这张妖异的脸说,“这几日我再为你炼制一身衣服,到时候你穿着,无人能够近身,也探不出你修为如何,到时你只管拿着架子,不苟言笑,你这张脸,便足以令他们惊疑不定,不敢冒犯。”   “脸?”姜啸伸手摸了下自己,顿时“哇”的一声捂住,“我怎么又变成这样子了!我脸上幻术没了,师祖你帮我再弄上吧,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我知道了师祖,方才你我亲热,你突然以腰封绞我的脖子,是不是因为我脸上幻术没了……”姜啸表情哀伤,“你说不嫌弃我,可你讨厌我这样子是不是啊……”   岑蓝顿时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撒谎这东西,只要撒了一个,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最终她哄姜啸哄到天都亮了,姜啸才睡觉,岑蓝坐在床边上,盘膝打坐,看着一本正经的像是在修炼,实则她是在压制境界。   欲劫已破,她若不压制,便能够即刻登入极境应劫飞升。   而她七情道走到最后,飞升那刻便成就绝道,舍七情弃六欲,窥探她一直追求的未知天界,真正的与天地同寿。   但她必须压制,因为还没到时候,她计划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那一天,不到那一天,她誓不飞升。   不过现在除了压制境界,她还在想另一个问题,比较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姜啸之间的相处模式,变成了如今这样。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纵使岑蓝早已算到各种结果和可能,却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她也会对一个人这般放下防备,在经历过被杀妻证道这样的事情之后,对于所谓的情爱视为洪水猛兽之后,现如今也会不为破劫与男人缠绵欢愉,而这个人……说起来还是她憎恨入骨那男人的儿子。   世事轮回,岑蓝闭着眼仔细去想,却只能清晰地记住仇恨,已经记不清那人到底生着何种模样了。   岑蓝只记得他杀她之时,用癫狂的声音告诉她,他乃天生灵骨,只要按照那个妖女说的做,就能够长生不死,做上尊贵无双的妖王,他对岑蓝说,“你不过是一介凡人,不知何为天生灵骨,你为我死,我会记着,死在血池的人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你不会痛苦,安心去吧。”   那是岑蓝听到过最丑恶的辩白,岑蓝在那血池与血莲签订契约入道之后,有许多年,噩梦中都在回荡着这可怖的声音。   直到她亲手将他和那个妖女千刀万剐之后,这噩梦才渐渐停止。   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岑蓝已经记不得那男人的长相,回想起他的声音也已经如同隔着云雾山峦,远得不够真切。   她曾以为时间情爱不过虚幻如泡影,她曾经何尝不是与那个男人青梅竹马的一同长大?到头来,也不过是他戕害的万千冤魂中的一个而已。   但她如今站在修真界之巅,看到的一切都已经与从前不同,她不再是血池里面挣扎求生的怨魂,她不仅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能掌控他人的命运。   姜啸流着那个男人的血脉,可他却没有一丁点像他的地方,他被岑蓝按照自己能够接受的样子养大,完完全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长。   岑蓝觉得如果情爱最开始就是这般,那才算是能够令人回味无穷的滋味。   岑蓝压制了境界之后,便一头扎进密室当中去炼制法衣,她需得亲自去一次凤冥妖城,在她千刀万剐那对畜生的地方寻一段妖骨制剑。   这期间为防万一她确实时时刻刻要将姜啸带在身边,以他现在残丹在体的能耐,实在不足以抵抗危险。   这法袍岑蓝炼制了整四天,这四天除了例行听姜蛟的汇报,就是在密室当中闭门不出。   姜啸修为恢复也积极修炼,岑蓝教了他入阵的方式,他便自行出入这登极峰的阵法,血脉开始觉醒,哪怕是一半残丹,姜啸的修为也不是一句突飞猛进能够形容的。   那阵中的一些妖魔兽甚至不战而降,姜啸修为怎么压也压不住,短短两天就突飞猛进到了爱劫巅峰,只差一步,便已经可比肩修真界仙门长老修为。   姜啸怕进境太快,像岑蓝从前说的那样,反倒境界不稳。   可他尝试了很多次,境界根本压不住,他也不敢再去阵法中对战,只好跑到密室去烦岑蓝。   岑蓝其实已经炼制好了法衣,但是她境界压得十分辛苦,正在密室的硬榻上打坐,姜啸突然从她身后抱上来,岑蓝无奈睁眼,冷声开口,“你可知若非我对你气息熟悉,你这般贸然扑上来,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姜啸现在已经完全不怕岑蓝,对于她说的话不以为意,张口咬住她肩膀,又啃了她脖子,过了嘴瘾才说,“不要总是喊打喊杀,你换个方式惩罚我啊。”   姜啸跪坐在岑蓝身后,把她整个人都拥在怀中,脖子压在她的肩膀上,不老实地顶她后背,活像个进入特殊期的小牲口。   他眉目尽是喜悦,也不知道每天有什么可开心的事情,整天除了修炼就是跑来勾引岑蓝,岑蓝凶他,最开始他还能消停会,现在一点用也没了。   他咬着岑蓝耳朵说,“我还记得师祖你第一次将我掳来登极峰,便是将我吊在这密室之中,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喊得十分凄惨难听。”   姜啸说,“早知道上登极峰能与师祖如此相好,我当时定然时不时的在登极阶上转,等着师祖对我早早下手。不如师祖你再试试,我肯定不会喊的那么难听。”   岑蓝听着这混话,不由得笑起来,“你最近越发的不要脸了,是下山了几次的缘故吗?学坏了,谁教你的?”   岑蓝侧头看姜啸,“是魏欣吧,他又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姜啸顺势捧住了岑蓝的脸,叼住她的唇与她纠缠,间歇说道,“没有,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38章 ——咔。(实在是妖得杀气腾腾,美得...)   而姜啸也用事实证明了他说的是真心话, 小密室里面昨日重现,姜啸表现得十分勇猛,尤其是吊着的时候, 当真叫得一点也不难听,好听极了。   加上他如今这样子实在艳且野, 岑蓝下手没轻没重, 待到两个人从密室出来,姜啸侧脸延伸到衣领的深处,都是泛着血色的鞭痕。   岑蓝拉着他回登极殿, 微微蹙眉, 手按在他侧颈给他治愈, “你说你没事就去阵中玩, 招惹我做什么!”   她本就因为境界压着有些费力,心浮气躁。   姜啸笑着不说话, 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身上这点伤,赤诚到蠢地对岑蓝亲昵说, “我在阵法中, 被妖魔兽伤到, 疼是这个十倍百倍。”   姜啸撅着艳红的嘴唇, 亲岑蓝的鼻尖儿, “师祖, 你给我的这点疼,就是挠痒痒, 能让你开心痛快, 我觉得很值。”   岑蓝手顿了下, 看着姜啸好一会没有动,对着这张脸, 她从不能适应,看见就觉得窒息,到现在已经能够这样看着不动杀心。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姜啸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的滋味,她一辈子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好像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你不必这么讨好我,”岑蓝放开姜啸的脖子,垂眼道,“我也不需要……”   “这不是讨好啊,”姜啸拉住岑蓝垂落的手,重新按到自己的脖子上,“还没好,再放一会。”   “蓝蓝,”姜啸眼中纯澈如初,“我很喜欢这样,你对我怎样我都很喜欢。”   他眼中神情毫不作伪,他不像岑蓝,满口谎言,心被自己重重封印着,连自己渡劫都要去算计,甚至连记忆都不敢给自己留,生怕带着记忆,她就不会动欲。   岑蓝轻笑了一声,事实是会动,带着记忆也会。   姜啸如她亲手为自己雕塑而成的盛装情爱的容器,她怎么可能不爱不释手。   “行了,”岑蓝收回手,“别黏黏糊糊的,给你新炼制的衣袍已经好了,你去换上试试,过两日便随我下山去参加仙门宴。”   姜啸便起身去试桌上的衣服,制式同之前的弟子服大有不同,要繁复得多,姜啸换上之后发现衣服十分的贴身,而且摸起来同容天有些相似,连制式和符文也跟容天很相似。   他穿着心里和脸上都美滋滋的,带着笑意地转身给岑蓝看,“师祖你看!”   岑蓝抬头望去,见姜啸转动间长袍和他如墨的长发一同飞起,他身量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如今蜂腰长腿,已经悄无声息地摆脱了少年的清瘦纤薄,拥有了成年男子的身形。   这应当也是受到血脉觉醒的影响,岑蓝倒是有些怀念他之前那样子。   不过姜啸再怎么变化,哪怕连脸都和从前不同,这张脸实在不配这样肃正的制式,看上去不仅没威严,反倒如邪魔狐媚披了人皮般的妖冶夺目。   他走到岑蓝面前,艳色的唇勾起,嘴角倒是有了让岑蓝熟悉的小酒窝,“好看吗,我瞧着跟你的样式相同,内里还有乾坤袋,这是……”   他顿了顿,有些羞赧地问,“这是我们结为道侣的服制吗?”   岑蓝就是按照容天的规格做的,用料也是和容天一样,不过时间紧迫,她没有画太繁杂的符文,大多数都是防御符文。   没想到姜啸这么开心,岑蓝也跟着笑起来,“乾坤袋是给你装武器什么的,就用了格外的佩带储物袋。你若是道侣大典之时想要穿着它,也可以。”   “我很喜欢,”姜啸伸手抱岑蓝,“蓝蓝最好了!”   岑蓝又从袍袖之中取出了一枚玉佩,正是之前她送给姜啸的阴阳游鱼佩。   “啊!这个是之前我弄丢的那个吗?!”姜啸见岑蓝给他系在腰上,拿起来反复看了看,“我记得在火乌秘境的时候,我把它弄丢了,我去找过,但是外面的妖魔兽实在太多了,我找不到。”   他说着表情很难受的样子,他当时确实去找了,还找了两次,两次都受了伤,最后怕真的死了,就没有再去找。   “我找到的,”岑蓝说,“就在一个草丛里,连你的储物袋一起,里面没有好玩意,都崩散了,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岑蓝说,“戴着它,对你有好处,这里是我千年前在人间驱邪,得的一方灵脉,若有一天你走到了绝路……”   岑蓝看着姜啸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活不下去的时候,把它打碎,它能救你一命。”   “我在师祖身边,”姜啸把玩着,不甚在意地笑着说,“这世间没有比师祖更厉害的保命法器了。”   岑蓝难得没有接话,沉默地也看了看那游鱼佩,神色不明。   两日后,两个人一同下山,去云沧派参加仙门宴。   姜蛟和另一个阴煞门掌门樊苏东坐镇双极门,岑蓝的弟子与其他门派的各家长老镇守凤冥妖族的妖城,而各家仙首各族王者齐聚云沧派,共同商议应对之法。   岑蓝与姜啸两个人到云沧派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提前到了,岑蓝现如今是名副其实的修真界第一人,因此云沧派的掌门,包括众家仙首们见她露面,顿时全部从大殿之中出来迎接。   见过老祖的声音此起彼伏,岑蓝却并没有什么令人咂舌的大派场,她从来就不爱搞那个,再说现在是商量怎么对敌的仙宴,又不是真的吃喝玩乐。   因此她只带着一个姜啸,与他携手施施然落在地上,看着一众站在合适距离的仙首们,也只是微微颔首。   “老祖这边入上座,”云沧派掌门凡人三十岁上下模样,生得好一副龙章凤姿貌,不像个仙门一派的掌门,倒像个执掌天下的君王。   他对岑蓝态度恭敬却不卑微,倒是令人舒适,本来早两千年,岑拉参加仙宴的时候,还有人叫她仙子。   但如今她仙资未改,却切切实实是个活祖宗了,便无人再敢称她昔日旧号,也就只有五鸳那鸟人,现如今还仙子仙子的叫她。   岑蓝跟着云沧派掌门朝着设宴的大殿方向走,侧头看了一眼这云沧派掌门,倒是颇有些感慨。   这云沧派掌门可不光是生得像个皇帝,他本就是个人间帝王,一心求仙问道,自古以来求仙问道的皇帝数不胜数,但据岑蓝所知,求仙得道成功的,就这么一个。   入道修炼,知了天地万物生死轮回,知了自己一家一国何其渺小,知了凡人朝生暮死,一世不过弹指一瞬,谁还会想要做个人间帝王?   于是他入了云沧门,修炼到如今竟也真的成了掌门人,且后院结为道侣的女修也属实不少,个个与他情意绵长,他的子嗣也是仙门最多,倒是让他如愿以偿的做了这无名却有实的仙门帝王。   不过岑蓝也只看了一眼,仙门其实就是凡间氏族缩影,惊才绝艳的从来不缺,身死魂消的神仙人物也从来不少。   修真界与天争命,争斗从来只会比人间更加惨烈。   一行人进了大殿,岑蓝径直走向最上方的上首位,本来那只有一个矮桌,谁知这老祖宗今日竟还带了个人来。不过不需云沧派掌门亲自吩咐,便立刻有云沧派弟子在岑蓝的身侧添了个软垫。   姜啸一直十分紧张地跟在岑蓝的身后,不过他谨记岑蓝说的,要他端着架子,目不斜视地跟着她便是。   他一身法袍自带屏蔽他人窥探的符文,无人能够探知他的修为,加上他今日一身同岑蓝样式差不多的法袍,便已经先一步摄住了众人的窥探欲望。   他今日将长发半束,头戴的发冠都是稀世法器,长发如墨半垂,他这幅容貌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是妖得杀气腾腾,美得凌厉逼人。   而他这张脸,修真界无人见过,一时间谁也摸不出他是个什么身份,又是什么路子,说是妖邪,却一身肃正清冷之气,说是正道……谁家正道也不长这样,况且在座的正道可都不认识这位。   一时间,如岑蓝所料,所有人都被唬住,姜啸跟着岑蓝入座首席,他身侧不远处就是这场仙宴的东道主云沧派掌门。姜啸脊背笔直目视前方,崩得很紧,生怕松懈一点,就要给岑蓝丢脸。   岑蓝也发现了他绷的厉害,本就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妖邪貌,再这般严肃,看上去透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岑蓝发现有两个仙首已经偷偷瞧了姜啸好一会了。   人还未到齐,本来所有人都不可能让岑蓝等,是岑蓝主动要他们不必急着开宴,再等等。   等了一会,见众家仙首一个比一个拘谨,岑蓝出声问云沧派掌门,“还有哪家仙首没有到?”   云沧派掌门答道,“寒水门掌门,还有漠北地煞皇。”   地煞皇鲁岳性情狂傲,自然每每都要压轴,所有人视线不在他身上他就浑身难受一般。   寒水剑宗正子明清高孤僻,若是不碰上鲁岳尚且正常,碰上他就常常被气得理智全无。   这两个人会来晚岑蓝用脚趾都能想到,定是好死不死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打起来了。   岑蓝闻言神色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淡点头,反倒是拘谨了半天,才拿起茶盏准备喝点缓解下紧张的姜啸,听到两个人的名字一激动――咔。   把人家云沧派上好的仙灵盏直接给捏碎了。 第39章 看傻了。(小心点,你的血金贵。...)   姜啸可没有忘了, 这两个名字就是师兄说的那两个,对蓝蓝有所企图的!   岑蓝听到声音侧头看向姜啸手里碎裂的仙灵盏,眼神询问他在做什么。   在场众人都是什么人物?可以说这屋子里面的, 就是当今三界六道当中所有的顶尖人物,捏碎茶盏的声音不大, 可听在这些人的耳朵里, 与平地惊雷无异。   再加上姜啸本来和岑蓝同时出现,就十分的引人注目,这幅长相又太过扎眼, 因此几乎是瞬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姜啸吸引。   就算没有马上好奇地转过头来, 也已经竖起耳朵听他这边的动静了。   姜啸自然也知道自己一时失控, 引人注目了,他自己这点能耐他很清楚, 他纵使被岑蓝打扮成这样,也是个金纸做的菩萨, 只是看着金光闪闪罢了。   本想着尽可能的不引人注目, 现在倒好,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了。   他一紧张, 面色更沉, 容貌本来便邪气横生, 因着紧张更显得阴鸷无比。   岑蓝:……她有点想笑。   姜啸这样子瞧着怪唬人的,像个不世大魔头, 可实际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在旁人看来像是在挑衅, 岑蓝却知道他在求救。   正这时候, 大殿之外突然一阵黄沙旋涡,旋涡落地之后, 那些沙土悄无声息地隐没进了地下,接着一个模样打扮张扬无比,酷烈如火的男人轻哼一声,人未进入殿内,却声先至,“大伙倒是来得早!”   他一身绛色滚赤金边的繁复法袍,身前与肩头叠起符文,看上去如同护身战甲一般的裹在他的周身,无人怀疑这一身衣袍之上的防御力和攻击力是何等的变态,正如地煞皇鲁岳此人一般,强悍且肆意。   他生得也是宽眉朗目,轮廓深邃,身形高大健壮,整个人带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强横和血气,是女修们最喜欢的那种气概强盛的真性情男子。   殿内的各家仙长中与他相熟些的纷纷打招呼,他却一迈入殿门,视线便奔着这大殿最中间坐着的身形看去,爽朗一笑,“一别经年,故人可安?”   岑蓝却只是应了一声“尚可”,便看向了他的身后。   若说地煞皇鲁岳乃是漠北的一捧赤沙烈火,那紧随他身后进殿的,便如这天地间的一捧清泉灵雾,身姿如玉气质绝尘,眉目若山峦流水,浑然天成清肃灵秀。   他一袭白衣,浑身上下除腰封处的佩剑全无装饰,却让人不得不去感叹其人哪怕披麻戴孝,也能俏盛雪中梅。   他自然就是如岑蓝所料,与地煞皇在外面刚巧遇见,顺手打了一架因此来晚的寒水门掌门宗正子明。   他看向岑蓝,微微拱手,虽然没有开口,可望向她的那一刻眼中如春雪消融,百花齐放。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是两极分化的两个极端,可谁也不能不承认,这两人俱是现如今修真界修为与品貌皆无可挑剔的。   只是一个问好,一个隐晦的抛媚眼,到岑蓝这里却都是给了瞎子聋子。   她对着这晚到的两位点了点头,便对着身侧不远处坐着的云沧派掌门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云沧派掌门这才点头示意弟子们可以开宴,而站在大殿正中的两个人,也分别被弟子引着入座。   分别的两人心有不甘,还看着岑蓝的方向,岑蓝却在看着她身侧的姜啸。   姜啸看傻了。   魏欣师兄诚不欺他,这两个人确实仙资神貌,且姜啸根本无需去知道两个人的修为几何,单看这殿内仙首对其的态度,便能知其何等强大。绝不是他的蒲柳之姿能比的……   姜啸情绪有些低落,而在外人看来,他这便是越发的阴鸷。   这样的人师祖都看不上,不喜欢?   那师祖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姜啸从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没有这般惨烈地比较过,他还不知自己如此不堪。   云沧派弟子陆续将灵气充裕的肉食、灵谷制物和瓜果送上来,虽然这仙宴不是吃喝玩乐的,他们是商议当今修真界,乃至是三界的大事才聚在一起。   可云沧派总要做样子,该有的一点不能缺,也是要各家仙门借此看到他云沧派的实力。   仙宴实在丰盛,光是灵力充裕的仙禽肉便足有十余种,不过在场众人并无人动,场中的气氛在仙宴开始后,就越来越怪异。   讨论应对之法的人窃窃私语如同在上严厉仙长的课一般,不敢大声,而最上首位的三个人,云沧派掌门在吃东西,是的,整个大殿之中就只有他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反观最上首的其他两个人,那双极门的活祖宗正在抓着她带来的那来路不明的人的手……在给他治愈手上刚才被仙灵盏划出的口子。   修真界仙门中扫院子的外门弟子,都会自我治愈的法术,尤其是这点小伤口,还需要双极门老祖自己动手……实在是说出去耸人听闻,当场看着更是心惊肉跳。   前些天那一招千刀万剐粉碎火乌秘境的事迹还言犹在耳历历在目,现如今看着这活祖宗捧着人的手小心挑碎瓷,实在是震碎了一众仙长们的眼球。   姜啸也很慌张,他因为太紧张了,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受伤了。   他光顾着去看两个据说曾经喜欢师祖,现在看着也很不对劲的显然旧情难忘的仙首,哪知道师祖突然凑过来,拉着他的手就给他治愈起来。   姜啸垂头不敢抬眼,他感觉面皮都要烧起来,他能够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豪不怀疑,岑蓝应该是故意的,她向来七窍玲珑心,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他的想法。   前些天他没忍住就在床上把魏欣说的都与岑蓝说了,岑蓝当时只是笑,也不曾解释过,到底这两位传说中的仙君,是否与她有过情,到如今带他亲眼来看这是在安他的心……   姜啸心里又甜又麻又慌张,面上绷得住,可耳朵和没入领子的脖颈却已经红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岑蓝真想捏捏姜啸的耳垂,看上去实在太好捏。   她今日带姜啸以真容来这里,就是要他被众家仙首记住,要让人都知道,姜啸是她的人。   这样待到了来日……修真界中的仙首们,就算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于他。   岑蓝从来是这样走一步想出百步,她甚至从未想过若不成功,她后面的这些谋划是否要落空。   她治愈好了姜啸的手,又掏出了布巾仔细地给他擦好,这才不顾众人的视线,眉目温和地对姜啸说,“小心点,你的血金贵。”   姜啸抬头看着岑蓝,用平静的表情掩饰恐惧,岑蓝微微笑了下,像个小侍者一样给他介绍,“这两道乃是云沧派著名的芝鹿肉,可以尝尝,还有那道小点心,是碧蓝果做的,酸甜味道,你会喜欢。”   姜啸有些木木地按照岑蓝说的拿起筷子去夹芝鹿肉,放在嘴里什么滋味都没有尝到,就囫囵咽下去了。   岑蓝这才坐直,看向几乎被施了定身法的众人,开口道,“凤冥妖族出世无可避免,当今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其出世之后守住四海安定。”   岑蓝说,“至于凤冥妖族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一些头绪。不日我会亲自前往凤冥妖族的妖城,待到确切地印证过后,再派我的弟子与众位细说。”   “众位今日聚在此处,便商议好来日凤冥妖族现世之后,要镇守何方吧。”   一番话过后,殿内鸦雀无声,若说从刚才岑蓝对着姜啸笑的时候,众人便已经震惊无言,现如今这一番话,直接让众人心神俱震。   这活祖宗的意思太好理解,凤冥妖族出来我解决,你们看好四海安定就行,具体用何种方式,定下来再同你们说。   这怎能不惊煞众人,凤鸣妖族几乎不死不灭,暂且再联手封印个几千年,已经是众人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岑蓝直接说有查到了消灭的方法,这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在座所有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凤冥妖族乃是上古神凤与冥焱兽结合产生的孽物,浴火重生,浴血自愈,魂魄不受六道所束,如何能够消灭?   可也由不得他们不信,当今天下,能够放此狂言者,除了双极门老祖,也再无第二人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众人终于开始认真讨论起了关于凤冥妖族出世之后,镇守四方的事情。   满殿之中无人质疑岑蓝的说法,而是照着她说的话去讨论。   姜啸嘴里塞着东西,有些痴痴地看着岑蓝,他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岑蓝这个双极门的老祖,在修真界,乃至整个天下的地位何等崇高尊贵。   也只有她才配、才敢说这样的话,他看着岑蓝的眼睛亮得像两颗灵珠,岑蓝察觉之后侧头对着他微微挑了下眉,姜啸便觉得自己是鹿肉吃多了,这东西怕是在他的心中活了,到处乱撞着要出来。 第40章 我爱你。(爱从何起,轰然而已...)   姜啸低下头, 继续吃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闪耀、尊贵且美丽的人,但普天之下, 除了姜啸,无人知道这么耀眼的人亲起来是什么味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啸嗷呜一口塞了鹿肉, 给心中乱撞的小家伙增加活力。   岑蓝太容易就看破他, 无奈地抬手捏了茶盏,以宽大的袍袖遮挡,浅饮了一点茶水。   不过是借衣袍遮盖嘴角难压的笑意而已。   这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在场的只有一个人注意到, 他已经嫉妒得快要疯了, 却绷着清高孤傲的架子, 实际上两个眼睛都要冒火。   “云沧掌门,不知道你上首这位, 是何派仙君?”宗正子明声音清越如冷泉叮咚,“我倒是常年不曾下山行走, 都不知这修真界当中, 何时有了这般花容月貌的仙君。”   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但凡是长了心眼的, 都险些被酸得一个跟头。   都知道寒水门掌门对双极门老祖求之不得, 刚才大家更是有目共睹, 双极门老祖和她带来的这位仙君的关系可不一般。   但谁也不可能去戳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好。   这宗正子明这番话说得实在不好听, 明里听着像是在问姜啸是何许人, 实则贬低他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野鸡门派仙君, 甚至以形容女子的花容月貌来形容男子,实在是侮辱挑衅两不误。   宗正子明说完之后看向岑蓝, 果然岑蓝的面色已经沉下来了。   不过还未等岑蓝如何,鲁岳突兀哼笑一声。   鲁岳本来就十分不满,但好歹顾及着多年交情和颜面,不过既然宗正子明忍不住说了,他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他这一笑,在场众家仙首又被迫注意到了这边的暗潮汹涌。   “这位……”被问到的云沧派掌门,先是朝着姜啸投去视线,见姜啸居然还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对这怪异的气氛丝毫不曾在意的样子。   姜啸不是不在意,是没听懂,宗正子明说话不够直白干脆,八百个意思绕在一起,直接跟他说他都不一定能听懂多少,还问的是云沧派的掌门他是谁,姜啸都不知道云沧派掌门上首坐的是他。   这个碧蓝果的点心果然好吃,他吃得专心致志,本来也没有去听众家仙长说的什么攻守和联合的事情,他门派都记不全,再说也听不懂多少,因此丝毫也没有察觉,一把火都已经烧到他头上来了。   宗正子明却觉得姜啸这样实在狂妄至极,他字字句句虽然暗含贬义,可云沧派掌门是这仙宴东道主,问他宴请的宾客本就无可厚非,在场众人就算是相看两厌,也有维持表面的体面,这个不知哪个野鸡门派的狂徒,居然直接不理他!   宗正子明微微冷笑,竟然要不顾忌岑蓝再说什么,云沧派的掌门见姜啸是真的不理人,不得不将息事宁人的眼神投向岑蓝。   岑蓝发现姜啸根本没听懂宗正子明的弯弯绕,现在才察觉到殿内太静了不对劲,抬起头来。   他这模样不得不说用来装相实在是绝顶,外人看着像是他不堪其扰地抬头,眉色冷厉,仿佛下一刻就要起身跟宗正子明打起来。   可只岑蓝透过他这幅虚假的表象看到了他的本质,本质就是他并不想打人,他这是在茫然,为何众人都看着他。   有点糟糕,岑蓝想,她又想笑。   不过这样一直不懂也很好,岑蓝本来有心看看姜啸如何应对,毕竟前些日子听了魏欣乱吹的风,姜啸还打探她的口风来着。   这般争风吃醋倒也稀奇,她倒是不介意品尝一番,可这般一看,姜啸容貌气势都不输,却是个实心的,对上宗正子明这表明清风朗月的尖锐君子,肯定是要吃亏。   岑蓝临时改主意,想让他一直傻着。   于是她在宗正子明之前开口,“这位便是凤冥妖族的后裔,有三分血统的凤冥妖族血脉,也是来日得胜的关键。”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宗正子明好端端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一抖。   鲁岳直接挺直了脊背。   岑蓝却如同闲谈一般的又说了一句,“这位也是我即将举行大典的道侣。”   有了前一句做铺垫,后一句就显得不那么惊天动地,所有人看着姜啸的目光都变了,从最开始的审视和猜忌,变得惊疑和畏惧。   凤鸣妖族后裔,即便是有三分血脉,也是能够动荡人间的。   怪不得窥探不到他的修为!   怪不得连双极门老祖也对其和颜悦色百般照顾。   “诸位,这也是我门中阳真门姜蛟座下弟子,乃是我多年前偶然窥知了他的血脉带回宗门,无需太过惊讶,继续聊你们的便是。”岑蓝说着,将自己桌上的一碟碧蓝果点心放到了姜啸桌上,“喜欢就多吃点。”   姜啸机械地夹着东西,已经如岑蓝所想,真的傻了。   在某些时候,真话说了不一定有人信,谎话说了也不一定没人信,岑蓝这般光明正大地将姜啸的身世说出来,除姜啸之外,所有人都会信。   而多年前发现血脉的事情,姜啸根本也想不起来。   这些话在这样的场合由她说出口,日后若有朝一日姜啸的血脉瞒不住,届时有人以此挑拨,姜啸也会觉得是假的。   岑蓝看着姜啸侧脸,头一次觉得这般的机关算尽,怕是日后要遭报应。   而在场众人,对姜啸各种各样的猜疑窥探,却再无人敢轻视。   岑蓝侧头对上宗正子明微微泛白的脸,抬手对着他举了下酒杯,宗正子明就连嘴唇都白了一分。   他怕岑蓝,本来无论岑蓝身边是谁,他都敢挑衅,毕竟他如今在修真界已然难遇敌手。   可若是凤冥妖族后裔……就绝对是他不能惹的。   宗正子明端起了酒杯,隔空对着岑蓝的方向一举,苦酒入喉,艰涩难咽。   他最在意的甚至不是什么凤鸣妖族的后裔,是岑蓝说那是她即将举行大典的道侣。   宗正子明清月般的脸上露出落寞神色,他知她说话从不儿戏。   鲁岳虽说早就不痴心妄想了,可看着姜啸还是觉得十分刺眼,便未等宴席结束便离席了。   岑蓝也带着姜啸先走,临走之前,还带着姜啸找云沧派掌门装了些新做出来的碧蓝果点心,放在他的新法袍里面,热热的,烫得姜啸心也跟着热乎乎的。   云沧派的掌门从前擅弄人心,身为人间帝王现在是无冕修真界帝王,是真真切切的阅人无数,下了宴席短暂接触,倒是看出了姜啸表里不一,猜测他容貌有异,却尝试了勘破,发现他这般容貌居然是真的。   岑蓝不在意云沧派掌门的小动作,反正他们知道的,也都是她想要他们知道的。   不过带着姜啸回双极门的路上,倒是遇见了一点小麻烦。   鲁岳不知埋伏在哪股沙里面,在两个人御剑低飞到山林去让噎住的姜啸喝水的时候,突然袭击姜啸。   他性子憨直,手段简单粗暴,最看不惯宗正子明那等弯弯绕一大堆的阴东西。   他不信岑蓝说的话,便要出手试试这凤冥妖族的后裔,于是骤然出手,岑蓝察觉之时,他已经从沙子里面钻出来,一掌打在了姜啸肩头。   鲁岳最喜欢钻地,岑蓝十分看不上他这技法,觉得他和宗正子明是不相上下的阴。   但是不可否认,这招实在防不胜防,这东西在漠北的黄沙里钻了千年,偷袭岑蓝或许尚且需要练,但偷袭成功姜啸实在寻常。   但是他裹挟千钧一掌砸在姜啸肩头,姜啸却只是从水中疑惑抬头,下一瞬符文白光骤然大亮,鲁岳直接被这金光撞进水里。   他从水中冒出头,却没有看姜啸,而是惊愕不已地看着岑蓝,“你疯了?!”   岑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裹着威压,十分冷冽迫人。   “鲁岳,你若还记着你我昔年交情,就赶紧滚,再敢这样,我不介意让你以后都做不了钻地老鼠。”   鲁岳瞬间面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这招数不算磊落,可却十分好用,旁人不敢说他,他也不在意,但他最忌讳岑蓝说他是钻地老鼠。   不过此刻由于太过震惊,他连这以往要直接气得魂飞魄散的恼怒也压下去了。   鲁岳索性坐在水里吼道,“替魂术!你可真是舍得!”   用自己的神魂给人画符文,这等疯狂的事情,鲁岳简直不敢相信是岑蓝干出来的!   她的神魂给这小白脸画了防御符,当今天下谁人能够伤得了他?!怕是九天玄雷劈下来,一时片刻也死不了。   这等于用自己的命护着这小白脸,鲁岳如何能不惊愕万分!   “你……你不是修的绝道吗?不是今生今世至死不动情吗?!”鲁岳咆哮的声音实在如洪钟罩顶,岑蓝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心道你知道个屁。   大老粗一个,烦人!   岑蓝拉着姜啸便欲走,鲁岳却不依不饶,“你用自己命给这小白脸画护身符,是不是说明他凤冥妖族后裔的事情是假的,他就是纯粹的小白脸!”   “岑蓝啊岑蓝,你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他实在声嘶力竭,岑蓝被吼得阵阵头疼,准备动手,把姜啸朝着自己身后一塞。   这更像是心虚在护着,鲁岳又双目赤红地吼道,“你差一步飞升,就为了这么个玩意拿命开玩笑,你你,你……是瞎了吗?!我又哪里不如他!”   “我早说过心甘情愿为你搭天梯!”   岑蓝忍无可忍,抬手一掌灌注无尽强横灵力,出手迅疾如电闪,一巴掌拍在鲁岳头顶。   他对岑蓝不曾设防,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于是白眼一翻,原地昏死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岑蓝收了灵力,转头看呆愣的姜啸,正想说你别听他胡说,姜啸就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岑蓝。   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的人和他的心一起。   他听到了什么,她连命都拿出来给他画符咒,他再也不怀疑她不是真的喜欢她了。   姜啸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岑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九曲十八弯,却正应了此刻自己的心颤。   “我爱你。”他说。   爱从何起,轰然而已。 第41章 好吧,疼(师祖心口不疼吗?...)   倾慕岑蓝的人, 在一千年以前,其实是很多的。   她千仞一剑惊天下,创建七情道双极门, 封印凤冥妖族,道一句前无古人, 丝毫不为过。   当初她外号断肠仙子, 但其实明里暗里的,实在想要领会一下这断肠仙子究竟如何让人断肠的人不在少数。   终究是因为岑蓝越来越强,越来越令人畏惧, 甚至是崇敬, 导致一直到今日, 也无人真的有机会跟她这样面对面, 说上一句“我爱你。”   姜啸话音与他整个人一样的战栗着,少年滚烫纯澈的感情, 如一锅热油滴入了冷水般沸腾四溢。   岑蓝被紧紧地拥着,感受着姜啸的激动和兴奋, 身体也跟着他的频率在颤, 这震颤却无法渗透她的皮肤骨血, 让她产生共鸣。   爱?到底什么是爱?   三千多年前, 岑蓝以为嫁于自幼的青梅竹马, 自此相夫教子恭顺娘家, 积德行善,这便是生在人间的爱。   可灾祸来临, 她自幼许下婚誓的未婚夫婿受妖女所惑, 不仅背弃她, 甚至要用她一家,一个城镇的人的生命来添血池。   当年先来找她的是那个妖女, 她甚至提前告诉了她,她要做什么。   岑蓝也曾经疯狂地对家人诉说即将发生的灾祸,冒着暴雨挨家挨户地告知众人,劝他们连夜逃离。   可家人看上了那个要害她的畜生送来的钱财,认为她发了疯,捆缚了她的手脚将她送上花轿。   镇上的人更是无一人听她所言,连街上无家可归她时常接济的老乞丐,也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发疯的她。   于是她被送到了凤冥妖族,被她的家人亲手送到了血池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在她面前上演,一夜之间,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若非恨入心魔,她又如何以死魂邪魔入道。   不入血池与那血莲签下血契,她又如何知道那妖女是何人,想要做的不是妖界至尊,而是天下至尊。   至于那背弃她的男人,不过仗着一副天生灵骨,被妖女所骗,做了一副天生的滋生妖邪的容器罢了。   当然也是因为入血池,她才知道,要怎么才能封印凤冥妖族,甚至是彻底诛杀他们。   而如今,此时此刻。   那个以万千冤魂做魂,无尽血池做骨,憎恨与罪孽做血肉才诞生的凤冥妖族,却在说爱她。   岑蓝早已不懂什么是爱。   在人间修炼得越久,越是临近寿数,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诛杀妖邪救人,是错吗?若不是,落炎为何被天道清算?   修行争命是对吗,若是对的,为何想要窥探那至高天界,却要受九天玄雷轰顶?   岑蓝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便只能步步为营,哪怕前路满是浓烟大雾,她也要拨开看一看,窥探真假虚实,论证心中的对错。   她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她亲手养乖的这小妖,罪孽缠身,却生了如此一副赤诚心肠。   她一不小心,就偷来了一颗少年心。   岑蓝被姜啸拥着,手中捧着这颗心,难得迷茫且无措。   只是罪孽累就的荒原之上,如何开出情爱之花?   岑蓝是很喜欢姜啸听话,喜欢他让自己少费力气,也喜欢他伺候人开心的那点本事。   可岑蓝怎敢踩着数不尽的冤魂去爱他?   “你……”岑蓝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把我咬疼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轻抚着姜啸的后背,心中并没有因他这一句话生出欣喜,反倒是略有些担忧。   她的谋算当中,这是个未知的变数,一旦因这变数产生了偏差,收场就难了。   但岑蓝也并没有给姜啸泼冷水,只是安抚他激动的情绪,等他平复下来的时候,才难得的对他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你也不必太过激动,这符文不是为了你。”岑蓝说得一脸严肃,尤为认真。   她说完竟有些不忍去看姜啸的表情,却不想姜啸表情不仅没有震惊和失落,反倒是喜上眉梢。   “哦,”他说,“不是为我啊。”   他眼角眉梢满是浓稠如蜜的甜,“我知道了,不是为我。”   那还能是为谁!这衣服就穿在他身上呢!难不成还能是为了地上一巴掌被蓝蓝拍昏的死老鼠吗!   姜啸心里几乎仰天长笑,面上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师祖居然也会害羞啊,姜啸看着岑蓝微微蹙眉不抬眼的模样,认定了她是不好意思,主动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那师祖,这个人怎么办啊。”姜啸用脚踢了踢地上昏死的鲁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刚十足,这般狼狈也十分英俊的眉目,这会儿是真的不觉得自己不如他了。   功法高明能如何,模样出尘又如何,耐不住蓝蓝不喜欢,还嫌烦!   岑蓝有些不解地看着姜啸,片刻后哑然失笑。   随便吧,岑蓝不去纠结什么爱不爱的,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回门派准备,而后去寻妖骨做剑。   她索性一脚踩在鲁岳的腰上,生生将他老大的个人,直接踩进了土里。   又以法术将他盖上,生生的“活埋”了。   姜啸纵使对情敌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却还是被岑蓝这简单粗暴的送葬手法给震了下。   “他……”   “他死不了,”岑蓝说,“埋在土里利于他的恢复。”   岑蓝一说,姜啸顿时不担心了,两个人御剑乘风再度朝着双极门赶去,姜啸就抱着岑蓝的后腰,将脑袋埋在她的后颈之中,回想着刚才的心情,时不时的就嘿嘿直笑。   笑得岑蓝发毛,又无奈又感叹。   回到门中,岑蓝开始紧锣密鼓地忙着准备去凤冥妖族的东西,整天还要听姜蛟奏报人间之事,还有同各门派仙长商议妖族出世的部署。   所有人都在询问岑蓝,凤冥妖族何时出世,岑蓝只说快了,却没有回答过确切的时间。   姜蛟例行汇报完了双极门下各宗门在人间的安排,而后准备离开登极峰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从阵中出来的姜啸。   姜啸现如今修为今非昔比,虽然仍旧不能同姜蛟相比,却也是实打实的长老级别修为,这才过去了多久,这等逆天的进阶速度,连姜蛟这样天生血脉优越的妖族也做不到。   姜啸见到他还是十分恭敬,将焚魂锏在手中一转,指向地面,双手向前,要给姜蛟行礼,姜蛟顿时抬手制止。   “得了,不敢当。”姜蛟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啸,摇头啧啧,“从前还真没看出你这胆子能包天啊。”   他说的自然是色胆,连他师尊的床都敢爬,还爬的很稳,姜蛟又是难言的生气,又是不得不佩服。   现在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双极门老祖要跟她门下的一个徒孙结为道侣,还是凤冥妖族的后裔!   当然众人最敬佩的还是岑蓝,你看当年她如何血洗的凤冥妖族,如何封印了大妖,却到如今还要跟凤冥妖族的人结为道侣,还要利用凤冥妖族的后裔去诛杀新任大妖,谁提起来不啧啧称奇。   这简直是我杀你全家,还要跟你成婚,成婚之后还要继续杀你全家,何等惊心动魄?   怪不得是以千刀万剐成名的双极门老祖,不动情则已,动了便是这般的跌宕起伏。   不过外人信姜啸有凤冥妖族的血统,姜蛟却不信,这小崽子在他手底下养了那么多年,他可是一丁点也没窥探出他有什么妖族血脉。   即便是现在,跟他面对面地站着,姜蛟也丝毫感觉不出。   “你真是凤冥妖族后裔?”他忍不住问。   姜啸几乎没有想就摇头否认,“怎么可能,师尊,是师祖为保我才那么说。”   姜啸指着自己的脸,“我这样子,乃是在火乌秘境当中,吸取了过多的红云所致,师祖说过些时日就能好了。”   姜蛟本也疑惑这个,可姜啸这说法实在扯淡,根本没有人修吸入红云过多异化的说法,姜蛟更倾向于是他师尊给这小子易容,用了什么他都窥探不破的障眼法。   至于做什么……他这样子不得不说属实是好看。   妖族的审美与人族不同,在姜蛟眼中,姜啸这便是顶级的妖族容貌了。   他心情难言地看了姜啸一会,然后摇头晃脑的下山去,心中啧啧,没想到师尊不动情则已,动情了还蛮会玩的,骗得这傻小子一愣一愣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又能换个脸,重新体验新鲜感。   姜啸站在登极阶上送姜蛟出登极峰,而后转身回到登极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给自己施了清洁术,便直接朝着正在打坐的岑蓝扑过去。   “蓝蓝!”姜啸抱住了她。   岑蓝气息一乱,压制境界的灵力便散在内府当中,她收敛了气息睁开眼,就是姜啸那一张妖孽横生的脸。   现如今看着这张脸,岑蓝已经能够做到不随时随地都气血上涌了,尤其是每一次,她对上姜啸纯澈的眼睛,心头因为这张脸生出的戾气,都会无声无息地散去。   “别闹,你也去打坐,将你今日所使的功法都在心中推算一遍,寻找自己的漏洞,好在下一次使的时候能够万无一失。”   这确实是个十分好的修炼小窍门,可惜姜啸早在阵法当中就已经反复推算过了。   “我已经推算过了,”姜啸说,“师祖,你今天难得不忙,陪陪我嘛……”   他说着索性直接就地一躺,把脑袋伸进岑蓝的大腿和腰腹之间,双臂抱住她,竟然还蹬起了腿。   “好吧好吧,不是明天就要去凤冥妖城了吗,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我都不能抱抱师祖,”姜啸说,“我都离开一整天了,外面已经要黑了,师祖心口不疼吗?”   岑蓝:……   好吧,疼。 第42章 不会后悔(他不是真的十八岁人族无知...)   行程确实就定在明日, 岑蓝须得好生的压制修为,她心中很不安定。   凤冥妖族之中,有与她连着血契的血池莲花, 会影响到她的心境,若不能压制住自身修为, 她倒是不怕那血池莲花会如何, 却怕一旦修为失去压制,她便即刻就要飞升,而凤冥妖族还未曾出世, 到时候一切都会很麻烦。   可姜啸这会来闹她, 若是从前, 她一定一巴掌将他拍昏了了事。   这一行去妖城, 姜啸才是重中之重。他身怀凤冥妖族的血脉,到了妖城之后, 会激起血池的活跃,借此刺激凤冥妖族按照岑蓝计划的时间提前出世。   岑蓝盘膝坐着, 蹙眉看着姜啸, 额头的经脉有种要蹦出来一舞的趋势。   但是她几番话到嘴边, 想要说些严肃的话骗他老实, 最终却还是没能出口。   她被姜啸缠着去登极峰的崖下去了。   就在三月前, 姜啸在这里被岑蓝踹下去, 吓唬得险些当空撒尿。   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元神出窍, 岑蓝带着他游了一遭天地。   今天姜啸缠着岑蓝下来, 抓了一只夜游的妖兽, 施了一些小法术,就压制了妖兽的躁动, 然后骑着妖兽带着岑蓝在林中奔跑。   岑蓝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大战在即,却跟这药引一样的存在,夜游双极门的兽林。   这些妖兽受到登极峰上重重大阵的保护,并未受到红云影响,还是正常形态,可是这里的妖兽也不是谁轻易能够制服当马骑的。   岑蓝见姜啸也并未施用什么厉害的法术,只是最简单的控制术,他能够控制住这妖兽,怕是因为血脉的压制。   将那残丹还他之后,姜啸的修为进阶也十分的快,若不是岑蓝一直要他压制,他绝对不止爱劫巅峰的阶段。   不能再进阶,岑蓝不能给他召唤全部妖丹觉醒血脉的机会,若他压制不住,岑蓝就会打伤他。   幸好姜啸一直都很听话,压制的也很好,且心思不骄不躁,不如从前一样急于求成,反倒是大部分时间都围着她转悠,缠人得很。   这好也不好,好的是省得岑蓝动手,不好的是他太缠人了,岑蓝时常忙完之后连点空闲都没有,就要被他拉着黏糊。   这会漫山地疯跑意义何在,岑蓝实在想不出,她有心想要回去,姜啸却激动地对她吼,“蓝蓝你快看!”   岑蓝顺着他的手,看向身后,两个人奔跑过的地方,渐渐的亮起了一道道银光,这是林中瘴气与妖气被速度带着相撞之后的反应。   岑蓝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看。   姜啸却在妖兽的身上突然一抬腿转过身来,正面抱着她,亲她的脸,“美不美,像不像天上的星河在跟着我们跑?”   岑蓝:“……”   半夜三更的折腾,就是要她看这玩意,岑蓝有这份工夫直接飞升去天上看真的不好吗?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小女孩一样的惊喜和欢快,倒是没有泼姜啸的冷水。   跑了几圈,这一小片的林中都亮起了银河星带一样的光,确实衬着这林中如梦似幻,幽光闪烁。   不过这世上怕是只有姜啸能欣赏这幽光,因为若是夜间对战妖兽之时,不幸那林中有瘴气,与妖气一撞,亮起了这银光,那就很容易暴露身形,等同于死亡之光。   这并不美好,岑蓝也不打算给姜啸说这个,妖兽的动作慢了下来,开始漫步,岑蓝不知寒暑,却被姜啸以深秋夜深露重的名头给裹进了外袍里面,也没有挣扎。   随他吧,岑蓝靠着姜啸看着林中银光,心中竟有了片刻的安宁与放松。   孤寂几千年,她不曾有这样的时刻,岑蓝早已经修入绝道,可到底未曾登神脱凡胎,偶尔像这样的时候,也会重拾为人的弱点,希望能短暂地逃避一切。   “师祖……”姜啸贴着她耳边说着一些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情话,大概是这些天见了魏欣,魏欣那个混球教他的。   岑蓝不由得抬起眼看姜啸,“我不吃这套的,你别再学乱七八糟的,不然我就让姜蛟把长舌的魏欣逐出师门。”   姜啸顿时禁言。   岑蓝直起腰身,“我三千一百多岁,不是十三岁,也不是十六七岁。”   她手指弹了下姜啸的鼻尖,“你该学学怎么哄老妖婆的法子。”   “师祖不是老妖婆。”姜啸鼻尖追着岑蓝的指尖,落在她的眉眼上,“那师祖,想试试在林中欢}爱吗?”   岑蓝:“什么?”   “就在这妖兽之上,”姜啸说起也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我可以变成马,给师祖骑。”   “这样算是能讨三千一百岁少女开心的办法吗?”姜啸看着岑蓝,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比这林间幽光不知美了多少倍。   岑蓝最终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尝试了一次“林间骑马”,她在骑的时候看着躺在妖兽身上对她笑得妖媚无双的姜啸,就觉得自己这把年纪了,若是被人知道定然晚节不保。   不过幸好,她这林中处处是阵法禁制,无人能够窥探,她眯着眼按着姜啸的胸膛,他心脏的位置,在巅峰极致的时候问他,“爱我吗?”   “爱……”姜啸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腿上,宽大的法袍遮盖了一切旖旎和泥泞。   岑蓝轻笑咬了下他的耳朵,勾着他的脖子道,“姜怀仇,你会后悔。”   后悔说这句话,后悔爱她,更后悔这样心甘情愿地哄她开心,给她当“马”骑。   姜啸却抱着她说,“不会后悔。”   怎么样都不会后悔,他这一生,岑蓝给他的就是全部的色彩,他怎么可能后悔。   胡闹过后,两个人回到了登极峰内殿,却还黏糊糊地亲昵,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姜啸精力旺盛,说得多做得也多。   岑蓝却是难得放纵自己,莲花冠摘下放在枕边,长发落满床榻,她用能够令荒原一夜长满绿草般的眼神,看着她的小马,纵着她的小马在她的领地肆意驰骋。   长夜漫漫,星月不眠。   第二天姜啸神清气爽,满脸都是新婚小妻子一样的甜蜜,他亲自给岑蓝穿衣服,岑蓝张开双臂由着他,这根本不用穿的法袍,被他摆弄得几乎要出了褶皱。   他意犹未尽地给岑蓝戴上了莲花冠,手指理顺了两条垂落在发簪两侧的束魂带,缱绻的眉目锁在岑蓝的脸上,“师祖,我们现在出发吗?”   岑蓝把要被玩坏的束魂带从姜啸的手里拉出来,“等一会,等姜蛟来了之后再去。”   “这一次那个谁和那个谁也会啊?”姜啸缠人了半晌,总算说出了最终目的。   岑蓝动作一顿,抬手敲了下他脑门,“那个谁和那个谁都不去,就只有你我去寻妖骨。”   “不过守妖城的有我的弟子,”岑蓝对姜啸说,“到时候你只管像那天一样装就行了。”   “嗯嗯!”姜啸听到那个什么地煞皇和寒水门的掌门都不去,喜形于色,“那……”   “师祖,弟子在殿外。”姜蛟的声音从登极殿外响起,姜啸顿时松开了岑蓝不黏她了。   他指了指密室,“我去那里,你们聊。”   他大没有躲的必要,岑蓝很坦荡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是她道侣,纵使是姜蛟也不敢不敬。   只是姜啸不想尴尬地面对姜蛟,于是主动说去密室。   那密室岑蓝从不对姜啸设防,只是告诉他什么是毒,什么是蛊不能碰。   姜啸去了密室,岑蓝这才挥手开门,与姜蛟谈起了正事。   而姜啸进入密室之后,也不曾乱动,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谈话,又是关于红云和人间布置,他不太懂,兴致缺缺地打开自己法袍自带的储物袋,查看自己去凤冥妖族准备的东西来。   首先是吃的喝的不能少,他带的有云沧派掌门命人送来的其他碧蓝果的点心,姜啸自然知道这些东西若非是看在岑蓝的面子,他这辈子也尝不到。   他忍不住吃了一个,一边吃,一边继续查看自己储物。   然后发现了一块他一直拿着没有机会还给岑蓝的留影石。   那天他慌张地收起来之后就觉得好笑,师祖带着这个,他之前也见过的,就是她时常会失控的时候,想知道自己失控都做了什么。   不过从焦山回来之后,师祖没有失控过,这个自然就没用了。   估计师祖是忘扔了,现在师祖什么好东西都给他,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留影石怎样,是他那天太紧张了。   不过这对现在的姜啸来说,倒是个好东西,毕竟这里都是师祖,他就不还了,没事拿出来看看也挺好玩。   想着左右师尊和师祖每次都要说好久,他就将嘴里的吃食咽进去,东西都收起来,然后拿出留影石,以灵力催动,打开了。   “仙子,取你身边那位的妖骨,就不必费周折,唾手可得,”   还是上次那个他关掉的地方,姜啸本来上次没有听懂,更没有多想,但这一次他一听,却将要挥转前进的手顿住了。   等了好一会,那留影中的岑蓝才转过头,开口道,“两千多年的封印影响了他的血脉觉醒,他身上只有残丹,若是抽出妖骨,必定痛苦非常,他还有其他的用,不可。”   留影中那个容貌i丽的男子便说,“仙子,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何况是仇敌,五鸳劝你,还是给他服用了噬心蛊最好,令他无法反抗仙子的命令,才最稳妥。”   那个自称五鸳的男子说,“仙子,五鸳知仙子面冷心慈,可凤冥妖族乃是邪恶罪孽孕育而生。纵使仙子身边那位不过是个血统不纯的妖族。可现如今血池动荡,又要有其他的凤冥妖族出世,难保不会相互影响激发血脉,仙子要防着才是。”   岑蓝皱眉,没有马上说话。   那五鸳最后又说了一句,“仙子,你要知道,他不是真的十八岁人族无知少年。”   姜啸听到这里,悬浮在半空要去碰留影中岑蓝皱着的眉心,习惯性的想要将她眉心搓开的手一抖。 第43章 她要杀他(不要赌人心啊。...)   岑蓝前些时日在仙门集会时, 云沧派的大殿上对着众家仙首之言,姜啸一直都只当是岑蓝为了护他才会那样说。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是什么凤冥妖族后裔,他分明就是普通的人族, 被圈养在山上,然后……然后岑蓝是在五年前将他带回山中的, 据说他是师祖的故人之子, 才会破格收他为徒。   至于为什么会将他带回门派,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姜啸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想不起, 师祖明明说……说她也记不起了。   她是受了上古妖兽丹的影响才想不起, 她……   留影石上方画面还在继续。   岑蓝沉默了许久, 才又开口,“不行, 他身上本就血脉不纯,加上多年来只有残丹在身, 两千多年的封印将他的血脉压制到了最低, 我若要抽他妖骨, 必然要还他另一半的妖丹。”   岑蓝摇头, “那其中封印着他关于我的记忆, 若是妖丹归位, 他如何会老老实实的任我抽妖骨?”   她对五鸳说,“且一旦他的妖丹归体, 血脉觉醒哪怕只有不到一半, 若心怀憎恨, 对于世间也是一大祸患,到时候凤冥妖族血脉相互影响激发, 若一旦联手必定天下大乱,难以收场。”   五鸳听了之后,微微躬身对着岑蓝道,“是五鸳浅薄了,仙子心中自有谋划,五鸳不再多嘴……”   姜啸看到这里,并没有任何真切的感受可言,他脑中甚至是茫然的。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凤冥妖族那样能令整个人间三界忌惮防备的妖族……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他不过是双极门中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修而已啊。   侥幸得了双极门老祖的另眼相……双极门老祖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对他另眼相待?   姜啸的心在无限地下沉,他从前时常会想这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徒孙,会得双极门老祖的另眼相待?   最开始那些折辱姜啸早已经在心中将其奉为情趣,他当初多么崩溃,现在就多么的不在意,因为相比于他承受过的痛苦来说,那点程度真的不算什么。   能用那点疼痛去换岑蓝的欢愉,他是真的觉得值得,毕竟他除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能够给她,而她给了他的实在太多。   可若他是凤冥妖族,这一切就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为何她失控数次,那么多的弟子偏生掳他上登极峰。   姜啸是个思想十分简单的人。他真的不够聪明,这他自己也知道。   因此他此刻脑子乱糟糟的揪成一团,他僵立在这密室之中,怔怔地看着留影石中的岑蓝,他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却完全无法去分辨其中的意思了。   “什么时候杀他?不急。时机到了,我会带他去凤冥妖族,那时候再说。”   留影石中岑蓝沉吟了片刻,用素日与他云淡风轻的调笑一般模样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留他两千多年,自然要物尽其用,凤冥妖族的血不仅能够激发同族的血脉,还有更厉害的作用……”   “姜啸?”这时候岑蓝在外面叫姜啸,姜啸猛的一激灵,像是在昏睡之时,被人抽了一鞭子,猛地清醒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将留影石收起来,而后收进了衣袖当中。   眼中因为震惊而不知何时蓄起的泪水,在他低头收留影石的时候,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是寻常人甚至是妖的透明眼泪,而是血泪。   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姜啸盯着自己的手,突然间觉得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像个在阳光下暴晒后渴水至极的鱼,哪怕是用尽全力地张嘴,也根本无法喝到水。   “姜啸?走了,”岑蓝的声音堪称温柔,“你磨蹭什么,不要动高格子上的药瓶,那些是蛊毒,小心……”   “哎,怎么了?”姜蛟走了,岑蓝从外面进入了密室,姜啸背对着岑蓝站在密室里面,正微微弓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岑蓝走近,看到姜啸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脖子,满脸都是血泪,“怎么回事!”   姜啸慢慢抬眼,瞬间的功夫,却觉得自己用了足有千年那么长的时间,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看向岑蓝。   姜啸看到了她紧张的神色。   他张开嘴,吐出了一块糕点,是他刚才慌张塞进嘴里的。   他看着岑蓝,一口气终于喘上来,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岑蓝,然后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他用几乎要把自己心肺咳出来的力度,眼泪肆意地流下来,“我……我呛到了。”   姜啸声音极低地将头埋在岑蓝的肩膀上说。   岑蓝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小糕点,正是她专程传信跟云沧派掌门要的碧蓝果点心,本来是想着他嘴馋喜欢吃,正巧碧蓝果就只有云沧派才有,于是岑蓝只好拉下老脸跟云沧派掌门要。   想着给他带在身上当零食,谁成想这还能噎哭了。   岑蓝哭笑不得,想要呵斥两句,却因为姜啸语气里的哭腔终究没有开口,只手心运转灵力,给姜啸抚着后背,理顺凌乱的气息。   “你怎么这么娇气啊。”姜啸不咳了,岑蓝才忍不住说了一句,“爱吃也不至于狼吞虎咽,这碧蓝果只有云沧派有,等从凤冥妖族回来了,我命人去找云沧派掌门要些种子,种在登极峰的仙灵池,不需多久就能长出果子的。”   姜啸已经停止了哭,可是打起了嗝,可不论岑蓝怎么给他理气,这嗝也停不下来。   他打了几下推开岑蓝,竟然还半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他是吓得狠了,心中惊惧不断。   岑蓝无奈地给他轻轻拍着背,“你还能不能走了啊。”   姜啸闻言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想起了那留影石中说,“时机到了,我会带他去凤冥妖城,那时候再说。”   这留影石何时留影,姜啸并不知道,可岑蓝亲口说,待到时机到了,便带他去凤冥妖城……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姜啸蹲在地上,惊惧到无法站立,她要杀了他。   是为了取他的妖骨吗?   姜啸头昏脑涨,他眼前一片血色,他听到岑蓝在他的身边一声声叫他,却犹如浑身陷入冰冷的深潭。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岑蓝感觉到手下的人一软,便收起了手心用以扰乱心智的阵法。   掌心符文一闪而逝,接着化为一缕白烟,没入了躺在地上的姜啸的眉心。   她面上的关切和温柔尽数消失,如同一尊冰冷的石佛一般站在密室之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姜啸眼角落下的一滴血泪。   一切都势在必行,岑蓝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将姜啸留在密室冰冷的地面,迈步朝外走,可走到了门口,却顿住了脚步。   她不能心软,也不该心软。   岑蓝对自己说,如同那留影石中一般告诫自己,留了他两千多年,自然要物尽其用,令他发挥最大的价值。   世人都知,剑要养,要用血喂,要用软布精心地擦拭,也要磋磨劈砍,才能在用的时候,锋利无比。   可她在密室的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走到了姜啸身边。   岑蓝蹲下,将他眼角的那滴血泪抹去,而后用容天法袍将他一卷,便出了密室。   将姜啸放在床上之后,她手中捏着噬心蛊,反复地转了很久,最终打开了瓶塞,捏开了姜啸的嘴。   可就在那蛊虫即将落入姜啸口中的时候,岑蓝又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了。   小小的蛊虫,很不起眼,却能让这世间任何的生物唯命是从,这是乌水沉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出来,临死之时交给她的。   她说,“我最终该是不舍得给他用,否则他也不敢去死。”   她说,“是我心软,你日后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不要犹豫,给他吃。这世上啊,没有什么比傀儡更听话,更不会伤人的了。”   “不要赌人心啊。”   岑蓝回想起乌水沉临死时候的神情,当时只觉得她可悲。   现在仍是。   小小的蛊虫入了人体能够侵蚀神志,但若不入人体,便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虫子而已。小小的虫在指尖化为飞灰,岑蓝吹了一下,然后将空瓶子重新收进了容天法袍。   姜啸陷入了真实无比的梦境当中,他看到了沸腾的血池,他看到了一个容貌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抬手斩下了身着一身喜服的女子首级。   他看到了与自己模样相像的女子拥着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指着那血池当中的头颅娇笑,那身着喜服的女子的无头尸身,就倒在那血池边上,血顺着她的身体喷出来,直接喷入了血池。   姜啸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颅在落入血池以后,好一会又漂浮上来,然后她的脸在沸腾的血水中转过来,那人头被腐蚀得剩下半个好脸,姜啸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正是岑蓝的模样!   他看到无数怨魂被血池吞没,他听到万鬼同哭的哀嚎,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同他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女子,叫他好孩儿。   而后画面如指尖流沙,迅速飞驰,他又看到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那个自称是他娘的女人,自称是他爹爹的男人,在他面前被漫天的流光削骨剃肉千刀万剐。   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妖族,他们哀叫着被削得只剩下骨架,满地血水。   而他在襁褓当中陡然背生双翅,绽开简直遮天蔽日,他张口吐出热焰,朝着那一身黑色蒙着半张脸,手持清冷溯月般的千仞长剑,一步步朝着血池走来的女子。   嫁衣断头历历在目,她蒙着脸,却没有挡住脖颈之上生拼硬接的伤疤,她是来复仇的,她的眼睛比泛着寒霜的千仞剑还要冷。   姜啸却已经认出了这双眼,认出了这样黑衣裹身打扮的人。 第44章 求你了。(你不会骗我吧...)   他被寒彻骨髓的千仞砍断双翅, 刨出了妖丹,她当着他的面将妖丹捏碎,他疼入骨髓, 痛不欲生,却被冰冻在法器当中, 连哼也哼不出一声。   紧接着眼前弥漫上了浓稠的血色, 待到血色褪去,他便在那山中。   山中飞速的日落月升,他看到了好多次她持着千仞来, 冷眼看他垂死挣扎。终于有一天, 她许是看得腻了, 便摘下了面上黑纱, 对着他露出那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遍布血色疤痕的脸。   她说, “孽障,你集千万怨魂浴无辜鲜血而生, 本不该存于世间, 只是……罢了, 算你命大, 但这人间也容不得你好好活着, 否者那些死于血池连投胎转世都没有机会的冤魂们, 要不得安宁。”   接着她祭出了法器,姜啸便再度被冻住四肢, 他最后看到的, 是她面容如恶鬼般可怖, 却依旧蕴着温柔和慈悲的眼睛。   姜啸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她那样看我, 是否也在怜我。   最后的感觉却只有入骨的冰冷,姜啸再度拥有意识之时,甚至分不清眼前是否是现实。   他视线聚焦后看清了正坐在床边伸手摸他脸上冷汗的人,那双眉眼一如梦境当中那般好看,却不冰冷也不悲悯,而是盛着无尽的温柔和碎裂星光般,微微弯起。   姜啸看着她对自己笑起来。   “你醒了,真是厉害,噎了一下而已,就昏死了四天,”岑蓝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又要行路又要给你输送灵力治愈,你却困在梦里不肯出来么。”   岑蓝亲昵无比地用指尖弹了下他的鼻子,“我就说你进阶太快容易心境不稳,怎么样,魇住了吧?”   “与我说说,你做了什么样的美梦?美得都舍不得醒过来了。”   姜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此倒是极好地掩饰了他的僵硬。   但就在岑蓝试图来抱他起身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抬手打开了她的手臂。   岑蓝愣了一下,微微地扬眉。   “怎么,难不成是梦中有了美娇娘?不要我这个老妖婆碰了么。”岑蓝难得这般的同他调笑,姜啸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勾了下嘴唇,却比哭还难看。   最终姜啸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哑声问他身边的岑蓝,“这里是哪里……”   这里不是登极峰。   “哦,这里是凤冥妖城的外面,”岑蓝说,“夜里妖城瘴气与红云太过浓密,不宜冒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去妖城。”   岑蓝说着,还柔声问姜啸,“你饿不饿?”   她从前每一次这样问,姜啸都觉得心中甜美异常。   可到如今,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这太荒谬了,无论是他是凤冥妖族这件事,还是那逼真梦境中上演的一切。   姜啸不信,他到现在,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信!   他怎么可能是妖?岑蓝亲口说的,他是天生灵骨,他只是因为受到仇家追杀重伤才会经脉滞涩,绝不是因为……因为冰冻了两千多年。   不是!   不是!   或许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谁故意要害他,是……是倾慕岑蓝的那两个人也说不定,他们嫉妒自己得岑蓝的青眼,才这样编造留影石和梦境骗他!   姜啸故意去忘记留影石是从岑蓝的衣袍中抖出来的,这不合理,若是她要骗他,怎么会留着这个东西……就算她有收集癖,连用过的药瓶也不扔,也不可能留着这个等着被他发现,或许是谁趁她不注意塞进她衣服里的,就是这样。   他也故意去骗自己,去忘了连鲁岳那样的大能,也不得靠近岑蓝半步,谁又能朝着她怀中塞什么而不被发现,又保证恰巧被他发现?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是得了恶疾的人,都会幻想自己会突然就痊愈一样。   姜啸闭着眼睛,微微侧身面向床铺里面,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把刀在翻搅,将他的内府搅成了一滩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糜烂的血水,而他只要一张嘴,就会连血带肉的吐出来。   岑蓝坐在他的身边,询问他想吃什么,姜啸好一会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想吃碧蓝果的点心……”   然后他就在岑蓝的搀扶下,坐起来从自己的法袍里面拿出那些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慢点吃,也没有人跟你抢,”岑蓝给他倒了一杯水,姜啸却不接,而是低着头继续吃,一直地吃。   岑蓝端着杯子看着他的头顶眼神晦涩,这和她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知道了一切,他不该发疯么。   两个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的生死和一切悲痛都来自她,他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冷静。   但事实是姜啸不仅完全没有像岑蓝想的那样发疯,质问,甚至噎得自己满脸的血泪,还抬头死死抓住了岑蓝的手,笑着对她说,“蓝蓝……这点心我知道是你专门给我要的,真好吃,我们从……”   他哽咽了一下,压住声音的不稳,伸手敲了下自己的胸膛,“又噎住了,我真是没有出息……”   他咳了两声,点心的碎屑里面夹杂着血,但是他都咽下去了,问岑蓝,“你说等我们从凤冥妖族回去了,就……就给我种碧蓝果,是真的吗?”   姜啸死死抓着岑蓝的手臂,浑身上下已经压不住地颤抖起来,但是他脸上却堆着笑,笑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是真的吗”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还能回去吗?   姜啸不敢问,就只好和着涌到喉间的血一起朝下咽。   岑蓝面上伪装的笑意也已经没有了,面对这样的姜啸,她笑不出。   她将盛着水的杯子放在了桌边,挣开姜啸抓着她的手腕,然后伸手捏住姜啸的下巴,灵光闪过,将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腮肉治愈。   “蓝蓝,你会说话算话的,会给我种碧蓝果对吧……”姜啸突然起身抱住了岑蓝的腰,一直问,“你说的你不会反悔的对不对。”   “别反悔,我真的很喜欢吃。”   “我也喜欢……喜欢你送我的焚魂锏,我师兄都很羡慕呢……”   “蓝蓝,我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我真的好高兴,我等不及了。”姜啸说,“我会好好修炼,一定不给你丢人,我们约定好的,你飞升之后,在天界等我,不需多久,千年……”   “我保证!千年我一定去找你,”姜啸十分虚假地笑,“我不是天生灵骨吗?我这样的根骨在凡人里面千年难遇,我说不定五百年就能飞升了,你等等我就好。”   “师祖,你为什么不说话,”姜啸搂得岑蓝几乎窒息,但她一动也没有动,只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床幔,那上面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眼中冰雪消融后水雾氤氲,还固执地守着自己心中的坚冰。   “师祖,我不想叫姜怀仇,你给我改个字吧,”姜啸好像突然间就变成了唠叨鬼,“我也不想用这幅模样示人,你说了我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我怎么还不好啊,你帮我易容好不好,我不想要这张脸,我不想长这样……”   “师祖,”姜啸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不可闻,他问岑蓝,“你不会骗我吧。”   岑蓝闭上了眼睛,她气血翻涌,灵力横冲直撞,几乎瞬间要冲破压制,她连忙去运转灵力压制修为。   没有时间了,她咬牙开口,“不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去凤冥妖城。”   她说着要起身,姜啸却突然松开她,滚到床里面,拉过被子盖到自己的头顶,“我困了,我不去,我要睡觉了。”   岑蓝去拉他的被子,他把自己裹住不松手,但是他终究是敌不过岑蓝的力气,他被连人带被子拽到了床边上,岑蓝要开口说什么,姜啸就突然拔高声音道,“师祖!”   他声音高得几乎尖锐,打断了岑蓝的话,岑蓝和他对视,他又迅速转开眼睛,眼神闪烁不敢看她,“我……我真的好困好累啊,明天再去不行吗?”   姜啸几乎是在哀求,“就一晚,”他爬起来,跪在岑蓝的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脸边上,“就一晚!”   姜啸整个人形容十分癫狂,他双手淬了血一般的红,距离凤冥妖族这样近,他已经受到了影响,血脉开始觉醒。   这一张本就糜艳至极的脸,更加的妖异几分,可对岑蓝来说,这张脸就连做出这么可怜的样子来,也显得那么可恨。   她面色肃冷,看着姜啸不吭声,姜啸眼泪顺着糜艳的侧脸滑下来,血色越发的浓烈,这会看上去,就真的完全不像个人了。   “师祖,”他短促地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压住自己颤抖的手腕,跪在床上仰头问岑蓝,“我能不能不去凤冥妖城?”   “求你了。”他笑着说,呼吸急促续接不上,他颤不成音地说,“外面天太黑了,蓝蓝,我真的好怕啊……” 第45章 骗我动情(径直捅穿了姜啸的腰腹。...)   岑蓝站在床边, 垂目看着一直在哀求她的姜啸,心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设想了很多种姜啸会有的反应,她算尽了他可能不可自控, 甚至连他对自己的情爱到了几分,都打算拿来利用, 却实在没有算到姜啸竟是恢复了记忆, 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却竟然试图装傻。   “你……”岑蓝终究还是忍住,伸出手捋顺他凌乱的长发。   姜啸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 一把扒住了岑蓝的手臂, 继而搂上她的腰身, 他紧紧地抱着岑蓝, 恨不能将两个人融为一体,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是骗局,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双极门小弟子而已。   他将头埋在岑蓝的腰腹, 不敢去听, 也不敢去看, 不敢看她的神色, 怕她会露出同那梦境中一般冰冷至极的眼神。   可无论他怎样回避, 岑蓝最终却还是开口, “不行,今晚必须去。”   她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 甚至带着哄劝意味地对姜啸说出最绝情的话, “你乖一点。”   姜啸已经尽力去捂了,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得清清楚楚。   他整个人如同风化的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即刻随风散去轰然化为沙砾。   岑蓝跟他说过很多次这句话,乖一点,你乖一点,我喜欢你乖一点。   难道是他还不够乖吗?   让她不开心了,不喜欢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连一夜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她要杀他,他又如何反抗得了呢,她为什么连这一点点让他沉迷虚幻梦境的希望都不给他!   姜啸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怨毒,有什么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身体中蠢蠢欲动,即将爆发。   可他想到了梦境中那个身穿嫁衣,被砍断了头的岑蓝……   姜啸胸腔中无处安放的,能够将他烧灼成灰的怒火,便又寻不到出口的焚化了他自己。   他沉默地柔顺下来,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垂落了双手,抹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水,而后顶着一张花掉的脸,跪坐在床上看向岑蓝。   “好。”姜啸低声说,“我乖。”   岑蓝确实是准备利用姜啸的爆发,利用他的悲痛欲绝和无法割舍,来引凤冥妖族提前出世。   她当年虽然杀死了姜啸的母亲,杀尽她造出的族众,却因为凤冥妖族独有的浴火浴血皆能重生的原因,并没有真的能铲除这个妖族。   而她给姜啸看的记忆,甚至一部分是她捏造出来的,属于她的而不是属于姜啸的记忆,她要他发疯,却不是要他装傻,要他顺从!   完全准备之下,各族之间蓄势待发,只等她一声令下,可姜啸这引爆烟火的引信,却竟然哑了,那怎么可以!   她等不了,这个天下也等不了!   岑蓝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一切准备就绪,决不能在姜啸这里出岔子。   姜啸笑着看岑蓝,脸上血泪未干,他会乖乖跟着她去的,可是下一刻,岑蓝突然抬手,一个狠狠的巴掌落在姜啸的脸上,直接将他的头打得扑倒在床上。   “你都想起来了吧,想起来了又在我这里装什么乖!”岑蓝袖中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火辣辣的一直顺着掌心疼到她的心里。   她用森寒的语气,压着声音里的细小颤抖,伸手抓住了满脸错愕,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姜啸。   “你既然知道你我血海深仇,就不要再用这张脸对着我笑,”岑蓝周身散发出能够将人碾得骨头发颤的威压,“你知道每一次我看着你这张脸,有多么恶心吗?!”   姜啸满脸都是空白,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之下,是连哭也不会,连表现出悲伤也不会的。   岑蓝是真的看不得他这个表情,便转过头去,扯着他的衣领径直朝着窗边走,走出了门口御剑乘风极速朝着凤冥妖城而去。   姜啸始终被她提着,就跪坐在她的千仞剑之上,破风疾行,他整个人变成了提线木偶,甚至丧失了全部的生机。   他知道了一切,却宁愿自己不知道,他愿意一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个普通人,也愿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去赴死。   可他又有什么选择,他污浊的血脉无法选择,出生无法选择,被狗一样的圈养和封印,从来都是无从选择。   他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岑蓝既然要杀他,又为何要让他同样不可选择地爱她,是为了彻底的报复吗?   那么她报复的到底是斩掉她头颅的那女人,还是……还是背弃她的男人,也就是他这污浊血脉的生身父亲?   姜啸还未等想通什么,两个人便已经越过了凤冥妖城的上空,破过浓重的血雾,落在了妖城祭坛的最下面,和那幻境中血池一模一样的地方。   只是现如今那血池中的血水平静无波,只是血池的上方红云凝聚,浓稠如鲜活流动的血,在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   岑蓝手指在袍袖中轻点通信玉牌,将提前画好的符文通过玉牌送出去,这是令各大门派提前准备的消息,她体内的境界因为情绪激荡不稳,已经不能等了。   况且姜啸的反应同她想的不同,他若是今夜爆发,对着她歇斯底里,那么就还能等到明日,在正午阳光最烈,能够透过祭坛照进血雾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哪怕他的凤冥妖族血统被激发觉醒,也会相对弱一些。   可如今她估错了姜啸对她的用情,他竟是知道了真相便甘心赴死,岑蓝心中震动的同时,又不得不换最最恶劣的办法,因为要激发凤冥妖族提前现世,必须要用凤冥妖族的血。   不能是普通的血,而是悲痛欲绝之下的心头血。   足够的怨气和悲痛,才能够激起血池的沸腾,正如当初那妖女伙同那个背弃她的畜生,设计坑害她是一样的。   之所以对她,对她的家人和族人那样凄惨地赶尽杀绝,之所以要她在那般绝望和悲愤之下,才砍断她的头颅,为的不仅仅是用她的血填充血池。   而是当时那妖女自己无法悲痛泣血去召出族人,必须借用她无边的怨恨悲痛的热血,混着那妖女凤冥妖族的血,这才能激发血池,召唤出新的族人。   但也正是因为那妖女没能以凤冥妖族的血来召唤族人,所以她才耗费了几百年,在岑蓝已经邪魔入道修成大能之时,才用无数人的怨恨与她的血累计,召出了这么一个姜啸。   所以要提前召出下一个凤冥妖族,并一举将它们赶尽杀绝,她必须要姜啸悲痛泣血,才能激发血池。   那么自然姜啸心甘赴死绝不可以。   消息送出,岑蓝仰头看了看祭坛之上阴暗红云堆积的天空,三千年了,这仇怨也该了结了。   她抽出千仞,剑身在这幽暗的血池旁映出了一道令人心颤的寒光。   “你要杀我吗?”一直跪坐在地上垂目看着血池的姜啸说,“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   姜啸一靠近这血池,满心如火般的灼烧再度燃起,他本就是万千怨念应运而生,若非被岑蓝刻意压制了血脉和记忆养成个傻子,当真长在那妖女身边,现在无疑是一个残暴嗜血毫无人性的凤冥妖族。   “等什么,”岑蓝冷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年了。”   姜啸抬头看向岑蓝,眼中隐隐有血色红光闪烁,他的情绪似乎全都被岑蓝那一巴掌给扇没了,此刻开口也是声音平平。   “我父母杀你全族,你也杀了他们复仇,”姜啸说,“既然是复仇,那又为何留下我?”   “因为师祖一时心软,觉得稚子无辜吗?”   “不,”岑蓝说,“你母亲并没有完全被杀死,我说过了凤冥妖族浴血浴火而生,她当年死的只是个傀儡身,这笔账还没完!”   “可……”姜啸眼中已经被红光覆盖,却还保持着那平平的声音,问出最后的疑惑,“可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都杀了,那样不是才死得更加干净么。”   “那有什么趣味?”岑蓝说,“我就是要等到她出世,让她亲眼看着她当年千辛万苦生下的你,是怎么死在她面前。”   岑蓝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敢去看姜啸的表情,而是一直看着血池,看着血池因为感受到同族的气息,血色的浓雾更加快地流动起来。   她袖口中的玉佩隐隐发热,这表示各门派已经准备好了。   岑蓝看向姜啸,他周身已经聚拢上了血雾,姜啸站起了身,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岑蓝。   “师祖,”他声音低了很多,朝着岑蓝的方向迈了一步,“既然只是为了在她的面前杀我,那为何要骗我动情。”   他又走近一步,那早已经被红光取代的血瞳之中,终于流出了和血一样浓稠泛黑的泪。   “你是骗我的吗?”姜啸每走近一步,周身的血雾便围拢上更多,他的黑发束带已经不知道散向何处,岑蓝最喜欢的那如墨的长发,也已经沁上了暗红的血色,正随着他的脚步无风自动。   “你说过不骗我的,”姜啸走到岑蓝的面前停下。   整个血池的红色血雾流动着朝着两个人缠绕过来,姜啸继续说,“你说喜欢我,难道……”   “呲……”   十分轻的一声轻呲,不是笑,也不是嘲讽,而是锋利的剑尖破开了血肉。   姜啸低头看了一眼,眼睛有片刻的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浓黑纯澈,他甚至不知道岑蓝在做什么一样,伸手抓住了千仞的剑锋。   可是千仞锋利无匹,乃是岑蓝本命灵剑,剑意随心,不仅片刻未曾迟疑,而是直接再进一寸,径直捅穿了姜啸的腰腹。 第46章 我爱你。(再无一丝人类的感情。...)   这一剑直接捅在姜啸的妖丹之上, 残丹被剑锋擦过,姜啸瞬间便疼得跪在地上,他面容扭曲, 双手鲜血淋漓地抓着剑锋,抬起头来看向岑蓝。   这么久了, 他在岑蓝的面前, 只有最开始被掳上山折辱的时候,才露出过厌憎和倔强的神情。   岑蓝只对他好了那么一点点,他就很快沉溺其中, 难以自拔。   他这一生, 真正活着的时间也只有十八年, 这短暂得堪称弹指一瞬的一生中, 从没有尝过什么是好,所以尝到了之后就如同叼住了骨头的狗一般, 不肯放下,不舍得放下, 被打了也没有松口。   何其的悲惨, 他却觉得幸运。   拥有的太少, 总是很容易就满足。   可事到如今, 他不曾怨恨自己的悲惨来自于岑蓝, 甚至不曾怨恨她要杀他这个仇人之子, 可他却无法忍受,他毕生得到的所有温柔都是假的, 他这短暂的一生就是一个裹在仇恨里面精心策划的骗局!   因此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怨憎, 满是癫狂, 这张总是显得妖异的眉目,在这红光和血池的映衬之下, 彻彻底底的沦为妖魔。   而岑蓝的眼神却如霜雪冰凌,手中千仞长剑裹着白霜,在姜啸这般怨憎的眼神之下,半点不曾动摇,甚至剑尖在他内府之中翻搅了半圈,令姜啸顿时闷哼出声,齿间腥甜一片。   而岑蓝这时候才开口回答,用这居高临下的姿态,用那副分明温柔慈悲的相貌,说出能将姜啸彻底逼疯的话。   “怎么能是骗呢,”岑蓝手中千仞再度翻转,彻底将姜啸的妖丹剥离了他的内府,落在了自己的千仞之上。   “岁月漫长,无聊得紧,你母亲当初勾搭我未婚夫害我那般凄惨,我不过戏耍戏耍她儿子解闷,这有何不对?”   岑蓝说着还极其轻佻地用另一只未曾执剑的手指弹了下姜啸的额头。   一道白光迅速从她的指尖隐没其中,姜啸却毫无察觉,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岑蓝会说出这种话。   左不过是不爱,是骗他伤心难过而已,却没成想,自己在她的心中就是一个用来报复的玩物,怨不得她总是将那些手段用在自己的身上……   而他呢?   他被所谓的情爱迷惑心智,一心讨好她,甚至帮着她折辱自己!   姜啸低下头,双手还抓着岑蓝的千仞剑锋,他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岑蓝毫不留情地拔出了剑,千仞几乎割下他的十指,而他的残丹却随着岑蓝的剑尖,生生被剜出了身体。   姜啸弓着身,手臂撑在地上,他几乎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浑身的颤栗,他张着嘴无声地哀嚎着,长发伴着血雾飞舞,血池似乎受到了他的感召,无波的水面慢慢泛起了涟漪。   姜啸腹部被搅出的血洞正在不断地流血,血水将他被挖出滚落在地的妖丹一遍遍的清洗着,而他浑身颤得越来越厉害,脊背也不断拱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岑蓝手中捏着千仞,压住掌心的微颤,听到姜啸的嗓子发出某种带着令人心颤的低鸣,这绝不该是属于一个人类的声音。   而血池的水在这声音之下不断地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而姜啸的后背,也突兀地不断鼓起,看上去十分的可怖。   可到了这种地步,姜啸居然还不曾泣血,说明他的伤心竟还未曾到顶点。   妖丹已经还给他了,他却在与自己的血脉对抗,他不想堕落。   岑蓝根本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她嘴唇微颤,想起了那天姜啸颤抖地抱着她说爱她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不懂什么是爱,她其实没有真的爱过任何人。   可是这一刻,她听到姜啸压抑的低吼,看着他抓在地面的指节撕裂变形,却还不肯顺从本能觉醒血脉,岑蓝竟然想哭。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她杀他。   他死也不愿意做妖邪。   岑蓝朝前迈了一小步,咬牙到自己的嘴里都泛起血腥。   但最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逐渐累积的雷云,她心绪动荡得太厉害,修为压不住,雷劫将至。   “姜啸,”她对着正在抵死对抗的姜啸轻声道,“我爱你。”   她的话音落下,姜啸猛地抬头,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纯澈与温良,满是怨憎和嗜血,他的脊背撕裂开来,沁血的妖丹飞起没入了他的眉心,霎时间整个祭坛红光大盛!   腥风卷着烈火从姜啸的身后袭来,他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巨大双翅绽开,气势汹汹地朝着岑蓝扇来,同样如同山崩一般入耳的,是姜啸泣血的嘶吼,“你居然还敢骗我――”   岑蓝不闪不避,彻底不再压制境界,轰然炸起的浩海灵光,同这红光猛地撞在一起。   整个祭坛在这强悍的撞击之下如同炸开的烟花一般轰然倒塌,而岑蓝提剑飞身而上,整个人化为一道剑光,与千仞合二为一,直直穿透腥风血雨和灼灼烈火,以身为剑,径直斩下了姜啸首级。   泣血人头落入血池,整个血池顿时沸腾起来,岑蓝御剑腾空,提剑在半空中画下重重赤金符文,结界一重重的在天边亮起,雷云滚滚凝聚,天边电闪将整个天地映照得亮如白昼,各家门派早已经聚集在妖城之外,见到天边绽开符文金光,顿时全部朝着妖城之中冲过来。   凤冥妖族浴火浴血而生,岑蓝手持长剑悬于半空,看着下方血池不断沸腾翻滚,浓郁的红雾虽然有结界阻隔,却还是不断地流向四面八方,裹挟着无尽怨气的红雾会影响到这世间一切吸取到的生灵。   各门派集结而来,各凭本事为自己设下结界,阻隔吸入这妖邪出世的红雾。   而还未等所有仙首集结完毕,血池当中已经露出了两个头顶,很快这两个人完全的从血池当中慢慢起身,鲜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滚下,这是两张乍一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脸。   待到血化长袍的女子身形完全显露出来,众人这才发现,并非是血池当中蕴生了两个人,而是这个蕴生而出的女子,提着一个与她长得相差无几的人头。   那人头闭合双目,面色却并不如死人的青白,而是只像活人睡着了。   那女子在血池中上岸,闲庭信步般的拖着一身的血水,像个出浴的美人般撩了下自己沁血的长发,接着提着那人头走到了血池边上的男尸身边,将还滴血的头颅朝着那男尸的脖颈出一放,那男尸顿时便睁开了眼睛――死而复活。   前后赶到的众家仙首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倒抽一口气,凤冥妖族几乎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不死,浴血浴火皆活,这简直没有天理。   “我的傻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那女子根本没管这血池边上满地的祭坛残骸,更没有管一众虎视眈眈的仙长们,而是抱着那才醒过来的男人的脸,娇笑道,“你与娘说,是谁欺负了你,害你那般泣血,娘给你讨公道。”   死而复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岑蓝亲手斩杀的姜啸。   而姜啸从睁眼之后,视线便一直朝着上空看,看的正是岑蓝。   那新生的凤冥妖族,这才顺着姜啸的视线朝着上空看去,对上了岑蓝居高临下的森寒视线。   女妖愣了一下,片刻后捂唇娇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   “哎呀呀真是阴魂不散,你竟能有如此大的机缘,还变得这么厉害,应该感谢我啊。”女妖的声音到这里,陡然间阴沉下来,“可是你为何还是没长记性,竟还来招惹我儿子,你怎么敢让他伤心!”   她话音未落,岑蓝却已经动手,长剑在空中灵光暴涨,裹挟着白虹贯日般的气势极速朝着那妖女刺来――   只是这剑光最终同一道裹着烈火的红光撞在一起,天地间一片轰然,周围的各家仙长被波及到,连退好远。   光芒散去,岑蓝持剑指着那妖女,那妖女竟然也毫发无伤。   “还真的有几分能耐了,得我血池的血莲做本体,你也是妖魔,我可以教你浴火重生的办法,何必自相残杀?”   岑蓝再度提剑迎上,与妖女天上地下的打起来,凤冥妖族的妖术强大,且能够借助血与火不死不灭,但其实真的对上如同岑蓝这般修行了数千年的大能,实在是不够看。   她试图以幻术迷惑,岑蓝瞬间破除,而众家仙首见岑蓝与那妖女缠斗在一起之后,便也按照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开始以灵力摧毁血池。   天边越来越多的雷云凝聚,这是大能即将飞升的征兆,各家仙首惊疑不定地按照计划,破坏血池,而岑蓝这边一边倒的局势,也因为姜啸的加入而反转。   “好儿子,与娘亲合力杀了她,娘亲再给你找十个更好的,”妖女娇笑的声音不绝于耳,岑蓝始终不发一言,与两个妖族抵死缠斗。   她不仅对那妖女,对姜啸一样招招致命,姜啸也一样,他的双眸沁着血色,再无一丝人类的感情。 第47章 飞升了…(那一句,是骗我的吗……...)   赤金的符文阵法在夜空中时时亮起, 几次三番,那妖女试图带着姜啸逃走,都未能成功, 被阵法压下来了。   仙长们已经按照岑蓝的吩咐,成功破坏了血池, 加入了战局。   岑蓝的三个弟子都是如今修真界的高阶大能, 距离飞升也不过差一两步,常年闭关山中,此次是专门奉师命下山除妖。   混战中战局本已倾向岑蓝这边, 可因为妖邪出世的红雾倾泻, 吸入的修为低一些的修士开始混乱, 甚至被妖女控制着和自己人对战。   而天边滚滚惊雷已至, 劈在结界之上,结界便瞬间裂了一重。   “啊哈哈哈, 是你招来的雷劫吧!”红雾顺着结界的裂缝迅速朝着外面扩散而去,而他们这一片小天地的混战也很快被打破。   无数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生灵, 受到了红雾的影响, 朝着众人攻击而来, 甚至有些是死去的尸骸, 是不知何处召来的普通人族。   天边微微亮起之时, 雷云越聚越大, 将初露的天光都遮盖住,咔嚓――   一声巨响, 电闪紧随而至, 再一重结界崩散。   岑蓝身侧大弟子乃是一位看上去年三十左右的肃谨仙君, 传音裹挟着威压送入混战的众人耳朵,“雷劫将至, 被红雾侵蚀不一定会死,弄晕便好,切莫杀生!”   而四面八方来的妖物越来越多,修真界这边竟然渐渐有颓败之势,那妖女又在蛊惑人心,“你既然都要飞升了,何苦再管人间事?不如我助你飞升,算是还了先前抢你男人,杀你一遭的事情,怎么样?”   “没有我,你也不过是个朝生暮死的凡人而已,那个天生灵骨的男人就算不被我勾引,也必然弃你而去,”妖女说,“你也杀我一次,又伤我孩儿至此,这仇怨也该了结了!飞升若无人搭天梯,过不去脱凡阶,你自己动手杀人,又要被天道清算。”   “谁会心甘情愿为你搭登天梯?”那妖女已经被岑蓝逼至结界的边缘,后背双翅之上羽毛凌乱。   “你回头看看,那些所谓的修真界大能瞻前顾后的样子,”妖女说,“你仔细想想,活了三千多年了,那点仇怨你只需要放下,便能一步登天呢。”   岑蓝手持长剑,莲花冠碎裂了一半,形容可以算是从没有的狼狈。   她血脉之中确实受到些许凤冥妖族的血脉压制,只因她本体是血池的红莲。   但是她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几千年,她当年被杀时如刀俎之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可如今她能够酣畅淋漓地与这妖女厮杀,她心中畅快极了。   只是……姜啸被她捅了好几剑还要往上凑,岑蓝将长剑停于他脖颈之前,冷笑一声,终于开口对妖女说,“看到你头顶的滚滚天雷了吗?”   “我就不信凤冥妖族再厉害,还能在天雷之下浴火重生!”   “你血脉里就是无尽的污浊,你说天雷的雷火是助你修复,还是肃清你这妖邪?!”   妖女恼怒地再度和岑蓝对上,气劲相撞,最后一道结界摇摇欲坠。   “你不飞升了,不要命了?!”妖女将姜啸护在身后,咬牙切齿地低吼。   岑蓝笑得杀气腾腾,“你现在后悔吗,你当年惹错了人!”   岑蓝本没有心存死志,她算好了一切,姜啸并非纯血凤冥妖族,只需杀了他,取他妖骨,血池被毁之后,便是神仙在世也再难让他复生。   至于死后,她也早做了安排。   她只需在姜啸的死尸之上取下一段妖骨,杀死凤冥妖族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至亲妖骨钉住它们的命门,它们便再无反抗之力。   而她便迎着滚滚天雷带着妖女去搭那脱凡阶的天梯,她倒要看看,她脚踩罪孽飞升,这天道到底要允是不允!   可她却在斩杀了姜啸头颅后,不敢去触碰他死去的尸身,待他重新活过来,对战时她每每对上姜啸心如死灰的脸,竟也下不去手。   即便她感觉到姜啸一次一次的朝着她的剑下凑,他一心求死,可她却屡次迟疑!   她从未如此心慈手软,机关算尽,连天道都被她算计在内,她却没有算到她自己竟会迟疑不忍。   欲劫破去,她懂了何为爱,却在最不该懂的时候。   姜啸不死,罪孽无法肃清,这天下容不得他,这仇怨横亘在她心中三千年,确实该结束了!   一道天雷裹挟着摄人心魂的圆弧紫电自天边滚滚而来,时机已经到了,她不能再犹豫。   就在天雷劈在结界之上的那一刻,岑蓝长剑贯穿姜啸腰腹命门,可惊呼出声的却是那妖女。   她的腹部命门也被捅穿了,是一截血淋淋的臂骨,来自她的身后,来自她的血亲,她的儿子。   岑蓝震惊地看向姜啸,片刻的迟疑,天雷已至,她顾不得什么,连忙飞身向上,祭出法器抵抗。   而那妖女却慢慢回头,震惊得一双美目被血色侵染。   “为什么……儿……”   “我不是你儿子,”姜啸说,“我从不愿我的骨血是用他人的凝聚而成。”   “哈哈哈哈,”妖女凄厉地笑起来,“你被那女修迷了心智!她都是骗你的,你不是知道了吗?!”   “她恨我抢她的未婚夫,恨我杀了她全家,所以才折辱你至此,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你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不愿意你也是我儿子,是凤冥妖族,就应作孽杀孽而活,你是被她故意养傻了,你以为她不想杀你吗?她容你活到现在,不过要引出我,不过是要取你妖骨诛杀我!你傻了吗!”   她被姜啸的臂骨钉在地上,半点动不得,只能歇斯底里地对着姜啸咆哮。   可姜啸却只是冷冷地垂眸,用一种十分悲悯的,同岑蓝看着他的眼神差不多的眼神,看着妖女。   “我曾经想过要找我父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是有苦衷,才会把我扔下,”姜啸抬头,看着满天的雷光,和雷光中艰难抵抗,却还不忘划下一道道赤金的符阵,去维护天雷之下和妖邪苦苦作战的众人的岑蓝。   姜啸说,“其实我最想找的,是那个把我圈在山上的女人。”   “我想问她,她是不是恨我,才会那么对我,”姜啸反复呢喃,“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恨我……”   他又低头看向试图拔出妖骨的妖女,“我现在都知道了,我父母是谁,她又为什么恨我。”   他说,“可我宁愿我死在最初,或者从来都没有被生出来过,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被骗一辈子。”   “现在她不愿意骗我了。”姜啸说,“我怎么办呢?”   “你傻了!”妖女的声音凄绝至极,她畏惧漫天雷光,她预感这一次自己逃不了了!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   明明她是不死不灭的――   “你这孽障!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姜啸仰起头,背后的双翅绽开,燃烧起了刺目的红光,他伸手提起了尖叫不断的妖女,猛地迎着雷劫飞去。   漫天的雷光中,姜啸的声音如同魔咒般灌入妖女的耳朵,“你抬眼看看,她乃是当世仙门老祖,功法超绝功德厚重,她忧众生而忧,苦众生之苦,纵使境遇凄绝心有怨怼,却不曾忘却初心,邪魔入道,都不曾行差踏错。”   姜啸吸取妖女命门处的鲜血,令自己的羽翅绽放出更加妖艳的红光,飞过雷劫,在天梯的缺口处停下,回头最后看了岑蓝一眼。   他说,“她本就该是天神,而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又算什么东西……”   他将巨大的羽翅无限地朝着前方拉伸,以自己和妖女的身躯,将缺失的那一阶天梯搭成。   霎时间雷鸣电闪止息,劫云暂时停滞,岑蓝被一朵幽云托着,来到了搭好的脱凡阶之上。   通往无尽之处的阶梯蔓延到神秘的未知处,那通往天界和长生的尽头。   但凡飞升者,脱凡阶需得由他人自愿搭就,岑蓝之前用妖女搭脱凡阶的想法,也只是在赌而已。   她赌天道,赌自己命数。   可她此时此刻,看着由凤凰羽翅搭就的脱凡阶,言语和心跳一同凝滞。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脱凡阶纵使有人肯牺牲自己搭就,也只有很短的通行时间。   往前就是她一直期盼的路,她登上巅峰的路。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踏上姜啸的脊背,迈过了由姜啸和那妖女的身体才堵住的能够将一切粉碎的罡风。   踩在姜啸羽翅之上的感觉令岑蓝浑身激起了一层冷战,她面前是漫天灵光金阶,她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她才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的脚腕突然被抓住,岑蓝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就听一个又低又哑的声音问,“那一句,是骗我的吗……”   短暂凝滞的雷云再度滚滚而下,岑蓝的声音伴着雷劫一同袭向姜啸。   “不是。”岑蓝的声音散落天地,一步步迈上登天梯。   搭就脱凡阶的人之所以活不了,是因为他会为飞升之人扛下所有的雷劫。   姜啸的羽翅和脊背被劈得皮开肉绽,他身上破烂的法袍,还是岑蓝为他炼制已经衣不蔽体,他却还紧紧的抱着不肯放。   那妖女被雷劫劈得不停尖叫,叫声响彻云霄,而姜啸始终一直压制扎她不许她逃脱,自己却死死咬住嘴唇,要的鲜血淋漓,也不曾开口,甚至嘴角还带着疯狂的笑意。   登天梯的人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上不去了,姜啸至死都没有在雷劫下吭一声,视线几度模糊,却还是努力地看着岑蓝逐渐消失在云层的身影。   直至他和那妖女都在雷劫之下灰飞烟灭――   雷劫散去,红云在破开云雾的金光之下随之消散,被红雾操控的妖物和弟子纷纷恢复了理智。   人间的各处,正在交战的,发疯的,全部都停下了,抬头沐浴在漫天的金光之下,这是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不曾有的,大能飞升之后的泽世金光。   “师尊飞升了……”迟来的姜蛟激动地抱住他身边一位师兄,兴奋得侧颈龙鳞都显现出来。   而师兄却不曾理他,抚开他的手即刻盘膝而坐,片刻之后妖城中所有的修真者都盘膝而坐,沐浴在这金光之中调动气息运转灵力,以期突破。   危害人间数千年的凤冥妖族,至此彻底泯然于天雷之下。   而岑蓝还在一步步的走向那个她一直期盼的地方。   每走一步,身前的法袍就会多出一条血痕,是她来不及吞咽的,从她的口鼻中溢出的鲜血。   她始终没有回头,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久到她精疲力竭,久到她身前的血渍已经干涸,登天阶才到了尽头――她迈上最后一阶,看到了一个和她想象当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48章 四百年后(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四百年后。   “别紧张小兄弟, 这仙界确实是没有你臆想的那么金碧辉煌,可是架不住我们长生不死啊。”   一个浑身穿着紧身皮衣,留着一头短发, 耳朵上还带个耳钉的男人搂着一个新飞升不久,还不能适应的男修说, “我们还能去三千世界旅行, 虽然工作累了点,待遇也不行,可这不是长生不死吗。”   “长生不死也不能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啊!”那男修刚飞升来的时候, 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才飞升上来不到俩月, 那副仙姿玉骨就被磋磨成了纵欲过度的模样, 好像随时都能死于马上风, 眼睛底下俩大黑眼圈,再睡不好感觉自己就死了!   可偏偏又他妈的死不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 ”那男人说,“就你隔壁的, 断肠神君, 人家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 马上就能让天道神君把她调回自己世界去工作了, 到时候下高灵气世界的时候, 那法术也会还给你们, 这多好的事儿。玉衡神君,你先别哭, 下个世界, 下个世界一定给你安排个不那么累了, 再说你不想回自己的世界看看去吗?”   玉衡神君也就是工作太累,哭着受不了的男修, 闻言一头卷毛迎风招展的直晃悠,“我回我世界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把所有认识的人都熬死飞升了,我的坐骑都在我飞升的时候给我搭登天梯灰飞烟灭了,我哪想到这天界是这样的!”   不仅没有话本子和传说中那样的仙宇琼楼,也没有什么一大群的神仙整天吃吃喝喝长生不死,没有人间信徒光吃香火就能美美地修炼,甚至连法术在飞升之后都被完全收起来了,唯一和想象契合的就只剩个长生不死!   可是这长生不死显然就是用来压榨他们做工作的,让他们不停地穿梭于各个世界里面矫正气运和因果。   玉衡神君这名字多好听啊,可他现在做的工作是在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带孩子!   去帮助那里面所谓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主角度过悲惨的童年期!   可怜他在曾经自己的世界乃是修真界顶端人物,妖魔族三界哪个提起他不闻风丧胆,整天过的那才是真的神仙日子,现在呢,现在呢!   他被绞了从小便蓄的发,还要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摆摊卖煎饼,就为了养一群小崽子,因为世界等级低,别说是法术,他连蹦都蹦不了多高,唯一算得上和神仙搭边的,就是他死了还能回来!   玉衡神君觉得这不是飞升,这是堕入了地狱,他好好的为什么要飞升!   他哭得实在厉害,袖口上还有油渍,身边劝他的是怡和神君,也忙得很,见他实在劝不好,就索性说,“玉衡神君你仔细想想,要是实在想不开就从那跳下去,那是天道神君给的福利,诸神台,跳下去你就能重新转世投胎了。”   怡和神君说,“我还有一场演唱会,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就先走了。哎,断肠神君,你别光看热闹,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跳畜生道去了,好歹成神一场呢……”   一直在看热闹的断肠神君,不是别人,正是四百年前飞升的岑蓝。   当年飞升之后,她也有过这样崩溃的时刻,也深刻地怀疑过这里不是天界而是地狱。   只是她并没有像这哥们表现得这么夸张,在得知自己只要努力搞工作,就还能回到她本来的世界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去工作,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这没日没夜的穿梭矫正世界的工作。   这四百年她几乎将三千世界走了个遍,岑蓝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从前多么狭隘,她看到世界更迭的过程,也看到了更迭之后的世界。   甚至回到了远古,也去过超科技的未来。   但她最想回去的还是她自己的那个世界,算算时间,如果她布置下的那些都能够发挥作用……她的小姜啸应该重新为人了。   她就差一点积分就能够兑换调职,岑蓝十分期待。   因此她看到这些年来来去去的神君,十分的感慨,从诸神台跳下去的并不少,跑的也有,但是被抓回来的概率百分之百,还要蹲天界的监狱,划不来。   当然了,大部分神君都留在天界,在天道神君的派遣下,去往各个世界矫正世界的走向和气运,以维持三千世界的正常交替。   所有的世界和所有的人一样,都是一个无休无止的轮回。   岑蓝也在飞升之后明白了,为什么天界的神仙不管她的世界出现的妖邪,主要是没空管,也管不过来。   世界出现偏差矫正不及时就会毁灭,相比于那个,出现什么凤冥妖族,实在不是大事。   至于什么凤凰神族和冥焱兽的孩子……凤凰在人间高灵气世界尾巴长,有神力,被奉为神,在天界就是鸡,每天的伙食饭都有,红烧鸡块和宫保鸡丁岑蓝最喜欢,低灵力的世界里面还有炸鸡翅和可乐,好吃的让人上瘾。   不过天界人手始终不太够,低灵气世界飞升的人很少,而高灵气世界飞升的又大多接受不了这个天界的落差,所以他们其实很难。   岑蓝靠在自己家的门口,也是她穿梭世界的入口,是一个十分雅致的小竹楼,二层的,古色古香,用她这些年学的新词来说,这是个小独栋的别墅。   拿了年度最优秀神君奖,天道神君奖励的。   她很喜欢,打算以后把小姜啸弄上来,俩人就住这里。   岁月如绸,如流水也如能够焚化一切的天雷地火,过往的那些深刻入骨的恨和怨憎,那些咬紧牙关的日夜修炼,都已经随着她间便世事,变得淡如青烟,一阵清风便吹散不见。   历久弥新的只有那些她始终难以忘怀的,那些让她曾经在暗中恨怨交织的浓重仇恨之下,依旧悸动的感情。   不过时光总是会不经意的改变很多东西,例如她曾经是多么肃正的一个人,现在站没站相地靠在竹楼边上,身上穿的是美少女战士的连体睡意,这玩意不知道比容天法袍舒服几百倍,一头长发烫的波浪大卷,看上去简直和从前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   “哎,玉衡神君,你想开点,”岑蓝劝他,“你就算不做神仙了,可是转世投胎如果去了低灵气世界,那不还是个社畜吗?”   玉衡神君擦脸的手突然僵住,岑蓝抻了个懒腰,继续道,“你想想,成了人,十几岁才懂点事儿,上学上二十几年,然后一直社畜到四五十,退休人也快没了。”   岑蓝说,“再说玩意胎投的不好,那连社畜都没得做,你现在那低灵力的世界家附近就住着捡破烂为生的老人,活着多难连煎饼都吃不起,我们好歹不死,而且也不用那么费劲生活。”   玉衡神君表情陷入沉思,岑蓝知道过犹不及,就不再劝了,转身进了竹楼,准备继续工作。   这个低灵力世界死亡就能收尾了,岑蓝死得十分干脆凄美,临死还跟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宣扬人间美好。   病床上岑蓝抓着气运之子的手说,“哥哥,别难过,我希望我的眼睛,能够让你看到这世界的色彩,这世间上的美好。”   岑蓝保证她这便宜哥哥一辈子也忘不了真善美,这才在两天之后彻底回了天界。   “你那世界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惦记?”即将调职下界的时候,天道神君背着手,站在岑蓝的身边,好奇地问,“没日没夜的工作的四百多年,就为了回去看一眼?”   “不会是对象吧,可是这四百年时过境迁,他不死也该把你忘了啊,”天道神君是这天界三千世界的掌控者,本人严厉归严厉,却十分的和蔼可亲,就是脑袋有点秃然,肚子系不住玉带,因此总是披散个袍子,长发从头顶盖过另一边,压住日渐稀疏的头顶,看着又怪异又癫狂,毫无仙气。   岑蓝也不隐瞒,“是我喜欢的小不点,他……应该不会忘了我。”她笑着想,忘了也没事,她密室那么多的蛊虫定然没有人碰,合欢阵她也没有忘记,别管怎么来,反正他也跑不了。   天道神君手一挥,天梯出现在半空,岑蓝又笑着说,“我下去给你弄个新人上来,保证任劳任怨。”   “哦?”天道神君闻言摸着自己的大肥肚子笑了,“那倒是好事,不过你可别糊涂,不能违规,你别以为你飞升时候搞的那点小动作我不知道,要不是当时神君们组团跳诸神台天上实在缺人,我早把你踢下去了。”   “知道知道,”岑蓝抬手合掌,“谢爸爸不杀之恩。”   “放心吧,这次绝对不违规!”岑蓝说着迈步下了天梯,她今日穿了容天法袍,恢复了四百年前飞升时候的打扮,除了一头波浪大卷实在招摇,给她这一身的肃正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异域风情。   岑蓝迈下天梯,在这一个天界灯火通明,人间黑灯瞎火的日子,悄无声息地下界回到了阔别整整四百年的人间。 第49章 她回来了(四百三十六年零一百二十天...)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永远是人间最令人心碎的词语。   只是岑蓝现如今见过了太多,心境早已不似从前满心仇怨,更不会压抑低迷, 是一个非常积极而努力的社畜神君。   因此下人间当夜,她就连夜去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报道了。   按照引路蝶的指印, 她七扭八拐的在人间进了一处花红柳绿的巷子, 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开,岑蓝选择爬墙。   但是爬了一半,她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在高灵力的世界, 恢复了从前的法术。   于是足尖轻轻一点, 就飞进了这挂着大红绸的院子。   结果脚一沾地, 岑蓝的眉梢高高扬起。   屋子里哼哼唧唧的明显没干啥好事儿, 岑蓝这些年素得要长毛了,要不是宁缺毋滥, 她在三千世界中早就另寻新欢了。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调职的积分太难攒了, 况且时间越久, 她越是没有信心, 不知道她当初的安排是否生效, 更不知再重来一次, 姜啸境遇不同, 还会不会喜欢她了。   可每次一想着生命漫长寂寞,找个人解闷的时候, 她就总是想起姜啸为她搭登天梯, 想起他如火的羽翅踩在脚下的感觉, 像他义无反顾的感情一样,把岑蓝仅有的情爱, 都焚化在那一天他的羽翅燃烧的烈火之下。   岑蓝确实也再没有遇见过能够像姜啸那么牵动她的人,因此这么多年了,人家天界搭伙过日子的神君,或者在其他世界养的小情儿都遍地跑的时候,岑蓝就只能素着。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扰人家的好事,岑蓝就待外头听墙角,里面折腾得久,她倒是也足够有耐心,这么多年了,她磨炼的最多的就是耐心。   她尝试着做出传信的灵鸟,朝着焦山的方向一个个送去。   “五鸳,我的小可爱你当年有没有捡到!”   “五鸳,他借助莲子跟你一样重生了吗?”   “五鸳……”   岑蓝自己都不知自己送出了多少只灵鸟,反正等到月上中天,屋子里的声音才渐渐停止。   不久有个男子妖妖娆娆的边系衣服边出来,“断肠神君?”   “哎,是我。”岑蓝从墙上下来,飞身到男子身前不远处。   “这里也没什么住的地方,影响世界那位在我床上,你要瞧瞧吗?”   岑蓝摇头,实际上她有点奇异,毕竟听刚才折腾那动静儿,她以为这办事处的负责人得是个美娇娘,刚才那女子的娇声实在婉转。   没成想负责人是个美娇男,且刚才那声……这个哥们这不足一把掐的小腰那么厉害?   “看什么,”美娇男水灵灵的眼瞪了岑蓝一眼,“我好歹是个神君,我还搞不定一个凡尘女子了!”   岑蓝啊的一声,“那神君号是?”   “红宫。”   岑蓝倒是听过这人,三千世界鼎鼎大名,主要是这位神君三千世界小情遍地,男女通杀物种不限,且各个情深意长保证白头到老,风流得很,却不欠情债。   “红宫神君,久仰大名。”岑蓝压不住笑意微微拱手。   她看着红宫神君眉目,不由得在心里赞一声这可真是个神仙人物。   “行了,别整那些虚的,这里没有你呆的地方,自己找地方去吧,”红宫说,“至于影响气运这位,我自己就能行,你啊……”   红宫挥挥和女子差不多娇嫩的手,“玩蛋去吧!”   岑蓝可真是求之不得,这些年她当真比人间三千年活得要繁忙且眼花缭乱得多。   见得多了经历多了,自然心境和人都会随之改变,她现在可谓能屈能伸八面玲珑,再无从前身为老祖的那些架子了。   主要是在天界,拿着架子就只有跳诸神台一条路。   “那告辞,红宫神君继续啊。”岑蓝说着登时御剑而起,化为一道流光飞往天际――方向自然是焦山。   她心和焦山的名字一样,焦得很。   她如今灵力,可比当时飞升之时还要强悍无数倍,像这种高灵力的世界,天道爸爸为了让他们能够更顺利地矫正世界,都会给他们能够颠覆世界的能力。   修士再厉害,被砍了救不及时也是会死的,但是真神不会,且他们体内的灵力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至于怕不怕他们反了?怕不怕他们索性不回天界在当前世界称王称霸?   称王称霸可以,不服管制违逆剧情,分分钟收回神力,抓回去蹲监狱。   因此浪归浪,没有神会下界之后试图逆反上天,当然可能也有,都在监狱蹲着呢,天道爸爸没事干就抓这些典型,然后全天庭通报。   当然其实对他们的管制很松的,乱搞男女关系都不管,只要不作奸犯科杀人害命基本上也不会惩罚,但不能暴露自己是神的事实。   就是别人猜,别人封你为神可以,你自己说不行。飞升之后的人再度回到曾经待过的人间,不得泄露天机,当然这一条基本上没有人犯过,因为飞升之后回到原本生活的世界的概率基本为0,能够坚持四百年日夜不停也要回去的人,岑蓝是天界第一个。   且岑蓝根本不打算回去双极门,她在这人间内唯一牵挂的,只有她的小姜啸。   用之不竭的浩瀚灵力,令岑蓝的速度几乎要撕裂时空,她到了焦山脚下之时,她先前送出的那些灵鸟才刚刚飞入焦山的大阵。   这里和四百年前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阵法之上的灵力倒是又强了一些,岑蓝知道阵眼所在,这五鸳的阵法大多数都是当年她亲手所授。   于是她也准备走正门,不等那些小鸟雀的通传,直接朝着阵法的阵眼飞去。   落入阵眼之中,黑夜骤然变为白昼,是一片莲池水榭的正中,看似毫无阻碍,但岑蓝的足尖轻轻地在这水榭的屋顶上走出繁复的步子,金光闪过,这阵法符文流转起来,惊动了些许鸟雀朝着内殿去报信。   叽叽喳喳――主人有人闯阵啦!   片刻之后,岑蓝解了阵法入口的符文,打开了供一人通行的通道,然后身形比飞鸟的羽翅还要轻灵地在空中一转,落在水榭的栏杆之上。   焦山内外的时间被调整过了,比外面慢了一倍不止,因此外面是黑夜,这里却还是白天。   这阵法倒是足够高级,岑蓝当年也会,却因为实在耗损灵力,便也不太练习,这阵难不成是五鸳所设?四百年了,他的修为确实应该更进一步。   岑蓝脚步在栏杆上一转,波浪长发在半空调皮地跳跃了半圈,头顶只用一条发带束着,蜂蜜茶色的发在阳光下,衬得岑蓝温婉的眉目莫名俏皮。   叽叽喳喳的鸟雀报信,五鸳自然是被吵醒了,他听闻有人动焦山结界,倒是惊异非常,这焦山结界当今天下能动的人屈指可数,那几位都是双极门顶级大人物,忙着闭关修炼,哪有工夫来他这小地方。   除这些人之外,便是整天泡池子里那位会这阴阳游鱼阵。   “来人竟会开阵,可当真?”五鸳惊讶归惊讶,起身的动作却很慢吞吞,“落在水榭上啊”   “那不是那小子地盘么,”五鸳更不着急了,那小子整天在水里泡着,无论来的是人是鬼,也逃不脱的。   因此五鸳慢吞吞地起身,又坐着喝了一盏茶。   而岑蓝等了片刻,除了一堆叽叽喳喳的鸟竟然没见人,而她的传信灵鸟也没见踪影。   “咦?五鸳难道不在吗?”   岑蓝不好好的走路,就踩在水榭的栏杆上走,朝着五鸳的主殿方向走去。   脚边的池塘里面冒出了两个泡泡,岑蓝没有注意,继续慢悠悠地走,她没有发现水中有人,更没有发现在她翩然落在阵法上的瞬间,水下那人的视线便追随着她,一错不错,连眨也没有眨过。   成神多年,岑蓝的五官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敏锐,仇恨在心,连血都堆满怨气,她连睡觉都枕戈待旦,从未好好休息过,不敢去信任谁,不敢去信任这个世界。   但现在不同,她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大多都是低灵力世界,人与人之间会耍心眼,但违背法律直接伤人的是很少数,且她不够强的时候,总是会忌惮一切,而现在她几乎是无敌的,连死都不怕,心中坦荡荡,如这头顶艳阳一样的明媚温暖,自然不至于再草木皆兵。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水下有一尾“小鱼”正跟着她,一直跟着她走到水榭的尽头,这才消失于水底。   而五鸳喝完一盏茶,没有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好奇地出来看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烫着一头波浪卷发,满面阳光明媚的岑蓝。   五鸳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因为岑蓝变化是在太大了,与从前根本判若两人。   再者说她这一头比鸟毛还要炸的头发,在这世界并没有蓬松和时髦的审美,她这打扮非要形容,就是个雉鸡精。   五鸳能认出来就怪了,他看了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在他的地盘上的岑蓝。   那小子呢?   那小子竟然没出手!   平时不是除了这焦山的鸟,连个蝴蝶都不许进出?   多年不动手的五鸳祭出了法器,然后“哐当”一声,法器掉地上了。   因为岑蓝已经在五鸳祭出法器的瞬间到了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别闹,是我回来了。”   五鸳傻在当场,眼睛要不是有眼眶兜着,都已经瞪出来了。   岑蓝下一句话却是,“我的小姜啸呢?当年你在大战之后捡到阴阳拘魂佩了吗?”   五鸳一把抓住了岑蓝的手臂,激动得用力过猛,“仙,仙子?!”   岑蓝点头,伸手敲了下他的头,“是我,真的,活的,回神吧!”   “姜啸呢?!他可在天雷之下留下了纯魂?”   五鸳张了张嘴,一时间组织不成语言,只是直直地指向莲花池。   而此时此刻,莲花池底的洞穴关闭,隔绝了一切的水和光。   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男子,靠着身后隔绝一切的石壁慢慢地滑倒,直至半跪在地上。   他的手抵住自己的心口,无声地颤抖。他微张着嘴,无声地嘶吼哀嚎着,一如当年在天雷之下,为了不让岑蓝回头,因此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一样。   四百三十六年零一百二十天,她回来了。 第50章 抓住了(就要纵身朝着水中跳——...)   “你指什么?”岑蓝顺着五鸳指的方向看向一片平静的水面, 片刻之后恍然。   她跑到水边上朝着池中看,喜形于色道,“他刚才在对吧!”   “他去哪了?!”岑蓝正要散开神识去水中搜寻, 五鸳在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仙子, 你且随我来。”   岑蓝本是急着寻姜啸, 但五鸳的神色十分的凝重,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岑蓝稍稍冷静了一些。   四百多年了, 确实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姜啸若是刚才看到了她却没有出来相认……岑蓝不愿意多想, 却终究还是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情绪。   当年的那些爱恨仇怨, 姜啸终究是为她亲手诛杀了自己的母亲,他唯一来得及从血池蕴生的族人。   觉醒血脉之后, 印在血脉之中的同族亲近,几乎是无可违逆的, 他觉醒之后能够对同族下手, 必然也是背负着岑蓝难以想象的罪恶感。   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一遭, 被她那般砍杀过, 又时隔了四百年, 岑蓝始终坚信自己后来给他带在身上的阴阳拘魂佩, 还有那共担天雷的法衣,能够在天雷之下保他一缕纯魂。   再由提前交代好的五鸳将他带回焦山, 温养魂灵, 冲虚池中洗净污浊血脉, 才能重获新生。   可她机关算尽,却并没有将姜啸的感觉和意愿算在其中。   诚然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可四百多年来,岑蓝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她当时不是满心仇恨怨怼,不是满心的戒备和自封,她若是能够坦陈地和姜啸说明一切,姜啸定然也会配合她。   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怨过恨过自己,岑蓝其实没有把握。   因此她在水边迟疑了片刻,就同五鸳离开,去了他主殿。   两个人进入殿内,五鸳拉着岑蓝坐在桌边,“仙子,在天界这些年可好?”   他与岑蓝是旧识,自然最关心的就是岑蓝好与不好。   不过提起天界好不好,岑蓝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个天界不是任何人想象出来的天界。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能泄露天机,便只说,“一切安好。”   “天界是何种模样?”五鸳看着岑蓝浑身上下的改变,肯定道,“仙子如今看来明媚非常,想来天界定然是很好。”   岑蓝不能多说什么,她能说之所以天梯的脱凡阶断了,是前人飞升之后强冲下来砍的么,她自然不能说。   至于好不好……日日夜夜不停的工作,确实也没有时间想什么私人狭小的爱恨。在矫正了世界的走向,看着欣欣向荣的世界运转更迭,那时候的满足感也确实能够治愈一切创伤。   当你站在坑底,你看到的天空,只有那一块,你得道的一切都有限且让你无法满足。可当你能影响一个世界的走向,你站在巅峰,你看到三千世界,你看到生死轮或看到因果循环,你自然和从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可这些都不为外人道,因此岑蓝只是笑着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说道,“我此次下界,你亦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前尘往事早已过去,我并不打算再与从前有什么牵扯,也不会回双极门。”   五鸳也不是不识趣的,再者说他是凡物借仙物入道,能够修成地仙已经是极限,根本就飞升不了。所以他好奇归好奇,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自然就不再问了。   “那仙子此次下界……”五鸳神色变得有些感叹,“是专程为那位而来?”   岑蓝不隐瞒,“是,所以你与我说说他如今是什么情况。”   五鸳看着岑蓝,叹道,“我只以为仙子当年毅然踏着他飞升而去,给他留下一线生机,不过是因为他的牺牲。”   “如今看来,仙子与我一样,堕入了情劫之中。”五鸳说,“可他现如今和从前有所不同,我也弄不清他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他。”   “怎么说?”岑蓝皱眉问,“难道他不记得我了?!”   这倒也并不难解释,当初天雷之下,能保住姜啸一缕纯魂已经是万分艰难,魂魄不全因此记忆丧失,也没什么不对。   “不记得也无碍的,”岑蓝笑了下说,“我再让他重新认识我便是。”   五鸳却摇头,头顶发冠一如既往华丽的翎羽随着他的动作轻柔摆动。   “关键是连我也不知他是否失去了记忆,”五鸳说,“二百多年前,他终于在冲虚池中清洗掉了所有的污孽,我以仙莲莲子为他重塑真身,他初生本该如孩童欢快灵动,可他却终日痴痴呆坐。我以为他神智不全,为他温养多年,他总算是会开口说话了,可自他重塑身体这二百多年,他却只同我说过一句话。”   岑蓝:“……什么话?”   “他说他想住在水底。”五鸳说,“我想着莲子塑身喜水也不奇怪,所以允了他在水下开了须弥小境,但自那之后,他就经年呆在水下。”   五鸳说,“我与他交流都是朝水里扔东西,修炼功法亦是留影石留好了影扔进去,他如今修炼成什么境界,我根本不知。”   “我甚至连他的样貌生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前些年时常出去历练,但有一次历练回来满头是血……”   五鸳看了岑蓝一眼,“不知遇见了何等凶煞的邪物,伤得面目全非,我欲接近他为他诊治,他抵死不愿,我便只好将伤药扔在池水中。”   五鸳说,“我不知道他是否治愈完好,如今是什么模样。我只时常能够感觉到这山中大阵被改动,想来是他自学所改,还有山上多出的受伤鸟雀,应也是他所救。”   “但我足有五年未曾与他照面,他不历练之时,便终日泡在池水之中,性子实在怪诞难懂。”   岑蓝听得沉默,五鸳中肯道,“仙子,当年他只余一缕纯魂,身体亦是重塑,他如今怕已不是牵动仙子情肠的那人了,仙子还执意要与他相见相认吗?”   岑蓝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但……终究要试一试。”   岑蓝笑着说,“说来我一生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唯独利用他骗他繁多,我虽不愧疚,”岑蓝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么多年也未曾放下,既然回来了,自然更不可能轻易放下。”   五鸳叹息一声,想到了自己的鸯鸟,她已经不记得转世轮回了多少次,却也是放不下,他的鸯鸟也还是不喜欢他。   情之一字,实在难解。   “既然仙子心有计较,那我便亲自去池中抓他出来,”五鸳说,“就算他性情不定,但终归在我焦山这么多年,不至于不卖我一点薄面。”   他说着便要起身,岑蓝却制止他,“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岑蓝说,“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他,否则就算我回来,又何处去寻故人呢。”   “仙子不必说这样的话,若没有当日仙子所赠的法器,我的鸯鸟如今还要世世投受尽苦楚的人家呢。”   五鸳说,“该是我谢谢仙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也就只有仙子能够在鬼王那里换出两份薄面,否则我早因插手轮回之事,被鬼王处置了。”   岑蓝摆手,“别说了,我也是为了要你照看姜啸,这算不得人情。”   “我不与你说了,我去看看姜啸。”岑蓝说着便起身,她直接走到池边的水榭,在栏杆上坐下,朝着水中看。   她并没有直接进入池中,她甚至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姜啸。   他会变成什么样,还记不记得自己,要怎么……才能讨他的欢心。   这些都是岑蓝从前不曾想过的。   她满心仇怨的那些年,根本无心情爱,得知自己动情亦是在生死关头,那时候她也不可能因为情爱去改变什么抉择。   但现如今她经历许多,也更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她甚至还学了怎样去爱一个人,自然是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再用之前那些下作手段。   岑蓝心中这样想着真麻烦,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她耐心十足地坐在水边,时不时的将鞋尖朝着水中点一下,等着姜啸出来。   真的回来了,倒也不如从前那般没日没夜工作的时候着急,在这个世界中,在影响世界的气运之子走向正轨之前,她都不会离开。   至于那个红宫神君,仙界出名的老油条了,就是那种你看着他忙了很久,很惊天动地,实则没干什么的老东西。   他比自己还会拖延时间回天界,根本不用岑蓝操心。   她就在这里守着,她就不信姜啸一直不出来。   同时她也在想着要是姜啸真的忘了她了,他们要怎样重新开始……   姜啸确实知道岑蓝就在外面,他沉在水底,透过光影迷离的水看着她,像看着自己迷离的梦。   一如这四百多年,他无论是一缕纯魂,还是一个重塑身体的人,都不曾停止过的幻想和思念。   近乡情怯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他甚至不敢冲出水面去打破这寂静的窥探,还有通过这水下世界看到的随着水波扭曲的她的身影。   在姜啸眼里,她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她,一样的只是看着就让他意乱情迷。   可两个人之间横亘了那么多的怨憎仇恨,还有四百多年漫长的光阴,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姜啸连痴心妄想,都不觉得岑蓝回来是为了他。   这山中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水榭当中的灵珠亮起,映衬在这池水之中,如同星河中的一颗颗繁星,随着水面波纹轻轻晃动,闪烁不停。   岑蓝屁股都坐麻了,她这些年身怀灵力的时间不多,一时间有了,也不习惯再似从前那般随时调用来循环令自己舒适。   她这会不光屁股麻,还觉得有点冷,而她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运转灵力去让自己暖起来,而是添衣服。   于是她起身朝着五鸳的主殿方向走,出了水榭走到一半,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能力,以及她不是在低灵力世界了。   因此岑蓝又闪身往回走,身形竟然融入风中,肉眼无法分辨。   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戴着黑色面具,浑身湿漉滴水地站在水榭廊下的人,就站在刚刚她坐着那个地方。   他身上水珠滴滴答答,面朝着她方才朝着的水池方向,没有出声也没动,周身却弥漫着无声无尽的,能够将整个水榭都淹没一般的悲伤。   是梦吗?   又是梦吗……她为什么不见了。   岑蓝微微张嘴,却已经失声,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姜啸。   可她显形还未等迈动脚步,姜啸猛地察觉到了她,足尖在水榭的栏杆上一点,就要纵身朝着水中跳――   岑蓝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闪身到栏杆边上,抓住了姜啸湿淋淋的手臂。   抓住了。 第51章 我爱你啊(他因神眷而活,因爱而生...)   一瞬间似乎整个水榭和池中都寂静了下来, 姜啸背对着岑蓝,被她从水榭的栏杆上拉下来,他站在廊下, 却没有回头。   岑蓝看着姜啸的后脑勺,看着他脸上的面具, 姜啸试图再度挣开, 岑蓝索性扯了自己头上的发带,朝着她自己的手腕上一甩,她和姜啸的手就被捆在一起了。   这是缚仙索, 连神仙拼尽全力也不能很快逃脱, 以岑蓝的能力即便是不用这东西, 姜啸自然也逃不了, 可她就是想捆他。   “姜啸。”她轻声地在姜啸的身后叫了他一声。   岑蓝抓着他的手腕,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周身轻颤了一下, 就这一下,她就完全确认, 姜啸是记得她的!   他还记得她!   岑蓝难得紧张得呼吸不畅, 微微吁了口气, 想要和姜啸说的话太多了, 一时间都堆积在一起, 阻滞不畅。   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够郑重。   她只好在一片乱麻般的心绪当中, 胡乱捡了一个来说, “我给你重新取了个小字。”   “叫无忧……”岑蓝说, “姜无忧,好不好听?”   姜啸依然没有回头, 岑蓝长发因为束带散落下来,浅色的波浪卷发扑满肩头,她用另一只手撩了下。   本来想要装装矜持,但是现在她看着姜啸,就觉得还是算了,都捆一起了,她从来也不会玩什么矜持。   于是她没有得到姜啸的回答,就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后,张开手臂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姜啸狠狠抖了下,岑蓝抱着湿漉漉冰凉凉的他,又收紧了些手臂,开口道,“我回来了,是专门回来找你。”   “我们说好的结为道侣,我没有骗你。”   岑蓝的声音有些闷,细听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放不下姜啸,但也不至于想得神魂颠倒。   可抱着他的这瞬间,岑蓝鼻子发酸得有些无法控制,她比自己以为的要想念他,哪怕是对于这个曾经成就她的世界,她想念的也只有他。   “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岑蓝搂着姜啸说,“还记得我多少……”   是怨恨的一部分,还是爱我的那一部分。   姜啸不抖了,僵立在那里,像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连呼吸都是苟延残喘,他想过太多太多的可能,演练过太多太多次和她的再相见和相处,但从没预料到她会这样……   这样毫不生疏地抱住自己,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怨恨与纠葛,那分开的四百多年,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都在这一瞬间轰然粉碎。   亦或者从未存在过一样。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姜啸下意识的想要蜷缩自己,可岑蓝挂在他身上,搂得很紧,他连蜷缩都做不到。   “你说句话啊,”岑蓝说,“姜啸,你是不是……恨我”   岑蓝说着,慢慢松开了姜啸,姜啸手腕被她捆着也顾不上,第一反应是逃。   可他能逃到哪里去呢,他跳进水中,将岑蓝一起也拉进水里,岑蓝惊慌之下吐了气,水中升起一阵泡泡,她挣扎着很快在水底“昏死”过去。   姜啸进到水中才意识到两个人捆在一起,他还是朝着底下游,他以为岑蓝吐尽空气会放开他,可他回头看到岑蓝“昏死”,顿时惊惧交加,连忙转身抱住岑蓝,给她渡气。   神仙怎么会呛水,岑蓝现在就算是被切开脖子,也能抱着自己的头说话,这也是成神唯一的特权,她可以永生不死。   不过岑蓝装的很像溺水,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纯善的人,她从前逼他迫他,也骗他弃他,现如今就算不会用从前那样卑鄙的招数,但小伎俩她还是使得行云流水。   姜啸果真傻兮兮地凑上前来给她渡气,托着她朝着水上游的时候,岑蓝突然睁开眼,搂住了他的脖子。   束缚在两个人手上的缚仙索松开,岑蓝整个人缠在姜啸的身上,双臂抱着他的头,双腿缠着他的腰,与他在水下唇齿相缠。   姜啸戴着遮盖半边脸的面具,面具后的眼睛险些瞪出来,他透过灵珠映照进水底的光影,看到岑蓝眼中得逞的笑意。   一如从前。   他手抓着岑蓝的肩膀,本来想要推开她,可慢慢的,他却寸寸箍紧了岑蓝,带着她朝着自己的须弥小境缓缓游去。   他抗拒不了她的,从来都抗拒不了。   水下的缚仙索环绕在两个人的身边,散发着幽光,像柔软的灯带,映着两个时隔了四百多年再度相缠的灵魂,激荡起扩散在水底的水浪。   须弥小境的石门打开,岑蓝被姜啸抱着进门,进门之后两个人依旧没有分开,姜啸兜着她的腿抵在石门之上,和岑蓝一样通身湿漉相拥。   无声且疯狂地纠缠。   缚仙索变换回最小,缠缚回岑蓝的手腕,岑蓝闭着眼睫毛湿漉,感受着姜啸的热情和疯狂。   心中的得意都快化为实质,他果然没忘了她,甚至还爱着她!   以为要多花费许多力气的岑蓝,简直要喜欢死了姜啸这模样,这就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从来都赤诚且坦然。   无论时隔多久,经历过什么,都一如既往的纯澈如初。   岑蓝激动的捧着他的头,胸膛剧烈地起伏,一道幽光顺着两个人的头顶落下,他们身上的水便瞬间消散,同时散落的还有姜啸脸上的面具。   姜啸本来也和岑蓝一样,激动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他脑子乱糟糟的,根本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岑蓝竟然真的回来了,他的天神回来了,来找他了!她亲口说的,是来找他的。   他抱着她的力度,亲吻她的力度都出奇的大,这根本不由他的控制,他迷乱得不能自已。   可就像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开关,他脸上的面具一掉,姜啸瞬间像是不能见光的老鼠骤然暴露在阳光下。他舍不得放开岑蓝,就像舍不得放开他饥饿良久找到的食物,却因为畏惧天光,不敢动,只能畏惧地将头埋起来。   他几乎是在面具掉下来的瞬间,就将头埋在了岑篮的肩膀。   “别看。”姜啸终于说话了,他阻止了要扳他脸的岑蓝,声音哑得不像话。   可岑蓝是什么样的五感?她已经看到了。   她的心骤然间抽疼不已,姜啸的脸完全毁了,却并非像五鸳说的那样,是遭遇了凶恶的邪兽所致,而是刀伤。   纵横交错的伤疤遍布了他眉目,有些甚至触目惊心地横跨过眼球,将他上半张脸切割得面目全非。   没有人会这么丧心病狂的将人的脸化成这样,如果恨成这样又恰巧能够制住姜啸,怎么可能不杀他,只划花他的半张脸?   这明显是他自己做的。   而他为什么要这样厌弃自己的脸,这世上也只有一种可能。   岑蓝想到自己当初在血池,为了逼他泣血说过的那些锥心刺骨的话,她说她厌恶姜啸这幅模样……   岑蓝抱住姜啸的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给我看看,怎么会这样……”岑蓝扳着姜啸的头,姜啸却不肯抬头。   “是你自己对不对,”岑蓝不打算回避这个问题,要治愈这陈年旧疾,只有将经年流脓淌血的伤口腐肉彻底剜得干干净净,才能真的令其愈合。   “我那句话是骗你的,我能够分得清自己恨谁还是爱谁,哪怕他们长着同样一张脸,”岑蓝搂着姜啸,双腿也将他缠得更紧,“我当时只是想骗你泣血,我从没有嫌弃过,你也不想想,我若是当真分不清楚你们,如何还会与你缠绵,我没有那么伟大的。”   岑蓝说,“我再是机关算尽,也不可能完全操控自己的喜恶,你忘了姜啸,我也是个人。”   岑蓝扳着姜啸的头,亲吻他侧脸上的伤疤,“姜啸……我爱你啊。”   “我爱你才回来找你,我为你才回来的,我怎么会介意你的样子。”   “我爱你姜啸,这句话从没有骗过你。”岑蓝终于扳着他抬起了头,他刀疤纵横交错的脸上,那双眼还如从前一样纯净赤诚,只是布满了哀伤。   岑蓝无法想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割下这一刀刀,她心疼得眼泪直流,砸在姜啸的唇角。   姜啸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听着岑蓝说爱他,一直压抑的,四百年来的所有惊惶、期盼、思念,甚至是绝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他“啊――”的一声,发出嘶哑的低吼,然后抱着岑蓝恸哭出声。   被故意伤害泣血之痛,被斩断头颅之痛,自愿搭脱凡阶被天雷灌体之痛,神魂崩散冲虚池两百多年肃清血脉之痛,都在这一刻如血崩般倾泻而出。   他的声音太压抑太绝望了,岑蓝听得心都要碎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深陷情爱痴迷不悔之人,可姜啸如一捧岩浆,纵使她的心再冷漠如冰,泼上去也要连皮带肉的焦糊。   他们相拥着恸哭,用眼泪来宣泄这四百多年的分别,他们近乎粗暴地交}合,用这最紧密不可分的姿态,来对彼此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有些人的感情看似如温水无害,却能令落入其中的青蛙无觉溺死,又如山崩地裂,令人葬身其中无从翻身。   岑蓝手指向后紧抓着一角石门,另一只手扶在姜啸的头顶,没入他如墨的长发,她像水下的一方小舟,在暗流和旋涡中颠簸不止,被席卷,被淹没,也被撕碎。   她微微仰着的脖颈,透着潮红的血色,也闪着幽亮,她是神,她在治愈她所爱之人,也在赐福于她此生唯一的信徒。   姜啸面上的伤疤渐渐淡去,狭长的眉目重新显露出来,如远山似深海,俊逸姝丽,却再无妖异之色。   他的眼泪是透明的水色,他的爱和恨,比莲花还要不染纤尘。   四百年前,他用自己的血肉肃清了危害世间的妖邪,他的罪孽焚毁在天雷之下,他的血脉融于冲虚池中,他不再是凤冥妖族,不再是集污浊和冤孽而生的妖精。   这一次,他因神眷而活,因爱而生。 第52章 我的人!(好俊俏的小公子...)   等到两人终于相拥着从迷乱中稍稍回神, 岑蓝低头看着姜啸的眉眼,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他的眉心,舒爽地叹息道, “快点,腿酸, 放我下来……”   姜啸这才放了岑蓝下来, 两个人却一直没有分开,就这么抱着朝着这须弥小境的里面走。   摆设十分简单,甚至有些艰苦, 岑蓝和姜啸一起躺在床上, 絮絮叨叨, 轻声细语地说话。   哭也哭过, 发泄也发泄过,他们施了清洁术后相拥着低语, 美好温暖得好像比水中泡泡还要易碎一般,让姜啸觉得不真实。   “你怎么都不说话, ”岑蓝说, “我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啊?”   姜啸晃神, 被岑蓝掐疼了大腿肉才回神, 连忙“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岑蓝说, “我刚才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   “就是……”姜啸看向她, 屋子里只有一个灵珠,光线很暗, 可他们的视力都是不受光线影响的。   他有些不敢直面岑蓝的视线, 就凑近埋在她的侧颈处, “你说我们可以双修。”   岑蓝啧啧,“我说了那么多, 你就只记住了一个双修啊?”   姜啸无声地红了耳根,哪怕是他们刚才做尽了亲密的一切,他还是会因为岑蓝的话羞赧。   “我现在修为取之不竭,”岑蓝说,“我可以给你做炉鼎,这样只需选了好的双修功法,你便能够飞快进阶。”   姜啸抿了抿唇,他其实很慌张,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慌张什么,总觉得这种好事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从他有记忆开始,岑蓝给他的那些快乐,是他的所有,可痛苦也是成倍叠增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去奢望。   他“嗯”了一声,抱紧岑蓝,终究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不是别的,不是修为,是她能留在这里多久。   “你……什么时候走。”他不知道天界如何,他并不好奇,当年的一切颠覆和四百多年的磋磨,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异想天开痴心妄想的人。   因此他并不再妄想自己能够飞升,他只想知道岑蓝这次回来,会呆多久,还会不会再回来,下一次相遇,他要等几百年。   “我……”岑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虽然整个人都沉郁了一些,可心思还是一样的好猜。   “我说不准。”   姜啸明显的紧绷,岑蓝搂着他的脖子,嗅着他的发,又说,“但我们不会再分开。”   “我要把你一起带走,”岑蓝说,“你信我吗?”   真的很少有人能在把另一个人骗得命都没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还能`着脸问出“你信不信我”这句话。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她问了,她问的是一个被骗到甘愿为她的谎言去死的人。   而这个人不仅毫无芥蒂,还十分认真地回答她,“我信。”   被骗了这么多次,他还是相信岑蓝,因为他只能相信她,也无法抗拒她。   她是他一切爱欲的源头,痛苦的归处。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按照她需要的样子去生长,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让姜啸痴傻成这样。   因为他就是岑蓝故意养成这样的,而哪怕他都已经知道了,也自甘堕落沉迷。   他对岑蓝不止是情爱,在他心甘情愿搭天梯的时候,更多的是对她的敬重和钦慕。   他不懂什么大义和慈悲,可他也被养得明事理懂善恶,没人不会仰望那时候的岑蓝,而姜啸的仰望里面,自然也掺杂了其他,掺杂了哪怕知道了她的阴私与卑劣,却依旧无法去厌弃她的爱。   岑蓝听了他的话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耳朵,实在不过瘾,还咬了一口,“信我就对了。”   “姜无忧,这一次我定然不骗你,”岑蓝说,“我愿你岁岁年年与我一起安乐无忧。”   姜啸何尝听过岑蓝这样多的情话,脑子里都如那沸腾的开水,冒起了泡泡。   这就好像沙漠之中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一头栽入了绿洲的水中,他从水中看到身侧的豺狼虎豹的身影,这就像他无法确定岑蓝这一次说的是否是谎言,可他愿意去相信,如同旅人不愿抬起头,宁愿溺死在水中。   “嗯。”他最后绞尽脑汁,也只能从嗓子挤出这么一句话,可他的热情自然是真真切切的,反应就反应在他身体最诚实的状态。   岑蓝实在是旱的年头太多了,褪去了苦大仇深,懂的也越来越多,这才发现自己从前错过的都是怎样的快乐。   因此她不仅纵着姜啸,还按照从前的记忆临时弄了套双修的心法尝试,于是两个人在这须弥的小境之内,一呆就是整整三日。   神奇的是每一次尝试双修功法都会中途断开交融的灵力,因为双修才是真正需要静心和剥离情感,用理智去交融灵力的功法,但两个人情之所至无法专注,因此屡试屡败,最终沦为纯粹的享乐。   岑蓝有些苦恼,在姜啸自责的时候安慰他,“你那表情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是我先晃神的。”   姜啸看向她,抿了抿嘴唇,“是我乱动……”   “那不是我让你使劲么,”岑蓝憋不住,“噗”的笑了,“好了,咱们这闭门造车不行,这么多年了,兴许是我记错了双修的心法。”   “我们出去,我寻些其他功法尝试,”岑蓝说,“我想吃东西了。”   姜啸帮着岑蓝系好衣带,又拢了她的波浪长发系好,“嗯。”   “我头发好看吗?”岑蓝歪头问姜啸,“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她想说若是姜啸觉得不好看,她到时可以为了姜啸的审美改回黑长直,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习惯,她很乐意做出改变,他们日后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她肯定不能再是从前那副唯我独尊的做派。   毕竟姜啸怕她不喜,把脸划成那样,实在惹人心疼。   可姜啸闻言顿了顿,却说,“好看,像纵生勾缠的藤蔓,”姜啸说着还低头抓了一缕亲吻了下,“颜色也很温暖,像阳光。”   岑蓝被他这形容弄得有点鼻酸,转身抱住了他,“你可真……”   你可真是个小可爱,是她的宝藏。   两个人从水底出来,岑蓝拉着已经恢复容貌,穿着一身黑色衣袍的姜啸去了五鸳的主殿,五鸳这些天没有见到岑蓝,就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可真的见到两个人交握的手,他确确实实有些惊讶,也不得不佩服岑蓝,他们之间横亘了那么多的事情,她都能这般迅速地与阴郁了几百年的姜啸重归于好。   可他守着他的鸯鸟这么多世,却还是只能远远看着她与旁人成婚生子。   “五鸳,准备些吃食,”岑蓝笑着说,“我实在是饿。”   其实她不饿,只是馋,神仙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更不存在饿死,可岑蓝这些年去过的低灵力世界比较多,那里别的不说,美食真是遍地开花,不知道多么丰富,且每换一个地方,都不相同,实在让她欲罢不能。   而这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却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因为她从前修行了辟谷之术,自苦到令人发指,根本不知这世间万般滋味如何。   现如今正好尝一尝,毕竟这些天一直只吃姜啸,不够解馋。   姜啸有些不习惯旁人的注视,对着五鸳微微点头,便一直肃着一张脸,站在岑蓝的身后。   这主殿内鸟雀所化的小侍送上了食物,岑蓝拉着他坐下的时候,他才拘谨地坐下。   其实单从外观举止上来看,他当真和从前判若两人。   只有岑蓝知道他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哪怕知道他也修习了辟谷之术,许久不曾吃东西,这具莲子所化的身体也不需吃东西,却还是将筷子塞在他手中。   岑蓝还顺手弹了下他的鼻尖,“吃,吃过了我带你下山去玩。”   五鸳看她逗小孩一样的举动,神色有些无奈,他沉吟了一下,对姜啸说,“你确实也该下山去活动活动。”   姜啸对着五鸳十分礼貌地点头,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多谢五鸳地仙这些年的照顾。”   五鸳连忙摆手,他还真没照顾姜啸什么,他笑着摇头,姜啸也没再说话。   岑蓝发现姜啸几乎不会自己夹东西吃,可她给他夹的,他都会乖乖地吃了,这焦山之中也无甚稀奇的好东西,多是些鸟雀喜欢的坚果粮食,还有青菜,倒是蛮适合吃荤吃了好几天的岑蓝胃口。   因此她吃了不少,吃过之后便当真带着姜啸下山,打算先把他这身沉闷的衣物给换了。   她本也可以亲自炼制,只是那需要几天时间,她一时片刻也见不得姜啸穿这黑沉沉的颜色,和他那沉郁的神情搭在一起,叫人看了无端心疼。   两个人一路御剑去城镇,去的便是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红宫居住的临安镇。   时间还未到正午,清晨的阳光明媚,岑蓝和姜啸一同进了热闹的临安镇,在市集上直接寻找成衣店。   姜啸面上的刀疤尽去,曾经血脉之中的妖异影响也不在,现如今这幅眉目实在是俊逸逼人,连岑蓝这一头在这世界当中极具异域风情的卷发,都没有他吸引人的视线。   他面具戴得久了,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打量的视线,可岑蓝一直就在他身侧,时不时的回头同他说话,对着他笑,他便努力将自己钉在原地,阻止自己想要逃离天光的欲望。   他的眼睛没有看任何的东西,只看着岑蓝跳动的卷发和她好看的笑,她拿着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比划,要他去换,姜啸便乖乖地去换。   折腾了几套,他的额角生出了一些细密的汗,岑蓝看着他略微露出些泄露情绪的无奈神色,终于像个活人了。   他不会再是阳光找不到的样子,岑蓝最后选定了许多件,都放进了自己的法袍当中,要出门的时候,她瞧见这门口停了马车,车上有贵女撩起车窗的车帘,以扇遮面,悄悄地朝着他们这边探头探脑。   显然是在窥视姜啸,甚至还能听到她们低声交谈着,“好俊俏的小公子。”   岑蓝顿时点头,十分赞同,且生出些许骄傲来,这大街上的,直接拉姜啸的手实在腻歪,于是她下台阶的时候,故意装着脚下一绊。   姜啸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及时地揽住了她,担忧地看她,紧张地低声询问,“怎么了?”   岑蓝朝他的怀中一靠,对着那两个遮面的贵女歪头,快速吐了下舌头。   好看吧,我的人! 第53章 要疯了。(怎么……学?...)   买过了衣服, 把姜啸打扮成一个身着青衫的清肃仙君,岑蓝这才带着他去吃东西。   人间的美味千万种,从前那些苦大仇深的岁月错过的又何止是美食。   岑蓝和姜啸在一起, 好像一切都和四百年前彼此调换,姜啸哪怕身着浅色衣衫, 也还是有种沉郁挥之不去, 不太爱说话,只会时不时的盯着岑蓝看。   而岑蓝却在历尽千帆放下爱恨之后,变得活泼灵动起来, 和当初那个围着她讨她欢心的姜啸一样, 围着姜啸逗他展颜。   岑蓝很满足, 姜啸虽然看上去变得不苟言笑, 可在岑蓝的眼中,他还是一如既往傻兮兮的。   岑蓝此次带着姜啸出焦山, 倒也不光是要带着他吃喝玩乐买衣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就是要回一次双极门。   岑蓝自然不是留恋从前的高高在上, 和双极门那尊贵无比的开山老祖之位, 她也并不打算走正道回去, 她要偷偷地回去。   去拿一些她从前搜集的好东西出来给姜啸用, 还有便是寻上几本最为精妙也进境最为迅速的双修功法, 助姜啸进境。   玩到天黑,两个人还在河边放了许愿的花灯, 这东西是姜啸要放的, 据说这里的河神很灵, 能够通天,若是河灯不沉, 就能将心愿送达到神明的眼前,得到赐福。   岑蓝身为真神,对于这个什么上达天听十分的无语。   天上那一帮一个个忙得要死要活,连觉都睡不好,管不过来什么人间疾苦,也没有任何渠道听从人间的所谓心愿。   可信仰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求心安的寄托,因此岑蓝也没有阻止姜啸,而是在他放水灯的时候对他道,“你有什么心愿,其实大可以对我说。”   岑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定然竭尽所能的为你达到。”   姜啸却只是笑了笑,偷偷地写下了寄愿,然后不许岑蓝看上一眼,就以灵力推入了水中央。   岑蓝从来都不是个老实的,还是利用术法看到了。   那沾染了水汽,字迹已经有些晕开的花灯上,蝇头小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寄托着姜啸的愿望――愿与蓝蓝共白头。   岑蓝最近心酸的次数有些多,她像个时隔了三千五百多年,突然间情窦初开的少女,每一天满腔的浓情蜜意,可她心爱的郎君、她唯一的信徒,愿信她,却不敢再信她这个为他而来的神明。   共白头,这是无数痴男怨女在相爱相守之时唯一的寄愿。   只是时光短暂却也漫长,时移世易,人心也易变得很,最终这句共白头,能够当真携手共赴之人,寥寥无几。   朝生暮死的凡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寿数漫长的修真界和真神?   若是从前,岑蓝定然会嗤之以鼻,笑姜啸傻。   可现如今,她十分坚信她和姜啸唯一走不到白头的原因,就是他们最终会永生不死,他们不会白头,却永远都在抵达白头的路上。   他生因为罪孽仇怨,可他的活,却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岑蓝。   他永远像一棵只会向着岑蓝生长的树,枝叶树干都是岑蓝曾经亲手修剪,而也只有这样只会向着她生长的树,才能穿透数千年的岁月,用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怨作为养料,最终结出只有岑蓝一人能够品出甜美的果实。   这是一场盛大的□□,这感情是扭曲纠缠的双生树,纵使生于罪孽,起于利用和欺骗,但也注定他们谁也离不开彼此,注定要与彼此千万年无休止的缠绕下去。   这世间的爱有千万种不止,谁又能说这样不算最美的姿态   而岑蓝现在最紧要的,是带着她的小歪脖树,去奔赴一个永生。   至于他的心愿,身为神明的她已经记下了。   两个人没有回焦山,岑蓝带着姜啸去了红宫神君所在的小院,今日他总算是衣衫肃整,可眼角眉梢的那媚态骚情,当真是和这暗巷里面左邻右舍的暗娼毫无违和感。   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袍,弄得像个待嫁的新娘,对就是新娘,因为新郎服制通常没有这么骚气。   岑蓝带着姜啸说是去带他见一个人,并没有直接说是神君,怕姜啸紧张,她也不好透露其他神的身份,这也算一种泄露天机,就算不会马上有惩罚,积攒到一起,要罚积分,天道神君看着再好说话,这方面是一丁点也不含糊的。   况且岑蓝觉得也没什么必要说,她只是去找红宫神君取一件隐身法衣,不是障眼法的那种隐身,而是未来科技,天界分发下来的那种辅助完成任务的装备。   隐形岑蓝自然也会,可再隐形也只是欺骗眼睛,她进登极峰自己的寝殿,都是要动大阵的。只要动大阵,必然会被发现,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未来科技就不一样,它直接能够把人隐形,在某种程度上短暂地分解消散于空气中,做到真的不存在。   什么灵力阵法,都拦不住这玩意,岑蓝穿着它回双极门,谁也不会发现。   红宫神君引着岑蓝进屋,里面弄得也和暗娼的地方一模一样,况且这红宫神君男女不忌,刚才就看了姜啸好几眼了,岑蓝想让姜啸离他远一点,就让他在院子里面等。   岑蓝跟着红宫神君进去取衣服,忍不住道,“神君穿成这样是为何?”   “你懂什么,我这一次扮演的是一个千帆过尽心已沧桑的男妓,日日等着他心爱的大小姐来迎娶。”   岑蓝:“……戏有点狗血吧。”   “啧,你哪来那么多话,影响这世界气运的是个女子,我懒得陪她走什么后宫上位的剧本,再说还要弄出个皇帝多麻烦,我直接激她自己做皇帝。”   红宫神君说,“先把这国家割裂,把她弄上女皇之位,再一点点收复各国,你想想多么惊心动魄,可以一直拖到她八九十岁,再收复最后一个国家,完成气运。”   岑蓝不得不佩服,啪啪给他鼓掌,不愧是天界第一老油条,没事搞事他第一!   “所以这次神君拿的是祸国妖姬的剧本?”   红宫神君哼了一声。   “你那什么表情,”红宫神君点了朱红的眉梢一跳,当真风情万种。   “外面那小子,就是你非要回来这世界的理由吧?想要带着他飞升可不是我拖的时间越久越好?”   “就他现在那点功法,几十年内想要飞升,除了双修没有其他路走。”   岑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连忙点头,“我此次回去,就是去取我昔日储存下的好东西,我瞧着这世界红宫神君一人就完全游刃有余,我这便专心地带我家那位,日后……”   岑蓝对着他一拱手,“日后回到天界,神君有需要替班的时候,我义不容辞。”   对于他们这帮神君来说,“给你替班”这句话,不亚于我为你肝脑涂地。   于是红宫神君顿时笑了,“既然断肠神君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私藏了,我这有一道进境飞快的双修功法,是比这世界更加高灵力世界得来的,都在我脑子里头记着,待你回你昔日宗门取了法器,可来我这里,我写下来给你啊。”   岑蓝感激涕零,“多谢神君!”   喜滋滋地从红宫神君的屋子出来,在门口的时候,岑蓝已经穿上隐身衣,这衣服有一个启动按钮,不按的时候不隐身,但也只有真神能够看到。   岑蓝和红宫神君愉悦达成了协议,出了门口两个人都是喜笑颜开,岑蓝温婉明媚,红宫神君俊美妖娆。   在门口红宫神君给岑蓝整理了下隐身衣的领子,岑蓝对着他笑了一下,满眼都是即将得到那上乘双修功法的喜悦和感激。   然而这一幕看在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姜啸眼中,就变了滋味,红宫神君手指在岑蓝的脖颈处撩了一下,岑蓝不光没有躲避厌弃,还对他笑得十分好看。   这地方是什么地方,姜啸已经搞清楚了,这里是暗巷,隔壁方才就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还带着他。   姜啸并不想胡思乱想,他压抑着自己沸腾的脑子,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袖,看着岑蓝朝着他这边跑来。   在她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姜啸才猛地松了口气,他勾了勾嘴唇,有些生疏地笑了笑,但是笑意还未彻底晕开,便听岑蓝说,“我先送你回去,今晚有事情要办。”   姜啸笑意微僵,走到门口朝着那个红衣男子看了一眼,看到他笑得眉飞色舞,甚至还对着自己挑衅地眨眼,姜啸顿时心中沉了下来。   待出了门口,两个人一同朝着焦山去的时候,姜啸忍不住问,“你晚上要去哪里?”   岑蓝也不隐瞒,“我回一趟双极门,取些东西,都是给你修炼所用。”   姜啸顿时心中安定下来,他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回去好好修炼,准备好换功法,”岑蓝说,“尝试着压制自己的心绪,每次都中途就散了灵力,什么时候才能进阶。”   岑蓝这么说,姜啸顿时有些臊,他确实控制不住心绪,骤然间美梦成真,不走火入魔已经是十分克制,他太喜欢岑蓝,看着她就气血翻涌,更何况是在做那事的时候偏要他不得沉浸,要运转灵力。   不过岑蓝同他说,他便听话地点头,哪怕还是想要跟着去,也没有再说什么。   岑蓝又道,“我是偷偷地回去,说不定要触动禁制,到时你若是在双极门大阵附近,说不定会被当成歹人抓起来。”   “嗯。”姜啸点头,这解释十分的合情合理,可他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想起暗巷中的那个男人。   “今天去的那……那个男人是谁?”   两个人一起落在焦山大阵,岑蓝闻言笑着说,“一个老熟人,改日同你介绍,日后要经常在一起做事。”   姜啸点了点头,心中微微疑惑,老熟人?   岑蓝已经飞升了,在这个世界还有老熟人吗?   以后要经常在一起……   可他分明是个暗娼,要在一起做什么。   他正欲再问,岑蓝已经凑近亲了他一口,然后御剑腾空而去。   姜啸进入焦山,回到自己的水下小境当中,去按照岑蓝说的修炼。   这屋子他住了许多年,都是无甚稀奇,但这些天到处都是他和岑蓝两个胡混的痕迹。   他无论视线落在哪里,都忍不住脑中腾起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根本沉不下心。   这屋子修炼实在不行,他便只好去外面,坐在水榭之中,听着鱼群在水中摆尾波动水流,看湖面灵珠错落,映着这一片迷离水色。   终于沉下心了,他将灵力在自身运转了两个周天之后,再一睁眼,四更已到。   岑蓝还是没有回来,姜啸无论如何再也沉不下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地去了双极门。   他用的是岑蓝新教他的瞬移阵法,十分耗费灵力,他出现在双极门的时候,唇色发白,这阵法他是第一次自己用,若是不慎会被搅碎在虚空,可他想见她。   不过才几个时辰,他已经忍耐不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可到了双极门的时候,他一直等到五更天过去,并没见到岑蓝从里面出来,倒是小心地以神魂窥视,见双极门中一片平静,而登极峰也是一片寂静,不见岑蓝踪影。   姜啸不知为什么,脑中闪过那个暗娼。   他连忙甩头将自己这可怕的想法给甩出去,打算老老实实地回到焦山去等岑蓝。   他愿意相信岑蓝,他愿意去相信岑蓝说的一切话。可愿意,和真的从内心相信,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她当真骗了他太多次了,多得姜啸甚至从过往的记忆当中,寻不出几句她的真心话。   他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克制住,自己去了那个暗巷,站在墙外,姜啸后悔极了,他咬着牙,逼着自己不去窥探,他转身都已经准备离开了,他不能这样偷偷地去揣测岑蓝,这样太卑劣。   可他转身迈步,墙里面的门便开了,岑蓝的声音穿透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多些红宫亲授如此高妙双修之法。”岑蓝是昨夜来的,红宫整整写了一夜,实在是年头太久,也忘了不少,还是岑蓝帮着他搜神才找全。   这样的功法对于现在的岑蓝来说那就是大恩,两个人一夜之间倒是有点同事的样子了,把神君的客套去了,只称呼彼此的神号。   “你说的话可别忘了,待来日事成,你可得多给我多几次……”   姜啸听到这里,脑中已经轰然烧起来了,他双眼泛红,双耳嗡鸣,根本听不到后面的话,他已经要疯了。   她来这里找那暗娼……学双修之法……   怎么……学?   姜啸彻夜梳理的平缓经脉,此刻掀起了一阵阵的暴虐灵力,横冲直撞地撞击着他的内府。   他气息急促地朝前迈了一步,想要狼狈地在岑蓝出来之前离开,可他咬紧牙关,试图挺直脊背,却也只走了一步,他便“噗”的一声,呕出了大口的血来。 第54章 裂开了。(是很深的情吗?...)   自从岑蓝回来, 姜啸其实一直都有种不真实感,他不敢想象当初一心成神的岑蓝,会从天界专门为他回来。   她变得热情爱笑, 甚至会让着他哄着他,会顾忌他的感受。   可她越是这样, 姜啸就越是觉得这一切带着如泡影一样的虚幻感, 纵使在阳光下五光十色美丽异常,却仿佛一戳就破。   他极其小心地捧着,护着, 怕风吹, 怕颠簸, 甚至怕自己的呼吸声音太大了, 会震碎。   可是终究还是碎了。   昨天白天才买的青衫,前襟已经被血染成一片红, 姜啸双眼视物不清,双耳一片嗡鸣, 他今天不该来的。   指尖的流沙攥得越紧, 流失得越快, 如果今天他不来, 他就不会知道这一切, 那么他就还能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虚幻的泡影, 再多撑那么一时片刻。   可他为什么要来!   姜啸心中升起了一阵怨恨,那怨恨不是为别的, 是对他自己, 四百多年无望的期待都已经过来, 他为何忍不住这分别几个时辰的思念,要找来这里。   姜啸眼中溢满了眼泪, 前路因他含泪而模糊不清,他双目赤红,那泪水藏在他的眼中,如同沁了血色般。   他想要迈动双腿朝前走,可是岑蓝从院子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一步也动不了,垂在身侧的手捶了下自己的腿侧,艰难地挪动了一步,就跪在了地上。   咽不下去的腥甜呛进了气管,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了起来。   岑蓝和红宫神君都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两个人瞬移出来,就看到姜啸这幅样子。   岑蓝惊得不轻,闪身瞬间出现在姜啸的身侧,“你这是怎么了!”   姜啸整个脊背一僵,甚至不敢侧头去看岑蓝,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憎恨自己哪怕重新活过一遭,却还是这么没用。   他连逃的力气都没有,岑蓝扶着他的手臂撑着他起身,他微微站直,口鼻的鲜血却一直在流。   “怎么回事姜啸,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有人伤了你吗?!”   岑蓝连忙输入灵力到姜啸的身体里,发现他内府的经脉竟然多处撕裂,这是承受过巨大压力所致。   红宫神君也过来,拉住姜啸的手腕,却还没等探脉,姜啸就从他手中挣开。   岑蓝还没有发现异样,可红宫神君见遍了世间太多事情,敏锐非常,自然很轻易地察觉到了姜啸对他的抵抗,也几乎是瞬间就根据他的反应猜到了他抵触自己的因由。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后退一步,看向发现他笑了,一脸不明所以的岑蓝。   “别问了,你伤的他,快带回去好好疗伤,”红宫啧啧说,“我这片儿地都被他染了血。”   姜啸攥紧拳头撑着自己,内府如有刀锋在不断地切割,可他不想在这暗娼的面前太过狼狈,强撑得眼前阵阵发黑。   岑蓝问话姜啸都不回答,可他伤得也确实很重,不宜在这里停留,须得赶紧找个地方给他疗伤。   “改日我再来讨教。”岑蓝对着红宫说了这一句,便以容天卷了姜啸,径直朝着城中而去。   他伤得太严重不宜即刻赶路,她要先找一间客栈给姜啸疗伤。   姜啸在被岑蓝收进法袍之后便已经昏死过去,等到再次醒过来,他们已经在客栈里面,姜啸坐在床上,背后靠着软枕,岑蓝抓着他的手臂,在不断地用灵力修复着他的经脉。   岑蓝有点闹心,毕竟好容易把姜啸的修为提上来一些,结果这一遭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点努力都白费了。   他虽是莲子塑身,却已经不是天生灵骨加上妖族血脉,再如从前一般的努力,也不会一日千里。   因此姜啸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岑蓝第一件事就是颇为严肃地连珠炮问,“你为何在那里,不是将你送回焦山了?你怎么来的,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姜啸靠在床头,垂眸遮盖住视线当中的痛苦,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通过你教我的瞬移阵法来的,无人伤我,我只是……”   姜啸攥着拳头抵住心口的位置,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狼狈,轻声道,“我只是太想你,我不知道……打扰了你的好事。”   岑蓝听到他前一句还想训斥他不自量力,分明告诉了他这阵法非是体内灵力高深,根本不得动用,焦山距离这城镇按照姜啸的修为御剑疾飞也要一整天,他真是不知死活不自量力!   可是听到他说太过想她,岑蓝就忍不住心中一软,而后又听他说什么好事……   岑蓝对于情爱一事没有红宫的七窍玲珑心,可她好歹见多识广,也十分确认了自己对姜啸的感情,因此很快反应过来姜啸说的打扰了她的好事是什么。   感情他把自己弄成这样,气血攻心得内府经脉撕裂多处,是来捉奸的?   岑蓝心情十分的复杂,不,应该是十分的离奇,这辈子居然也有人这般急吼吼地过来捉她的奸了。   而姜啸这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上去比当日岑蓝踩着他飞升还要难看,他居然误会自己和红宫……   岑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心里被她压抑多年的恶劣因子,又被姜啸这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给勾起来。   她把到嘴边解释的话暂时咽进去,手上不停地给姜啸输送灵力,开口说,“你既然都知道了,准备怎么办?”   姜啸没有料到岑蓝说得这样直白,他其实在等她解释,哪怕再拙劣的借口,他都会信的,他离不开她。   可岑蓝这样问他,姜啸气息纷乱地抬头看她表情,却因为眼中不断积压的水雾看不清楚。   “你打算离开我吗?”岑蓝问。   姜啸下意识地摇头,气血再度翻涌,他喉间一甜,很快被岑蓝输入的灵力抚平纷乱的灵力,可姜啸却觉得他被刚才涌上来的那股血给烧伤了咽喉,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根本说不出离开她的话,她知道的。这甚至不关乎什么卑微,什么背叛。   任谁痴等了另一个人四百多年,日日夜夜的在煎熬中度过,他也绝不会轻易放手,无论因为什么。   她知道,所以她才这么无所顾忌吗?   还是因为她是神……在她的眼中,自己不过是蝼蚁?   姜啸抬手抹去眼中的湿漉,微微吸了口气看向岑蓝,他想无所谓地笑一下,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悲惨,然后语气轻松地跟她说,没关系。   你和他怎样都没有关系,想要和谁也都没有关系,只要不离开我,这些都没有关系。   可姜啸说不出,他的气血被岑蓝的灵力压制着,可他的嘴里已经被他咬出了血。   他尝试着勾唇,却不知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岑蓝突然凑上前,抱住了姜啸的脖子,她心疼坏了。   心疼得她连身体里的恶劣都被压制住了,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之所以对姜啸动情,也只因为他这纯澈到底的痴心。   她知道他的答案,也正如姜啸所想的那样,因为知道才敢那么问。   可她舍不得。   “那个男人不是凡人,是天界神君,”岑蓝说,“我和他共事,今夜是找他要双修功法,他记不真切,我便为他搜魂寻觅,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她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释清楚,抱着姜啸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他,和他也没有做什么。”   姜啸听着岑蓝说这样的话,反应了片刻,突然猛地抱住了她。   力道用得恨不能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信的,只要她说,他怎么会不信。   可岑蓝还在说,“我一生三千五百多年,没有过其他的男人。”   岑蓝说,“只有你而已,不要胡思乱想,要红宫神君拿双修的心法,也是为了与你双修。”   岑蓝把留影石拿出来,放在姜啸手中,“不信你便自己看,这是我为红宫搜魂的留影。”   姜啸失声,死死攥着留影石,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眼泪疯狂地流,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岑蓝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你啊,怎么才能信,你也不想想,我若当真有了其他的所爱,不是非你不可,我何必非费尽周折地回到这个人间来寻你。”   姜啸哭出了声,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可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   岑蓝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从来也瞒不住我,可你也要尝试着看透我,不然往后再出了这样的误会,我解释不及时,你莫不是要自断经脉而亡?”   姜啸哭得厉害,声如黄莺泣血,岑蓝一直温柔安抚他,等到他心情平复下来,才扳着他哭红的脸亲了亲,“你不必在我面前绷得很紧,我能够感觉到的,我以为你会慢慢好的,谁知你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爱你,姜啸,”岑蓝说,“你知道爱对我来说有多重吗?”   岑蓝叹息道,“和恨一样重。”   和她那三千年前埋下的仇恨一样,一旦生根发芽,便不死不休。   姜啸勾着岑蓝的脖子吻她,因她的安抚和告白整个神魂都在狠狠悸动着。   他真是蠢,真是蠢。   他不该不信她的,他从今往后,绝不疑她,也绝不负她。   不过就在岑蓝纵着姜啸宣泄情绪,与他在床上翻滚得法袍都散开的时候,姜啸却突然在她侧颈停下。   他咬了下她的耳朵,用一种带着委屈鼻音的调子问岑蓝,“旁人就算了,我……听闻你和我那个天生灵骨的人族父君,有过一段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姜啸微微撑起自己,眼睛红红地问岑蓝,“是很深的情吗?”   岑蓝本正情动,闻言表情直接裂开了。 第55章 创极情道(我在这里等你...)   这个问题姜啸在心里想了好久了, 一直像一根刺一样哽在他的喉间,岑蓝这么恨凤冥妖族,固然是因为凤冥妖族作恶多端, 可这其中有没有万分之一的理由,是她其实很爱曾经那个为他穿过嫁衣的男人。   岑蓝回来, 姜啸不敢问, 不敢想,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可岑蓝今天的解释, 让姜啸在岑蓝的表白里找到了些许信心, 因此他问出了一直哽在心头的话。   岑蓝是真的如同欲火焚身的时候, 被人兜头给泼了冰水, 那点情潮消散得干干净净,看向姜啸的眼神无语至极。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岑蓝推了姜啸一把,姜啸就从她的身上翻身, 躺平在她的身边。   可也许今夜情绪的发泄, 也许是哽在心头那口困于虚幻的血终于呕出去了, 他胆子格外的大起来。   他又不依不饶地问, “我和他……像吗?”   岑蓝毫不犹豫地给他头顶来了一拳, “你没完了是吧!”   姜啸抓住了她的手, 缩了缩脖子,但是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倔强。   岑蓝一看, 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 在姜啸这可能是真没完了。   所以她叹了口气, 侧头摸了摸姜啸的脸,说道, “你和你父亲不像,你像你母亲,你应该看到过了,凤冥妖族的血脉是不会被人族同化的,他就是个你母亲给你找的汲取灵力的容器。”   姜啸抓住了岑蓝的手,岑蓝又说,“关于小时候的那些事情,过去了太多年了,我大部分都已经忘了。”   “不过我记得,他确实和我一起长大,原本是个会救助受伤动物的小男孩,”岑蓝表情淡淡地说,“他还曾经把家里的食物偷出去送给逃荒即将饿死的流民,因此被打得很惨。”   “我那时候和他从小就定下了婚约,”岑蓝说,“喜不喜欢他已经记不住了,那时候人族的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顾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因为无论喜不喜欢,都不是能够改变的事情。”   “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他被你母亲蛊惑之后对我说,他说他是天生灵骨,注定要得道飞升,要与天地同寿。”   岑蓝说,“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天生灵骨,不懂得道飞升。我看他那癫狂的样子,不像是个即将得道的仙人,反倒狰狞得像是话本里的恶鬼。”   “我是被家里人强迫上的花轿,那时候没有人信我说的话,”岑蓝说,“我当时没有一刻心里想的不是让所有人能够逃脱你母亲的毒手,因此挨家挨户去游说让他们逃跑,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喜欢你母亲的事情,所以我对他谈不上半点喜欢,只有恨。”   姜啸伸手抱住了岑蓝,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岑蓝却又说,“我的恨都来自于他引妖女杀我全家和镇中百姓,并不来自爱。”   “我知道了。”姜啸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地抱紧了岑蓝,岑蓝也闭上眼抱住他,“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别慌张。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之所以会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自己养大的。”   姜啸拥着岑蓝点头,眼中水光闪烁,可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笑,“嗯。”   他们拥着彼此,解开了心结,再无任何的猜忌隔阂,姜啸慢慢地亲吻岑蓝,重新唤回她的热情,声音低低地贴着她耳边说,“你找来的双修功法,要试试吗?”   岑蓝很轻易的就被他撩拨,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烛火本因窗户透进的微风摇动不止,但是很快便静止不动。   屋子里设下了结界,床幔也放下来,只有一点点被角,探出床幔,在无休无止的轻微抖动。   不过最后这新的双修功法也失败了,就连岑蓝从前也以为,双修功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功法,褫夺他人修为为己用,最大程度上类似不劳而获。   可她现在才知道,双修功法有多难,无论多么精妙,唯一的根本都是要守住本心。不得真的沉溺情爱,要在交}融之时还调动灵力保持清醒,却又要对对方全身心的托付信任……   那群合欢宗的女修真是好样的,反正岑蓝和姜啸都做不到。   她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自然是喜欢的,喜欢就要乱了气息,气息乱了就不成了,这可真是难为人。   两个人没有急着回焦山,到处游山玩水,可一连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足足两个月,岑蓝和姜啸寻了个灵力十分充裕的山洞暂住,可直到大雪纷飞,他们的双修功法还是没成,反倒是感情更进一步,姜啸再一次的活泼起来,爱笑了,也爱说话了。   “蓝蓝,今天山下的城镇有花灯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姜啸从外面进来,用手扫去肩上的雪,手里提着从镇上买来的鸭肉,眉飞色舞地对岑蓝比划,“我看到好多摊位上的花灯,好漂亮。”   这山洞看似简陋,却实际上重重叠叠的阵法汇聚,温暖如春灵力充裕。   姜啸眉梢落了雪,进来之后很快消融,水光融入他眼中一般,明亮且透着生命力,他又和从前一样了。   岑蓝坐在一块大石上喝茶,面前摊开了好多的书册,她在想方设法的改进功法,时隔多年她又恢复到当年死命修炼的那种状态,只不过现在她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要为姜啸寻出一个完全适合他体质的功法。   他们只要是对彼此情难自己,双修这条路终究是走不成了。   姜啸进来,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姜啸撇了撇嘴,走到她身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直到他坐在岑蓝的旁边,硬是把岑蓝抱到了他的腿上,岑蓝才从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中抬头。   “是吗,有凤凰灯和莲花灯吗?”岑蓝问。   “有!”姜啸笑出酒窝,双眼都弯弯的,他这幅模样,本该是偏邪气的,可是如今性子明媚起来,倒是越发的有从前在双极门傻兮兮那时的影子了。   岑蓝喜欢他这样不掩饰自己的喜恶,跨着他的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啊,今夜下山去看。”   两个人晚餐是肥美的烤鸭,吃饱了之后,各自以法袍幻化出了看上去符合这季节的大氅,这才一同下山去。   入夜大雪又落,但却一丝风都没有,灯节上的人很多,卖热腾腾的小吃的也很多,岑蓝听到有人说了,才知这是人间上元节,原来他们在山中不知,这人间已经又过了一年。   许多人撑着伞在街上行走,姜啸也买了伞,岑蓝却按住他的手,没有让他打。   “雪不沾身,我也不怕凉,就这样吧,”岑蓝在灯下笑得温和柔美,姜啸看得阵阵发痴。   姜啸时长都会看着岑蓝发痴,痴于她越发的温柔,也痴于她全心的为他好,更痴于她仙资神貌,令他魂牵梦萦。   雪越发的大起来,可街上的行人却不见少,卖艺的吵闹不止,小孩子捏着糖人儿在人群中穿行奔跑。   这人间盛景,岑蓝当真从前从未仔细沉浸其中过。她甚至想,如果她没有经历过那些,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若是遇见的是姜啸这样的良人,是否也会在这样的年节带着孩子出来,和姜啸一同任由雪落肩头。   可这想法不成立,她太善于算计,才推想第一步,就知道不成。她若不是她,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姜啸,更不可能与她和美地结合……   “蓝蓝,你发上都是雪,我悄悄为你撑个屏障吧,”姜啸伸手扶岑蓝的头顶,“发都湿了。”   岑蓝却抬手拦住了他,“无碍,你看那里,是个凤凰灯,去买来。”   姜啸“嗯”了一声,去将那做工十分粗糙的凤凰灯买了,提着找岑蓝,发现她正站在正街不远处的河边。   这条河四季流动,并不会结很厚的冰,今日灯节,又被百姓打碎冰面,放满了流动的花灯,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姜啸提着灯过来,岑蓝便转头看他,指着一处挂在未碎尽的冰凌之上,不仅没有顺水而下,反倒因为冰凌相互撞击的力度逆流而上的莲花灯说,“那是我放的,你可看出了什么?有什么明悟?”   姜啸:……他只看到岑蓝在这幽暗却流光溢彩的河边笑得双眸明亮,真真的神仙下凡。   他慢慢摇头,低头将做得像鸡的凤凰灯递给了岑蓝,“我买来了。”   岑蓝叹息一声,伸手要去扶他发间的白雪,却突然停住。   片刻后她将手指落在姜啸的头顶,“你去年在河边对神许愿,要与我相守白头。”   “今夜便如你所愿,”岑蓝说,“风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姜啸本还羞恼于岑蓝偷看了他的愿望,可是听到她这样说,便看向了岑蓝,她确实头上落满了白雪,而她眼中的自己,亦是。   他微微笑起来,偏过头,眼中闪过细碎的微光和水痕。   他其实知道,他修不成了,岑蓝没有隐瞒他,她在人间停留的时间,只能是几十年,一个人一生的年岁。   双修修不成,更没有其他的功法能够在几十年得道飞升,就算她是神,也没有办法。   下一次她再回到这人间,他早已不知道还在不在世。   但风雪吹满头……这样的白首,姜啸也已经心满意足。   他却不知,岑蓝心中有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这样疯狂的想法上一次,该是在她复仇心切,被逼到绝路,自创七情道的时候。   因此她眼中的亮光不是如姜啸一般的泪光,而是寻求突破的疯狂之光。   她从来都不是个甘于等待的人,不是会屈服于命运的人,她绝无可能坐以待毙,诚如她当年邪魔入道,再强行修回正道,无论走了多少的弯路,她最终总能抵达她想要抵达的地方。   有人曾掐着她的命门要她低头,告诉她要走向长生。   而最后走向长生的是她,位列仙班的也是她。   她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飞升是,姜啸也是。   她不会再等下一个四百年,再去祈求活着见到姜啸。   因此两个人回到山中,岑蓝便日夜不停地编写功法,姜啸若是在她面前跳得太欢,她甚至会用缚仙索将他捆起来。   就在姜啸连一丝不}挂地勾引她都未果的时候,还悲凉地以为自己已经对她失去了吸引力,伤心地睡了,半夜却被岑蓝给摇醒了。   “你爱我吗?”岑蓝两只眼睛简直冒光地看着姜啸。   “爱。”姜啸毫不犹豫地答应,伸手抱住了岑蓝,委屈地蹭她,“可你都不理我了,还绑住我。”   “有多爱?”岑蓝捧着姜啸的脸问他,“爱到什么程度,你形容一下。”   岑蓝从来不把爱随便挂嘴边,只有那几次为了安抚姜啸才会说,平时也不问姜啸,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问得姜啸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他爱她,有多深,这根本无法形容。   姜啸别了别岑蓝的鬓发,动情道,“你想象不到的深。”   这曾经便已经见证过。   深到超越他自己的生命,因此他甘愿为她搭就脱凡阶,身为凤冥妖族的传承人,他亦为她亲手灭了自己的族人,甚至是他的母亲。   岑蓝轻拍着姜啸的脸,对他道,“你有多爱我,我很快就能看见,我重新创了一套功法,需要逆转你的全身经脉。”   岑蓝说,“你可能会疼得死过去几次,不过你别怕,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真的死,我们这就回焦山,我要利用冲虚池为你逆转经脉!”   于是姜啸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岑蓝拎着连夜赶回焦山,几乎是连解释也没有解释,岑蓝就把姜啸丢进了冲虚池为他逆转经脉。   在冲虚池冲去污浊血脉的二百多年,已经是十分的痛不欲生,可逆转经脉,比当初岑蓝淬骨洗魂有过之无不及。   姜啸再是能忍,在天雷之下都不吭一声,却也因为这漫长的折磨,撕心裂肺地嚎叫。   吓得五鸳都不敢靠近这两个疯子,冲虚池简直在长达十天的时间里,俨然如血池。   十天十夜,岑蓝亲手逆转了姜啸所有的经脉,抱着奄奄一息的他靠在池边短暂地休息,亲吻着他湿漉的眉心,问他,“现在你还爱我吗?”   要知道这样非人的折磨中,确实有几次姜啸受不了想要逃,而岑蓝用缚仙索捆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   剧痛之下不愿为人,心智不坚之人会生出死意,岑蓝是真的很紧张,很怕姜啸回答不爱了。   姜啸却只是笑了笑,张口都发不出音了,口型却被岑蓝一眼就看出。   爱。   他还说爱。   这样就好。   岑蓝当年独创七情道,是剥离人的五感爱欲,弃六欲舍七情,才得以飞升。   她当年便是如此踩着姜啸飞升,是她步步算计好的。   而她为姜啸创立的这套功法,乃是完完全全的反着七情道而来,姜啸有多爱她,功法进境便有多快。   岑蓝给它取了个十分美丽的名字――叫极情道。   只是飞速的进境,总是伴随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修炼此道,要逆转全身经脉,且越修炼越是情根深种,而确实情根深种,便越会痛苦不堪。   这是停不下来的极情道,一旦姜啸因为痛苦减退对她的情谊,就会修为骤跌,甚至完全成为废人。   岑蓝逆转了姜啸的经脉之后,询问他是否愿意修行此道。   只需要忍过飞升就好,飞升之后到了天界,无论你所修何道,都会返璞归真功法尽去,不然无法进入低灵力世界,就算再进入高灵力世界,也只是将你的功法还你,痛苦不会,毕竟是神。   可要走这条路,飞升之前姜啸的每一天都会犹如在刀山火海中度过。   岑蓝问他,“你愿意吗?”   姜啸看着她笑,伸手摸她的眉目,虚弱地点头,他没有退路。   岑蓝也没有给他留退路,他更不愿退。   因此岑蓝将功法手把手的教给姜啸,之后在他初入门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坐在旁边继续完善功法,她要将这极情道整理之后,送到双极门。   姜啸修炼最初,几乎站不起来,他每天在生死边缘,若无岑蓝给他护法,他早就死了。   一月过去,他勉强能够坐起,可岑蓝一靠近他,他依旧生不如死。   三月过去,姜啸敢看向岑蓝,可是她是他爱欲的源头,爱欲越是浓烈,他便越是痛苦,这痛苦是作用在身体和神魂双重叠加的,岑蓝有时是真怕,姜啸会哪天一觉醒来,突然不爱她了。   毕竟这功法就不是人能练的,如果是她……她怕是也坚持不住。   可半年过去,春暖花开,姜啸已经敢牵着岑蓝的手在山坡上漫步,岑蓝有些焦躁,他们之间好久没有亲近了,她这不光是苦姜啸,简直苦自己!   她尝试勾引姜啸,姜啸自然不会拒绝她,可动情对他现在来说就是凌迟,岑蓝在某天与他一吻结束,感受他对自己热情如火,可一抬头看到他七窍流血之后,就再不去尝试了。   姜啸修行两年,修为已经迈过极情道的大中阶,岑蓝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已经可以和岑蓝抱着睡了。   为了不让彼此痛苦,岑蓝开始和红宫一起辅佐被他刺激得要当女皇帝的这世界气运之女。   岑蓝化身成了个女将军,战场上英勇杀敌,一去三五年,根本战无不胜。   而她和姜啸三年一见,见面当晚就差一点擦枪走火,结果又以姜啸昏死过去为结局。   岑蓝坐在焦山水榭之中,抱着昏死过去的姜啸,压抑着自己的情潮,深深地后悔她的决定。   她忍不住学红宫骂人,“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红宫和五鸳这些年成为了朋友,两个人,一个华丽得浮夸,一个妖艳得过分,倒是十分投缘,岑蓝最怕的就是看到俩人哪天滚一起去,毕竟红宫荤素不忌,五鸳就是个傻鸟。   为此岑蓝明里暗里的提过好几次,幸好五鸳对他的鸯鸟至死不渝,红宫似乎也很喜欢这人族未来的女皇。   岑蓝在姜啸没有醒过来之前再度离开了,不过她有留下留影石,里面记录的都是很不健康的东西,例如她的军装铠甲不完全展示,还有她偷穿红宫的红纱衣什么的,作用就是刺激姜啸对她保持热情,这样才进境得更快。   而她征战沙场不胜不还,红宫祸国殃民扮演绝世男妖姬,整个世界都在一步步的走向预定的轨道,双极门也收到了极情道功法,还有岑蓝的告诫。   ――卡着寿命终结的时候再飞升,别太早,好好享受人间。   去了太早了也是遭罪,岑蓝不好透露太多,便只留了这么一句。   好在双极门视她的留言为神降,本来登入极境的大徒弟就没有飞升,压着境界继续留在人间享福。   转眼二十年,修士和神仙手中弹指一瞬的功夫,在人族却能够建立一个王朝。   女皇登位,岑蓝为天下兵马大将军,红宫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男后。   宫宴之上,岑蓝被从焦山赶来的姜啸按在后宫一处庭院的小树上,满树的合欢在剧烈的摇动间簌簌下落,结界之中,岑蓝的铠甲不完全挂在身上,和当初给姜啸留下的那留影一模一样。   素了二十年吃上一口荤的,两个人自然都是狼吞虎咽尝不出滋味,不过姜啸已经是极境修士,他开了瞬移阵法,转眼之间就把这战无不胜的天下兵马大将军,从皇宫之中转移去了焦山水底。   “你不疼?”岑蓝眯着眼抱着姜啸,冰凉冷硬的铠甲之下,是一双看上去过于脆弱白皙的双腿,赤足踩在姜啸的法袍之上,脚尖蜷缩。   “我已经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了。”姜啸模样又有了很大的变化,眉上挑,狭长的双目眯起,完全成熟的脸上,是一种带着深沉意味的凌厉,攻击性十足。   “那你还爱我吗?”岑蓝笑着问他。   姜啸睁眼看她,笑了起来,眸中因为动欲溢满了血色,可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他俯身亲吻岑蓝的侧脸,手掌按住她的肩头,周身的灵力暴虐地乱飞,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蓝蓝不如自己感受下。”   天边的劫云在无声地凝聚,焦山大阵水下的两人还抵死纠缠,丝毫不知。   岑蓝就没搞过这么刺激的,姜啸周身暴乱的灵力甚至形成了罡风,将这须弥小境直接搅碎了,两个人又落在水中,水里两人的周身被这灵力搅出了刀锋一般的旋涡,鱼群瑟瑟发抖地贴在池壁上不敢靠近。   姜啸用长袍裹住岑蓝和她,水下抱着她的脖颈,与她已经变回黑长的头发缠在一起,第一道天雷,是从焦山之上的大阵劈下,直接劈入这莲池的水中。   两人也是在那一刻登上巅峰极致,岑蓝整片后背都麻透了,待到姜啸祭出法器抵抗天雷,两个人从池边爬上来,湿漉漉地裹着袍子并排躺在池边,边亲吻彼此,边咯咯地笑得欢快。   “我当真是从未见过有人在这个关口上飞升……”岑蓝笑得不可抑制。   姜啸眉目还滴着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若是被劈死在你身上,也算死而无憾。”   “滚蛋!”岑蓝说,“法器撑不了多久,天雷还是要自己扛,脱凡阶我来给你搭。”   岑蓝捧着姜啸的脸说,“一直走,不要回头,无忧做你神号。”   “这一次,我来做你的信徒。”   岑蓝飞升之后,弄清了两件事,第一是为何天梯断裂,传言是许多年前,有飞升上天后无法接受天界的神君冲下来砍的,是为了让后世的人不再上当。   第二是为何天梯要用自愿献上生命的人来搭就,是因为在天界初成之时,最早飞升的神族,并无上天之路,都是人间真正的信徒舍命为他们搭就的登天梯。每一阶,都是真正的信徒用身体垒成。   所以天梯断裂必须有真正的信徒来自愿搭就,才得以飞升。   姜啸曾经做她的信徒,这一次她来做他的。   他们很快穿好衣服,施法肃整了衣冠,姜啸穿着岑蓝的法袍,与岑蓝一起飞身上了天梯显现之处。   姜啸攥着岑蓝的手很紧,他紧张又害怕,岑蓝自然明白他怕什么,便也紧紧回握。   “别怕,你只要信我,我不会真的死。”岑蓝这又是在算计天道,毕竟自古以来,没有神族为人搭脱凡阶,神族是不死之身,这明显是犯规。   “到了上面,你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有人让你跳诛神境,千万不要信,”岑蓝迎着滚滚天雷,笑着对姜啸说,“在上面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狂风卷起姜啸的长袍,他狠狠抱住岑蓝,心中情爱更浓,雷劫便也更加迅疾的朝着两人而来。   岑蓝如当年的姜啸一般,以身堵住脱凡阶,催促着姜啸快些通过。   姜啸踩过她的脊背,浑身都在颤抖,当年他问她是否骗他,可现如今他完全不再疑她,他痛不欲生二十年,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能犹豫让岑蓝和他功亏一篑,他要永生永世地和她在一起。   没有人能二十年飞升,就如没人能忍受二十年日日夜夜不休不止的无尽折磨,经脉逆流神魂撕裂,姜啸忍过来了,从没生出过半分退意。   极情道,是要心怀爱意之人,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与私心,才能修成,岑蓝都没有想到过,姜啸居然只用了二十年。   他当时说,“你想不到的深。”   岑蓝现在信了。   天雷灌体,对于岑蓝和姜啸来说都不算什么,这一段路她不能陪着他,姜啸咬牙忍着没有回头。   他回想着他和岑蓝之间所有的一切,从相识到相爱,甚至是当初岑蓝将他圈养在山上,那些期盼她来的岁月,都是支撑他走下去的脊梁。   姜啸记不得他想了岑蓝多少遍,然后他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岑蓝口中那个迥异于人世的天界。   “我在这里等你。”姜啸迈上最后一阶,伏在地上欣喜若狂地呢喃。   ――正文完 第56章 不会醒。(—–全文完...)   岑蓝和红宫, 是在女皇终于统一各国,寿终殡天之后回到的天界。   那已经是五十年之后,岑蓝打算着回到天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姜啸, 可是她踩着登天梯朝上奔跑,却意外地在路的尽头见到了姜啸。   彼时他一身肃整的容天法袍, 长发半束, 头戴莲花冠,俨然偷穿的都是她的衣物,倒是十分的合适, 仙风道骨俊逸逼人。   他看到岑蓝就远远地张开双臂, 岑蓝跑上最后一阶, 被他紧紧抱住, 在原地转了一圈,两个人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耳边也全是彼此的呼吸和错乱的心跳。   分别五十年,他们丝毫没有生疏, 反倒是浓稠的思念化作缚仙索, 将两个人紧紧缠缚到一起。   “你回来了……”姜啸恨不能将岑蓝揉进身体。   “我回来了……”岑蓝回答着废话, 整个人都蹿到姜啸的身上, 和他抵着额头, 交缠呼吸。   “哎哎哎, 行了啊,这还有人呢, ”身侧一个穿着样式奇怪的紧身衣, 头上戴着半张蓝光面具的人说, “飞升了一个小朋友,我正领着参观呢, 你们俩回家腻歪去……”   “断肠神君,你回去可别吓坏了,无忧神君这五十年可没少努力……”   岑蓝从姜啸的身上下来,看了几眼说话这人,惊讶道,“玉衡神君?”   “你这次星际啊。”   “是啊,”玉衡神君说,“好容易假死休息会,还要被抓着带新人参观,先不说了,我得赶紧的,要在我的军队找到我之前赶回去。”   岑蓝“哈”的笑了一声,当年这玉衡神君可是无法接受天界,哭唧唧的要跳诛神镜的。   现在显然是十分适应了这天界。   岑蓝很快看向姜啸,“你……”   “想你,想得快疯了。”姜啸抢着回答,面上倒是看不出太大的波动,可是双眼满是黑沉沉翻涌的波涛,要把人吞进其中搅碎一样。   岑蓝忍不住捶了下他的肩膀,“谁问你这个,我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衣服穿。”   “我见不到你,只能这样,不然我怎么办?”姜啸声音压着,带上了些许颤音,岑蓝也是太久没有见他,被他这样两句话说得有点燥。   “你住哪?”她又问。   “你住哪我住哪。”姜啸说。   “可我还得去找天道神君报告这一次……”   姜啸捏紧了岑蓝的手,“不急的,红宫神君去了,我刚才看到他给天道神君发了好多的积分,还下跪了。”   岑蓝回头看去,就见后上来的红宫神君,果然拉着天道神君在朝着他自己居住的地方去。   她想到人间女皇濒死的那些年,红宫日夜守着她床边端茶递水,俨然就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她的皇后,心中叹息一声。   她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想要寻那个女皇的转世,这可不容易,他这一生积攒的积分,或许都求不来一个来世。   天道神君这回要开心死了,她确实不用去报告了。   岑蓝回捏姜啸,“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一句话姜啸就差点落泪,他忍得手背经脉都鼓起来,红着眼圈快步走在前面,   要死命地压抑着,才不在外面哭出来,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彻底长大了,在天界这几十年也给大家留下的都是沉稳的印象,他不能在外面哭,他怕丢岑蓝的人。   两个人快速回到了岑蓝当年住的小竹楼,可是岑蓝走到了自家的门口,才发现小竹楼已经变成了大别墅。   “你……”她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现代化别墅一时失语,好像看到了无数积分堆叠在半空。   她一个小竹楼都花费了那么多年,要在天界弄这样的大房子,姜啸他……   “你进的都是高危世界?!”   “那是很损伤神魂的,你是不是……唔。”   姜啸忍不住了,他不想和岑蓝谈别的,他只想抱紧她,亲吻她、占有她,好让自己这日夜不眠不休的五十多年,身心都有一个着落。   两个人从门口撞进去,进入了屋内,一路走一路长袍腰封拖地,靴履乱飞。   岑蓝长发散落,姜啸紧捧着她的下颚,片刻也不放开,一路引着她到屋子后面的温泉边上。   岑蓝脑子嗡嗡,顾不得去想任何事情,狂喜和悸动同温泉水一起淹没了她,她抱紧姜啸的脖子,眯着眼轻咬他的嘴唇。   回来了。   一切都走向了她要的方向。   她还以为姜啸会在天界不适,却不曾想姜啸比她还疯。   为什么不言而喻,他不可能算准了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天界,唯一的可能就是用日夜不休和高危世界,不仅换来了这样好的家,还有每一天都去等她回来的固定时间。   回归天界的神通常只有在天门开的那一个时辰回来,他这样等了她五十年吗?   岑蓝咬住姜啸的肩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翻江倒海。   姜啸则抱着她抵在池边,攻城略地,只有这样不可分割的亲近,才能让彼此的灵魂相撞。   “蓝蓝……”姜啸捧着岑蓝的后脑,手指缠在她的发中。   岑蓝浑身泛着红,是温泉水太热,也是她的心中她的内府烧起了大火。   三千世界万丈红尘,她只在这一方爱}欲中沉沦。   泉水引自九重天,池壁不断涌出水流,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那是爱河之中沐浴的两人,用灵魂掀起的热浪。   待到热浪缓缓回流,热气在整片天地蒸腾,岑蓝伏在池边,湿漉的长发缠在姜啸的胸膛,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懒洋洋道,“你在天界还适应得不错啊。”   “不适应。”姜啸枕在池边,扬起的脖颈喉结滚动,下颚滑落水滴。   “我没想过,天界会是这样……我很慌张,”姜啸在岑蓝面前从来坦诚,“我怕我做的不好,要被扔下界,那我就等不到你了……”   他在外人的面前,因为模样长得不像个单纯的人,伪装得很像样,可是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的变化多大,在岑蓝面前永远是那个笨拙又赤诚的傻子。   “我头几次进世界,死得很快,”姜啸说,“我死得太快了,基本是一进去就死了。”   “那是你太急了,”岑蓝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进高危世界,那不就是送死。”   岑蓝根本不需问,就知道那时候姜啸会是什么样,“好在一切都过来了,你现在厉害了,这么大的房子,没少被天道神君坑吧。”   岑蓝说,“我四百多年才攒个小竹楼。”   “不一样的,”姜啸笑出了两个酒窝,水淋淋的面颊闪着光一样,在热气氤氲中美滋滋道,“那时候你的积分不是都为了换回到我在的世界用了么。”   姜啸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也知道了很多岑蓝那四百多年的事情,她一直在为了回到他身边努力,他知道了,自然要疯狂地拼命,好让她开心,让她过得好一点。   岑蓝闻言笑起来,“是啊,开心吗。”   姜啸抱住她翻了个身,手垫着她的身后,免得她被石壁硌到,“我开心的快疯了,师祖。”   岑蓝眉梢挑起来,姜啸可好久没有这么叫她了。   好像自从她回到人间,他就没有这么叫过。   岑蓝以为他是刻意和从前分割开,可他居然又这么叫她。   “师祖……”   “嗯?”岑蓝说,“要和你师祖玩什么新的花样吗?”   岑蓝笑意盎然地说。   她记得当年她封印自己和姜啸的记忆,试图利用他破欲劫的时候,在记忆错乱的状态下把他掳到登极峰,放他下来之时,他便问她,是不是要与他玩什么新花样。   当时岑蓝满心都是杀意,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现在想想,岑蓝庆幸于自己步步算的一丝不差,甚至连她和姜啸会有的反应都算在其中,若是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姜啸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抱着岑蓝笑起来,声音很开怀,笑过之后,亲吻岑蓝带着水汽的眉目。   “师祖,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是不是从今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姜啸将头埋在岑蓝的侧颈,“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从他遇见岑蓝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做一个扭曲、诡异、夹杂着仇恨痛苦和欢愉爱}欲的,无比绮丽的梦。   这个梦漫长得跨越过两千五百多年,盛大且靡丽,是姜啸无可自拔,泥足深陷的一生。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醒来。   岑蓝被他呼吸喷得痒,笑着侧头,摸他湿漉的长发和属于成年男人宽厚的脊背。   她的小妖精长大了,却还是那个小不点。   岑蓝捏了捏姜啸的耳朵说,“你爱做梦,那便继续做,我陪着你。”   岑蓝说,“不会醒。”   姜啸闭上眼,一滴泪顺着他的鼻梁滑下,砸在池壁,很快淹没在池水中。   岑蓝没有看见,却抬手来抹他的眼睛,她一生境遇凄苦,修炼艰难,每一步都踩着刀山火海,她是从仇恨和血池中开出的花。   不过她也在这寸草不生的仇怨中,用微渺的善意亲手给自己种下了一棵树,并按她所想结出了甜美的果子,鲜红硕大,汁水四溅,如酒般令人沉醉,带着够慰藉她无尽生命的甘醇。   ――全文完